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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冬事件全文阅读

作者:雁池散人     暖冬事件txt下载     暖冬事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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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无人知晓的恐惧

    凌晨六点,赵亚军睡不着了,起来准备烧炕做饭,披上他那件干活穿的迷彩色的破军大衣,缩着脖儿打开了房门。顶 点 X 23 U S太阳刚从山背面冒出头,一缕金黄色的晨光,透过他家门前交叠的两颗榆树的树缝,精准的照射在他脸上,循光望去无数的微尘在光路里飞来飞去。赵亚军不觉地干咳了几嗓,吐了口痰,骂骂咧咧的说:

    ”活了四十八年,没见过这么怪的冬天,真他娘的邪了门了。”

    赵亚军是地地道道的东北人,往常的东北,入冬起就变成白雪皑皑的世界,温度都是零下二三十度,但今年(2018)却是怪异非常,稀稀拉拉下过两场小雪,风一吹都四散消融了,温度也是仅有零下二三度,实实在在的暖冬,有经验的农民都知道这不算好事,没有雪开春地面干燥,种地都成问题。

    赵亚军和妻子隋东敏有个女儿,大学毕业留在北京工作,也仅能“自给自足”,除了过年以外,都是老两口在井口村生活。井口村不大才二十多户人家,分前后两条街,从村头走到村尾不到十分钟。

    赵亚军家养了一条狗和两头牛,前一天他家的狗死了,大家都说是吃到了吴老四家下的耗子药了,狗是看家护院的,特别是养牛人家,必须有狗。赵亚军打算待会吃完饭再去镇里抓一条大狗回来,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柴火堆旁,一弯腰扛起一捆准备拿回屋子里烧。

    他转身要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赵亚军家的牛圈在柴火堆旁,在以往自己家的牛听见主人来了,早就哞哞叫起来了。

    “好像不太对劲”,赵亚军心头一紧,颤颤巍巍地往牛圈挪步,太阳此时已经整个露出来了,光线把牛圈照得透亮,走到门口他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是肩头柴火太重,还是心里不好的预感的缘故,他的额头开始蒸腾出白气,有些气短,他深呼一口气,慢慢倾斜着头朝牛圈里望去......

    “哗啦”赵亚军瘫坐在地上,肩头的柴火散落一地。

    两头牛被杀死了,并分别解下了两条后腿肉,白森森的骨头露出来异常恐怖。

    愣了一阵,赵亚军狼狈的爬起来,由于没有雪的缘故他的衣服裤子上满是灰土,他又哪里顾得上这些,哀嚎着往屋里跑。

    四十六岁的隋东敏睡梦中听见丈夫的哭声,猛地惊醒,心头顿时一紧,顾不得穿衣服,裹着被子跑了出去,正与从院子里往回跑的赵亚军在房门口撞了个满怀,被子滑落下去她也顾不得许多,抓住丈夫就问:

    “老赵,一大早的你这是怎么了?”

    “牛...牛...都死了!”赵亚军闭着眼睛说。

    “咋死的啊,俩都死了?”隋东敏说。

    赵亚军猛地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幽幽地说:

    “都死了,一个没剩,和大黄一样,被人解了后腿的肉......”

    “这该不会...该不会...”隋东敏自顾自的喃喃道,此时她的脸上少了些悲伤,取而代之的是害怕,是惶恐的神情。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屋里墙上的石英钟秒针有节奏的响着。

    “嘀嗒嘀嗒嘀嗒...”

    像极了一颗定时炸弹的死亡倒计时。

    该死的年儿哟,为啥不下雪,雪能盖住一切,漫天飞舞的尘土,致人感冒的病毒,惊悚的恶意,没有了雪,这些污秽都飘散在空气中了,随着呼吸进入肚子里,钻进脑子里......

    “嘀嗒嘀嗒嘀嗒”

    “轰......”

    赵亚军的脑子里,经历了一次大爆炸,那些无人知晓的恐惧,那些藏在睡眠中的梦魇,都被炸了出来。

第二章 被雪掩埋的往事

    1982年刚入冬的一天,吃过下午饭后,28岁的井口村生产队队长丁勇通知赵亚军召集村民来大队部开会。www.uu234.net

    东北这边的农村,冬天大都是两顿饭,叫上午饭和下午饭,下午饭吃完大概是六点钟,冬天白昼短,这个点儿也就快黑天了。

    乡里要求年底前完成农村土地从生产队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改革。纵然丁勇是村里上过几年学的精壮青年,且乡里也宣讲过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好处,但包括丁勇在内的一小部分习惯了吃大锅饭的人,此刻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此时的赵亚军刚13岁,上小学五年级。前两个月,父亲干活不慎摔断了腿,一直在家休养,再加上自己不爱学习,就索性辍学顶替父亲成为了劳动力,这种事在那个年代实属平常。因为他年纪小,丁勇常吩咐他做一些跑腿之事,生怕他身板子薄,干活累坏了身子,渐渐地,他常以队长助手自居,颇感自豪,村里长辈也都全当看个乐呵,赵亚军浑浑噩噩的混着日子,倒也算滋润。

    井口村很小,再加上孙亚军腿脚利索嗓门亮,边跑边喊:

    “丁队长叫大伙去大队开会咯!”一柱香工夫,前街后街跑了两个来回。

    小伙子火气旺,再加上入冬时节,套上的棉衣裤太厚重,只这两圈,却也是涨红了脸,鼻尖渗出了点点汗珠。

    不多时村民们三五成群,不紧不慢的都到齐了,大家一坐下来就有聊不完的家长里短,一时间本来安静无比的大队部热闹了起来。

    丁勇在里屋隔着门玻璃见大伙都到齐了,就弯腰拿起地上的暖壶,倒了茶缸热水,然后故意清了清嗓子,推开里屋门,走了出来,面朝村民,一屁股坐到了讲台上,左腿随意的搭在右腿上,上身向右微倾,右手绷直了支撑在桌面上。

    正在聊的开心的村民们听见丁勇出来了,也就不再交谈了,屋子瞬间恢复了安静,只有几个嗑瓜子的声音仍未停止,在此时显得格外响亮。

    “这个,啊!根据乡里的要求,咱们今年是集体生产的最后一年了,别的省早就实施了。以后咱们的地啊,就归大伙承包,多劳多得,不劳不得,我觉得吧,这个政策非常的不错,希望大伙多多配合乡里工作,年后乡里来人给咱们签承包书......”丁勇道。

    “等会儿队长,这个分地是好事,咱也知道,但这是咋个分法啊,谁多谁少啊,另外磨盘岭子那块地可别分给我啊,那都是老沙子地能长出啥啊...”李坤媳妇道。

    李坤媳妇是村里有名的美人儿,谁曾想嫁给了李坤这个老实人,人家都是男主外,这李坤家大事小情都这个媳妇张罗,她也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在男人堆里争强好胜,大家也都让着她,在占便宜这方面,她没落后过。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也就都议论了起来。

    “是啊,这地咋分啊,水坝里那地不都得让他自己家划走啊,给我磨盘岭子我也不要......”

    “大长陇那地方牛车都走不了,一开春这化的太泞,牛一过去陷里半条腿,还得靠人拽,这破地我可不要...”

    ......

    一时间大队部乱作一团,大家或大声讨论,或小声嘀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计,丁勇坐在前面看着大伙激烈的讨论,只得苦笑,身为农民他怎会不知道,他们担心的问题,自己也何尝会不担心呢?

    “大家不用担心,乡里说按人口给咱分,家里几口人几口地,但二孩可没有地啊,不鼓励要二孩啊。地这方面问题呢,大家也不用担心,乡里来技术员给咱们地分等级,给咱们均分,放心吧大伙!”丁勇道。

    “那都像你家这样就好了,头胎就是个大小子,像俺们家这样的,第三个才是小子,那俺不吃亏了吗!”村民吴老四道。

    “谁让你家媳妇不争气,生了仨才要个小子,自己养吧!”村民刘三起哄说。

    “你还说俺咧,你家连个崽都不下,可省钱了,不用养娃”吴老四回击。

    “你......”刘三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顿时大伙哄堂大笑,刚才紧张的气氛也都缓解了不少,丁勇顿时松了一口气。

    正在这时民兵连长冯春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

    “队长,咱们公社给的羊羔子,又他娘的没了一只,地上都是血,再这么下去,今年咋给大伙分肉了!”冯春是个22岁的小伙子,血气方刚,说到这气的直跺脚。

    “知道是啥偷的不?”丁勇眉头紧锁。

    “好像是狼,大伙最近总听见狼叫。”赵亚军插嘴道。

    丁勇看了一眼赵亚军,点头表示同意。

    赵亚军顿时双眼放光,挺直了腰板。

    “这只是咱们村最大的羊了......”冯春不甘的说。

    “叼走多久了,知道吗?”丁勇焦急的问。

    “应该不久,我摸着血是热的”说完冯春举左手,手指尖果然有红色血迹,竟然还没凝固。

    在那个计划经济的年代,吃不上细粮,不逢年不过节的,家里的主食基本就是玉米面饼,金黄色吃到嘴里很硬,还直掉渣。赶上逢年过节的生产队发点面粉和肉,大伙乐呵的拿到家里包顿肉馅饺子,这是一年最有盼头的事了。

    “怕是要下大雪了,狼崽子们下来讨饭吃咯,这帮畜牲盯上啥就没好,瞧着吧,剩下那一个小羊羔子,马上也保不住咯...”

    老孙头边说边捻弄手里的烟袋锅子,压实后左手颤巍巍的从兜里掏出一盒延边火柴,划着了放到稍微倾斜的烟袋锅口处,嘴用力的嘬了几口,老爷子七十多了,牙剩不几颗了,一用力吸,两侧的皱皱巴巴的脸好像都贴到一起去了。

    他眯着眼睛狠狠的抽了一口手里的烟袋锅子,却不见他吐出烟来,好像是把那烟直接消化了,又小声的说道:

    “想当年也是这个时候,俺家七岁的建军就这样没了,啥都没了,待俺们发现时,大雪已经开始下了,沿着血印追了百十来米,啥都看不见了...”

    老孙头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是张了张嘴巴,慢慢低下了头,说了那么多遍,可能自己都说腻了吧......

    气氛突然变得凝重了,没人再说话,嗑瓜子的声音都没了,大家伙齐刷刷的盯着丁勇。

    丁勇移步走到窗前,窗外已经渐黑,开始有零星雪花顺风拍打到自己面前的玻璃上,窗户吱呀作响,丁勇感觉寒风顺着窗户缝往屋里爬,钻进他的袖口里,沿着胳膊爬满全身......

    “冯春,组织几个人,咱们沿路摸摸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这狼崽子,不把它制住,恐怕以后大伙都不敢让孩子上学了。”

    丁勇想到了自己家的小满仓,今年也七毛岁了,自己和媳妇凤英忙着生产队的事,小满仓天天跟着村里的大哥哥和大姐姐们一起步行去三里地之外的小学去上学前班,心里也是有些后怕。

    “不管有几只,一定要赶走它们,否则......”丁勇想着。

    “那个,让俺家李坤也跟着去吧,他胆子小,瞅他来气,正好让他跟着练练胆儿”李坤媳妇说完,涨红着脸瞄了一眼村里的屠户张发,张发留着一脸络腮胡子,一米八左右的大个儿,大嗓门子一开口,坐在他旁边的人都觉得震得慌,村里杀猪宰牛的活儿都他干,生产队里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张发跟她对视了下又若无其事的望向别处,这一切丁勇都看在眼里,其实村子里大伙早就风传他俩关系不一般,丁勇一看,这句话也绝非空穴来风。

    他想着依李坤媳妇这性格,但凡是她决定了,自己要是硬拧着不让人家去,恐怕李坤今晚是又得被欺负,他想了一下,便有了一计,随即说道:

    “张发你会剔肉,你从家带把剔肉刀,咱把狼宰了回来给大伙分狼肉吃。”

    “这......”张发心里清楚,既然队长开口了,这涉及到集体利益的事,自己膀大腰圆的怎么好意思不去。“行吧,那我回家准备准备。”

    说完,张发就急匆匆离开了大队部。

    “我也回去告诉我家李坤准备准备......”李坤媳妇扭着屁股快步走了出去。

    村部的人生怕自己被丁勇点名也都作鸟兽散,只剩下老孙头和赵亚军坐着没走。

    “小勇,你随我来,我给你个家伙防身。”老孙头带着丁勇,赵亚军跟在后面,这爷孙三人来到了老孙头家。老孙头脱鞋爬上炕,在炕柜里翻来翻去,不多时拿出个半米多长的黑布包着的个物件儿。

    “早些年部队和派出所下来收猎枪,咱有证啊,我就没上交,寻思着啥时候把建军的仇给报了。但自打从那以后这狼就不来了,如今我岁数大了,走不动了,建军的仇,求你帮我报了!”说到这老孙头老泪纵横,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不知是自责还是心疼。

    “这还有早年我买的行军帐篷,你都拿去,一定要帮我杀了这帮畜牲!”

    丁勇接过这杆猎枪和仅有的两发子弹,他知道这玩意只能贴着脸打,离远了对狼没法造成致命伤,倒是这帐篷真的不错,今晚这天气,保不齐真得用到这玩意儿。

    他刚要说点啥,忽听得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一听正是冯春的声音,心想着该出发了,便急匆匆的走了,走到门口回头望了一眼老孙头。

    一个晃神丁勇感觉他在笑,干瘪的嘴唇似乎陷入了嘴巴里,满脸的褶子更加明显了,看不到眼睛甚至没有了五官只剩下嘴巴处的一个微张的黑洞。

    可怕极了......

    丁勇带着赵亚军来到前道和冯春、张发和李坤汇合,还没到近前,就听得冯春嘀咕:

    “没一个肯来的,都他奶奶的装孙子,待俺们回来,不给他们分肉吃。”

    丁勇苦笑着摇摇头,说道:

    “你们都带了啥来?”

    “我除了手电筒以外,啥都没带,一直喊人来着。”冯春说。

    “一把刀,一包火柴,狼怕火,俺他娘的可不想被这帮畜牲叼走了。”瞟了一眼李坤,张发说道。

    “一根绳子,没了......”李坤说。

    “绳子有啥用,娘们唧唧的,玩跳绳啊?”张发嗔道。

    “行了,少说两句,咱们抓紧去羊圈瞅瞅,顺便找点防身的东西,走吧。”丁勇说。

    “那我咋办?”,此时赵亚军开口说道。

    “你太小了,回家呆着去。”丁勇说。

    “不,我跟大伙去,我能给你们探路,我体力好......”赵亚军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却被丁勇叫停。

    “你现在去趟我家,替我给你婶跟你弟弟带个话,说我们去找羊,我们去去就回,这是任务,你一定要完成。”丁勇的语气不容反驳。

    “好吧”赵亚军说:“那你们小心一些。”

    四人没再说话径直向大队部羊圈方向走去。

    赵亚军飞奔着跑向丁勇家,村子实在是太小了,很快就跑到了丁勇家。凤英正给满仓讲故事,正准备入睡的满仓听见哥哥来了,也坐了起来。

    “老婶,我叔让我告诉你他出去找羊,很快就回来”赵亚军说。

    “又丢羊了,你叔自己去的吗?”凤英问道。

    “不,还有冯连长他们,好几个呢,老婶不用担心,我这也去了。”

    凤英见赵亚军着急走,也没再问其他的了,只是嘱咐下他注意安全,赵亚军在屋地角落的生瓜子袋子里抓了一把后,便飞也似地跑走了。

    每次来都会蹭点东西吃,凤英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望向窗外,雪越下越大了,无数的白点在窗前旋转,撞击,再旋转......

    风吹得院子里扣鸡架的塑料布,哗哗作响......

    一定是场大雪,好多年难遇的大雪吧。

    “妈妈我困了,我们别等爸爸了,睡醒了爸爸就回来了”满仓说。

    谁能想到,这一别丁勇就再也没回来过......

    真的是一场漫天大雪,所有的真相,所有的罪恶都被遮盖了。

    真的是好大的雪。

第三章 噩梦的尽头等你

    从丁勇上山去找狼那天算起,已经过去五天多了,这几天大雪就没有一刻停歇过,窗外此刻只有大颗的雪花以及呼啸的寒风,让视线之内的世界一片混沌。顶 点 X 23 U S

    这天中午,凤英焦急的在窗前张望,已经确信无疑的是这一行五人定是被雪困在山中了。满仓学校因为雪大停课了,孩子也担心自己的爸爸,晚上睡不着,此刻熬不住终于算是睡着了。

    这么大的雪,已经见不到人影在街上走动了,井口村此刻仿佛是被含在了怪物口中一般,被大雪围困着,毫无生机。

    丁勇家在东侧村口第一家,坐北朝南,村中一条小路通向南山,据说他们一行人是去了南山方向,凤英在家中盯着目之所及的山路,真希望自己的丈夫能赶快回来。

    从下午开始,雪总算是小了许多,凤英就一直这样站着,渐渐的天儿已经黑到看不到窗外的一切了,她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九点一刻。

    这时凤英忽听得有人拉动她家大门的划拴,往常丁勇在家时,睡觉之前会给划拴上锁。但自从他走后凤英不敢锁院门,担心他半夜回来进不得院子......

    “近了。”凤英心里一阵狂喜,越来越近的,鞋子踩到雪里的声音。“太好了,一定是满仓爸回来了!”。

    ......

    “嫂子,快开门!”

    凤英听得出来这是冯春的声音,随即飞快的跑向外屋走廊,打开了房门。

    张发在最前面,块头很大,挡住了后面的人,凤英朝后看了一眼,啥都看不见。张发脸色惨白,颧骨处却是冻的通红,络腮胡子上挂满了小冰碴,整个人佝偻的站在门口,有些发抖。

    他的表情为什么这么痛苦......

    为什么没听见满仓爸的声音......

    “快进来,快进屋!”凤英犹豫了一下,又赶紧招呼大伙进屋坐,她侧身让开一条路,大伙低着头进来了。

    张发

    冯春

    赵亚军

    李坤

    ......

    没了。

    凤英扒门往外张望,雪渐势微,估计马上就晴了,却没见到一丝人影。

    “弟妹啊,那个,有个事......“张发站在里屋,屋里烧得很热,他的脸色逐渐转好。

    他好像忘词了,不断地低头搓着双手。

    凤英心里升腾起来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哥,你...你快说,我怎么没见到我家丁勇,是不是......”

    “我叔他不见了,我们上山那天他就不见了,这几天,我们...我们找遍了整个山,我叔一点踪迹都没有,找不见了!”赵亚军抢着说。

    “我听不太懂,丁勇是跟你们走散了,还是咋的了,到底发生了啥,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没了?”凤英故作坚定的问。

    “大嫂,你听我来说吧,”冯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那天我们寻着狼脚印,上了南山,走的时候雪还不大,我们沿脚印追了很久,谁知雪越下越大,天也黑了,当我们再也寻不到脚印时,猛抬头发现我们已经失去了方向,我们想原路返回,发现就连我们的脚印也全都覆盖了,雪太大了,看不到前方的路,狂风席卷着雪花,我们呼吸都很困难,丁队长让我们手拉着手寻找遮风的地方,搭起帐篷。”冯春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们跟在队长后面,手拉手摸索着走了没多远,摸到了几棵树,我们支起了行军帐篷,又折了些树枝,生了堆火,队长拿起一杆猎枪让我们先休息,他守着,我们相继睡去,谁料第二天一睁眼,丁队长就不见了......”

    一旁的张发接话道:

    “起初俺们没觉得这是多严重,以为队长捡柴去了,但等到中午,雪越来越大,天感觉都变了色儿了,灰咕隆咚一片,俺们估摸着可能队长是出去后迷路了,俺们备了些柴火,让赵亚军看着加柴,俺们把绳子系在腰间,三个人出去寻队长,走出去一看啊,太恐怖了,啥都看不见,我们仨这么近的距离也仅能看到彼此的影,俺带头,俺们不敢走太远,看不到帐篷的火光就不再前进了,俺们喊着队长的名字,风太大了,招呼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就这样等了不知多久后来雪势小了,俺们出去找吃的,发现一对黄鼠狼脚印,跟随它竟然不知怎地就走了出来......”

    ......

    后面大家七嘴八舌的还在说着,但凤英已经再也听不进去更多了,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你在我的梦里,放了一只魔鬼。

    我要让你在白昼里,看见梦魇......

    我在噩梦的尽头等着你。

第四章 来自远方的电话

    “喂,你傻了吗?”

    赵亚军突然感觉左臂刺痛,原来是见他痴呆在原地,妻子情急之下狠狠掐了他一把。

    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勾起了他那漫长的回忆。

    “要不然......咱报警?”赵亚军妻子问道。

    “别,别,再看看......”赵亚军心里清楚,这事儿不能报警,他心里更清楚的是:

    牛为什么只没了后腿。

    丢了魂儿的赵亚军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颗接一颗的抽烟,只见他时而蜷缩在炕头一言不发,时而直挺挺的站在窗前像念咒语般自己嘀咕着什么。

    隋东敏是外来户,她倒是听说过丁勇的事,也知道丁勇失踪的那天自己的丈夫跟着去了,但赵亚军却从未跟她聊起过这件事,她好奇问过一次,丈夫只道是当时自己小,记不清了。

    突然,一阵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屋里怪异的气氛,是丈夫的电话响了。

    “喂...”

    随之而来的是丈夫的沉默,但她分明看见丈夫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然后是冷汗直流。

    “嗯,好,好。”

    究竟是谁打来的电话?

    “好,我这就去买票,好的!”

    赵亚军挂了电话,回头看向隋东敏,说道:

    “给我拿一千块钱,我出趟门,啥时候回来不一定。”

    不容商量的语气。

    赵亚军平常是很惧内的,隋东敏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儿了,眼前的男人,已经像热锅的蚂蚁般惊慌失措了。

    换完了衣服拿着钱,赵亚军头也不回的走出家门。

    “死牛咋办......”隋东敏问。

    “等我回来再说吧。”

    这是赵亚军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只能选择离开,因为他心里清楚,有些事不解决,下一个缺条腿的一定是自己了。

    没有道别,并不意味着一定还会见面。

    ......

    赵亚军辗转来到县城,买了去往富延的火车票,他要赴一场至要之约。

    坐在火车上,他掏出自己的老人机,虽不是智能机,但手写功能还是有的,翻出了那个号码,划拉几下,存到了通讯录里:

    “张发”

    ......

    当年张发在土地私有制后开始当起了牛贩子,收牛卖牛,偶尔还杀牛卖肉,后来听说他翻出了个排球大的牛黄,卖了一大笔钱,然后离开了井口村,据说是做海鲜生意发了家,也就不再和井口村有联系了。

    第二天清晨,火车驶入富延市,作为东北少有的沿海城市,富延市在东北的经济地位不言而喻。

    赵亚军下了火车,出了车站,果真见到一个戴着大墨镜穿着军绿色长羽绒服的男子向站内张望。

    这男子一米八多的身高,目测五十岁以上,白发里零星有些黑色,墨镜遮挡双眼,墨镜之上露出的额头皱纹颇多,笑容可掬。

    “赵亚军是吧,幸会幸会...”他伸出手跟赵亚军握了握。

    “我叫马错,你可以叫我老马,我是张总的管家,负责客人的接送和招待工作。”男子说。

    “张总,张发吗?都成张总了啊,混的真不错啊!”

    赵亚军只觉得造化弄人,想不到跟自己一样出身,一样没文化的张发,竟有这般成就,心中不免有些羡慕和嫉妒。

    “是的,张总在自己的庄园等您呢,咱们走吧!”

    说完老马打开身旁的奔驰车门,赵亚军诚惶诚恐的坐在后座之上,扶手处端放着一瓶饮料,赵亚军拿起来瞅了瞅,都是外国字,随即悻悻的放了回去......

    赵亚军望着窗外的高楼大厦,听着老马的讲解,心情竟好了许多,自己一辈子在井口村待着,偶尔去趟县城,跟眼前这些摩天大楼林立的大都会比起来,自己的县城真的不值一提。

    车开得很平稳,奔驰车特有的舒适属性让赵亚军很放松,加上前一天坐绿皮火车硬座,舟车劳顿,不久就沉沉睡去了。

    ......

    即便在睡梦中赵亚军也知道,车开了很久,临近中午,老马唤他醒来,总算是到了。

    映入眼帘的是只有在电影中才能看到的场景,一栋欧式风格二层的别墅,安静的躲藏在城郊山腰处,宽敞的庭院铺满考究的草皮,花草树木,泳池雕塑,回头望去一条水泥路,盘山而上,到此处再无他路。

    即便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一切,还是让赵亚军觉得不敢相信,这得是什么样的人生体验啊,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女儿前年给买的棉衣,已经洗褪色了,放在往常估计都得以为自己是个要饭的吧......

    “亚军儿,亚军儿,好久不见了,是你吧,哈哈!”循声看去,一个男子快步走向他,朝他他热情的打招呼。

    赵亚军依稀辨得出来,眼前这个不再年轻的男人,是冯春。

    三十多年不见了,印象里他还是那个年轻的民兵连长,没想到再见之时脸上竟已写满沧桑。

    赵亚军刚要答话,见冯春后面还有一人,目测比冯春还要老上许多,一米七左右的身高,干瘦的身材,略显佝偻,此人并不如冯春般硬朗,且面色凝重,也不多说话,躲藏在冯春后面。

    像一条落单的沙丁鱼。

    是李坤。

    “坤叔,春哥,你们来挺早啊......”

    赵亚军搓着双手,显然寒暄并不是他擅长之事。

    李坤并没有说话,冯春见状,接过话茬跟赵亚军寒暄了几句,一同进入了正厅。

    “张...张发呢?”见识到张发的财力后,赵亚军觉得自己连跟张发攀亲戚的勇气都没了。

    “不是接你去了吗?”冯春说。

    赵亚军正要张嘴说什么,忽然一双手从背后猛地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心头一颤,回头一看,一副墨镜下惨白的大脸,几乎贴在了他的脸上,他吓得往后一仰,竟然摔坐在了地上。

    “看你把亚军儿吓得,别闹了张发...”冯春说。

    “哈哈哈,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吓唬他一下。”

    原来那个自称是马错的人,就是张发!

    “你不说自己叫马错吗,原来是你。”

    赵亚军说着,站起来习惯的掸了掸屁股,才想起来,自己脚底下都是高档地板,哪里来的土。

    “马错就是张发,张发就是马错,这就是个代号。”张发笑着说道。

    有钱人说话都开始有深度了。

    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大客厅,赵亚军蜷坐在长餐桌的一角,慵懒的欣赏着美丽的环境和精致的菜肴,看着冯春和张发自信的笑容,他也逐渐被感染。

    人总该要自信的活着,对吧......

    ......

    突然,李坤小声的说了一句话,仿佛突然向平静的湖面丢了一颗石头,冷不防的让大家脊背发凉,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

    “丁勇......回...回来复仇了。”李坤颤抖着拿起身前的红酒瓶,正在往高脚杯中倒酒。

    他不懂什么醒酒,不知道面前的大肚子容器是干啥用的,这丝毫不影响他想喝醉的动机。

    手中的酒瓶不住地敲打高脚杯的杯壁,此刻的他看上去很无辜,离开井口村,他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在省城里找不到稳定的工作,当过保安、建筑工人、搬运工,本就老实的他离开井口村后,几乎成了哑巴,老婆在他们打工的第二年跟一个小包工头好上了,他不敢说什么,竟自悄悄搬离了工地。

    “咕噜...”满满一杯红酒,被他一口倒进嘴里。

    “咳咳咳...”显然,他呛到了,众人无人说话,都直盯着眼前这个几近崩溃的男人。

    “36年,整整36年,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活着,我怕听到警车的警笛声,我怕穿警服的人,只要有人盯我三秒以上,我就要他妈吓尿裤子,挨欺负不敢报警,不敢亮出身份证......”

    李坤说道激动之处,一仰头,又一杯酒下了肚。

    “从那天起,我不想再吃肉,不敢吃肉,闻到肉味就他娘的想吐,每天一闭眼,丁勇就出现在我面前,拽住我的手臂啃我的肉!”

    除了李坤以外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他们知道这种感受,这36年,谁又曾睡过安稳觉。

    梦魇,实实在在的,挥之不去的梦魇。

    “一周前,我早晨起来准备去上班,一推开门......”李坤说到这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

    “一个黑塑料袋包裹着的,一只人手,就放在我的门口......”

    “够了,你他妈的赶快把嘴闭上,这里面肯定有人搞鬼,别说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他娘的真闹了鬼了,老子也能再弄他一回。”张发拍着桌子嚷道。

    “不吃他我们一个都活不了,要不是他张罗上山,咱们能被困在山上那么多天吗?现在怕了,晚了,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串着的蚂蚱,既然有人找上门了,要么就研究研究怎么把这事度过去,要么就他妈一起死!”冯春咬着牙说道,说完也喝了满满一杯酒。

    赵亚军依然保持着慵懒的姿势,不是他不想动,实在是感觉整个身子僵住了,动弹不得。

    被漫长时光洗涤去的血腥味,此刻又涌上了舌根。

    他机械的扭动脖子,把视线转移到了窗外,暖冬阳光下的世界,变成了广阔的荧光幕......

    那年,好大的雪......

    这么多年再没见过这么大的雪。

    13岁的他,在漫天飞雪的山林中,尝到了人肉的味道......

第五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红酒这东西跟小烧比显得友好太多了,赵亚军不懂什么庄园什么年份,但他感觉不带中国字的酒应该都不便宜。顶 点 X 23 U S

    用喝白酒的方式,斟满后小心翼翼的摇了摇,不料力道大了,酒洒出一些,于是他迅速了一口,这是他对体面最好的尊重。

    就像当年他奉承丁勇一般,在喝红酒这个问题上,他确实比另外两个显得更专业一些。

    他瞟了张发一眼,正迎上了张发的目光。

    这眼神哟,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他立即涨红了脸,挺直了腰板,端坐起来。

    红酒有一个特点,当你发现自己可能喝多了的时候,那就突然来了醉意,一杯接一杯,他听着大家的咆哮,回忆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

    时间回到36年前的那天,丁勇和赵亚军一行五人上山寻狼,途中风雪大作,他们五人拽着绳子,艰难前行,本以为很快就会停的雪,却始终不停歇......

    夜色渐深,一行五人隐约听得到狼叫,循声前行,雪越来越深了,已经完全没了脚踝。

    赵亚军背着一杆短把铁锹,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此刻他有些熬不住了,他本就年龄最小,穿的鞋子又相对单薄,雪水打透了他的鞋子,又被冷风冻干,一来二去的鞋子比铁都硬了。他暗自叫苦,感觉双脚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实在是走不动了”他心里想着,随即索性死死拽住绳子,不肯再前进分毫。

    前面的人走着走着,忽觉得走不动了,回头一看,赵亚军杵在那里,拽着绳子。

    “小孩娃子,你放赖了?早就告诉过你别来,你这不是给大伙添乱吗!”冯春喊到。

    “我...我脚冻麻了,走不动了!”风雪交加,他只有喊才能传达出自己的态度。

    “找地方歇着吧,雪太大了,我也走累了,缓缓再走吧。”丁勇说道。

    大伙儿没意见,摸索着找到几棵树,丁勇和张发从后背解下帐篷包,众人开始研究搭帐篷。

    正常的帐篷是要有绳索牵引,绳索的另一端有楔子固定在地上,但在冬天土地冻得结实,且还有一层积雪覆盖,常规的方法实施起来太难了。

    冯春参加过乡里组织的民兵训练,他组织大伙把绳索都绑在了树上,用了九牛二虎之力好歹算是把帐篷支了起来。

    大家依次进入帐篷之中,空间不小,但容纳五人却也显得有些拥挤。

    外面漫天飞雪,狂风夹杂着星星点点狼叫声,吹得帐篷颤抖摇晃,犹如江海中的孤舟,里面是无力对抗自然的生命,大伙的心也随之起伏。

    “这里太挤了,队长想个办法。”张发说。

    帐篷属于大号的,可以容纳三人同时休息,硬容纳五人,显然办不到,大家在里面转身都不行,张发个子最高,蜷在其中,直喘粗气。

    大伙都盯着丁勇,等他拿主意。

    丁勇稍作思考,说道:“我们五个人,除去亚军儿这孩子,大伙先去搞些树枝堆在帐篷外,在帐篷外背风处生火,一来狼怕火,可以防狼。二来能给帐篷内提供温度,然后咱们两两一组,轮流在帐篷外砍柴和看火,等雪停了我们再行动。”

    大伙心里暗自叫苦,每个人都清楚,现在处境艰难,雪越来越大,并没有一点停歇的势头,更麻烦的是大家都迷路了,四周越来越多的狼叫声,真有些四面楚歌的感觉。

    冯春吃力的从后背解下手斧交给丁勇,自己拿出手电,拥挤的空间让他做每个动作都显得笨拙非常。

    “走吧!”丁勇半跪着向后退出帐外。

    后面紧跟着李坤,绳子从未离手。

    “真他娘的把自己当哪吒了。”张发打趣的拍了拍正向外爬的李坤的屁股,也猫腰跟了出去。

    “那...那我呢?”赵亚军低声问道。

    “你待着,别乱走。”冯春打开手电往外爬,爬出去后转过头盯着赵亚军,又说道:

    “除了添乱,你什么忙都帮不上......”

    赵亚军一言不发,把头低下埋在棉袄里。

    原来,自己真的什么都干不了...

    他开始后悔跟来了。

    听着鞋子踩在雪上的声音渐行渐远,他连忙望向窗外,除了偶尔有手电的光在晃动之外,就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似乎要把这整座山都吞没了......

    过了很久,赵亚军听见众人回来的脚步声,就连忙假装睡去。

    用自己最舒服的姿势,贪婪的占领着地盘儿。

    过了很久,随着一阵重重的掸雪声,帐篷门被掀开了,一股寒风夹带着点浮雪,一股脑砸在了装睡的赵亚军脸上。

    “冻死老子了”张发说,“招谁惹谁了,这丁勇,老子跟他无冤无仇,发她娘的疯了拽我来趟这浑水”。

    显然第一班是丁勇和李坤在值,他俩分工明确,一个继续砍柴,一个生火看火。

    “还不是你跟李坤媳妇那点破事吗,全村都知道了,他留你在村里,不就成拉皮条的了吗!”冯春突然说。

    张发想不到冯春能这么说,但也没表现出手足无措。

    “我他娘的打光棍,我怕啥?反倒是你,小伙子一个,听说明年开春丁勇就调到乡政府去上班了,你和李坤媳妇那一腿要是被人抖出来,看你有没有机会接他丁勇的班了!”张发狠狠地说道。

    帐篷内黑乎乎的一片,纵使赵亚军瞪大了眼睛,也见不到他们二人的面部表情,帐篷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反倒是帐外垒柴火的声音显得很突兀。

    三个人,各怀心思...

    不,应该是四个人!

    ......

    帐外的火渐渐生起来了,有人倚着帐篷的骨架在给火堆加柴。

    张发和冯春并不忌讳自己的谈话被仅有一布之隔的“连襟”听到,他们甚至巴不得被李坤听到......

    老实人大家都爱欺负。

    “老坤大哥别砍了,今晚怎么都够烧了......”

    帐篷外这个背影,竟然是丁勇的......

    原来是丁勇刚不小心,手斧脱落,斧背砸到了他的脚,李坤见状抢过手斧,让丁勇坐下去生火,这会儿在生火的却竟真的是丁勇。

    他喊这一嗓,明显是个警告...

    火光透过帐篷的窗子照了进来,帐内逐渐亮了起来。

    远处的狼叫声更甚了,感觉数量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还有比这更恐怖的吗?

    有,

    此刻赵亚军分明看到,他面前这两个人面部扭曲到可怕,都盯着帐外,那个温暖明亮处的人形阴影。

    那个眼神,赵亚军至今难忘,该怎么形容呢?

    你见过风暴来临前的世界吗?

    风刚起时,雨未来前,那种感觉让人窒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六章 食人惨案(上)

    世上有两样东西无法直视:

    一个是太阳

    一个是人性

    东野圭吾《恶意》

    四小时后,也就是凌晨两点,交接完毕的丁勇和李坤,进帐篷准备睡觉,此时帐篷内的温度已经很舒服了。www.uu234.net

    丁勇把大衣脱下来,铺在身子下面,此时赵亚军已经睡着了,丁勇李坤也没有再交流,不多时丁勇从李坤均匀的呼吸判断,对方也已经睡着了。

    “咕噜......”

    丁勇肚子叫了,前半夜赶路劈柴耗费大量体力,又值班到凌晨,此刻自己真的有些饿了。

    面前帐外的光源在极速跳动着,背后依然是凛冽风声。

    不用看,雪一刻没停过。

    这帐篷,此刻便是孤岛了,没有文明、没有秩序、没有食物、危机四伏的孤岛。

    “咕噜,咕噜......”

    ............

    被雪围困的第二天,清晨六点,与其说是清晨不如说是白夜了,在这种环境下白天和黑夜的唯一区别就是:眼前的混沌世界,一个黑,一个白。

    仅此而已。

    丁勇轻轻推了推熟睡中的李坤,李坤慢慢坐起来,用手撑了撑被自己当做枕头压扁了的帽子,戴在头上。

    “走吧,换他俩休息......”丁勇怕惊醒赵亚军,与李坤蹑手蹑脚的弯腰向帐门口走去。

    “咣当......”丁勇放在李坤背上的猎枪掉了,他们几人在准备上山前分配了物资,丁勇知道李坤老实可靠,便把伤人利器交给了李坤,最后两发子弹他也在行进中悄悄交给了赵亚军保管。

    枪弹分离这是对大家负责,并且这两个人是他在这几人中,更信得过的。

    看起来一切都万无一失,直到这一刻,所有的平衡都被这猎枪,彻底打破了......

    “队长,把枪交给我就行,背着砍柴整丢了,雪一盖找都找不到了。”赵亚军揉了揉眼睛说道。

    丁勇并未多想,交给一个不用出去值班的13岁的孩子,一个平时对自己唯命是从的小跟班,自己再放心不过了。

    “接着!”

    赵亚军捡起这把猎枪后,丁勇猫着腰朝帐外火堆处跑去。

    “队长我太饿了......”赵亚军心里说。

    但他忍住了,他想起冯春那嘲讽他无能的话,赵亚军生生的把话咽了回去。

    他清楚,大家都饿,这是耐力跑,自己这次至少也得当个倒第二。

    他摩挲着手中的猎枪,心里盘算着,多少年了,这玩意还能好使吗?

    不多时,张发和冯春进帐篷休息,他们显然没了往日的活力,脸色苍白。三人的肚子,你响一声他响一声,好像在开一场演唱会......

    “饿死老子了,现在要有一碗糊糊吃该有多美啊!”张发说。

    心里的石头落地了,自己终于不是最不争气的那个了,但少了这份执念,赵亚军的饿意陡增十倍,此刻他感觉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着后背了。

    “我也饿,快要坚持不住了,一步都走不动了,谁他娘还有力气再去砍树枝,我不干了!”冯春也到了体力透支的边缘。

    忽然丁勇从门外猛地探头进来,颤抖的说:

    “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冯春没好气的问。

    “狼来了,听叫声火堆前面方向好像就一只,它也应该是饿了,恐怕......”丁勇越来越激动了。

    “那......我们咋办?”张发问道。

    “屠狼,取肉,今天我们和狼崽子只能活一个,咱身后还有狼叫声,但狼怕火,估计它们想包咱们饺子,等着咱们饿死,这帮东西太狡猾了。”丁勇咬着牙说道。

    “队长,我害怕...”赵亚军毕竟只是个孩子,情急之下竟然露出哭腔。

    “完犊子玩意,憋回去!”赵亚军这一哭,反倒壮了冯春的胆儿。

    “拼了,亚军儿,枪和子弹给我,你去看着外面的火,它灭了我们都玩完了,张发,冯春和老坤大哥,我们走,解决掉前面的小狼崽子,取回来吃肉!”丁勇喊到。

    “他娘的拼了,不当饿死鬼,走!”

    “干它!”

    接过猎枪,子弹上膛,丁勇拿着它冲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拿着短把铁锹的冯春,拿着手斧的张发,拿着绳子的李坤......

    李坤真把自己当哪吒了吗?

    答案肯定是不对的,其实他的初衷很简单,他媳妇说,绳子丢了,回来饶不了他。

    所以他走到哪,都得拿着绳子,仅此而已。

    赵亚军颤颤巍巍地拿起张发留给他的剔肉刀,哆哆嗦嗦走出帐外,坐在火堆旁加柴。

    他目送四人跑进雪幕之中,杀声震天,虽不多时喊声被风声吞没,不过他心里总算有了底了,四对一,我们手里还有枪,一定能赢。

    狼肉一定老香了,这次要吃个痛快!

    “嘭...”是枪声,太响了,赵亚军心里十分高兴,他开始站起来,伸长脖子向前方张望,期待他们拖着狼回来。

    近了,更近了,好快!

    赵亚军望着前方隐约可见的黑影,内心狂喜。

    猎枪是无敌的,他曾经这样认为。

    近了,更近了,他们在拼命的往回跑,拖着狼在跑。

    近了,更近了,张发跑在最前面,双手手不住的向这边在比划什么,后面跟着冯春和李坤,拽着狼在跑,丁队长一定捧着猎枪在断后吧,我们还是赢了!

    近了,更近了,赵亚军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惶恐,张发不是在比划什么,他是太想逃离些什么,张牙舞爪的往回跑......

    而最可怕的是,后面并没有跟着断后的丁勇,丁勇正脸朝天,后背朝地躺在地上,被冯春和李坤拖着走,身后是长长的血迹,右腿小腿肚子上的肉,都没了......

    赵亚军只觉得头皮发麻,胃里翻江倒海,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白森森的腿骨,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

    ............

    原来,狼亦黠矣,丁勇错误的估计了狼的只数,他们四人向前跑,待能看清狼的轮廓时,丁勇定睛一看,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至少有六只狼,正以惊人的速度扑过来。

    “快跑,大家快跑!”丁勇正回头喊着,忽觉得右腿奇痛无比,感觉肉被什么东西叼住了,低头一看,头狼已至,实在是速度惊人。

    丁勇向后一倒,被冯春和李坤顺势拖住。

    “开枪呀,等啥呢!”张发喊到。

    丁勇忍住苦痛把猎枪抵住饿狼头部,

    “嘭......”

    丁勇只觉虎口剧痛,酥麻的感觉顺着手腕,爬上胳膊。

    狼头被轰的稀巴烂,尸体向后方滚去,后面追逐的狼显然被吓到了,都停住了脚步,向头狼尸体围拢过去。

    丁勇低头再看,不觉心中叫苦,真是一头饿狼,只这一口就撕掉了自己小腿肚子的一大块肉,疼痛感开始迅速蔓延全身,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让他的意识逐渐模糊...

    丁勇用尽最后力气,把猎枪递给冯春后,终于昏了过去,冯春丢给张发,张发别在腰间,撒腿就开始跑,冯春和李坤拽着丁勇紧随其后。

    如果他们的人生是一次航行,那么就是从此刻起,他们的人生之船偏离了航线,开始驶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第七章 食人惨案(中)

    赵亚军喜欢玩吹泡泡,生长在农村的孩子,没有那么多玩具,他们擅长就地取材,玩出花样。

    村里的其他小伙伴都喜欢玩摔泥泡就是去河边,把河堤与水相接处粘糯的黄泥抠下来取一块揉捏成底面很薄的泥碗,然后高高举起,碗口朝下顺势一摔。

    “啪......”

    谁的泥碗底部漏的窟窿大,谁就是最后的赢家,其他小伙伴要给胜者足够的泥巴,堵住泥碗的破洞才算赢。

    “这么埋汰的游戏,你们也玩......”

    赵亚军每次看到小伙伴三五成群的玩时,他都会说同样的话。

    并没有人理会他,从小他的人缘就不是很好。

    他很孤独,所以才会说扫兴的话吸引大家注意。

    多希望有人能回答自己一句啊,哪怕是大吵一架也好。

    他甚至怀疑自己是透明人......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在生产队大院里,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在教一个小朋友玩吹泡泡。

    只见在大人的指导下,那个孩子拿着一节稻草杆,蘸着一碗水,腮帮子一鼓。

    “呼......”

    那么小的稻草杆口处竟凭空冒出一串串水泡泡,有大有小,有的飞上天,有的落了地,它们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五彩斑斓,甚是好看。

    太美了。

    赵亚军在门外看得出了神,痴在原地。

    “爸,门口有个大哥哥,好像也想玩吹泡泡,我能跟他一起玩吗?”男孩问。

    “扑通,扑通......”

    听到这句话的赵亚军突然心跳加速,下意识要跑开,就像往常一样。

    既然有可能被拒绝,那还不如自己先跑掉......

    “当然可以呀,你可以跟他成为好朋友,只要他愿意。”男子说。

    孩子听到爸爸应允,欢快的朝他跑来,赵亚军就站在原地,惊慌失措。

    “哥哥你好,我叫丁满仓,跟爸爸妈妈刚搬到这里来,我今年五岁了,你愿意成为我第一个朋友吗?”。

    面前这个大眼睛的小男孩歪着头问赵亚军。

    说完,双手把那小碗神奇的水递给赵亚军。

    “我愿意,愿意愿意愿意......”赵亚军在心里回复了无数遍。

    “哦,我叫赵亚军今年十一岁......”他平静的回答道,接过碗和稻草杆。

    学着满仓的样子,他也把稻草杆在水里蘸了一下,鼓起腮帮子一吹......

    这是赵亚军童年最快乐的一天,漫天飞舞的泡泡,和面前开怀大笑的父子俩,一起晕染了他本来灰黑无比的人生画布。

    红胜火、粉胜霞、白胜雪。

    ............

    “发特么什么呆,小兔崽子!”

    一记重重的耳光,甩在了赵亚军脸上。

    眼前的泡泡瞬间都碎了,张发出现在他面前。

    “快给老子加柴火,火灭了第一个叫你脑子开花!”张发举起猎枪,黑洞洞的枪口,顶在了赵亚军的脑门上。

    枪口是温的,一股火药特有的焦臭味道,钻进赵亚军鼻腔。

    “好...好...张叔,求...求你...”赵亚军连呼吸都不会了,眼泪混着鼻涕一股脑喷了出来。

    “不听话宰了你!”丢下一句话,张发收回猎枪,跟在不省人事的丁勇后面,头也不回的跑进帐篷中。

    赵亚军瞬间瘫坐在地上左手掌处一股湿热之气传来,低头一看,手掌底下,都是血迹......

    13岁他只敢小声呜咽,胸部高高隆起,又快速瘪下去,饥寒交迫一个人在风雪中,在微光前,在群狼围困下抽泣着。

    这对一个孩子来讲,究竟该有多么残忍。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属于他的噩梦,徐徐而至......

    泡沫再美,终究会破碎,对吧?

    帐篷内,丁勇稍微恢复了意识,腿部依然是血流不止,李坤到帐篷外捡起赵亚军遗落在地上的剔肉刀,把刀刃在衣服上蹭一蹭,拿到屋子里,又拿起绳子,一用力,割下来一段。

    “队长挺住,俺给你把伤口绑上,流太多血了......”

    说完李坤熟练的在丁勇的伤口上方,打了个死结。

    此时丁勇脸色蜡黄,嘴唇苍白,用尽全身力气,向李坤点头致谢。

    帐篷里恢复了平静,大家都累了,经过方才的一战,不知是不是狼群被吓跑了,还是在酝酿第二次攻击,总之是听不见狼叫声了。

    众人竟沉沉睡去,顾不得许多了,又困又饿,睡吧......

    ......

    被大雪围困的第三天。

    凌晨三点,张发饿醒了,从早睡到晚的一个大觉,无法名状的无力感,胃里一股股的酸水顶上喉咙,眼前的世界甚至开始旋转了,他仔细听了听帐外的声音,除了风声以及噼里啪啦的柴火崩裂声音外,再没有其它声音。

    太好了,狼应该是都走了。

    “亚军儿,亚军儿,进来!”张发有气无力的喊到。

    赵亚军颤颤巍巍地进来,站在张发面前。

    “去看看,昨天丁勇打死的狼,还在不在了,在的话捡回来,老子饿了。从这里一直往前走,你就看见了,去吧!”张发用猎枪指着窗外的方向,说道。

    “叔,我不敢,狼还没走呢,他们会咬死我啊!”赵亚军绝望的喃喃道。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屋子大人,竟让一个孩子去那么凶险的领地里找食物。

    这不合常理!

    “不去现在崩了你,我数三个数,一......”张发调转枪头指向赵亚军。

    赵亚军木讷的环顾四周,三个人半坐着,围成一个半圆,除了正中间昏迷中的丁勇外,其他二人也都醒了。

    “二......”张发把手指放在扳机处。

    为什么,为什么没人阻止他啊;为什么你们两个都不敢抬头,不敢说话;为什么是我......

    难道是因为我好欺负吗。

    这个小小的帐篷,此刻便是一个修罗炼狱,没有文明,没有秩序,只有弱肉强食。

    适者生存,亘古不变的真理。

    “三......”

    “我去,叔,我现在去!”赵亚军抬起头,看着张发,眼神之中竟不再有恐惧了,他拿起手电,扭头走出帐篷,消失在白茫茫的雪幕之中。

    既然我已身处这原始规则之中,那我只能想尽办法活下去。

    当牛也好,做马也好,我要活下来。

    唉,吹泡泡什么的,简直太幼稚了,美好的东西终将会幻灭掉。

    早知道就该多练练摔泥泡,胜者为王才更符合此刻的规律吧。

    如今只有这皑皑白雪和这杆枪才配拥有支配这炼狱的权利啊!

    自此赵亚军的人生画布上的色彩:

    只剩黑白。

第八章 食人惨案(下)

    凛冽的风裹挟着雪花,刀子般割着赵亚军的面庞。www.uu234.net

    听村里的老人说,人如果迷路了只要跟着北极星走,总有一天会回到家乡。

    赵亚军抬起头,却看不到星星......

    他木讷的向前走,没有恐惧,也没有悲伤,或者说此刻恐惧与悲伤对他来讲已是奢望。

    的的确确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心里空旷得就像星辰之间的空间。(钱德勒《漫长的告别》)

    终于在前方不远处,赵亚军隐约发现了什么东西卧在雪中,他不觉加快了脚步,饥饿是生理反应,他抗拒不了。

    赵亚军甚至闻到了烤肉的香气,他对生活又重拾了一点点希望,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眼前的物体逐渐清晰,他只想快点把狼肉拿回帐篷,他深知自己体力到了极限。

    “噗通...”赵亚军终于体力不支,脚下一软,向前倒去,正好摔倒在这堆物体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哈...”赵亚军把脸埋在雪里,失心疯般的大笑起来。

    这笑声响彻山野,

    哀转久绝......

    在他面前,分明只剩下白森森的狼骨,杂乱细碎的皮毛,以及整块已经冻住了的殷红的血冰......

    真他娘的畜牲,连根肠子都没留下!

    穷途末路,心灰意冷。

    ............

    赵亚军已经记不得自己是如何爬回帐篷里的了,饥饿感已经榨干了他所有的力量。

    他把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张发等人......

    人与动物的差异即是文明与野蛮的区别,人类通过漫长的进化,学会直立行走,学会生火与种植。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逐渐主宰了自然界,于是出现了精神文明,衍生出道德与羁绊。

    文明与野蛮开始对立。

    人类站在了自然生物的对立面,我们称曾经的伙伴为野兽、为鱼虫、为牲畜、为禽鸟......

    请设想一下,如果有一天,我们脱离了法律与道德的限制,不被文明所左右之时,我们还能不能被称之为:“人”。

    虽然有一根绳子止血,但之前流血太多,加之环境恶劣,没有食物,此时丁勇已经不省人事了。其他四人挤在一处。大家都知道,他挺不了太久了。

    天渐渐亮,风推着积雪抵在帐篷的迎风面上,越堆越高,已经把那一侧帐篷的龙骨压弯,另一侧的火还在燃着,但柴火已经所剩无几,没有人有力气去砍树枝了,如果这是一盘棋,那此刻便是死局了。

    各类棋种,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那就是不允许自己的棋子吃自己的棋子,这是不被道德所容忍的。

    “要不然我们吃了丁勇吧,反正...反正他也...活...活不成了......”张发小声说道。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赵亚军只觉得自己身体所有的汗毛都瞬间直立了起来,纵使山穷水尽,弹尽粮绝,他也从没有过这种可怕的想法。他用余光瞟了眼其他二人,果然,他们二人也都流露出震惊的神情。

    “我不吃”

    “我也不吃”

    反应过来的二人,都坚决反对了。

    “那就她妈一起饿死吧,好人你们做,坏人我来当!”张发吼到,随即迅速把头转向赵亚军,恶狠狠地问道:

    “你吃不吃......”

    赵亚军缓慢地抬起头,眼前浮现出丁勇教他和满仓制作肥皂水,带他们吹泡泡时的场景,多快乐多温馨啊。

    好想再回到那段时光,真的好想......

    “我吃。”赵亚军转过头,看着丁勇,用最微弱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就当我是一只饿狼吧,我只想活着回去,为了活命,我什么都能放弃。

    在这修罗炼狱里,我是最可有可无的棋子,如果你不受伤,那今天被吃的就只可能是我了。

    “小兔崽子,队长对你不薄啊,你怎么能...”没等冯春说完,黑漆漆的枪口已经抵在了他的额头上。

    “既然不让吃他,那就吃你吧!”张发阴森森地笑着,眼神中充满轻蔑。

    冯春“噗通”一声瘫坐到地上,便没再言语,张发趴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话,随即拍拍他的肩膀,收起了自己的猎枪。

    “我吃...我吃...”冯春似着了魔一般,喃喃自语。

    “丁勇死了,咱们大队调去乡里工作的名额,就是你的了,到时候你就是真正的公安了,谁还当这狗屁队长...”张发给冯春念了这段咒语。

    ............

    牛顿说:“我能测算出天体的运行轨道,却无法算出人性的贪婪。”

    冯春心里清楚,既然丁勇知道了自己和李坤媳妇的苟且之事,依他的性格,自己的仕途就算到了头了。

    每次乡里公安来办案,都是他负责招待,那一身军绿色的公安制服,他多么想拥有一套啊!

    一个为了自保,一个被利益蒙蔽了双眼怯懦和贪婪。

    三比一,张发没有再征求李坤的意见,在他眼中,李坤甚至比不上赵亚军。

    张发使了个眼色,和赵冯二人一起爬向昏迷着的丁勇。

    丁勇竟像察觉了一般,缓缓睁开双眼,李坤默默退出了帐外......

    一阵剧痛之后,世界突然归于平静,风也依旧在刮,雪也依旧在飘,为何窗外的世界变成了黑白默片......

    这是丁勇对这世界最后的印象。

    ............

    张发像平常杀猪剔肉般,手中剔肉刀上下翻飞,熟练分割着丁勇身体上的每一块肉。

    冯春又搞来了几根木棍,拿手斧把它们削成了锋利的木签。

    赵亚军在火上把生肉烤制成食物。

    分工明确,井井有条,像极了每年生产队里搞联欢时候的场景。

    好香,已经三天了,耗尽体力,没有进食的李坤,也终于抵挡不住肉香的诱惑了......

    在这大雪纷飞的无名山岗上,四人第一次品尝到了人肉的味道......

    人在面临绝境之时终究还会体现出动物的天性,体内流淌着热血的“冷血动物”。

    ............

    四人把剩余的肉,用木签串好,分成了几堆,冷冻在帐外,这雪不知还会持续多久,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大伙忙活完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还剩最后一项任务:

    处理丁勇的遗体。

    所谓遗体还剩下头颅、骨骼和内脏......

    四人带着工具,从下午一直干到深夜,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硬生生的把冰冻的土层凿出一个深坑。放入丁勇遗骸,又把猎枪及所有的工具,还有狼骨和狼毫,收拾了一并扔进坑中,大伙又用手把土块土渣填回来。

    大功告成。

    这样的大雪,只需一夜,一切都会恢复原样,谁也不会知道丁勇究竟埋在哪里,甚至是他们走了再出来都未必找得到,开春雪水融化,土地里长出鲜花与绿草,所有的罪恶,就都被掩埋了。

    感谢这场大雪,这简直是一场完美的犯罪。

    四人回到帐中已是筋疲力竭,倒头便睡。

    两天后,他们吃光了所有的肉,该死的大雪也终于停了,他们背上帐篷,在夜里循着星星,找到了回家的路。

    有些事做了就永远无法回头,这世上哪有什么完美犯罪,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而这个细节,在36年后,要了他们的命。

第九章 十二年后的重逢

    回到井口村已经一周了,从回来那天起,赵亚军就没再出过门,每天都站在窗子前,直盯盯的望着那条通往南山的崎岖小路。m.www.uu234.net

    上午九点,他看见一个女人拉着孩子的手出现在小路上。

    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了,他一眼就能认出来,是凤英和满仓,她们又去南山找丁勇了。

    井口村南山属于长白山脉的分支,不甚陡峭,但绵延起伏没有尽头,听老人讲,很多年前村里有一个疯女人自己跑上山,也凭空消失了,有人说是被熊瞎子叼走了,也有人说是失足掉进了山坳里被雪埋上了,总之,再也没回来过。

    赵亚军在窗前目送二人,变成两个小黑点,直至消失在视线里,他揉了揉酸胀的双眼,回身坐到炕沿上。

    今天,这母子二人比以往晚了半个小时。

    “你们别找了,这个人永远都回不来了。”

    这些话他又哪敢对她们讲。

    活着...提心吊胆的活着。

    ............

    还有几天就是元旦了,队里欢天喜地的把仅剩下的那只小羊宰了。

    本来是该留着过年杀的,但这不消停的狼,老下来偷羊。大家一合计还是提前动手,把肉按工分儿分成二十几块,给大家吃。

    因为丁勇不见了的缘故,村民一致推荐年轻能干的冯春成为代理队长,他算是新中国成立之后的最后一批生产队队长了。

    剔羊肉的活儿自然分配给了张发,他把肉剔下来分别盛装好后,冯春过来清点和记录。

    “一、二、三、四......”冯春数了两遍,对张发说道:“哥,我查两遍,感觉缺了一袋呢?”。

    “嗯...我想着,反正我也不爱吃羊肉,就把我的给...给丁...不对...给凤英家送去吧。”张发没有抬头,边小心翼翼地清洗自己的剔肉刀边说道。

    冯春在面前的一堆肉里摸索了一会儿,找到自己的那一包羊肉,一股脑也倒进了凤英家的袋子里。

    满满的一袋儿羊肉,在这堆肉袋儿里,特别引人注意。

    村民开始陆陆续续来大队部领肉了,大家都很好奇,都问这一大包肉是谁家的。

    “哦,我两家不爱吃羊肉,把肉留给小满仓吃吧...”每有人问,冯春都如是解释着。

    “真是俩懂事的小伙儿......”

    “你说这丁勇,高高壮壮的,怎么就找不到人了呢......”

    “听说老杜大哥给他算了一卦,说这人没了......”

    “还记得前些年孟老师家那个傻儿媳妇不?孟老师儿子不正经,儿媳妇受气,竟把自己憋疯了,也跑南山去了,再也没回来,造孽哟,这山怕不是馋人吧......”

    “唉,可怜的小满仓......凤英命苦啊,以后这孤儿寡母的,咋活啊......

    张发和冯春一言不发,听着大家细碎的交流,那些不着边际的猜测,句句都揪着二人的心。

    自责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大网,铺天盖地,逃无可逃。

    案板上只剩下一包肉没有被领走,最大的一包。

    ............

    下午六点,赵亚军还站在窗口张望着,东北的冬天日短夜长,此刻已经看不到窗外的景象了。

    “一天天的,你老在那瞅啥呀,来吃饺子,刚你妈在厨房尝了,老香了。”赵亚军父亲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从厨房推门进来。

    自从自己的儿子从南山回来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也不吵着出去疯了,也不爱吃饭了,就在窗前张望,一望就是一天。

    老两口看在眼里,很是担心,试探着问过原因,得不到答复,也就不再问了。今天亚军儿妈刚领到的羊肉,就赶紧拿来包孩子最爱吃的饺子。

    “哦......”

    赵亚军坐下来,心思却不在桌子上,他夹起一个热腾腾的饺子,放到嘴里咀嚼。

    真香,熟悉的味道从口腔顺着食道传到胃中......

    忽地,赵亚军只觉得一阵恶心,连忙扔下筷子,夺门而出。

    只穿着保暖内衣和秋裤拖鞋的他,站在凛冽的寒冬中,扶着墙根,弯着腰,呕吐不止。

    “呕......呕......呕”一阵接着一阵的恶心感,怎么就吐不完呢......

    肉的味道,强行拉扯着他,坠入回忆的漩涡之中,深不见底的漩涡。

    队长,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突然,赵亚军感觉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背上,他心头一紧,额头渗出豆大汗珠的汗珠。

    是谁......

    “孩子,你咋了,不行让魏大夫来给你看看吧,瞅你这样我和你爸也不放心啊......”

    那只手,轻柔地拍打着赵亚军的后背。

    呼......原来是自己的母亲。

    “没事,妈,胃有点不舒服,一会就好了......呕......呕......”。

    从此,赵亚军有了一个非常特别的心病。

    他特别害怕有人冷不防的拍他的后背。

    过年之前,队里组织村民上山去找过丁勇几次,乡里派出所也来人实地查探过许多次,但在这积雪过膝,无边无际的大山里找人,简直无异于海底捞针。

    丁勇上了失踪人口名册后,终于漫长时光里,被大家渐渐遗忘了。

    井口村最终还是恢复了平静。

    ............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1983年初,冯春如愿以偿调去了乡里派出所工作,这小伙子胆大心细,工作认真,很快他得到了县刑警队队长的青睐,提拔他进刑警队,遇到危险时他老是冲在最前面,负了几次伤,破了几个案子,再后来结了婚娶了媳妇,生了孩子。

    98年机构改革,他考虑到孩子跟家庭的因素,决定主动辞去工作,去自主创业,举家南迁做起了茶叶生意,日子也算红火,也就和井口村彻底断了联系。

    土改后张发跟乡里的牛贩一起卖牛,后来在一次屠牛过程中抠了一块大牛黄,卖了出大价钱后,他去富延市跟一个远房亲戚做起了水产生意。

    改革的春风从深圳一路向北刮,踏实肯干的张发赶上了中国经济蓬勃发展的好时机,后来他的经济版图不断扩张,张发成为了集水产、教育、房地产于一身的集团公司总裁。

    李坤家地少,也一直在井口村勤勤恳恳的耕种,好在他的孩子比较争气,一直在班里名列前茅,再后来孩子升高中,光靠这点地的收入,明显不能维系孩子的食宿开销了。

    媳妇见别人去城里打工都赚了钱,就撺掇他进城打工,他拗不过媳妇。在某一年的春天,他们也悄悄离开了井口村......

    赵亚军的父亲的腿养好后,走路还是一瘸一拐,起初家里没当回事,过了几年老爷子下不来炕了,赵亚军带父亲去城里检查,竟然是骨癌晚期......

    回来后,父亲没多久就过世了,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过了一年,也就追随丈夫去了。

    那年赵亚军刚19岁。

    没了双亲,自己种三口人的地,日子也渐渐红火起来,后来村里人给做媒,22岁那年娶了外村的妻子隋东敏。

    这些年赵亚军只要一有时间就去帮凤英婶家干活,满仓也渐渐接受了父亲失踪的事实,他则渐渐长大了,学习特别好,在赵亚军的协调下,他得到乡里救济,去城里读初中,高中。丁勇的生日是农历七月上旬,每年他过生日都是满仓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当天满仓都会带着一瓶父亲最喜欢喝的高粱酒,独自去南山,直到傍晚才下山。

    后来,高考完毕,满仓以县里第二的成绩考入北京某医科大学,学医是他最大的心愿。

    录取通知书下来的第二天清晨,满仓照旧带上手电,拎了瓶高粱酒,这次他多拿了个纸杯,上山去了。

    至今父亲都是下落不明,满仓把对他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到了这座大山之中。

    你在哪儿,父亲,儿子希望能再见您一面,我愿用所有一切,换来与您的重逢。

    天若有情,

    寄我愁思。

    山若有感,

    许我归期。

    那天满仓走了很久很久,他只想来到这大山深处,最后一次依偎在父亲的怀抱里,因为他知道,进京后,就很难有时间再回来了。

    在一片小树林中,满仓瘫倒在地上,他坐下来,喝了人生中的第一杯烈酒。那天他把这些年母亲的辛劳,和自己的委屈,一股脑倾诉给了这大山。

    纵有万般情绪,都付浊酒中。

    太阳渐渐偏西,八月份的东北,午后就已经开始转凉,满仓穿着短袖,只觉得冷风阵阵,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该回家了,满仓站起来开始往回走,这纯粮酒的度数不低,他又是第一次喝,七拐八拐的竟然迷路了。

    此时满仓开始冒冷汗了,他想了很多,如果自己走不出这山林,那对母亲来讲,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吗......

    “要清醒,一定要走出这山林......”

    满仓开始加快了脚步,他不确定自己走的方向是否正确,但是根据日头的方向看,一直朝北走,总能走出去。

    他在没有路的树缝间穿梭,不知走了多久,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他被眼前的景物惊呆了。

    夕阳余晖之下,他看到了一大片向日葵花海......

    这些向日葵长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土地上,在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竟然长着这么多金黄的花朵,简直太美了。

    为什么这里会有向日葵花呢,为什么这里会有......

    “嘀嗒...嘀嗒...嘀嗒”

    如果不是满仓的手表工作的声音,光看画面,你定会以为有谁悄悄关停了时间机器。

    满仓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睛瞪的溜圆一眨不眨,直到双腿开始颤抖。

    “噗通......”

    满仓跪下,开始用手疯狂的挖掘地下的泥土,指甲断了,他不管;十指流血了,他不管;蚊虫在他身上肆意叮咬,他不管...太阳落山了,他用嘴叼着手电继续挖。

    此刻他就像是没有痛觉神经的比特犬,如果需要,他可以挖穿这地球!

    “呜哇”

    一阵断肠哀嚎声,惊了林间入眠的鸟。

    这片寂静的山林,12年后终于等来了他的第六位客人......

    等着吧,要相信因果,要相信天道轮回。

    要不是赵亚军的那一把生瓜子,满仓哪里会知道,自己的父亲就葬身于此。

    您走了12年,这次我和您好好的道个别。

    五年也好,十年也罢,我定要亲手为您报仇。

    复仇的种子在满仓的心田生根发芽,野蛮生长,复仇之花就如同这片向日葵花海般绚烂蓬勃......

第十章 猎杀者的游猎场

    在山间的别墅中,张发、冯春、李坤、赵亚军四人依旧在聊着,长长的欧式餐桌上,摆满了空酒瓶。顶 点 X 23 U S

    红酒、白酒、啤酒、预调酒......

    “你们家......咋......咋这多酒呢,干喝也喝不完啊?”李坤舌头有些发硬的问道。

    “这算啥,酒窖里还一堆呢,喝吧,今儿大伙尽兴!”张发笑着说道。

    “我听过菜窖,第一次听说酒还有窖......”喝多后的李坤,情绪逐渐稳定了,话也多了起来。

    这一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哈哈......

    突然,大家都像触电了一般,同时停止了笑声,每个人都面露惶恐之色。

    赵亚军座位离三人最远,此刻他更是吓得从椅子上摔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向三人方向靠拢去。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几人的笑声里,还夹杂着一个婴儿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急促尖锐的笑声,像一根锋利无比的针一般,刺痛着四人的耳膜。

    “楼上有人!”冯春毕竟曾经做过警察,此刻他的眼神变得坚毅起来,豹子般迅速起身朝二楼跑去,其他三人紧随其后,也都接连上楼。

    这个别墅的二楼有六间卧室,南北各三间,中间是一条直的走廊。

    发出声音的,是走廊尽头靠北侧的房间。

    “平时谁住这间房?”冯春问张发。

    “我家佣人,这不是你们来了吗,有些事不能被其他人知道,就给她放了几天假。”张发答道。

    “也就是说,现在这间房应该没有人住才是,对吧?”冯春继续说着。

    “嗯...”张发点头答道。

    交谈间四人已经到了房间门口,门半开着,但没开灯。

    那婴儿凄厉的笑声,依旧没有停歇,在漆黑的房间里,让人感觉头皮发麻。

    站在队伍最后面的张发,看到前面的赵亚军正用左手撑着墙,浑身颤抖。

    冯春深吸一口气,突然侧身冲进房间,借着走廊的灯光,他迅速找到了卧室灯开关。

    “啪......”

    灯开了,笑声是窗帘后面传出来的,冯春紧接着一个箭步,窜到了窗口处,一伸手。

    “哗啦...”窗帘被拉开。

    赵亚军闭上了眼睛,他设想了太多种恐怖的画面。

    “靠...”冯春轻声骂了一句。

    原来,是一个触碰就会发声的布娃娃,倚放在窗台角落。

    可能是佣人走得急,没关好窗,风一吹窗子开了,把这布娃娃夹在窗缝里,布娃娃受到挤压笑个不停。

    张发抢上前去,关好窗户,拽出布娃娃,笑声果然就停了。

    “这是我家佣人给孩子买的生日礼物,估计是忘了拿走了吧......”张发尴尬地解释道。

    众人哭笑不得......

    最近发生一些奇怪的事,搞得所有人人心惶惶,好在是一场虚惊,大家下楼回到餐桌前,继续喝酒。

    “太他奶奶的吓人了啊,对不住了各位,我自罚一杯!”张发说完,一仰头灌下一杯红酒。

    “哈哈,不用客气,没事就好啊,不过冯春大哥这胆子可够大的啊,佩服佩服。”虚惊一场,赵亚军心里自然高兴,跟了一杯白酒。

    其他二人也不落人后,都喝光了面前杯子里的白酒。

    “这酒咋有股臭味呢?”李坤皱皱眉嘀咕道。

    “这是酱香酒,你喝不惯也正常,咱们老家真不兴这玩意儿。”冯春闻了闻自己杯子里的味道解释道。

    “哦......”李坤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不好喝。”

    “对了,你们有满仓的消息吗,这孩子去北京上大学后,就跟我失去了联系,寒暑假也不回家,后来把他妈也接走了,没消息了。”赵亚军突然想到这个问题,随即问道。

    张发从兜里掏出一盒烟,自己点了一颗,抽了一口,把火机放到烟盒上,用手轻轻一推,烟盒不偏不倚滑到坐在他左侧的冯春面前。

    “不知道,我走后跟井口村就没太多联系了,这孩子今年也得......嗯......四十二三岁了吧。”张发说。

    冯春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抽烟,把烟递给坐在他右手边的赵亚军,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听说考了个好大学吗,这丁勇有点命儿啊,哈......”。

    意味深长的一声干笑。

    赵亚军抽出一根点了火后,丢给坐在对面的李坤。

    李坤显然没有准备,竟没接住,“啪叽”火机和烟掉到了地上,他离开凳子,弯腰去捡。

    “我老觉得这一系列的事,跟丁勇儿子有关联,等我回去托朋友打听打听他的下落,怎么的也得有所防范。”冯春用右手摩挲着下巴的胡渣,说道。

    “哐当,哐当......”

    长餐桌突然剧烈的抖动起来,桌子边缘的几个空酒瓶,掉落下来,滚落到地毯上。

    “李坤大哥,抽哪门子邪风啊你!”赵亚军站起来,伸长着脖子,向对面探头嗔道。

    “哐当......哐当......哐当......”

    赵亚军的话非但没有起作用,反而引来了一阵更剧烈的抖动。

    “不对!”

    冯春好像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迅速站起身,绕过餐桌,来到李坤的座位前,一手甩开他面前的椅子,俯下身去。

    只见李坤蜷缩在桌底,全身剧烈抖动,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双眼上翻,面色血红,嘴角开始溢出白沫......

    张发和赵亚军此时也察觉出了异样,连忙围拢过来查看。

    突然,李坤停止了动作,定在那里,如雕塑般,一动不动。

    “哐......”李坤的双手,结结实实的落到了地板上。

    ............

    墙壁上的老式挂钟,不应景的开始发出敲击声......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咣。”

    同一种音调,同样的时间间隔,九次报时的敲击声,回荡在大厅内。

    ............

    晚九点整,李坤在剧烈抽搐并口吐白沫后,停止了一切动作。

    身边是散落一地的烤烟和一只铜质火机......

    张发和赵亚军傻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冯春把手指放到李坤的鼻孔位置,片刻后又连忙摸了摸李坤的脖颈处。随后他突然站起身,拿起李坤用过的酒杯闻了闻,随即皱起了眉头。

    赵亚军学着他的样子,也拿起酒杯要装模作样地闻一下。

    “把它放下,有毒!”冯春大声吼道。

    赵亚军受到惊吓,手一抖。

    “啪......”

    杯子掉落到地上,碎了......

    “你!......”冯春怒目圆睁,“算了......”此刻他没有理由和时间,去责备一个毫不知情的人。

    “赶快打电话报警,快,快!”说完这句话,冯春又向四面八方扭头张望,而后又连忙跑到了别墅房门的位置观察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张发和赵亚军,幽幽地说:“李坤已经确定死亡了,凶手在我们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氰化钾放入了他的酒杯里。”

    “我们......该......该不会也中毒了吧......”张发连忙问道。

    “应该没有,氰化钾剧毒无比,一点点剂量足以致命,我们如果喝了恐怕现在也和他一样了。”冯春指了指张发,说道。

    “电话......我电话没信号了......你......你们的呢......”赵亚军慌忙说道。

    二人听闻,连忙掏出手机查看,果然,也都显示无信号。

    “张发,怎么回事?”李坤问道。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张发无奈的拍手说道:“哦,对了,我刚买下下这片林地时,这地方确实手机信号非常弱,后来家里佣人找来通讯公司的亲戚,给我这装了个什么信号增强器,就挂在二楼刚才咱们去的那个卧室墙外面。”张发说道。

    “我平时都不来这里住,这地方就是我买来玩儿的,感觉这里景色优美,与世隔绝,养老应该还不错。这不你们来了,得挑个僻静点的地方,于是就选择了这里。”张发补充道。

    “看来是凶手事先在二楼,破坏了那个信号增强器,刚才我还一直在想,佣人冬天没理由开窗户,还忘了关严。”张发说到这里突然眼睛一亮,继续说道:

    “我想凶手此刻一定还藏匿在这间房子的某个角落,因为我发现一楼门窗都是在里面锁好的,凶手一定没有离开过这间房子,而且我敢断定,此刻他一定在一楼!”

    “二楼......二楼窗户刚才不是开了吗,凶手会不会就在那时候逃走了?”张发连忙问道。

    “一定不会,首先,赵亚军来以后,我们从没离开过一楼,凶手想下毒,他的时机在哪里?其次氰化钾服用后几分钟内人就会抽搐死亡,咱们在楼上耽搁了那么久,凶手如果是提前下毒跳窗逃逸的话,那李坤上楼之前早就毒发身亡了。”

    说到这,冯春停顿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凶手破坏信号增强器后,故意不关好窗子,然后迅速躲在其他的房间里,等风推开窗户,制造娃娃的笑声,他知道我们势必会进房间查看,凶手趁机出来,偷偷往李坤的酒里添加了氯化钾,然后又悄无声息地藏匿了起来。”

    严丝合缝的推理,让张发和赵亚军听得头皮发麻,这个人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冯春吗......

    真是天生干警察的材料,命运真的挺能捉弄人,如此思维缜密的一个人,如此适合自己的职业,促使他们结合到一起的竟然是背叛。

    真的是堪称一出人间喜剧。

    什么是绝对的对,什么又是纯粹的错,谁又能分得清楚......

    冯春他说对了,凶手此刻还在这栋别墅里,在窥探他的下一个猎物。

    一场残酷的猎杀,就要开始了。

    而这里成为了他的游猎场。

第十一章 死神寄来的礼物

    李坤的死让这次重逢的宴会变了滋味,门窗都是朝里面反锁的,显然凶手杀害李坤后,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顶 点 X 23 U S

    该来的还是来了,36年了,这事儿终究还要做个了断。

    一楼大厅鸦雀无声,张发和赵亚军站在餐桌前,望着此刻正不停踱步的冯春,餐桌下躺着一具男尸,此人便是李坤。

    冯春皱着眉头,左手随意的插在自己左侧裤子的口袋里。右臂弯曲,右手不住的摆弄自己下巴处的胡渣。

    这是他刚去刑警队时,他的师傅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

    自己不知不觉中,竟也复制了这种动作。

    脱下警服已有二十年,冯春却并未丧失一个曾经的刑警该有的缜密的心思和无畏的心。

    在刑警队的那些年,自己受到过嘉奖,得到过锦旗,曾经在侦办完一起案件后,激动的受害者家属竟跪在他面前磕头致谢。

    一度,冯春也以为自己,是真正的英雄。

    ............

    突然,冯春眼前一亮,转身向二楼走去,张发二人连忙跟了上去。

    “留一个,别都上来,凶手不在二楼!”冯春扭过头对二人说道。

    “你敢在一楼盯着不?”张发问赵亚军。

    赵亚军一只脚搭在上楼的台阶上,半晌不答话,却也没有要转身回去的意思。

    “还是我看着一楼吧,我看谁能把我怎么样!”张发说着,竟又凶悍了起来,挺了挺胸,转身回到餐桌旁坐好,一挥手,示意二人上楼。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人是鬼,想要报复我,尽管来吧......

    上楼时,冯春示意赵亚军不要碰触楼梯扶手,赵亚军点点头,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后。

    二人来到二楼,站在正对着楼梯扶手的房间前站定,这间房也同样位于北侧,这是第一间,而刚才发出异响的是第三间。

    “亚军儿,如果你是凶手......”冯春转过头,对着赵亚军说道。

    “开......开什么玩笑,我不是凶手,我杀他干什么,我不是凶手!”赵亚军情绪激动的说道。

    “别紧张,别紧张,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是凶手,咱们上楼时,你会选择躲在哪间屋子里。”冯春连忙拍了拍赵亚军的肩膀,解释道。

    “哦,对......对不起,我真是沉不住气,没出息......”赵亚军低着头,自责起来。

    “没事儿,都理解。”冯春笑着说:“那说说你的想法吧?”

    “嗯......”赵亚军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伸出手指了指面前这道门。

    “这间。”

    冯春点点头,显然他也认同赵亚军的说法,既然凶手想要趁乱下楼去下毒,那么他最有可能躲在这个房间里。

    冯春想要来这个房间,查找一下线索。

    除了上次被张发关上的第三个房间的门外,其他五个房间的门都是半开着的状态。

    冯春从上衣兜里掏出手帕,覆在右手掌心上,用右手把门完全推开,走廊的灯光照进房间内。张发蹲在门口向铺着地毯的房间的地面看去,犀利的眼神让赵亚军相信,就算地毯上有支针,都肯定会被冯春找到。

    看了好一会,冯春站起身,向房间走去,开灯后冯春仔细的看了下房间内的装修:

    和一楼一样,整体都是欧式风格装修,房间足够大,一张大床摆在房屋正中间,竟也不觉得局促,干净的被子和枕头,整齐地摆放在床头。

    床的正上方是一盏欧式大吊灯,房屋主人不吝惜地表达出自己对欧式风格的热爱。

    床的右手边是窗户,此刻窗帘没有被拉上,因为在山中的缘故,窗外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床的左手边是大衣柜,床尾正前方墙壁上挂着电视,下面电视柜上摆放着干净的水果,和考究的花瓶,电视柜下方空隙中塞着一双干净的拖鞋。

    真正吸引冯春注意的是,床头倚靠的墙壁上,挂着一张用精美画框裱好的油画:

    断臂的维纳斯。

    不过这次画师明显是为了搞笑,给维纳斯安上了手臂,而她的手上正端着一把猎枪。

    冯春皱了皱眉,显然这张极不严肃的画,显得有些煞风景了。

    “这是什么?”赵亚军发现床头柜的上面,放了一块白色的东西,他拿起来交给冯春看。

    冯春接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物件儿约五厘米长,骨制品,呈月牙状,且上面有明显细纹,通体粗糙,重量却极轻。

    “这......这不可能......”冯春端着这物件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它,浑身竟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举动吓坏了站在一旁的赵亚军,他隐约感觉,这件事可能远比他想像的,还要恐怖得多。

    他的感觉没有错。

    “冯......冯春大哥,你...你怎么了?”赵亚军下意识的向冯春的位置靠了靠,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问道。

    猛地一个激灵,冯春眨了眨眼睛,调整了下呼吸,回过神来。

    “亚军儿,这是狼牙,确切地说,这是一个在空气中风干了很久的狼牙......”冯春又把目光转向窗外,说道。

    “那又能怎样呢,这能说明什么?”赵亚军急切的问道。

    “呼......”

    冯春轻吐一口气,眼睛依旧眺望着窗外那黑暗混沌的世界,好像在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般,轻轻地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颗,就是你捡回来,和丁勇葬在一起的狼的牙齿......”

    “这不可能,不可能,我们明明......明明挖了那么深,那个冬天的雪下的那么厚,怎么可能会被人找到,这不可能!”此刻,赵亚军已到了崩溃边缘......

    “没有什么不可能,大雨的冲刷,轻微的地震都有可能在若干年后,让尸骨重见天日,这狼牙,一定在图层之上风干了很久,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说完这些,冯春转过头来,看着满脸苍白的赵亚军,继续说道:

    “可以肯定的说,一定有人发现了我们的秘密,拾到了它,而且一定不止这颗狼牙......这一系列的诡异事件,恐怕是有人要为丁勇复仇了。”

    赵亚军一言不发,脸色惨白,他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慌忙用手撑住了墙壁。

    冯春继续说道:“这是他故意留给我们的讯号,他算准了我们会来这间房里查看,我们从打踏入这别墅,就一直活在他设计好的剧本里......”

    这狼牙,是死神寄来的礼物......

    这个人在哪,他究竟是谁......

    海边生长的孩子,会习以为常的看到一些腐烂的鱼刺骨,他们说,这是大海要把死去的孩子送到沙土中安葬。

    是的,白骨有重见天日的那天,真相也一样......

第十二章 冯春的决心

    冯春看着手中的狼牙,在脑子里又把所有的线索过了一遍,他始终有种感觉:

    有哪条重要的线索,被自己忽略了,只要抓住这条线索,就能顺藤摸瓜,破了这个局。www.uu234.net

    可这线索,究竟在哪里?

    “哗啦......”楼下传来剧烈的声响,是瓶子碎裂的声音。

    “不好!”

    冯春喊道。

    他迅速转身向楼梯跑去,赵亚军也连忙跟了上去。

    二人三步并做两步走,仅几大步,便来到了一楼。

    张发整个人保持坐姿,头部抵在桌面之上在,一动不动。

    冯春看到此处,倒吸了一口凉气,再看看时钟,已经到了半夜十点五十。

    在距离李坤遇害仅仅过了不到两个小时的时候,凶手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杀人了吗?

    “这是在挑衅我,不,这是在嘲讽我......”

    “如果说,我们二人上楼也是在凶手的预料之中,那么丁勇的死,是不是也早就被写入了剧本之中?”

    此刻,冯春和赵亚军显得很沮丧,都沉默着站在一楼楼梯口处。

    一阵均匀的喘息声,破坏了此刻宁静的氛围。

    “呼......呼......呼”

    冯春听见了这声音,并判断着着这微弱的声响来的方向。

    “呼......呼......呼”

    突然,在冯春身旁的赵亚军,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朝着张发的后背甩了一巴掌。

    “啪......”

    “给我起来!”赵亚军喊到。

    “额......啊......”张发不知说的哪国外语,嘴里念念有词,睡眼朦胧的爬了起来......

    “小兔崽子,打我干啥,打的这叫个疼”张发对赵亚军嗔道。

    冯春看到此处,哭笑不得的问道:

    “让你在一楼看着点,你咋还睡着了呢?”

    张发擦了擦嘴角流出的口水,迷迷糊糊的回答道:

    “喝了那么多酒,又留我一个人在楼下,太无聊了,困意上来了,就睡着了呗,我也不想的,根本控制不住啊......”

    也对,从中午大伙陆陆续续到这开始,直到李坤之死前,除了二楼找娃娃那段时间外,大家在不停的喝酒聊天。

    冯春摇了摇头,表示无奈,而后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说道:

    “刚才那声巨响,是你造成的吗?”

    “什么巨响,我不知道啊。”张发说。

    冯春也没再搭腔,径自来到张发旁,四处打量。

    无论是桌面上还是地毯上,都见不到多出来的玻璃碎片。

    显然声音一定不是出现在此处。

    冯春突然兴奋了起来,既然这声响不是张发所为,那就一定是凶手无意间打破了玻璃,发出的声音。

    高手间的对决,一点点小的失误,都有可能致命。

    冯春问张发一楼都哪里有玻璃。

    得到的答案是,哪里都有。

    因为一楼要做成大落地窗的造型,整个别墅坐北朝南,都是清一色的三层保温大玻璃。一楼格局简单:

    厨房、洗手间、大厅。

    张发想着,都是有窗子有玻璃的,可能是冯春脑子短路了问了这么白痴的问题。

    冯春连忙跑去又仔细查看了一番。

    窗子都是在内侧锁死的,并没有被打开的痕迹。

    镜子,玻璃隔断,甚至调料罐和玻璃瓶都没有被损坏过的迹象,显然声音也不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会是哪里呢?

    冯春正犯嘀咕,忽听得又是一声玻璃破碎巨响声传来,他迅速跑回大厅。

    “听见了吗?”冯春问道。

    “嗯......”张发和赵亚军都连忙点头。

    “从哪里传来的,听清楚了吗?”冯春急切的追问。

    “地下,酒窖里传来的。”张发说。

    “带我去看看。”冯春说。

    “入口就在这里。”张发指着身旁的楼梯后与墙体之间的空间,说道。

    冯春和赵亚军二人连忙过去查看,果真见到在这个仅有约一立方米多空间大小的地面上,有一个被木板遮挡着的区域。

    这应该就是地下酒窖的入口了。

    不出意外,凶手一定就藏匿在此处了!

    “根据冯春的推理和排查,凶手一定不在一楼二楼,那仅有在酒窖里这一种可能了。”赵亚军跟着冯春走这几趟,也对推理产生了些兴趣,他觉得自己的猜测绝无问题。

    他兴奋地扭头望向冯春……

    冯春如同一只战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眼神中那种自信的光华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迷茫。

    冯春万万没想到,张发会把酒窖入口建在别墅里面。

    这一个小小的入口,却硬生生的把二层建筑,变成了三层……

    自己之前的推理,可能都错了。

    甚至,可能这就是凶手设的局的一部分,布娃娃的笑声、李坤的死、狼牙……

    此刻冯春感觉自己的头顶、身体、躯干、四肢上,从皮肉里钻出无数条透明的丝线,这些丝线顺着门窗的缝隙,一路延伸到那黑暗世界中去,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有一双手,在提着那丝线。

    而自己就是那丝线下的傀儡,被牵引着,做着可笑的动作,在舞台上哗众取宠。

    …………

    之前冯春的一切推理,在这个不起眼的入口出现后,都宣告失败了。

    在此前,冯春以为凶手有且仅有可能藏匿在二楼,现在看来,藏在地下室的可能性也很高。

    对方还故意留下线索,简直就是一种挑衅。

    不管怎样,无论对手手段多高明,现在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不到最后时刻,输赢就还没有定数。

    冯春调整了一下状态,对张发和赵亚军二人说道:

    “一楼一定没问题了,赵亚军和我下去,张发大哥你再去二楼看一看,每间屋子都看一看,一定要小心。”

    “二楼不是已经确认过了吗?”张发问道。

    “再看一眼吧,我现在也不知道,也说不清,总之还是再搜一遍吧......”冯春说着,音调较以往比,低了许多,说完这番话,冯春一弯腰,撤下遮挡洞口的木板,带着赵亚军,一前一后进入了通往地下酒窖的地道,冯春在心里数着,跨过十级台阶,在冷光源灯的照射下,一个精美的橡木门,出现在眼前,推开门眼前的景象真可谓别有洞天:

    二十多平米的酒窖,四周玻璃门的墙壁柜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葡萄酒,每个酒柜都配有星星点点的若干光源,那冷光源特有的白亮感,照射在酒瓶身后,把柜中的酒显得更加大气了一些。

    酒窖中间的空地上,整齐的摆放着八个实木红酒架,造型和大小略像书架,每个酒架四层,每层顶部木板上有两束光,呈锥子型照射下来,八个酒架分两列摆放,每一列四个,两列间空间局促,仅容一人通过,前后相邻的两个红酒架之间也仅有供人取酒和勉强转身的空间。

    墙壁上房的恒温空调显示,此刻酒窖内温度为13摄氏度,是最适宜储藏红酒的温度。

    冯春心中暗自叫苦,如此局促的环境,真要和凶手撕打起来,恐怕有诸多不便,己方人数上的优势,在这种环境里,荡然无存。

    冯春和赵亚军二人,一前一后小心谨慎地向前摸索着,他们要随时提防有人从某个红酒架后窜出来,给他们致命一击。

    “哗啦......”突然又是一声巨响,吓得二人身体一颤,声音是在最后一排右手边的角落里发出来的。

    二人连忙向前冲去,由于动作幅度大,二人撞得红酒架左摇右晃,外侧的几瓶红酒掉落下来,摔个粉碎。

    哪还有空顾忌这些,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那个凭空出现,知晓自己所有秘密,打破了自己36年来宁静生活的人,就在前方计划着要了自己的命。

    不管是谁,既然知晓了自己的秘密,那今天一定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这别墅!

    我知道自己注定成不了英雄,36年前就已经注定了。

    但我真的梦想成为英雄,这些年我帮助过那么多的人,拯救了那么多的家庭,也够拿来赎罪了吧。

    除掉前方这个人,一切一定都会过去的,一定会!

第十三章 死亡的斗兽场

    与魔鬼搏斗的时候要谨防自己也变成魔鬼。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你。

    尼采

    越来越近了,方才那几声巨响,就是眼前这最后一个红酒架的后面发出的。

    二人停下了脚步,冯春慢慢地向前探着身子。

    赵亚军看着身前那个不停颤抖着向前摸索着的背影,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没有那可恶的饿狼下山抓羊、如果没有老孙头的那番话、如果丁勇没有责任心、如果自己不逞能、如果没有那一场大雪、如果……

    13岁开始,自己活着的意义就只剩活着。

    卑微的,苟延残喘的活着。

    奇怪的是,此刻他似乎又失去了害怕这根神经,就像36年前,自己一人去找狼尸体时的情景一般:

    走着一条不远不近的路,望着生死未卜的前方。

    他竟又一次镇定了下来……

    赵亚军拍了拍前面冯春的肩膀,试图安慰下这个陷入恐惧之中的人。

    冯春回头看向赵亚军,这个表情,这个眼神……

    和当初那晚自己在帐篷内,看到的状态一模一样,扭曲到可怕的样子。

    杀气腾腾的冯春,此刻颤抖的原因并不是紧张,而是兴奋。

    …………

    冯春顺手抓起身边的一瓶红酒,在探出大半个身子后突然加速,猛地窜入声源所在的红酒架的后面。

    这里并没有人,只有一个处在播放状态下的,插着u盘的红色扩音器。

    “哗啦……”与之前同样的声音,再一次从这个扩音器中传来。

    自己又被凶手戏耍了一次。

    冯春拿起扩音器,眼神犀利而又似在沉思,很明显冯春又开始整理线索了。

    布娃娃传出哭声,凶手从地下酒窖或者二楼出来,给李坤的白酒里下毒后,又藏匿了起来,这个过程不需要费多少时间。如果他选择回二楼,那势必要承担极大的风险,如果被发现了,一对四他哪会有胜算。

    显然回二楼的可能性不大。

    那如果他回到了地下酒窖,为什么还要故意制造声响。而且这酒窖结构简单,光线充足,如果藏一个人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冯春用手摸了摸后面的墙壁,又附耳上去听了一会儿。

    确定无疑,这个酒窖没有其他出口。

    “你看这墙上的画,我怎么感觉有些奇怪”赵亚军提醒道。

    冯春抬头看见墙上果真挂着一幅画,画框与当初自己在二楼看见的那副一模一样。

    画的内容仍是有着手臂的维纳斯,只不过这次她正闭眼流泪,而身体,却只剩下一副骨架,白森森的骨架……

    冯春犹如触电了一般,他回想起楼上那幅画,画中人手上正端着一把猎枪。

    猎枪,白骨,猎枪,白骨……

    突然,冯春像疯了一般,双手猛地抓住赵亚军的肩膀,眼神中透露出极度恐惧,问道:

    ”刚才咱们四人上二楼的时候,你前面是谁,后面又是谁?“

    赵亚军闭上双眼,极力地回想着。

    ”我前面的人是李坤,后面的人……是张发。“赵亚军睁开眼,坚定地说道。

    ”不好,亚军儿,快跑,掉头跑,快!“冯春大声喊道。

    赵亚军知道冯春肯定是明白了些什么,也不多问,扭头便跑,冯春紧跟在后面。

    多熟悉的场景啊,而上次喊出这句话的那个人,是丁勇。

    二人向出口处狂奔,碰倒了两侧的红酒架,它们像塔罗牌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无数的红酒,坠落到地面上,摔得粉碎。

    此刻二人的脚下,流淌着成股的如血般殷红色的酒。

    赵亚军跑到保温玻璃门前,用力的推拉面前的门把手,却根本打不开。

    门被人在外面反锁了。

    赵亚军示意冯春靠后,给自己腾出一些空间,只见他向后退了几步,突然加速,猛地向面前这玻璃门冲去……

    ”咚……“一声让人绝望的闷响之后,赵亚军被弹倒在地上,捂着肩膀,痛的龇牙咧嘴……

    冯春连忙跨过地上的赵亚军,去门前查看,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玻璃门就连哪怕一丝丝裂痕都没有。

    冯春疯了似的,随手捡起地上的酒瓶向面前这道门砸去。

    一瓶、两瓶、三瓶……

    ”省省力气吧,这是防弹玻璃……“赵亚军捂着肩膀,站起来问道:”是谁要把我们困在这地下酒窖里?“

    ”是张发,恐吓我们的人,邀请我们来的人,把我们带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的人,杀害李坤的人……“冯春抬起头,盯着正上方的冷光源,绝望的说道:”都是张发……“

    ”这……这不可能,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总得有个原因吧!“赵亚军摇着头说道。

    冯春一字一句的说道:”他先利用虚掩着的窗子撞击布娃娃的啼哭声,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在我们上楼时,他走在最后面,把事先准备好的氰化钾投放到李坤的酒杯中。李坤中毒身亡后,他又利用我们上楼搜查线索的时机,来到这地下酒窖,打开扩音器,又若无其事的装睡。我猜想u盘里存储的,一定是设置好了时间间隔的酒瓶碎裂的声音。他断定如果我知道地下还有一层时,会推翻之前所有的猜测,如果只能有一个人上楼继续查看其它的房间的话……“

    ”那就一定是身体相对魁梧的张发……“赵亚军接着说道。

    ”嗯……“冯春闭上了眼睛,挫败感,结结实实的挫败感。

    原来自己一直在被张发牵着鼻子走,这个人简直深不可测,太可怕了……

    “啪啪啪……”从玻璃门外阴暗的楼梯口中,赫然出现了一双人手,在不停的鼓掌。

    ”说得好!“躲在阴影处那人缓缓地向门口走来,轮廓也逐渐清晰,果然是张发。”恭喜你都猜对了,哈哈哈哈“

    张发用右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弯下腰,盯着玻璃门的另一侧放声大笑起来。

    那眼神,就像在动物园里看大猩猩一般,透露着好奇与轻蔑……

    ”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斗兽场,喜欢吗?你们尽管使出浑身解数斗吧,因为你们二人之中,只有一人能够活着离开这里。“张发笑着说,那笑容太诡异,此时冷光源下的张发,像从地狱里爬出的幽灵......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赵亚军抢上前去,双手依附在玻璃门上喊到。

    “因为啊......”张发说着,缓缓朝赵亚军走来,鼻尖轻轻抵在门玻璃上,轻轻哈了几口气,内外的温差,让这玻璃门上出现了一片薄薄的水雾。

    张发用手指在这水雾中划弄了一会,大笑着,转身离开了......

    门上赫然出现几个大字:

    “我又想吃人肉了”。

第十四章 如果时光能倒流

    我只建造一座小庙,在这座小庙里,我供奉的,是人性。www.uu234.net

    沈从文

    在这个二十多平米的地下酒窖里,冯春和赵亚军二人已经被关了整整五天,状态不算好,但也不算太坏。

    红酒可以解渴,但饥饿感却是多少红酒都解决不了的。

    二人很少有交流,因为在此之前冯春曾叮嘱过赵亚军,少说话尽量睡觉,保持体能,耐心等待逃出去的机会。

    从第二天开始,赵亚军的胃就有些不舒服了,第三,四天更甚。

    似有一团火在胃里不停地灼烧着;

    又好似有个矮人在他的胃里舞剑,

    种类繁多的痛感,总会将他从睡梦中唤醒。

    睁眼便会看到这无情的地狱……

    第五天,赵亚军的身体逐渐适应了饥饿的状态,反倒没那么痛苦了。但只要稍微的挪动下身体,就会眼前一黑,随之而来的是片刻的晕眩感。

    赵亚军极力的想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但却越来越难以入睡。

    ”哥,你睡了吗?“赵亚军虚弱的问道。

    ”没,早就睡不着了。“离他不远处的冯春同样虚弱的回答道。

    ”我现在不感觉饿了,你呢?“赵亚军说。

    ”一样,不饿了……“冯春说。

    ”要是再让你选择一次,你……还会选择那样对丁队长吗“赵亚军转过头看着冯春问道。

    冯春睁开眼,直勾勾地望着头顶的光源,半晌没有说话,也没有眨眼,一直直勾勾地望着……

    ”我不知道……我也这样问过自己,无数次……“冯春眼睛瞪得更大了,眼眶周围开始变得格外晶莹起来。

    …………

    ”嗡嗡嗡……“

    机器运作的响声从头顶传来,二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了,目光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处。

    ”哥,你快看!“冯春坐起来,手移动着指着天花板的四周。”这儿,这儿,还有这里……”

    天花板四周的灯带处,开始有白气渗出来……

    是制冷机开始工作了。

    ”喜欢我送给你们的礼物吗?“张发再一次出现在玻璃门外,“说实话,你们比我想象中的要顽强得多,我以为你们早就开始迫不及待地享用对方的人肉大餐了呢,哈哈哈哈......”

    此刻的张发,已经近乎癫狂了,身体兴奋地颤抖着。脸上,脖子处青筋暴起。

    “真她妈是个疯子!”冯春怒目圆睁,大声骂到。

    张发却根本不搭腔,只是自顾自的狂笑,笑到脸色涨红,好像这么多年都没笑过,要拼命地把笑声一次性补齐一般。

    “我猜可能是环境不对,你们放不开演,这不,我琢磨着给你们情景再现一下,我记得那时候下着大雪,对吧?让我想想,当时是多少度来着......零下35度,够吗?”张发走到玻璃门前,双手叉腰,一动不动,“那么,请开始你们的表演吧!”

    “你这个王八蛋!”赵亚军愤怒的捡起身边的红酒瓶,用尽全力掷向门外张发的位置。

    玻璃瓶在张发眼前爆裂开,红酒顺着玻璃向下流淌着,门外的张发,眼睛都不眨一下,他慢慢弯下腰,盯着赵亚军,透露着嫌弃的神情说道:

    “你呀,除了添乱,什么忙都帮不上......”

    这句话如针一般刺穿了赵亚军的心脏,他半张着嘴,似要说些什么,又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这句话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当年,冯春对他的评价。

    当年的那只小队里,冯春最瞧不起的人,就是赵亚军。

    而这句话,也让13岁的赵亚军,在那个风雪交加的夜里,彻底否定了自己。

    我只是想陪在大家身边,给大家帮帮忙。

    原来不只是冯春,原来在大家眼中,我都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这一切冯春都看在眼里,他知道张发的意图是什么:

    杀人诛心。

    “亚军儿,你听我说,你一定要振作起来,别被他混淆了你的判断,他其实是想......”此时的温度已经降到零下二十几度了,冯春嘴里吐着白气,拼命的解释道。

    “你他妈给我闭嘴!你......在你眼中,我什么都不是,呵......那你又是什么......”赵亚军蜷缩着身子,眼神却透露出从未有过的憎恶,盯着冯春,喊到:“一个偷别人老婆,为了利益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小人!”

    “咔......咔......咔......”,四周出风口附近的酒瓶,开始冻裂了。

    无数细碎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回想起来,一起上山的这几人,真的是都各怀心思。

    关系乱得像一张被暴晒多年的破旧的网,稍一用力,就会被撕成碎片,再也拼接不上了......

    ............

    短暂的沉默后,冯春突然问道:“那好,继续刚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如果让你重新来一次,你会怎样选择?”

    赵亚军愣住了......

    这一问,赵亚军足足等了三十六年,一直以来他都想找个人,好好聊聊这件事,但还能跟谁说呢,他又敢跟谁说起呢……

    “这样活着,还真是挺无趣的,生不如死的滋味......”赵亚军冷静下来,长长地吐出一口白气,继续说道:“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宁愿那个被狼咬伤的人是我。”

    冯春望着赵亚军,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答案,在自己的印象里,赵亚军依然是那个,为了活命可以出卖一切的胆小鬼......

    是啊!

    我也多么希望,被狼咬伤的人,是自己啊!

    这世上的快乐有千万种,而我的秘密那么沉重,那么巨大,站满了我整个身体。

    雨后娇艳的花朵、海面初生的月亮、城市绚烂的灯火、街角飘香的面馆......这世界有那么多的美好,没有一个属于我。

    苟活于世的人,哪配拥有羁绊。

    守着这个秘密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惩罚了吧……

    温度降到了零下三十多度,,地上之前破裂洒出来的红酒,都已凝结成了冰碴,刺骨的温度无情地掠夺着二人体内剩余的热量,让本已经压抑下去的饥饿感,又逃出了牢笼......

    冯春的意识开始涣散了,噩梦般的情景重现,36年前,亦是如此,饥寒交迫到了极点。

    又是一个死局,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亚军儿,只要还没死,就要好好的活……“冯春颤巍巍的站起来,继续说道:”这也许是我这辈子说过最有哲理的话了吧……”。

    冯春顺手抄起一个红酒瓶,举起来向赵亚军猛扑过去,赵亚军显然没有防备,用胳膊一挡。

    “哗啦......”酒瓶砸到冯春胳膊上,此刻瓶里的红酒,形成了粥状的酒冰混合物,一股脑都拍到了赵亚军脸上。

    赵亚军哪还顾得上这些,又翻滚着避开了冯春的第二击,并顺手抄起了个红酒瓶,朝着冯春的脸,用力扔去,冯春见状连忙捡起个酒瓶一挡,两瓶相撞,冰水飞溅出来,喷到了冯春眼睛里......

    冯春觉得眼睛里一阵刺痛,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连忙用手去擦......

    忽然觉得腹部剧痛,低头一看,一截破碎的红酒瓶,被硬生生地插进了自己的腹部之中,他看向近在咫尺的赵亚军,后者的眼神凶悍得像当年追击丁勇的那只饿狼......

    冯春颤巍巍的把右手搭在赵亚军的脸上,用自己的下巴抵在赵亚军左侧肩膀上,轻声说道:

    “还......还是我......赢了,对不起,亚军儿......抢走了你的心愿......你......一......定......要......活......下......”

    赵亚军忽觉左侧身体一沉,搭在自己脸上的手也软软的坠了下去......

    就在此时,制冷机突然停止了工作,悬挂在墙壁角落的空调开始投递暖风。

    张发在门外拍手笑道:“恭喜恭喜,真刺激,玩累了吗?”他显得特别兴奋,“吃点肉吧,补充下体力,我还在外面等着你呢!”

    “我怎么才能出去?”赵亚军跑到保温门前,额头用力抵在门上,愤怒的盯着眼前的男人说道。

    张发也把额头凑了过来,不输气势的盯着近在咫尺的赵亚军的眼睛,回答道:“吃掉冯春的左臂,门自然就开了。”

    说完,张发扭头就走,几大步就消失在那黑暗的尽头。

    赵亚军缓缓地跪在了冯春的尸体前,留着泪捧起了沾满鲜血的冯春的左臂,把冯春的袖口向上挽起,闭着眼一口咬了下去......

    赵亚军觉得,自己好像一条摇着尾巴的狗......

    冯春,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此刻我有多么的羡慕你......

第十五章 魔鬼的模样

    一切罪恶只有两帖药---时间和沉默。m.www.uu234.netwww.uu234.net

    大仲马《基督山伯爵》

    火的使用,是人类最终脱离其他动物而独立的重要标志。

    我们常用“茹毛饮血”来形容那些未开化的原始人,足以见得人类对生食这种行为有多么的排斥。

    赵亚军用尽全力撕扯下来一片肉,温热的血液在他的牙齿和冯春臂膀的切面位置飞溅出来,似挥毫的墨汁般,洒在赵亚军的脸上。

    含在口中,每咀嚼一下,就会有暗红色的的血被上下牙从肉里挤压出来,顺着嘴角,流过下颚和脖颈,钻进衣服和前胸间的空隙中...

    异样感觉在口腔中传来,就好像在品尝的一桩窝囊的烦心事,很软但嚼不烂,肉里面似乎有无数条扯不断的丝,嵌入牙缝里,越来越多。

    赵亚军索性不再咀嚼了,皱着眉头吃力地向下咽......

    肉片混合着着血液和唾沫,刚挪移到嗓子眼,就遭到大脑和胃的坚决反对,一阵恶心的感觉自胸腔迅速提到了喉咙处,硬是把这肉片退还给了口腔。

    赵亚军迅速的用右手堵住嘴巴,强烈的呕吐**使他头晕目眩,情急之下,他用左手狠狠的掐自己的大腿根处,强烈的痛感传来,总算是抑制住了这反胃的感觉。

    再试一次,又没成功,到了喉咙处就被干呕出来......

    再试一次......

    再试一次......

    “妈的!”赵亚军嘴里含着肉,含糊地骂了一句,并用尽全力,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光......

    门外的男人,两次迫使自己,亲手杀害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并吃下他们的肉!

    那年,他亲手揉碎了我的人生,

    现在他又跳出来撕碎了我的生活。

    那好,那就让我变成魔鬼吧!

    哪怕会被地狱的火灼烧,

    哪怕再也不能拥抱太阳,

    ......

    我都不在乎,

    请把我变成魔鬼吧,

    因为我知道,

    征服魔鬼就要用魔鬼的方式,

    终结残暴就一定要残暴。

    门外的魔鬼哟,

    我发誓......

    我定要一口一口吃掉你!

    ............

    在咽下冯春手臂的最后一块肉后,

    “滴”的一声响,该死的保温玻璃门,终于自动弹开了。

    赵亚军缓缓放下手中的白骨,从身旁破碎的红酒瓶堆里,选出两个最锋利的碎片,狠狠地攥在手中。

    他一步步朝着玻璃门走去,两只手掌的血液,顺着碎片,滴落到地上,一滴、两滴、三滴......

    这些血液,是这地狱的仪仗队,它们告诉赵亚军,一定要带着张发重新回到这里。

    进入酒窖的五天后,晚上九点许,赵亚军终于活着出来了......

    虽然活着都只是暂时的。

    张发,你等着我,我要亲手宰了你!

    重获自由后,赵亚军感觉自己就像重启的机器一般,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两大步跨过这通向一楼的,漆黑的地下台阶,双手压着玻璃片,搭在出口两侧,两侧胳膊一用力,整个身体就轻巧地跳了出来,只在酒窖入口两侧,留下了两个红手印。他从上楼楼梯后的空隙中站了出来......

    赵亚军一眼就瞥见了坐在餐桌旁宽大椅子上,背对着自己的张发!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跑过去面对面撕打,自己很难占上风。

    如果想要战胜对手,

    那此刻便是最好的时机了。

    今夜出奇的安静,赵亚军双手握着玻璃片,弓着腰,高抬腿轻落步,向前缓慢移动,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想起满仓递给他的那碗能吹出泡泡的水、想起凤英婶硬塞给他的那根烫手的烤地瓜、想起丁队长送给他的英雄牌钢笔......

    还有,自己偷着去羊圈里骑羊,发现后追着踢了自己足足一条街的冯春......

    当然,不会少了你,那个举着猎枪抵在自己头顶的,杀人不眨眼的张发。

    而这个人就在自己前方不到四米远处......

    近了......更近了......

    赵亚军高高举起手中刀子般锋利的玻璃片,兴奋地咧开嘴,露出血红的牙床,和那口挂着血肉的白牙。

    这大概就是魔鬼的容貌了吧。

    测算好了距离后,赵亚军如饿狼扑食般,猛地向前方一跃,左臂从后方迅速绕紧张发的脖颈,他甚至能想象到张发痛苦又惶恐的表情。

    几乎是同一时间内,赵亚军右手中高高举起的玻璃片,被整个砸进张发的咽喉,右手随即抓住张发的头发,左手的玻璃片在张发胸口出一顿乱捅。

    一切都结束了,赵亚军仰天长啸,释放着这些年压抑的情绪......

    赵亚军能感觉到张发冰冷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成股的流下。

    冰冷的血液......

    冰冷的......

    为什么张发的血这样冰冷?

    赵亚军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放开张发的尸体,连忙向后退了几步,摊开双手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除了自己手心被玻璃片割伤,流出的血之外,刚才顺着自己胳膊流淌出来的,竟然是水......

    冰凉的水,刺激着赵亚军的皮肤,此时他的心也似结了一层冰,突如其来的离奇现象,让他的全身发麻。

    片刻犹豫后,赵亚军迅速转到餐桌的另一侧,正对着张发的位置,定睛一瞧......

    “噗通......”赵亚军跪倒在地,张大嘴巴,恐慌地盯着面前张发的尸体。

    那分明个被残忍切掉了手脚的人彘!

    张发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双眼微张,好似附着着一层灰色的膜,脖颈右侧深深地插着半截玻璃片,黑色衬衫胸口处被豁出几个口子,胸前也插着一块锋利的玻璃片。

    张发死了。

    但凶手确定无疑,并不是面前跪着的赵亚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可能有其他人了,难道是鬼魂索命吗?

    这世上真的有厉鬼?

    赵亚军连滚带爬地跑向别墅正门处,拼命旋转拉扯着面前的门把手,却怎么也拉不开。

    此刻他分明闻到了,死亡的气味,他连忙抄起身边的铁质衣架,跑到旁边的大落地窗前,大力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衣架角砸到的地方,玻璃表面泛起白点儿,再反复砸下去,也仅能出现黄豆大小的小洞。

    在这小洞的四周,是蜘蛛网般向外延伸着的裂痕,上面依附着密密麻麻的玻璃颗粒,它们彼此黏连,不愿脱落......

    “这他妈......”赵亚军拼命地砸着面前的落地窗,豆大的汗珠从脸颊滑落,坠在地板上,四散分裂......

    洞在逐渐扩大,眼前这碗口般大小的洞,竟几乎耗尽了他的体能。

    好在看到了希望......

    一定要逃出去,一定要!

    ............

    “我来帮你吧!”赵亚军的背后赫然出现一双惨白的手,死死拽住了那高高举起的铁衣架。

    “咣......咣......咣......”

    墙壁上的老旧摆钟,又不合时宜的响了,晚上十点整。

    “我来帮你吧......”

    “我来帮你吧......”

    我来帮你解脱,我来亲手终结这混沌......

    赵亚军颤抖地看向面前大落地窗的中映出的画面......

    张发正站在他的身后,对着玻璃窗里的他,阴冷的笑着。

    这才是真正的,魔鬼的模样。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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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198/ 第一时间欣赏暖冬事件最新章节! 作者:雁池散人所写的《暖冬事件》为转载作品,暖冬事件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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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冬事件介绍:
36年前年轻的队长丁勇在雪夜神秘失踪,36年后所有真相浮出水面......暖冬事件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暖冬事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暖冬事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