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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半城流烟     赵公子txt下载     赵公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寡人信他

    北风呜咽。

    草原上到处都是冰霜,大军走在草原上,显得如此渺小。

    “好冷啊。”

    王翦捂着自己那厚厚的衣服,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冷,脸色无比凝重。

    他早就知道,塞外胡人冬季生活十分艰难。

    却没想到,冬季的塞外生活环境,居然恶劣到了如此程度。

    哪怕赵国地处北方,赵人相比起其余国家之人更为耐寒,却也有些忍受不住塞外的寒冷。

    本来按照李牧建议,冬季过去以后再出塞收编匈奴各部。

    只是各部落首领苦苦哀求,希望李牧早日出塞,免得女人、孩子们熬不过这个寒冷的冬天。

    事实上,由于部落中精壮的离去,对于食物的消耗亦是大大减少。

    故此,绝大多数部落所储存的食物,都能熬过这个冬季。

    只是塞外的危险不仅仅来自饥饿,还有猛兽以及其余部落的袭击。

    当各部落战士都投降赵国,被羁留于赵地以后,他们各自部落防守就变得十分空虚。

    草原上,并非只有匈奴部落。

    若其余胡人得知匈奴各部空虚的消息,肯定会趁机攻打各个匈奴部落,掠夺女人、孩子以及食物。

    赵嘉深知,若不能解除各部落首领后顾之忧,这些投降的匈奴人,肯定很难归心。

    故此,哪怕天气十分寒冷,赵嘉仍旧令王翦带着两万骑兵,朝着塞外而来。

    冬天迁徙各部,并非容易之事。

    稍有不慎,甚至都可能会让迁徙途中的各部落族人,死伤惨重。

    故此,赵嘉决定先在冬季派遣赵军进驻匈奴各部,用以保护部落的安全。

    如此做,既能安抚投降的匈奴人,亦可为来年大迁徙提前做准备。

    跟随大军出塞之人,不仅仅是将官以及战士,还有从北疆四郡征召而来的文吏。

    这些文吏,将负责在这个冬天以内,将所有匈奴部落人口、财物统计完毕。

    “此番若能将匈奴各部迁往赵地,三年五载以后,赵国国力必然大增。”

    “那个时候,或许我就有机会打回秦国了。”

    想到了叔父王及宗族亲眷的惨死,王翦目光就变得冰寒起来。

    吕不韦与蒙氏,王翦绝不会轻易放过!

    邯郸,王宫。

    赵王看着李牧与赵嘉联名写的诏书,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

    此战虽消耗甚巨,却也将十数万匈奴人围困于诸闻泽畔,最终甚至逼降了七万余人。

    这七万余青壮,虽不能填补长平之战赵国的损失,可这些匈奴人所在部落的加入,却也让赵国人口大增。

    如今的赵王,已经有些风烛残年。

    晚年还能立下如此功勋,赵王又岂会不高兴?

    “真没想到,寡人只让嘉儿统帅一万申岐之地骑兵,前往北疆助战,其居然先后将申岐之地骑兵尽数调走。”

    “此举,只为公故。”

    “看来,嘉儿不计个人得失,心怀赵国啊,以前是我错怪了他。”

    赵王降诏征调申岐之地骑兵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赵嘉会寻找借口推三阻四,用以保存自身实力。

    却没想到,赵嘉为了支持这场战阵,居然派遣申岐之地几乎所有兵马。

    不仅如此,为了安抚投降的匈奴人,赵嘉还从申岐之地运输了许多钱粮,此举也极大减轻了赵国国库的压力。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若没有赵嘉的鼎力支持,赵国根本不可能养活七万余匈奴俘虏,以及他们所在部落。

    却说这些物资,又是从何而来?

    除了些许申岐之地的储备以外,绝大多数都是李斯在各国商人处借贷而来。

    为此,赵嘉甚至还欠下了外国商人不少货物。

    赵嘉名声在外。

    再加上申岐之地很多特产,在其余各国都非常受欢迎,这才能够让商人们冒险借贷物资。

    不过如此一来,若仅仅依靠申岐之地赋税进行还贷,此后数年时间,申岐之地都不可能落得什么盈余。

    甚至于,就连申岐之地本身的发展,都会受到极大制约。

    赵嘉如此大公无私的举动,终于彻底打消了赵王心中疑虑。

    不管赵嘉有没有野心。

    起码赵嘉所做的事情,都对于赵国大有裨益。

    故此,哪怕太子赵偃谏言收回申岐之地,都被赵王一口否决了。

    当赵偃得知申岐之地透支赋税,向各国商人借贷,继而用这些物资安抚匈奴俘虏以后,也暂时熄灭了收回申岐之地的心思。

    如今赵嘉声望正浓,若强行收回,先不说赵王未必会答应。

    就算赵王答应了,百姓们也会议论纷纷,会为赵嘉打抱不平。

    更何况。

    赵嘉在没有还完借贷以前,申岐之地就是一个烂摊子,若官府将其收回,就要承担后续债务。

    经历过与匈奴的这场战争以后,再加上收编了匈奴各部,赵国府库几乎已经空虚。

    赵偃身为太子,在赵王身体不好的时候,还要经常理政,对于赵国如今缺乏钱粮的境况,也感到十分头疼。

    他甚至在考虑,是不是应该利用自己儿子,为赵国多赚一些钱财。

    “太子,对于投降的七万余匈奴人,以及开春以后会被迁往国内的匈奴部落,你觉得如何安置才好?”

    赵王放下了手中书信,对着垂首立于案前的赵偃询问道。

    赵偃闻言,脸上却是露出苦色。

    “父王,这些年接连大战,又要安置从燕国迁徙而来的人口,国库已经十分空虚,想要再安置塞外匈奴各部,恐怕有些困难。”

    赵偃看了看赵王,小心翼翼的回道。

    理政,虽然代表着权利,同时也代表要担负起更多义务。

    赵偃如果是真正的赵王,哪怕许多事情处理不好,也可以甩锅给属下。

    可现在的赵偃只是太子,头顶上还有赵王这尊大神压着。

    若处理不好政务,就被背上庸才的名号,这就使得赵偃每日都战战兢兢,殚精竭虑想让赵国越来越强盛。

    唯有如此,赵偃才能得到赵王的器重与认可。

    只是如何安置这些匈奴人,以及匈奴各部落,赵偃还真拿不出太好的方案。

    “嘉儿说了,可以迁五万户入申岐之地。”

    “这五万户匈奴人所需钱粮,不需要从国库支出,嘉儿自己会想办法。”

    “少了五万户,你能不能将剩余之人安置好?”

    “五万户?”

    赵偃闻言心中无比吃惊,根本想不明白,申岐之地如何养活五万户。

    须知。

    五万户相当于二十万到三十万人,消耗的钱粮非常恐怖。

    若这些人安顿好了,可以征召三万精壮能战之兵,考虑到匈奴人善战的因素,甚至能够征召五万战士。

    如此一来,申岐之地未来的战争潜力,将会变得无比巨大。

    考虑到以上种种,赵偃又岂会不吃惊?

    吃惊之余,赵偃也是悄悄松了口气。

    五万户匈奴人,的确能够提升申岐之地的战争潜力,却也能够减轻国库负担。

    更何况,申岐之地属于赵国。

    赵偃相信,除非自己将赵嘉逼上绝路,否则对方起兵反叛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赵偃也有些看开了。

    只要赵嘉不反叛,哪怕保持申岐之地相对独立的地位,也能帮助赵国抵御西部强秦。

    既如此,赵偃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他退后两步,躬身道:“启禀父王,若申岐之地可以安置五万户匈奴人,剩余匈奴人儿臣有信心能够妥善安置。”

    赵王打量着自己这个儿子,脸色严肃的说道:“人口,乃国家强大之根本。”

    “寡人所说的安置,乃是将剩余匈奴人分散在赵国各郡县,并且允诺给他们的房屋、田地,全部都要如数给予,让这些人真正心向赵国。”

    “汝,可能做到?”

    与此同时,返回中阳的赵嘉,也正在与李斯、范增等人议事。

    “若果真将五万户匈奴人迁至申岐之地,君上就相当于拥有了小半个匈奴联盟,只要将这些人收服,五万户匈奴人,绝对会成为君上手中最锋利的武器!”

    范增脸色有些潮红。

    制约申岐之地发展的最大因素,就是极度缺乏人口。

    没有足够人口,申岐之地无论军事还是经济,想要发展起来都非常不容易。

    故此,范增才会有此等反应。

    反观李斯,却没有范增这么乐观,脸上还带着些许愁容。

    赵嘉看到了李斯表情,当即出言问道:“先生可有不同看法?”

    李斯摇头道:“若能让五万户匈奴人落足申岐之地,对于君上而言,绝对有着天大裨益。”

    “李斯也相信,君上有能力亦有手腕,可以将五万户匈奴人收为己用。”

    “只是位于邯郸城内的大王,是否会相信君上凭借区区申岐之地,就能养活五万户匈奴人?”

    邯郸城,王宫内。

    赵偃看着赵王,那浑浊而又不失去睿智爽眼睛,心中最后那丝侥幸,也终于被戳穿。

    他拜服于地,叩首道:“儿臣必定不辱使命!”

    赵嘉仅仅凭借申岐之地,都敢安置五万户匈奴人,若赵偃还不能安置好剩余的匈奴人,颜面何存?

    不过很快,赵偃就有些迟疑的说道:“嘉儿虽有能力,可是想要凭借区区申岐之地,就安置五万户匈奴人,是否有些不太实际?”

    “就算嘉儿真有此等能力,有了五万户匈奴人进驻申岐之地,恐怕日后的申岐之地,也会成为匈奴人的聚集地啊。”

    赵王眉头微皱,显然也有些担心。

    不过很快,他就说道:“嘉儿创造了太多奇迹。”

    “寡人信他!”

第一百六十七章 馅饼

    公元前246年,赵孝成王二十年。

    塞外冰雪融化,绿草刚刚冒出新牙,浩浩荡荡的迁徙工作,就已经开始。

    大批匈奴人,举族迁往申岐之地以及赵国各郡县。

    经过赵国文吏几个月的思想工作,以及各部落首领带头投降,滞留在部落内的匈奴人,经历了才开始的惶恐与抵触以后,心情也开始慢慢平复。

    塞外的生活,并不那么轻松。

    许多匈奴人也向往赵国安逸的生活,不愿每个冬天都忍饥挨饿,也不愿因为缺乏食物,而将家中老人敢出部落,任其自身自灭。

    如果赵国真能分给他们田地、房屋,让这些常年居住帐篷的匈奴人,放弃久居的塞外之地,转而进入赵国,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更何况,部落中绝大多数青壮,此时都被羁押在赵国,其中就有留守部落内之人丈夫、父亲、孩子以及兄弟。

    若他们不愿迁往赵国,自己家人就会被贬为奴隶。

    别无选择之下,绝大多数部落之人,都只能选择屈服。

    当然,事情无绝对,自然也会有反抗之人。

    匈奴王庭。

    王翦、司马尚二人立于战马之上,看着前面浓烟滚滚的超级匈奴部落,全都面无表情。

    相比起其余部落的服从,匈奴王庭顽抗可谓十分激烈。

    他们得知单于被杀,剩余七万余匈奴人投降赵国以后,非但没有选择屈服,反而重新挑选了单于,并且整装备战。

    就连赵国派过去的使者,都被匈奴王庭斩杀。

    不得不说,相比起其余各个匈奴部落,匈奴王庭的底蕴深厚无比。

    哪怕匈奴单于所带领的部落勇士,战死者超过半数,其余半数也被俘虏沦为奴隶,其部落内可战之人仍旧有近万人。

    如果加上可以纵马射箭的壮女,以及年过四旬的长者,匈奴王庭可战之兵甚至有两万之众。

    不仅仅是匈奴王庭拒绝投降,左右贤王所在部落,也因为首领的被杀而选择负隅顽抗。

    可惜的是,就在去年冬天,当所有人都以为,王翦不会在寒冷的风雪天发动进攻之时,王翦与司马尚二人,却是分兵突袭了两个超级部落。

    左右贤王所在部落,底蕴比不上匈奴王庭。

    王翦斩首三千余,司马尚斩首两千余,将两个部落内剩余之人全部俘虏,除了年轻女子与身高不过车轮的孩童以外,余者皆贬为奴隶。

    这些人,也就是投降赵国的各部落首领,所能拥有的首批奴隶了。

    “踏踏踏!”

    忽然间,远方有战马奔腾而来。

    “启禀两位将军,匈奴王庭兵马已经被彻底击溃,我等斩首五千余,伪匈奴单于死于乱军之中,余者皆降。”

    王翦、司马尚听到这个好消息,脸上皆是露出了笑容。

    “王都尉,匈奴人以前来去如风,祸患我赵国北疆四郡多年,都拿起没有丝毫办法。”

    “为何此番,能够如此轻易攻克匈奴王庭?”

    王翦闻言,却是笑道:“以往匈奴人主动入侵赵国,仗着骑兵速度优势,能打则打,不能打则逃,想要歼灭自然十分困难。”

    “至于远赴塞外攻破匈奴王庭,更不可能。”

    司马尚问道:“为何?”

    王翦答曰:“此番之所以能够成功,乃是因为匈奴王庭内绝大多数精壮,都已经陷于诸闻泽畔,致使匈奴王庭实力大减。”

    “且除了左右贤王所在王庭,其余绝大多数匈奴部落,都已经投降赵国。”

    “匈奴王庭不仅失其党羽,还有最熟悉匈奴王庭的各部落首领相助我军,自然能够轻易破之。”

    “否则,恐怕我军尚未抵达匈奴王庭,北征大军就已经被匈奴各部落蚕食了。”

    司马尚颔首,深以为然。

    战争,有了匈奴各部落首领的协助,进行的非常顺利。

    纵然是最为艰难的安置俘虏工作,也因为各部落首领的协助,而变得简单了。

    头曼、乌卢等人,跟随赵军左右忙前忙后。

    整整忙活了八日,才将匈奴王庭全部打包,而后准备迁往赵地。

    “将军,匈奴王庭已克,不知我是否可以挑选奴隶了?”

    乌卢没有了以往的骄傲,反而变得谦卑了许多,来到司马尚身边,满脸期待的问道。

    赵嘉并没有骗他。

    乌卢率众投降赵国,并且将部落内自己私人的绝大多数财物,都献给找过以后,赵王果然亲自下诏,册封其为左庶长。

    这个爵位,哪怕在整个赵国境内,也算是身份显赫了。

    不过乌卢却知道,自己这个所谓的爵位,只是虚衔罢了,只有两千奴隶到手,乌卢才算是赵国境内真正的大贵族。

    须知,哪怕是赵国境内权势最高的廉颇,麾下私兵以及奴隶,也没有两千之众。

    “乌卢左庶长但请放心。”

    “公子早就交代过,只要左庶长协助我等攻破了匈奴王庭,自然会让左庶长有限挑选俘虏。”

    “不仅如此,此战所获战利品,左庶长亦能分上些许。”

    乌卢闻言,当即大喜过望。

    他由于将绝大多数财物,都献给了赵国,如今私人财产极度缩水,虽说维持生计仍旧绰绰有余,却也没有能力从官府哪里购置奴隶。

    乌卢此番当带路党随军出征,能够获得财物奖励,绝对是出人预料的好事。

    “敢问将军,吾所得财物几何?”

    司马尚微微一笑,道:“左庶长是想要财物,还是想要奴隶?”

    乌卢毫不犹豫的说道:“当然是要奴隶!”

    司马尚转头与王翦,以及那些负责统计战果的官吏商议过后,这才转头看向乌卢。

    “据统计,此战左庶长可以获得三百二十八名奴隶。”

    “这些奴隶,除了某些特定之人以外,左庶长可以优先挑选各种奴隶,不仅是能生撕虎豹的勇士,还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只要匈奴王庭中有,左庶长都可以任意挑选。”

    “这些奴隶,官府还分文不取。”

    乌卢闻言,当即大喜过望。

    他早就得知,前匈奴单于有两位女人,可谓是倾国倾城,早就暗自垂涎已久。

    只是碍于单于的地位,却根本不敢表露出丝毫**。

    可是如今,两任匈奴单于尽皆身死,其后宫美人可以任由自己挑选,乌卢哪里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不仅仅是那两个垂涎已久的美人,单于部落内存活下来的勇士,乌卢也要率先调走。

    “这三百二十八名奴隶以外,乃是左庶长相助军队攻克匈奴王庭的奖励,故此才有优先挑选权。”

    “至于剩下一千余奴隶名额,就需要左庶长自己掏钱购买。”

    乌卢小心翼翼问道:“敢问将军,奴隶作价几何?”

    司马尚答曰:“不同奴隶,都有着不同价格,不知左庶长需要买多少奴隶?。”

    司马尚吩咐属下递来一份表格,里面详细记载了不同奴隶的价格。

    其中。

    有一技之长的匠人或者智者,乃是价格最昂贵的存在。

    对这些,乌卢倒没有什么兴趣。

    剩下来的奴隶,又以美貌女子以及壮年男子,价格最为昂贵。

    当乌卢看完价格表以后,脸色不由变得十分难看。

    依照乌卢如今所拥有的财富,根本购买不到太多奴隶,如此说来,坐拥两千奴隶,靠着他们替自己赚钱、赚取战功的美好愿望,岂不是就要落空了?

    司马尚好似看穿了乌卢心中所想,脸上不由浮现出了笑容。

    “左庶长可是担心,手中钱财不够,没有办法购买剩余奴隶?”

    乌卢收敛了脸上的不悦,强笑道:“岂敢,岂敢。”

    “只是吾手中并没有太多余钱,根本不足以购置满两千奴隶,不知将军能否通融一二?”

    司马尚笑道:“无妨。”

    “公子对于尔等颇为优待,早就有了安排,左庶长可以奴隶以及爵位作为抵押,向官府低息借贷,用以购买剩余奴隶。”

    “左庶长但请放心,用以购置奴隶之本金以及利息,可以分三十年还清,每年所需支付利息之钱,根本比不上这些奴隶为左庶长赚取的钱财。”

    “不知,左庶长需不需要向官府借贷?”

    紧接着,司马尚非常详细的将借贷个中关键,一五一十告知乌卢。

    乌卢虽然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却也了解了个大概

    乌卢暗暗想到:“分三十年还贷,我完全可以让奴隶们帮忙赚钱,随后再把工钱换给官府,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损失嘛!”

    念及于此,乌卢当即小鸡啄米般说道:“自然愿意借贷。”

    司马尚闻言,脸上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继而,他说道:“左庶长但请放心,只要以后你能带着两千奴隶,假如军中立下战功,自然可以抵消贷款。”

    “不仅如此,若是像此番这般,相助军队立下大功,甚至还能免费优先挑选奴隶。”

    “只要左庶立下足够功劳,恐怕所能获得之奴隶,甚至会超过两千名额。”

    “那个时候,左庶长既可以将奴隶贩卖给其余部落首领,亦可卖给官府,在官府领取功勋与赏钱。”

    司马尚的一番话,让乌卢眼睛一亮。

    他感觉,自己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蠢蠢欲动。

第一百六十八章 希望

    申岐之地,蔺县郊区。

    三十二岁的格拉,身材高大消瘦、面容粗犷,头发却有些散乱。

    他本来是呼和部落内屈指可数的勇士,自从被围困诸闻泽内,而后又被迫投降以后,格拉就生活在了恐惧之中。

    这几个月,格拉完全没有任何人身自由。

    虽说赵人提供的食物,不至于让格拉饿死,却也根本吃不饱,每日都只能饿着干活。

    饶是如此,相比起草原上的那些奴隶,格拉等人生活已经算是很好了。

    只不过,格拉始终有些担心,赵人所承诺的田地、房屋,以及所有被俘匈奴人渴望的自由,能否得到实现。

    随着时间的流逝,格拉心中的担忧也越来越重,甚至有些患得患失。

    直到今天,事情才终于有了转机。

    正在服徭役的格拉,得知自己远在草原上的家眷,已经迁徙进入了申岐之地,被安置在蔺县郊区。

    平岐君早有承诺:只要俘虏家眷能够迁入赵地,该俘虏不仅能够恢复自由身,还可以由官府分配田地、房屋,让他们以及家人能够安顿下来。

    此前,许多被打散发配到各地,没有丝毫人身自由且还要服劳役的匈奴俘虏,甚至已经有些绝望,认为平岐君所谓的承诺,只是诱骗自己等人投降罢了。

    格拉在怀疑之余,心中仍旧带着些许盼望。

    故此,当他得知自己妻儿,已经在分配好的家中等待自己之时,格拉心中既激动又担心。

    他激动,自然是因为就要恢复自由身,就要见到自己的妻儿了。

    他担心,甚至害怕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虚妄。

    “格拉,前面就是三阳里,快去水洼那里把脸洗干净了,别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名负责给格拉带路的亭卒,指着不远处的小水洼,对着格拉说道。

    经过数月打磨。

    格拉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凶悍,反而变得唯唯诺诺,对待亭卒之言,也不敢有丝毫违逆。

    七万余匈奴人虽众,可是分散到赵国各地,又有赵国士卒看守,也根本翻起不什么风浪。

    数月时间,不是没有人想要逃走或者作乱,可是那些人的下场,却并不太好。

    格拉并非单纯莽夫,哪怕勇武过人,仍旧忍耐着。

    时至今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格拉走到水洼旁边,将脸洗的干干净净,随后还把水洼当做镜子,仔细梳理了一下头发,这才转身来到亭卒身旁。

    两人刚刚走到村口,就看到有不少人聚集在那里,正在翘首以盼。

    格拉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妻儿,当即也顾不得其它,大步朝着村口奔去,眼眶之内居然有泪水在打转。

    “阿翁!”

    格拉的妻儿,也都认出了格拉。

    格拉妻子还没有动作,其两个儿子以及一个女儿,就已经扑了上来,分别抱着格拉的双腿以及手臂。

    “阿翁回来了,你们都还好么?”

    格拉将自己女儿抱起来,眼泪再也止不住,哗啦啦流了下来。

    “阿翁,我们都很担心你呢,你这段时间过的好不好。”

    格拉大儿子已经有十二岁,略显稚气的脸上,带着些许成熟。

    他看着沧桑了许多的父亲,颇为关切的出言询问。

    “阿翁过得非常好!”

    格拉擦掉了眼中的泪水,脸上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

    无论是什么种族,父爱永远是伟大的,格拉自然不想子女替自己担心。

    “格拉,汝既然已经看过妻儿,就先去里正把户籍落下来,随后还要确认分配的田地、房屋准确无误。”

    “待所有事情处理完以后,汝还要随吾去亭长那里回命。”

    格拉急忙点头。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就随着最前面的里正走到村内,收了房契以及地契。

    以前在草原上,格拉从来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只是被俘做苦力的这几个月,在亭长以及士卒们有意无意的灌输下,格拉也知道了地契、房契的重要性。

    他知道这两样东西,乃是自己以及家人日后生活的根本,双手死死将其抓住。

    里正看着格拉,沉声说道:“以后三阳里就是汝之家乡,汝尽管放心,我等绝不会因为汝乃外乡人,就联合欺负与你。”

    “这件事情,君上可是亲自颁布政令,若我等果真敢欺辱与汝,汝大可上告到亭长那里,拿我治罪!”

    格拉急忙说道:“哪敢,哪敢!”

    里正没有理会格拉的客套话,继续自顾自说道:“汝家共有五人,其中有三个孩童,最大孩童只有十二岁,能耕者不过三人。”

    “三阳里只是小地方,君上承诺的五十亩田没有办法给你,且尔等不善耕种,哪怕将五十亩良田分给汝等,田地恐怕也会荒废。”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里外有几座山,那里不适合耕种,反而适合蓄养家畜。”

    “按照惯例,一亩田可换五亩山林。”

    “今给汝二十亩田,一百五十亩山林,不知汝可还满意?”

    格拉此时还有些云里雾里,尚未弄明白里正说的是什么意思,却仍旧宛若小鸡啄米般点头,满口应了下来。

    里正见状,严肃的脸庞这才略微舒展开来。

    “好了,拿着这些房契、地契,以及这份文书,随亭卒前往亭长那里吧。”

    “亭长会安排你去县里,面见县中官吏。”

    格拉闻言,脸上不由露出局促之色,道:“敢问里正,为何让我去面见县中官吏?”

    里长没好气的说道:“汝家如今都需要官府救济,既然汝回来了,自然要为家人解决生计问题,不可能始终让官府供养吧。”

    “此番去面见县吏,就是为了此事。”

    格拉急忙点头,在里正以及亭卒的催促下,匆匆与家人告别以后,就在此往亭长所在地方赶去。

    “沟渠,沟渠要梳理通顺了!”

    “尔等只有十天时间。”

    隔着老远,格拉以及亭卒,就听到了亭长的咆哮。

    他们抬头望去,发现还有十几个尚未恢复自由的匈奴人,被绳子绑在一起,正拿着铁锹辛苦劳作着。

    不过很多人脸上,都带着些许愠怒,只是畏惧于亭长权势,又知道这里乃是赵国腹地,才不敢反抗罢了。

    只是可以预料。

    假如他们的生活状态不能得到改变,估计这些匈奴俘虏,也忍耐不了多久了。

    “亭长,格拉落了户籍,拿着房契、地契,前来复命了!”

    亭卒的声音响起。

    正垂首挖着沟渠的匈奴人,闻言全都抬起了头,看向了满脸欣喜走过来的格拉。

    他们眼中的愤怒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却是期盼。

    “看什么看,少三五日,多则十天半月,汝等家眷被带入县里以后,尔等亦可像格拉那般,恢复自由身回去与家人团聚。”

    “不过在此之前,尔等都还是奴隶,开去干活!”

    呵斥过那些匈奴人以后,亭长就缓缓走到了格拉身边。

    看到亭长,格拉几乎是下意识低下了头,眼中带着些许不安与畏惧。

    这几个月时间,他们被眼前这位亭长拼命压榨着,几乎每日都在喝骂中拼命劳作。

    故此,格拉见到亭长以后,才会下意识有这种反应。

    亭长接过了格拉手中文书,看完里面内容以后,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容。

    “啪!”

    他一巴掌拍在格拉肩膀上,而后笑道:“汝现在可是自由身,故此见到我,不必如此拘谨。”

    “从今以后,只要汝不作奸犯科,哪怕吾身为亭长,亦不敢拿你怎么样。”

    格拉闻言唯唯诺诺,仍旧不敢有丝毫放纵。

    亭长却是没有在多劝什么,反而叹道:“十几个匈奴人中,唯有格拉你最强壮能干,余者都喜欢偷奸耍滑。”

    “此番前去面见县吏,若不能完全解决生计问题,可以直接过来找我,在此地作个亭卒,亦能领取些许俸禄,补贴家用。”

    格拉猛然抬起了头,满是不可置信的问道:“我,我也能做亭卒么?”

    亭卒,看起来只是最小的公职人员,却也代表进入了赵国体系之内。

    格拉从未想过,自己这个外族之人,居然也能有资格成为亭卒。

    亭长闻言,却是大笑起来。

    他用力拍了拍格拉肩膀,说道:“只要你勤恳努力,莫说区区亭卒,就算日后代替我成为亭长,也未尝没有可能。”

    “要知道,汝现在已经有了户籍,乃是真正的赵人。”

    “既是赵人,只要有能力,自然可以做亭卒、亭长,甚至还可以加入军队,立功成为将军!”

    听着亭长略显调侃的声音,格拉却是握紧的双拳,那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略显干瘦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光彩。

    格拉本来用勇武过人。

    他只要吃饱喝足,将身体养好,绝对算得上是一位猛士。

    相比起蜗居于此,成为区区亭卒,格拉更愿意纵横战场,斩下敌人首级作为自己的功勋。

    那些正低头劳作的匈奴人,听到了亭长与格拉的对话,眼中也都露出了惊人神采。

    他们都在想:只要自家家眷过来了,自己也能成为自由人,也能落入赵人户籍,更可建功立业!

    他们,再也不想成为奴隶,没有自由的每日刨土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以工代赈

    蔺县。

    相比起以往的破败,如今的蔺县繁华了许多。

    曾经破败的小城,现在已经被修葺的有模有样,各种新建的房屋、商铺,整整齐齐在城内排列着。

    格拉与另外六个获得自由的匈奴人,跟在亭长身后,走进了城中。

    格拉走在街道上,看着两边高大、恢弘的房屋,眼中露出羡慕之色。

    “什么时候,我也能进入城中,住到这种整齐而又宽阔的房屋之内?”

    赵国境内的房屋,比塞外住的那些帐篷,不知好了多少。

    特别是城内这些新建房屋,更是让格拉大开眼界,甚至有些垂涎三尺。

    这些房屋的来历,格拉也知道。

    甚至于,此前数月时间,格拉还亲自参与到了修建房屋的队列之中。

    曾经那些破败、杂乱的房屋,全部被推倒重建,继而在官府统一规划下,用石灰砂浆建造成了坚固的房屋。

    后世根据考古发现,石灰最早出现在东汉。

    由于前世赵嘉做过这方面行业,对于石灰的制作方法,也有大致了解。

    古人并不愚笨。

    很多东西,他们只是缺乏发现,以及思维的局限性所制约罢了。

    赵嘉亲自操刀。

    他发动门客中的能人异士,经过多次尝试与调配以后,终于让石灰早出现了数百年。

    石灰的出现,配合古人夯土版筑之法,让房屋变得越发坚韧。

    蔺县城内新建的那些整齐房屋,都是赵嘉政令下的产物。

    “这种房屋虽然坚固,却不怎么好看,不过听说冬暖夏凉,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格拉胡思乱想着。

    “前面就是县衙了,在那里会见到县中长吏。”

    “尔等切记不可大声喧哗,更不许冲撞了县中长吏!”

    “否则,待以后回到了家中,别怪吾找汝等麻烦,知否?”

    亭长转头,目光扫视过格拉等七人,眼中隐隐露出警告之色。

    也不怪亭长如此。

    此番带着辖区范围内七人进城,所有事情都顺利还好,如果有人冲撞了县中长吏,就连他这个亭长也脱不了干系。

    故此,亭长在出发之前,可谓是千叮咛万嘱咐。

    到了城中,更是警告了一番。

    “谨诺!”

    众人不敢怠慢,急忙点头表明态度,哪里还有往日在塞外的凶悍。

    亭长见状,这才略微有些放心。

    临近官府,格拉还看到了几波其余亭的亭长,带着各自亭内获得自由身的匈奴人,朝着府衙走去。

    格拉所在的亭乃是华阳亭。

    华阳亭长交友倒也广阔,居然认识附近所有亭长,还热情的与他们打着招呼。

    让格拉惊喜的是。

    他还在其余亭长所带之人那里,看到了两个同部落之人。

    只是,出于对华阳亭长的畏惧,格拉只是与那两人点头示意,却也并不敢说话。

    新建的府衙,非常气派。

    当华阳亭长向县丞交付好文书,并且核对人数以后,就领着格拉七人进入后堂。

    那里,已经聚集了四百多人,密密麻麻的站在一起。

    后堂外面,还有三百全副武装的士卒,虎视眈眈的盯着堂内众人。

    只要有人胆敢喧哗,轻则被当众斥责,众则被拖出去毒打一顿,而后取消这次进入后堂议政的资格。

    格拉可以想象。

    当那两个被取消资格之人,见到各自亭长以后,肯定少不得被教训一番。

    匈奴人中强者为尊。

    哪怕堂内有四百多人,可是赤手空拳的他们,面对两百全副武装的士卒,却也不敢有任何轻举妄动。

    更何况。

    他们刚刚获得自由,家中还有妻儿等待着,美好的生活还在朝着他们招手,又怎么可能在此时作乱?

    时间缓缓流逝。

    格拉在堂内等了一个多时辰,蔺县境内所有亭长,终于带着恢复自由的匈奴人,全部抵达此地。

    而此时,堂内已经聚集了超过六百的匈奴人。

    这六百匈奴人,还只是由于家眷被迁到申岐之地,率先恢复自由之人。

    可以预料,当越来越多匈奴人家眷,被迁到蔺县以后,那些还是奴隶身的匈奴人,早晚也会恢复自由。

    那个时候,落入蔺县户口的匈奴人,至少有两千余户。

    如此多匈奴人,其数量甚至可能超过蔺县原有赵人,成为蔺县最大的一个移民群体。

    格拉甚至有些担忧,官府能否安置好如此多匈奴人的生计。

    就在格拉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看到数位甲士,簇拥着一名官吏走进堂内。

    华阳亭长见到来人,脸上顿时露出肃然之色。

    待那人站定以后,所有亭长都是上前行礼道:“见过县丞!”

    原来,这位被数名甲士护送进入堂内之人,正是蔺县二把手县丞。

    整个蔺县,县令乃是最高行政长官。

    除了县令以外,还有县丞、县尉二人,相助县令官吏整个县城。

    县丞者,文教职官也;县尉者,军事长官也。

    相比起只有在战时,或者境内出现叛乱、盗匪以后,才有用武之地的县尉,县丞的职权显然更大,管理的东西也更多。

    甚至于,就连各亭亭长业绩的考校,以至于升迁、贬谪,县丞都有极大话语权。

    “无须多礼!”

    县丞却是摆了摆手,显然不太喜欢这些虚礼,反而风风火火的开始办正事。

    他先是环顾在场众人,而后沉声说道:“自从汝等加入各地户籍,拿到房契、地契之时,汝等已经成为真正赵人,身份与我等无异。”

    “汝等家中虽分到田地,然汝等初至赵地,尚且不会耕种,秋季能收多少粮食,尚未可知也。”

    “当然,吾自会吩咐各乡、各亭、各里官吏,让他们组织当地居民,教导尔等如何种地。”

    “我赵地,虽以种地为主,畜牧却也是一大特色,这些都是尔等擅长之事,本官便不多讲。”

    “本官今日所讲之事,关乎着尔等如何熬到秋收,甚至是羊羔长大之时。”

    格拉听到这里,顿时竖起了耳朵。

    他也有些担心,失去了官府的救济,没钱、没粮,只有官府赠送的两只母羊、以及数头羊羔五口之家,如何支撑到秋收时节。

    很显然。

    为了长久的发展,两只母羊以及小羊羔,无论如何也不能杀了吃肉或者卖掉。

    这些羊,乃是格拉家庭未来生存的根本。

    “平岐君有令:所有迁往申岐之地的塞外人,恢复自由身以后,起初两年免除赋税、徭役。”

    “然,官府并非善堂,不养无用之人。”

    “尔等想要养家,想要支撑到秋收时节,必须付出相应的劳动赚取工钱才行。”

    “敢问县丞,我等如何才能赚到工钱!”

    有比较心急大胆之人,也不顾方才还有两人被赶出去,当即出声询问。

    “肃静!”

    他所在亭那名亭长闻言,顿时气得脸色铁青,转头恶狠狠瞪了那人一眼,轻声喝道。

    县丞亦是扫视了那人一眼,沉声道:“本官讲话没有结束之前,谁都不许插话,否则直接轰到外面。”

    “之前本官没有声明,汝初犯并不追究,若有再犯者,休怪本官无情!”

    县丞的话很轻,可是听在刚才那人耳中,却感觉心中发颤,垂首不敢再语。

    “方才那人虽然无礼,想必也问出了尔等心中所想。”

    “而这,也是本官后面要讲的事情。”

    县丞环顾众人,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自己身上以后,这才侃侃而谈。

    “以前,所有境内百姓,都有义务服徭役。”

    “然平岐君怜惜尔等刚刚归属申岐之地,家中既无余粮亦无余钱,这才施行了有偿服徭役制度。”

    “何为有偿服徭役?”

    “那就是:从今往后,直到汝等两年免税期过去的那天,只要官府征召汝等服徭役,尔等不仅可以吃饱饭,还能获取工钱。”

    “尔等每日服徭役所获取的工钱,除了可以支撑五口之家最低消耗以外,还能有些许盈余。”

    “当然,徭役并非强制执行。”

    “若汝等家中有余钱,看不上服徭役所发工钱之人,两年期间大可不服徭役。”

    “只是汝等需谨记,过了两年期限以后,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服徭役!”

    “所谓徭役,分为三种。”

    “其一,乃是挖掘沟渠、湖泊,此举关乎着尔等家乡田地,以后能否有丰厚收成,希望所有人能踊跃参与。”

    “其二,乃是修筑道路,搭建桥梁,巩固城墙。”

    “其三,相助官府砍伐树木、开垦荒田,增加县内耕种面积。”

    “此三种徭役,每日工钱相同。”

    说到这里,县城停顿了半晌,再次开口:“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被平岐君称作建筑工人。”

    “建筑工人并不算服徭役,乃是以雇佣形式,相助官府以及各地产开发商,修建城内房屋以及装修。”

    当县丞说到‘地产开发商’几个字的时候,脸上却是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这种建筑工人,工钱可能比服徭役者更高,待技术熟练以后,工钱甚至还会增加。”

    “由于此乃雇佣关系,若有人偷奸耍滑,或者愚笨难以完成工作任务,轻者会被扣钱,重则直接被辞退,从此失去赚钱机会。”

    “当然,能否被地产开发商选中,成为所谓的建筑工人,本官亦不能保证!”

    “大致情况就是这样,如何选择请到攒典这里报名。”

    “除了成为建筑工人以外,选择有偿服徭役者,具体会被分配什么任务,由官府自行就近分配,不得自己抉择!”

第一百七十章 半年

    秋收时节,草原上牛羊正值膘肥体壮之际。

    格拉骑在战马上,双脚踩在马镫上面,那结实的触感,令其感到一阵心安。

    他紧紧握住了手中长矛,眼中露出嗜血的光芒。

    “杀!”

    格拉抹掉脸上的血迹,纵马朝着前面冲去,将一位掉落下马的林胡人挑了起来,而后重重甩在地上。

    “第五个了!”

    那名身体被洞穿的林胡人,显然已经活不成了。

    格拉喘了口粗气,嘴里呢喃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恢复自由身的格拉,并没有选择有偿服徭役,也没有选择成为所谓的建筑工人,而是选择重新拿起武器,走进战场,在血与火中建功立业。

    事实上,并非所有恢复自由身的匈奴人,都有资格被官府征召,重新成为战士。

    格拉因为以前就勇武过人,充当奴隶的那段时间,表现更是非常良好温顺,这才被华阳亭长推荐,被征召入伍,成为了申岐之地的正规士卒。

    成为申岐之地的正规士卒,不仅可以享受相对较为优厚的军饷,跟随大军出征获得功勋以后,更可以用功勋兑换赏赐。

    当然,像格拉这种普通人,纵然立有功勋,想要获得爵位也很难。

    格拉对于爵位,却并不那么在乎,反而想要实质性的好处,能够分到牛羊、田地这些东西,自然再好不过。

    如今的格拉,脸上已经没有了当奴隶时的菜色,反而变得膘肥体壮,生活显然不错。

    此战获胜以后,格拉只要能够活着回到家中,凭借自己立下的功勋,就再也不是贫困之家。

    格拉的妻儿,将会生活的很好。

    像格拉这样被征召入伍,成为申岐之地正规军的匈奴人,不在少数。

    虽然像格拉这般,斩首五级之人比较罕见,许多人却也都多多少少立下了功勋。

    当然,也有不少人战死沙场,再也回不去了。

    格拉大口喘着粗气,看着已经彻底溃败的林胡人,心中压抑的忧虑终于消散。

    这场与林胡人之间的战争,获胜了!

    林胡位于赵国西侧,与秦国接壤。

    赵国没有打下申岐之地以前,林胡倒也不敢跨越匈奴人的势力范围,前去劫掠赵国。

    自从申岐之地被赵嘉纳入囊中以后,林胡就屡次进犯申岐之地北方数县。

    特别是去岁。

    由于冬季十分严寒,林胡也遇到了匈奴人同样的问题,为了生存不得不大举南下劫掠。

    赵嘉当时,为了相助李牧清剿匈奴这个祸患,几乎出动了申岐之地所有骑兵。

    这也就导致,申岐之地北方数县,面对林胡袭击之时,只能据城死守,不敢出城与其交战。

    林胡之凶残,不在匈奴之下。

    他们四处劫掠村庄,哪怕村民们早就躲进了邬堡,村庄仍旧被焚毁。

    冬季过去以后,申岐之地北方数县,几乎都化为一片焦土。

    好在赵嘉早有准备,效仿李牧固守北疆之策,虽说房屋、田地被焚毁许多,人员却是没有太大伤亡。

    不过如此一来,赵嘉却是记恨上了林胡,决心出兵征讨。

    破匈奴之战结束以后,赵嘉以抵御林胡为借口,将两万余骑兵带回申岐之地。

    天气转暖,赵嘉就开始厉兵秣马,准备与林胡交战。

    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为了解决申岐之地北方祸患,也是融合匈奴人的开始。

    自赵嘉推行分期还奴贷政策以后,各部落首领果然入了圈套,几乎全部赊欠了不少奴隶。

    拥有了奴隶的各部落首领,却欠了一屁股债。

    为了还债。

    这些匈奴首领都希望发动战争,掠夺财物、立下战功,用以抵消债务。

    此番北征林胡。

    赵嘉只出动五千赵国骑兵,另外征召了似格拉这般的匈奴人五千之众。

    除此之外,各部落首领麾下奴隶亦有将近万人。

    也就是说,此番真正参与战争的赵国骑兵,只占据总兵力的四分之一。

    余者,要么是已经获得自由身的匈奴人,要么就是抵抗赵军的部落被灭以后,所掳掠的匈奴奴隶。

    无论是获得自由身的匈奴人,还是那些匈奴奴隶,都有家眷在申岐之地。

    此战匈奴各部首领不得参战,由司马尚以及王翦全权指挥,赵嘉倒也不惧匈奴人反叛。

    以胡制胡,顺便润物细无声的同化匈奴人,这正是赵嘉对待胡人的政策。

    战争持续着。

    又一个林胡部落被击破,反抗者要么被杀,要么被俘,要么逃走。

    部落内女人、孩子全部被掳走,只剩下老人自身自灭。

    没有杀光林胡部落内的老人,倒也并非司马尚、王翦二人心慈手软。

    这些被俘虏的林胡人,早晚也会被融合成为赵人,赵嘉不愿结下太大仇怨。

    赵军此番北征虽然大获全胜,扫灭了不少林胡部落,却也有许多林胡人逃走。

    这些逃走之人,难以尽数剪除。

    部落已经被劫掠一空,再留下这些没用的老人,他们要么自身自灭,要么被逃走即将重行组建部落的林胡所接纳。

    若是接纳,对于那些林胡而言,也将是一种沉重负担。

    若不接纳,必定会让部分林胡人心寒。

    格拉骑在马上,握紧了手中的长矛,大声呼和着催促女人、孩子们驱赶牛羊。

    这些,都将是赵人的战利品。

    对于格拉而言,当大胜返回申岐之地以后,这些战利品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一份。

    “好想快点回家啊。”

    格拉心中如是想着,居然对返回申岐之地,有种迫不及待的感觉。

    这种感觉,或许就是归属感吧!

    “格拉!”

    就在格拉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名字。

    他循声望去,却发现喊自己名字之人正是上官什长,当即脸色肃然。

    “踏踏踏!”

    什长纵马而来,看着格拉所负责驱赶的女人、孩童以及牛羊都没有掉队,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见过什长!”

    格拉翻身下马,十分恭谨的行礼。

    格拉是聪明人,知道从自己被赵人俘虏的那刻起,就需要看赵人脸色行事。

    哪怕格拉已经在名义上,成为了合法的赵人,终究还是与真正的赵人有所区别。

    格拉可以得罪匈奴人,却无论如何也不会得罪赵人,反而会去刻意讨好。

    两万北征大军之中,负责担任基层将官者,亦皆为赵人。

    故,格拉面对什长,不敢有丝毫怠慢。

    “军伍之中,哪里有如此多礼仪!”

    什长看到格拉模样,嘴上虽然如此说着,脸上却是绽放出了笑容,显然对格拉的态度十分满意。

    他亦是跳下马背,说道:“此次北击林胡,格拉你骁勇善战,斩首五级,立下了不小功劳。”

    “从今以后,你就可以升为什长了!”

    格拉骤然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感觉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可,可,可我是匈奴人啊。”

    格拉几乎下意识如此说道。

    在格拉看来,军中所有基层将官都是赵人出身,自己身为匈奴人,哪怕立下再多战功,想要成为军官,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番加入军队出征,格拉也并非为了建功升迁,而是想要赚取赏赐的钱财。

    他却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任命成为什长。

    “啪!”

    不曾想,格拉话音刚落,什长一鞭子就抽了过来,吓得格拉急忙跪伏于地。

    什长此时,却是一改方才的满脸笑容,怒气冲冲的斥责道:“君上早就说过,所有恢复自由身,且在申岐之地登记户籍之人,皆为赵人。”

    “难道直到如今,汝尚且没有弄清楚自己身份?”

    格拉闻言,猛然惊醒,继而大声说道:“是小人错了,小人是赵人,现在是赵人,未来是赵人,子子孙孙亦为赵人!”

    什长看到格拉这幅模样,脸色这才稍微好转。

    他扶起了格拉,语重心长的说道:“若汝仍旧不将自己当做赵人,其余赵人又岂会将汝当做自己人?”

    “记住,以后再也不要说方才那样的话!”

    格拉唯唯诺诺,小鸡啄米般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什长拍着格拉的肩膀道:“汝既然身为赵人,自当拥有与我等相同权利。”

    “立功,就会有升迁,就会有赏赐。”

    “若立功多了,汝还可以花钱购买爵位,从此摆脱黔首身份,纵然日后不幸战死,亦能将爵位传给子孙,岂不美哉?”

    相比起秦国的军功授爵,以致爵位泛滥,赵国黔首想要获得爵位,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特别是在申岐之地,由于有太多匈奴部落首领,已经让申岐之地爵位泛滥。

    为了抑制爵位的持续泛滥,让爵位保值,赵嘉明确规定,黔首仅仅依靠立功,不能获得爵位。

    若想获得爵位,除了必须要有足够功勋以外,还需要上交一大笔钱才行。

    赵嘉这样做,既能保证爵位不会烂大街,也能激起士卒们的积极性,还可以回收赏赐给士卒们的钱财。

    须知,申岐之地士卒们的饷银很高。

    为了激励士气,战争所缴获的战利品,很多也都会分给士卒。

    如此做有很大好处。

    至少似格拉这般匈奴人,都愿意为了可能缴获的战利品参军,奋勇厮杀。

    当然,此举也有很大弊端。

    那就是会让官府开支增加许多,战争所获得的收益却会大大减少,反而会让士卒们的财富快速增加。

    立功以后花钱买爵,也正是回收财富的一种手段。

第一百七十一章 满载而归

    蔺县,华阳亭,三阳里。

    昔日行人零零星星的村口,如今忽然变得熙熙攘攘。

    三阳里里正带着村内百姓,还有格拉的家眷,全都翘首以盼。

    “阿母,听说阿翁立了不小功劳,今日子就要返回家乡,是不是真的?”

    十二三岁的小伙子,此时已经长得颇为强壮,看向自己的母亲,脸上满是期盼之色。

    妇人摸了摸小伙子脸蛋,笑着回答道:“官府下达的文书,应该不会有错。”

    妇人话音刚落,就听到前面有敲锣打鼓声传来。

    众人急忙抬头望去,看到十骑驱赶着牛羊而来,为首者正是格拉。

    “阿翁,是阿翁呢!”

    三个小孩看到父亲,全都兴奋的大叫起来,直接朝着前面冲了过去。

    “嘿,小崽子们!”

    出征半年,格拉胡须变长了些许,脸上也带着些许杀伐之气。

    只不过,当格拉看到自己三个孩子的时候,那在塞外被磨砺的冷如磐石的心,也瞬间融化了。

    他跳下战马,冲上去一手抱起一个孩子,爽朗的笑声在村口回荡着。

    “恭喜格拉立下战功!”

    就在此时,里正却是走了过来,脸上满是笑容。

    除了里正以外,还有两位汉子亦是大步上前,眼中充满了羡慕之色。

    这两个人,乃是后来恢复自由的奴隶,也被分配到了三阳里。

    他们以前,虽然并非与格拉同一部落,只是相同出身的身份,自然让三家关系莫逆。

    格拉参军之际,两人对于格拉妻儿也多有照顾。

    “兄长,恭喜了!”

    他们走上前,出声恭贺。

    格拉却并没有因为自己立功,就变得目中无人,反而从赵人那里学会了谦卑。

    他先是向众人回礼,而后大笑着说道:“为了庆贺我赵国大破林胡,也为了感谢诸位对于家小的照顾,今日杀羊两头,大摆筵席!”

    两只成年羊,价值六百余钱。

    这还是因为赵国畜牧业发达,导致羊的价格被极大压缩。

    若换做楚、魏、韩等国,成年羊的价格可能会高达五百钱,两只就是一千钱。

    假如换算成粮食,足够一个五口之家生活月余。

    三阳里虽算不上贫穷,却也并不多么富裕,纵然各家各户都养了羊,却也很少有机会能够吃到羊肉。

    绝大多数时候,羊被养大以后,都会被卖掉换钱。

    故此,当格拉说今日要杀两头羊,大摆筵席的时候,村民们顿时沸腾了起来。

    只有格拉的妻子,脸上却是露出肉疼之色。

    迁居到三阳里以后,格拉家中生活并不算特别好,才开始只有官府分发的两头成年羊,以及数头羊羔。

    为了让羊群壮大,格拉的三个孩子,几乎每日都会把几只羊照顾的无微不至。

    时至今日,小羊已经多了四只。

    那两头成年母羊,仍旧是格拉妻子的心头肉。

    舍不得卖羊,粮食又刚刚收上来,在此之前,格拉全家都要凭借格拉的军饷养活。

    此前,格拉只是普通士卒。

    哪怕申岐之地士卒的军饷,远远高于赵国其余各地,想要养活五口之家,仍旧有些勉强。

    若非村里同为匈奴人的两家照顾,恐怕会让几个孩子忍饥挨饿。

    吃过苦,格拉妻子变得越发精打细算起来,故此听说自己男人,要杀掉两只羊宴请全村人,才会露出肉疼之色。

    要知道,宴请全村人,单单凭借两头羊可还不够。

    他们家中,还必须拿出粮食,以及其余的蔬菜、瓜果,这些可都要花钱。

    格拉非常了解自己妻子。

    他看到妻子脸色以后,当即上前说道:“此番我斩首五级,获得赏赐耕牛两头,大小羊合计两百只,山林两顷。”

    “你看,身后这些可都是君上赏给我家的财富,杀了区区两头宴请乡亲们,不算什么!”

    格拉妻子闻言,不由惊讶的长大了嘴巴。

    在此之前,她虽然也疑惑,自己男人回到家中,为何会带着大群牛羊。

    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原来这些牛羊,都是自家男人凭借军功赚取到的赏赐。

    “居,居然会有这么多赏赐!”

    格拉妻子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当年在草原上,虽说跟随部落出征立功,也会得到赏赐,却不可能有这么丰厚。

    两头耕牛,价值一万钱左右。

    两百只大小不一的羊,总价值大约在一万五千钱左右,若是等羊羔都长大以后,价值更是能够翻倍。

    对于普通家庭而言,拥有两头耕牛以及两百头羊,绝对算得上是无法想象的财富。

    等到农忙时节,将耕牛租给其余农户,也会有持续不断的收益。

    更不用说,还多了两顷山林。

    格拉仅仅打了一场仗,就让整个家庭成为三阳里首富,所有得知消息的村民,脸上全都露出艳羡之色。

    那两个同为匈奴人,却选择留下来的男子,也都露出懊悔之色。

    其中一人名叫奇塞。

    奇塞性格比较内敛、安于现状,恢复自由身以后,既没有选择参军,也没有选择高风险的建筑行业。

    他老老实实的选择有偿服徭役。

    虽说奇塞有偿服徭役所得工钱,比格拉的军饷要高,却也高不了多少,也只能勉强让家人熬到秋收时节罢了。

    秋收以后,奇塞家中生活才变好了些许,这已经让奇塞非常满足了。

    吐古个子比较矮,脑袋却比较灵活。

    他成为了建筑工人,才开始工钱还没有奇塞多,可是当吐古学到技术以后,收入直线上升,成为了整个三阳里都有头有脸的人物。

    两个人,对于现如今的生活都比较满意,也没想过再回到草原,过那种居无定所的日子。

    可惜,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相比起格拉的暴富,两人所获得的些许成就,简直不值一提。

    特别是奇塞。

    他妻子时常念叨着,说奇塞没有吐古会赚钱,同是恢复自由身的匈奴人,为何没有别人生活的好。

    奇塞也想过去做建筑工人,可奇塞只有一把子力气,纵然去做建筑工人,也只能做最简单、最累的工作,赚到的钱甚至还比不上现在。

    他也苦恼过,不知道以后该如何做。

    直到看见格拉满载而归,奇塞忽然感觉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

    不就是上阵杀敌吗?

    格拉固然勇武,奇塞也差不到哪里去。

    以前不敢拼命,那是因为拼了命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可是现如今却不一样了。

    奇塞可以确定,只要自己上了战场,纵然为了那些赏赐,也绝对会奋勇杀敌!

第一百七十二章 赤字财政

    申岐之地,中阳。

    “君上,此战消耗甚巨。”

    “然由于奖赏有功士卒太多,虽获得许多战利品,却没有多少落入官府囊中。”

    “那些被俘虏的林胡人,也要花费巨资供养。”

    “更兼其迁入申岐之地的匈奴人,都可以免租两年,官府根本入不敷出!”

    “现如今,官府既要有偿雇佣许多匈奴人服徭役,又要还以前从各国商人那里借来的钱财,还要支付新建房产的巨大消耗。”

    “申岐之地,已经负债累累,不堪重负了!”

    李斯拿着厚厚一叠文书,脸上满是焦急之色,就连头发都白了不少。

    申岐之地这半年来巨大的开销,几乎压得李斯喘不过气。

    半年时间,申岐之地蓬勃发展。

    无论道路、沟渠还是房地产,都搞得绘声绘色。

    由于申岐之地欠了各国商人不少钱,不得不给予他们优惠政策,以致申岐之地聚集的商人越来越多。

    百姓们生活的变好,再加上各国大商人的入驻,促使申岐之地商业蓬勃发展起来,已经成为了各国商人心目中的圣地。

    可惜的是,商业税收远远比不上申岐之地那庞大的消耗。

    赵嘉慷慨的表现,固然让恢复自由的匈奴人,都能够安于现状惬意的生活在赵地。

    可惜,每当李斯看着府库那巨大的支出,都感觉头晕目眩。

    他深知,繁华的申岐之地,已经虚弱到了何等程度,简直比那些匈奴部落大首领还要穷。

    至少有几个匈奴部落的大首领,不仅依靠战功还清了外债,还聚敛的不少钱财以及奴隶。

    李斯的传统观念中,官府应该收入远远大于支出,并且府库有极大盈余,才算是国家富强。

    可是现在,申岐之地表面十分繁华,官府却穷的叮当响。

    李斯非常担心,当官府借不到钱的时候,政权虽谈不上崩溃,却也会让政府公信力大大降低,甚至会让境内百姓怨声载道。

    只因为,拿不出钱的官府,就不能继续兑换以往的诺言。

    赵嘉接过文书,随手翻看了几下,说道:“不就是欠了些许外债吗,只要还能借到钱,就没什么好担忧的。”

    “君上还想继续借钱?”

    李斯听到这里,表情极度精彩,甚至有些跟不上赵嘉的脑回路。

    赵嘉理所当然的说道:“官府缺钱,要么开源、要么节流。”

    “申岐之地处于高速发展期,若开始节流,不仅会让以往规划都成为泡沫,还会导致官府公信力降低,引起一系列社会问题。”

    “既如此,那就只有开源了。”

    “所谓开源,就是要增加官府所能控制的钱粮,要么用本事去赚钱,要么就是继续向各国大商人借贷。”

    “这些,都是非常简单的问题啊!”

    李斯闻言,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说道:“可是,官府已经欠下各大商人许多钱粮、货物,他们又怎么可能继续借贷给官府?”

    赵嘉诧异道:“不正是因为,官府已经欠了各大商人许多钱粮、货物,他们才会继续借贷给官府么?”

    “若不借贷,导致官府运营出现问题,又怎么可能还清贷款?”

    “还不了贷款,各国大商人也就血本无归。”

    “先生倒是说说,他们会不会继续借贷?”

    李斯听到这里,却是有些目瞪口呆,忽然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颠覆了。

    他细细思量,居然发现自己无从反驳赵嘉的言论。

    是易地而处。

    李斯自己若是唯利是图的大商人,借贷给申岐之地无比庞大的物资以后,在对方没有还清债务以前,绝对不愿意看着申岐之地官府倒台。

    那样的话,李斯就会血本无归。

    赵嘉看着李斯目瞪口呆的模样,继续说道:“更何况,作为向这些大商人借贷的条件,官府还向各国大商人开了许多优厚政策。”

    “申岐之地的美酒加工坊、天香楼,甚至是纸张、书籍的输出,这些大商人都参与其中。”

    “纵然是为了持续获得利益,这些大商人也绝不会坐视官府落入难堪境地。”

    当初赵嘉向各国大商人借贷,虽然凭借自己声望,能够借到不少钱粮、物资。

    然而,由于赵嘉所需钱粮、物资太多,哪怕其本身有着巨大名望,那些大商人也颇为犹豫,不敢冒着倾家荡产的风险,借贷巨资给申岐之地。

    为了稳住这些大商人之心,顺便将他们和申岐之地利益绑在一起,赵嘉索性拿出众人垂涎已久的美酒加工坊、天香楼,以及是纸张、书籍等物品作为抵押。

    当然,赵嘉抵押的只是销售份额,而非将技术转让出去。

    这些技术,也是申岐之地能够蓬勃发展的根本所在,被保护的严严实实,每年为此杀死的间谍,都数以百计。

    无论美酒、美食还是书籍、纸张,都是各国勋贵不可或缺的奢侈品,缺口极大。

    饶是如此,赵嘉仍旧刻意限定出口份额,为的就是保持价格优势。

    可以预料,在这种经营模式下,能够拿到固定销售份额的商人,绝对能够赚得盆满钵满。

    既然有利可图,各国大商人也就被绑在了赵嘉的战车上。

    他们,绝不会坐视赵嘉所处政府出现大问题。

    继续找这些大商人借贷,他们心中固然会有些不满,却也会继续支持申岐之地。

    李斯思索半晌,终究还是摇头道:“话虽如此,然长此以往,商人们会发现,所赚取之钱财远远比不上借贷给官府之钱财,这种借贷运营模式总会有崩溃的那天。”

    他语重心长的说道:“君上发展申岐之地之心,李斯自然知晓,然凡事都应该量力而行,步步为营。”

    “眼下最为重要之事,莫过于发展申岐之地本身,利用赋税壮大己身,凭借外物以及取巧,终非长久之策。”

    李斯的话,说白了就是: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蛋,君上还是悠着点,要靠自己才行,不要搞歪门邪道。

    赵嘉闻言,却是笑着摇了摇头。

    李斯固然有丞相之才,眼光终究还是被时代所局限着,根本不了解赵嘉在做什么。

    赵嘉如今所使用的政策,乃是赤字财政。

    赤字财政与财政赤字,两则虽然只是顺序有所不同,意义却迥异。

    后者只是单纯代表国家支出大于收入,以致政府财政出现负增长,也就是所谓的财政赤字。

    赤字财政,却是一种经济发展理念。

    公元1929~1933年,发生了世界性经济危机,许多国家人民收入都大幅度降低,失业以及经济的萎靡让各国举步维艰。

    为了为解释和解救危机,赤字预算论纷纷出现。

    其中,英国经济学家凯恩斯,以及美国经济学家汉森的理论最具代表性。

    他们认为:财政收支平衡不是国家理财的原则,负债多少也不是衡量一国财政稳定的尺度。

    资本主义经济,之所以陷入了长期萧条和危机,原因在于有效需求不足。

    国家为了促进就业和消除危机,应该积极进行经济干预,采用扩大国家预算支出的方式,举办公共工程,增加政府投资,增加军事订货,支付出口补贴等。

    国家在实行这些政策中,难免会出现巨额赤字,却可以刺激社会总需求,增加就业机会,继而增加国民收入,缓解或消除经济危机。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西方许多国家使用了这种政策,才让各国经济迅速恢复。

    虽说从长远来讲,这种经济理念有着极大缺陷,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可至少在短时间内,能够极大拉动国家内需,让经济蓬勃发展起来。

    赵嘉知道,申岐之地想要效仿资本主义的扩张,就必须让境内经济蓬勃发展,继而对外形成侵略性。

    可惜的是,百姓收入较低,以及商业的不发达,严重制约了资本的扩张。

    为了解决这种问题,以官府买单的方式增加国民收入,再以此为突破口拉动内需,促进申岐之地经济的蓬勃发展,也就成了最有效的解决方案。

    赤色财政,正是赵嘉搬出来的施政理念。

    当然,若仅仅依靠向各大商人借贷,就想要支撑起整个申岐之地的发展,绝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这种事情,只能应急,而不能成为长久之计。

    至于如何赚钱,赵嘉早就想好了。

    后世居高不下的房价,以及各地的棚改政策,不知让多少年轻人为了买到一套房,而拿走了父母一辈子的积蓄。

    饶是如此,绝大多数家庭仍旧要向银行贷款。

    一套房,不仅赚取了长辈前半生的积蓄,还让年轻人下半辈子活在还房贷的阴影中。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房产商人利用一套房,赚走了普通家庭两代人的收入与积蓄,通过这种非暴力的剥削手段,短时间内极大促进了各地经济的发展。

    这种施政模式,赵嘉完全能够借鉴。

    无论是那些匈奴首领,还是立下战功获得大量收益的士卒,官府怎么把钱财赏赐给他们,同样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压榨回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岐山花苑

    三阳里。

    欢庆过后,村里终究还是缓缓趋于平静。

    跟随格拉返乡的九名士卒,也被分别安置在了不同人家屋里。

    卧室内,夫妻两人温存一番,都感觉满足而又疲惫。

    格拉妻子却强撑着疲惫的身体,有些羡慕的说道:“你晓不晓得,隔壁有个里依山傍水,听说那里风水特别好,地皮被征用了。”

    “官府就在山腰上建造了好多庭院,每栋房子都美轮美奂,规划也十分齐整,还有各种娱乐设施。”

    “那些被征了房屋以及土地的村民,全部被分配到了山脚的好房子里,那房子可真叫漂亮,听说那样一套房子能卖十几万钱呢。”

    格拉听到这里,却是睁开了眼睛,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一套房子十几万钱,怎么可能如此贵?”

    这个时代,房子大多都能自建,价格并不怎么昂贵。

    十几万钱,绝对算得上是天价了,哪怕格拉进入赵地没多久,却也对房价有着大致了解。

    “瞧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格拉妻子看到自己丈夫如此吃惊,当即笑骂道。

    “那些价值十几万的房子,还只是官府为了补贴村民,所建造的便宜房屋。”

    “真正价格高昂的房屋,乃是山腰上那些房子,听说每栋房价值至少三十万钱!”

    听到这里,格拉不由倒吸了口冷气。

    三十万钱,穷极格拉此生,恐怕都挣不到如此多财富。

    “房子如此贵,会有人买么?”

    格拉眼中,露出了深深的疑惑之色,明显有些不太相信。

    不曾想,格拉妻子闻言却是嗤笑出声,道:“那山上的房子,问题不是没人买,而是供不应求,也并非寻常人有资格在那里买房。”

    “就连县令、县尉、县丞这些县中长官,也都在那里买了房子。”

    “除此之外,能在那里买房之人,要么是当地有名望的大族,要么是为县中做出巨大贡献的大商人。”

    “就说咱们家,纵然你能拿出三十万钱,因为没有爵位,也没有资格在山腰买房。”

    格拉却是不屑的说道:“我除非脑子出了问题,才会买如此贵的房屋!”

    不过很快,他就皱眉道:“县令、县丞、县尉虽然都是县中长官,也未必能够拿出这么多钱,购买到山腰上面的房子吧。”

    格拉妻子回道:“俺听说啊,那些房子虽然价值三十万,却并不需要一次性付清房款,只要有东西可以作为抵押,就能分三十年慢慢还房贷。”

    “三十年,还三十万房贷。”

    格拉低声呢喃着,忽然觉得想要在山腰上买房,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的事情了。

    若是在此之前,格拉的确没有本事。

    可是如今。

    格拉得到了如此多赏赐,还有两百头羊以及两头耕牛,若是经营妥当,好像也能支撑起房贷。

    不曾想,格拉妻子却是说道:“三十年还三十万,你做梦呢?”

    “若一次性付清房款,只需要三十万就行,若想要分三十年付清房款,就必须支付给官府不菲利息。”

    “起初交给官府的首付房款越多,每年需要还的房贷也就越少,利息也就越少。”

    格拉妻子仍旧絮絮叨叨的说着,格拉却是瞬间没有了兴趣。

    现在三阳里有房子住,格拉并不想花冤枉钱,前去山腰买房子,也没有那个能力与爵位。

    在格拉看来,自己只是普通老百姓罢了。

    看着自己丈夫没有提起任何兴趣,格拉妻子眼中却是露出了失望之色,不过很快被其掩饰了下去。

    此前,格拉妻子虽然也羡慕能在山腰买房之人,却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家根本负担不起这种开支。

    只是格拉带着大量战利品凯旋而归,倒是让她起了些许心思。

    她的确有些许攀比之心,却也并非仅仅因为这个缘故。

    他曾经听说过,山腰上有官府设置了学堂,里面的导师由各家各户平均出钱聘请,这样孩子们就可以免费在里面学习了。

    这个时代,学堂并不算多。

    纵然有些许私塾,寻常百姓家里的孩子,也没有资格前去学习。

    虽说山腰上的导师们也需要聘请,可是费用由所有居住在那里之人共同负担,分担在每个家庭之中,负担就不是那么重了。

    格拉妻子都没有读过书,在草原上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

    自从入驻三阳里以后,格拉妻子发现,赵国读书人的地位非常高,哪怕没有什么真本事,仅仅能够识字,也可以找到轻松又容易赚钱的差事。

    中阳以西二十余里,狐岐山脚。

    赵嘉看着那些拔地而起,整齐而又气派的房屋,脸上不由露出了笑容。

    在其身后,还跟着申岐之地的大家族族长,以及各国非常有分量的大商人,还有那些大夫及以上爵位的匈奴首领。

    “吾寻术士看过风水,他们说这里依山傍水,山峦叠起,山势宛若银狐吞月,乃风水极佳之地。”

    “如今申岐之地越来越繁华,各国大商人来往络绎不绝。”

    “按照申岐之地律令,外国商人不得购买本国房屋、田地,诸位纵然有心久居申岐之地,却也没有属于自己的家园。”

    “现如今,申岐之地更是出了新律令,没有向官府登记且得到官府应允,任何私自建房行为都属于违法建筑,官府有权将其拆毁。”

    “也即是说,纵然尔等能够在申岐之地购买地皮,也不可能在地上面建房!”

    赵嘉环顾众人,缓缓说道。

    那些商人脸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反倒是匈奴各部落首领,都是脸色微变。

    他们其中有好几人,本来都准备在官府赏赐的土地上建房,却没有在意申岐之地新颁布的法令。

    故此,今日骤然听到赵嘉之言,才会如此失态。

    赵嘉却没理会那些人的脸色,反而带着众人朝山上走去,继续自顾自说着话。

    “此处楼盘乃岐山花苑,从高到低共有108栋府邸,本君府邸位于最上面。”

    “即日起,这108栋府邸正式对外出售。”

    “军中将官,非都尉及以上军职者,无资格购买。”

    “前匈奴各部首领,非大夫及以上爵位者,无资格购买。”

    “申岐之地,非千石及以上官吏者,无资格购买。”

    “各郡各县,非百里之地豪强大族者,无资格购买。”

    “各国儒生、策士,非有大名望或者为申岐之地做出大贡献者,无资格购买。”

    “各国商人,非为官府借贷过大笔钱粮、物资者,无资格购买。”

    “至于房价,地势从低到高,分别从三百万钱到五百万钱不等。”

    “岐山花苑亦可分期付款,然首付款至少要达到十分之三,且还有有所抵押,方能提前入住。”

    岐山花苑的房价,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哪怕是各国大商人,听到了如此高的房价以后,亦是脸色微变。

    赵嘉却没有理会众人反应。

    他继续介绍道:“岐山花苑下面就是军营,驻扎有五千铁骑,安全绝对有保障。”

    说到这里,赵嘉继续带着众人上山,指着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道:“这些都是健身、娱乐设施,汝以及各自家眷,闲暇时分可于此地锻炼身体。”

    “除此之外,花苑内还设置有天香楼、书院、猎场、校场、医馆、以及可以购买百货物品的大型菜场。”

    “岐山花苑里面的水,来自于山中最甘甜的泉水,里面所有设施都十分齐全。”

    “岐山花苑只有108套府邸,并且永远不会扩建。诸位若有兴趣,可自行与李斯先生商议购房事宜,先到先得,售完为止。”

    “最好的几栋房子,价高者得!”

    “接下来,就由本君带领诸位,看看岐山花苑里面的风景以及房屋吧。”

    赵嘉自信满满,丝毫不担心房子卖不出去。

    为了发展申岐之地房地产,赵嘉可谓是煞费苦心,又是大肆宣传,又是限制私人建房,更是以学院授课为噱头,吸引有钱人前来购房。

    岐山花苑价格虽然有些虚高。

    却是不要忘了,有资格能够居住在这里之人,要么是军中高级将领,要么是有大夫及以上爵位者,要么是申岐之地高官,要么是有名望的士人,或者是各地豪强大族。

    再不济,也是对申岐之地有巨大贡献的豪商。

    就连赵嘉自己,都在岐山花园内有套房子,这里可不仅仅是房子那么简单,更代表了整个申岐之地的核心圈。

    只要想进入申岐之地核心圈之人,哪怕没有钱,也会想办法来此地购房。

    住进了岐山花苑,不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还有更大机会与其他权贵结交,无论对于商人还是各地大族而言,都是不可抵御的诱惑。

    三五百万或许很贵,可是对于那些真正的豪商,以及各地大族而言,也并非拿不出如此多钱财。

    当然,跃跃欲试者有,满心不愿者亦有。

    对于这些,赵嘉却并不怎么在意了。

    所谓的房地产,都是官府炒起来的产物,有时候卖的并不是房子,而是社会地位以及脸面。

    赵嘉越是立下了买房的高门槛,那些有钱人就越会趋之若鹜。

    特别是对于各国大商人而言,他们社会地位并不算高,若是能够与申岐之地高层居住在一个地段,无论花多少钱都愿意。

    至于那些不愿花钱者,等其他人先后买了岐山花苑的房子以后,总会有坐不住的时候。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赵王病危

    公元前245年,赵孝成王二十一年。

    邯郸,太子府。

    “王父,王父,王父!”

    一岁多的小赵政,张开双臂在屋内健步如飞的奔跑着,宛若乳燕归巢般,扑进了赵偃怀中。

    “乖孙儿!”

    赵偃高高举起小赵政,原地转了两个圈,脸上笑容十分灿烂。

    自从杀了骊姬以后,赵偃除了理政以外,就将心思全都扑在了孙儿赵政身上。

    这个孩子,也是赵偃所有的希望。

    爷孙俩在屋内玩耍着,过了大约小半个时辰,忽然有人急匆匆闯了进来。

    赵偃见状,顿时脸色微沉。

    失去了幼子的赵偃,性子也有些许改变,不似以前那般薄情,反而开始享受天伦之乐。

    故此,赵偃在与赵政玩耍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大王病危,急召太子入宫!”

    正准备发火的赵偃,骤然听到了这个消息,顿时呆愣当场。

    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开心。

    “政儿,你和奶娘在家中玩耍,王父还有事情,最近应该没什么时间陪你。”

    赵偃摸了摸赵政的小脑袋,语气柔和的说道。

    “好的。”

    小赵政颇为懂事,也没有过多纠缠赵偃。

    赵偃不敢怠慢,离开太子府以后,就急匆匆朝着王宫内走去。

    而此时,整个王宫都开始戒严。

    王城禁卫个个全副武装,把守着各个交通要道,严阵以待。

    赵偃在赶往赵王住所的时候,还时不时能够看到其余朝中公卿,尽皆匆匆而来。

    卧室门口。

    已经得到赦免的赵亘,带着最精锐的甲士按剑而立,眼神犀利。

    这个时候,无论是谁胆敢做下出格举动,赵亘都有权先斩后奏。

    卧室内。

    形容枯槁的赵王头脑已经有些混乱,御医忙前忙后,所有人都满头大汗。

    赵偃大步走到卧室门口,却被赵亘拦了下来。

    “大王病危,御医正在全力抢救,此时不许任何人进去打扰,还望太子勿怪。”

    “父王怎么样了?”

    赵偃也知道规矩,并没有强闯的意思,脸上反而带着浓浓的忧色。

    赵亘面露沉痛之色,道:“大王已经昏迷多时,根据御医所言,脉搏极其微弱。”

    赵偃闻言,脸上焦急之色更浓。

    他却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在门口不断徘徊着,还时不时朝着屋内望去。

    可惜,卧室的门已经关住,赵偃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廉颇、乐乘、乐间等武将,以及朝中公卿,全部聚集在了门外,众人全都带着焦急之色,却没有任何人胆敢出声。

    众人之中,廉颇脸上悲色最为浓重。

    此时的廉颇已经位极人臣,只要赵王还活着,就能享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

    若赵王去世,由太子赵偃继位,素来与太子不睦的廉颇,下场也不知道会如何。

    时间,缓缓流逝,两个时辰过去了。

    待在门外的众人滴水未进,不少年长者已经有些虚弱,身体摇摇晃晃。

    然而,在未得到赵王确切情况以前,没有人敢擅自离开。

    “嘎吱!”

    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房门终于被打开。

    “大王醒了,召上将军入内!”

    御医脸色苍白的走出房门,眼中还带着浓浓的忧虑。

    廉颇听闻赵王醒来召见自己,当即大喜过望,大步流星朝着屋内走去。

    反观赵偃,却是脸色阴沉。

    他没想到,父亲醒来召见的第一个人不是自己,居然是向来与自己不和的廉颇。

    “廉颇素来与赵嘉交好,莫非?”

    此时,赵偃有些患得患失,脸上表情亦是有些阴晴不定。

    “大王。”

    卧室内。

    当廉颇看到虚弱躺在床上的赵王以后,顿时感觉鼻子发酸,眼眶居然有些湿润。

    “是上将军啊,坐到寡人床边。”

    赵王歪着脑袋,看到廉颇悲伤的表情以后,枯槁的脸上挤出了些许笑容。

    廉颇闻言,急忙遵令而行。

    “寡人,时日不多了。”

    廉颇刚刚坐在床边,就听到了这个宛如晴天霹雳的消息。

    他哽咽道:“大王万寿无疆,身体定会慢慢好转!”

    赵王却是摇了摇头,仿佛看穿了生死般,语气平静的说道:“寡人的身体自己又岂会不知,自从长平大败怒气攻心晕倒以后,身体就不算好。”

    “能够支撑这么多年,看着赵国逐渐从那场大败中走出来,孤心甚慰啊!”

    廉颇闻言,只是暗自垂泪,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若说长平之战,受到打击最大的是谁,莫过于赵王了。

    起初,赵王野心勃勃。

    他想要与秦国争锋,甚至不惜赌上国运,征调全国兵马与秦国决一死战。

    现实,却给了赵王重重一击。

    那场大败,赵括固然成了替罪羊,赵王也被赵人暗中唾骂。

    许多人都说:若赵王不换掉廉颇,赵国绝不会有此大败,也绝不会死伤如此惨重。

    赵王知道百姓的暗中议论,却当做听不见,只是默默承受着这些。

    直到今日廉颇还记得,当赵王得知长平大败的消息以后,晕倒在大殿的场景。

    从那以后,赵王身体就没有好过。

    “当初是寡人不对,中了秦人奸计,错信了赵括,换掉上将军以致有此大败。”

    “前些年来,寡人对秦国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就是为了让赵国祚得以延续。”

    “尔等却不知,寡人心中对于秦国,究竟有着多么大的仇恨!”

    此时,哪怕赵王身体已经很差,提起秦国仍旧咬牙切齿。

    “所有人都以为,我赵国经历长平之败以后,再也无力角逐天下,就连弱燕都敢出兵来犯!”

    “好在有上将军力挽狂澜,败燕军、杀燕相,围燕都,使我赵国声威大震。”

    “随后嘉儿合纵伐秦,大破秦军,更是趁机占据申岐之地。”

    赵王絮絮叨叨的讲述,述说着赵国这些年所获取的胜利。

    从代之战讲到合纵伐秦之战,再讲到申岐之地大破秦军之战,最后更是讲到李牧破匈奴之战。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些年赵国的每场对外战争,几乎都是大获全胜。

    如果没有长平之败,赵王凭借这些战争的胜利,绝对可以名垂青史,成为不逊色于赵武灵王的雄主。

    可惜。

    有了长平之败在前,后面这一系列的胜利,也只能稍微让赵国恢复些许元气而已。

    赵王有了长平的失策在前,后人也未必会将这些功劳算在其身上。

    廉颇等赵王讲完,这才垂下了脑袋,谦卑的说道:“我赵国以弱胜强,屡战屡胜,此多赖大王之英明神武耳。”

    赵王闻言,脸上浮现出了笑容。

    只不过,他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一系列的胜利,多亏了上将军、李牧还有嘉儿啊。”

    “没有你们,赵国恐怕都挡不住燕国的进攻!”

    赵王并不糊涂,很多事情看得非常明白。

    他歪着脑袋看向廉颇,忽然问道:“年余时间,申岐之地不仅接纳吸收了数万户匈奴人,更是吸引到了无数商人前往入驻。”

    “如今的申岐之地,甚至比邯郸四周还要富庶,嘉儿之能力,远远超过寡人所料啊。”

    “嘉儿文武双全,数场大战得以获胜,嘉儿都居功甚伟。”

    “你说,寡人若直接将王位隔代传给嘉儿,能否让赵国迅速走向强盛,最终可以真正与秦国争锋?”

    赵王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廉颇有些手足无措。

    平心而论,廉颇自然希望赵王将王位直接传给赵嘉。

    可惜。

    廉颇小心翼翼打量着赵王脸色,居然看不出对方所说之言,究竟是发自真心,还是想要试探自己。

    随着赵王的病危,王位之争已经进入白热化,从眼下局势看来,赵偃占据了绝对优势。

    故此,廉颇此时也要小心翼翼

    稍有不慎,哪怕位高权重的廉颇,都有可能会粉身碎骨。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使伐魏

    空气,忽然变得凝滞起来。

    面对赵王的询问,廉颇却感觉背后冷汗淋漓,不敢轻易接话。

    平心而论。

    以廉颇与赵嘉的关系,若赵王能够隔代传位给赵嘉,廉颇就能成为三朝元老,可以继续占据高位,安享晚年。

    假如赵偃登上王位,哪怕廉颇威望极高,由于两者关系不睦,廉颇的未来也很难预料。

    人人都有私心,廉颇亦不例外。

    若有可能,廉颇自然希望赵王能够隔代传位给赵嘉。

    奈何,君心难测。

    哪怕廉颇有这种想法,却也绝对不敢表露出来,否则很有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

    他退后跪伏于地,诚恳的说道:“隔代传位,并无先例。”

    “公子嘉虽有赫赫战功,军中将校也都敬佩不已,然太子偃相助大王理政多载,正值壮年,亦并未犯下什么过错。”

    “且朝中公卿以及邯郸勋贵,大多与太子交好,纵然为了稳固朝堂局势,传位给公子嘉恐怕亦有不妥。”

    赵王闻言,枯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卿起来说话。”

    廉颇暗自抹了把冷汗,起身看到赵王脸上露出的笑容,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如卿所言,嘉儿在军中颇有威望,不仅与李牧相交莫逆,更与上将军有师徒之谊,民间百姓也大多称颂嘉儿之名。”

    “孤亦知,太子与嘉儿之间有些隔阂,恐寡人过世以后,二者不能和平相处啊。”

    说到这里,赵王强撑着坐了起来,脸上带着浓浓的忧色。

    此前,无论赵偃与赵嘉二人有什么恩怨,赵王掌握着赵国的生杀大权,也丝毫不在意。

    他坚信,只要自己还在王位上坐着,两个人就不可能翻起什么风浪。

    可是现在,赵王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终于开始有些担心。

    说到亲疏关系,自然是长久相伴身旁的儿子赵偃,与赵王之间关系更为亲近。

    赵王却也知道,若是论起名望与能力,赵嘉却是后来者居上。

    起初,赵王还觉得赵嘉温文尔雅。

    经历过赵迁那件事以后,赵王也对自己这个长孙,就起了提防之心。

    现如今,赵王有些进退维谷。

    新君继位,最忌主弱臣强,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轻则主人成为傀儡,重则主人被杀篡位。

    假如让赵偃继承王位,若有朝一日父子反目,赵王有些担心自己儿子安危。

    北疆守将李牧,固然与赵嘉交好。

    赵王却知道,李牧与赵嘉之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为其起兵叛乱的地步。

    只有兼任相国职位的廉颇,让赵王有些担心。

    如今廉颇威望之高,哪怕赵王都要礼让三分,更不用说是太子赵偃了。

    以廉颇耿直的性格,纵然与赵嘉关系莫逆,若赵偃对其能够以礼相待,赵王也不担心廉颇欺主,更不担心廉颇相助赵嘉行叛乱之事。

    可惜的是,赵王有些担心赵偃小肚鸡肠,继位以后会报复廉颇,以致君臣反目,让赵嘉有可趁之机。

    正是为此,赵王才故意出言试探,想要看看廉颇对于新君的态度。

    廉颇的表现,果然没有让赵王失望。

    “上将军乃赵国之栋梁,寡人不在以后,赵国还要多赖上将军扶持。”

    廉颇郑重道:“臣定然竭尽全力,护赵国周全。”

    赵王闻言,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脸上也带着些许红晕。

    他伸手搭在廉颇肩膀上,忽然叹道:“据御医所说,寡人若是调养妥当,还能活上半年。”

    “寡人此生,为了赵国殚精竭虑,却碍于长平之败,史书上必定留下骂名。”

    “好在这几年局势好转,东、北、西皆定,赵国稍显中兴之势。”

    “寡人有心开疆拓土,想让赵国越发强盛,奈何时不我待啊!”

    说到这里,赵王脸上满是懊恼、悲伤。

    廉颇闻言,想起了赵王对自己的器重,顿时感觉热血上涌。

    他沉声说道:“半年时间,臣愿为大王开疆拓土,以全大王心意!”

    赵王盯着廉颇的眼睛,继而大笑起来。

    “有上将军这番话,寡人心满意足!”

    “只是不知,寡人予上将军五万兵马,上将军能否于半年之内,攻下魏国重邑繁阳?”

    廉颇听到赵王这番话,顿时醒悟,感觉自己好像中了圈套。

    繁阳,南拥金堤,北望燕赵,东通齐鲁,西接太行,横跨后世冀、鲁、豫三省,坐落于卫水、漳河之间。

    繁阳此地人杰地灵,商贾云集,农商并茂,乃魏国北方重邑。

    繁阳无论战略价值,还是经济意义,都极其重要。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魏王以繁阳作抵押,邀请赵国出兵攻打燕国之时,哪怕廉颇、赵嘉都极力反对,赵王、赵偃仍旧坚持出兵了。

    昔年魏王毁诺,宁愿得罪赵国,也不愿割让繁阳。

    赵王本欲出兵攻伐,然纪念信陵君魏无忌之恩义,这才没有妄动刀柄。

    等到魏无忌被魏王冷遇,赵王又欲出兵夺繁阳,正巧碰到蒙骜领兵攻打申岐之地。

    赵王担心两面受敌,再次取消了攻打繁阳的念头。

    申岐之地那场战役结束以后,又恰逢李牧以举国之力北击匈奴,虽然大获全胜,却也让赵国力消耗甚巨,需要慢慢恢复。

    可以说,赵王对于繁阳已经垂涎许久。

    他想要在有生之年,拿下繁阳这个重邑,倒也并非虚言。

    只不过,廉颇却有自己的想法。

    伐魏夺繁阳固然师出有名,对于厉兵秣马的赵国而言,也的确需要有新的攻击目标。

    奈何赵王危在旦夕,朝中局势随时都会有大变动。

    值此紧要关头,廉颇并不想离开权力中心邯郸,转去攻打魏国。

    可惜的是。

    廉颇一时激愤夸下的海口,纵然心中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

    “五万大军,只要粮草充足,三月之内,必拔繁阳!”

    既然不好推脱,廉颇索性孤注一掷,以最短时间攻克繁阳,再返回邯郸不迟。

    赵王闻言大喜,笑道:“上将军有此豪情,寡人自当鼎力支持,寡人让乐间将军亲自为上将军运输粮草,有了乐间将军辅助,绝对不会有差错!”

第一百七十六章 良苦用心

    “大王诏令:魏王背信弃义,许割繁阳而自食其言,今以上将军廉颇为帅,统兵五万攻打繁阳,由太子调拨钱粮,由乐间将军负责押运粮草。”

    “朝中公卿,皆当以此战为重,若有扰乱战局、泄露军情者,杀无赦!”

    正焦急等在门外的众人,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全都感觉有些猝不及防。

    他们有些疑惑,伐魏此等重要事情,赵王为何不与众臣商议,就贸然下了决断。

    不过很快,满朝公卿也都悄悄松了口气。

    赵王既然敢让廉颇在这个时候攻打魏国,那就说明身体并无大碍。

    就连赵偃亦是如此想。

    惊喜过后,赵偃又有些患得患失。

    他当了太子多年,早就及不可耐想要登临王位,故听说赵王病危的消息,在担忧、惶恐之余,居然还有些窃喜。

    赵王令廉颇伐魏,说明身体没有太大问题,赵偃就不能尽早登上王位,自然有些遗憾。

    遗憾之余,赵偃亦是眉头大皱。

    当初商议伐魏夺取繁阳之时,赵偃就极力推荐乐乘,想要利用乐乘打压廉颇。

    赵偃如此做,并不仅仅因为与廉颇有私怨。

    赵偃只是觉得,廉颇如今兼任上将军与相国职位,权势未免有些太大。

    若不加于制约、打压,待自己登基为王的时候,很难压制住这头猛虎。

    于公于私,赵偃都想要找人掣肘廉颇。

    他却没想到,赵王没有与自己商议,居然就以廉颇为帅,令其统兵伐魏。

    “大王身体刚刚好转,想要清净一会儿,诸卿且先行回府用膳、休息,此后朝政交由太子管理,有难以决断之事,再向大王奏禀!”

    满朝公卿听到宦官之言,朝着屋内拜过之后,三三五五离去了。

    赵偃却是有些犹豫,不知道是应该离去,还是进去见见自己父亲。

    “太子,大王让你进去!”

    就在此时,方才宣诏的那名宦官,却是走到了赵偃身边,小声说道。

    赵偃闻言,也顾不得想太多,就在宦官的带领下,走进了卧室。

    “孩儿拜见父王!”

    面对赵王,赵偃始终都是恭恭敬敬。

    “来,坐到床边吧。”

    赵王靠在床头,示意赵偃坐到自己身边,而后吩咐所有人都离开卧室。

    “寡人,命不久矣!”

    赵偃刚刚想询问赵王身体状况,就听到了如此劲爆消息,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他急忙跪伏于地,道:“父王万寿无疆,岂会命不久矣!”

    不曾想,赵王见状却是呵斥道:“汝身为太子,不久以后更是要登基为王,怎能如此幼稚!”

    “人固有一死,谁能真正万寿无疆?”

    很显然,长期身体不好的赵王,已经有些看淡了生死。

    赵偃不敢违逆自己父亲,起身坐在了床榻上,眼圈有些发红。

    赵偃如此,既有演戏成分,亦是发自肺腑。

    “父王既然身体不好,为何在此时派遣上将军伐魏?”

    最终,赵偃还是未能掩饰住心中的疑惑,出声询问。

    “此番伐魏,寡人给了上将军多少兵马?”

    面对赵王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赵偃却是有些发蒙,下意识回道:“五万兵马。”

    赵王语重心长的说道:“伐燕尚且要出兵十数万,况魏乎?汝以为,廉颇能否在三月之内,如约拿下繁阳?”

    赵偃听到这里,却是感到越发疑惑,问道:“父王既知凭借五万兵马,难以拿下繁阳,为何不多派兵马给上将军?”

    “朽木不可雕也!”

    赵王闻言,顿时气得身体发抖,出声骂道。

    赵偃唯唯诺诺,只是心中疑惑更甚,却又不敢多问,顿时感觉心乱如麻。

    看到自己儿子这幅模样,赵王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

    “汝难道不觉得,上将军权势太甚么?”

    赵偃听到这里,顿时眼睛大亮,心中的疑惑顿时被解开,脸上也带着些许喜色。

    此前,赵偃始终觉得廉颇权势太大,对自己无礼,更是居功自傲的表现。

    可惜赵王对廉颇器重有加。

    故此,哪怕赵偃故意推出乐乘压制廉颇,却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他却没有想到,居然连自己父亲,也觉得廉颇权势太大,那么仅仅调拨五万兵马给廉颇,令其攻打繁阳之事,也就说得清楚了。

    以魏国国力,想要依靠五万兵马攻取重邑繁阳,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样的话,纵不能借此治廉颇之罪,亦能打压其声望,削其官爵、俸禄。

    不过很快,赵偃就有些犹豫的说道:“既然父王亦觉廉颇权势太重,直接打压即可,令其统帅五万兵马伐魏,不仅会消耗大量钱粮,亦会折损士卒无数,于国无利啊!”

    赵王先是死死盯着赵偃,继而摇头叹息,久久不语。

    五万大军,每日消耗甚巨,赵王又何尝愿意这么做?

    可惜的是,廉颇在朝中威望太高,若无故削其官爵、俸禄,非但不能服众,反而会让不少军中将领心生怨言。

    迫不得已之下,赵王也只能出此下策,让廉颇统帅五万兵马伐魏。

    赵王相信,以廉颇才能,虽难以攻克繁阳,兵马也不会损失多少,最多只是损失些许钱粮罢了。

    若能趁机打压廉颇,稳固朝堂局势,这些损失也足够了。

    叹息过后,赵王有些怒其不争的说道:“若非为了替汝扫清障碍,寡人又怎会出此下策?”

    “汝素来与廉颇不和,若寡人去世之时廉颇尚在朝中,汝固然能够继位,亦会被其所掣肘。”

    “寡人最多活不过一月,却诓骗廉颇,说还能活上半年,令其率兵伐魏。”

    “恐怕廉颇刚刚率兵抵达繁阳城下,寡人已经去世。”

    “没有了廉颇在邯郸,汝有乐乘及满朝公卿支持,完全能够顺利继位,而后迅速稳固政权。”

    “那个时候,哪怕廉颇班师回朝,亦翻不起太大风浪。”

    “汝大可以廉颇未能攻克繁阳为由,削其爵位、俸禄,先闲置其一段时间,再委以重任,廉颇必然认为汝宽宏大量不计前嫌,感汝恩义,自愿效死。”

    “如此,既能毫无后顾之忧的稳固朝堂,亦能收服廉颇这头猛虎,岂非两全其美之策!”

    听完了赵王这番话,赵偃恍然大悟,这才理解了自己父亲的良苦用心。

第一百七十七章 谥号

    申岐之地,都邑中阳,平岐君府。

    “君上,邯郸急报!”

    正在读书的赵嘉,看着边城突兀闯了进来,不由心中微惊。

    他知道边城性格比较淡然,若非发生了天大事情,绝对不会如此仓惶。

    “边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边城说道:“根据探子回报,大王昏厥苏醒以后,令上将军统帅五万兵马伐魏,欲取繁阳!”

    “上将军出征魏国不到一月,大王就已经驾崩!”

    赵嘉闻言,脸上露出惆怅之色,轻声呢喃着:“终究还是来了么。”

    赵嘉反应之平静,有些出乎了边城所料。

    事实上,早在赵王晕厥苏醒以后,让廉颇统兵五万攻打魏国繁阳之时,赵嘉就已经得到了消息。

    他隐约记得,历史上正是廉颇攻打繁阳之际,赵王驾崩。

    赵嘉只是没有想到,赵王居然这么快就去世了。

    “汝先退下吧!”

    赵嘉摆了摆手,示意边城退下,而后一个人坐在屋内,神情有些恍惚。

    他虽早就预料过,赵王会去世。

    可真正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心中还是五味杂陈,对于未来也感到了巨大压力。

    赵王在世的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赵国始终稳如泰山。

    哪怕赵嘉割据申岐之地,也能得到赵王的体谅,只因赵王更识大体,知大势。

    现如今,赵王骤然去世。

    赵偃继位已成事实,哪怕赵迁已经不在了,赵嘉仍旧有些担心,赵偃容不下自己。

    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赵嘉又当如何行事?

    束手待毙,眼睁睁看着赵偃带着正在中兴的赵国,从此开始走向下坡路,赵嘉做不到。

    更何况,赵嘉如今不仅仅代表自己的利益,身后还有整个申岐之地的利益团体。

    赵嘉若是倒台,纵然赵偃碍于父子情分,不会真要了其性命,那些跟随赵嘉的属下,许多却都会遭受牵连。

    假如不束手待毙,起兵反叛的话,赵嘉不仅会名声扫地,还会让赵国发生内乱,给予敌国可趁之机。

    无论发生了哪种情况,都并非赵嘉愿意看到的结局。

    此前,赵嘉还有些幻想,那就是凭借自己的赫赫战功,赵王去世的时候,会不会隔代传位给自己。

    事实证明,赵嘉想多了。

    从赵王病危,到派遣廉颇伐魏,再到从未遣使召自己回邯郸,赵嘉就已经知道了赵王的态度。

    “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思量许久,赵嘉终究还是深深叹了口气。

    他有些许幻想,希望赵偃能够容得下自己,让自己继续割据申岐之地。

    那样的话,赵国不仅不会内乱,自己也能竭尽全力为赵国抵御秦国。

    他现在却是有些发愁,假如赵偃下诏令自己回去为赵王守孝,又该如何应对。

    回去的话,就会变成笼中之鸟。

    赵偃也有很大可能,趁着这个机会软禁自己,继而夺回申岐之地。

    若不回去,作为长孙却不回去为逝世的祖父守孝,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

    赵嘉如今所仰仗者,首先乃是名声,其次才是申岐之地。

    如果名声毁了,纵然能够继续割据申岐之地,亦会失去人心,得不偿失。

    “君上,李斯先生求见!”

    就在赵嘉坐立不安的时候,却是听到了边城的声音。

    “让他进来吧。”

    邯郸,王宫大殿。

    赵偃坐在王位上,看着整整齐齐立于下面的满朝公卿,在欣喜之余,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赵丹驾崩,赵偃本以为自己登上王位以后,就能执掌天下,成为最惬意的人。

    然而,赵偃尚且没有享受到权利带来的好处,就被各种杂乱的事情,弄得有些焦头烂额。

    先王驾崩,王陵没有建好、谥号没有定下来以前,尚且不能下葬。

    如今天气并不算冷,尸体若不进行特殊处理,很快就会发臭,这些事情虽有专人操持,赵偃也要记挂在心上。

    否则王宫内真要传出尸臭味,他这位太子亦会颜面扫地。

    不错,赵偃现在哪怕已经执掌了朝政,却仍旧乃是太子,而非赵王。

    赵偃为赵丹下葬以后,至少要守孝到明年,才能真正继承王位。

    王陵,赵偃到不担心。

    基本每位赵王继位的时候,就开始为自己建造陵墓,赵丹自然也不例外。

    如今最麻烦的事情,却是要给先王定谥号。

    对于历代国君而言,谥号都是无比重要的事情,有时候一两个字的谥号,基本也就相当于,给对应君主的盖棺定论。

    若在君王将死之时,给其定下不好谥号,该君王甚至可能会死不瞑目。

    就比如楚太子弑父,谥父为灵。

    岂料其父尚未瞑目,虽然不能开口说话,却急巴巴地睁着眼睛似有所语,太子即改谥为成,楚成王这才瞑目。

    不勤成名曰灵;死而志成曰灵;死见神能曰灵;乱而不损曰灵;好祭鬼神曰灵;极知鬼神曰灵;不遵上命曰灵;德之精明曰灵。

    灵这个谥号乃平谥,虽不算下谥,却也并非什么好的谥号。

    拥有此等谥号者,要么是平庸君王,要么是亡国君主,包含了后人对君主的批评与同情。

    历史上赵偃谥号‘悼襄’,‘悼’乃平谥,‘襄’乃上谥,这个谥号有些许美化的意思。

    其子赵迁谥号‘幽缪’,‘幽’乃平谥(中等偏下,有怜悯的意思),‘缪’乃下谥,有昏聩、荒谬的意思。

    事实上,由于恶谥是对死者的批评,这在古代是比较反感的事情。

    所以到了北宋做出规定:不立恶谥,只作美谥、平谥。

    赵王丹去世的那刻起,其谥号已经被提上议程,奈何谥号为一国大事,几乎能够对赵王丹此生功过进行盖棺定论。

    满朝公卿以及国内名士,都被邀请到朝堂之内,商议赵王丹的谥号。

    对于赵王,褒者大有人在,却也不乏贬者。

    由于赵嘉的到来,没有让蒙骜攻下赵国太原郡的三十余城,赵国虽有长平之败,赵丹在位之时却也算得上是战功赫赫,令各国不敢小觑赵国。

    故此,不少人建议给予赵王丹上谥。

    可惜的是,无论赵王丹立下了何等赫赫战功,终究要为长平之战的失败负责。

    长平之战,几乎改变了整个赵国命运,是所有赵人心中之疼。

    那场失败,也让不少学士认为,应该给赵王丹平谥。

    双方各执一言,争吵不休,就连赵偃也很难插上话,这才被弄得焦头烂额。

    谥号不能定下,赵王丹就不能下葬,赵偃也不能真正开始理政,这才心中烦躁。

    眼看双方还在争吵,赵偃想起了自己父亲临死之前,还在为了自己能够顺利继位而铺路,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

    他猛然起身,喝道:“先王在世之时,虽有长平之败,然赵国力不及秦国,纵有此败亦在情理之中。”

    “除此之外,先王在世大破燕国、扫灭匈奴、更是屡御秦国,战功赫赫。”

    “先王谥号定为上谥,再敢言中谥者斩!”

    正在争论的众人,骤然看到赵偃发如此大脾气,顿时噤若寒蝉,那些想要为赵王丹立下谥之人,哪怕心中不愿,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就这样,在赵偃的极力要求下,赵王丹谥号‘孝成’,史称赵孝成王。

    上谥者,排名靠前者为神、圣、贤、文、武、成。

    前三者配用者极少。

    能够除此之外,‘文’多用于和平朝代使国家富强的明君;武多用于开国君主,或者是那些在位期间,开疆拓土立下赫赫战功的君主。

    至于‘成’,已经算是上谥中的佼佼者。

    成:安民立政曰成;刑民克服曰成;佐相克终曰成;制义克服曰成;礼乐明具曰成;持盈守满曰成;遂物之美曰成;通达强立曰成;经德秉德曰成;民和神福曰成;道兼圣智曰成;夙夜警戒曰成;曲直赴礼曰成;仁化纯被曰成;不忘久要曰成;德备礼乐曰成;德见于行曰成;久道化隆曰成;内德纯备曰成;坤宁化洽曰成。

    除此之外,‘孝’虽略显中庸,更多却形容君王品德,却亦为上谥。

    赵孝成王这个谥号的确定,也就表明从今往后,史书上对于赵王丹正面的肯定。

    谥号定下来以后,紧接着就是昭告天下,而后为赵王丹下葬。

    “传令公子嘉,令其返回邯郸,替先王守孝!”

    就在满朝文武张罗着给赵王丹下葬之时,太子偃忽然下达的诏书,却是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一百七十八章 拔城

    “太子,申歧之地急报!”

    赵偃拖着疲惫的身子,刚刚回到赵王丹的灵堂,就看到宦官急匆匆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虑之色。

    “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偃见状心中一惊,还以为申歧之地的赵嘉起兵叛乱。

    宦官有些惊慌失措的说道:“公子嘉麾下李斯返回邯郸,请求太子派遣御医前往申歧之地,为公子嘉治病。”

    赵偃闻言眉头微皱,喝道:“公子嘉怎么了?”

    宦官急忙答道:“据李斯所言,公子嘉连年征战,积劳成疾,前段时间骤然听闻先王驾崩之消息,更是气血攻心,晕厥过去。经过良医诊断,公子嘉虽然已经苏醒,却变得无比憔悴,身体也越来越差,不能理政。”

    “申歧之地医官医术有限,难以完全治愈公子嘉,希望太子派遣邯郸良医奔赴申歧之地,为公子嘉祛除疾病。”

    本来还担心赵嘉起兵叛乱的赵偃,骤然听到这个噩耗,不知为何,居然隐隐感觉心中有些发慌。

    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事实也的确如此,生于帝王家之人,可以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父子反目,手足相残。

    赵偃如此忌惮赵嘉,刚刚为先王立下谥号,就迫不及待召赵嘉回邯郸,也未尝不是因为忌惮赵嘉会威胁到自己王位。

    可是现在,赵偃在得知赵嘉身体变得不堪之时,非但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心中反而隐隐有些焦急。

    此前,赵偃由于宠爱郦姬以及幼子赵迁,的确对待赵嘉不怎么样。

    不过说到底,赵嘉亦为赵偃长子,血浓于水这个事实,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改变。

    得知赵迁身死消息之时,赵偃的确怨恨过赵嘉。

    只是过去了这么长时间,赵偃与赵政朝夕相处,也反思了很多问题,觉得自己以前的确对待长子不公。

    再看到赵嘉的能力以及成就,赵偃心中未尝没有些许悔意。

    他偶尔会在心中默默询问自己,若是以前对待赵嘉好一点,或许幼子也不会死,作为自己最大政敌的长子,或许就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助力。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有心想要补救,却发现好像已经晚了,父子两人之间,早就有了很深的隔阂。

    此番下诏令赵嘉返回邯郸守孝,赵偃的确有软禁赵嘉,收回申歧之地的意思,却从未想过要对赵嘉本人不利。

    相反,赵偃甚至考虑过,减除赵嘉羽翼、巩固王位以后,就将其留在身边,好生改善父子之间的关系,再立其为太子,让赵嘉的才能为自己所用。

    赵偃这种思想,倒也不足为奇。

    不管两者之间有什么矛盾,终究乃是父子关系,赵偃从未想过要害了赵嘉性命。

    特别是现在,赵偃只剩下赵嘉这么一个儿子,王位早晚还要赵嘉来继承,那么先减除其羽翼,再将其放在身边,以太子之位稳其心,就成了两全其美之策。

    赵偃也并非没有想过,以后隔代传位给赵政,不过这种想法却不太现实。

    首先,以赵嘉的威望与能力,有人会同意赵偃这么做。

    且赵政实在太小了,想要长大成人还需要一二十年,这么长时间将会发生许多变数。

    世事无常,赵偃也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多久。

    他虽然有些混蛋,眼光也远远比不上赵嘉,却也希望赵国能够走向富强,相比起幼主可能带来的种种风险,让赵嘉这位有能力、有声望、有手段之人继承自己的位置,才算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现在,赵嘉病危的消息传来,却是打乱了赵偃所有计划。

    “速召李斯进宫,另挑选宫中最优秀之医官,即日启程赶往申歧之地。”

    说到这里,赵偃犹豫了一会儿,继而叹道:“召公子嘉返回邯郸守孝的那道政令,就先不要发出去了吧。”

    交待完所有事情以后,赵偃到了赵王丹棺椁面前,跪在蒲团之上,眼中闪过些许哀伤之色。

    这些年来,赵偃不管是出自真心或者是装的,至少都是一副孝子的形象,否则赵王丹也不会在临死之前,费心费力的替赵偃谋划了。

    赵王丹驾崩,赵偃如愿以偿登上王位,欣喜之余,却也感受到了极大压力。

    “迁儿、父王你们都先后离世,就连嘉儿也病入膏肓,若嘉儿有所不测,王室四代只剩我与年幼的政儿了!”

    说到这里,赵偃忽然感觉悲从心来,眼中居然有泪光闪现。

    纵然得到了天下,若后继无人,又能如何?

    赵偃虽然如今正值壮年,也想过要多生几个儿子,可自从娶了郦姬生下赵迁以后,哪怕他临幸了许多女子,却仍旧未能生出一儿半女。

    这是为什么,他会如此宠幸郦姬以及幼子迁了。

    不过很快,赵偃就收敛了眼中的悲色,似有所悟般喃喃自语:“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我准备召其回邯郸时病倒,莫非其中有诈?”

    “不对,彼若有诈,怕也瞒不了多久,待御医抵达申歧之地以后,谎言自会不攻自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廉颇统兵五万攻打魏国,许多人都不看好这次出征,仅仅凭借五万兵马,根本难以攻下重邑繁阳,甚至还有不少将官向廉颇进言,让他向赵王多讨要五万兵马。

    廉颇却不以为意,道:“信陵君若仍在朝中,以信陵君之威望,辅以魏武卒之强悍,纵起十万兵马,亦难耐魏何。”

    “今魏王有功不赏,善妒而不用贤才,已然大失人心,朝中能战之将去之七八,魏之武卒亦为信陵君打抱不平,战心全无。”

    “今之魏王已失人心,将无立功封爵之意,兵无敢战赴死之心,吾纵统兵五万,亦可破魏。”

    很显然,对于兵法的领悟已经达到了极深境界,知晓战争不仅仅依靠双方士卒、将领,也要看双方政治是否清明,将士是否有敢战之心。

    廉颇正是看到了魏国如今的窘境,才敢仅仅带领五万兵马就来伐魏。

    果不出廉颇所料。

    当其率领大军抵达繁阳城下之时,初战即败魏军。

    繁阳守将首战失利,再加上兵无战心,面对气势如虹的赵**队,不敢再与当世名将廉颇交战,居然弃城而走,廉颇轻而易举攻下重邑繁阳。

    代之战以前,廉颇就已经是当世屈指可数的名将,代之战,更是将廉颇推向了神坛。

    只是这几年,由于李牧以及赵嘉的崛起,再加上赵偃为了打压廉颇,推出乐乘分其兵权,这才让廉颇没有立功扬名的机会。

    赵王丹知道廉颇是头猛虎,却是没有料到,这头猛虎居然凶猛到了如此程度。

    在白起身死,王翦尚未崛起,李牧只是初露锋芒之际,已经达到巅峰的廉颇,绝对算得上是天下第一将。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廉颇如今之名望,可抵十万大军。

    赵王丹政治手腕倒是不错,对于军事的了解却差了不少。

    那也就注定了,想要以此战失利为借口压制廉颇,将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反而会因为廉颇的连战连捷,令其声望远远盖过刚刚登基的赵偃。

    若不能有所改变,必然会形成主弱臣强之局面。

    却说廉颇拔繁阳以后,并未就此罢兵,反而趁夜渡过黄河,三日之内攻克魏国西北门户阴安,俘虏阴安守将。

    有了阴安这个桥头堡,廉颇退可守繁阳无虞,进可攻略魏国诸城,已经占据了绝对主动权。

    曾经作为黄河南岸屏障的这座兵家必争之地,将会是廉颇辉煌的开端。

    阴安,乃赵、魏、齐三国交界之地,当阴安失陷以后,不仅魏举国震动,就连齐国亦有些惶恐。

    这些年赵国连战连捷,再加上还有廉颇此等良将,除了秦国以外,没有哪国敢与赵国争锋。

    魏王一面调兵遣将,北上抵御廉颇,一面派遣使者携带厚礼赶往邯郸,并且答应割让繁阳,请求赵王令廉颇退兵。

    阴安城内。

    廉颇坐于主位之上,诸将分列左右。

    阴安守将被绑着双手押解进来,魏礼披头散发,身上甲胄也被扒了下来,只穿着脏兮兮的内衬,狼狈无比。

    “吾让汝等以礼相待,为何如此对待魏礼将军!”

    廉颇见状,却是起身呵斥左右,亲自上前替魏礼解缚,以衣衣之。

    “败军之将,怎配受将军如此礼遇!”

    魏礼却是没有显出倨傲之时,反而满脸羞愧,对待廉颇也非常尊敬。

    廉颇并没有盛气凌人,反而叹息道:“公子无忌对我赵国有大恩,故哪怕当年魏王出尔反尔,并未如约割让繁阳,我王亦没有出兵强取。”

    “惜魏王嫉贤妒能,对于公子无忌此等贤才,非但有功不赏,反而卸磨杀驴,我赵国上下皆为公子无忌感到不平,大王这才令我出兵伐之,既为夺昔日魏王许诺之繁阳,亦为公子无忌主持公道也。”

    魏礼听到廉颇这番话,脸上却是露出悲切之色,显然也是被廉颇的话所触动,替公子无忌感到不值。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魏国许多人知公子无忌而不知魏王。

    公子无忌更是所有魏人心中的骄傲,故当公子无忌受到不公平待遇的时候,魏王才会大失人心。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下诏夺权

    阴安守将魏礼,被廉颇以礼相待,而后放回了魏国。

    “上将军,那魏礼负隅顽抗,若是放回魏国,以后魏国其余诸城守将,恐怕都会抱有侥幸心理。”

    “上将军为何不把魏礼斩首示众,用以震慑魏国其余诸城守将,使其不敢与我赵军为敌?”

    待所有人都离去以后,廉颇麾下副将郭旭有些疑惑的问道。

    廉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一封书信交给了郭旭,而后面露悲色。

    郭旭看完书信内容以后,顿时脸色大变,失声叫道:“出征之前,大王不是至少还能活半年么,为何驾崩的如此突然!”

    接连攻下繁阳、阴安以后,廉颇也是斗志昂扬,甚至想过继续带兵南下,攻打到魏国都城大梁,再次立下不世功勋。

    不曾想。

    就在廉颇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忽然得到了赵王丹驾崩的消息。

    赵王丹驾崩,消息尚且没在军中传开。

    若士卒们得知了这个消息,肯定会军心动摇,大举伐魏的时机已然错过。

    正是为此,廉颇才放走了阴安守将魏礼,没有进一步激化两国矛盾。

    “大王驾崩之际,上将军正好被派来攻打魏国,莫非此乃大王故意为之,想要把将军支出邯郸?”

    郭旭乃廉颇心腹亲信,亦颇有谋略。

    当初起兵伐魏之际,郭旭就感觉有些蹊跷,认为赵王既然想要拿下繁阳,不应该仅仅派遣五万兵马才对。

    为了此事,郭旭曾经还向廉颇进言,说其中可能有些猫腻。

    廉颇却自信心爆棚,认为此乃赵王丹信任自己,觉得自己有能力仅仅率领五万兵马,就可以攻克重邑繁阳。

    事实也证明了,廉颇的确仅仅凭借五万兵马,就攻下了繁阳。

    不仅如此,就连作为魏国北方门户的阴安,都被廉颇一举拿下。

    只不过,当赵王丹驾崩的消息传来以后,不管廉颇取得了多么好的战果,这场战争已经可以宣告结束了。

    最为重要的是,身为上将军兼相国的廉颇,居然在赵王丹驾崩之际,没有处于权力中心邯郸。

    甚至于,就连给赵王丹定谥号,以及太子偃执政这两件大事,邯郸都没有正式派人通知过廉颇。

    廉颇得知赵王丹驾崩的消息,也是通过私人渠道,而非邯郸朝廷的正式通知。

    将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廉颇忽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

    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知道,自己可能要被冷遇了。

    邯郸城,王宫内。

    太子偃看着来自南方的捷报,却并未露出丝毫笑容,脸上反而阴沉如水。

    “太子,怎么了?”

    宠臣韩仓见状,急忙上前询问缘由。

    “廉颇不仅打下了繁阳,还攻克了黄河南岸之阴安,如今三军士气正盛,廉颇请求邯郸继续发兵支援,直取魏国都城大梁!”

    这封捷报,乃是廉颇尚未知道赵王丹驾崩以前,向邯郸发来的文书。

    按理来讲,廉颇身为赵将,能够攻下繁阳、阴安这两座重城,作为赵国统治者的赵偃,应该欢欣鼓舞才对。

    只不过,廉颇越是立下赫赫战功,想要削其爵、夺其权也就越难。

    如今的赵国,外有赵嘉割据申岐之地,内有廉颇功高震主。

    无论廉颇继续扩大战果,还是让廉颇顺利返回邯郸,对于赵偃那尚不稳定的统治而言,都并不算好事。

    韩仓与郭开乃挚友,二人都嫉贤妒能,且喜好拍马溜须。

    历史上李牧被陷害身死,不仅有郭开的功劳,韩仓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若郭开还活着,韩仓自然不可能成为赵偃首席心腹。

    可惜郭开死了,那么韩仓也就有了上位的机会,甚至有机会像历史上郭开那般,成为赵之相国。

    历史上,郭开陷害廉颇固然因为私仇缘故,也未尝没有取而代之的心思。

    廉颇不从相国之位上被拉下来,郭开就没有机会担任赵之相国。

    相同的道理。

    韩仓若想在赵偃来年真正继位以后,登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就必须将廉颇拉下马。

    “廉颇这些年倚老卖老,居功自傲,对待太子多有不敬。”

    “且臣听闻,廉颇私下曾多次谓左右言:若公子嘉能够尽早继位,定能带领赵国走向强盛。”

    赵偃听到这里,脸色阴沉的有些可怕。

    他背着双手在屋内来回走动,最终有些颓废的说道:“父王此番派廉颇伐魏,固然有将其支出邯郸之意。”

    “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并不认为廉颇能够攻下繁阳。”

    “那样,待吾继承王位以后,也就能以此为由,将廉颇降官削爵。”

    “可是如今,廉颇不仅攻下了重邑繁阳,更是拿下了阴安这座险峻要塞,声威无人能敌,寡人如何制约于他!”

    赵偃脸色有些狰狞,语气中却是带着浓浓的无奈。

    韩仓闻言,却是低眉垂目的说道:“廉颇不管立下多大功劳,始终都是臣子,太子想要夺其兵权、削其爵位,只需一道诏书即可。”

    “纵然廉颇在军中威望甚高,军中上下毕竟都是赵人,又有多少敢随廉颇叛乱?”

    韩仓之言,让赵偃猛然惊醒。

    不过他仍旧摇头道:“什么都讲究师出有名。”

    “父王新崩,吾尚且没有真正继位,若无缘无故夺其兵权、削其爵位,恐怕会寒了众人之心。”

    韩仓笑道:“谁说师出无名?”

    “先王令廉颇攻繁阳者,乃因昔日魏王许将繁阳割让给赵国,却出尔反尔之故。”

    “以此为由攻打魏国,我赵国占据道义,师出有名。”

    “廉颇却好大喜功,不顾赵、魏盟国关系,贸然扩大战端,拿下繁阳之后更是攻克阴安,极大伤害了两国之间感情。”

    “太子觉得,这个借口算不算师出有名?”

    赵偃闻言先是有些愕然,继而大喜过望。

    这个借口虽然有些牵强,若真要追究下来,倒也说得过去。

    廉颇出兵以前,赵王的确吩咐其攻下繁阳,并没有令其扩大战争的意思。

    如此算来,真要给廉颇扣上一个好大喜功、不遵先王诏令、破坏赵、魏两国关系的罪名,谁也挑不出毛病。

    “传我诏令:廉颇不遵先王诏令,蓄意破坏赵、魏两国关系,今以乐乘将军代廉颇帅位,统帅南征五万大军。”

    “廉颇得到诏书以后,克日返回邯郸,不得有误!”

第一百八十章 乐乘奔逃

    阴安。

    廉颇自从得知赵王丹逝世的消息以后,就没有继续往南进兵。

    他有心想要领兵返回邯郸,奈何邯郸并未发来诏书,廉颇也只能暂且按兵不动。

    等待的时光,漫长而又揪心。

    “上将军,大事不好!”

    心腹将领郭旭冲进屋内,脸上满是愤恨不平,其中却也夹杂着些许惶恐。

    “何事?”

    廉颇虽亦有了不好的预感,却仍旧稳如泰山。

    以廉颇在赵国的威望,再加上此番大破魏国,连拔两城,纵然新王赵偃不怎么待见自己,却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更何况,赵偃此时尚在守孝,并未完全继承王位,哪里敢铤而走险,过分逼迫领兵在外的廉颇?

    然而。

    当廉颇听完郭旭接下来的话以后,顿时变得脸色铁青,身体都气得有些瑟瑟发抖。

    “太子颁布诏书,说上将军好大喜功,先王只下令攻取繁阳,将军却接连攻下了繁阳、阴安两城。”

    “攻取繁阳,还能师出有名,再多取阴安,就是蓄意破坏赵、魏联盟。”

    “太子以此事为由,派遣乐乘南下代替将军统兵,并且勒令将军迅速返回邯郸。”

    “砰!”

    廉颇勃然大怒,将案几上所有东西以扫在地上,须发皆张。

    廉颇年轻时候,本就脾气火爆,现在年龄大了,修养反而变好了许多。

    赵偃今日所为,却已经彻底激怒了廉颇这头猛虎,令其再也压抑不住心中怒火。

    “吾为赵国出生入死数十载,两代贤君皆对吾委以重任。”

    “此番既然出兵伐魏,赵、魏盟约本就不攻自破,多取阴安又如何?”

    “且阴安据黄河而建,若不将其拿下,必然要在繁阳驻守重兵防备魏国,如此岂不牵制住了赵之国力!”

    “赵偃小儿,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大王刚刚过世,彼便急不可耐想要剪除有功之臣,让那个投降的燕将取吾而代之,简直气煞我也!”

    廉颇大发雷霆,既愤怒于赵偃的所作所为,也对乐乘愤恨不已。

    这些年来,赵偃利用乐乘打压廉颇。

    廉颇虽没有吃任何亏,却也对乐乘早有不满,这种不满在今日,可谓一起爆发了出来。

    郭旭亦是咬牙切齿的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一朝天子一朝臣,先王虽器重将军,然太子素与将军不睦,此番继位又怎会放过将军?”

    “将军若回邯郸,轻则像公子无忌那般被永久闲置,每日郁郁寡欢。”

    “重则有杀身之祸,晚年难保,还望将军早作决断。”

    廉颇闻言,右手按剑在屋内来回走动着,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他本以为,凭借自己的功劳与威望,赵偃纵不待见自己,却也不敢做得太过分。

    却没想到。

    对方刚刚掌握大权,尚未真正继承王位,就已经如此迫不及待,想要夺了自己兵权。

    如此看来,郭旭所言倒也并非杞人忧天。

    来回走动许久,廉颇有些心浮气躁的说道:“如今太子不信吾,彼以诏书压我,徒之奈何?”

    郭旭脸上露出狠色,道:“既然彼不义在先,将军何不索性直接带着五万大军投降魏国。”

    “以将军之名望,再以繁阳、阴安作为献礼,魏王岂会不委以重用?”

    不曾想,廉颇闻言却是摇了摇头。

    “太子虽对我不义在先,然两代先王皆与我有知遇之恩,若贸然带兵叛逃入魏,于吾名声有损,断不可为之。”

    廉颇还有些话没说。

    别看廉颇在军中威望很高,也培养了不少心腹之人。

    然绝大多数士卒家眷还在赵国,真要带着这些人投降魏国,恐怕士卒们会首先造反。

    廉颇可以投降魏国,那是因为赵偃辜负廉颇在前,若带着赵国兵马投降魏国,性质可就大不相同,势必会被扣上通敌叛国,卖主求荣的大帽子。

    真要如此,此后也没有人再敢启用廉颇了。

    “吾闻太子与平岐君多有不睦,今太子夺将军兵权,必失天下之心。”

    “将军不若统兵奔西北,前去投了平岐君。”

    “以平岐君在赵之威望,更兼其身负王室血脉,想要保住将军易如反掌,甚至在将军帮助下,统兵前往邯郸夺下王位,亦非难事。”

    郭旭很快就想通了廉颇心中的担心,再次出谋划策。

    廉颇闻言,脸上却是露出犹豫不定的神色。

    “报,乐乘将军统领三千,带着邯郸诏书而来,让上将军亲自前去接见!”

    就在此时,忽有传令兵跑了进来,大声禀报。

    廉颇闻言大怒。

    “老夫为国征战数十载,乐乘区区燕国降将,怎敢让老夫前去接见!”

    “左右何在?”

    “速速点齐兵马,老夫倒要看看,乐乘匹夫是否敢收下老夫的接待。”

    郭旭亦是怒火中烧,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前往校场调兵遣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却说乐乘统帅着三千兵马,立于阴安城外,意气风发。

    “过了今日,廉颇老匹夫就再也不能压制我了,有太子的器重与支持,此后吾当执掌赵**权!”

    此时的乐乘,非常庆幸自己以前选对了人。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只要赵偃能够顺利登上王位,早就暗中投效的乐乘,自然也能从此飞黄腾达。

    “以前,廉颇那个老匹夫对我颇为不屑。”

    “今日吾有太子诏书,就要当着众人之面,让廉颇老匹夫亲自出城迎接!”

    相比起乐间,乐乘心胸狭小了不少,也非常记仇。

    这些年,乐乘仗着有赵偃在背后支持,屡次与廉颇针锋相对,却每次都被弄得灰头土脸。

    两者之间的仇怨,亦是越积越多,几乎到了难以调和的程度。

    面对乐乘,廉颇甚至不屑将其当做对手,就像在应付一个跳梁小丑那般。

    廉颇的态度,无疑让乐乘自尊心大受打击,心中的怨恨也积攒了许久。

    今日有了机会,能在廉颇面前耀武扬威,乐乘又岂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咚咚咚!”

    就在乐乘意气风发,等待廉颇卑躬屈膝出城迎接之时,忽然听到了震天动地的战鼓声。

    突如其来的鼓声,顿时让乐乘心中大惊。

    他抬头望去,正好看到阴安城门打开。

    全副武装的廉颇立于战车之上,带着众多兵马,杀气腾腾冲了出来。

    “难道廉颇还敢反叛?”

    乐乘见状大骇,看着领兵杀气腾腾而来的廉颇,已经产生了怯意。

    乐乘自命不凡,并不认为自己比廉颇差。

    奈何廉颇麾下兵马众多,乐乘只有三千人,若廉颇果真想要反叛,率领大军攻来,乐乘根本没有丝毫获胜的可能。

    “乐乘匹夫,上将军在此,还不速速前来拜会!”

    就在乐乘担心廉颇反叛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宛若巨雷般的呐喊。

    数百装备将领的亲卫,声音甚至盖过了轰隆的战鼓。

    那些跟在乐乘后面三千赵卒,看到廉颇此等威势,很多人脸上都露出敬重之色。

    廉颇,可谓赵国神话,也是所有赵人心中的骄傲。

    士卒们崇拜廉颇,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三千士卒,虽说都跟随乐乘从邯郸而来,却也并不清楚此来目的。

    在他们心中,廉颇仍旧是赵国上将军,仍旧是赵国相国,是所有人都要仰视、敬重的存在。

    乐乘虽亦为将军,可在身份地位上,却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与廉颇相提并论。

    廉颇让乐乘上前见礼,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停!”

    廉颇手握剑柄立于战车上,待战车出了阴安城以后,猛然抬起了右手。

    本来轰隆的战鼓声,刹那间停了下来。

    “乐乘,见到本相为何不速来见礼!”

    廉颇盯着前面的乐乘,气沉丹田大喝出声。

    乐乘闻言却是暗自叫苦。

    赵偃虽说要夺了廉颇兵权,还让廉颇返回邯郸,却碍于廉颇威望,并没有下诏布剥夺其相国以及上将军职位。

    如此说来,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廉颇返回邯郸以后将会被逐渐架空。

    至少现如今,廉颇官爵仍旧在乐乘之上。

    无论是其相国职位,还是上将军职位,乐乘都需要仰视。

    故此,廉颇让乐乘上前见礼,也根本挑不出任何毛病。

    好在乐乘亦非易于之辈,喝道:“吾携太子诏书而来,代表邯郸王室,恕不能给上将军见礼了!”

    “反倒是廉颇将军,看到诏书应该上前接见才对!”

    廉颇闻言却是大笑起来,半晌过后忽然止住笑容,厉声道:“吾担任上将军职位,假相国之权,除了大王谁能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太子虽乃王室继承者,终究尚未真正继承王位。”

    “纵然太子见了本帅,亦不敢如此托大,你这匹夫狐假虎威,居然敢让本帅亲自出城与你见礼。”

    廉颇声如巨雷、须发皆张,双方士卒全都听到了这个声音。

    紧接着,滔天的怒火在士卒中间蔓延。

    “你这燕国没骨气的降将,亦敢对上将军不敬乎!”

    不知是谁率先大喝质问,紧接着越来越多的士卒,开始喝骂乐乘。

    甚至于,就连乐乘麾下三千士卒,看向乐乘的目光中,也带着也许不满。

    在他们心中,上将军廉颇乃国之栋梁,任何人都要保持足够的尊敬才行。

    铺天盖地的唾骂声,在军中响起。

    不仅如此。

    许多情绪激动的士卒,甚至还用武器敲打着盾牌,强烈的杀伐之意冲天而起。

    乐乘见状,顿时吓得面如土色。

    他根本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一介燕国降将,岂敢在上将军面前耀武扬威,且看本将擒了那厮,交予上将军处置!”

    忽然间,一员大将手持长矛纵马而出,居然单枪匹马朝着乐乘冲去。

    这员大将的骤然出击,顿时让乐乘亡魂大冒。

    “拦住他!”

    乐乘吩咐着左右士卒上前,不想与那员赵将交手。

    先不说廉颇威望早就深入人心,单单是对面数万大军,都让乐乘麾下士卒不敢妄动了。

    乐乘命令下达以后,无人胆敢上前阻拦那员赵将。

    除了乐乘从家族中挑选的十几名亲卫以外,其余赵国士卒,居然还刻意拉开了与乐乘的距离。

    直到此时,乐乘才深切感受到,自己和廉颇之间,究竟有着多么难以跨越的鸿沟。

    不说统兵才能,单单是两者之间的威望,都有着云泥之别。

    他慌忙举起手中诏书,大喝道:“廉颇不遵诏令,统兵造反,攻打邯郸使者!”

    他的话,却无人回应。

    那员赵将仍旧纵马冲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乐乘见状,顿时感觉心凉了大半。

    他惧怕真被那人所擒,索性直接调转马头,头也不回往北逃去。

    《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赵孝成王卒,子悼襄王立,使乐乘代廉颇。廉颇怒,攻乐乘,乐乘走。廉颇遂奔魏之大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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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公子介绍:
长平之战,赵国大败,伤亡惨重。
西有强秦虎视眈眈,北有匈奴屡次寇边,东有燕国倾力来犯。
值此危难时刻,赵孝成王长孙赵嘉,遇到了声名狼藉的未来战神李牧。
从此,赵国与他们的命运,就被牢牢绑在了一起。
赵公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赵公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赵公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