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新版图
赵嘉的这番话,可谓公私分明,铿锵有力,在场所有人都面色肃然。
众人扪心自问,当他们遭遇赵嘉这种情形,差点被害殒命以后,会不会因为几个燕人的出手相救,便不愿迁怒燕国百姓,甚至放弃唾手可得的灭燕战果。
答案,几乎都是否定的。
赵嘉这种举动虽看似迂腐,却也更彰显了其高尚、豁达的品德,哪怕秦国统帅都为之动容。
“平岐君高义,某自愧不如!”
秦国统帅这句话,既出自真心,也是为了为燕国开脱,燕国的存在多少对秦国大有裨益。
如果有可能,秦国绝对不吝啬保全燕国。
“既然平岐君公私分明,不妨就此罢兵,暂且绕过燕国也无妨!”
如今魏国因魏王驾崩之事,已经提前退出灭燕联军,现在赵嘉没死,且不准备发动灭国之战,又有秦国鼎力支持,韩国这个小透明自然不好说什么。
楚国此行目的乃是为了给赵嘉复仇,赵嘉活着那么楚国发兵的前提也就没了,况且楚国统帅唯赵嘉马首是瞻,赵嘉既然开了口,楚国统帅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就这样,只剩下齐国仍旧没有表态。
若是寻常,齐相周子绝对会支持赵嘉的提议,然此番灭燕之战齐国几乎倾巢出动,更是准备趁机扩张齐国版图。
假如就此罢兵,周子恐怕也没有办法向齐王交代。
“燕国再三出尔反尔,又岂能轻易饶掉对方?且此战我齐国出兵甚巨,粮草、辎重更是消耗无数,若就此罢战,就算吾能答应,恐怕吾王亦不会善罢甘休!”
赵嘉将目光放在周子身上,眉头微皱。
此前由于周子的存在,齐国可谓是赵嘉除了楚国以外最牢固的盟友,可惜天下局势总是风云变幻。
此战过后,燕国哪怕没有灭亡,却已经彻底被击垮,只能偏安辽东苦寒之地,几乎没有再卷土重来的可能。
那样的话,曾经被赵国倚为盟友的齐国,与赵国之间的关系就变得微妙起来。
齐国此次出兵虽然打着为赵国复仇旗号,明眼人却都能看出来,齐国乃是为了夺取督亢之地的归属权,甚至是为了占据更为广袤的领地。
赵嘉苦心孤诣谋划许久,眼看就要获得庞大战利品,又岂能眼睁睁看着齐国从中分一杯羹?
更何况,假如燕国果真割让上郡、渔阳郡以及督亢之地给赵国,那么督亢之地几乎就处于赵国心腹要地,又岂能让齐国占据?
不过,齐国毕竟乃赵国盟友,此番更是为了赵嘉报仇大动干戈,假如赵国得到所有好处,反而让齐国空手而归,本来交情密切的两国,关系必然会降至冰点。
甚至于,其余各国看到赵国吃相如此难看,恐怕也会心生芥蒂。
督亢之地让给齐国也不是,不让给齐国也不是,综合考虑许久,赵嘉对于如果安抚住齐国,却是感觉有些头疼。
好在打算出现之前,赵嘉已经大致想好了应对之策。
他目视周子微微点头,虽然没有说什么,周子却已经理解了赵嘉的意思,当即开始缄默不语。
会议散去以后,两人心照不宣来到一个僻静的营帐内。
“燕国若亡,齐将何去何从?”
看着已经出现了些许白发的周子,赵嘉微微叹息,没有过多客套,直截了当的出言质问。
周子闻言,不由眉头微皱。
燕国若亡,那么齐国想要继续扩张,就必须与赵、魏、楚三国对立,此三国皆为抗秦主力,无论齐国目标是哪个国家,必然会引起其余各国的反弹。
彼时,齐国要么偏安一隅,继续过着以往浑浑噩噩的日子;要么就只能被各国孤立,最终走向燕国灭亡的老路;亦或是联合秦国与赵、楚等国为敌。
无论是那条路,都不是周子希望看到的结果。
赵嘉继续说道:“秦虽屡逢败绩,国力仍旧不容小觑,若此时灭燕,必然会给合纵联盟埋下祸端,假如秦国趁机挑拨离间,让关东各国相互攻伐,结果如何想必相国可以预料。”
“燕之所需,莫过于督亢之地。”
“然此番燕王已经准备将督亢之地,以及其余两郡割让给赵国,如果我将督亢之地让给齐国,以督亢之地的富庶与重要性,父王以及赵国文武未必会答应。”
“彼时,赵、齐必然交恶。”
周子沉声道:“公子处境之难吾又岂会不知,然此番大王令我以举国之兵伐燕,若无功而返,又如何向大王交代?”
“且六国伐燕,赵国独得好处,恐怕也会引得其余各国嫉妒、不满与警惕。”
赵嘉颔首道:“相国此言大善,你我私交甚笃,吾亦不多言其它,督亢之地让给齐国并非不可,然而齐国必须付出足够代价,唯有如此方能安抚住父王以及赵国文武。”
周子闻言眉头微皱,道:“公子想要什么?”
赵嘉沉声道:“赵国并非产粮大国,连年征战之下,国库粮草几乎已经消耗殆尽。”
“反观齐国占据东方产粮之地,若能为赵国提供足够粮草,想必吾也能以此为由劝说父王将督亢之地交给齐国。”
周子沉吟许久,这才点头道:“齐国沉寂多年,粮草储备的确不少,且以粮草换督亢之地,大王也未必不会同意,只是具体数量还需商榷。”
赵嘉闻言大喜,道:“此事吾亦要先禀报父王,方能与齐国商议交换之事。”
“如今大军集结于蓟县城外,每日消耗钱粮不计其数,不如先与燕国和谈,得到燕国割让领地以后,赵、齐两国再具体商谈粮草换地之事,不知相国意下如何?”
周子沉默许久,这才郑重道:“我信公子!”
赵、齐两国既然达成秘密协议,齐国自然也同意议和之事,如今燕王惶恐不已,得知赵嘉未死且愿意和谈的消息以后,当即大喜过望。
他不敢有任何拿捏,非常痛快的将上郡、渔阳郡以及督亢之地割让给赵国,并且迁都辽东阳乐,至此燕国退出争霸舞台,蜗居于辽东之地。
没过多久,赵国就将督亢之地交割给了齐国,随后源源不断的粮草从齐国运输往赵国。
至此,赵国疆域东至令支要塞,西至平周要塞,北接漠北,南临长平。
相比起历史上的同时期,赵国疆域扩张了一倍有余,虽仍旧比不上秦、楚两国,却不比齐、魏、韩三国加起来小上多少。
最为重要的是,赵国所扩张的版图,除了申岐之地以外,皆为富庶人口密集之所。
如今的赵国,才真正有底气能与秦国争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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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天灾
公元前243年,七月底。
此时距离各国攻燕已经过去了数月时间,此战赵、齐两国所得利益最多。
特别是赵国,不仅得到了燕国除了督亢之地以外最富庶的领地,还从齐国那里换来了许多粮草。
这些年赵国征战不休,虽然每次战胜以后都能缴获到许多粮草,却也难以支撑军队庞大的消耗。
赵王为了持续发动战争,不仅耗空了国库钱粮,甚至几乎将民间粮草也征调告罄。
若没有从齐国那里换来了数量庞大的粮草,赵国恐怕有许多百姓熬不到秋收,就会被饿死。
数月时间,赵国并没有其余动作,反而将重心全都放在新占领区的百姓身上。
只有将这些占领区完全吸收消化,赵国才能没有后顾之忧,才算是真正的强大起来了。
却说战事结束以后,赵嘉先是前往邯郸与赵王、范增秘议许久,随后返回申歧之地,就开始着手迁都事宜。
本来赵嘉的封地只有申歧之地,将都邑设置在中阳再好不过。
然而得到了大半个上党郡以后,为了加强对新占领地的控制,迁都就成了势在必行之事。
当然,赵嘉并没有将都邑迁往上党。
原因有二。
其一,申歧之地经过赵嘉的数年经营,再加上不断迁徙流民,比之以往已经繁华了许多,这里的百姓对于赵嘉这个封君也都颇为拥护。
与之相反,上党毕竟乃韩国之地,赵国初得这块地,曾经的韩国百姓心里多少会有些抵触。
都邑乃行政中心,设置在拥护赵嘉为封君的申歧之地更为合适。
其二,上党虽然也比较富庶,却与秦、魏、韩三国接壤,战略纵深不够,将都邑设置于此难保安全。
故此,无论从哪方面讲,将都邑仍旧留在申歧之地,都是最为明智的决定。
经过慎重考虑,赵嘉最终将都邑设置在了中都。
中都,背靠大泽昭余祁,南临神山谒戾山,东边连通赵国太原郡,西方更有邬县以及汾水作为屏障。
这里位于太原郡、申歧之地以及上党郡交汇之处,昭余祁与汾水能够保证中都的水源供应,神山谒戾山可以保证中都的木柴、铜铁供应。
优良的地理位置,使得中都能够成为集农业、矿业、商业为一体超级大都市,相信假以时日,绝对能够跻身于九州最繁华城市之一。
新都的建立,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
虽然中都以前就是比较大的城邑,可是想要承担都城的要责,恐怕还是远远不够。
赵嘉下令将中都城内建筑全部拆毁,而后把整个曾经的中都城内都建造成为内城,在此基础上又向外扩张二十里,并且着手建造高大的城郭。
数月过去,新都邑的建造进度仍旧只有一半,想要彻底完工,恐怕要等到来年开春。
此番建造新都,赵嘉仍旧采取了招商引资的策略,将城墙、商铺、建筑都外包给各国大商贾、大家族,如此就能极大节省封地政府的支出。
赵嘉所要付出的,仅仅是都邑半数黄金商铺,以及给予相对应大商贾、大家族的优惠政策。
从长远开来,当都邑发展起来以后,这里的黄金商铺必然寸土寸金,赵嘉今日微不足道所付出,将会变成极其沉重的代价。
反之,那些参与中都建设的大商贾、大家族,却会成为中都崛起的最终获益者。
如此看来,从长期来讲对赵嘉并不利。
然而不要忘了,如今可是乱世,所谓的商贾在强权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赵嘉若是愿意,仅仅一封诏令,就能将商铺以及土地全部收回。
只是赵嘉现在却不会那么做,也没打算那么做,只因这些大商贾、大家族经商,能给中都带来源源不断的庞大税收。
都邑的发展,离不开大商贾以及大家族,赵嘉乃至整个封地的命运,也与这些人紧密联系在了一起。
只要他们合法经营,就会成为封地发展的最大助力。
岐山花苑。
这座价比天高的别墅区,由于都城的迁徙而房价大跌,不少在此地买房的官员、商贾皆亏损严重。
这件事情影响不小,毕竟在能够在此地购房之人,要么身居高位,要么身价不菲,要么乃是匈奴各部落首领。
房价大跌虽没有让他们血本无归,却也算是伤筋动骨,这件事情也在整个申歧之地引起了不小风波。
好在赵嘉接连发出几道对于岐山花苑利好的消息,并且承诺二十年内不会建造相同品阶的花苑,十年内自己的府邸也不会搬离此地。
赵嘉的及时补救,算是稳住了岐山花苑的住户。
不过这件事情也给赵嘉提了个醒,既然自己既然推行了房地产,就必须考虑房地产崩盘所带来的恶劣后果。
以后推行每条政策,都可能会影响到各地房价,赵嘉必须谨慎再三。
为了稳住岐山花苑以及中阳附近房价,赵嘉并未急着将政府机构搬到新都中都,反而时常出现在岐山花苑。
而此时,赵嘉忙碌几天过后,终于有时间在岐山花苑的府邸休息。
“君上为何愁眉不展?”
芈芙走到赵嘉身边,温柔的从背后将其抱住,语气轻柔的说道。
赵嘉抓住芈芙玉手,皱着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了些许:“今岁各地旱灾都非常严重,哪怕我组织军队与百姓开挖沟渠进行灌溉,仍旧是杯水车薪。”
“今年百姓的收成,恐怕还不足以让他们熬到来年开春,百姓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官府又哪里能够征收到钱粮?”
洪涝灾害,哪怕在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都会严重影响到农民粮食的生产,更不用说是在生产力落后的战国时期了。
干旱往往伴随着饥荒,饥荒又往往伴随着瘟疫,这三种事情对于封建王朝的统治,乃是致命性的打击。
不知道多少朝代,都是因为干旱引起饥荒,继而激化国内矛盾,最终导致农民起义的爆发。
更何况,此番大旱不仅仅是在申歧之地,上党乃至整个赵国,各地都几乎很少降雨,许多西方的庄稼都被干死。
眼看秋收将至,百姓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反而是担忧。
若不能处理好这次大旱带来的严重后果,整个赵国恐怕都会动荡不安,甚至会让赵国饿殍遍地。
第二百七十四章 祸不单行
千亩,原为韩国领地,隶属上党郡,如今已经成为赵嘉封地。
这里依山傍水,乃上党产量大县,号称拥有千亩膏腴良田,故此才会被赐名千亩。
赵嘉得到上党北部以后,对于产量大县千亩自然非常重视。
可是经历过大旱以后,千亩县城内的良田却开始出现蝗灾,让那本来就少得可怜的庄稼,再次遭遇了严重的危机。
赵嘉得知这个消息,不敢有丝毫怠慢,快马加鞭赶往千亩。
之所以如此劳师动众,也并非没有原因。
赵嘉刚刚得到上党不久,这里就出现严重的干旱以及蝗灾,让本来就不稳定的民间情绪,变得越发躁动起来。
自古以来,蝗灾都代表天谴,许多人认为之所以会出现天灾,乃是因为统治者不修德行,这才引起上天震怒,降下责罚。
上党出现严重的干旱与蝗灾,这就使得民怨沸腾,坊间谣言四起,认为是赵嘉强占了韩国的土地,才会引起上天震怒。
对于蝗灾,人们恐惧战兢,古代的人们甚至不敢捕杀蝗虫。
莫说如今正值战国末期,就算是到了盛唐时期,官员以及百姓之中,仍旧有不少人抱着这种想法。
开元年间,唐朝爆发了规模庞大的蝗灾,李隆基下诏捕捉蝗虫。
这个诏令本来乃是好意,却遭到了不少人的抵制,黄门监卢怀慎就劝说李隆基:“蝗虫乃是天灾,岂是人力所能除。况且杀虫太多,有伤天和。”
就连封疆大吏汴州刺史倪若水,亦是向李隆基进言:“只有修德才能消除天灾,前赵刘聪除蝗不成反而招致更大危害。”
倪若水甚至直接拒绝御史的指挥,只是派人设祭膜拜,却不敢灭蝗。
由此可见,古人对蝗灾的敬畏。
蝗灾的出现,让赵嘉在上党的统治岌岌可危,若不找出应对之策,后果将不堪设想。
事实上,不仅仅是上党,申歧之地乃至整个赵国,在经历过大旱以后,也都爆发了汹涌的蝗灾。
干旱之后遭遇蝗灾,若不能有效进行遏制,赵国今岁可能就会颗粒无收,彼时必然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君上请看,田间蝗虫四处可见,将庄稼叶子啃食的七零八落,好在如今蝗灾刚刚出现,这才没有连粮食都啃食殆尽。”
“若让蝗灾持续下去,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将庄稼、青草、树叶啃食一空。”
“百姓们面对干旱兼蝗灾,几乎每日都焚香祭祀,祈求上天不要降下如此惩罚,可惜天不遂人愿,蝗灾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变得越来越严重。”
千亩县令指着田间正在啃食庄稼叶子的蝗虫,脸上满是无奈之色。
赵嘉亦是心中沉重。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干旱与蝗灾几乎是将百姓往死里逼,这件事情关乎整个国家的生死存亡,他不得不慎重。
事实上,早在干旱初期,赵嘉就想方设法从其余各国购买粮食。
然而今岁大旱不仅仅出现在赵国,就连靠近大海的齐国干旱也比往年严重,甚至处于南方多河流雨水的楚国,大部分地区也都遭逢大旱。
这场席卷九州诸侯国的大旱,让绝大多数人都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各国已经下达禁令,决不允许将粮食卖给其余各国。
好在赵嘉提议以督亢之地换粮食之时,大旱尚且没有完全爆发,否则齐王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应承下来了。
赵嘉转头看着千亩县令,问道:“面对蝗灾,可有应对之策?”
千亩县令满脸难色,道:“我已经组织百姓灭蝗,可是百姓们认为灭除蝗虫将会遭遇不详,极少有人敢于参与其中。”
赵嘉怒道:“简直一派胡言!”
也由不得赵嘉不生气。
虽说穿越这种事情,让他多少对鬼神稍微有些敬畏,可他终究生长于红旗下,从小接受着无神论教育,更是知晓‘人定胜天’的道理。
更何况,蝗虫只是一种害虫罢了,又怎么可能与上天扯上关系?
他有些想不明白的是,百姓们宁愿看着蝗虫逐渐将庄稼啃食殆尽,都不愿意违背所谓的‘天意’捕捉蝗虫,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我们要见平岐君!”
就在赵嘉心中恼怒之际,忽然听到远处有嘈杂声传来,急忙抬头望去,发现自己带来的护卫们,挡住了不少蜂拥而来的之人。
“荆轲,去看看怎么回事。”
荆轲、高渐离等人,自从赵嘉劝说各国从燕国撤兵以后,就跟在了赵嘉身边,唯有王富贵与边城比剑过后飘然而去,说要寻找剑圣盖聂一决高下。
赵嘉见王富贵去意已决,倒也尊重了对方的选择,赠送重金做其盘缠。
荆轲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便持剑返回,道:“启禀君上,那些人都是当地族老以及豪绅,想要面见君上,被卫军阻拦。”
赵嘉沉吟半晌,道:“放几个主事之人进来。”
荆轲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便带着十几人来到过来,赵嘉举目望去,发现这些人要么是白发苍苍的老者,要么是身穿华服的豪绅。
想要治理好这些新占领区,与这些当地族老、豪绅打好交代,乃非常重要之事。
故此,赵嘉面对他们的时候,倒也是和颜悦色。
“诸位想要见我,所为何事?”
这些族老以及豪绅,本来见到赵嘉的时候,还有些畏畏缩缩,眼前这位毕竟乃是大名鼎鼎的公子嘉,就连秦国都在其手上接连吃瘪,更不用说是自己这些小县城的族老、豪绅了。
他们之所以胆敢鼓起勇气面见赵嘉,也是听说过对方温文尔雅,对于百姓十分友善。
待看到赵嘉和颜悦色以后,这才纷纷骨气了勇气。
为首那名白发苍苍的老者上前拜道:“老朽给君上见礼了。”
赵嘉急忙扶住老人双臂,说道:“老人家无需行此大礼,有什么事只管说便是。”
老人颤巍巍的说道:“老朽尝闻平岐君乃当世大豪杰、大英雄,不仅温文尔雅,且善待百姓,贤明传遍列国,君上之名,就连我等升斗小民亦如雷贯耳。”
“然君上兴不义之师,强行将上党据为己有,以致引起上天责罚,先降旱灾再降蝗灾。”
“若君上果真体恤百姓,不如将上党归还给韩国,休身养德,以平息上苍之怒,也好让我们上党百姓有条活路啊。”
千亩县令以及荆轲等人闻言,尽皆脸色大变。
第二百七十五章 如食吾肺腑
“放肆!”
老者话音刚落,荆轲当即拔剑在手,剑尖指着老者咽喉,厉声呵斥。
“干旱亦或蝗灾,此皆为天灾,与君上何干?”
“你这老匹夫敢妄议君上,指责君上兴不义之师,甚至妄想让君上将上党归还韩国,其心可诛!”
呵斥完毕,荆轲转头看向赵嘉,道:“君上,请下令让我处死这个妖言惑众之人,以儆效尤,免得那些愚民继续诽谤君上!”
荆轲的一番话,顿时吓得老人两股战战,由于身体太弱,支撑不住直接摔倒在地。
其余族老、乡绅闻言,也都脸色发白。
只不过,这些人脸上虽然有畏惧之色,眼睛深处却露出一抹倔强,显然认定大旱以及蝗灾,都是因为赵嘉兴不义之师而引起。
赵嘉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而后对着荆轲说道:“退下。”
荆轲虽心中不忿,却也没有违背赵嘉意愿,收了佩剑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老者等人。
赵嘉走上前去,将老者扶了起来,顺便还把老者衣服上沾的灰尘轻轻拍打下去。
“荆轲护主心切,这才惊扰了阁下,还请老人家莫要怪罪。”
老者惊魂未定的看了荆轲一眼,又望了望满脸歉意的赵嘉,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道:“君上贤明吾等皆知,本不欲如此对待君上,然旱灾与蝗灾先后出现,若不能有效遏制,恐怕今岁千亩就会颗粒无收,彼时定然会有许多人饿死。“
说到这里,老者忽然跪了下去,抱着赵嘉右腿哭泣道:“君上宅心仁厚,还忘君上能够体恤吾等!”
“还望君上能够体恤吾等!”
其余族老以及豪绅,见状也都纷纷跪倒于地,出声请求。
“简直愚昧至极!”
荆轲虽然可怜这些人生存不易,却也暗恨他们愚昧无知,可惜赵嘉并不想与这些人发生冲突,荆轲却也只能暗自忍耐。
赵嘉看到众人表现,不由眉头微皱。
他知道,这些人全都非常迷信,认为爆发如此大的天灾,必然是统治者失德,这才引起上苍震怒。
就算赵嘉能够以武力将这些人镇压,却也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激化与上党百姓之间的矛盾。
处理这件事情必须谨慎,否则一个不好就会酿成大错。
“你们先起来!”
赵嘉用力将老人扶了起来,并且示意属下将其余跪着的族老以及乡绅也扶都起来。
暂时安抚住众人情绪以后,赵嘉当即对着众人说道:“明日午时,欢迎千亩所有百姓都来到此地,本君自然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言毕,赵嘉也没了继续巡视田地的兴致,当即带着众人返回城内。
县衙内院。
“事情调查的怎么样了?”
边城答曰:“果不出君上所料,这些千亩族老以及豪绅聚集于此,果真是受了有心人指使与引导,想要借助天意逼迫君上,将千亩乃至整个上党全都交还给韩国。”
赵嘉脸色微冷,道:“可曾查到韩国是否参与了这件事?”
边城摇头道:“或许有,奈何对方做得实在太隐秘,被揪出来的陈氏不肯供出何人指使,只是将全部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
“只不过,属下经过调查得知,千亩陈氏乃是韩国大族陈氏的一个分支,料想乃是陈氏主脉之人指使。”
赵嘉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继而说道:“如今尚且不是与韩国撕破脸皮之际,这件事情的调查到此为止,不过事情结束以后,将陈氏父子人头送到陈氏主脉那里。”
“唯!”
次日,尚且没有到正午,就已经又许多千亩百姓来到了约定地点,他们议论纷纷,紧张而又期待的等候着,想要知道名扬天下的平岐君,究竟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事实上,由于韩太过弱小,除了贵族以及豪绅以外,普通百姓对于韩国的归属感并不算高。
本来以赵嘉的名望,这些百姓能够成为平岐君治下领民,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坏就坏在,上党刚刚成为赵嘉领地,就爆发了极其罕见的干旱以及蝗灾,这不由让百姓们对于赵嘉的德行产生了怀疑。
时间缓缓流逝,眼看距离午时越来越近,百姓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看到赵嘉在大批护卫的簇拥下,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经过短暂的骚动以后,由于精锐护卫们的维持秩序,再加上百姓们对于军队的畏惧,这里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赵嘉走向提前搭好的高台上,环顾在场密密麻麻的百姓以后,忽然向众人深深鞠了个躬。
赵嘉的举动,不由在百姓之中引起了些许骚动。
众人都想不明白,身份高贵如平岐君公子嘉,为何会向自己这些黔首鞠躬行礼。
“上党身为赵嘉封地,嘉却未能让百姓们都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这是我的失职,今日赵嘉向所有上党百姓赔罪了!”
赵嘉这番几乎是扯着喉咙喊出来的话,让就所有人都脸色动容。
这个时代非常讲究出身,像赵嘉这种出身高贵又身居高位的统治者,居然会主动当众向黔首鞠躬赔罪,简直是前所未有之事。
习惯的被统治者呼来喝去,并且被不断压榨的百姓们,此时都感觉有些不真实。
恍惚过后,绝大多数人都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平岐君果真像传说的那般,温文尔雅且体谅百姓,若是能够在其统治下生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很快,百姓们又疑惑了,既然平岐君这么好,上苍为何会降下天灾?
赵嘉示意骚动的人群安静下来,继而让荆轲拿来早就抓好的蝗虫,将笼子高高提了起来。
他指着笼子里的蝗虫,对台下百姓喝道:“就是这些可恶的蝗虫,要将尔等本来就不多的粮食啃食殆尽。”
说到这里,赵嘉痛心疾首,猛然打开了装着蝗虫的笼子,一把抓住几个蝗虫,将它们举在空中。
他对着蝗虫声色俱厉的喝道:“尔食吾百姓五谷,如食吾之肺腑,今吾当食汝等心肺,以为百姓复仇!”
言毕,赵嘉将手上抓的蝗虫全部塞进口中,而后开始大口咀嚼起来,绿色的汁液自嘴角溢出,看得所有人都心惊肉跳。
“君上!”
边城、荆轲、千亩县令等人,更是骇的面无人色,全都冲到台上,想要赵嘉将蝗虫吐出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 蝗虫盛宴
墨绿色汁液从嘴角流出,看起来恐怖异常。
赵嘉生吞蝗虫,顿时感觉腹部翻江倒海,奈何为了稳住民心,却也不得不作秀。
“君上,速速吐出来!”
边城、荆轲、高渐离等人尽皆上前,满脸忧色的看着赵嘉,纷纷劝说对方吐出蝗虫。
赵嘉却没有听几人劝告,喉咙滚动将蝗虫全部吞入腹中,强忍住心中的不适感,脸上反而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他气沉丹田,对着众人大声说道:“这蝗虫生吃有种青草味,味道不怎么鲜美,若是换个做法,不晓得会不会好吃一些。”
白发苍苍的族老急忙劝道:“蝗虫不详,君上万万不可食用。”
众人尽皆色变,苦苦劝谏,奈何赵嘉只是微笑着,仍旧一意孤行。
蝗虫在这个时候是非常可怕的天灾,到了后世那可是比牛肉还贵的美味,对于后世的中国人而言,什么恐怖的外来入侵物种,都能将其吃的绝种。
曾经一度泛滥的小龙虾如此,蝗虫亦是如此,当野生龙虾与蝗虫不够以后,人们甚至开始人工饲养。
正是知道蝗虫的美味,赵嘉才敢当众令大厨烹饪蝗虫,以转变所有百姓认为蝗灾乃天降惩罚的固有观念。
大厨领命上前,磨刀霍霍。
随后,赵嘉又吩咐护卫们下田捕蝗,没过多久便抓来了不少蝗虫。
只不过,大厨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蝗虫以后,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赵嘉见状,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起一只蝗虫,先扯掉了它的翅膀,继而捏着蝗虫的尾部,将蝗虫肠子全都拉了出来。
这种清理的方法,与小龙虾的清理模式颇为相似,甚至更为简单快捷。
“就照这样清理,大家都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哪怕护卫们都有些畏手畏脚,可是军令如山,也只能硬着头皮清理蝗虫内脏,没过多久便将大堆蝗虫清理完毕。
“红烧,清蒸,火烤,炖粥都试试,本君要尝尝怎样做的蝗虫最好吃。”
大厨领命而去。
这名大厨不愧是天香楼的主厨,厨艺简直鬼斧神工,很快就做出了九种口味的蝗虫盛宴。
本来还提醒吊胆的边城等人,待看到九大盘色香味俱全的蝗虫盛宴以后,都忍不住悄悄吞咽着口水。
“有没有人与本君一同享用这顿蝗虫盛宴?”
边城率先走出来,道:“君上相邀,边城敢不相陪?”
荆轲、高渐离、千亩县令等人,一则比较馋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蝗虫,二则也是愿意跟着赵嘉这位君上冒险,全都选择与赵嘉一同进食蝗虫。
赵嘉随后将目光放在那些族老、豪绅身上,笑道:“诸位要不要来尝尝?”
族老以及豪绅面面相觑,却没有人胆敢上前。
赵嘉笑着摇了摇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当即招呼着边城等人,当着百姓之面开始进餐。
“哇,真香!”
作为吃货兼酒鬼的荆轲,先尝了一只被烤得色泽金黄的蝗虫,浓郁的香味顿时让荆轲陶醉的闭上了眼睛。
很快,他就再度睁开眼睛,又急忙去尝其余做法的蝗虫。
九种做法的蝗虫各有千秋,很快就被大家尝了个遍,包括赵嘉在内的所有人,都被这种美食所折服。
荆轲叹道:“这真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可惜的是,美食当前却没有酒啊。”
赵嘉大笑道:“如今虽然下达了禁酒令,禁止官府以及任何私人酿酒,然往年所酿之酒天香楼还有不少存货,今日便与诸位不醉不归!”
“好!”
荆轲大喜过望,边城等人亦兴致勃勃,众人仿佛已经忘记了,自己等人前来此地究竟所为何事。
“阿母,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啊。”
人群中,一位小孩扯了扯自己母亲的衣袖,吞咽着口水说道。
女人急忙将小孩搂在怀里,斥责道:“蝗虫乃不祥之物,又怎能食用?”
小孩满脸不解的问道:“那么君上这些大官怎么都在吃蝗虫?”
女人当即无言以对。
站在内圈守护赵嘉的护卫,早就得到了赵嘉的暗中命令,如果有人想吃蝗虫,可以带他们上前品尝。
小孩与女人正好距离护卫非常近,两人的谈话自然也被护卫所听到。
护卫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对着小孩说道:“你想不想吃啊,想的话君上可以请你吃哦。”
小男孩看着身穿甲胄手持武器的护卫,脸上带着些许畏惧之色,根本不敢回话。
女人却急忙摇头道:“不,我们不吃。”
护卫闻言,不由面露失望之色。
像小孩以及女人这样的百姓很多,不少人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赵嘉等人,都有心想要尝试,可是想到了要吃的东西乃是蝗虫,说什么也没有鼓起勇气。
就这样,赵嘉吃了许久,都没见到有百姓胆敢上来吃蝗虫,不由眉头微皱。
“看来,想要打破百姓们的固有观念,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
百姓们不亲自尝尝蝗虫的美味,任凭赵嘉说得天花烂醉,都没有任何用处。
他今日来的目的,可不是因为想要当众吃蝗虫,乃是为了消除人们对蝗虫的畏惧之心。
吃蝗虫,将其当作一道美味,就是最好的方法。
试问,有人会觉得鸡鸭牛羊这些食用的动物,乃是不详征兆么?显然没有!
就在赵嘉忧心无人胆敢过来食用蝗虫之际,忽然有个衣着破烂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位年轻人喜好游侠,奈何没有真本事,只能当个落魄的乡间混混,每日游手好闲根本赚不到生活费,时常饱一顿饥一顿。
他看着赵嘉等人又是喝酒又是吃肉,且蝗虫那色香俱全的模样,真的非常诱人,年轻人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抱着大不了拉几天肚子的心思,在护卫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怎么样,小兄弟想尝尝?”
赵嘉见到有人敢于登台享用蝗虫,顿时大喜过望,脸色温和的说道。
年轻人吞了吞口水,道:“只要君上赏口酒喝,我就愿意尝尝这些蝗虫!”
赵嘉大笑道:“汝乃首个敢于登台尝蝗虫之人,本君赏汝一壶酒又如何!”
年轻人闻言大喜,接过酒壶猛灌几口,先是陶醉于美酒的清冽,继而壮着胆子开始品尝蝗虫。
只不过,当他吃下第一口的时候,就彻底被其所折服。
“如此美味,纵然吃了会死也值得!”
年轻人大吼大叫,脸上满是兴奋之色。
第二百七十四章 郑国
韩都新郑。
四十多岁,一身朴素装扮的郑国,看着田间飞来飞去的蝗虫,眉头紧锁。
“许仲,有没有人愿意与吾等一起灭蝗?”
脸色略显稚嫩的许仲,闻言不由苦着脸,道:“回禀老师,百姓都认为蝗灾天授,不可轻易捕杀,否则必遭天谴。”
“如今坊间皆言大王失德,以致天降大旱与蝗灾,各地豪绅、族老纷纷上书,请求官府祭告上天,以平息蝗灾!”
郑国闻言,不由面露怒色,喝道:“遭遇干旱不知修渠灌溉,蝗灾爆发亦不知捕杀救粮,反而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天意之上,简直愚昧、荒谬至极!”
郑国乃韩国卓越的水工(官名),师承农家,其弟子许仲,便是农家创始人许行的后人。
农家虽然被称为九流之一,并且去劝说农耕的主张为各国采纳,然农家的某些主张并不符合统治者之意,故此农家也逐渐走向没落,甚至许多农家著作都遗失了。
郑国师承农家,满心想要构建天府之国,并屡次向韩王上书,请求韩王开挖沟渠,修建水利工事,积流灌溉,以保证农作物能够旱涝保收。
奈何韩王认为开挖沟渠工程量太过巨大,将会消耗掉韩国太多国力,所以不予采纳。
甚至于,秦王政继位那年,韩王还准备将郑国送往秦国,令其帮助秦国修建水利工事,从而达到“疲秦”的目的。
历史上韩国为了阻挡秦国东出,的确派遣郑国前往秦国修建郑国渠,本来是想要以此“疲秦”,却没想到郑国实在太过敬业,哪怕身为间谍,仍旧将自己本分工作做得极好。
秦国在郑国的倡导下,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修建了规模浩大的水利设施,反而让关中生为沃野,不再遭遇凶年,秦得以富强,卒并诸侯。
由于郑国所修建的水利设施,让关中成为天下粮仓,被称为‘天府之国’,替秦国日后统一华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为了纪念郑国的功劳,秦王遂将其所修建的沟渠命名为‘郑国渠’。
郑国主持修建的郑国渠,也与都江堰以及灵渠二者,并称为秦代三大水利工程。
这个时空,由于赵嘉的横空出世,吸引了秦国太多注意力,韩国并未像历史上那般有巨大压力,以致韩王最终没有实施这个失败的‘疲秦’计划。
再加上郑国屡次上书修建沟渠,逐渐引得韩王不满,以致郑国也开始被冷遇。
许仲听闻郑国之言,当即不忿道:“若大王早日听从老师之言,提前开挖沟渠、引水灌溉,哪怕遭逢大旱,也绝不至于达到如此地步!”
“旱灾若能缓解,蝗灾自然不会产生。”
郑国看着愤愤不平的弟子,心中忽然充满了疲惫,脸上也满是没落之色。
他有满腔抱负,奈何韩王不予采纳,如今只沦为各级官吏呼来喝去的闲杂人等。
明明能够提前预防旱灾、蝗灾,却眼睁睁的看着它们爆发,郑国只感觉无奈与悲痛。
“可惜老师满腹才学,诸侯竟然无人能识!”
许仲击掌而叹,为自己的老师感到遗憾。
郑国无力瘫坐在干裂的土地上,目光没有焦距望着田间蹦的蝗虫,脸上满是无奈的苦笑。
“老师,赵国平岐君公子嘉贤明远播,求贤若渴,只要有真才实学之人,无论出身何者学派,皆能虚心采纳。”
“既然韩王没有识人之能,不肯让老师一展兄中所学,老师何不弃官而走,前往中阳投奔平岐君?”
郑国闻言,灰败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光彩,不过很快就褪去了。
赵嘉的名声,郑国何尝没有听过?
他曾经也考虑过前往中阳投奔赵嘉,只是想到赵嘉对于商人的重视,很快就掐灭了这个念头。
农家主张播百谷,劝耕桑,以足衣食。
农家除了主张人人平等,希望君王与百姓一同从事农耕,最重要的主张就是重农抑商。
农家认为商人逐利,若给商贾便利,则人人企图不劳而获,那样就没有人从事耕种了,就会让国家走向衰弱,
农家重农抑商的思想,被诸侯国所接纳。
只是欲使君臣并耕之主张,却是触犯了统治者的逆鳞,这才不被重用。
这种主张与孔子的‘君臣’思想相悖,再加上曾经有两个儒家门徒,弃儒家而跟随农家许行,以致儒家与农家结怨。
孟子甚至发书激烈抨击农家思想,称‘所重民食’,此百姓所长也,牧养天下,此圣王所长也。
及鄙者为之,以为无所事圣王,欲使君臣并耕,有悖上下之序。
儒家的抨击,再加上其主张的确不被诸侯所喜,这才导致了农家的没落。
时至今日,经历过风风雨雨的农家,已经开始逐渐撇弃君臣共耕的思想,只是农为本的思想,却从来不曾转变过。
“平岐君虽招贤纳士,奈何其太过注重商贾之利,未必肯采纳农家之言。”
许仲闻言,遂不再多语。
赵嘉注重商贾之事天下皆知,正是因为赵嘉给商贾的便利,这才导致九州大商贾纷纷前往赵国经商,让赵国赚了不少钱。
就这样,师徒两人看着干裂的土地,以及田间那些活蹦乱跳的蝗虫,居然都有些不知所措。
“荒谬,简直荒谬之际!”
就在此时,两人忽然听到了激烈的斥责声,急忙抬头望去,却是发现两个身穿儒衫的士子,正拿着一张告示,边走边高谈阔论。
“干旱、蝗灾乃天授,平岐君不思祭天、养德平息天怒,反而下令百姓群起灭蝗,此举岂非妄遭杀孽,有悖天意?”
“是极是极!”
“最让人难以接受者,乃是这平岐君居然当众烹食蝗虫,并且下令官府以钱粮、谷粟向百姓求购蝗虫,而后又将这些蝗虫当做菜品在天香楼推出,简直有辱斯文!”
郑国、许仲听着几个儒生的谈论,当即面面相觑。
他急忙起身拦住几个儒生,先是向他们施礼,而后问道:“不知诸位所谈何事?”
这几个儒生士子打量郑国、许仲穿着,倒也没有因为他们穿着朴素就轻视,反而将拿着的告示递给了郑国。
“先生且看,此乃平岐君在上党颁布的文书,简直荒谬之际!”
郑国接过告示,看完里面的内容以后,忽然感觉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猛然转头看向许仲,喝道:“收拾东西,辞官前往赵地!”
第二百七十五章 来投
许仲骤然听闻郑国之言,不由目瞪口呆。
他有些想不明白,方才还斥责赵嘉重视商贾的老师,态度为何突然间变化如此巨大。
“老师,您这是?”
郑国转头看着自己弟子,知晓了对方心中疑惑,当即将手中榜文递了过去。
许仲急忙接过榜文,低头诵读。
“今岁蝗虫暴起,乃是孳生。不早除遏,任虫成长,闲食田苗,不恤人灾,百姓何以为生?”
“夫如信其拘忌,不有指挥,则上党田苗,扫地俱尽。”
“此虫不尽除,今年还更生子,遗祸无穷矣。”
“平岐君令:各地县吏如有推脱灭蝗者,当委官员责实。若有勤劳用命,保护田苗灭蝗者,须有奖励以明得失。”
“念百姓收成寡弱,奉令积极灭蝗者可免除赋税,亦可以斗蝗换三斗米钱。”
“鉴于今岁大旱,诚邀天下善治沟渠者入赵为官,必委重任,以缓百姓疾苦,福泽天下。”
许仲看完这篇榜文,良久无语。
不同于韩王以及韩国官府的态度,赵嘉在告示中率先指出,若不除蝗虫引起饥荒,这就是人灾而非天谴。
这种观念,与郑国的观念不谋而合。
不仅如此,赵嘉甚至严令各地官吏灭蝗,并且施以奖惩制度,显然决心甚大。
这点,也表明了赵嘉灭蝗的决心。
其次,赵嘉利用免税以及三斗米钱换蝗虫之举,必然引起逐利者蜂拥灭蝗,蝗灾要不了多久或许就会得到遏制。
赵嘉此举,不仅有效助长了百姓们的灭蝗积极性,还是在通过灭蝗这件事,变相补贴经由干旱、蝗灾以后,收成大减的农民。
最为重要的是,赵嘉目光深远,想要开挖沟渠、引水灌溉,准备从根源上解决干旱、蝗灾,这才是郑国最为欣赏之事。
以上告示虽然简短,却展露出了一个务实、爱民、睿智、宽厚、大器以及求贤若渴的明君形象。
哪怕对方重视商贾,可这种务实的态度,却也让郑国看到了农家崛起的希望。
许仲细细品读完这份榜文,不由击掌赞道:“平岐君此举大善,吾当随老师前往投效!”
那几个儒家士子闻言,正要斥责郑国、许仲二人,却见两人交还了榜文,而后风风火火离去。
千亩县衙。
赵嘉巡视着密密麻麻收上来的蝗虫,疲惫的脸上浮现出了些许笑容。
灭蝗诏令颁布之始,效果并不算好,无论各级官吏还是百姓,大多不敢灭蝗。
赵嘉不好强求百姓,却不能对官吏的不作为熟视无睹,当即进行了一次大彻查,不少官吏被革职,严重者甚至哐当入狱。
赵嘉的铁血雷霆手段,吓坏了上党各县官吏。
他们虽然对蝗灾敬而远之,可相比起自己的职位与身家性命,他们还是选择灭蝗。
至于百姓,才开始的确犹犹豫豫。
然,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赵嘉优厚的灭蝗福利,让不少敢于率先吃螃蟹的百姓赚得盆满钵满,这就引起了其余百姓的眼红。
再加上新换的官吏们开始发力,上党风风火火的灭蝗行动开始大爆发。
时至今日,蝗虫尸体已经堆积满了几个屋子。
“这些蝗虫都乃美味佳肴,只是如今天气不适宜保存蝗虫尸体,仅仅依靠天香楼,根本用不了如此多蝗虫。”
“若任由蝗虫尸体腐烂,倒也未免太过浪费。”
“传我诏令,征召大厨烹饪蝗虫,将其下发给军中士卒以及各级县吏,对于那些灭蝗成果斐然之百姓,亦可酌情发放。”
“若仍有盈余,可以小米掺蝗虫熬粥,分发给县城附近的各家各户,如此也能让他们节省些许粮食。”
千亩县令领命而去,赵嘉这才长长舒了口气,不过很快又皱起了眉头。
“如今灭蝗行动,已经从千亩扩散到整个上党占领区,百姓虽逐渐热情高涨,奈何蝗虫灭之不尽,为之奈何?”
赵嘉有些苦恼。
百姓在捕捉蝗虫的时候,蝗虫也同时在繁衍生息,而且蝗虫繁衍的速度非常之快。
再加上百姓们捕捉蝗虫的效率较低,故虽然缓解了蝗灾,却并未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现在不仅仅是上党,蝗灾还有向全国蔓延的趋势,甚至就连西边的秦国都遭受牵连。
赵嘉所不知道的是,这场规模浩大的蝗灾历史上确有其事,根据《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第六》记载: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百姓纳粟千石,拜爵一级。
蝗灾遮天蔽日,可见其究竟有么多严重。
再加上后面记载的瘟疫,也可以推算出干旱、蝗灾、饥荒让秦国饿死了多少百姓。
面对如此天灾,哪怕强大如秦国也没有应对之策,以致尸骨遍地。
秦始皇为了缓解饥荒,甚至开启了华夏历史上的卖官之先河,可见蝗灾之可怕。
“君上,门外有两人求见,说能助赵国消除蝗灾。”
正发愁如何根除蝗灾的赵嘉,闻言不由双目圆瞪,急忙喝道:“速速将人请进来!”
此时的赵嘉,面对令人头疼的蝗灾,甚至不询问来者何人,就急匆匆召见。
没过多久,两位衣装朴素之人,就被边城带了进来。
“郑国(许仲),拜见平岐君!”
这两位前来拜访赵嘉之人,正是辞官而来的郑国与许仲。
“郑国?”
赵嘉骤然听到这个名字,当即感觉很熟悉,只是略微思量,当即猛然惊醒,历史上就有一位叫做郑国的牛人,帮助秦国修建了郑国渠,把关中经营为天下粮仓,这才为秦国东出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敢问先生从何而来?”
不过按照赵嘉模糊的记忆,郑国应该早就被韩王献给秦国才对。
他有些怀疑,眼前这位衣着朴素之人,究竟是不是历史上那位赫赫有名的郑国。
“回平岐君,在下自韩国新政而来,听闻君上欲治理蝗灾,这才辞官前来。”
赵嘉闻言大喜,已经肯定眼前这人就是那位郑国。
不过他仍旧疑惑道:“据我所知,韩国也爆发了干旱以及蝗灾,先生既有灭蝗之策,为何不献与韩王,反而辞官献给本君?”
郑国苦笑不语,许仲却是不忿道:“韩国上至大王,下至乡绅百姓,认为蝗灾乃是天怒,蝗虫乃是神虫,对于蝗虫皆是既祭且拜,坐视蝗虫食苗不敢捕,简直愚昧之际。”
“老师所献灭蝗之策,韩王非但没有采纳,反而严厉斥责老师!”
赵嘉这才恍然大悟。
他上前紧紧握住郑国双手,道:“先生若有灭蝗之策,嘉必然倾力相助,且代表赵国百姓,谢过先生!”
第二百七十六章 论煌三疏
“先生,有何良策除蝗?”
赵嘉将郑国引进内屋,略显担忧的问道。
在赵嘉印象中,郑国只是一个擅长修建水利之人,可从来没听说过彼会灭蝗。
郑国从怀中掏出三张文书,将其郑重递给赵嘉。
“还请君上过目!”
赵嘉接过文书,发现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小字,篇幅居然不小。
“且待我观看。”
赵嘉心中热切,坐下来开始翻看内容,内心从开始的好奇、急切,变成了震惊、叹服。
第一疏上面就写到:国家不务畜积,不备凶饥,此人事之失也。
凶饥之因有三、曰水、曰旱、曰蝗。
地有卑,雨泽有偏,被水旱为灾,尚多幸免之处,惟旱极而蝗,数千里间草木皆尽,或牛马幡帜皆尽,其害尤惨过于水旱者也。
虽然水旱二灾有重有轻,欲求恒稔,虽唐尧之世,犹不可得此,殆由天之所设。
惟蝗不然,先事修备,既事修救,人力苟尽固可殄灭之无遗育。此其与水旱异者也。
水而得一丘一垤,旱而得一井一池,即单寒孤子聊足自救。
惟蝗又不然,必藉国家之功令,必须邑之协心,必赖千万人之同力一身一家,无戮力自免之理,此又与水旱异者也。
总而论之,蝗灾甚重,除之则易,必合众力共除之。
仅仅第一疏,就展露出了郑国卓越的见识。
相比起这个时代迷信的古人,纷纷将蝗灾也当作天灾,认为天灾不可抵挡,唯有祭祀上苍方能消解灾难,郑国反而非常笃定的将其定为**。
何也?
水旱灾害乃天灾,人们没有办法改变,可是蝗虫却可以捕杀,只要捕杀殆尽,就不会影响收成。
反之,若坐视蝗虫将田苗啃食殆尽而不敢捕杀,这不是**又是什么?
不仅如此,郑国还指出了蝗灾爆发的根本原因旱极而煌,更是大胆的指出,蝗灾之可怕甚于水旱灾害。
水灾可以土丘、山石挡之,可以洼地、湖泊储之;旱灾可以井、河之水灌溉,哪怕衣衫单薄的清苦百姓,只要勤劳一些,也能减轻水旱灾害。
唯有蝗灾最为可怕,并非一人、一家、一县乃至一郡可以消除,因为蝗虫是活的,可以迁徙,还会产子。
纵然一家农户,努力将自己田间蝗虫捕杀殆尽,若其余农户没有捕杀田间蝗虫,那些田里的蝗虫,还会跑到捕杀蝗虫农户的田间。
故必藉国家之功令,必以邑之协心,必赖千万人之同力一身一家,方能灭之。
赵嘉看到这里,心脏就忍不住砰砰直跳,急忙开始翻看第二疏。
蝗之所生,必于大泽之涯,然多雨水河流之地,却古无蝗也,故蝗虫所在必为骤盈骤涸之处。
湖泽广衍,隘无常,谓之涸泽,蝗则生之。
蝗出于此,必乃蝗虫传生者之地。
故涸泽者,蝗之本原也,欲除蝗,图之此矣。
(注释:湖泽,湖泊沼泽;广衍,广袤、空旷低而平坦的土地。)
吾巡视各方,于大泽之旁,芦苇之地,苇之所生,水涯之畔,多见蝗之卵,故推测蝗为水种也。
或言蝗乃鱼子所化,而吾独断以为蝗乃(寄生于水中的陆地动物)子是也。
凡倮虫、介虫与羽虫,则能相变,如螟蛉为蜾蠃、蜣为蝉、水蛆为蚊是也。
若鳞虫能变为异类,未之见矣,此一证也。
善游而好跃,蝻(蝗虫的若虫)亦善跃,此二证也。
物虽相变,大都蜕壳即成。
若蝗之形酷类,其身、其首、其纹脉、肉味、其子之形味无非者,此三证也。
又蚕变为蛾蛾之,子复为蚕,蝗变为,知之亦变为蝗也,此四证也。
看完第二疏以后,赵嘉内心无比震惊。
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时代的古人居然有如此大智慧,将蝗虫研究的如此透彻,简直可以说是生物专家了。
第二疏虽只是介绍蝗虫出生形态与地点,却包含了郑国无数心血,也让赵嘉找到了从源头消灭蝗虫的有力例证。
也只有从源头上消灭蝗虫,才能真正解决蝗灾,否则纵然捕杀了一批,只要干旱持续,天气适宜蝗虫繁衍,仍旧会有源源不断的蝗虫出现。
赵嘉屏气凝神,继续继续翻看第三疏。
有诸种,白色而壳柔者散子于夏初,赤色而壳坚者散子于夏末,故蝗蝻之生亦早晚不一也。
江以南多大水而无蝗,盖湖泽积潴水草生之,南方水草农家多取以壅田,就不其然,而湖水常盈,草恒在水,子附之则复为而已。
北方之湖盈则四溢,草随水上,迨其既涸,草流涯际,子附于草间,既不得水,春夏郁蒸,乘湿热之气变为蝗蝻,其势然也。
故知蝗生于,子之为蝗,则因于水草之积也。
既知蝗生之源,即当于原本之地除之。
凡地方有湖荡、垫洼、积水之处,遇霜降水落之后,当责令各级官吏亲临勘视本年潦水(雨后的积水)所至。
水涯有水草子存积即多,集夫众侵水芟刈(杀戮),敛置处,风戾日曝,待其干燥,以供薪燎。
如不堪用就地焚烧,务求尽。
此须县官吏同心协力,方为有益。若一方怠事,就此生发蔓及他方矣。
讨除不尽者人,不用命此之谓也。
若春夏之月,居民于波湖中捕得子一石,减蝗百石;干一石,减蝗千石。但令民通知此理,当自为之不烦戒矣。
第三疏记载的内容,更是让赵嘉欣喜若狂。
郑国非常精准的预测出了蝗虫的生长发育环境、周期,如此就能提前预除去子,从根源上杜绝蝗灾的爆发。
最主要的是,郑国如此精准、细致的分析了蝗虫的生长规律,只要将其公布出去,百姓必然不再将其视为神虫,没有了敬畏之心,为了保护粮食,百姓岂会不尽心竭力?
最让人拍案叫绝的是,郑国并非简单的除蝗,而是在人工创造适合蝗虫产卵的环境,随后诱捕子。
有了这三道除煌疏,只要日后各县官吏认真办事,基本就可以杜绝蝗灾的爆发。
这简简单单的三道除蝗疏,那可是真正的兴国良策啊!
第二百七十七 进谏
“得先生之疏,令嘉拨云见日。”
赵嘉放下手中书页,上前紧紧握住郑国双手,脸上满是叹服之色。
他根本想到不,在这个偏古时代,居然还有如此见识卓绝之人。
不过很快,赵嘉就皱眉道:“先生之疏,虽极尽详细介绍了蝗虫的出生以及预防,能够从根源上解决蝗灾。”
“然各地蝗灾今已开始泛滥,就以上党各地为例,吾虽下令各级县吏与百姓协力灭蝗,奈何效率太低,更兼蝗虫实在太多,除之不尽,如之奈何?”
郑国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继而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奏文。
赵嘉略带疑惑的结果奏文,看到了最上面的灭蝗三策,当即开始浏览里面的内容,越看越感到惊讶,继而面露狂喜之色。
第一策:吾观湖旁居民,言蝗初生时最易扑治,宿昔变异,便成蝻子散漫跳跃,势不可遏矣。
法当令:居民里老时加察视,但见土脉坟起,便即报官,集众扑灭,此时措手力省,功倍其二。
第二策:若已成蝻子跳跃行动,则须开沟打捕。
其法:视蝻将到处,预掘长沟,深广各二尺,沟中相去丈许即作一坑,以便埋掩多集。
人众不论老弱悉要趋赴,沿沟摆列,或持,或持扑打器具,或持锹锸,五十人用一人鸣锣其后,蝻闻金声努力跳跃,或作或止渐令近沟,临沟即大击不止。
蝻惊入沟中,势如注水,众各致力,扫者自扫,扑者自扑,埋者自埋,至沟坑具满而止。
前村如此,后村复然;一邑如此,他邑复然,当尽矣。
若蝗如豆大尚未可食,长寸以上即烹煮暴干以供食也。
第三策:蝗成则振羽能飞,飞即蔽天,又能渡水,扑治不及,则视其落处,纠集人众各用绳兜兜取,布盛贮。
或夜于田间点燃篝火,蝗虫喜光,如飞蛾扑火而去,再以百姓集中捕捉,无论焚烧掩埋,亦或留下食用皆可。
百姓捕捉蝗虫,都是捕捉长大成虫,对于尚未孵化以及蝻(蝗虫的若虫),或根本不识,或无计可施。
那样的话,纵然百姓们捕捉再多蝗虫的成虫,只要虫卵尚在,幼虫尚在,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蝗虫啃食庄稼。
郑国的这三道灭蝗之策,可以说是包含了虫卵、幼虫以及成虫的三个阶段。
特别是利用蝗虫的趋光性,以篝火吸引大量蝗虫,再集中捕杀的方式,将会极大提升捕捉蝗虫的效率。
赵嘉举起手中奏疏,激动的说道:“有此灭蝗之策,蝗虫何足道哉!”
“吾得先生,何其幸也!”
看到自己的建议被采纳,而且赵嘉还给了如此高的评价,郑国心中也十分高兴,觉得自己多年研究的心血没有白费。
不过很快,他就问道:“吾闻君上以三斗粟钱而易蝗一斗,不知然否?”
赵嘉笑道:“以钱易蝗,乃是为了提升百姓们捕捉蝗虫的积极性。”
郑国却是正色道:“君上以钱易蝗,自然可以极大提升百姓们捕蝗积极性,然假令乡民去邑数十里负蝗易钱,一往一返即二日矣。”
“吾所见蝗盛时,幕天匝地,一落田间广数里,厚数尺,行二三日乃尽。”
“此时蝗极易得,官府钱粮有几,乃令人往返道路者乎?”
“若以金钱近其人而易之,随收随给,即以数文钱易蝗一石,民犹乐为之矣。”
赵嘉听到这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以前觉得,用钱易蝗将会提升百姓积极性,却没想到如今交通不便,百姓们捕捉蝗虫再拿到城中易钱,一来一去就会消耗两日时间。
两日时间的消耗,不仅会耽误捕捉蝗虫大计,百姓来回的消耗,也是在变相损耗国力。
郑国看得透彻,与其让百姓们自己提着蝗虫,跑很远到城里高价卖蝗,倒不如就地低价收蝗。
如此,既不会耽误百姓们捕捉蝗虫的时间,也不会让他们在路途上损耗粮食,也能极大节省官府的开支。
不过很快,赵嘉就说道:“前者官府已经贴出榜文,三斗栗钱换一斗蝗,今突然改价,百姓是否会心中不满?”
郑国摇头道:“捕蝗乃利国理己之事,哪怕价格被压得极低,百姓们也都会欣然接受。”
赵嘉又道:“吾初得上党,官府对于各地掌控尚且不足,大多有族老、乡绅把持地方,就连县吏也多为本地大族子弟。”
“今于各地收蝗,必然要仰仗当地豪绅、大族,若小吏与各地豪绅、大族勾结,中饱私囊,既使官府多出钱财,又令官府失信于百姓,当如何处之?”
赵嘉的担忧并非毫无依据。
虽说上党名义上乃赵嘉封地,可是各县、各乡,还需要仰仗当地有名望。
这些人,赵嘉并没有把握能够掌控。
郑国闻言却是大笑道:“吾以为不然也。”
“此时为民除患,肤可捐,更率人蚕食,尚可谓官乎。副官为此,正官安在。正官为此,县吏安在?”
“不于此辈,创一警百而惩噎废食,亦复何官不可废,何事不可已耶!”
“且一郡一邑,岂乏义士?”
“若绅、若弁、青衿、义民择其善者,无不可使,亦且有自愿捐赀者,何必官也。”
“其给钱则以得蝗之,难易为差,无须预定矣。”
郑国的意思,就连这些以钱易蝗的钱财,都不用官府出,而是应该有当地豪绅、义士捐赠,再根据当地捕蝗行情以及钱的多寡定价。
如此,既杜绝了中饱私囊之事,又可以给官府节省一大笔开销,可是两全其美之策。
赵嘉却是有些迟疑的问道:“此言当真?”
在赵嘉心中,古代豪绅大多都是地主,都是吸血鬼,又怎会出钱出力帮助官府灭蝗。
更何况,赵嘉这个统治者,还得到上党没多久。
郑国笑道:“相助官府灭蝗,不仅能得到好名声,为当地百姓所敬重,更能保住这些豪绅田间粮食。”
“最为重要者,豪绅、大族相助官府,必然会给官府留下好影响,日后族内子弟入仕也容易些。”
赵嘉闻言,当即恍然大悟。
对于这个时代的豪绅、大族而言,最重要者莫过于名望、粮食以及当官,出钱相助官府灭蝗,就能得到这三样东西,他们又岂会不卖力?
“先生大才,嘉叹服!”
赵嘉紧紧握住郑国双手,唏嘘道。
第二百七十八章 秋耕
时间流逝,转瞬已经到了八月,天气开始转冷。
却说赵嘉采纳郑国灭蝗之策,军民齐心协力,极大遏制了蝗虫的蔓延,保住了田间为数不多的粮食。
饶是如此,干旱、蝗灾仍旧让粮食大幅度减产,许多地方的收成,甚至根本不够百姓自己食用。
赵嘉极力进谏,赵王偃遂下诏免除所有灾荒地百姓赋税。
没有了沉重的赋税,再加上百姓们在灭蝗期间攒到的钱财,倒也能够艰难度日。
不过如此一来,赵国国库今年几乎没有收成。
若非破燕之后从齐国换来许多粮食,赵国恐怕根本难以支撑军队所需粮草。
假都中阳。
虽然新都已经逐渐完善,然今岁收成不好,为了节省开支以及稳住人心,赵嘉并未迁都,继续将行政中心放在中阳。
平岐君府。
李斯看着各地送来的公文,脸色浓重的说道:“君上,赵地位于北方,每年粮食只收一季。”
“秋收完毕,田地被翻土以后,现在都尚在闲置,待来年开春播种粮食,又要到秋季方能收获。”
“然今岁百姓收成过低,哪怕有官府免除赋税,恐怕也很难支撑到来年秋收。”
赵嘉闻言,不由眉头大皱。
“从秋季收获到来年开春,尚有半年时间,为何不在田间种植其余粮食?”
李斯对曰:“君上有所不知,赵国土地大多贫瘠,每年一季收成最好,若不断压榨土地,反而会影响来年收成,得不偿失啊。”
赵嘉轻轻捋了捋胡须,不发一语。
过犹不及的道理,赵嘉如何不懂?
这个时代没有化肥,仅仅依靠人畜粪便,想要让土地不间断种植粮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相反,适当休耕不仅不会影响土地出产,反而会藏粮于地,乃可持续发展策略。
“我似乎记得,后世只有长城以北因为太过寒冷,才会种植春小麦,每年收获一季。”
“至于长城以南,大多种植冬小麦,待来年收获粮食以后,还能再种植一季大豆。”
赵国虽然地处北方,却仍在长城以南,若按照后世经验,完全能够做到一年种植两季。
现如今,唯一挡在赵嘉面前之事,那就是让土地保持足够肥力。
沉吟许久,赵嘉忽然说道:“事急从权,令百姓们焚毁荒草,将草木灰与人畜粪便混合洒于田间,再种一季!”
李斯脸色微变,劝道:“君上有所不知,粟都有其耕种时节,纵然不考虑土地肥力问题,冬季恐怕也不能种植啊。”
也不怪李斯如此。
假如此时胡乱种地,不仅会消耗掉大量种子,甚至会影响来年耕种。
是以,哪怕沉稳如李斯,此时也有些着急了。
赵嘉却是反问道:“据我所知,此时种植麦刚好,为何偏偏要种植粟?”
李斯闻言愕然道:“麦虽可食,然极难下咽,百姓向来种植不多,且种植出来也都给牲畜食用,君上下令种麦,恐怕百姓不会同意。”
听到李斯的话,赵嘉并不觉得奇怪。
小麦虽然在商朝中后期就已经出现在华夏,然而由于其难以下咽之故,种植并不普及,基本没有人会食用小麦。
一直到石转盘在汉代得到推广,让小麦可以磨成面粉之后,小麦的种植才逐渐广泛起来。
如今乃是战国末期,在李斯这些人眼中,小麦根本不能当做主食。
赵嘉盯着李斯,问道:“先生可知石转盘?”
李斯疑惑道:“何为石转盘?”
赵嘉答曰:“吾巡视各地,发现有穷苦之家低价购得小麦,而后将其置于两块大石之间,以人力转动上面石块,将小麦磨成细粉。”
“细粉掺水,则可烹饪出口感不错之食物。”
“磨粉之物,谓之曰石转盘。”
石转盘又称石磨,最早出现于战国末期,直到汉代才开始逐渐普及,继而也让小麦成为主食。
赵嘉所要做的,就是将现有的东西加以改进,而后将其早几百年推广出去。
赵嘉相信,只要百姓们尝到了面食,对于种植小麦之事,肯定不会再有抵触心理。
眼看李斯还有些迷糊,赵嘉当即将其带着,见到了由墨家子弟亲自改进的石磨。
当李斯看到白花花的面粉,从石磨中不断掉落下来以后,不由目瞪口呆。
特别是尝过以面食烹饪的食物以后,李斯脸上的狂喜之色,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
“还请君上将石磨磨面之法公诸天下,百姓得知麦可磨成面粉,面粉口感极佳之后,必然愿意种植小麦。”
赵嘉深以为然,遂起草文书,在推广磨盘的同时,严令各地官吏督促百姓种植冬季小麦。
李斯所不知道的是,种植完冬季小麦以后,赵嘉还准备让百姓接着种植大豆,如此就能一年收获两次。
大豆营养丰富,有了石磨的出现,豆腐、豆浆、豆皮也能提前几百年面世。
这些东西的制作并不算难。
只要赵嘉将想法告知众人,自会有相应的人才为其分忧。
最为重要者,大豆根瘤有固氮养地的作用,能够显著提高土壤肥力。
若再加上草木灰以及人畜粪便,境内百姓一年耕种两季,想必也不再是问题。
一年耕种两季,就相当于让整个赵国粮食产量翻倍,对于赵国来讲,乃是功在千秋之策。
却说诏令颁布以后,哪怕赵嘉在民间威望极高,仍旧遭遇到了极大阻力。
大多数百姓在没有经验之前,都不敢贸然尝试种植冬小麦。
他们如此行为,不仅仅是因为担心小麦难以下咽,也是在忧虑种植冬小麦会耽误来年春耕。
对于百姓而言,哪怕只耽误了一季粮食的种植,就会给整个家庭带来灭顶之灾。
不仅仅是百姓,就连赵王以及邯郸文武,大多也心生疑虑,不愿轻易尝试。
好在有范增以及韩仓极力支持,再加上赵王偃对于自己这个儿子,已经有了一种莫名信赖感,这才力排众议,将秋耕令颁布到整个赵国。
有了各地官吏的严厉督促,哪怕许多百姓仍旧忧心忡忡,也不得不开始秋耕,将小麦种植在地里。
就这样,其余诸侯国百姓,仍旧沉浸在颗粒无收的悲痛中时,赵国百姓却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秋耕。
第二百七十九章 秦国大疫
时间流逝,转眼已经到了十月。
古代所用乃农历,十月天气已经十分寒冷,特别是北方,甚至有人冻死。
申岐之地,中阳,平岐君府。
李斯奏曰:“秋耕已毕,如今天气严寒,百姓们却大多节衣省食,蜗居家中艰难度日。”
赵嘉问道:“府库钱粮可还充足?”
李斯对曰:“自齐国所换粮草,大王分给了君上不少,然灭蝗消耗钱粮过多,若仅仅依靠那些分配而来之粮草,根本不可能撑到来年开春。”
“好在这些年君上以酿酒为由,从各国购得粮草无数,绝大多数都已经被秘密储存,若算上这些粮草,申岐之地并不缺粮。”
赵嘉闻言,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些许笑意。
乱世之中,最为重要者莫过于粮草以及人口,昔年长平之战,赵国正是因为粮草不足才被迫主动出击,以致落得惨败的结局。
作为有长远目光的穿越者,赵嘉不可能想不到这点。
昔年赵嘉做出了高度白酒,在整个赵国甚至九州大肆贩卖,曾一度被赵国文武所反对。
众所周知,酿酒消耗粮食过甚,赵国本就不产粮食,若再大肆酿酒,纵然能够凭借卖酒赚到许多钱财,也会将赵国粮食消耗殆尽。
乱世之中,粮草可是极其重要的战略物资,纵然手中有钱,想要大批量从其余各国购买粮食,也绝对不容易。
赵嘉却另辟蹊径,先将酿造的美酒推广出去,待高度美酒成为各国权贵宠儿以后,再以没有粮食酿酒为由,大幅度缩减美酒的供给。
俗话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列国权贵习惯了高度烈酒以后,再喝原来的酒便感觉寡淡无味。
一时间,各国高度白酒价格暴涨。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
价格暴涨的高度白酒,让各国权贵看到了赚钱的路子,于是就开始暗中与赵嘉做起了粮食生意。
对于此事,各国国君或许早有察觉,不过赵嘉也是打着酿酒的幌子购粮,再加上走私粮食者皆为各国大商贾、大权贵,纵然是各国国君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就这样,赵嘉用从各国购买到的粮食酿酒牟取暴利,又暗中囤积了无数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吾乃平岐君,自然要顾治下百姓死活。既然钱粮充足,那就不能让百姓们忍饥挨饿。”
李斯劝道:“话虽如此,然开仓赈灾并非小事,如今百姓们尚能勉强度日,若君上开仓放粮,百姓们虽然会感恩戴德,也难保不会让部分人寄希望于官府开仓放粮之上,继而疏于耕种。”
“更何况,粮草不动,君上随时可以领兵征伐,一旦动了备用粮草,若天下有变,恐失良机啊!”
说到这里,李斯朝着西方指了指。
赵嘉闻言,沉默了下来。
李斯的意思,赵嘉如何不懂?
就连全民灭蝗的赵国,且有从齐国换来的粮草作为支撑,百姓今年冬季生活都如此艰难。
反观秦国,数年来不断与各国交战,消耗钱粮不计其数,却是施屡战屡败,根本没有什么缴获。
纵然没有今岁的干旱与蝗灾,秦国都很难支撑过这个冬季。
有了干旱与蝗灾,更是让秦国雪上加霜,许多地方已经发生了饿死人的事情。
李斯所说的天下有变,正是等到来年开春,秦国经受过寒冷与饥荒的摧残以后。再调集备用粮草西征。
届时,必然能够大破秦国,广地无数,乃王霸天下之策。
“赈灾还是留下粮食准备攻打秦国?”
赵嘉右手手指轻轻敲打着案几,发出了‘笃笃笃’的声响,正在心中权衡着得失。
“秦国急报,请君上过目!”
就在此时,边城却是拿着一封急报跑了进来。
赵嘉拆开书信,看完里面内容以后,脸上露出极度复杂之色,不知该喜该悲。
李斯察言观色,看出了赵嘉的不对之处,急忙问道:“敢问君上,信中内容乃何事?”
赵嘉将书信递了过去,叹道:“秦国大疫,死伤无数。”
李斯闻言,急忙将书信接了过来。
果不出李斯所料,秦国连年征战不休,而且屡战屡败,哪怕家底非常浑厚,在经历过干旱以及蝗灾以后,国内仍旧出现了大规模饥荒。
饥荒,往往伴随着大量百姓的死亡。
只是这一次,秦国的饥荒太过严重,秦王政为了缓解饥荒,甚至下诏以粮食换爵位。
饶是如此,仍旧有大量秦国百姓被饿死。
死人太多没有及时处理,哪怕如今天气寒冷,尸体仍然逐渐发臭,继而引起了瘟疫。
瘟疫先是从某几个地点开始散播,由于整个秦国官府都将精力放在饥荒上,以致忽视了瘟疫的蔓延。
以至于,短短半个月时间,瘟疫在秦国迅速蔓延开来,让无数秦国百姓发病。
当秦国政府反应过来的时候,想要阻止已经有些晚了,哪怕处理了许多被感染的病人,短时间内仍旧未能控制瘟疫的蔓延。
李斯看完书信以后,脸上喜色越来越浓。
他挥舞着手中书信,振奋道:“秦国大疫,实乃天赐良机与君上,想必过了这个冬季,纵然秦国能够控制住饥荒与瘟疫,必然也会元气大伤。”
“彼时君上上书大王,再动用存储之粮草,趁着秦国缺粮少人之际,尽起大军攻入秦境,纵不能一战灭之,亦可广夺其地!”
赵嘉看着兴奋的李斯,再听完对方的一番话,亦是怦然心动。
历史上这个时候的秦国,究竟有没有爆发饥荒、瘟疫,赵嘉并不知晓。
然而,纵然那时的秦国果真爆发了饥荒瘟疫,赵国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根本没有余力趁机向秦国发动进攻。
现在可就大不一样了。
由于赵嘉的出现,赵国国力如今几乎提升了一倍,反观秦国却被削弱了不少。
如今赵国百姓因为干旱蝗灾,虽然也不好过,却不会出现饿死人的事情,申岐之地的府库内,甚至还秘密堆积着许多粮草。
赵嘉真要趁着秦国饥荒、瘟疫之际,出兵伐之,未尝不能大获全胜。
李斯看到赵嘉仍在犹豫,谏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还望君上当机立断!”
ps:《史记秦始皇本纪》:十月庚寅,蝗虫从东方来,蔽天,天下疫。
第二百八十章 二臣相左
却说赵嘉听得李斯一番话,遂怦然心动,想要省下粮草以待来年开春伐秦。
然此等大事,不可太过草率,嘉遂急召范增返回申岐之地。
不数日,范增风尘仆仆而来。
“增,拜见君上!”
再次看到赵嘉,范增居然有了些许陌生感。
如今的赵嘉,无论外貌还是气质,都有了不小的改变,特别是胡须留长以后,与以往形象有着极大区别。
“旬月不见先生,嘉思念之极啊!”
赵嘉上前,紧紧握住范增双手,脸上满是欣喜之色。
他并没有因为范增长时间不在身旁,就对其产生了生疏感,此番再度见到范增,反而有种久旱逢甘霖的愉悦。
感受着赵嘉双手传来的温度,以及对方那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范增心中仅有的些许生疏,当即消弭于无形。
说实话,长时间不在赵嘉身旁,范增也有些担心,自己会逐渐被君上边缘化。
事实证明,赵嘉对范增的信任从未有过消减,反而是范增自己有些杞人忧天了。
李斯立于旁侧,看到两人君臣相宜的模样,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只是眼睛深处,却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阴霾。
李斯并非不能容人,却只能容忍那些才能不如自己,对自己地位没有威胁之人。
与之相反,若是有人才能与其不相上下,甚至略有胜出,或许就会不折手段将其除去。
历史上,韩非就是最好的例子。
范增、李斯二人几乎同时投于赵嘉麾下,二人都有匡扶社稷之才,多年来相互配合,都为申岐之地立下了汗马功劳。
只不过,由于范增在大局以及谋略上的胜出,让李斯感受到了极大威胁。
好在李斯知道,如今赵嘉正值用人之际,此时太过排挤范增,对于赵嘉的霸业并非一件好事。
李斯与赵嘉一荣俱荣,自然不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事。
于是乎,李斯就向赵嘉建议,将范增远派在了赵王身边,这样既能让范增发挥所长,又能令其离开权力中心,不与赵嘉日日相见。
李斯相信以自己的才能,与赵嘉朝夕相处以后,在其心中地位必然会慢慢超越范增,最终达到无可动摇的地步。
他却没有想到,范增离开赵嘉以后屡立奇功,不仅改善了赵偃、赵嘉父子二人关系,甚至还献上了灭燕之策。
哪怕最终未能灭掉燕国,却也让赵国版图极大得到了扩张,可谓是功勋卓著。
与之相反,李斯虽每时每刻都在赵嘉身旁,亦助其处理了申岐之地大大小小无数政务,功劳却都润物细无声,完全不似范增那般显赫。
两者相较,李斯自然感受到了浓烈的危机感。
此番看到赵嘉对待范增如此热切,心中阴霾也超过了往昔,好在李斯喜怒不形于色,哪怕并不怎么高兴,脸上仍旧带着灿烂的笑容。
却说君臣寒暄过后,赵嘉当即引着李斯、范增进入了屋内。
赵嘉没有过多废话,直截了当的说道:“今岁秦国爆发饥荒,亡者无数,以致瘟疫肆虐,尸骨盈野。”
“李师以为,当趁此良机整顿粮草、军备,待来年开春之际,以举国之力攻之。”
“彼时,秦绝不能挡赵之锋芒,赵有望称霸天下矣。”
“今召先生回中阳,正是为了此事,不知先生有何看法?”
范增听完赵嘉的叙述,抬头看了看脸上始终带着笑容的李斯,不由眉头微皱。
随后,他对着赵嘉作揖道:“据臣所知,自燕以举国之力攻赵以来,赵国几乎连年征战,府库钱粮入不敷出,百姓早已疲惫厌倦。”
“赵虽每战皆胜,广地无数,然新得之地百姓尚未诚心依附。”
“更兼今岁干旱、蝗灾并行,纵君上灭蝗及时,百姓收成仍旧十分微弱,果腹尚且不足,更无多余钱粮交付官府。”
“今卒已疲惫、民已贫乏、又缺钱粮,如何起兵攻秦?”
李斯闻言,脸上笑容逐渐收敛,沉声道:“想必先生居于邯郸多时,不知这些年君上以酿酒为由,从各国商人那里购买了多少粮食。”
“如今中阳官府秘密粮仓之内,粮草早已堆积如山,起兵攻秦,不在话下。”
李斯言下之意,就是说范增远离权力中心,不知晓行情就不要胡乱发表言论。
范增却不退让,反问道:“中阳所存粮草,能否令赵国数百万人衣食无忧,安然撑到明岁收获粮食?”
李斯拂袖道:“官府岂是善堂?百姓粮食不够大可节衣省食!君上灭蝗在先,上奏免除灾区百姓赋税在后,赵国百姓无不感恩戴德。”
“君上所做已然足够,纵有些许好吃懒做之人撑不过这个冬天,然比起攻秦大业,这点死伤又算得了什么?”
“慈不掌兵,先生熟读兵书,难道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范增笑道:“慈不掌兵,乃为将之道;君上所需,却是为君之道。”
“将,可为胜利不折手段,纵牺牲部分无辜士卒生命,只要能够取得胜利,都在所不惜。”
“然为君者,施恩于民固可得百姓颂扬,以恩义挟持民意,以必大失民心。”
“吾常闻君上言:百姓如水,君王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不顾赵地士卒之疲倦,不顾赵国百姓之死活,而冒然兴兵伐秦者,纵得一时之利,亦必失天下之心。”
“且吾闻: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秦历经数代明君,底蕴之深厚,无可比拟,纵这些年屡逢败绩,又得干旱、蝗灾、瘟疫肆虐,亦非好相与之辈。”
“赵以举国之力伐秦,胜负未可知也,胜亦不得全功,败必万劫不复,予以为不可贸然兴兵也!”
范增的一番话,可谓是振聋发聩,然而李斯听完,却是仰天大笑三声。
赵嘉问道:“敢问先生为何发笑?”
李斯反问道:“君上可知,昔年商君三见秦孝公之事?”
赵嘉曰:“愿闻其详。”
李斯笑道:“昔年秦孝公下求贤诏,商君应召入秦,初见秦孝公,大讲三皇五帝,上古君主之帝道,秦公怒而去,不屑帝道也。”
“商君二见秦公,大讲仁义王道,秦公昏昏欲睡,志不在王道也。”
“商君三见秦公,献上治秦九策,明令法令,奖励耕战,以霸道治民,以霸道夺天下,终成霸业,威压关东六国。”
“今乃大争之世,范增先生不以霸道取天下,反而妇人之仁,错失灭秦良机矣!”
第二百八十一章 争相献策
面对李斯以霸道治国、治军、治民的理论,范增却是不敢苟同。
他摇头道:“秦起于西部边陲、蛮荒之地,百姓好勇斗狠而国家穷困,更兼四面环敌,商君才以霸道猛药治之。”
“商君变法距今已有百余年,秦固然变得无比强盛,亦有极大隐患。”
赵嘉问道:“有何隐患?”
范增曰:“秦以军功授爵,分田地于有功将士,固然能够激励秦卒奋死作战。”
“然百余年来,秦国立功将士不计其数,以致关中之地皆赏赐出去,若不能继续扩张版图,秦卒将无地可封。”
“秦卒无地可封,秦国官府必然失信于百姓,秦卒又岂会效死力?”
“今天下群雄并立,秦纵强亦不能独抗六国合纵,若秦屡战屡胜开疆拓土,尚有广袤土地赏赐给有功将士。”
“一旦遭遇连续兵败,甚至丢城失地,秦国官府必然威信大减,且无新占领田地封于百姓,又当如何?”
赵嘉听到这里,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秦国的国策,与二战时期某岛国颇为相似,只有不断发动战争扩张版图,通过不断占领土地与掠夺资源,才能保证庞大帝国的正常运转。
历史上秦国的确强大,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横扫六国,统一天下。
可惜的是,赵嘉横空出世以来,秦国屡战屡败,虽然底蕴仍旧丰厚,却已经开始动摇其根本。
这种以军功授爵,疯狂扩张的国策,非常忌讳连续失败。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秦国总是报喜不报忧,时常隐瞒战争失利的事实了。
范增继续侃侃而谈:“秦之国策,能逞强一时,而非长治久安之策也。”
“纵秦以此国策横扫六国,若不能转变国策,必然会使整个国家陷入穷兵黩武之中,百姓早晚不堪重负,以致内乱四起,国运不久矣。”
赵嘉听到这里,眼神微凝,心中的惊讶可想而知。
秦始皇统一天下以后,的确继续南征北战,以致民不聊生,导致秦国二世而亡。
秦始皇南征北战,固然有好大喜功的缘故,却也未尝不是为了扩张版图,将土地封给有功之将士。
正如范增所说那般,这种以扩张、侵略为主的霸道之策,势必不能长久。
“那么先生以为,赵国当如何?”
范增反问道:“君上能够走到今日,所依仗为何?”
赵嘉沉吟半晌,对曰:“吾与有今日,多赖士族相助、商贾信赖、百姓支持、将士效命,以及诸侯不吝支援也。”
范增再问:“君上不似秦国那般,随意将爵位赏赐给有功之人,士族、商贾、百姓、将士为何会愿意追随君上,诸侯又为何愿意三番五次出兵支援?”
赵嘉心中微动,拱手道:“还请先生直言!”
范增捋了捋胡须,道:“昔有信陵君窃符救赵,名满天下,为百姓、士人、诸侯敬重,以致信陵君书信所致,诸侯莫不争相出兵援救。”
“公子无忌以信、义而得天下所望。”
“纵观君上往日所为,丝毫不逊于公子无忌,更为重要者,君上还有仁义之名,以致赵国百姓莫不真心拥戴君上。”
“信、义、仁,乃君上立足之地根本。”
“今若坐视赵国百姓忍饥挨饿,却不开仓放粮救济灾民,此举不仁也。”
“秦虽为敌国,然百姓何辜,君上欲制霸天下,则秦民早晚为君上之民,若趁秦国饥荒、瘟疫之际出兵伐之,此举不义。”
“前番六国伐燕,赵与秦结盟,今盟约尚在,贸然出兵,此举不信。”
“君上若图一时之利,而失去立身天下之根本,此举不智。”
“故,增恳请君上三思!”
说到这里,范增对着赵嘉深深拜下。
赵嘉此时,亦猛然惊醒,对于范增之言也颇为认同。
赵嘉的处事风格,注定不能以霸道治天下,否则最先抛弃赵嘉之人,就是各国大商股。
申岐之地能够在艰苦中发展至今,与各国大商贾脱不开关系,没有了这些人的支持,赵嘉就没有足够财力发展领地,让境内百姓过上好日子。
且正如范增所言,仁、义、信乃赵嘉立世之根本,真要抛弃了这些,也就等于自毁根基。
而此时,李斯亦沉默不语。
他先是看了看范增,又看了看赵嘉,已经知道此次与范增的争斗,自己落入了下风。
不过很快,李斯就想到了补救的方法。
他上前两步,对着范增作揖道:“先生之言,振聋发聩,仁、义、信确为君上立世之根本,李斯敬佩不已。”
随后,他又对着赵嘉拜道:“李斯不才,受范增先生启发,今有一策献于君上。”
赵嘉惊讶于李斯的转变,不过仍旧相信对方的才能,当即问道:“先生但讲无妨。”
李斯曰:“依范增先生所言,自然要开仓放粮接济百姓。”
“不过,若无偿放粮,一则于官府无利,二则恐引起百姓懒惰、怠慢之心,不可取也。”
赵嘉问道:“先生有何良策?”
李斯答曰:“昔日君上安置匈奴俘虏,以工代赈,令匈奴俘虏通过服徭役赚取生活所需,此举大善。”
“吾常闻君上与郑国先生日夜交谈,商议在赵国兴建水利、开挖沟渠之事。”
“窃以为,此乃兴国安邦、利在千秋之举,当速行之。”
“君上正好趁着今岁饥荒之际,大肆征召百姓有偿开挖沟渠,如此既能让郑国先生一展所长,又能让百姓们通过劳动赚取钱粮,熬到来年开春收获粮食,岂不美哉?”
赵嘉听到这里,不由击掌赞道:“妙哉,妙哉,妙哉!”
范增却是瞥了李斯一眼,暗暗想到:“居然被他摘了桃子。”
这条计策,范增也准备献给赵嘉,可惜脸皮没李斯厚,铺垫好了反而让对方先行一步。
只不过,范增也并非好相与之辈,自然不会让李斯专美于前。
他赞叹过李斯的策略之后,当即说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下攻城,攻城之法,为不得已。”
“秦为赵之大敌,纵暂时不能出兵伐之,亦不可不防。”
“增有一策,可攻秦民之心!”
赵嘉闻言大喜,道:“先生速速道来!”
二百八十二章 炊烟
河东郡西南部。
作为秦、赵、韩、魏四国交界处,河东郡可谓是饱受战摧残。
特别是上次六国攻秦之战,先有齐、燕两国将河东南部人口、财物掠夺一空,后有魏国夺取河东东南领地。
战争结束以后,蒲子以南、景山以西的河东之地,虽仍旧在秦国掌控之中,却早就变得千疮百孔,无比萧条,几乎百里无人烟。
然河东西南之地,虽面积不怎么广袤,却城池林立,乃极度富庶之地。
再加上这里乃秦国要地,故秦国官府经过慎重考虑,最终决定从其余各地迁徙百姓,充实空旷的河东西南之地。
这些百姓被远远迁徙而来,虽抱有不少怨言,奈何秦法严苛,百姓们也只能默默忍受。
好在这里土地肥沃,被迁徙过来的百姓也都能分配到不少田地,倒也冲淡了众人背井离乡之痛。
然好景不长。
百姓们经过长途迁徙之苦,好不容于安定下来,开始耕种土地之际,就遇到了极其罕见的干旱以及蝗灾。
这些被迁徙而来的百姓,家中本就没有多少存粮,若非官府救济,可能早就被饿死了。
只是今岁以来,秦国国库空虚,更兼各地灾荒四起,以致官府无法顾及这些被迁徙而来的百姓,粮食供应不断削减,最终导致各地都开始发生有人被饿死的惨事。
若能活下去,哪怕生活艰苦异常,在严苛的秦律统治之下,也没有人敢对官府发怨言。
可是如今,被迁徙而来的秦民,大都瘦骨嶙峋、饥肠辘辘,哪怕秦律再怎么严苛,不少人都因铤而走险被抓入入牢。
北曲。
这里位于蒲子南方,乃秦国所占据河东之地最北方,正好与赵嘉的领地接壤。
由于北曲特殊的地理位置,被迁徙到这里的秦民,大多都是有精壮的家庭。
日后若有战事,这些精壮能迅速被征召入伍,进入城中抵御赵**队。
北曲城内。
身高近一米八的十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走着,却好像一根踉跄而行的竹竿。
曾经的十余,由于身强力壮,且在战场上立过功勋,生活倒也不错。
可惜与赵国交战数次,秦国都是大败亏损。
十余虽侥幸逃得性命,却也成为戴罪之身,否则也不会被迁徙、流放到此地。
饶是如此,由于十余强壮的体魄,以及那过人的武艺,仍旧在北曲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现在,就连官府县衙内都存粮都没有多少,十余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双眼布满血丝,哪怕走路踉踉跄跄,仍旧巡视着四周房屋,想要看看哪家哪户有炊烟升起。
饥饿,几乎让十余失去了理智。
纵然明知抢夺别人东西乃是重罪,十余也决定铤而走险,抢些东西果腹。
否则,寄希望于官府每天发放的那些,几乎清澈见底的两顿稀粥,就算不被活活饿死,也好不到哪里去。
可惜的是,现在全城缺粮,莫说众人家中没有粮食,就算有,也不敢燃起炊烟。
十余走了半柱香时间,非但没有找到吃的东西,反而饿得头晕眼花,差点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咚咚咚!”
忽然间,头晕眼花的十余听到了轰隆的战鼓声,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几乎是下意识摸向了腰间的佩剑,可惜却摸了一个空。
他的佩剑,早就被卖掉换了吃的东西。
“赵人来袭,所有男子登城作战,参战者可优先分配食物!”
就在十余惊疑不定之际,忽然听到骑着战马在城内嘶喊的传令兵。
“优先分配食物?”
十余听到了传令兵的话,布满血丝的眼中不由冒起了绿光,强忍住饥饿带来的眩晕感,朝着城墙处赶去。
当十余抵达城门口之时,这里已经挤满了人,绝大多数都是为了一口吃食,而来守护城墙的男子,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女人、孩童。
“让开!”
哪怕十余早就饿得头晕目眩,仍旧仗着身高优势,很快就挤到了城楼上。
“我来守城,吃的呢?”
十余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前面已经见底的大木桶,低声咆哮道。
“第一批食物已经分发完了,想要吃饭只能等候下一轮,如今尔等先帮助守城吧!”
负责分发食物的军官,闻言却是冷冷说道,继而就让人将大木桶抬走。
十余闻言大怒,喝道:“没有吃的,哪有力气杀敌守城!”
“锵!”
就在下一刻,冰冷的剑刃已经架在了十余脖子上,十余浑身一个激灵,当即后悔不跌。
战时胆敢出言质疑上官,可是会被军法处置。
若非十余实在饿坏了,断然不会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违背军令,散播消极言论者,杀无赦!”
旁边的秦**官,面如冰霜的喝道,就准备挥剑斩掉十余首级,以儆效尤。
“且慢!”
就在此时,北曲县令忽然出现,出声阻拦。
“此人胡言乱语,不杀不足以正军纪!”
持剑的军官虽只是一介低级军官,面对县令的时候,却也丝毫不惧。
县令沉声道:“今赵军来犯,正值用人之际,不宜贸然杀掉自己人。”
“且传令兵先言:登城御敌者可优先分配食物,如今食物分完,吾等未能完成承诺在先,倒也不能怪罪士卒们有怨言。”
“士卒守城御敌以命相搏,岂有不让他们吃饭之理?”
“阁下若杀此人,那些未能领到食物之人,必然心寒,又如何让士卒齐心协力御敌?”
那名将官沉吟半晌,最终收了佩剑,问道:“第二批食物何时能够送上城墙?”
北曲县令答曰:“已经快了。”
“咚咚咚!”
就在此时,城外忽然传来了震天鼓声。
北区县令急忙抬眼望去,只见远处赵军所在之地烽烟冲天而起,不由心中凛然。
“赵军究竟想做什么?”
那名军官,也看到了从赵军所在位置冒起的烽烟,不由满脸疑惑的说道。
十余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看那些冲天而起的浓烟,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那些烟雾像是炊烟啊!”
言毕,十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军官以及北曲县令闻言,看着那些随风飘扬的烟雾,越看越觉得像是军中燃起的炊烟,两者不由面面相觑。
第二百八十六章 毒计
咸阳,相国府,气氛有些凝重。
今岁,秦国遭逢百年难得灾难,蝗灾席卷大半疆域,许多地方庄稼都被啃食殆尽,灾荒过后,饿殍遍地。
此前秦国虽然由于蝗灾,导致许多地方颗粒无收,甚至有不少人饿死,却也能够勉强度过。
却没想到,短短数月之间,瘟疫在大半个秦国蔓延,伤亡人数很快就超过三十万,若瘟疫得不到有效控制,秦国死于瘟疫之人可能会达到百万之巨。
哪怕以秦国之强盛,也遭受不起这种沉重的打击。
故此,秦国已经将控制瘟疫的蔓延,列为了头等大事。
好在秦国对于百姓的统治较为牢固,瘟疫开始蔓延以后,各郡县官吏不敢有丝毫怠慢,先是将瘟疫区域进行隔绝,禁止任何瘟疫区百姓离去。
控制了瘟疫区域性的蔓延,秦国又派遣干练官吏奔赴瘟疫爆发的县城,开始隔离那些染了瘟疫的病人,并且大规模焚烧、掩埋尸体。
为此,秦国几乎将国库仅存的钱粮都拿了出来。
宛如高效机器运转的秦国,虽然仍旧伤亡不少,终究还是抑制了瘟疫的蔓延。
然而,过程却残酷而冷血,几个瘟疫爆发重灾县城,事后几乎变作空城,根本找不到任何活着的生物。
那些奔赴瘟疫区域执行命令的干练官吏,能够存活下来者亦不足三成。
历史上秦国没有接连遭逢大败,并且还攻下了不少赵国、韩国、魏国土地,抢夺到无数资源,国力变得十分鼎盛。
纵然连年征伐再加上干旱、蝗灾,导致秦国饿死了不少人,却也能够勉强支撑。
如今秦国接连战败,且国内壮丁伤亡惨重,不仅丢失了许多土地,府库也几乎被消耗一空。
这也就使得,秦国在面对这场残酷的天灾之际,承受能力变得低下了许多。
蝴蝶效应之下,更是放大了秦国的饥荒,饥荒的扩大会导致更多人饿死,饿死的人多了,瘟疫自然传播的越来越厉害。
就这样,强大的秦国在干旱、蝗灾、瘟疫三连重击之下,已经让真正动摇了根基。
不仅如此,接连战败以及天灾**,让本来对官府无比信赖的秦国百姓,必胜的信念也开始动摇起来。
内忧外患,风雨飘摇,正是如今秦国最真实的写照。
此时的秦国,在竭尽全力救灾之余,更要谨慎防备其余各国趁机来犯。
特别是处于南方的楚国,由于境内多河流湖泊的缘故,哪怕部分郡县遭遇旱灾,却也并不十分严重。
更何况,楚国跟在赵国身后屡次获胜,不仅收复了许多失地,甚至将武关夺回,以致两国攻守之势转变,秦国变得被动了起来。
若楚国趁着秦国内忧外患之际,携屡次大胜之威,以举国之力出武关而功秦,则秦国危矣。
除此之外,这些年风头正盛的赵国,亦是秦国心腹大患。
赵国旱灾虽不下于秦国,蝗虫亦铺天盖地,然赵嘉灭蝗及时,多少还保留了些许庄稼,比起秦国不知好了多少。
“相国,赵虽陈兵边境,却并未攻城略地,反而定时定点发放食物,以致边境许多饥肠辘辘的秦民,不惜违背律法也要前去讨食。”
“官府屡禁不绝,如今更是适得其反,令边境秦民对官府怨声载道,以致许多边境秦民逃入赵国。”
听着属下的汇报,吕不韦面沉如水。
与赵国交界处的秦国百姓,本就刚刚迁徙过去没多久,对于官府颇有怨言。
干旱、蝗灾、瘟疫以及饥饿,更是让那些百姓怨声载道,再加上赵嘉在边境施之以恩义,许多秦民拖家带口逃入赵境,也就不是什么奇怪之事了。
秦国对于叛国罪处罚极其严格,那些逃入赵国境内的秦民,以后肯定会比赵国百姓更加抵制秦国,仅仅只是为了不领受处罚。
“河东之地,迁徙了数万精壮,又岂容赵国为所欲为?”
吕不韦心中恼怒,却也感觉有些无奈。
如今的秦国,根本没有余力对付赵国,且赵国所为乃大仁大义之举,秦若以此为由出兵伐赵,必失天下之心,哪怕是秦国百姓也不会支持。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吕不韦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背着双手在屋内转了许久,吕不韦忽然转身问道:“边境秦民既然能够逃入赵国,那么赵国是否未曾封锁边境?”
起初开口那人闻言,当即答道:“瘟疫爆发之际,赵国的确封锁边境,禁止任何秦人前往赵国。”
“自从瘟疫得到控制以后,赵国就开始定时发放粮食,以此收买人心,引诱秦国之民入赵,并未继续封锁边境。”
吕不韦闻言,嘴角不由微微翘起,冷笑道:“那么,就送赵国一份大礼吧。”
北屈。
十几个瘦骨嶙峋、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风尘仆仆赶到秦、赵边境。
“分散进入赵国境内,记住相国所交代之使命。”
为首之人脸色蜡黄,对着属下众人说道。
“我们,真要如此做吗?”
一个身材偏矮,面色黝黑的男子闻言,却是露出了犹豫之色。
“相国对吾等恩重如山,纵死无悔,汝难道想要反悔?”
为首之人手按剑柄,对着面色黝黑的矮个子厉声呵斥,眼中已经出现了浓烈的杀机。
这些人都是吕不韦心腹,在此之前故意饿了许多天,弄成了瘦骨嶙峋的模样,就是准备假装灾民逃入赵国。
他们身上,都带有一个瓷瓶,瓶内装有能够感染瘟疫的腐肉。
吕不韦所下达的命令,就是让这些人进入赵国境内以后吃下腐肉,而后在人口密集的地方散播瘟疫。
这条计策,不可谓不毒。
能够被吕不韦选中散播瘟疫之人,都是忠心耿耿之辈,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
哪怕方才出口的那名矮个子,也并未因为惧怕死亡,而是心怀怜悯,觉得用这种方式对付赵国,恐怕有失天和。
看到首领按剑的举动,那人心中凛然,当即喝道:“愿为相国效死!”
“噗嗤!”
然而就在下一刻,利刃已经洞穿了那人身体,首领缓缓拔出了佩剑,冷声道:“事关重大,既然汝已有疑虑之心,那便容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