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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雁池散人     暖冬事件txt下载     暖冬事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井口往事结局(上):回忆

    有些真相注定是要小心翼翼深埋心底的,因为答案揭晓的那一刻,也是灰飞烟灭的开始。m.www.uu234.net

    东野圭吾《嫌疑人x的献身》

    “咣当......”

    沉重的铁质衣架掉落在地板上。

    赵亚军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男人,踉踉跄跄地向后退去。

    张发的脸上依旧保持着那阴冷的笑容,慢慢地向他逼近。

    终于,赵亚军的身体倚到了落地窗之上,此刻他已经没有了退路,他的双臂向前方绷直,双手朝着张发的方向在空气中乱抓着,嘴里含糊不清地央求道:

    “你别过来,”

    “你别过来......”

    赵亚军不能理解眼前这一切,他机械的把目光转向餐桌的位置,那个被自己插了两个玻璃片的张发,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如果张发已死,那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男人停止了前进的步伐,依旧是那脸谱化的表情,盯着狼狈不堪的赵亚军......

    过了半晌,见男人没有攻击的意图,赵亚军慢慢放下了向前伸着的双臂,逐渐恢复意识的他,瞥见了男人脚下的黑影。

    从小就听村里的老人讲过,鬼是没有影子的......

    “你......到底是谁?”赵亚军颤颤巍巍地指了指餐桌前的尸体,

    “他......又是谁?”。

    “他呀,他是真的张发,而我......”男人突然又向前迈了一步,吓得赵亚军双腿一软,竟坐到了地上。

    男子跟着半蹲下来,鼻尖几乎快贴到赵亚军的脸上了,他轻蔑地盯着赵亚军,说道:

    “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呢,大兵哥哥,我说过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的呀,你忘了吗......”

    ............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时间回到满仓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下山迷路看到向日葵花海的那天......

    可能是丁勇的冤屈,为山所闻。

    也许是满仓的思念,将天感动。

    那深埋于地下的颅骨,经过十二年的风吹雨刷,竟有一半,露出于地面之上了。

    雪再厚又怎样,坑再深又如何,真相总有一天会以你以想不到的方式,会浮出水面。

    一株向日葵茎,从颅骨的眼眶位置,顽强生长着,此时的向日葵花正对着自己微微摇晃......

    这是父亲在痴痴凝望着自己的儿子。

    一别十二载,思念断肠......

    这对可怜的父子,竟以这种方式,重逢了。

    满仓记不得自己是如何走出这山林的了,他盯着自己血淋淋的双手,一路上只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这骸骨周围有那些腐烂了的物件儿:手斧、铁锹、甚至是猎枪......

    他掏出放在口袋里的那颗狼牙,对着初升的月亮照了照,突然莫名地笑了,一路上他边走边笑,边笑边落泪......

    生存这世上,每个人会都有属于自己的活着的意义:有的人图功名、有的人爱财富、有的恋权势,有的人求平安......

    而从今往后,满仓活着的意义,只有“复仇”。

    照例在大学新生入学的前两天,家里要大摆升学宴,邀请亲朋好友们过来吃些酒菜,收些份子钱,这叫礼尚往来。

    在东北农村,大家称之为:坐席。

    凤英在丁勇消失的这12年,苍老了许多,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了这个瘦弱女人的肩头,好在有一个争气的儿子,否则她真的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这天一大早,村里的男男女女都过来帮着忙活起来,凤英家如此热热闹闹的场景,已经多年不见了。

    赵亚军自不必说,更是忙得脚不沾地,从里到外,从前到后。

    妻子隋东敏已有身孕,自己视为是亲弟弟的满仓也考上了好大学,他打心眼里高兴,活儿是越干越起劲。

    满仓自打那夜回到家以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在吃饭之时象征性的扒拉几口饭菜,凤英跟他说话,他也都是寥寥几句,应付几句了事。

    凤英偷偷跟村里人打听,只道是孩子大了,有代沟了都正常,凤英也就松了一口气,不再去烦扰满仓了。

    赵亚军几乎是每天都去满仓家帮忙干些杂活的,满仓也早把赵亚军视为是自己的亲哥哥看待,他亲切的称呼赵亚军为:

    大兵哥哥......

    因为赵亚军曾经对满仓说过,自己最大的心愿是当一名军人。

    最近,赵亚军也发现了和凤英相同的问题,那个每次来都围着自己转的满仓弟弟,变得不爱理他了,甚至在刻意回避他。

    赵亚军只以为是满仓学习压力大,长大了,叛逆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今天也是一样,赵亚军听凤英婶讲,满仓一上午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没出过房门半步。

    搭好了露天大棚,把从邻居家借来的桌椅板凳摆好后,赵亚军开始张罗亲朋好友们入座了,他跟大伙亲切的寒暄着,有条不紊的张罗着一切。

    忽然,他感觉到在某个角落里,有一双可怕的眼睛,在死死盯着自己。

    这让他心头一紧,开始装作漫无目的四处打量,寻找那可怕眼神的来处。

    终于,他和躲在房间里,玻璃窗后的满仓,对视了......

    这个眼神,他永远都忘不了,以至于在往后的无数个夜里,成为了惊醒他的梦魇......

    我的满仓弟弟,你怎么了......

    该不会......

    不,不可能......

    这个秘密,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已经被永远,永远深埋在地下了。

    “亚军儿,在那愣着干什么呢,赶紧过来喝酒啊!”突然有人叫到。

    “哦,好......好......”赵亚军回过神来,此时酒菜已经备齐,村里与他年龄相当的朋友,给他留了个位置,招呼他过来喝酒。

    这位置背对着窗口,赵亚军浑身不自在地坐了下来,除非背后长眼,否则端地是看不到屋子里的满仓了。

    这种感觉,如芒在背......

    ............

    哥几个聚到一起,这酒喝起来就没完了,大家你一杯我一杯,喝得是不亦乐乎,赵亚军酒量一般,这么一喝,更是有些招架不住了。

    天色渐黑,赵亚军摇摇手,嘴里已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了,他示意自己要回家。大家也都知道,他老婆有身孕,也都不再阻拦了。

    只见赵亚军离开凳子,腿软得却像根面条一般,根本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左摇右摆的往大门口走去。

    “大兵哥哥......”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赵亚军背对着满仓,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明天我就走了,你一定要保重身体,等我有能力了,一定要好好报答你......”满仓在他的背后喊到。

    包括凤英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感动了,原本嘈杂的院子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大家心里都清楚,赵亚军为这个弟弟付出了多少。

    赵亚军背对着满仓,热泪盈眶,他感觉有这一句话,这些年他做的一切都值了,他连忙转过身准备给弟弟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张开的双臂,突然停滞在半空之中,眼睛不住地来回打量面前的满仓......

    在所有人的身前,只有赵亚军一人看得到满仓的表情:那轻蔑又凶狠的眼神,那挂着阴沉的冷笑的脸庞......

    我一定要,

    好好报答你,

    亲手报答你!

第十七章 母子分别

    这是黄昏的太阳,我们却把它当成了黎明的曙光。顶 点 X 23 U S

    维克多雨果《巴黎圣母院》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放亮,凤英唤醒了沉睡中的满仓,二人迎着满天星辰开始步行去镇里,她们要赶最早的一趟客车去县城,满仓再独自搭火车去北京。

    前一夜凤英几乎都没怎么睡,整理好了满仓的行装后,又从抽屉里,把满仓从小学到高中得到的奖状都拿出来欣赏了一番,把它们在炕上一张张铺开,一遍又一遍地念着奖状上那些已经烂熟于心的文字。

    我们的孩子有出息了,满仓爸,你看到了吗?

    每个寂静的夜和收获的秋,我知道你一直都在。

    火红的太阳,从山坳间探出头来,凤英和满仓到达了吉盛镇客运站门口,因为是最早的一趟车,站门口候车的人并不多。

    不多时客运站屋内传出一阵脚步声,随着一声清脆的划门栓的声响,一个看似刚睡醒的女人,哈欠连天地打开了客运站的门。

    候车的几人,一股脑地冲进屋内准备买票,凤英也连忙跟了进去。

    “我去买票,你站在这里不要乱走。”凤英回头对满仓说道。

    满仓无奈的点了点头,目送母亲进屋后,他放下手中沉重的大编织袋,甩了甩被勒红的右手,向氤氲的远方望去......

    漫长的等待,其实并未过去几分钟,他还是有些等不及了,从没有这么想离开某个地方的感觉。

    真的是一秒钟都不想多待了......

    凤英买完票,带了一个面包出来,塞给面前的满仓。

    “快吃吧,儿!”凤英满足地说道。

    “妈你吃吧,我不饿。”满仓把面包推还给凤英,说道“我高中住校时候从来不吃早饭的,已经习惯了。”

    “妈也不饿,那就留着吧,等你饿的时候吃。”说完凤英把面包塞进了上衣口袋里,扭着头,朝远方张望起来。

    满仓看着她的满头黑发里,竟出现了点点刺眼的白,心里感慨时光飞逝,自己的母亲一天天老去,自己陪伴她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了。

    客车终于来了,破旧的白色客车上,下来一个秃顶的中年男子。

    “吉盛到石城火车站马上走了啊,有坐车的抓紧时间了啊,马上走了,马上走了哎!”男子熟练的吆喝着......

    众人验票上车,满仓并没有急着跟上去,他按照检票男子的指示,把行李放进客车侧面的大行李箱后,才向车门方向走去,他朝白雾笼罩着的静谧的小镇一挥手,算是道了个别。

    满仓上车坐定,客车缓缓启动,在九月清晨的冷风中,在初秋橘色的暮霭里,他把对生活的向往,丢进路边的小河;把黑暗执拗的信念,揣入怀中。

    他心中还有很多疑团未解,在这之前他需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他甚至制定出了一整套幼稚的复仇计划,从吉盛镇到sc县火车站大概一个小时的车程,满仓在自己的脑中过了一场关于复仇的电影。

    二人下了客车,进入火车站售票室,售票窗口前排了长长的队,大都是和满仓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拎着沉重的包裹,眼神中充满对未来的期待,他们是这座城市的骄傲,小雏鹰们抖动着日渐丰满的羽翼,准备从这里出发,飞向祖国的各个角落……

    队伍在向前缓慢的推进着,满仓身后也陆续有人过来补位,这条长龙,不曾缩短过分毫。

    “儿啊,你先排着,妈去去就来。”凤英在旁边说道。

    “嗯……”满仓踮着脚,向前方张望着。

    就这样队伍又向前挪移了很久,终于轮到满仓了,这小县城的火车只有两趟班次,一趟通往省城,另一趟经富延市中转,再换乘其他车次到北京,下午5:30发车,满仓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间还尚早,拿了车票,就拎着大编织袋,站在售票室出口处等凤英。

    不多时,他看到母亲拎着一塑料袋东西从远方走了过来,他连忙迎上前去。

    袋子里面装的是两瓶水、几桶面、几个火腿肠,和茶叶蛋。

    “妈,买这么多吃的我也拿不动呀......”满仓皱着眉嘟囔道。

    “慢慢吃,没多少东西,我都打听了,你得后天早晨才能到北京呢......”凤英关切地说道。

    “对了,车票买了吗?”凤英问道。

    “买完了……”满仓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车票,交给凤英。

    “这车不直达北京啊,”凤英看着车票,继续说道:

    “富延……哦,对了,你张发大爷就在富延,听说现在可有钱了……”

    “哦,在富延啊,知道了……”满仓把眼睛迷城一条线,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潮,说道:

    “有机会一定会去登门拜访的。”

    …………

    母子二人在火车站附近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下来点了些最便宜的食物,不多时服务员端上了饭菜,除了价格特别贵之外,这饭菜再无特别之处了……

    二人尝了两口,就没吃了,候车室内早就人满为患了,他们只是出来寻个座位,所以对饭菜也没有过多的期待。

    满仓趴在餐桌上,痴痴地望着窗外,脑子里一片空白,要离开自己的母亲了,此刻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伤感。

    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候车室门口来回张望,他连忙坐直了身子,躲到墙壁的后面。

    窗外之人,正是赵亚军……

    凤英见到了儿子的异样举动,连忙探着身子向窗外望去……

    “妈,你别瞎瞅!”满仓嗔道。

    “那不是你大兵哥吗?我去招呼他进来。”凤英起身要走。

    “妈,你坐下,你认错人了!”满仓连忙说道。

    凤英疑惑地慢慢坐下,又往窗外看了看……

    “你……是不是有啥事瞒着我……”凤英盯着满仓问道。

    终于,窗外的赵亚军,巴望了一会,摇摇头离开了……

    满仓轻呼一口气,又慵懒地趴到了桌子上。

    “我只不过是,有点困了而已,我趴一会,别忘了到点儿了叫我……”

    满仓缓缓闭上双眼,车站的嘈杂之音,全都被他隔绝在梦境之外……

    …………

    “醒醒,醒醒儿子,该进站了……”凤英叫醒了熟睡中的满仓。

    满仓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脚下传来一阵酸麻之感,他敲了敲自己的双腿,慢慢地站了起来。

    “走吧,车票给我吧……”满仓伸出手,说道。

    凤英把车票交给他,满仓扫了一眼,疑惑地说到:

    “不对啊,妈,我刚分明买的是硬座,这咋变成卧铺了?”

    “这么久的路程,妈寻思着,这也差不了多少钱,就趁你睡着时,把车票给换了……”满仓妈若无其事地回答道。

    眼前的女人,平时一分钱都不舍得花,出门就这一套已经洗褪色了的老式烫绒外衣裤……

    而这硬座和卧铺的差价,足够她从里到外都换一套了……

    也许这就是朴实无华的母爱吧,不惊天动地,不轰轰烈烈,藏匿在一件件生活琐事之中,你若不用心去找,就会错过了它绽放的花期。

    那世上最美的花朵,只消一眼,就足以温暖你的全身。

    验过票后,满仓一步三回头的消失在绿皮火车的入口处,站台上的凤英,努力地朝着满仓车厢的方向望着,满仓找到自己的床位,因为个子高的缘故,他不需要踮脚,轻松地把行李放到了身前的架子上。

    他坐到床铺正前方的座位上,微笑着向窗外的母亲挥手道别,凤英也看到了满仓,夸张地挥舞着手臂,好像生怕满仓看不到她似的。

    忽然,满仓看到,凤英开始在双手作揖,好像在央求着面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不耐烦地直摇头,凤英妈从兜里掏出了什么,又指了指满仓的方向,不住地点头弯腰……

    凤英手中拿的东西,正是早晨给满仓买的那个面包……

    一声汽笛响起,火车缓慢地启动了,满仓连忙爬上自己的床铺,把头埋在被子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您给了我所有一切,我却不能守在您的身旁,陪着您老去。

    …………

    凌晨6:00,火车缓缓驶入富延市火车站,满仓跟着换乘的队伍,在站内通道,向换乘的火车走去,通道两侧是富延市商家的广告位,忽然在一个新楼盘的广告里,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映入满仓的眼帘。

    即便是化成了灰,我都能一眼认出你。

    满仓停了下来,愤怒地盯着面前的广告,这个简介里叫张来贵的男人,就是张发。、

    “小伙子,你走不走了……”后面一个上了岁数的老者,不耐烦地问道。

    “走……走,对不起……”满仓连忙继续向前行进。

    此时的张发根本想不到,这一张海报,竟成了若干年后自己的催命符。

    清晨的富延市,在晨光的照映下,仿佛笼罩在一片血雾之中……

第十八章 满仓眼中的世界

    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

    维克多雨果《悲惨世界》

    时光飞逝,大学毕业前半年满仓被分配到bj市某心脑血管方面权威的医院实习,那年他23周岁,在这里他认识了一个来自湖北叫秦心的实习护士。www.uu234.net

    同样是刚毕业的实习生,他们的处境相似,都是从最基础的开始做起。

    满仓每天的工作就是写写病历,或者给科室的大夫打打杂,帮大家排队打饭,当然,那些有经验的老医生是很乐于和实习医生分享一些临床经验的,这需要实习生在平时的观摩中多思考,并主动提出问题,这一点满仓做得很好。

    但秦心的处境就没那么好了,每年来这家医院的实习护士很多,能留下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她每天都在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工作上也因为心事重,常常出现失误,连她自己都知道,自己留下的机会不是很大。

    和众多偶像剧里俗套的剧情一样,工作上的交集,加之有共同话题,在某个初春的夜晚,在满仓一次鼓起勇气的表白之后,这两颗迷茫的心终于紧紧联系到了一起。

    这场告白,用满仓的话说就是,耗尽了他此前积攒的所有勇气。好在结果是好的,他眼中美丽的天使,从此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了,这感觉甜蜜极了。

    那是满仓最开心的一段时期,从校舍到医院的那段路,成为了他每天最期待的时刻。医院旁的那家飘着香气的s县小吃,成为二人下班后的约会地,秦心最喜欢吃这家的香脆馄饨,每次她都会用勺子盛出碗里的第一颗馄饨,小心翼翼地用嘴吹一吹,再亲手喂给满仓吃。

    满仓细细地咀嚼着口中香脆的馄饨,这就是幸福的味道,咽下去后,自胃里传出的温热感蔓延全身,满仓确信,这是足以融化冰山的温度……

    实习期结束后,满仓通过了各种考核,如愿留在了医院,成为一名心血管外科大夫,秦心则没有那么幸运,但她也没有太过沮丧,最终在北京一家私人的精神病康复医院里,成为了护士,工资收入也很可观。

    二人在三环外租了一个房子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再后来北京房价飞涨,二人也到了适婚的年龄,双方见了家长,满仓用单位购房名额,在北京贷款买了一套房,懂事的秦心主动提出,把在井口村生活的凤英接过来住,一家人在一起其乐融融的生活着……

    美满的生活,让满仓也渐渐放下了心底的仇怨,他用心呵护着这美满的家庭,这两个女人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2006年春天,秦心怀孕了,那年满仓30岁,他上班时每每想到此,竟会对着路旁刚抽枝的柳树傻笑,树下晨练的老大爷曾私下议论过,这个年轻人,可能精神有问题。

    随着秦心的肚子逐渐有些显怀了,她开始向医院递交休假申请,私人医院虽然工资高,但在休产假的问题上,却往往没有公立医院那样近人情,在秦心的一次次申请之后,院方终于同意了她的休假申请。

    今天是秦心最后一天上班,他们家离秦心单位很近,最近开始,满仓都会小心翼翼地陪着她走到单位,自己再就近搭公交车上班。

    ”我到了,老公你走吧,下班记得来帮我收拾下东西……“秦心笑着吩咐道。

    温婉自然的笑容,是她俘获满仓的杀手锏。

    ”嗯,那我走了,你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脏活累活咱都不干!“满仓关切地回复道。

    ”放心吧,就这样,我进去了。“秦心竟然还像少女般一个轻巧的转身,蹦跳着进了医院大门。

    ”你慢点,小心点!“满仓在后面大声喊道。

    秦心没回头,朝后面摆了摆手,消失在旋转玻璃门后……

    满仓无奈地摇了摇头,也向对面的公交站走去。

    每一次告别,就是死去一点点。(钱德勒《漫长的告别》)

    …………

    吃过午饭后,满仓接到了刑警队一个自许徐警官打来的电话。

    ”喂,您好,请问您是秦心女士的家属吗?我是朝阳分局刑警支队的,我姓许。“

    对方语气很温和,在电话那头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满仓正坐在电脑前整理资料,听到这句话瞬间眼前一黑,连忙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他调整了一下,颤颤巍巍地回答道:”您好,您好,许警官,我是,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显得有些犹豫……

    ”嗯,很抱歉地通知您……秦心女士……已经遇害了,现正在xx医院,请您过来配合调查……”

    “我……我想你们……一……一定是搞错了,我老婆上午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满仓用近乎央求的口说道。

    他多么希望这是一个恶作剧,或者是警方哪里搞错了,他不能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很抱歉,我们已经核实过了,您现在方便过来一下吗?”还有比这更残忍的答案吗?

    ”遇害……是……是什么意思,受伤了吗?”身为医护人员,他竟然还在做无谓的挣扎……

    短暂的沉默后,满仓似乎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不,先生,秦心女士经抢救无效,已经……”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脆响,许警官摇了摇头,把电话收进口袋里。

    他缓步走到停尸间外的吸烟区,点燃了一颗烟,猛吸了一口,抬头凝望着天花板,嘴里一口一口地吐着烟圈……

    他已经记不得这相同的场景,发生过多少次了,通知受害者家属,这真不是一个好差事。

    “叮……”负二层的电梯门打开了,许警官见到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在医护人员的陪同下,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了。

    仅过去半小时,满仓却似乎苍老了十岁……

    …………

    在冰冷的停尸间内,满仓跪在自己的爱人和孩子身前,绝望地哭嚎着……

    满仓突然站起身来,像着了魔一般,探出头向墙壁方向跑去,许警官早有准备,一把抱住满仓,一用力,二人竟同时摔倒在地面之上。

    许警官在后面双手环抱住满仓魁梧的身体,双脚如树根一般死死盘在满仓的下半身上,满仓见挣脱不开,低下头狠狠一口,咬在许警官的手腕处,徐警官顿时觉得疼痛非常,额头瞬间渗出汗珠。

    另一个警察急忙上前,二人勉强制住了满仓。

    “我理解你的感受,但你给我听着,你还有家人,你是个男人,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必须给我站直了!”许警官对着满仓一字一句的说道。

    满仓想到自己的母亲,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整个人又颓坐到地上。

    “这他妈……是谁干的,我要宰了他……”满仓抬起头盯着许警官说道。

    “经过目击者证实,以及案发现场的视频监控画面,我们已经确定了嫌疑人目标,并已经把他控制住了,等待进行下一步的处理。”

    “我问的是,他是谁,为什么要杀害我的老婆和她腹中的孩子啊!”说到此处,满仓又止不住留下了眼泪。

    “嫌疑人是受害者所在医院的患者,目前……我能回答你的只有这些,剩下的细节还需要进一步核实……”许警官说道。

    满仓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抓住许警官的衣领,瞪着血红的双眼,嘶吼道:

    “那医院……那医院都他妈是精神病人,你的意思是,一个精神病人杀害了我的妻子和孩子?“

    ”到底算不算精神病人,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鉴定,现在我们还不能下结论“许警官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个崩溃了的男人,说道。

    满仓瞪着他那无神的双眼,放下了许警官的衣角,双臂自然下垂,佝偻着后背,艰难地向门外走去……

    我用尽前半生的勇气,

    却换来这该死的结局,

    这人世,

    对我不公,

    哪有如此,

    悲惨的世界……

第十九章 被选中的蛤蚌

    决心不过是记忆的奴隶,它会根据你的记忆随意更改。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莎士比亚《哈姆雷特》

    单位给满仓放了个长假,领导告诉满仓,不用急着回来上班,调整好了状态随时回来报道。

    满仓拒绝了所有人来家里探望的请求,没人能真正体会到他的心情,除了凤英……

    可怜的母子二人,被命运无情戏弄了两次,在经历了人生的起起落落后,到头来还是仅剩下这母子二人相依为命。

    无论是在井口村,还是在北京……

    在无数个难以入眠难的夜里,满仓都能听到母亲房间内传出来的哽咽声,他不愿去回忆过去,但一闭上眼,回忆却像潮水般汹涌而至,过去每个幸福的片段,如今都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子,一遍遍划割这他那早已千疮百孔的五脏六腑……

    回忆淬骨,思念噬心。

    秦心遇害案并不复杂,在经过了系统的精神鉴定之后,嫌疑人被法院移送至市精神病院强制治疗,秦心生前的院方积极配合满仓给予了一定金额的赔偿,满仓又哪里在乎这些,此刻钱对他来讲,没有任何用处。

    判决书下来的那天,满仓平静地接受了这最终的结局。

    他就像那江海中,亿万个体里,被沙粒选中的那只倒霉的蛤蚌,只能在以后的岁月里,独自和这伤痛之源达成和解,直至它成为一颗圆润的珍珠时,那些经历也就成为了不朽的财富……

    可这财富最终是别人的,对满仓来讲,它永远都在那里,只有痛或不痛这一个区别罢了。

    下午三点,出了法院的大门,满仓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叼着烟卷,倚在法院门前的石狮边,见到自己来了,那人迅速地把烟头扔在地上,用右脚踩了两下,微笑着迎了上来。

    ”许警官,你怎么在这里……“满仓认出了面前的这个男人。

    ”在等你啊,走,我带你去个地方。“许警官亲切地搂住满仓的肩膀,说道。

    ”去哪里,我有些不舒服,要不咱改天吧……“满仓婉言拒绝道。

    ”上车吧,耽误不了你太长时间。“说完,许警官指了指面前的黑色捷达车,说道。

    满仓见推脱不掉,只好跟着许警官向车门处走去。

    ”对了,我叫许海彬,今年35岁,同事们都叫我大许,私底下你也可以这样称呼我。“许警官系好安全带,一边启动着车子一边说道。

    ”嗯……“满仓望着车窗外,逐渐倒退的高楼大厦,随口附和道。

    ”我看了你的资料,丁满仓,是个医生,我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一名医生,多么崇高的职业啊,救死扶伤……“大许手握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道路说道。

    话说一半,许海彬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提“死”这个敏感的字眼,随即停顿了一下。

    副驾驶位上的满仓,把头倚在车窗玻璃上,眼神空洞,没有说话。

    “对……对不起兄弟,你看我这……”大许尴尬地解释着……

    “没关系,你不用这么拘谨,话说……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满仓把头转向开着车的大许,问道。

    “到了你就知道了,再有半小时吧,很近的。”大许看了满仓一眼,神秘地说道。

    满仓也不再接话,车子继续行驶着,穿过城市的喧嚣,眼前林立的高楼和宽敞的街道,逐渐被一个个四合院和纵横交错的窄巷所取代……

    这被林立的高楼包裹着的寻常巷陌,是北京这座城市特有的风景……

    “到了,下车吧!”大许解下安全带,对身边的满仓说道。

    二人下了车,满仓看到了头顶飞翔的鸽子、对面小卖部门前嬉闹的孩子、提着鸟笼闲庭信步的老大爷,西装革履神色疲惫的年轻人……

    随风传来一阵阵菜香味,孩子们开始叫嚷着回家吃饭了,充斥着人间烟火气息的城中村,竟让满仓感觉到格外的亲切,这里的一切,满仓都是那样的熟悉……

    “黑子,下班啦?”一个烫着卷发的胖女人,拎着一捆挂面,从门口路过。

    “李婶儿,我都跟您说多少次了,当着外人的面,甭提我外号,成吗?”大许笑着嗔道。

    ”成成成,瞧我这记性,哈哈……“李婶儿缩着脖子,一路小跑,拐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大许打开后排的车门,弯下腰,左手从后座上拿出一塑料袋苹果,关好车门,右手在警服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串钥匙,用身体倚住朱红色的大门,右手在钥匙堆里捻弄了几下,握住其中一把,对着大门上挂着的锁,一捅然后一拧……

    这时满仓才反应过来,连忙跑过去,接过大许手中的塑料袋,大许解下锁头,左手推开大门,向院子内使了个眼色。

    “进来吧,这是我家。”

    满仓没做声,拎着苹果向院子中走去,大许转身从里面栓上了大门,连忙跑过去,在前面带路,一间普普通通的平房映入满仓的眼帘。

    大许打开房门,亲切地招呼满仓进来,满仓个子高,低下头进入了大许家的客厅,随手把苹果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大许示意满仓坐下,自己径直走进洗手间。

    满仓见到大许从壁挂上拿下一条毛巾,搭在肩膀上,又低头拿出个脸盆,接了一些水,放到客厅的凳子上,随后弯腰抄起旁边的保温壶,“砰”地一声打开壶盖,右手小心地往水盆里注入热水,左手时不时地探到水盆里试着水温,然后轻轻地一点头,盖好壶盖,把水壶放回了原处。

    他又取下肩头的毛巾,放到水盆里,揉搓了几下,随即拿出来拧了拧,铺开在右手掌心上,转过身向卧室方向走去。

    满仓好奇地跟了过去,只见大许坐在一个闭着眼躺在床上的女人身边,正悉心地给她擦脸,床头上方,是一张褪了色的结婚照,照片中的女人穿着美丽的婚纱,幸福地笑着……

    “媳妇儿,今天我单位附近超市的苹果打特价,你最爱吃苹果了,我就多买了一些,一会给你洗完脸,我喂给你吃!”大许轻柔地对面前沉睡着的女人说道。

    “这……这是……”满仓显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哦,这是我老婆,你都看到了,植物人,躺在床上四年了……”大许拿起这女人的一只手,边擦边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满仓可能意识到自己问这些有些不妥,话说到一半,咽了回去。

    大许抬起头,看了一眼满仓,笑着说道:

    “没事儿,没啥不能说的,我刚参加工作那会儿,抓住了一个重伤他人的逃犯,这人出狱后,打听到了我老婆的单位。就在四年前,那天我值班,他就……”说到这,大许停顿了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那孙子当场自杀了,连骂他一句的机会都没给我留,这不……和你家情况一样,不过我更幸运一点,至少保住了一个……”

    满仓呆住了,面前的男人,像在说故事一般,平静地述说着自己的遭遇。

    原来他也是那亿万蛤蚌里,被选中的一个……

    满仓注意到大许手腕处,被自己咬出来的已经结痂了的那一排牙印……

    “那天……对不起,我不知道原来你……”满仓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表达自己的歉意,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说这个吗?”大许微笑着指了指自己手臂上的疤痕,“没事儿,我都理解。”

    大许起身走到了客厅,满仓木讷地跟了出来。

    大许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撕开后倒进一个加热壶中,按了下按钮,壶内传出了“呲呲……”的声响,他又从桌子上的口袋中拿出两个苹果,到洗手间洗了洗,递给满仓一个。

    “吃吧,我老买他们家苹果,挺甜的……”

    大许说完又转身取出一把水果刀和一个榨汁机,在案板上把苹果切成几个均匀的小块儿,又一股脑倒进榨汁机中,通了电后,苹果块在榨汁机内飞速地四散旋转,逐渐打散,最后大许取下榨汁机底部的一个塑料杯,里面是榨好了的苹果汁,又转身把加热壶中的牛奶和苹果汁一齐倒入碗中,用勺子搅拌均匀后,盛出一些,小心翼翼地滴在自己手臂的脉窝处,点了点头……

    大许回到卧室内,把碗放到床头柜上,一手拿起旁边的枕头,另一只手试图把自己的妻子的头向上扶起,满仓连忙过去帮忙,大许点头表示感谢,随即把这枕头,放到妻子头下的位置,又在床头柜中抽出一张手帕,叠好了放在妻子的胸前,端起旁边的碗,一勺一勺地喂妻子吃饭。

    “那天看到你,让我想到了曾经的自己,这滋味不好受,毕竟我算是过来人,就琢磨着抽时间跟你聊聊天……”大许开口说道。

    “干我们这一行,每天都和命案现场打交道,我见到了太多的悲剧,世事无常啊……”大许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带你来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世上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这样那样的状况。人活于世都会遇到几次让自己无法接受的磨难,但无论是是哭是笑,是选择沉沦或者坚强面对,日子也终会一天天过去。如果你在这世上还有未完成的使命,那么你早晚都要把这一页翻过去。”

    大许放下手中的碗,走到满仓的面前,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说:

    “听着,如果你想多听一些和你一样,甚至是比你更不幸的故事,你需要多少,现在我都能讲给你听。但是听完后,我希望你能开始全新的生活……你有未竟的使命:身为男人你还有需要保护的家人、身为医者你背负着救死扶伤的职责、身为一个活着的人,你有属于你自己的下半生……”

    窗外斜阳西下,一抹余晖洒在满仓的脸上,明亮得让他眯起了双眼……

    即便是这将落的太阳,也一刻都未停歇地释放着自己的能量。

    这是旧日的片尾曲,这是新一天的预告片……

    是啊,

    这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啊,

    满仓转过头望向那刺眼的余晖,

    差点忘了,

    至少有一件事,

    我还需要求一个答案……

第二十章 真相之幕

    任何不能杀死你的,都会使你更强大。www.uu234.net

    尼采

    满仓从大许处回到家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微醺地打开房门,看到母亲凤英卧室的灯亮着,餐桌上摆着两盘炒好已有一会了的青菜,他走到电饭煲前,打开盖子看了一眼,煮熟了的米饭没有被盛出过的迹象。

    显然,母亲凤英又没吃饭,他敲了敲母亲的房门,

    “妈,出来吃饭了,再不吃菜都凉了!”满仓故作轻快地说道。

    “你吃吧,妈刚才吃过了,躺会儿......”卧室中的凤英憔悴地说道。

    “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满仓故意提高了嗓门,说道。

    屋内再无人应答,想不到从前这百试百灵的伎俩,今天却不再灵光了......

    满仓在母亲卧室门口守了一会,见无动静,他也只好作罢,转身径直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蜷在沙发的一角,他看到对面电视柜下方,原先摆放着秦心和他的合照的位置,已经变得空无一物了。

    这是凤英担心满仓睹物思人,悄悄藏起来的,满仓苦笑地摇摇头,不禁感叹母亲的心思竟如此细腻。

    他回想着今天大许对自己说的那番话,端起面前的一杯凉开水,喝了一口,他尝试着自我调节,可房间内压抑的气氛,还是让他不自觉地伤感起来......

    他瞥见茶几上的电视遥控器,仿佛抓住了救星一般,连忙拿了起来,一按遥控器右上角红色的按钮,面前的电视机屏幕逐渐明亮了起来......

    平时自己和秦心很少看电视,这电视是白天凤英自己在家时的好伙伴,老人念旧,家里电视有很多的频道可以选择,凤英却只看吉林台。

    往常这个时段,凤英就会把电视打开,因为地方台的新闻联播结束后,是地方天气预报节目,她时时刻刻地关切着家乡的气候情况......

    “看,这都几月了,咱们家温度还零下呢......”

    “再过些日子,农村又要开始种地喽!”

    “明天要升温了,我得给你王姨打个电话,她家没冰柜,可别把给我留的粘豆包给搁化了,还是把地址给她,赶紧给我寄过来吧!”

    这一方小小的屏幕,是凤英思乡的情感寄托......

    满仓看着电视中的画面,果然是那熟悉的台标,此时正播放着地方台新闻联播节目,满仓最讨厌看新闻联播了,他果断拿起遥控器,准备换台......

    可在他的拇指即将按下调台键的那一瞬间,他在屏幕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一则新闻的内容大致是:某天,遍布在全国各地的“吉商”精英们,齐聚省会长春,寻求深度合作,讨论招商引资项目云云......

    虽然只是一个短暂的特写镜头,满仓也能十分确定,他看到了坐在前排的张发......

    满仓迅速地打开茶几下的抽屉,拿出纸和笔,潦草地记下了几个字:

    “来发集团张来贵”

    “来发......张发......来贵......”满仓像是怕忘掉一般,嘴里嘟囔着回到了卧室......

    他连忙打开卧室写字台上的电脑,打开浏览器界面,输入了“来发集团张来贵”的关键词......

    2006年的中国互联网,已经经历了两次大的跨越,今天我们耳熟能详的互联网大佬,很多在当时就已经雄踞一方了,互联网这个快速发展的产物,已经彻底改变了包括满仓在内的,一众年轻人的生活......

    满仓贪婪地收集着关于来发集团以及张来贵的情报,这个发迹于富延市的商业大鳄的一举一动,都被各种媒体平台精准地记录着,甚至还有关于他个人的专访视频,在时常约四十分钟的视频里,张发眉飞色舞地叙述着自己的发家史......

    在这段采访中,他甚至还提到了在井口村那段被大雪围困的往事,只不过是为了渲染自己当年生活的不易......

    在这个故事中,他完全隐去了丁勇这个至关重要的角色,只道是和村里的三个人,为了追赶一只跑丢了的羊,被雪困在山上五天五夜......

    他为什么要刻意隐瞒掉满仓父亲,他的世界里好像根本没出现过丁勇这个人一般......

    满仓知道,丁勇之死,张发等人绝对知情,甚至根据掌握的线索,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四人一定是跟自己父亲的死,有直接关系......

    所有人都在说谎,那片突兀的向日葵花海、那个风干了的颅骨、那些腐烂了的工具、还有自己手中的那颗狼牙......

    你们到底,隐瞒了什么......

    总有一天,我一定要你们亲口说出真相......

    ............

    时光荏苒,转眼间来到了2016年,这一年满仓已经四十岁了,他成为了圈内小有名气的心血管外科专家。

    这些年,接连的打击让凤英的身体状况变得很糟糕,在这一年,六十岁的凤英终于平静地走完了自己坎坷的人生路......

    可怜的女人,一生温婉纯良,直到弥留之际还在等着自己的丈夫归来

    在她的脑海里,丁勇仍是那个年轻帅气的青年......

    至少和满仓比,她是幸福的。

    平静地处理完母亲的后事之后,支撑满仓活着的目标只剩下一个了。

    他连夜写好了辞呈,准备第二天交给单位后,开启自己的调查之旅,他要找到这四人,调查清楚真相,然后为父亲,也为母亲和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第二天天刚亮,满仓把辞职报告放到了公文包里,早早赶到医院,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琢磨一会该怎么和院长解释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一个专家级的主任医师,要离职需要复杂的手续和交接程序,不过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要不顾一切地去完成自己的使命......

    “咚咚咚......”一阵清脆的敲门声传来......

    “请进”坐在电脑前,向门口方向张望着。

    “主任,今天凌晨一点左右,来了个突发冠心病入院的病患,情况不太好,现在勉强靠输液维持,需要搭个桥,您看一下病历,没问题的话给我签个字......”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拿着一份资料,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这人是心血管外科的白医生。

    满仓接过材料,仔细地翻看着:

    张来贵、男、富延市人、62岁、有冠心病住院史......

    满仓忽觉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这感觉好像饥饿的老虎发现了猎物一般......

    “主任,你没事吧......”白医生关切地问道。

    满仓猛地回过神,调整了一下呼吸,平静地回答道:

    “没事,最近家里事太多,没休息好。”

    “要不您先休息一会,待会再看?”白医生说道。

    “不用不用,救人要紧......”满仓迅速地向后翻了两页,随即拿起办公桌上的黑色签字笔,快速地写下一行字:

    同意,进行冠状动脉旁路移植术。

    丁满仓

    在巴拿马的热带原始森林里,还生长着一种名叫“捕人藤”的植物。如果有人不小心碰到了藤条,它就会像蟒蛇一样把人紧紧缠住,直到勒死。

    此刻满仓就是这条“捕人藤”,他正在伺机而动,誓要紧紧缠住这,让自己苦等了22年的猎物。

    满仓眼前那尘封已久的真相之幕,正在徐徐拉开......

第二十一章 布局(上)

    一切达观,都是对悲苦的省略。m.www.uu234.netwww.uu234.net

    余秋雨《行者无疆》

    自打得知张发入院来的消息后,满仓就暂时推辞了自己的离职计划,不出意外地,手术非常成功,这家医院在我国心脑血管治疗领域是绝对的权威。

    术后两周的康复期,张发的身体日渐好转,他严格遵医嘱每天保证足够的睡眠,饮食方面也有专人负责,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这种有钱人是很会保养自己的,看上去依旧魁梧年轻。

    若不是来住院,满仓是绝对想不到张发的身体状况会如此之差。

    作为科室的主任,满仓每天早晨都会戴着口罩,带领着其他医生,去住院部查看病患的恢复情况,并交代主治医生一些注意事项。

    身为医者,无论躺在他面前的人是谁,到了这里就只有一个身份患者。

    他要尽职尽责地让每一个病人尽快康复,这是一个医者的职业操守。

    在张发病房观察了几天后,满仓发现了张发的一个秘密……

    和很多商人一样,他特别相信风水和玄学,住院期间因为觉得房间号不吉利,他曾命令手下和院方多次协调,换了一间病房入住,他的病房内还摆了个不知从哪里重金求来的铜镜……

    果然,心里有鬼的人,会更加惧惮鬼神。

    一个计划,在满仓的心中悄悄萌芽了……

    这天下班后,满仓坐在车里,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扒拉了一阵,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拨了过去。

    几声等待音过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

    “外,柱子,怎么想起给小爷我请安了呢?”

    说话之人叫马占军,满仓大学期间同宿舍的同学,一米六多的身高,皮肤黝黑,身材瘦弱得就像生长在沙漠中的小白杨,同样出生在东北,是满仓大学期间最要好的哥们儿,此人鬼点子特别多,遇到问题时,大眼珠子一转,就有妙计涌上心头。

    “柱子”是他给满仓起的外号,他觉得满仓太高,像他老家的电线杆。满仓也不示弱,也给他起了个特别形象的外号“猴子”。

    二人在校期间几乎是形影不离,这一高一矮的组合,走到哪里都会惹人发笑,满仓对他自是无话不谈,他知晓满仓所有的秘密,包括关于丁勇的……

    大学毕业后的马占军并没有选择区医院实习,而是跟人合伙开了家美容整形医院,近几年美容整形之风盛行,也让他赚了个盆满钵满,二人毕业后各忙各的,联系虽然少了,但每当满仓遇到问题时,他都会第一时间出现,施以援手。

    “别在这贫了,有事找你帮忙,一个小时后‘基地’见。”满仓道。

    “哎……不是,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你小子……”

    一阵忙音从手机中传来,满仓果断挂掉了电话。

    “靠……”马占军看着手中的电话,笑着叫骂了一声。

    “我出趟门,你盯着点啊,辛苦了……”马占军对身边的男子说道。

    他走出医院的大门,走到停在医院门口的白色宝马车前,按了下车门按钮,车子四个转向灯闪了两闪,侧身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后,启动车子,一溜烟地扎进了b城晚高峰的车流中……

    “基地”是一家深藏于巷子里的小酒吧,平时人不多,也比较安静,二人大学期间就经常来这里坐,是这里的老熟人了,服务员已经换了好几批,他们则是这里雷打不动的死忠粉。

    把车停好后,马占军关好了车门,径直朝“基地”入口处走去……

    一推开门,他一眼就看见了幽黄灯光下,坐在角落里若有所思的满仓。

    “来杯黄瓜味的金汤力,黄瓜给我加两片啊,别抠门”马占军对着吧台调酒师的方向嚷道。

    “好的,老样子,我都记着呢……”年轻的调酒师苦笑着答道。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响起,满仓回过神来,朝马占军挥了挥手,后者走到近前,一屁股坐在满仓对面那柔软的沙发上。

    “舒服……”马占军向上翻着自己的大眼珠子,在柔光的照映下,他的脸,显得更黑了……

    “哟,今儿个出息了,改喝长岛冰茶了,怎么的,遇到啥难言之隐了,跟小爷我说说,我只需一副良药,保证药到病除……”正说着,服务员端来调好的那杯飘着黄瓜特有的清香味的金汤力,放到马占军的面前。

    马占军看了那年轻漂亮的服务员一眼,压低了头,下巴顶在桌子上,向前探了探身子,故作神秘地说道:

    “说出你的故事,柱子。”

    满仓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又长舒了一口气,把他遇到了张发,和自己掌握的一些情报,一股脑地告诉了马占军。

    “哦……”马占军坐直了身子,皱着眉头梳理了一下线索,又向后靠在了沙发背上,

    “所以,你是要我替你调查一下你父亲的死因喽?”马占军缓缓说道

    “嗯,能办到吗,猴子?”满仓紧张地问道

    “我能说不能吗?”马占军笑着说

    “不能。”满仓盯着马占军说道

    “好吧,那就包在小爷上了”马占军把双臂交叠在胸前,自信地说道。

    幽暗的灯光下,马占军陷入了沉思……

    突然,只见他眼珠一转,满仓自是心中大喜,他知道此刻马占军已有对策,这是他的标志性动作。

    马占军恢复了嬉笑的表情,对着满仓神秘地说道:

    “我们这样……”

    …………

    回到家后,仓孤零零地躺在卧室床上,手中不停地摆弄着那颗狼牙,痴痴地望着天花板,此刻他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虽然已经过了这么多年,自己也经历了这么多事,但这尘封已久的真相即将完全展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他也免不了有些紧张和害怕……

    那个风雪交加的夜,丁勇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留给他的是无尽的迷雾,究竟另外四人在这个故事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为什么埋葬了自己的父亲,而又集体说谎……

    如果说是这四人杀害了自己的父亲,那这颗狼牙,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父亲的遗骸中。

    这一晚,他设想了一万种可能发生的情节,但真相却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第二十二章 布局(中)

    最大的牺牲是忍辱,最大的忍辱是预备反抗。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老舍

    还有三天就出院了,张发的身体正逐渐好转,他的心里自然很高兴,心里由衷地感激这面铜镜......

    他一直都坚信,自己生病是鬼魅作祟的原因,究竟为何如此笃定,个中缘由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天一早,医护人员们刚查完房不久,一个身穿米灰色马褂,鼻梁骨上卡着个小圆墨镜,腰间别着一把纸扇,矮个子男人,蹑手蹑脚地溜了进来,此人正是马占军。

    这人见到张发,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到床边,张口就要说话。

    张发见来人这身打扮,心里也就猜到了大概,于是抢先问道:

    “先生,来我这里有何贵干呐?”语气自是极为客气。

    “啊......不是您叫我来这卜上一卦的吗,莫非您不是李信士?”马占军故作惊讶地说道。

    一听此人果真有些本领,张发自然来了兴趣,他勉强爬坐起来,靠在床头,大手张开,紧紧攥住了马占军的一双小手,激动地说道:

    “相逢即是缘分,先生能否给我卜上一卦,我这平白无故得了此病,帮我瞧瞧,是不是有邪物作祟......”

    “这个......”马占军强忍笑意继续说道:“不妥吧!”

    “有何不妥之处啊?”张发连忙问道。

    “我一天只卜三卦,这是最后一卦了,已经有人早你一步预订了,我又怎能失信于人呢?冒昧打扰,告辞了!”说到此处,马占军一用力,抽出双手,转身欲走......

    “先生且慢,一点小小心意,请您笑纳......”张发对着即将走出门的马占军喊到。

    “呵呵呵,我马某人行走江湖,靠的就是诚信”马占军转过头,继续说道:

    “既然我已经答应了人家,我就不能......”

    张发手中不知何时多了几沓红红的钞票,他眯着眼睛,笑着说道:

    “不能如何?”

    马占军连忙搓着双手,走回病房内,又一屁股坐在张发面前,隔着小圆墨镜,双眼贪婪地盯着张发手中的钞票。

    “不能违背天命......”

    “何为天命?”张发笑着问道

    “相逢就是缘,这就是天命......”话音未落,马占军双手已经伸了出去,要接过张发手中的钱。

    “哎!先生且慢,你们这行,我常接触,哪有主动讨财的,多少得看我们信士心意,说实话啊,您这行当骗子太多,您且算着,算准了算对了,这些,都是您的......”

    见这位马道人转了心意,张发却怀疑了起来。

    “也罢,小......小道我今天就亮亮本事,让你开开眼!”马占军装作愤怒地说道:

    “把你的生辰八字和姓名说给我听!”

    “姓名,我有两个,报哪一个......”张发皱着眉头问道。

    “自是父母所赐的那个,速速道来,过午不灵!”

    张发连忙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和姓名,马占军装模作样地摆弄这手指,嘴里念念有词:“林中虎......船底木......”

    他自己都不懂自己在说啥,都是小时候,见村里阴阳先生嘴里叨咕,自己记住的。

    突然,马占军面露惶恐之色,也不多言,起身便走。

    这一举动可着实吓坏了病床上的张发,他连忙道:

    “先生且慢......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马占军停顿了下来,背对着张发,幽幽地说道:

    “不可说......不可说......我道行太浅,张信士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说完,又向外走去。

    “噗通......”一声闷响,从后面传来,马占军一回头,见到张发面色惨白,正双膝跪倒在床下。

    人啊,对真实存在的人可以百般阴毒,对虚无缥缈的鬼却惶恐不已。

    只见人索命,哪闻鬼勾魂......

    马占军连忙跑过来扶起虚弱不堪的张发,把他安置到床上,又站在床头位置,面露难色地搓着双手。

    “先生请笑纳......”张发连忙抽出一沓钞票,塞到马占军手中“先生看到了什么,但说无妨。”

    马占军装作犹豫地接过这一沓钞票,又停顿了一会,好似下了决心一般,缓缓说道:

    “你我也算有缘人,今日我且泄了天机,只当是交了你这个朋友吧,日后天降神罚,我一人担待便是......”

    张发自是连声称谢,感激不尽。

    “我刚推演了一番,却见有一骷髅厉鬼纠缠于你,阴气甚重,凭我的道行,实难度化......”马占军说到此处,竟装作呜咽之声,叹了一口气道:

    “唉......自求多福吧!”

    仅这两句话的工夫,张发全身已经冷汗直流,他哆哆嗦嗦地把手中所有的钞票,硬塞到马占军怀中,惶恐地说道:

    “先生......先生......救我......”

    马占军连忙又把钱推回给张发,说道:

    “我已无能为力,我若逆天行事,必会折寿啊......”

    这句话很有意思,翻译过来就是,

    还有办法。

    在商海沉浮多年的张发,怎会领会不到这其中的深意,他连忙爬坐起来,跪在床上,对着马占军磕头作揖道:

    “神仙救我,他日我定当牛做马,报您此恩!”

    马占军强忍住笑,连忙弯腰搀扶起面前这个崩溃的壮汉。

    “方法倒是有一个,只不过你要全力配合,并且能否奏效我也不能跟你保证,你可愿意?”马占军神秘地说道。

    “您但说无妨,我一定全力配合!”张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应到。

    “今夜子时,我再过来,带来御状,你把要把你如何招惹这厉鬼之事,一五一十写于状上,我开坛做法,上表天庭,或可度过此劫......”

    马占军双手朝天作揖,说道。

    “这......”张发面露难色,有些犹豫。

    “告辞......”马占军也不犹豫,起身欲走。

    “神仙留步,我写......我写便是......”张发连忙挽留,又犹犹豫豫地问道:

    “我写完这御状,接下来......该怎么做?”

    马占军自然知道张发话里的意思。

    “我会带来一个带锁的金丝楠木箱,把状纸封于箱中,钥匙交还于你,这泄天机的内容,你求我看我都不看,看了会折寿的!”

    马占军在唬人方面的造诣,实在是高。

    听马占军这样说,张发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连忙道谢,并把那几沓钱,硬塞给了马占军。

    马占军拿着钱,又说道:

    “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切勿跟他人提起,泄了天机就不灵了。”

    “神仙放心,我懂......我懂......”张发连忙应和道。

    “我去回家沐浴净身,请状焚香,我来之前你病房内不可有他人,不可有光”马占军抬头看了眼窗外,“星光也不可,切记!”

    “好......我都记下了......神仙慢走”张发诚惶诚恐地目送马占军离去,慌忙下床拉上了窗帘......

    丁勇啊丁勇,

    你为何纠缠我不放手,

    难道当时,

    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难道这罪孽,

    都要算在我一人头上吗......

    门外,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子,冷笑着转身离开,消失在走廊尽头。

    你怕鬼,

    我便化作鬼,

    慑魂诛心。

第二十三章 布局(下)

    不要感叹生命的痛苦,感叹是弱者。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达尔文

    马占军走后不久,张发的贴身保镖孟二狗拎着早餐回到病房内。

    这孟二狗今年三十岁,一米七五的个头,体型微胖,五官丑陋无比,特别是那一双鼠眼,看上去奸诈凶狠,不是善类。

    富延市因海得名,在当地政府和旅游局的大力推广下,千禧年后,富延市的旅游产业越来越红火。

    孟二狗是地地道道的富延市人,从小在海边长大,家里靠海维生,尽干些宰客拉活的买卖。

    受此熏陶,孟二狗初中没读几天便辍学回家了,这行当干的人多,自然竞争也大,同行是冤家,久了难免起摩擦,孟二狗下手黑,打起架来不分男女老幼,进号子已成家常便饭,久而久之海边再无人敢招惹孟家。

    在孟二狗的手段下,孟家赚了些不义之财,手里有钱了的孟二狗从此更加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2006年,旅游局开始大力整治旅游环境,肃清了包括孟家在内的靠宰客维生的小商小贩,并统一规划,打造了一条商业带,并面向社会招标。

    来发集团审时度势,斥巨资承包了这片区域,孟二狗带人来闹过事,久而久之,这厮竟被张发看中,收入麾下,那年孟二狗二十岁。

    手黑心细的孟二狗逐渐成了他最信任的心腹,跟在他的左右形影不离。孟二狗贪财好色,张发也投其所好,在他眼中,有**的人才更好控制。

    回到病房内的孟二狗见张发闷闷不乐,似有心事,便说道:

    “叔,粥还热,趁热喝吧。”

    “嗯,放那吧,待会再喝......”张发目光呆滞地答道。

    孟二狗把早餐放到床头柜处,向窗子方向走去,一伸手作势要拉开窗帘......

    “二狗,别拉开,我刚把它拉上......”

    张发见状,连忙阻止。

    孟二狗挠了挠脑袋,皱着眉头道:

    “医生说让叔多晒些阳光,早晨这光线这么好......”

    张发知道孟二狗是为他好,且又不知道内情,便没有责怪他的意思,

    “今天就合上吧,我有些不舒服......”

    孟二狗连忙关切地走到张发面前,说道:

    “叔,我回来见您神色不好,需不需要我把白医生叫来,给您瞧瞧?”

    “不,不需要,我休息一会就好了,你去门口守着吧,没我的话,不要进来......”张发想起了方才马道士对他说的话,连忙打发孟二狗出去。

    孟二狗见张发不愿和自己说,也就没多言语,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二狗......”张发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连忙叫住孟二狗,

    “你附耳过来,我交代你一些事......”

    孟二狗连忙回到张发床边,弯着腰把耳朵凑到张发面前,听着张发的指示,嘴里不住的地小声应答道:

    “好的......明白......好的”

    孟二狗眯着那双老鼠眼,嘴角露出了奸诈的笑容......

    午夜十二点,马占军提着个小木盒,出现在张发病房门前,他刚要敲门进入,忽听背后有一声音传来:

    “你找谁?”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着实吓了马占军一跳,他连忙回头看到一个面容丑陋的男子,正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背后。

    “这叫病房里住的莫不是张信士?”马占军定了定神,继续说道:

    “我们约好此时来会,不信你且问他。”

    “哦,马道士是吧,没事了,您进去吧,我叔在房间内等您呢。”孟二狗笑着回答道。

    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这是二人对彼此的印象......

    推开房门,屋内果真一片漆黑,借着走廊的微光,马占军从木箱里掏出个小莲花灯,插到床头柜电源处,小灯泛出黄光,瞬间填满了屋子每一个阴暗的角落,他又连忙转身,关闭了房门,回到张发床头,说道:

    “张信士今日可有按我吩咐做呀?”

    “全依神仙嘱咐,没敢有半分疏漏。”张发连忙答道。

    马占军一点头,随即右手结印,放于胸前,嘴里念念有词,在病床周围转了几圈。

    “我方才已经驱赶了周围污秽,你速速取出箱中纸笔,把事情原原本本写于黄纸之上,一个时辰内,必须停笔,你听清楚了吗?”

    马占军故作神秘地说道。

    “清楚了,清楚了......”

    张发连忙点头应允,快速打开木箱,取出箱底的大黄纸和红笔,埋头开始写起来......

    那些无数次重复出现在梦境中的情节,那些一遍遍让他从沉睡中惊醒的噩梦,无论过去多少年,他都能清晰地记得......

    在那绝望的山林中,在那局促的帐篷里,他曾经泯灭了人性。

    ............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张发放下手中的笔,扭了扭自己的脖子,

    “神仙,我写好了,这......”张发看着面前黄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说道。

    “你自己将纸折叠起来,放于箱中,我这有把锁,你把箱子锁上,钥匙你自己留下。”马占军只是远远地站着,说道。

    “神仙,你看这样,我这刚好有一把锁,放着也浪费了,用我自己的可以吗?”

    说完,张发从抽屉中拿出一把新锁。

    马占军心中暗骂这老狐狸太狡猾,哪有人出来住院随身带锁的......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这把锁也是临时买的,并无特别之处。”马占军怕引起张发怀疑,便没作阻拦。

    张发连忙锁上了木箱,把钥匙牢牢攥在手中,马占军上前,捧起了木箱,收起了莲花灯,转身欲走。

    黑暗中的张发,突然开口问道:

    “神仙,门口的男子,是我侄儿,请问他可否同去,帮你打打下手......”

    半晌无人应答......

    “那他不近前,远远观望可好?”张发连忙追问道。

    “你若不信我,只叫他跟着便是,莫要虚与委蛇”

    马占军装作生气地答道。

    “谢大师成全,他日我定报您此恩!”张发高兴地说道。

    无人回话,一声开门声后,在走廊与病房的交界处,微光里一个身影走出门外,随即屋内又恢复了黑暗,张发躺在床上,却困意全无,身不由己地坠入了回忆的深渊......

    丁勇,过了今夜,就不要再纠缠我了。

    ............

    马占军和孟二狗一前一后出了医院正门,孟二狗要开车,被马占军拒绝了,二人并排坐在出租车后座,马占军交代了位置,后把木箱放在腿上,双手压着木箱盖,不多时竟然睡着了......

    孟二狗双眼一刻不离开木箱,张发只道是让自己看好木箱,盯着这个矮个子道人,但木箱里装的什么,他却全然不知。

    他开始有些好奇了,悄悄伸出手,要去触碰下马占军腿上的木箱......

    “你胆子不小啊,这东西你碰不得!”马占军故意提高嗓门,吓得孟二狗身体猛地一抖,他心中暗喜算是报了方才的一吓之仇。

    孟二狗涨红了脸,敢怒不敢言,小眼睛向上白了一眼,把身体向车门方向靠去,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这木箱。

    活像一只盯着奶酪的老鼠......

    车子在b城复杂的街道上七拐八拐着出了市区,作为一个外地人,孟二狗早已经失去了方向,他也没有必要记住路线,因为张发一再叮嘱他,一定要亲眼看见木箱被烧成灰才算完成任务。

    车子行进了很久,终于在一处烂尾楼前停住了,马占军使了个眼色,孟二狗摇了摇头,掏出钱包付了车费,又掏出一百元递给司机师傅。

    “在这里等我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破地方,待会如果打不着车,那就惨了。”说完,他又白了一眼马占军。

    马占军并未理会他,径直向这荒废的楼盘走去,孟二狗也连忙下车,跟了上去。

    这烂尾楼处漆黑一片,时不时会有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传来,让这凋敝的环境,更显阴森可怕了。

    二人来到一处楼前,摸索着上了二楼......

    “咣......”孟二狗似乎踢到了什么,前方发出了玻璃瓶滚动的声响。

    “莫慌,夏天经常有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在此过夜,这时节还冷,过些日子,这地方晚上热闹着呢。”

    马占军不紧不慢地说道:

    “到了,你往后靠靠,注意点脚下。”

    借着微弱的月光,孟二狗看到了面前不远处摆着自己小时候在恐怖片里看到的相同的摆设。

    一张八仙桌上黑压压地摆着一堆自己看不清的贡品和其他法事用品。

    他不自觉地向后靠了靠,这诡异的环境,让他多少有些头皮发麻。

    月光下,瘦弱的马占军拿起一把木剑,煞有介事地舞动起来,嘴里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曲。

    当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唱的是啥,反正瞎哼哼就是了......

    突然只见他大喝一声,拿起桌上的一沓黄纸,

    “啪”地一声拿起桌上的火机,点燃后,嘴里咿咿呀呀地把黄纸丢进面前的火盆之中......

    随即他又拿起一瓶液体,均匀地洒到了木箱之上。

    “你过来......”马占军对一旁的孟二狗唤道。

    孟二狗不敢怠慢,小跑着来到了八仙桌前。

    马占军用剑一指面前的木箱,说道:

    “拿起来,扔进火盆里......”

    孟二狗有点懵了,想了一儿,轻声问道:

    “这不应该是您来做吗,我那能行啊!”

    “我的法事做完了,谁烧都一样,反正你都来了,这种事,你就亲手做了吧。”马占军答道。

    “那......那好吧......”孟二狗极不情愿地捧起木箱

    “这不会......对我有......有啥影响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来了,就别想那么多了,时间不多了,赶快烧了它。你看着它烧完,我在车里等你。”说完,马占军竟自顾自地转身朝楼下走去......

    孟二狗心里暗自叫苦,他较忙把木箱丢进火盆之中,这木箱刚一接触火光,便迅速燃烧起来,孟二狗想这可能和那瓶液体有关,此刻对这马道人,竟也多了些感激之情......

    马占军一路小跑,回到车里,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摸索着从兜里掏出一沓黄纸。

    “给你,柱子,你要的东西我拿到了!”

    原来这出租车司机正是满仓!

    原来这木箱底部暗藏机关,二人料定狡诈的张发定会发难,但任谁都想不到,这木箱的底层竟是松动的。

    马占军利用自己从昏暗的病房里向外走的时机,抠动底层机关,完成了偷梁换柱的把戏。

    可怜的张发,机关算尽,最后还是着了道。

    满仓颤抖着接过这记录着所有真相的黄纸,心中一阵悲凉,整整34年,这迷雾终究要散去了......

    保险起见,他并没有着急去看前面的内容,小心翼翼地把它塞进上衣口袋中,调整了一下呼吸。

    “谢谢你,猴子......”

    满仓望着面前的马占军,说道。

    “这还差不多,求人办事就得有个谦卑的态度,对吧柱子?”马占军得意地回答道。

    “对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马占军接着问道。

    “我也不知道,先看看这内容再说,也许......”

    满仓正要往下说,忽然,他感觉手臂被人点了一下,他立马警觉地闭上了嘴巴。

    “呼呼呼......”一阵猛烈地喘息声从远处传来,一个身影在朝着这里飞奔着。

    “太......太不够意思了,马道长,您...您也不说等我一会......”

    孟二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一开车门,一屁股瘫坐在后座之上。

    “都烧干净了吗?”马占军扭头问道。

    “嗯,我一直盯着呢,火都灭了我才走的。”孟二狗答道。

    “好,完美完成任务,师傅出发,回医院!”马占军兴奋地喊到。

    引擎启动,车灯亮起,一辆出租车呼啸着搅弄着这黎明的静谧。

    该来的还是会来......

第二十四章 最好的成全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他有着令人憎恨也令人热爱、令人发笑也令人悲悯的人性。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严歌苓《芳华》

    凌晨四点半,车子停稳后,马孟二人付钱下车,直奔医院内走去。

    满仓也驾驶着出租车,一溜烟地消失在b城氤氲的晨雾中......

    马占军应酬多,有时候喝完酒打不到车,于是他索性加入了一个出租车司机群,每次喝完酒,报一下位置,就近的司机就会去主动接他。

    计划部署好后他把满仓拉到群里,满仓只在群中吆喝了一句:

    “专业替晚班,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马上就有人主动联系他了,满仓把协商好的任务钱转账给司机,就算交易完成了,当晚他获得了出租车的控制权,跑多少钱,是赔是赚,完全取决于他自己。

    他又哪里在乎这所谓的任务钱。

    完成这个局后,他便把车停到了车主指定的位置,拨动油箱杆,熄火锁车,然后打开油箱盖,把车钥匙放入其中,用手一推油箱盖,便把钥匙锁在其中,白班司机上班后自会拿着另外一个钥匙把它取出来。

    给车主发了交车短信,满仓便急匆匆离开了。

    回到家中,满仓迫不及待地翻出黄纸,把它铺在茶几上......

    果然,张发把当年之事,都记录在这张纸上了,那歪歪扭扭的红字,仿佛是一把把红热的烙铁,灼烤着满仓的双眼。

    他不敢相信,人性竟能扭曲到如此程度,印象中那温柔慈爱的父亲,竟成为了这四只饿鬼的盘中餐......

    满仓不愿去揣度,在父亲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该有多无助,该有多痛苦......

    忽然,满仓觉得胃里一阵翻涌,他连忙跑进洗手间,跪在马桶前呕吐不止......

    这画面,只一想象,便让人觉得恶心。

    一阵接着一阵的恶心感,让满仓几乎无法呼吸,他向上翻着自己血红的双眼,眼泪和鼻涕早已失控,成股流下。

    他想大声呼喊,但嗓子里却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双手无力地拍打着地面......

    恨啊,

    有多恨,

    比山高,

    比海深......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

    晚八点,在“基地”里满仓平静地向马占军叙述着黄纸上的内容,没有语气,没有悲伤,他的泪已经在凌晨时分,彻底流干了......

    马占军觉得自己全身似有几百只毛毛虫在爬,全身骨缝都在咯咯作响。

    他怎么也想不通,那个对自己下跪作揖的男人,竟是个食人恶魔。

    “节哀......柱子......”马占军拍着他的肩膀,继续说道: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血债血偿,他们一个都活不了!”满仓的语气依旧平静得犹如死水般......

    “柱子,到这里就可以了,我们报警吧,把它交给警察,我向你保证这帮孙子一个都跑不了,他们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别说了......猴子......不亲手撕碎他们,我还算是男人吗......”满仓拿起酒杯,猛喝了一口。

    “不......你给我听着......柱子......你还有你的人生,为了报复她妈这帮畜牲,不值,不值啊!”马占军对着满仓焦急地挥动着双手......

    “人生......人生......我的人生啊,早就在十年前,终结在那个冰冷的停尸房中了......”满仓抬起头,盯着面前昏黄的灯光,继续说道:

    “支撑我活到今天的信念,就只有这一个了......兄弟,这花花世界对你来讲是人生,可对我来讲......是地狱......”

    “你疯了,这样下去,我他妈也得跟着你完蛋,我还有妻子,我还有家人和孩子......”马占军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对满仓说道。

    “我知道,猴子,对不起!但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只有你能帮我......”满仓依旧是面无表情地说道。

    “你他妈做梦,谁也不是傻子,你若不去报案,我他妈现在就走,以后我都不认识你!”

    “对不起......对不起猴子,我要复仇......”满仓态度坚决地回答。

    “见鬼去吧你!”马占军低吼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猴子,只有你能......”满仓对着马占军离去的方向大声喊道。

    “咣......”重重的关门声,吸引了酒吧内所有人的目光......

    “服务员,再来杯酒,要你们店里最烈的酒......”

    ............

    酒并不能麻醉满仓的神经,在喝了数杯后,他失望地离开了“基地”。

    满仓回到家中,躺在卧室的冰冷的床上,翻出那个熟悉的号码,打过去又迅速挂断,再打过去又挂断,此刻他就像一头困兽,在矛盾的牢笼中挣扎着......

    他知道自己这自私的决定,给“猴子”带来的将会是什么......

    那将是深不见底的无妄之灾。

    在纠结了一番之后,满仓终究不能战胜自己的良知,他随手把手机丢到一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自己的复仇计划,彻底陷入了死局......

    “叮铃铃......”午夜两点,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满仓迅速抓起手机一看,

    是“猴子”打来的电话......

    “说吧,我该怎么帮你......”电话那头,一个无比憔悴的声音传来。

    “对不起......猴子......”满仓从牙缝中,挤出这一句话。

    “你他妈终于有一个正确的态度了,你要早这样,我早就答应帮你了......”

    “对不起......”

    “别跟我废话了,说吧,你有什么计划......”电话那头轻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我就一个要求......活着......柱子,无论如何,你都要活着......”

    ............

    从那天起,满仓这个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部被注销了,只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留着了一份手写的辞职报告。

    他要开始去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了......

    无论对错与否,这就是他的选择,

    落子无悔。

    ............

    出院后静养了一段时间的张发,带着厚礼,专程去b城拜会了马占军。

    二人相约在一处僻静的茶馆中见面,张发带着孟二狗,早早就来到了包厢等候,不多时马占军轻摇着折扇,微笑着推开了包厢的门。

    他要完成一个使命,在这残酷的棋盘一角,布下一子,然后只需静静等待......

    等待一人持斧跃出,将张发这条大龙,拦腰斩断。

    这是对朋友,

    最好的成全。

第二十五章 满仓之“死”

    不知是我身处噩梦中,还是这整个宇宙都是一个造物主巨大而变态的头脑中的噩梦!

    刘慈欣《流浪地球》

    茶香弥漫的包厢里,马占军与张发隔着茶桌相对而坐,张发后面站着个穿西装戴墨镜,面相丑陋的男子,此人正是孟二狗。m.www.uu234.net

    “神仙,这是我从富延带来的老白茶,您尝尝味道如何?”张发满脸堆笑,把刚斟满的茶杯,双手递给对面的马占军。

    虽不会品茶,但见这白茶汤色竟微微泛红,想来也不是便宜货色。

    马占军放下手中折扇,装模作样地嘬了一口......

    果有清香之气,弥漫于口中。

    “好茶,好茶啊!”马占军不觉地称赞道。

    “哈哈,就知道您好这口,我这给您带了一包!”张发得意地说道。

    马占军笑而不语,气氛有些尴尬......

    张发见状有些手足无措了,面前这个替自己消了业障的人,张发是打心眼里敬重的。

    “神仙......莫不是不喜欢这礼物吗?这样,您喜欢什么但说无妨,只要张某人能办得到的,都买来赠您!”

    张发倒是不含糊,大手一挥地说道。

    马占军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仍是一言不发。

    “神仙,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您但说无妨,我定会全力以赴。”张发还算个机灵人,察言观色的能力是有的。

    听见张发这样说,马占军脸上露出了笑容,不过只是一瞬间,又面露难色地扫了一眼张发身后的孟二狗。

    “二狗,你先出去候着,我跟神仙聊些事,待我唤你才可进来......”张发朝后面摆了摆手,说道。

    孟二狗心里自是有些郁闷,张发对自己从来都是推心置腹,今日凭空出来个马道人,却让自己显得像个外人了......

    孟二狗应允了一声,给了马占军一个复杂的眼神后,悄悄退出了包厢内。

    “仙人啊,你我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尽管说吧!”张发见孟二狗关上了房门后,连忙说道。

    “张信士您有所不知,我家有一堂弟,名叫马错,今年四十岁了,尚未婚配,略懂些医术,为人老实可靠,怎奈他不善交际,一直没有个安身的工作。跟着我也学了些阴阳之术,虽只是皮毛,但拿来讨口饭吃,也没什么问题......”

    马占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本来合计着,让他跟着我再磨练几年,也立个堂口,但我此番为你泄了天机,继续把他留在我身边,恐有危险,每想到此,不觉有些烦躁,还望张信士勿怪......”

    马占军不愧是实力派,说到此处竟有些泪眼婆娑,好像自己真的大限将至了一般,让张发也动了恻隐之心。

    “神仙你遭此困境,归根结底责任在我,莫说是自家侄儿,就算是外人,但凡您开口,我也会妥善安置,如不嫌弃,就让您堂弟来我这谋些差事吧,正巧我身体不好,如果真有一个懂医术的小伙子陪在我左右,对我来讲也是求之不得的,哪天您方便时就叫他来富延找我便是。”张发动情地说道。

    “若真如此,我还要好好感谢您才是。”马占军说完,起身欲拜。

    张发连忙站起来,双手按住马占军双肩。

    ”您这样真是折煞我了,这都是分内之事,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啊!“。

    马占军叹了口气,二人坐下,继续饮茶……

    “不瞒您说,我来之前测了你二人的生辰八字,发现你二人极为有缘,若得此人,定会让您扶摇直上,遇水化龙!”

    马占军投其所好,一句话说到了张发心坎里。

    张发听到此话,眼珠子都亮了,连声称谢。

    “不过……”马占军欲言又止,只开了个头,便拿起茶杯嘬了一口,没再继续说下去。

    “仙人测到什么了,但说无妨……”张发连忙追问道。

    “还是不说了吧,一时口快,张信士莫怪。”

    一招蜻蜓点水,却让张发坐不住了,连声追问。

    马占军好似下了决心一般,放下茶杯,缓缓说道:

    “也罢,您权当是听个建议,日后多加防范便是……”

    张发瞪大了双眼,连连点头嘴上催马占军些点破迷津。

    “您要防范您身边一人,此人脑后生反骨,绝非善类啊!”马占军右手食指轻敲着茶案,一字一句地说道。

    “谁……神仙说的可是孟二狗?”张发连忙问道。

    “哈哈……不可说,不可说,心领神会便是……”

    马占军大笑着,拍了拍对面张发的肩膀,说道。

    看似牢不可破的城墙根处,埋下一颗名叫“猜疑”的种子,积年累月,墙倒城摧……

    “不说这些了,我那堂弟其实就在隔壁候着,我去叫他进来与你相见,可好?”

    马占军话锋一转,抛砖引玉。

    张发回过神来,连声称好,马占军起身出门,不多时回来,身后跟着个高大之人,在他的映衬下,马占军似乎又矮了三分……

    张发连忙起身相迎,二人身高体态竟然惊人的相似,高大魁梧,马占军连忙侧人,似乎是怕被二人夹成肉饼……

    二人相视而立,张发不住地上下打量面前这个英气逼人的青年,伸出右手道:

    “你就是马错吧,方才听你堂兄聊起你,今日一见果然仪表堂堂,如不嫌弃,以后就跟着张叔干吧,张叔定会像对亲儿子般待你的,哈哈!”见满仓如此器宇不凡,张发心里自是欢喜。

    马错伸出手,结结实实地与之握了个手……

    “您的传奇,我早有耳闻,我早就日思夜想着跟在您左右,如果我父亲还健在,也似您一般年纪,张叔放心,日后我定会视您如父,好好报答您的知遇之恩!”

    张发怎会想到,面前之人此刻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

    不共戴天之仇啊!

    你我二人,定不能同活于这苍穹之下......

    ............

    三人在包厢内相谈甚欢,可郁闷坏了门外的孟二狗,他走到走廊尽头的窗口前,点燃一颗烟,望着窗外滚滚车流,吞云吐雾起来。

    枉他忠心赤胆,竟不敌那马道人三言两语,眼见着一人走进包厢,再没出来,他心里也猜到了大概。

    一山不容二虎,孟二狗心里清楚,这个人他日定会威胁到自己的地位,要想些办法了,孟二狗眯着双眼,嘴角露出一丝狠意......

    正想着,见包厢门开了,屋内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出房间,孟二狗连忙掐灭了烟头,迎了上去......

    “走了二狗,下楼去把单买一下。”张发说道。

    “叔,已经都买好了,咱直接走吧!”孟二狗笑着说道。

    “哦......你什么时候买的?”张发似有所思地看着孟二狗问道。

    “就在刚才,我在外面候着,顺便买的。”孟二狗爽快地回答道。

    孟二狗贪财,买单这里面门道多,他向来都喜欢抢着买单,攒着票子,一股脑地回公司报销,平日里财务知道他是老板身边红人,对票据审核上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点财务也都和张发汇报过,也得到了张发的默许。

    张发喜欢有**的人,他觉得这种人更好驾驭,搭建在利益基础上的关系有时候更加牢不可破,我有你要的,你给我我需要的。

    各取所需,天经地义。

    但此刻却大不相同了,马占军诛心之论让张发开始重新审视这个贴身保镖了......

    “二狗啊......以后做事之前,跟我汇报一下,自作主张有些不妥。”张发并没有用责备的口吻,相反他像是在商量面前这男人。

    孟二狗怎么也想不通,这早已约定俗成的规矩,今日竟被张发如此排斥,他又用目光狠狠扫视了马占军一通,他断定张发的转变定与此人有关。

    “好的叔,以后我注意就是了......”孟二狗的语气中,透露出些许的不悦。

    钻石最怕杂质,关系最怕猜忌,君疑将则死,将疑君则反......

    马占军二人婉拒了张发提出的吃饭邀请,与后者告别后,驾着车三拐两拐地消失在张发二人的视线中......

    ............

    午夜,“基地”内,

    马占军审视着面前的马错,关切地说道:

    “今天你不能喝酒,一会再去打一个消炎针,这整容手术虽然是号称微创,但该注意的地方,咱们也不能大意,柱子。”

    满仓摸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新面孔,淡淡地说道:

    “这世上已经再无‘柱子’,他已经死了,以后我就是马错......”

    能失去的已经都失去了,甚至连自己的容貌都留不住,还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了吗?

    马小军知道,自己认识的那个丁满仓,已经死在回忆中了,面前的男人已经对世事无感,只有复仇才能让他快乐。

    这不是人,是一台**凡胎的复仇机器......

    “剩下的路,你要自己走了,我只能帮你到这了......”马占军低着头看着面前的酒杯说道。

    “嗯,谢谢你,猴子,复仇需要仪式感,我要让他们一起死在回忆里!”满仓笑着说道。

    “好吧,就这样,我先回家了,孩子明天家长会,我得早点休息......”马占军没有看满仓,低着头,起身向门外走去。

    “还有,你他妈就是柱子,你称自己满仓也好马错也罢,我的哥们就叫柱子......”

    酒吧的门渐渐关上了,满仓隔着门玻璃,目送马占军消失在黑夜里......

    嗯,

    无论何时,

    无论何地,

    无论自己是满仓,

    还是马错,

    就算自己变成嗜血的魔鬼,

    有一件事永远不会改变,

    柱子永远记挂着猴子......

第二十六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人允许一个陌生人的发迹,却不能容忍一个身边人的晋升。www.uu234.netwww.uu234.net因为同一层次的人之间存在着对比、利益的对比,而与陌生人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

    于丹

    第二天上午,满仓跟随张孟二人乘高铁抵达富延市,在这里他将展开和张发等人的宿命对决。

    随着时光的推移,医术高明的满仓逐渐取得了张发的信任,满仓也知道了张发和孟二狗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

    虽然张发一直未婚,可实则风流成性,在四十岁时与二十二岁的秘书黄钰勾搭成奸,一年后张发察觉黄钰怀孕后,便为她在江都市购置房产,黄钰次年产下一女,取名“张恨歌”。

    “恨歌”这名字有些怪异,实际上,自从将这母女二人安置在江都市以后,张发便与她断了联系,除了每月派心腹之人送去不菲的生活费外,二人不再有任何交集。

    从06年末开始,这项任务便指派给了孟二狗,这年他20岁,而黄钰34岁......

    十一岁的恨歌,被黄钰丢在了江都市一家寄宿制的贵族学校里,她把对张发的恨意完全转移到了恨歌身上,她打心眼里排斥这个女儿......

    黄钰每天的生活就如同影视剧里被冷落的豪门贵妇一般,外表光鲜,实则空虚寂寞......

    就这样,一来二去地,色胆包天的孟二狗,与这容貌动人的黄钰厮混到了一起......

    前者贪财好色,后者为了报复张发,二人每月见一次面,快活逍遥。

    久而久之,这对地下情人开始不满足于现状,酝酿一起天大的阴谋......

    在得知张发身体逐渐出现问题以后,孟二狗悄悄地搜集了一些张发的头发,交给黄钰。

    黄钰通过关系,拿到了张发和恨歌的亲子鉴定结果,二狗28岁那年与42岁的黄钰秘密登记,他如蛇般蛰伏在张发身边,准备在关键时刻出动,侵吞来发集团......

    此次张发冠心病发作后,身体更是大不如前,本以为时机成熟了的孟二狗怎么也想不到,横空出现了个马错,开始逐渐取代了自己的位置,张发也开始刻意疏远自己,接近张发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更让他始料未及的情况出现了,2018年春开始,负责探望黄钰母女的工作,开始由马错负责了。

    五个月后,心思缜密的马错,在看到了掉落在黄钰家沙发底下的一张皱巴巴的的快递单回执。

    物品是一条男士领带,寄件人是黄钰,收件人虽是化名,可收件人电话他再熟悉不过了,确定无疑是孟二狗。

    前几天刚好是二狗生日,他还特意换了一条酒红色领带,参加了公司给他准备的生日宴!

    马错又开始小心翼翼地查看这间房子的每个角落,最终在黄钰家某处抽屉内,他看到了这二人的结婚证。

    马错并未着急点破着丑事,他如同黄雀般,注意着面前的螳螂与蝉,他想要利用这颗棋子,在时机常熟之时,瓦解张发和他的来发集团。

    最残忍的报复,是让你众叛亲离,继而失去所有,最后失去生命......

    盘算好了一切的马错,却忽略了一个细节,致命的细节。

    原来得知马错即将代替自己前去江都市之前,孟二狗便指示黄钰在自家角落里安装了隐秘的针孔摄像头。

    马错发现二人结婚证的那个画面,被孟二狗看了个真真切切,他慌张极了,第二天躲在家中没敢去上班,他了解张发的为人,并时刻准备好跑路......

    但奇怪的是,除了张发中午一个暴跳如雷,质问他为什么不去上班的电话外,一切都似乎安静得出奇。

    下午他硬着头皮回到公司,走到张发办公室门口之时,正迎上了开门往出走的马错。

    二人走了个顶头碰,孟二狗紧张到了极点,他甚至不敢直视马错的眼睛。

    “二狗,你可算来了,刚才叔把我一顿骂,唉,我这平白无故地替你背了锅......”马错摊开双手,表情无辜地说道。

    孟二狗愣了一下,连忙点头致歉,他有些摸不着头绪......

    马错也没再说些什么,摆了摆手走开了,孟二狗缓缓推开张发办公室的门。

    突然,他好似想明白了些什么,猛地回头望向马错,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此刻马错正扭头,嘲讽似的望着他,嘴角露出人的狞笑!

    二人目光交汇后,马错连忙似变脸一般转换为亲切的笑容。

    马错还以一记假笑,而后迅速把头转回来。

    这个笑容,不会有错,这个马错,绝对有问题!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我要在他揭发我之前,查清他的底细!

    到底谁才是黄雀,谁又是螳螂,尚未可知。

    孟二狗微笑着,走进张发的办公室。

    ............

    七天后的中午,孟二狗吃过午饭,在去厕所的途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号码,他连忙接通了电话,但他全程并未开口说话一句话,只是表情严肃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

    一分钟后孟二狗微笑着挂断了电话,扭了扭脖子,慵懒地朝厕所走去。

    ............

    时间一转眼进入了冬季,满仓开始兴奋起来,再过一个月就是自己父亲的忌日了,在此之前他已经辗转得到了冯春、李坤、赵亚军三人的详细住址及联系电话,一切条件终于齐备,他激动得失眠了。

    复仇需要仪式感,我要给你们策划一场难忘的葬礼!

    这一夜他想了很多,他想到父亲的失踪那天的场景、想到那片向日葵花海、想到母亲的车站送别、想到他和秦心的初遇、想到寒冷刺骨的停尸房、想到许海彬带他去的那个城中村、想到重见张发之时的愤怒、想到马占军离开的背影......

    还挺跌宕起伏的,没白活一回,挺好......

    对了,差点忘了一件事,满仓坐起来打开了电脑......

    ............

    天渐渐亮了,满仓揉了揉眼睛,关上了电脑,站起身来......

    马错从柜子中翻出记录着所有真相的那张黄纸,拿出火机轻轻烧了一角,又迅速扑灭,抖了抖烟灰,又放在通风处散了一会味道,小心的折叠起来,揣进口袋里,起身向公司走去。

    马错在张发办公室门前站定,调整了下呼吸,轻轻敲了下门,得到回应后,微笑着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错儿啊,你来得正好,你来尝尝我新淘来的茶叶,看看味道如何,哈哈!”因为明天就是张发生日了,此刻他的心情看上去不错。

    “叔,喝茶的事先放一放,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马错拿出手机,翻出相册,手指在屏幕上划弄了几下,说道:

    “叔,看下这个......”

    张发好奇地接过手机,下一秒只叫他怒目圆睁,浑身颤抖......

    照片上的内容是孟二狗与

    “你堂哥早说这厮有反骨,我却并未尽信,想不到连我的女人他都敢碰,真是色胆包天!”张发愤怒地拍了下面前的桌子,随后只觉得胸口疼痛,连忙捂住胸口,闭上眼睛调整呼吸......

    “叔,接下来我们怎么办?”马错在引诱张发,踏进自己的陷阱。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张发此刻看上去竟有些伤感......

    要是早几年,张发恨不得扒了孟二狗的皮,但如今的他已经老了,凡事都看开了一些......

    “错儿,你去通知人事部,开除了他便是了,从今起我跟他恩断义绝......”

    一瞬间,这张发似乎苍老了许多......

    这孩子跟了自己十多年,自己早已把他视如己出,但既然已知此人秉性,无论有多不舍,终究是不能再留在身边了。

    天下之大,自己去闯荡吧......

    “叔,您再看看这个,也是从他们家翻出来的,你可熟悉?”马错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一张叠着的黄纸,放在张发的面前。

    张发只觉得脊背发凉,猛地拿在手中,展开一看......

    “错儿,这纸上内容你可看过?”张发一字一句地问道。

    “叔,您放心,这纸上所记内容,我一字未看,只是听堂兄提起过,你二人因写御状结缘,这状纸出自我家堂口,我一眼便能认出,状纸所记内容必定绝密,我入行之前在老君像前起过誓,绝不会看。”

    马错这番话让张发放心了不少,他点点头站了起来,在房间内焦急的来回踱步......

    “错儿,跟我去一个地方......”

    张发说完,便带着马错来到地下停车场,二人上了车,满仓开车,直奔富延市郊外驶去。

    “最近我经常恍惚,老想起从前的一些人和事,可能是自己老了吧,唉......不服老不行啊!”

    副驾驶位上的张发,靠在椅背上说道。

    “您啊,别想太多了,您身体状况很不错,大可放心!”马错目视前方,说道。

    “我杀过人......”张发突然平静地说道,就好像在讲故事。

    马错忽然一脚刹车,车子猛地停在公路中间。

    紧随其后的车主狂按着喇叭,猛一打方向盘,车子停在他的前方,二车险些相撞。

    前车开门下来一大汉,朝这边走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

    “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走到近前,刚要敲车窗,忽见此人神色大变,慌忙转身,回到车上,扬长而去......

    副驾驶位上,张发拿着一块白手帕,在仔细地擦拭着手中的一个物件儿

    一把手枪。

    “明天,风月庄园内,你我二人,邀请二狗赴宴,他一进门就干掉他,你如果后悔了,现在下车还来得及......”张发笑着说道,没有一丝犹豫。

    果然,和自己的猜测如出一辙,所有的仁慈都是假象,谁若知晓了他的秘密,必死无疑。

    马错没有说话,调整了一下,重新上路。

    所有计划都在顺着他的剧本向前推进着,但这其中有两处失误,他尚未发觉:

    第一,孟二狗已经有所防范。

    第二,张发不愿承担任何风险,任何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要除掉。

    张发计划着,在风月庄园内,同马错一起除掉二狗,然后再找机会,除掉马错。

    上山的路很偏僻,很隐蔽,除了二狗和第一次来这里的马错外,再无人知道这藏匿于深山之中的庄园了。

    三人各怀心思,都想除掉另外二人......

    看来张发的生日宴,

    要变成一场鸿门宴了,

    这三人都不简单,

    到底谁是最后的那只黄雀,

    谁又是那可怜的蝉儿,

    我们拭目以待!

第二十七章 孟二狗的短信

    也许这是因为生活本就是一场悲剧,拿来旁观却成了一部喜剧,只不过我们身在其中所以浑然不觉。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喜剧之王》

    午夜时分,风月庄园内,张发马错二人坐在一起策划着第二天的阴谋,此时的孟二狗浑然不知,自己的末日即将到来了……

    中午的时候,在佣人们布置好生日宴必要的修饰后,张发通知大家放个带薪长假,什么时候上班等电话通知,佣人们自是高兴,一会工夫,都驱车或坐车离开了。

    张发许诺给马错百分之三的集团股份,借以拉拢马错为他卖命,实际上他脑子里盘算着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三人的关系,实在是微妙……

    马错假意满心欢喜,表态要亲手解决了孟二狗这个叛徒,心里却早做好了坐山观虎斗的准备,他计划在关键时刻利用手中证据要挟孟二狗,完成倒戈一击。

    他注意到张发即使在和自己讨论的时候,手也时不时地搭在腰间的枪袋上,心里自是多了一分小心,对付张发这个食人恶魔,谨慎些总是没有错的。

    终于,在二人计划好一切之后,张发丢给马错一个遥控器,示意他去地下酒窖挑瓶红酒上来……

    马错假意劝了张发两句,毕竟张发心脏不好,不宜饮酒。

    张发只道没关系,少饮一些便是了。

    马错也没再推辞,拿着遥控器,去了地下酒窖,他注意到这酒窖的门异常坚固,没有钥匙是绝对打不开的,脑子里便有了个有趣的想法……

    他从酒架上取下一瓶红酒,临走时他又注意到右手侧上方墙壁柜里,后排的20多瓶白兰地,随后他笑着关上了酒窖的大门。

    这真是一个完美的斗兽场。

    小酌了几口后,张发忽然来了困意,趴在桌面上睡着了,马错知道,这是自己悄悄替换掉冠心病药的那两粒安眠药,起了作用,足够张发好好睡一夜了,张发的用药,一直都是马错在负责。

    他把张发扶到二楼卧室,关了灯,自己也回房间休息了。

    …………

    复仇的黎明,

    终于来临了,

    日夜期盼的一天,

    终于来临了!

    马错在准备完早餐后,微笑着唤醒了沉睡中的张发,后者睁开眼后,猛地坐起来,摸了摸腰间的配枪,松了一口气……

    “昨晚您舟车劳顿,没多久就睡着了,是我把您背进卧室里来的。”马错微笑着说道。

    “年纪大了,身体不中用喽……”张发颇有些伤感地回答道。

    “今天是您的生日,我给你煮了碗长寿面,您先简单吃一口,待会才有力气……”满仓话说一半。

    张发起床洗漱完毕后,二人共进早餐。

    吃完早饭后,计划开始实施……

    张发亲自给孟二狗打了一通电话,邀请他前来赴约,二狗自是爽快答应,驱车前来赴宴……

    途中二狗发现了些端倪,往常都是在公司办的生日宴,为何张发这次要安排在这深山老林之中……

    他越想越不对劲,连忙给其他同事打了电话,发现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人接到张发的邀请,就连公司高管都表示没接到通知……

    狡猾的孟二狗意识到,这是一个圈套,他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经败露……

    孟二狗把车子停在路边,沉思良久,掏出手机,颤抖着给一人发了条短消息:

    “叔,勿中小人离间之计,我已查实,马错真名叫丁满仓”

    原来,在得知马错有秘密后,他连忙暗中派人调查马占军及马错的真实身份,经过几日的打探,一个小弟在“基地”发现了马占军的踪迹,跟踪他后得知此人根本就不是什么道人,而是一家整形医院的老板,小弟又从“基地”老板口中打探到,他以前经常跟一人结伴来这喝酒,而这个人也是他们的常客,是b城某医院心血管外科主任,描述中的身高体态与这马错一模一样,孟二狗断定,此前这一切,必然是一个局,他虽然不知道这二人意图,但他也能断定,这个马错便是老板口中的主任,随后他调出张发的病例,在主任签字栏上,他看到了一个名字:

    “丁满仓”。

    他不知道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但他结合所有线索,得到一个结论:

    张发与丁满仓之间,一定存在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发过短信后,孟二狗把车子停在路边。

    下车后他点燃了一颗烟,慢慢地吸了起来……

    天渐渐阴沉了下来,要下雨了吧,

    今年的冬天,真暖啊……

    …………

    张发接到短信之时,满仓正背对着他整理餐桌……

    他颤抖地掏出手枪,拉开了保险栓,对准面前这个从地狱来索命的魔鬼……

    “丁满仓!”张发突然喊道。

    “啊……”字刚条件反射地说出口,满仓心里一惊,

    糟了……

    他顿时出了一身冷汗,高举双手,缓缓转过身来……

    面前的张发,正瞪着血红的双眼,面容扭曲地盯着自己,手中的枪也不出意外地正对着自己。

    “阴魂不散……阴魂不散!”张发嘶吼着。

    “是啊,我就是要缠着你,就算做鬼,也要缠着你,我要一片片地吃掉你的肉,将你挫骨扬灰,让你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哈!”满仓举着双手,发了疯似得狂笑着。

    “小杂种,你和那个姓马的,一个都活不了,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得死!”张发逐渐冷静了下来,眼神中透露着无限杀意。

    满仓竟面不改色地放下了双手,慢慢地把右手插到裤子口袋里……

    张发见状连忙扣动扳机,连开三枪。

    “叔,不,你比我父亲大一些,我得叫您一声大爷,大爷,您是不是忘了这个……”

    满仓右手托出五发子弹,手掌一倾斜……

    “哗啦……”子弹悉数落到地板上。

    张发疯了似得朝满仓扑过来,满仓不慌不忙地闪身躲过,张发顺势倒地,连忙拾起地上的子弹,手忙脚乱地上膛……

    满仓微笑着拿起桌子上的红酒起瓶器,慢慢蹲下,左手从后面环抱住张发的脖子,向上提起,右手精准地找到张发心脏的位置,启瓶器尖锐的部分对准张发胸口,猛地一插,然后一拧……

    你先走一步吧,剩下的人,马上会去地狱中,跟你重逢!

    一声闷雷响起,天下起了冷雨,刺骨的冷雨。

    孟二狗连忙缩着脖子,躲进车里,这雨越下越大,好像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大骂了一声倒霉,他的状态也是如坐针毡,紧张地盯着电话……

    “叮铃铃……”电话铃声响起,孟二狗定睛一看……

    是张发的号码……

第二十八章 井口往事结局 (上)

    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己的无能的愤怒。m.www.uu234.netwww.uu234.net

    王小波

    孟二狗坐在车内,忽听得手机铃声响起,他定睛一看,是张发打来的电话……

    “喂,叔……”孟二狗提心吊胆地说。

    对面没人答话……

    孟二狗又叫了两声,依旧是没人答话……

    孟二狗刚要挂断再回拨过去,突然他听见电话那端传来了闷雷之声。

    “你……得手了?”孟二狗忐忑地问道。

    “说吧,你有什么打算……”电话另一端传来满仓的声音。

    “我与你并无过节,我只是想要钱,你呢,丁满仓……”孟二狗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就是想要他的命,早知你不会干涉,事情就简单多了。”满仓说。

    “你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孟二狗问道。

    “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你给张发发的信息我都看到了,这事如果败露了,咱俩都完蛋,我们各自守住对方的秘密,你看行吗?”满仓问道。

    “我自然是没问题,可这张发突然消失了,我们没法交代啊……”孟二狗有些困惑地说道。

    “你留在公司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所有罪责我一并承担,可好?”满仓问道。

    孟二狗听到此番答复,心中自然欢喜,连忙答道:

    “这样自然再好不过了,一个月时间应该没问题,正好他过几天有个国外的培训……”孟二狗顿了顿,又说道:

    “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问吧……”

    “作为他的私人医生,你明明有很多机会和方法除掉他,为什么要拖了这么久才下手……”

    “再见……”满仓果断挂掉了电话……

    都说了多少遍了,复仇需要仪式感,我要让所有人都死在回忆里……

    满仓熟练地处理好了尸体,这对一个医生来讲,实在是小事一桩,他又把厨房的大冰柜都清理了出来,把尸体放进去冷冻了起来。

    在清理干净所有现场之后,满仓开车回到了家,烧掉了带血的衣服,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连夜乘高铁回到了b城……

    …………

    在送走最后一名员工后,马占军从里面拉上了卷帘门,他坐在大厅的导诊台后,盯着墙上的挂钟,发着呆……

    后半夜两点半,马占军听到敲击卷帘门的声响……

    他连忙打开了门,满仓正站在门口……

    …………

    三周后,马占军轻轻地摘下遮挡住满仓眼的纱布……

    满仓试探着慢慢睁开了双眼,眼前白茫茫的世界,逐渐清晰了起来……

    在满仓的双眼完全适应了之后,马占军拿来一面镜子,慢慢地放在满仓的面前。

    满仓突然愣住了,继而发了疯似的,拿起镜子,摔了个粉碎……

    他伏在桌子上,痛哭起来,他能接受所有的打击,但他接受不了自己变成了最让他痛恨之人的样子。

    这就是代价啊,能背负的不能背负的,都得背负……

    就连自己都分不清了,走到这一步,现在的他,到底是丁满仓,还是张发……

    …………

    接下来的一周内,他回到了风月庄园,用心地布置了一下所有环节,从二楼到酒窖。他一遍遍地模拟着有可能发生的所有情境,包括有可能出现的意外……

    确定万无一失了,接下来的几天,他以张发的口吻,给张发通讯录里的冯春发去了邀请。

    随后他又驱车回到了c市,在破晓时分,把一包黑塑料袋,安静地放置在李坤租住的房间内,又悄悄返回井口村,分别给赵亚军家的大黄狗和两头牛下了药,制造了解下后腿肉的假象……

    在返回富延的前的凌晨,他独自一人来到父亲遗骸处,悄悄地登录了停用了两年的微信,给许海彬发送了个坐标,随后下线,并匆忙离开了井口村……

    中午,抵达富延后,满仓用张发的口吻分别给赵亚军和李坤打了通电话,邀请他们来风月庄园赴约……

    至此,一切布局都已完成,满仓独自坐在大厅的落地窗前,望着凄凉的星月,若有所思。

    寂静的山林中,时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啼叫声,满仓打开窗子,模拟着这种叫声,与它畅谈了一整夜……

    什么是孤独,在自己生命的最后时刻,只能与这静谧的山林交流……

    这便是孤独……

    …………

    天亮了,这是属于他的最后一个黎明……

    满仓又分别给三人致电,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接人顺序,冯春前一晚已抵达富延市,随后是李坤,最后是赵亚军……

    这些让自己茶饭不思的名字,终于要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了。

    满仓很好奇,连人都敢吃的这几位,会不会惧怕死亡。

    自从那天起,这深陷于漩涡中的几人,注定是要重逢的。

    这便是羁绊,无论身处何方,无论身居何位,大家的命运都被牵扯到一起。

    今天是丁勇上山的日子,

    也是自己所有苦难的开始。

    …………

    “大兵哥哥,这便是我的一生了,听着过瘾吗?”满仓微笑地看着颓坐在落地窗前的张发,继续说道:

    “自从换了这张脸,我看自己都觉得恶心,这一切都是他妈拜你们所赐!”

    赵亚军呆住了,想不到这些年自己的满仓弟弟,竟过得如此艰难……

    他泪眼婆娑地站起来,右手颤抖地抚摸着满仓那苍老的面容,说道。

    “真的是你吗,我的满仓弟弟,这些年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对不起……对不起……”

    “呵,还想骗我,这些年我一直被你蒙在鼓里,今天我要为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自己报仇,”满仓愤怒地说道。

    “你入学的那天,我去车站找过你,我要跟你坦白一切,但我找不到你。我想如果当初我早一点说出这个秘密,你的人生可能就大不相同了,我就是这样,一再的犯错,一再的错过,如果我没有上山,如果当时我挺身而出了……”赵亚军似疯了一般,深情地望着满仓,喃喃地说道。

    好多次,就差一点点,可这一点点的怯懦,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轨迹……

    “你去死吧……”满仓缓缓从腰间掏出手枪,抵在赵亚军的额头……

    赵亚军从容地闭上双眼,笑了,

    开心地笑了,

    这笑容好似晚霞照映下的向日葵,

    绚烂,明丽……

    “嘭……”

    赵亚军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股温热之感自鼻孔传出,蔓延到嘴角。

    这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鲜血的味道……

    13岁起,这味道便永远留存在自己的味蕾中,挥之不去……

    一拳、两拳、三拳……

    满仓疯了似的,狠狠捶打着跪在他面前的赵亚军……

    打得他皮开肉绽,血流满面……

    自己终究是下不去杀心,纵然在梦里自己已经洒脱地杀他了无数次,

    但当这活生生之人出现在自己面前之时,满仓才忽然意识到,这世上真正关心自己的人,还剩几个……

    满仓已没勇气再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了,

    真的不想再失去了......

    赵亚军如一棵树一般,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满仓已耗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

    他踉跄地朝门口走去,摸索着拿出钥匙,插在门锁处,转动了两下……

    回到赵亚军身前,拿枪继续顶在赵亚军的额头。

    “你走吧,别让我再看到你……”满仓咬着牙说道。

    赵亚军缓缓地睁开双眼,因为眼部被打了数拳的缘故,眼前的一切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走,这一次我不想再留遗憾……”赵亚军对着面前的模糊人影说道。

    满仓深知自己已无退路,连忙用枪狠狠地顶了一下赵亚军的额头: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马上给我……”

    “砰……”一声清脆地枪响传来,赵亚军感觉自己的耳旁有风拂过……

    一声闷哼,赵亚军依稀看到,面前的满仓轰然倒下,重重地摔在一片血泊之中,枪脱了手,滑向远处……

    一颗无情的子弹,从那窗子的破洞飞进来,划过赵亚军的脸庞,精准地击中了满仓。

    结局永远不会如你设想的那般圆满,

    它会曲折到,

    让每个人失去所有……

第二十九章 井口往事结局(下)

    希望你能记住我,记住我曾这样存在过。顶 点 X 23 U S

    村上春树《挪威的森林》

    赵亚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如疯了一般,爬向血泊之中的满仓……

    “我没死,你别过来,现在敌在暗,我在明,你快躲到掩体后面,要快!”躺在地上的满仓,小声说道。赵亚军连忙蹲到了附近的衣柜后面。

    他想去捡枪,但距离实在太远,而且枪的落点不好,周围没有掩体,自己去了极有可能中枪……

    “吱……”门被打开了,一个黑衣人,端着手枪走了进来……

    “别躲了,你是最后一个了,让我送你上路吧!”黑衣人笑着说道。

    这声音满仓再熟悉不过了,是孟二狗。

    原来那日二人达成协议后,二狗回到了公司,按约定替满仓隐瞒真相。

    当晚,他把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黄钰……

    这个蛇蝎女人意识到时机来了,一周前让孟二狗散布张发失踪的消息,制造恐慌,大家分分猜测,张发的失踪与马错有关。

    公司开始变得一团混乱,黄钰拿着亲子鉴定结果突然出现,23岁的恨歌临时入主来发集团,而实际控制者却是黄钰和孟二狗……

    她试图以风控为借口,命令公司上下封锁消息,但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两日来开始有大批媒体记者涌入公司大楼,警方也开始介入,展开一系列的调查……

    丁满仓的存在,成了二人的心腹大患,必须让这个关键人物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他二人才能高枕无忧……

    这两天一直埋伏在庄园外的孟二狗,如躲在黑暗森林中的猎人一般,监视着别墅内的一切,见时机已经成熟,他伺机而动,朝着满仓开了这一枪……

    你不死,我睡不着啊……

    就让所有的真相,都埋葬在这深山老林中吧!

    …………

    孟二狗狞笑着,向衣柜方向走去……

    所有局中之人,都得死。

    突然,孟二狗只觉得后背一痛,他连忙闪身去躲,满仓手持衣架,正站在他的身后……

    由于右臂中枪,这一击并未用上力,满仓顿时觉得心头一凉……

    糟糕……

    孟二狗的枪口,再次对准了他……

    “你还真是命大,去死吧……”孟二狗阴冷地说道。

    “砰……”

    子弹擦着满仓的脸划过,打在身后的落地窗上……

    “满仓弟弟快跑,快跑啊……”此刻赵亚军死死抱住孟二狗的腰,满脸是血的他,对满仓呼喊着。

    满仓连忙反应过来,朝着远处被击落的手枪方向跑去。

    狡猾的孟二狗发现了满仓的意图,朝着满仓的方向又连开三枪……

    满仓只觉左腿一痛,一个踉跄,倒在地上,低头一看,不禁在心头一凉,自己的左腿被击中了……

    赵亚军疯了一般,拼命地摇晃撕咬着孟二狗,干扰他的行动……

    忽然,满仓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一个翻身,整个人,滚到了近处的地下酒窖通道中……

    孟二狗又补了一枪,但怎奈这赵亚军苦苦纠缠,终究还是打偏了,他眼见着满仓消失在地道之中。

    “妈的,你找死……”孟二狗的枪口抵在正在撕咬着自己的赵亚军的头顶……

    “砰……”

    满仓弟弟对不起,

    大兵哥哥只能守护你到这里了。

    这一次我终于不再怯懦,

    永别了,

    我亲爱的弟弟……

    孟二狗在衣服上蹭了蹭自己沾满鲜血的手,双手吃力地掰开赵亚军环在自己腰身的双臂,右脚用力一踹……

    赵亚军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血液在脑后渗出,扩散开来……

    犹如一朵绽放的红色向日葵花。

    …………

    地下酒窖中的满仓,听到了这一声枪响,身体一颤,眼中泛出泪花……

    他咬着牙站起身,拉开墙壁的玻璃,拿出白兰地酒瓶,疯狂地向酒架和墙壁方向砸去……

    孟二狗听见声响,连忙朝声源处跑去。

    穿过黑暗的地下通道,他看到了现在酒窖中,惶恐不已的满仓……

    孟二狗狂笑着走进酒窖中,一脚踢上了酒窖玻璃门。

    一阵刺鼻的味道传来,孟二狗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惶恐地看向面前的满仓。

    满仓抖动着身体,左手举着一只打火机,疯狂地大笑起来……

    原来那些白兰地瓶中的液体,早就被满仓换成了汽油,这狭窄的地下酒窖内,弥漫着浓密的汽油味道,只需一丝火星,这酒窖顷刻间就会发生爆炸。

    孟二狗连忙转身,拼命地拽着面前的玻璃门,又哪里拽得动……

    满仓轻叹一口气,左手拇指轻轻一按……

    就到这里吧,

    故事再长,

    终有完结的那天,

    这人世,我已了无牵挂……

    …………

    难得清闲,许海彬坐在办公桌前,点燃一颗烟,悠闲地向窗外张望,今天的阳光特别充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他突然想起,前些天午夜时分,他收到满仓发来的那条奇怪的坐标……

    这个人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了,微信朋友圈也从未更新过,突然发来这古怪的坐标后又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正想着,忽然自己的电子邮箱提示收到一封新邮件,许海彬点开一看,寄件人的id他很熟悉,这是丁满仓发来的一封定时推送的邮件:

    敬爱的许警官:

    您好,当您收到我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这人世上了,非常抱歉,每次都要麻烦您为我收拾残局……

    很对不起您,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事实上除了您以外,我在这世上已无倾吐之人了。

    我出生在东北一个偏远的小山村,叫井口村。1982我的父亲丁勇被一同上山的同村四人杀害吃掉,并将尸骨埋葬在山中。

    他们的名字分别叫:张发、冯春、李坤、赵亚军。

    2016年张发来我院住院,我在无意中听到他和手下孟二狗交流,得知其中真相……

    经过两年的计划,就在不久前,我亲手杀死了张发,并打算将另外三人骗至富延市风月庄园内杀掉,你收到邮件之时,我大概已经得手了。

    我的使命都完成了,感谢你当初对我说的那番话,又让我撑着多活了12年,现在我已无牵挂。

    我已整容成张发模样,拜托您找到我的尸体,把我葬在我父亲的身旁,36年了,我好想他,终于可以跟他团聚了……

    另外张发的保镖孟二狗,与其妻子黄钰,正密谋侵吞来发集团,他是个阴险之人,一定要多加防范……

    我会发给您一个坐标,我年轻的父亲,长眠在那里,

    我的尸体在富延市以东的风月庄园中,丁勇的佣人知道,留一个佣人的电话给你:138 xxxx xxxx

    请一定要找到我,

    把我葬在家父身边,

    身后事就拜托您了,

    拜托了。

    大恩大德,来生再报。

    丁满仓

    绝笔

    …………

    许海彬飞快地跑到楼上的指挥中心,喘着粗气,对着一个工作人员喊到:

    “快……快给我连线富延市公安局,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说!”许海彬定了定神,又小声说道:“顺便联系下当地的急救中心……”

    …………

    一周后,来发集团大门前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他们见一个身材高挑,面容憔悴的女子走出大门后,便蜂拥而上,话筒和相机瞬间包围了她……

    “张恨歌女士你好,对于你的父亲的遭遇,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听说你的母亲黄钰女士已被警方控制,请问她是否参与了此案呢”

    “请问……”

    “请问……”

    张恨歌感觉面前的记者们开始旋转起来了,他们越转越快,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自己正处于这漩涡之中,逐渐被吞没。

    “跟我走……”

    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拉住她的右手,一个带着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年轻男子,强硬地推开围堵的记者,把惶恐无措的张恨歌,带到一辆黑色奥迪车前。

    “上车,我们走。”

    二人上了车后,年轻男子驾驶着汽车,飞快地向前驶去,记者们连忙闪身让出一条路,回过神来又疯了似的,一群人追着汽车,边跑边拍照……

    这画面,浮萍一道开……

    张恨歌回头看着渐行渐远的记者,轻舒了一口气,又回过头来,轻声道:

    “谢谢,请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语气无限温柔,无辜又憔悴。

    “前面不远,有家咖啡厅,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们还是到了再说吧。”男子轻推了下眼镜,说道。

    不多时,车子在一处僻静的咖啡厅前停好,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店中,选了一个靠窗子的座位坐好。

    服务员过来,二人点了两杯咖啡后,男子拿起身边的公文包,找到一份文件,轻轻地放到张恨歌面前。

    “这是……”

    张恨歌翻着这一沓文件,这些东西她再熟悉不过了,是她从小学到高中的成绩单,小考大考次次不落,每张上面都有人用红笔细心地计算着每次考试的分数差……

    “我是张发先生手下,负责保护你的团队的一员,我叫钟诚。”

    “保护我?我想你们是搞错了,我这个父亲,自打我出生起,就一次没来看过我,我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你们别闹了,我没心情听你跟我讲故事。”

    张恨歌皱着眉头,起身欲走……

    “我想你是误会你的父亲了,他大概是我见过,最伟大的父亲了……”钟诚拿起面前的成绩单,翻动了几下,继续说道:

    “他关心你的每次考试成绩,无论多忙,只要我们把成绩单拿给他,他都会放下手上的工作,在你的成绩单上写写算算,成绩上升了,他便会笑得像个孩子一般,而当你成绩不好时,他会连饭都吃不下……”

    “你别再说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张恨歌猛地回过头,瞪着面前的钟诚,喊到。

    “你住校时,他甚至让我们想办法,联系食堂窗口的阿姨,只为给你的餐盘里多加几块肉,我当时就在想,这个人怕不是太思念孩子,以至于精神出现了问题。”

    张恨歌慢慢地坐回到座位上,她的眼睛已经开始泛红,她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那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一直都没来看过我,我一度以为他早就死了……”

    张恨歌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疑问,此刻她无比急切地想要得到答案。

    “张发先生跟我们讲,他年轻时候做了一件错事,他担心自己某天会被人报复,这是他长期以来的忧虑,他担心自己的错误会让你受到伤害,他只能选择在你还未出生起,就彻底将你隐藏起来,并派人暗中保护你……”

    你是我身上唯一的弱点……

    也许这就是报应吧,张发一直在默默承受着,和满仓相同的痛苦。

    不,想见不能见最痛。

    张恨歌坐在奥迪车后排座位上,车子在跨海大桥上行驶着,她痴痴地望着窗外,一轮新月升起,海面银光跃动,煞是壮观。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张纸,那是张发的遗嘱……

    “看,小姐,下雪了,这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钟诚兴奋地说道。

    “是啊,真漂亮……”自小在江都市长大的她,第一次见到了北方的雪景。

    她打开车窗,把手伸出窗外,星星点点的雪花落在她的掌心,融化成水滴……

    雪越下越大,

    老天似乎是要把这攒了一年的雪,

    一次下完……

    这白茫茫的雪花,

    便是苍穹之泪。

    井口往事

    完。

第零章 序言

    东北,我国建国初期著名的老工业基地,随着全国经济的飞速发展,这片白山黑水,渐渐转型成为农业要地。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

    一说这东北农业,自然会想到一种经济作物玉米,在东北,大家都称之为“苞米”。

    而我们接下来故事,就与这苞米有关。

    东北地区,由于地理位置因素,季节温差明显,四季分明。

    当地农村有句老话讲“春种、夏忙、秋收、冬藏”。

    冬天是农民最潇洒的时刻了,金黄的大苞米已经上了楼子,劳累了一大年的人们,开始“猫冬”了,此时的小卖店摇身一变成为了棋牌室,这里几乎是东北农民在冬天里聚会休闲的唯一去处了……

    白银村便是这吉盛镇西侧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农村,说它普通,其实也不普通,自满清开始到新中国成立之前,这儿可是个兵家必争之地,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当年这里有个大银矿。

    后来一群带着猪耳朵帽的人,把这大银矿挖空了,除了这村名带不走,能带走的都带走了……

    如今的白银村早已不复昔日荣光,算是这十里八村,有名的贫困村了,村里老人都说,是当年被那火炮炸矿,炸没了山势,改了这风水,想缓起来,难喽!

    白银村地势低,像是座落在一个大矿坑中,庄稼受日晒少,经常遭涝灾,他们村的粮食,很少能卖上好价钱。

    但也并不都是穷人,村里这杨氏家族日子就过得有声有色。

    杨氏家族有兄弟四人:

    大哥杨春、二哥杨夏、老三杨秋、小弟杨冬。

    大哥杨春肯吃苦能干活,开了不少地,勤勤恳恳,靠种地积攒了不少财富,但为人有些抠门,不仅对外人,就算对家里人也是照抠不误。

    二哥杨夏是家里唯一个初中毕业的人,写得一手好字,为人圆滑老道,在镇政府谋些差事,逐渐站稳了脚跟,现在镇文化站工作。

    老三杨秋脑瓜子灵,虽干农活老偷懒,但做买卖却是一把好手,冬天当粮贩子,日子红红火火。

    至于什么是粮贩子,咱们稍后再表。

    老四杨冬,是这兄弟四人中,最不省心的一个了,他排行最末,自小家里娇生惯养,三个哥哥也对他照顾有佳,他脾气暴躁,喜欢赌钱,媳妇因为这事老与她吵架,但他赌瘾甚重,任谁都没办法。

    东北农村,并不是所有人都“猫冬”,有一类人一到冬天就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就是“粮贩子”。

    “粮贩子”是一种特殊的职业,他们只在冬天忙碌,从农民手里低价收粮,再高价卖给国储或者私人粮库,一车粮下来,少说也有几千的利润。

    当然,这是好的情况,一但看走眼了,赔钱了的情况也时有发生,发霉的,水分高的粮,粮库不收,只能卖给酒精厂,收粮这行当,看水儿定价是门手艺,一般人入不了行,入了也是赔。

    基本每一区域的粮,都有一两个本村或邻村的粮贩子承包着,说是承包,其实是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但凡称之为粮贩子,多少有些有段,在当地亦有些威望,偶尔有外地来的,不懂事儿的粮贩子来撬行,多多少少会被人使手段“教训”一番,久而久之,“不抢粮”也就成为了本地粮贩子们约定俗成的规矩。

    银矿村的粮贩子,正是杨秋,1989年冬天,杨秋25岁,他24岁的妻子宋小芳产下一子取名“八郎”,杨秋是评书“杨家将”的粉丝,他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像杨家将般骁勇无畏,正直善良。

    八郎出生在村东头第一家,一间门窗破旧,四壁漏风的泥土房里。

    青年时期的杨秋整天不着家,一到冬天便带着杨冬,整日在吉盛镇赌博,眼见着妻子肚子一天天大了,他也不管。

    十赌九输,欠了不少外债……

    妻子宋晓芳只能自己一人每日挺着大肚子烧炕做饭,时常有来家里催债的陌生人,见此情景,也都骂杨秋不是人,宋晓芳心里自是苦不堪言……

    入冬的一天,宋晓芳在下炕之时,不慎摔倒,随即肚子疼痛,她伸手向下一摸,只道坏了,应该是破了羊水了。

    她忍着痛跑到邻居老刘家叫人,刘家人见状,连忙兵分两路,老太太和儿媳搀扶她回家,并起火烧水,老刘头和儿子赶牛车去邻村寻接生婆,多亏了这热心肠的一家人,保住了晓芳和八郎,这母子二人的命……

    那个年代没有通讯设备,这杨秋杨冬二人,随便往镇子里哪家一躲谁又能找得到他们,这天兄弟二人手气不错,赢了些钱,自是不爱下桌,从早晨一直玩到了深夜……

    屋内众人正玩的兴起,忽听得窗前屋后有鞋子踩到雪面的“咯吱”声,细碎且急促。

    众赌徒心头一紧,心想坏了,这是被警察包了饺子了。

    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

    果然,屋外传来了敲门声:

    “开门开门,派出所的。”

    “坏了”杨秋心想,连忙把桌子上散放着的赌资收起,往裤子兜里塞。

    “再不开就踹门了啊”门外的声音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一个小个子男人忍不住了,突然打开前窗户跳了出去。

    只听得有人一声大喝,紧接着便是“噗通”一声,小个子男人被人从空中接住,直接按倒在地,此刻的小个子,正脸贴在雪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这可吓坏了杨秋,杨冬二人,今日难得运气好,赢了些钱,却被警察给盯上了,二人捂着兜里的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眼看着这敲门声更甚了,局东家老赵坐不住了,今天这一劫算是躲不过了,等人把门踹开,问题就更不好解决了。

    老赵思前想后,心一横,朝门口走去……

    “老赵,你想干啥?”杨秋看出了局东家的心思,连忙问道。

    “干啥,开门啊,还有别的路选吗?”老赵嘴上说着,脚下却没停,径直朝房门方向走去。

    “这孙子怂了,三哥,咱咋办?”杨冬指了指上衣口袋里的钱,问道。

    “把脸蒙上,在老赵开门的时候,咱俩跳窗户跑!”杨秋附在杨冬耳旁,小声说道。

    “刚那小子不是被擒了吗,咱害虫窗子跑不是自投罗网吗?”杨冬问道。

    “他派出所就那两个半人,老赵把门打开,大部分公安都得往屋里涌,我刚听了,后窗还有人。这儿底下顶多俩人。”杨秋指着面前的窗户,说道。

    “懂了三哥,一会老赵把门一开,咱俩一起跳!”

    杨秋点点头,没再说话,全神贯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窗子,屋里鸦雀无声,一众人都忙着把手头的赌资往内裤,鞋底下藏……

    老赵走到外屋,颤巍巍地把门栓打开,刚开了一个小缝,门瞬间被三个穿着制服的公安顶开,老赵也识相连忙掏出烟来,讨好这几人。

    没人理会他,三人径直往里屋走去,老赵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不好,有人跑了!”窗外埋伏的公安大刘嚷道。

    屋内的杜所长一听,连忙命令身年轻的公安冯春去追,冯春跑到屋外一看,公安大刘一手拉住一人,正焦急地望着门外的方向。

    冯春不由分说地朝门外追去……

    果然如杨秋所料,兄弟二人跃出窗外,窗下只埋伏一人,手里擒着刚被抓住的小个子,眼见着计划成功了,这杨冬落地时,脚下一滑,竟然摔倒了,杨秋正欲去扶,听到大刘这一嗓,只得悻悻逃走,杨冬崴了脚,气得坐在地上一拍大腿,连道倒霉。

    杨秋没跑多远,听得身后有人呼喊,他回头一看,一个公安正向自己跑来,速度不慢,杨秋一咬牙又加速向前跑去……

    跑了一会,杨秋回头查看,不觉倒吸一口凉气,今天是遇上狠人了,真能跑啊!

    他这一通加速,非但没甩开人家,反倒是越来越近了。

    情急之下,杨秋决定走山路,白银村和吉盛镇只隔一条山路,杨秋经常走。

    这一个决定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白银奇谈,正式上演!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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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冬事件介绍:
36年前年轻的队长丁勇在雪夜神秘失踪,36年后所有真相浮出水面......暖冬事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暖冬事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暖冬事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