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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枪爆头全文阅读

作者:十二龙骑     一枪爆头txt下载     一枪爆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7:密谈

    时值午夜,马车之外晚风呼呼,便是普通壮年男子,也不易抵受。这两名负责替颜老相爷暖脚,年纪仅仅只有十四、五左右的小丫头,身上衣物却颇为单薄。就这么出去吹风,多半要大病一场。

    但既然颜老相爷已经下令,那么别说只是出去吹风,哪怕外面天上正在下刀子,也必须照办。否则的话,下场绝对会比死更惨。故此,两名小丫头连半句话也不敢多说,第一时间便连滚带爬,走出车厢之外。

    方小侯爷轻轻一叹,随手解下身上所披的披风,丢给两名小丫头。好让她们能籍此保暖,不至于冷坏了身子。随之就在两名小丫头感激的目光当中,钻进马车车厢,顺手关上了厢门。在颜老相爷对面坐下。

    颜老相爷向他冷冷瞥了几眼,道:“你倒是怜香惜玉。这两个暖脚丫头,老夫还未享用过。你若喜欢,那就送给你吧。”

    方小侯爷一笑,道:“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不过老相爷,你深夜在这里截住在下,不会单单是为了给在下送礼吧?”

    颜老相爷嘿声轻哼,忽然道:“老夫准备到了明年,就向天子提出辞官致仕了。”

    方小侯爷一怔,道:“那不是也没剩几个月了么?为什么这样急?”

    颜老相爷叹口气,道:“岁月不饶人。毕竟是年纪大了。继续恋栈不去,无论于公于私,尽皆无益。还不如趁着现在还走得动,回老家过几年清闲日子,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只不过……在致仕之前,有一件事,老夫无论如何,都必须办成不可。”

    方小侯爷微微一笑,道:“是龙城伯程立?”

    颜老相爷神色阴沉,道:“什么龙城伯?不过是名来历不明的野小子罢了。哼,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无论如何,老夫一定要看着他死,然后才能安心辞官。”

    方小侯爷摇摇头:“难、难、难。老相爷,今天晚上,你也都看见了。即使是连城火,也不是程立的对手。想杀人,当真谈何容易?”

    颜老相爷沉声道:“连城火的一身本事,至少有四成是在马上。他没有马,就等于普通人少掉一条腿。既然无法发挥全力,那么即使败,也不稀奇了。但假如计划周详,让他可以全副铠甲,再加上长枪宝马的话,要胜程立,绝不为难。”

    方小侯爷耸了耸肩:“但难就难在这里。这里可是白玉京啊,哪有什么机会,可以让连城火全身铠甲,再加上长枪宝马地和程立交手了?”

    颜老相爷沉默了一下,凝声道:“方展眉,别人不知道你的本事,难道老夫也不知道?只要你肯出手,再加上连城火的话,不管那个野小子究竟多大本事,都绝对难逃一死。”

    方小侯爷微笑道:“老相爷当真抬举。不过,我和程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平白无端地,为什么要杀他呢?”

    颜老相爷缓缓道:“你可以提条件。无论你要求什么,只要老夫有的,都可以给你。”

    方小侯爷笑道:“可惜,我真正想要的东西,老相爷你是肯定没有的。既然付不出代价,那么这件事,不提也罢。”

    颜老相爷又沉默了一下,这才续道:“那么,算老夫欠你一个人情,如何?”

    方小侯爷大笑道:“可惜可惜,老相爷你这句承诺,来晚了一年。若在一年之前,纵然此事风险再大,为了老相爷的一个人情,在下也定然不吝出手。可是现在么,呵呵~老相爷,在下向来心直口快,得罪莫怪啊。”

    颜老相爷却也不恼,淡淡道:“跟红顶白,本为世间常态,这也不足为奇。你肯当面说出,总算是个真小人,至少也比那些口一套手一套的伪君子要强。既然如此,那么老夫只好另外找人了。”

    方小侯爷笑道:“老相爷且慢。虽然大买卖做不成。但做点小生意,还是可以的。何必这么急着就走呢?”

    颜老相爷沉声问道:“什么是小生意?”

    方小侯爷笑道:“惊怖盟已经完蛋了。老相爷可知道么?”

    颜老相爷皱眉道:“惊怖盟?宁落石?他虽然比不上雷无咎,但也不是泛泛之辈。居然这么快就完蛋了?那个什么扁担帮姓黄的小子,居然真有这么大本事?”

    方小侯爷摇头道:“非也事实上,假如不是有人帮忙的话,那颗黄色的小石头,早已经被辗得粉碎了。而且这个人还带着黄小石一起闯进惊怖盟总堂,把宁落石自己,还有他的八大心腹五大盟主,全部杀了个干干净净。”

    颜老相爷凝声道:“有人帮忙……是程立?”

    方小侯爷双手一摊:“不知道。或许是,或许不是。虽然在下想来想去,始终想不出除去程立之外,究竟还有谁这么大本事,居然能够只凭两个人,就把惊怖盟在破板门的总舵给连根铲除。可至少并没有任何人,看见过出手那人的庐山真面目。顶多只知道,他戴了张黑色的面具而已。”

    颜老相爷冷哼道:“又是黑色。老夫很讨厌黑色。不过按你这说法,还有人亲眼目睹事情经过,并且活了下来?”

    方小侯爷点点头:“不错。那人相信老相爷也知道的。他就是常山九幽神君。”

    颜老相爷一凛,道:“是他?当年这人曾经和诸葛老儿有过一段龙争虎斗。虽然最后落败,但也十分了不起了。数十年过去,如今这个九幽神君,相信比当初更加厉害了十倍。”

    方小侯爷得意地道:“九幽神君当时正好也在惊怖盟总堂。他虽然全身而退,可是他的五个徒弟,却同样都被杀掉了。现在九幽神君正一心一意想要报仇。老相爷,这是个难得机会啊。”

    颜老相爷缓缓颌首:“虽然没有证据,但这并不是什么问题。我们又不是捕快,用不着证据。只要告诉九幽神君,杀他徒弟的人就是程立。那么相信九幽神君自然会采取一些,让我们都觉得很满意的举动了。”

    方小侯爷微笑道:“道理确实如此。可是九幽神君这人很多疑。除去一个人之外,假如还有其他人告诉他,动手杀人的是程立。那么九幽神君反而不会再动手。因为他会怀疑别人特地泄露这消息给他,是不是想害他。”

    颜老相爷冷道:“这个唯一的例外,想必就是方展眉你了。”

    方小侯爷摸摸自己的鼻子,微笑着并不说话。

58:交易

    虽然方小侯爷如此举动,其实很有几分趁火打劫的味道。但颜老相爷却不以为然。他又是冷哼一声,道:“城外玉泉山下,那个三千亩地的庄子,是你的东西了。”

    方小侯爷这才双手抱拳,一本正经地道:“长者赐,不敢辞。多谢老相爷了。在下相信,九幽神君一定可以尽快杀掉程立,把他的人头拿回来给老相爷的。”

    颜老相爷嘿声轻哼,问道:“你有多少把握?老夫不要听奉承,要听真话。”

    方小侯爷笑道:“真话就是,九幽神君配合连城火,至少有七成把握。”

    颜老相爷沉声道:“但老夫要的,是十成把握。”

    方小侯爷欣然道:“可以。作为代价,我要安福银号。再加上安福赌场。”

    颜老相爷面无表情地道:“好一个贪心的小子。钱庄加上赌场。这一下就要了老夫的三成产业去。这么一口吞下,你也不怕撑着。”

    方小侯爷微笑道:“三成产业,换三成把握。老相爷可以自己权衡利弊。若觉得不值,在下也决不勉强。”

    颜老相爷凝声道:“你要怎么做?先说说看。假如靠谱的,老夫便把钱庄当铺给你,也无所谓。”

    方小侯爷淡淡吐出五个字:“英雄难过美人关。”

    颜老相爷猛然一震,急抬头凝望着方小侯爷,喝道:“方展眉,你是打这个主意?哼,你好大胆子!”

    方小侯爷笑道:“失礼失礼。其实在下胆子小得很。假如背后没人撑腰的话,可不敢这么来。”

    颜老相爷皱眉道:“背后有人撑腰?哼,老夫明白了。你也不必说是什么人,老夫完全不想知道。既然如此,好吧,那就给你。加上这三成把握,程立一定要死!”

    方小侯爷淡笑道:“老相爷请放心。咱们一直以来,也合作过那么多次了。何时曾令你失望过来着?那么,在下暂且告辞。老相爷请静候佳音便是。”

    双手一抱拳,以作告别。方小侯爷起身推开厢门,钻出马车车厢,径自走向那两名正共同裹着一条披风取暖的小丫头。身后处,马车的车厢门“~”一下关闭,随即整辆马车也毫不犹豫,在粼粼声中迅速远去。

    把两名不知所措的小丫头,一下子搂入怀中。方小侯爷施施然往自己的马车走回去。不经意之间,他抬起头来,忽然看见了天际闪耀的北斗七星。方小侯爷禁不住随即为之微微一笑。

    “南斗注生,北斗注死。听闻人之将死,便会看见在北斗七星旁边闪耀的那颗死兆之星?有趣有趣。活了这么多年,我可是一次都没见过什么死兆星呢。那么程兄,此时此刻的你,是否也在仰望星空?而你又是否能够看得见那颗死兆星呢?多半是看见了吧?因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新宅子的翻修工程,进度十分顺利。可想而知,再过不久就能搬进来住了。对于这一点,程立还是颇为满意的。

    十两银子,认真说来其实并不多。再分摊到做工程的的这些匠人头上,统共没人也分不到多少。但一来,这些钱不属于工钱,而属于额外打赏的部分。二来,这些钱代表着一个肯定的,赞赏的态度。故此所有工人都觉得很高兴。做起事来,也更加卖力了。

    按照工人们这种焕发的热情,不但工程进度肯定会加快。而且质量方面,多半也会再上一个台阶吧。所以有些时候,额外的小小打赏,看似不足为道。但实际上,它所能产生的作用,往往会远超过这些钱本身的价值。

    结束视察之后,程立骑上龙马“太仆”,优哉游哉地离开了新宅子,却并非回去太傅府,而是打算去“桑家瓦舍”消遣。近段时间来,程立几乎每隔一两天,就会去瓦舍里游玩。或者吃点小吃,或者看看杂耍,听听说书或唱曲,倒也逍遥快活。

    马蹄笃笃,转过两处街角,拐入另一条小路之上。来到白玉京这么长时间,程立也对附近的地形逐渐熟悉起来了。所以有些时候,他也会不走大路,改而抄近路以缩短时间。

    眼下所走的这条小路,就是通往桑家瓦舍之捷径。但虽然靠近瓦舍那等喧闹之所,这条小路本身,却甚是幽深清静。闹中取静,算是白玉京内环境最好的地头之一。能够居住在这里的人家,全属大富大贵。身份非同小可。

    如此环境,按照一般常理来说,便不大有可能被人上门闹事。可是世事无绝对。今天恰好就是个例外。程立策马才走了十来丈,忽然之间,就听见了远处有阵阵“嘭嘭~”的杂音不绝传来。同时又有人扯开嗓门,大声叫嚣。

    若是单纯的叫嚣,倒也罢了。可是远远听来,那叫嚣声之内,竟全是污言秽语,声声句句,都显得恶毒非常。哪怕市井里的流氓无赖吵架,往往也没这么过份的。在这富贵人家聚居的清静之地,忽然听到这样的秽语咒骂,倒也实在稀奇。

    程立好奇心起,当即催马上前,想要一看究竟。片刻之间,立刻看见在前方一座朱门大宅之前,正围着二三十名身穿黑衣的壮汉。其中有五人站在街道对面,双手交抱作壁上观。其余人等则聚在大门前,手里还提着棍子,一面大声叫骂,一面挥棍砸门,那些嘭嘭的声音,正是这样子砸出来的。

    这大队人马堵住了街道,不管谁也罢,想要避开这群人而通过,都是不可能的。所以路上极少数的行人,看见这伙黑衣壮汉在堵门叫骂,多半都选择了调头,循着来路离开,然后再另外找道走。虽然会耽搁一些时间,但也总比惹上麻烦来得好。

    程立自然不怕麻烦。但情况未明,也不愿轻易就招惹上麻烦。当下只是勒马停在道旁,远远地看着而已。那几名作壁上观,明显在黑衣壮汉当中居于首领地位的汉子,却也并不在意。只是回头向程立瞥了一眼,然后便不再理会他。

    那些黑衣壮汉闹了一阵子,虽然木棍把大门砸得山响,但大门之后,却始终没什么动静。那些黑衣壮汉于是越来越肆无忌惮,叫骂得也更大声更恶毒。

    突然之间,其中一名黑衣壮汉大骂道:“什么天潢贵胄,什么金枝玉叶?艹,全都是缩头乌龟!以为把个脑袋缩进王八壳子里,大爷就拿你们没办法了?想得美!兄弟们,一起砸!”

    骂声尚未落地,只见这名黑衣壮汉翻手往腰间一摸,赫然摸出一柄精光闪亮的短柄手斧,高举过头,更不由分说,用力一斧头劈下,“~”正中朱漆大门,在光滑平整的门板上,狠狠砍一道大裂缝。

59:欠债

    既然有人带头,那么其他黑衣壮汉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纷纷在腰间摸出短柄手斧,你一下我一下,在朱漆大门之上乱砍乱劈。那扇大门虽然坚固,却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摧残?没挨得几下,便已经处处裂痕。终于在“哗啦~”一下大响之间,变成了一堆破木头,随即颓然倒下。

    大门洞开,这伙黑衣壮汉更是亢奋。齐齐发一声喊,就要冲进去。可正在此刻,大门之内,却猛然爆发出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有三十几人同时提着棍棒,一窝蜂冲出来。当中一名少年,年纪大约只有十五、六岁左右。其余那些人,把这少年簇拥在中间。看他们的衣着打扮,应该只是家丁仆役。

    这少年身材瘦弱,个子也不高。年纪轻轻,面色却呈现出一片青白,就似酒色过度,被掏空了身子似的。他跳着脚,尖声大叫道:“反了!统统都反了!给小爷打!把这群无法无天的贱民,统统都活活打死!”

    那群家丁立刻应声一拥而上,挥动棍棒乱打。黑衣人也不甘示弱,悍然出手还击。顷刻之间,双方混战成一团,打得难解难分。

    所谓旁观者清。程立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来看,可以很明显地看得出,交战双方都没有什么高手,顶多就是学过些粗浅功夫罢了。比起普通人,强极也有限。可是那些家丁训练有素,进退有据。而且还懂得相互配合。一看就知道是在军队中历练过的老卒。

    再看那些黑衣壮汉,尽管一个个体格魁梧孔武有力,但却如同一盘散沙,打起来也是各自为战,全无半分配合。所以虽然人数较多,但双方一交手,这些黑衣人竟是节节败退,几乎全无招架之功。

    眼看着自己这边形势不妙。那几名作壁上观的黑衣人,也都没法子继续坐视下去了。只见其中一名面上长着颗黑痣的汉子,突然冷笑一声,喝道:“统统都让开,等老子来。”

    声犹在耳,这长着黑痣的汉子也不管别人听没听到他说话,立刻揉身冲上,双手左右开弓,见人就抓,抓到了之后,随手就往地上一摔,当真百发百中。他力气既大,地面又铺砌了坚硬的青石板。那些家丁一旦被抓住摔下,立刻就摔得浑身骨头裂痛,几乎闭过气去,哪里还能站的起来?

    片刻之间,家丁这边兵败如山倒,已经溃不成军。那少年眼看大势已去,更加吓得面上一片煞白,更不假思索,转身就要跑。

    还没等那少年跑进大门之内,那长着黑痣的汉子狞笑道:“想跑?跑到哪里去?”身影一晃,立刻从后赶上,大手伸出,一下掐住了少年的脖子,就如同去市场买菜,从笼子里抓了只鸡一样,把那少年整个人提在半空中。

    那少年急声尖叫,拼命挣扎着想要摆脱钳制。可是就如蚍蜉撼大树一样,那里能有半分作用?那长着黑痣的汉子则喝道:“闭嘴!再敢乱叫乱嚷,老子先把你掐死再说。”

    那少年激灵灵地打个冷颤,果然闭上了嘴巴,也不敢再挣扎了。可是突然之间,滴滴嗒嗒声音响起,同时空气中又传来一股子尿骚臭气。再看那少年,裤裆处已经湿了一大片,竟是被吓得失禁。

    那长黑痣的汉子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提起那少年,把他的裤裆展示给其他人看。霎时间,那些黑衣壮汉也纷纷放声大笑起来。笑声当中,更是充塞着满满的恶意嘲弄。

    “天潢贵胄?高人一等?呸,都是狗屁。事到临头,还不是照样吓得撒尿?”

    砖头用力往地上吐了口痰,那长黑痣的汉子耀武扬威,提着那少年高声大喊道:“喂,柴家的人都死绝了吗?找个能管事的出来。不然的话,老子就把这小子抓回去抵债了。”

    那些家丁被打倒在地,连怕也爬不起来。可是看见那少年被这样子侮辱,一个个都激动起来,纷纷大声叫骂。威胁那黑衣人住手。

    长着黑痣的汉子,却狞笑着一把将那少年掼在地下,然后提起右脚,重重踩着那少年的脑袋,喝道:“谁敢再吵吵嚷嚷的,老子先把他脑袋踩扁了再说。”

    虽然明知长黑痣的汉子,未必当真就敢杀人。可是这些家丁谁敢去赌这么一把?登时便都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开口。

    那长黑痣的汉子又是得意大笑。笑声未绝,只听得环佩叮当,又是几人从大门内走出。当中一名雍容贵妇,面如寒霜,丰唇紧抿,双拳用力握实,以至于关节发白。

    种种细节,都显示出这贵妇内心其实极为紧张,表面上的从容,不过是强作镇定而已。即使身边就有名丫鬟,另外还有七八名家丁随身保护。但很明显,这些都不能让她有什么安全感。

    待在原处看戏的程立,忽然双眉向上一挑,发出“咦”的低呼声。因为突然发现,这贵妇自己居然认识的。她正是……

    当今天子的嫡亲姑姑,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却没注意到远处的程立。她用力咬咬牙,暗地里给自己鼓了鼓气。然后大声道:“你们这些贼子,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睁大狗眼看清楚,这里是越国公府,居然敢来撒野,简直胆大包天!信不信本公主一纸诉状送去京兆府,立刻把你们都统统抓起来,然后充军流放三千里?”

    那长黑痣的汉子懒洋洋道:“总算有个说话管用的出来了。越国公?呸,越国公又怎么了?的好儿子欠了我们的十万两银子。正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哪怕是皇帝,否则的话,照样也要还钱。”

    永嘉公主面色一白,脱口道:“十万两银子?”随即回头望向那名被踩着脑袋的少年,焦声问道:“宗兆,你当真欠了人家这么多钱?究竟是怎么欠下来的?”

    那少年神色沮丧,却结结巴巴,也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那长黑痣的汉子则大笑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却不干好事。居然学人家去万花阁喝花酒,上千两上千两银子地胡乱打赏。又去我们安福赌场赌钱,继续上千两上千两地下注。他又没随身带个财神爷,一来二去,只好向我们赌场借钱。

    本来说好了三天就还钱,可是这小子三天又三天,三天再三天,眨眨眼差不多都半个月了过去了。这小子连个影子都不见,咱们当然要上门追债啊。”

    说话之间,那长黑痣的汉子,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白纸扬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十几行字,下面又有个鲜红的手指模,另外再加盖了个印章。

    长黑痣的汉子高举白纸,大声道:“看仔细了,这就是欠条,上面还有这小子的指模和印章,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怎么样公主殿下,这下可都明白了吧?赶快还钱。否则的话,可休怪兄弟们要对小公爷不客气了。”

60:救星

    十万两白银,毫无疑问,这是一笔惊人巨款。很多达官贵人,家里的各种房屋田产商铺等产业凑在一起,或许能有十万两白银。但假如把这些都撇除,单纯就要求十万两白银的现银,那么找遍整个白玉京,能够办得到这一点的人家,或许连五个手指头都凑不满。

    所以永嘉公主也根本拿不出来这笔银子。可是那少年被长着黑痣的汉子踩在脚下,永嘉公主却又不能不管他。

    无可奈何,永嘉公主只好忍气吞声道:“好,既然你们有欠条,那么这笔钱,我们越国公府认下了。不过现在,你们先放了宗兆。他若有个什么万一,你们也拿不到钱,只会鸡飞蛋打。”

    长着黑痣的汉子懒懒道:“好说。兄弟们只是求财,并不求气,更不求命。不过就这么放人,万一你们关起门来又翻脸不认人,那可如何是好?所以放人可以,总得拿样东西出来当抵押吧?”

    永嘉公主想想也对。叹道:“这也应该。既然如此,我们府里有一尊白玉观音像……”

    长着黑痣的汉子嗤之于鼻,开口打断了永嘉公主:“什么狗屁观音像?公主殿下,不是打算就用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来敷衍咱们兄弟吧?”

    永嘉公主面泛怒色,似乎想要发作。但她用力咬咬牙,终于把这口气咽了下去。问道:“那么你们想要什么?”

    长着黑痣的汉子狞笑道:“听说当年太祖皇帝开国,不但册封你们家当国公,而且还赐下了一块丹书铁券,也就是俗话所说的免死金牌给你们家?这东西拿来抵押,也就马马虎虎可以了。”

    永嘉公主面色一变,脱口喝道:“大胆!丹书铁券是太祖皇帝所赐,见物如见太祖皇帝。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打它的主意?我看你们是存心要找麻烦。那张欠条,说不定也是你们伪造的。根本做不得准!立刻放人,否则的话,到时候出来应付你们的可不是京兆府,而是大内侍卫了。”

    长着黑痣的汉子狞笑道:“好个婆娘,年纪一大把了,居然还是又凶又蛮,十足一匹胭脂马,够劲儿!不愿意拿丹书铁券当抵押?那就用自己来当抵押吧。兄弟们,给老子上,把这婆娘抓过来。老子就把她带回去当抵押。要是限期过了还没还清欠账的话,老子便勉为其难,收了她当老子第十八房小妾吧,哈哈哈~”

    其余黑衣壮汉同时齐声大笑,似乎根本不把什么金枝玉叶的公主放在眼里。至于什么越国公之类爵位,更似乎一钱不值,完全不被放在心上。

    笑声未绝,那些黑夜壮汉陡然又同时发一声喊,如狼似虎般扑上,竟似当真要绑架永嘉公主。永嘉公主身边的家丁们连忙奋力抵抗,又大声请永嘉公主赶快入屋躲避。

    这群黑衣壮汉如此穷凶极恶,竟似毫无顾忌一样,实在让永嘉公主大吃一惊。她也知道,自己留在这里的话,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只会坏事。当下狠狠盯了那长着黑痣的汉子一眼,由身边丫鬟搀扶着,转身就要逃。

    那长着黑痣的汉子冷笑道:“想跑?作梦!老四,出手!”

    在旁边作壁上观的黑衣人,合共有五个。除去那长着黑痣的汉子外,还有一个三角眼,一个留着山羊胡的,一个瘦子,以及一名秃子。

    那“出手”两个字才刚吐出,瘦子便向后退开两步,同时“嗤啦~”反手拉开自己衣襟,露出了前胸的两条皮带。皮带上密密麻麻,合共插/着七七四十九支有长有短的标枪。长的约莫一尺三寸,短的只有三寸三分。枪头红缨,尽皆殷红如血!

    下个刹那,这瘦子双手连珠急扬,竟在弹指之间,已经掷出了整整十八支标枪。虽然掷枪时间有先有后,但手法实在太快,以至于骤看之下,十八支标枪竟似是同一时间里射出去的一样。

    这十八支标枪,不但极快,而且极准,极狠。电光石火之际,惨叫声接踵响起。那些抵挡进攻,要掩护永嘉公主逃进屋子里去的家丁,有一个算一个,全被标枪射了个对穿。

    不过,总算这瘦子手下留情,那些家丁虽被射个对穿,却都在肩胛或大腿等不致命的部位。伤势纵然重,却都死不了人。

    十八支标枪之后,立刻又是九支标枪。但这次的九支标枪,其意不在伤人,而在阻截拦挡。顷刻间,九支标枪倒插入地,整整齐齐排成一列,就像墙壁似的,恰好挡在永嘉公主面前。

    永嘉公主和那丫鬟大吃一惊,被迫停步。正想绕过去继续奔逃,骤然眼前一花,那长着黑痣的汉子,已经挡在面前,狞笑道:“公主殿下想去哪里?还是留着吧。”不由分说,便伸手向永嘉公主抓来。

    那丫鬟倒是忠心,尖叫着主动扑向那长黑痣的汉子,要替永嘉公主挡下这一劫。可惜她一名弱质女子,哪里敌得过身负武功的大男人?那长黑痣的汉子只是随手一拨,早已把丫鬟拨得跌在地上,连爬都爬不起来。

    紧接着,永嘉公主但觉手腕处一紧,早被黑痣汉子抓个正着。他手劲奇大,五指活像铁钳一样,死死钳住了永嘉公主。这下子奇痛彻骨,永嘉公主登时便忍耐不住,失声痛叫起来。

    那黑痣汉子全无半分怜香惜玉,狞笑道:“婆娘,还想跑到哪里去?”用力一扯,永嘉公主马上身不由己,被扯得跌入了黑痣汉子怀里。紧接着,另一只手便摸上了她的面颊。黑痣汉子大笑道:“艹,这婆娘年纪不小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皮光肉滑的,硬是要得。”

    那名掷飞枪的瘦子凑趣道:“这脸蛋固然不错,却不知道身段如何?老大不如就当众剥了这婆娘的外衣,让咱们兄弟都开开眼界,如何?”

    那黑痣汉子大笑道:“好好好。大伙儿都把眼睛睁大了,仔细看着。”更不迟疑,伸手抓住永嘉公主衣襟,就要发力向下扯。

    凭这黑痣汉子的手劲,别说要撕烂一件衣服,哪怕把一头豹子或老虎活生生撕成两段,也并不为难。眼看着永嘉公主的清白之躯,就要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突然……

    “咻~”

    比声音更快,一道乌光陡然横空闪耀。在半空中留下了一道淡薄得仿佛从未存在过的痕迹。须臾之后,黑痣汉子猛然痛声惨叫,放开了永嘉公主,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接连向后退开三四步,背靠着围墙,这才好不容易站定。

    光天化日之下,人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这黑痣汉子的肩胛之上,俨然插/着一口刀!一口只有三寸三分三,通体漆黑的小小飞刀!

61:快刀

    笃笃马蹄声响起,纵然那声音舒缓又悠闲,但依旧惊动全场。霎时间,在场所有人也本能地抬起头来,冲着马蹄声所在的方向望去。然后,他们便全都看见了程立。

    在场众人当中,几乎谁也不认识这名乘坐在白马之上的俊美青年,究竟是谁。只有永嘉公主算是唯一的例外。霎时间,她仿佛久旱逢甘霖,又好似在冰天雪地中,陡然找到了一个救命火堆,整个人都被巨大的喜悦所充塞。脱口叫道:“龙城伯?”

    程立策马而前,向她微微点点头,以示安慰。随之回首望向那些黑衣壮汉,凝声道:“这里是越国公府,朝廷勋臣之家。你们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在这里放肆?立刻滚!”

    那名长黑痣的汉子,龇牙咧嘴,伸手想要拔出插在自己肩胛处的那口飞刀,但只是稍微一动,立刻就是撕心裂肺的剧痛,登时痛出了满身淋漓冷汗,双膝同时为之发软,一下子颓然跪倒。他恶狠狠死盯着程立,嗄声道:“尊驾是什么人?竟敢来管我们安福赌场的事。这是没把我们水五杰放在眼里吗?”

    说话之间,长黑痣的汉子主动揪开自己衣襟,显露出一支判官笔。与此同时,另外那几名黑衣人,除去掷飞枪的瘦子之外,其余几个也分别显露出自己的武器。那三角眼腰间别着一对子母钢环,留着山羊胡的却提着根***。还有那秃子,则亮出了一对挎虎拦、

    判官笔、子母钢环、***、飞枪、挎虎拦。这五种都是很犀利,也很难练得成的外门兵器。但反过来说,能练成这些外门兵器的,武功就一定不会差得到哪里去。

    绣春楼密侦天下。对于天下间所有武林门派,都有极详细的档案记录。白玉京是大魏朝帝都,属于首善之区。混迹在白玉京之内的武林人物,同样有另一本密记录。

    程立在这段时间里,曾经翻看过绣春楼的许多记录。所以一看这几件外门兵器,再加上这几名黑衣人的外貌特征,立刻便知道他们的出身来历了。

    陇西关中的长安,自古以来,就有所谓“八水绕长安”的说法。八水就是泾河、渭河、沣河、涝河、河、河、河、灞河。其中河之上,有个水派。以最擅长各种外门武功著名。水派掌门之下,有所谓的五杰。分别是赵七、葛丘、谭永,谢贵,麻通。

    这五个人,在西北地区也颇有名气。不过关中残破已久,长安也早已不复当年汉唐时候的全盛气象。所以这五人便离开陇西,过来白玉京闯荡。

    根据程立之前看到的档案,这五人应该是加入了八斗堂,隶属于第五分堂。不过八斗堂早已成为历史,甚至接替八斗堂崛起的惊怖盟,也彻底土崩瓦解了。所以现如今看见这五人帮安福赌场做事,却也没什么可吃惊的。

    水五杰,听起来似乎挺威风的样子。但实际上,这些人在江湖之上,顶天了也不过是二流中吊车尾的角色罢了。这样的小角色,自然没法子被程立放在心上。

    程立嘿声轻哼,道:“我只会再说一次,滚!”

    那个使飞枪的瘦子谢贵狞笑道:“就凭你的飞刀?呸,你有飞刀,大爷也有飞枪。”说话之间,他更炫耀似地挺起了胸膛。只见红缨飘飞,锐利枪尖在阳光下闪闪生辉,就似两排野兽的牙齿,正等着择人而噬。

    可是程立却连正眼也未瞧他一下。

    谢贵一向看不起那些勋贵,觉得他们只是投胎好罢了。论真本事的话,肯定比不上自己。听到永嘉公主称呼程立为“龙城伯”,他也不知道这三个字究竟代表了什么,只是下意识把程立也归入那些纨绔子弟的行列。

    再加上,看见程立这容貌,谢贵心中自然而然,便滋生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情绪,转而再化作了极强烈的妒忌。一时间妒火攻心,他什么都不管了,登时大喝一声,双手齐挥,眨眼间又发出十八柄飞枪。俨然已经把生平本事,发挥至淋漓尽致!

    飞枪破空,但见红缨漫天,如血雨纷飞。更带来如鬼哭神嚎般的尖啸之声。确实气势十足。只可惜……

    这份气势竟是虎头蛇尾,雷声大雨点小。那厉啸之声只是持续了刹那光阴,随即便已经随着跌落地上的飞枪,从而颓然消失。

    再看谢贵本人,竟已仰天跌倒。在他咽喉之上,同样也多了柄乌黑的小小飞刀!

    谁也没能看得见,这柄飞刀究竟是什么时候刺入谢贵咽喉的。但很明显,应该是在谢贵双手刚挥出的那一瞬间。

    在那短促瞬间,谢贵手上的力量还未完全使出,飞刀便已经刺入了他的咽喉。故此,他的身体虽然还能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发出飞枪。但力量已经不足,所以飞枪才会半途跌落在地。

    好刀!好快的刀!

    谢贵死也不信,世上竟有如此快的刀。

    所以他死了。

    霎时间,长着黑痣的赵七,三角眼葛丘、留着山羊胡的谭永,还有秃子麻通。都同时大吃一惊,随即更一个个红了双眼,厉声大喝道:“好小子,竟敢杀我们安福赌场的人?兄弟们,一起上啊!废了这小白脸!”

    喝声才落,四人同时怒吼着纵身扑上。判官笔、子母钢环、***、挎虎拦等四件奇门兵器,也分别从四面八方抢攻过来。看那模样,俨然存心要程立的命,为谢贵报仇。

    可惜,他们这种行为,便只好用四个字来形容:以卵击石。

    电光石火之际,四道黑色闪电依稀划过长空。赵七等四人的怒吼声当即从中断绝,四个人“啪哒~”颓然摔落地面,再也不动,也再没有了任何痛苦。在他们四人的后脑处,同样也显露出半截锐利的飞刀刀尖。

    程立徐徐放下手,向四周看了几眼。却见除去赵七等四人以外,其余的黑衣人,也就是安福赌场的那些打手,一个都没动,全都站在那里,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嚣张气焰了?

    程立笑了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想不到,这里居然有这么多的俊杰。既然不想打,那么就带上这几具尸体,滚吧。”

    那些赌场打手如蒙大赦,立刻抬起赵七等五人的尸体,争相逃窜。片刻之间,早已跑得无影无踪。假如不是地上还遗留着血迹的话,那么刚才的一切,几乎就像从来未曾发生过一样。

62:苦衷

    眼看着那些赌场打手都跑光了,永嘉公主这才松一口气,稍微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走过来程立近前,满怀感激地道:“龙城伯,今天多谢你仗义援手。不然的话……”

    一句说话还没讲完,旁边那名被称呼为“宗兆”的少年,突然如野兽般嗬嗬呼叫,扑向地面上那张欠条。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欠条就拼命撕扯,然后再把碎纸片拼命往嘴巴里塞,强行咽下肚子。

    不管是程立,抑或和永嘉公主,都只是在旁边看着他,并没有阻止。片刻之后,那少年已经把欠条全部吞下。永嘉公主方才轻轻叹口气,向身边人吩咐道:“小公爷累了。你们把小公爷扶进去,让他好好休息一阵吧。”

    那些家丁躬身领命,随之便上前扶着那少年,把他带进屋内。永嘉公主又是微微苦笑一下,抬头向程立柔声道:“龙城伯,大恩无以为谢。若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如就请进去,让我亲手替你泡一杯茶,以表谢意?”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对于程立来说,这只是顺手做的一件小事而已,并不需要别人答谢。所以赶走那些赌场打手后,程立本来便想离开了。不过看永嘉公主那副楚楚可怜的的神情,目光中还带着极明显的期盼之意,明显是还有事相求。考虑到她毕竟是清阳公主的姑姑,程立略略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翻身下马。

    “小小举手之劳,无需道谢。不过能够喝上一杯公主亲手泡的茶,这机会倒也难得。既然如此,在下便却之不恭了吧。”

    永嘉公主本来也没指望真能留下程立,只是博个万一的希望而已。程立居然当真答应了,永嘉公主不由得喜出望外。当即亲自在前头引路,把程立领进宅子之中。至于龙马“太仆”,自然有家丁过来帮忙照顾。

    程立和永嘉公主,两人一前一后穿堂入室,通过几处院落厅堂。沿途之上,程立见这座宅子虽然规模颇大,并不下于赵国公府。可是处处门户梁柱,要么掉漆,要么缺损,竟是呈现出一片陈旧破败之色。再看沿途上那些家丁、侍女等人的衣着打扮,也都半旧不新,竟似两三年没换过了一样。放在这等大户人家身上,此等情景,便委实有些令人咋舌了。

    片刻之后,两人进入一处茶室,分宾主就座。永嘉公主拍拍手掌,让下人挑来一桶新鲜井水。致歉道:“龙城伯,抱歉。若要烹茶,其实以城外金泉山上的水为最佳。可惜路途遥远,故此未有备得。还请龙城伯见谅。”

    程立摆手道:“无妨。只要是殿下亲手烹的,无论用什么水,在下都甘之如饴。”

    永嘉公主嫣然道:“龙城伯真会说话。”随即果然亲自动手,煮水烹茶。一板一眼,倒也做得有模有样。

    片刻之间,茶已烹好。永嘉公主亲手奉茶,殷勤道:“龙城伯,请茶。”

    程立接过茶杯,却见这茶杯洁白如玉,其薄如纸,可是捧在手里,却有丝毫不觉得烫手。禁不住赞道:“好瓷。这是贡瓷吧?”

    永嘉公主略有得色,道:“这是定窑的贡瓷。当年我出嫁的时候,皇兄亲自替我挑选了这套茶器,作为陪嫁的嫁妆之一。唉~说起来,那也是许多年之前的事了。”

    顿了顿,永嘉公主又叹道:“先夫和皇兄,乃是从小的总角之交。先夫成年之后,跟随皇兄南征北战,战功赫赫。大魏朝能有今日,先夫也有一份汗马功劳。故此才被皇兄册封为越国公。

    可惜先夫当年在战场之上,几度身受重伤。虽然后来都勉强熬了过去,却已经伤了根本。以至于英年早逝。若非如此,现如今的所谓十二干城当中,理应有先夫一席之地才对。”

    程立点点头,劝道:“死者已矣,殿下也不必太过伤心。一切终归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

    永嘉公主默然不语,只是用力抓紧了拳头。她是这样用力,以至于手指关节都已经发白,手背上道道青筋,隐约可见。

    程立也不说话,只是慢慢把一杯热茶喝完。轻轻放下茶杯。这才道:“殿下……”

    永嘉公主突然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那个小贼,我恨不得杀了他!”

    程立皱了皱眉,道:“什么?……”

    永嘉公主再次打断了程立的话,恨恨道:“先夫曾经在战场上受伤,损及肾水。所以我们成亲之后,一直都没能生下子嗣。后来先夫病重,他家里人硬是抱来一个小孩,要我替先夫认了他做养子。我虽不愿,可是想着有这个养子的话,日后先夫也不至于断了香火。所以便勉强答应了。可万万没想到……”

    顿了顿,永嘉公主一字一句,缓缓道:“那小贼根本不是人,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

    程立叹口气。道:“他年纪……毕竟还小吧?殿下这样说,会不会有点过了?”

    永嘉公主凄然道:“年纪小?对啊,确实还小呢。虽然这小贼还只有十三岁,可是这越国公府里的侍女,却几乎都被他糟蹋过了。不但如此,这小贼甚至还……甚至还把主意打到了我……我身边的婉儿身上。”

    程立察颜观色,早已看出永嘉公主的说话,明显有所保留。或许,那少年柴宗兆真正想要打坏主意的,并不是什么婉儿,而就是永嘉公主才对。不过,既然永嘉公主并没有把事情挑明了说,程立自然也不会贸贸然就把人家的**揭破。

    永嘉公主叹了口气。又苦笑道:“那次之后,我便命令家里的人严格监管这小贼。他也似是安分了一段时间。可我真万万没想到,原来他竟不声不响,就在外面闯下了这么个弥天大祸。

    十万两银子的债务,十万两银子,哈哈~说真的,我虽然是公主,可是从小到大,还从未见过十万两银子堆在一起,究竟会是个什么模样呢。更不要说,居然亲手花出去十万两银子了。”

    程立缓缓道:“小公爷虽然撕碎了那张欠条,可是那张欠条,却未必就是正本,说不定只属于摹本而已。即使确实是正本,但安福赌场乃白玉京规模最大的赌场,听说后台很大,背景很硬。他们绝不会这么简单就把此事揭过去,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

    公主,或许应该尽快入宫一趟,把这件事禀告天子。只有天子下令干涉,这件事才能真正得到解决。”

    永嘉公主苦笑着摇摇头,叹道:“家丑,不可外扬啊。”忽然间长身站起,整理一下衣裙下摆,随即向程立盈盈下拜。凄声道:“此刻能够救得了妾身的,也就只有龙城伯你了。所以龙城伯,求求你,救妾身一救。”

63:求助

    程立一挥臂,暗物质所凝聚的无形之手,立刻托住了永嘉公主,把她徐徐扶起。缓声道:“其实要解决这件事,说易不易,说难也不难。只要拿出十万两银子来还给安福赌场,相信对方便不会再追究了。至于那几个人,却是我杀的。赌场要找麻烦,也只会来找我。”

    永嘉公主苦笑道:“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是在龙城伯面前,越国公府哪里还有什么面子?不如干脆一点,都直说了吧。

    先夫为官清正,除去朝廷俸禄之外,并没有其他进项。再加上先夫仁厚,但凡跟随他上过战场,而又不幸牺牲的士卒,先夫每年都向其家人送去一笔赡养费。所以越国公府中,向来没有什么积蓄。

    先夫虽然去世,这笔赡养费却是不能停的。但另一方面,先夫家乡的亲族人口繁盛,处处都要照顾。一来二去,银子就如同流水般花出去了。有出无进,只好坐吃山空。这些年,府中所有开销,都是靠着我的嫁妆苦苦撑持。也不怕龙城伯笑话,当初皇兄赐的那些嫁妆,除去那些实在不能变卖的,其余东西,都已经变卖得七七八八了。

    十万两银子?呵呵~现在这越国公府里,就连一千两现银也没有,却让我上哪儿找十万两银子,去替那小白眼狼还赌债去?”

    程立听得一阵愕然。万万想不到,越国公府里,居然已经困难到了这个程度。他想了想,问道:“既然府里有困难,为什么不向其他殿下开口求援呢?”

    永嘉公主叹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永嘉虽然处境比我好,可是也有她的难处。至于安阳、舞阳她们,毕竟是小辈,让我这长辈怎么开得了口?”

    程立笑了笑,道:“公主殿下可真不拿我当外人啊。”

    永嘉公主眉宇之间,禁不住泛起一阵羞愧之色。因为她也知道,程立并没有任何义务要帮助自己。而现在的越国公府,也拿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可以用来交换程立的帮助。

    当然,也不是说越国公府里,当真就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东西了。最低限度,永嘉公主自己,就是一件无价之宝。假如换了其他人,那么纵然此事太过不堪,但永嘉公主仍愿意用自己作为交换条件,尝试进行交易。

    但程立不同。他已经被天子看中,列为清阳公主的驸马候选人了。身为清阳公主的姑姑,永嘉公主又如何能够和自己的侄女抢男人?

    何况清阳公主青春年少,正是万里挑一的美人。永嘉公主的容貌虽然也是上上之选,但在清阳公主面前,却是甘拜下风的。所以即使自己当真如此不顾廉耻,出手去抢侄女的男人,但相信龙城伯也一定不会那么傻,为了自己而放弃清阳吧?

    正因如此,所以一时之间,永嘉公主竟发现,自己完全无话可说。

    但程立却有话可说。他忽然问道:“永嘉公主,我记得柴驸马当年,也担任过羽林军中郎将的,没错吧?”

    永嘉公主怔了怔,点头道:“倒也不错。不过,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羽林军还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堕落,最低限度,还是可以上战场的。”

    程立问道:“那么当年跟随柴驸马上战场的人里面,现在还有在羽林军里的吗?”

    永嘉公主叹道:“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当初跟随先夫上过战场的人,现在也都四五十岁了。自然早已辞官赋闲。不过他们的子弟,有些倒确实还在羽林军中。”

    程立双手一拍,道:“这就行了。殿下,安福赌场这件事,我可以帮忙解决。不过与此相对,等我当上羽林中郎将之后,殿下要替我引见这些曾经跟随过柴驸马的人。”

    永嘉公主颌首道:“这个倒也没问题。不过……龙城伯,现在就说这个,难道你确定自己当真就能出任羽林中郎将?”

    程立笑笑,并不回答。长身站起,道:“既然事情须要解决,那么便无谓耽搁时间了。”公主殿下,咱们走吧。”

    永嘉公主一怔,问道:“走?去哪里?”

    程立道:“要解决这件事,单凭我自己,会有些麻烦。所以现在,就去找可以让这件事变得一点也不麻烦的人。”

    正常状况下,一位公主要出门,其实是相当麻烦的。单单出门之前的打扮,还有各种仪仗,没有一两个时辰,别想能够准备得好。

    但现在显然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让永嘉公主随便浪费。所以她只是换了套便服,披上件斗篷,然后再戴上一顶斗笠,然后便跟着程立一起出门了。

    斗笠四周,垂下了一圈的黑纱。永嘉公主可以透过黑纱看见外面的景物,但外人则很难透过黑纱看见永嘉公主的庐山真面目。

    向程立求助,已经是迫不得已的选择了。程立再要带着她一起去找其他人,永嘉公主纵然听从,却也不愿意再在其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

    既然不愿意暴露身份,那么越国公府上的马车,也不能使用了。仓促之间,也找不到其他马车。再加上永嘉公主本身并不懂得骑马。所以到最后,她便只能和程立共乘一骑了。

    龙马“太仆”固然有足够力气,可以承托得起两个人而有余。但马背之上,地方毕竟狭窄。永嘉公主无奈,只能紧贴着程立而坐,双手环过去,圈住了程立的腰以固定身体。

    永嘉公主活了这么大,曾经和她有过肢体接触的男人,便只有大魏开国之君太祖皇帝,先帝,当今天子,以及亡夫柴驸马了。可即使是父亲、兄长、侄子等三人,也顶多不过拉拉手而已。此时此刻,她却几乎整个人都紧贴在程立后背之上,如此亲密接触,自打柴驸马去世之后,却是已超过十年时间未曾有过了。

    刹那之间,程立身上那股属于男性的气息,不绝传入鼻端。气味并不浓烈,反而让永嘉公主觉得有种淡淡的香气,十分好闻。

    霎时间,她面上不禁为之一红。下意识伸手摸摸,竟是一片滚烫。心跳速度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陡然加快了好几倍。恍恍惚惚之间,她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时光倒流,自己回到了当初还是少女的时候,正和柴驸马一起出行,郊游踏青。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或许就是一生之中,最最快乐的时候了吧?简直就像……

    现在这样子的快乐啊。

64:扁担

    恍恍惚惚之间,永嘉公主忽然感觉身下一震。随之便听到程立开口招呼道:“公主,我们到了。”

    “到了?这么快?究竟到了哪里?”

    心中陡然一阵失落,随之又是疑惑。但永嘉公主也只是暗地里嘀咕而已,并没有真正问出口。她抬起头来,透过斗笠四周垂下的轻纱,越过程立的肩膀向前方张望。只见繁华街道之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十分热闹。

    街道两旁,一家家店铺打开大门,正在做生意。但这些店铺的规模却都很小,所售卖的货物,也都只是些普通南北杂货,并不太值钱。来往行人的衣着打扮,也都和“华贵”二字丝毫拉扯不上关系。甚至十名行人,至少五、六人身上的衣服,存在着补丁。

    永嘉公主讶异道:“这里是……哪里?”

    程立答道:“这里是白玉京的西市。怎么,公主似乎对这里很陌生的样子啊。”

    永嘉公主感慨地道:“别说,还真是挺陌生的。我虽然从小到大,都在白玉京里生活。可是西市这个地方,当真从没来过啊。”

    程立道:“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这里却到处都是贩夫走卒,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所以以往自然不会来,更没必要来。不过其实市井之中,另有一番风味。偶尔过来走走看看,对于你们来说,还是不错的。”

    永嘉公主颌首道:“或许是吧……龙城伯……”

    程立打断了她的说话,道:“在这种地方,就别称呼爵位了。让人听了,矫情。我就叫程立。就喊名字行了。”

    永嘉公主犹豫一下,道:“好。那么……程立。其实永嘉只是我的封号。我的本名……是璎珞。百里缨络。你也可以直接……称呼这个名字。”

    程立一怔。却没想到永嘉公主居然会直接把自己的闺名相告。但他随即反应过来颌首道:“好的,缨络。”随即翻身下马,向永嘉公主伸出手,道:“下来吧。拉着我的手,小心一点。”

    永嘉公主一时冲动,居然把自己的闺名告诉了程立。霎时间,她只感觉羞不可抑,双颊飞红,不住在肚里暗骂自己不知羞耻。但看见程立想自己伸出手,却还是遏制不住的心跳加速,并且老老实实,抓住了程立的手翻身下马。

    程立拉着她,信步走向路边一座足有五层高的小楼。这栋小楼的造型极独特,楼身扁平,而且略有弯曲。乍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扁担。小楼之下的大门处,站着几名汉子,正在相互闲聊,有说有笑的。显得颇为悠闲。这些汉子的手臂处,都带了个袖套,上面画着一根弯曲扁担。

    这几名汉子看见程立和永嘉公主走过来,虽然本来谈兴正浓,却也不得不收住话头,向两人上下打量了几眼。懒洋洋问道:“两位谁啊?有事要咱们帮忙不?”

    程立点点头:“我要见你们帮主。进去通知吧。”

    几名汉子“哦~”地答应一声。也不问见帮主有什么事,即便找个人便进去通报。剩下几人更不再多管程立他们,自顾自地又闲聊起来。

    站在旁边的永嘉公主虽然不说话,但也看得啧啧称奇。不管是什么帮也罢,既然是一帮之主,总该有点架子才对吧?怎能这样子随便想见就见的?那也太不成体统了。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得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就有人从楼里走出,问道:“是谁想要见我……啊,程大哥!”

    永嘉公主循声看去,只见这说话者也是一名青年,他身材挺拔,相貌说不上有多好看,但显得十分阳光健康。教人一看之下,就自然而然的会对他产生出几分好感。身后背负着一件武器,好像是剑,又似乎是刀,永嘉公主也分辨不出来。

    此时此刻,这青年满面笑容,似乎打从心里欢喜出来的一样。他拉着程立的手,叫道:“程大哥,今天怎么有空,上我这儿来了?来来来,快进快进。我这里刚刚到手了几瓶好酒,今天咱们兄弟不醉无归。咦?呃……程大哥,这位是?”

    程立笑笑,道:“进去再说吧。这次来找你,是要请小石头你帮忙的。”

    那青年连连点头:“好的好的,进去再说。不过程大哥,你这话也太见外了。什么请我帮忙。要做什么,随便吩咐一声就是了。哪里就需要说什么‘请’呢?”

    说话之间,三人径直走进小楼。踏着楼梯走上三楼,在一处小厅中坐下。那青年熟练地打开个柜子,从中取出三瓶酒,道:“这是三锅头的陈年汾酒,最是香醇,兼且不会上头。大哥,还有这位姑娘,请尝尝。”

    程立端起酒杯嗅了嗅,随即一口喝干,赞道:“好酒。难怪小石头你这么急着献宝。对了,我替你们介绍。小石头,这位是越国公夫人,永嘉公主。公主,这位是我的好兄弟,扁担帮帮主黄小石,人称小石头。”

    黄小石吃了一惊,连忙站起来拱手道:“原来是公主殿下,失礼了。”心里禁不住嘀咕起来“程大哥这是搞什么?不是都说天子打算把清阳公主赐婚给他,让他当驸马的么?怎么他居然和永嘉公主走在一起了?永嘉公主……那是清阳公主的姑姑啊。”

    黄小石正在胡思乱想之间,永嘉公主也摘下了斗笠,显露出庐山真面目,端起酒杯,向黄小石敬道:“原来是黄帮主,失敬。”

    黄小石又是一怔,但见眼前这少妇高高盘起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搭配一只点翠八凤钗,粉黛轻施,面容精致姣好,顶多就是刚刚三十出头的模样。但她身上那种成熟的风韵,却是那些青涩小姑娘们所无法相比的。

    如此艳光四射,一时之间,黄小石也不禁为之神驰目眩。他定了定神,再回头看看程立,眉宇间自然而然,便流露出一股了然之色。他当即用力一拍胸脯,大包大揽道:“公主殿下光临寒舍,鄙处蓬荜生辉啊。不知道殿下是不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要办的?”

    顿了顿,黄小石又道:“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吩咐一声,我黄小石定当尽力而为。对了,殿下请尽管放心。以扁担帮现如今在白玉京的地位,我们办不到的事,可真没几件呢。”

65:无神

    黄小石并不喜欢说大话。事实上,他是一个性格相当诚实的人。也正因为诚实,所以当初发现朱有泪和白仇非这两名结拜兄弟,都在合伙骗他之后,黄小石才会感觉格外的无法接受。

    即使现在当上了扁担帮的帮主,但黄小石的这份性格,始终没有改变过。所以他敢拍胸口说在如今的白玉京里,扁担帮基本上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当真一点儿都没有夸张。

    白玉京的江湖,本来八斗堂占了四成,沧海月明楼也占四成,其余两成则由各路人马均分。雷无咎和朱有泪分别陨落之后,惊怖盟和扁担帮相继崛起,继承了两家的大半份额。发梦二党则乘机扩充实力,从先前只有一成左右份额,变成足有两成。

    但形势变化,比任何人想象中更快。惊怖盟崛起得快,没想到垮台更快。随着宁落石的暴毙,整个惊怖盟一夕之间,便彻底分崩离析。各处属于惊怖盟的产业,全被扁担帮所接收。再加上“发梦二党”又宣布正式加盟扁担帮,自此扁担帮在白玉京可谓一家独大,占据了至少九成份额。

    既然有钱,当然也就有人。这段时间里,不少江湖豪客纷纷上门,都想要投靠扁担帮,成就一番事业。

    黄小石考究过这些江湖豪客之后,把那些心术不正,行为不端者一一逐退,然后又吸纳了不少高手加盟。其中既有初出茅庐的江湖新秀,也有已在江湖上打拼多年的成名人物。

    这些高手加入扁担帮之后,经过一番整合,如今已经完全融入了扁担帮之中。至此,扁担帮兵强马壮,单论势力,已经完全超越了当年的八斗堂和沧海月明楼。凭着这份势力,只要扁担帮不是要造反,则在白玉京内,它就没什么事是办不成的。

    程立自然也是知道扁担帮的现状,所以才带着永嘉公主上门。当下,程立便问道:“小石头。你对于安福赌场,知道多少?”

    黄小石随口道:“安福赌场啊?这个程大哥你就问对人了。据我所知,安福赌场是白玉京内规模最大的赌场,另外还有一家安福银号,两家的老板应该都是同一个人。不过,这位老板从来不会亲自出面,不管什么事,都只会让大掌柜出面处理。神秘得很。”

    程立随口道:“什么事都交给大掌柜出面处理?那么这位大掌柜,应该也是个十分厉害的人物了。”

    黄小石点头道:“没错。这位大总管姓唐,出身自八大世家之一的川中唐门。名为‘九命总管’唐无神。江湖上人称‘打不死,无难事,烂泥一样扶上壁’。”

    永嘉公主从小长在深宫之中,成年后下嫁越国公柴驸马,也是锦衣玉食,平日来往者,都是差不多身份的名门闺淑,那里接触过这些江湖人物?本来她还以为,江湖人都是像之前来讨债的“水五杰”那样,凶巴巴恶狠狠,更兼言语可憎形容丑陋。所以对江湖人颇为反感。

    不过现在来到扁担帮,与看起来就十分阳光的黄小石一起坐下饮酒。永嘉公主对于江湖人的印象,自然而然便有所改变了。再听黄小石说得有趣,永嘉公主不禁好奇起来,问道:“打不死,无难事,烂泥一样扶上壁?这是什么意思啊?”

    黄小石解释道:“那是有缘由的。在江湖上,太原落雁帮,济南天青会,汉中秦家寨,衢州年家道场,还有荆襄飞云山庄等。十多年,或者数十年之前,都曾经显赫一时。可是因为各种原因,后来他们却逐渐衰败下来。只是勉强还维持一个名号,苟延残喘而已。”

    但唐无神这个人,却有个怪癖,就是专门喜欢加盟这些衰败的帮会,然后再帮助他们重振昔日雄风。

    就像落雁帮,本来帮中已经只剩下区区二三十名老弱,地盘也只有半条街了。可是唐无神加入落雁帮,当了个副帮主之后,不过短短一年时间,已经帮助落雁帮成为太原第一大帮会。帮众发展到上万人。

    可是很令人意外的,唐无神就在这时候退出落雁帮,转为加入济南天青会,也是当了个副会主。依样画葫芦,又是花一年时间,便帮助本来已经快要解散的天青会雄霸济南。

    当时大家都以为,这次唐无神总该留在济南,安心发展天青会了吧?可他偏不。竟又在最风光的时候退出天青会,然后先后加入了秦家寨,年家道场,还有飞云山庄等。要么担任大总管,要么当副帮主,总之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种地位。所有他加盟过的帮会,没有一个例外,都能很快就起死回生。

    正因为有这份化腐朽为神奇,屡创丰功伟业的超卓能力,所以江湖中才称呼他是‘烂泥也能扶上墙’,并且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九命总管。”

    永嘉公主听得不胜向往,羡慕地道:“世上竟然有如此奇人。唉,假如能够让我早几年遇上这位奇人,那就好了。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把他请回来。”

    黄小石不明所以,问道:“公主为什么这样说?难道府上也有……哦,没事没事。”

    当上帮主之后,黄小石在人情世故方面,也圆熟了许多。至少,如果是以前的他,多半不怎么经脑子,顺口就问永嘉公主家里是不是也像天青会、落雁帮那样败落了。

    现在则还好,虽然黄小石还是顺口问了出来,但至少还立刻就知道不对,并且及时把剩下的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程立则问道:“按照唐无神这个怪癖来说,难道安福赌场和安福银号,之前也是快要倒闭的样子?”

    黄小石点头道:“不错。那是五年之前的事。当时白玉京内最大的赌场,其实是八斗堂开设的。后来唐无神过来白玉京,当上安福赌场和安福银号的大总管。才一年之内,便把八斗堂的赌场挤兑得门可罗雀。”

    程立笑道:“那么想必雷无咎和翟飞惊两人,当时肯定是气得要命了。”

    黄小石道:“没错。雷无咎确实气得要命却是想要唐无神的命。所以当年,他就气势汹汹地带着翟飞惊一起找上门去,要杀了唐无神,让安福赌场关门大吉。只要唐无神一死,八斗堂的赌场,就能够起死回生了。”

66:商谈

    程立道:“既然安福赌场现在还开得好好的,那么想必雷无咎当年是失败了。只是不知道,雷无咎究竟是因为什么而失败呢?是比拼后台,发现八斗堂的后台比不上安福赌场,还是唐无神修为太高,雷无咎杀不了他?”

    黄小石摇摇头:“不清楚啊。当年的事,内里详情只有雷无咎和翟飞惊,还有唐无神三个人知道。但事情过后,谁也没有到处宣扬。所以别人便只能靠猜的了。但猜来猜去,全都不靠谱。

    唯一清楚的事实,就是雷无咎和翟飞惊两人前往安福赌场,唐无神出来请他们进去喝茶。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唐无神又恭送他们离开。从头到尾,三人似乎根本没有动过手一样。至少从外表看,看不出有动手的迹象。”

    程立点点头:“这样的话,雷无咎多半是吃了个闷亏。不简单啊。这个唐无神真的很不简单。这样一来,安福赌场之后就在白玉京站稳脚步了?”

    黄小石颌首道:“不错。但唐无神也很会做人。安福赌场虽然生意做得很大,却始终都只是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并不对外扩张。八斗堂虽然损失了一大块利益,但这种程度的损失,八斗堂还承受得起。所以之后两边一直相安无事。”

    程立评价道:“这么说来,唐无神是个可以讲道理,而且讲得通的人。那就好办了。小石头,我刚刚和安福赌场发生了一点冲突,还杀掉他们几个人。这事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我也不想闹得满城风雨,更不想大开杀戒。小石头,你可以帮我把这位唐无神约出来,好好谈一谈么?”

    黄小石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可以。我这就找人去办。不过程大哥,你和安福赌场发生冲突?是不是和钱银有关系?如果是的话,十万八万两银子,我这里倒还能拿得出来。要是再多的话,那就得等一等了。”

    程立笑道:“等一等,那是等多久?”

    黄小石沉吟道:“全力筹集的话,大概三天之内,可以凑够五十万两银子吧。再多,那就没办法了。毕竟现在扁担帮家大业大,吃饭的人也多。假如抽调银子太狠,下面的人会很不方便的。”

    这话轻描淡写,竟是没把十万八万两银子当成什么一回大事似的。把旁边的永嘉公主听得咋舌不已,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了。

    但事实上,黄小石当然没有说大话,更没有说梦话。扁担帮名下的产业,包括有镖局、铁铺、商铺、酒楼、客栈、驴马行、车行、船行、脚行……诸如此类,各行各业,衣食住行都有涉及。此外,白玉京里很多商家,扁担帮都有一份干股。以白玉京的繁华,扁担帮当然是日进斗金了。

    可是要论豪富的话,扁担帮虽然赚钱,却还比不上程立。黄小石凑够五十万两银子,还需要三天。而程立三秒都用不着,随时都可以拿得出来。所以他摆摆手,道:“不用你出钱。只要帮我把唐无神叫出来就可以了。”

    黄小石也不再多问,当即起身走到门外,叫来一名帮众,吩咐了下去。

    那名帮众拍着胸脯答应了。随之匆匆而去。黄小石则回来坐下,一边和程立饮酒,一边说些江湖上的奇闻轶事。永嘉公主酒量甚浅,这三锅头的陈年汾酒,她只饮了两杯,已经略有醉意,当下不敢再饮,便只是在旁边安坐。听程立和黄小石两人谈论而已。

    两人说了半晌,话题逐渐转移到武功之上。说到这里,黄小石禁不住就是一肚子的苦水,在程立面前统统都倒了出来。

    在江湖上打滚,武功是立身之本。你有多大本事,往往就能有多大成就。李焚舟、朱有泪年、雷无咎等三人,便足以证明一切。

    黄小石师承天逸居士。天逸居士是诸葛太傅的师兄。虽然因为天生体弱的缘故,本身不能修炼上乘武功。但他极会教徒弟。相思刀和**剑,都是武林中罕见的绝学。再配合奇剑挽留,黄小石所欠缺的,只是需要时间来沉淀和积累罢了。

    但问题就在这里。如果黄小石仍是沧海月明楼的副楼主。那么有朱有泪和白仇非两名结拜兄弟,很多事黄小石都不需要自己去面对,大可以安心修炼。

    但现在黄小石已经是扁担帮帮主,甚至还几乎把整个白玉京的江湖都给统一了。每天帮里的各种大小事务堆积如山,黄小石单单处理这些事,都已经忙得脚踢后脑勺。刚才他之所以听到有人找自己,就急急出来,其实也不无几分逃避工作的意思。

    可是继续这样下去的话,黄小石每天忙得连轴转,哪里还有时间练武?武功这东西,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然本身修为不行,扁担帮这份基业,将来黄小石肯定守不住。

    程立皱眉问道:“扁担帮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花发财,文作梦两位,不是已经加盟进来当长老了吗?你大可以请他们帮忙啊。”

    黄小石苦着脸道:“已经请了。可是他们两位,年纪也都不小。我哪好意思也逼着他们和我一样天天熬夜做事啊。而且很多事到了最后,还是只有由我来拍板,其他人才敢去办的。所以时间上根本节省不下来。”

    程立笑道:“这样的话,你也应该找个副手帮帮忙了。就像之前的翟飞惊,还有金龙帮的柳五一样。假如能够有这么一名得力的副帮主,大总管来帮你的忙,相信你现在的难题,很快就能得到解决的。”

    黄小石叹道:“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惜人才难得啊。说起来,假如唐无神愿意过来帮我的忙,那就太好了。以他的才华,可能我觉得很麻烦的这些问题,对他来说,根本易如反掌呢。”

    正所谓说曹操,曹操便到。黄小石刚刚提起唐无神的名字,外面已经来了人,正是刚才派去安福赌场的那名扁担帮帮众。他还带回来了一封信,是唐无神亲手交给他,叮嘱他一定要把这份请柬保留到黄小石面前再打开。

    黄小石接过请柬,打开匆匆浏览了一遍,随即道:“行了。唐无神答应出来见个面。地点由他定,就是东三北大街上的酒楼,‘三合楼’。”

67:谈判

    假如打开一张白玉京地图,仔细看看的话,那么就能很轻易地发现。扁担帮的总舵、惊怖盟的总堂,以及安福赌场这三者,恰好形成了一个均匀的等边三角形。

    如果再看看以前的地图,那么八斗堂总堂和沧海月明楼的大本营,也同样和安福赌场形成了另一个等边三角形。

    两个三角形,并不完全重合。但无论是哪一个三角形也罢,它的中心点始终未变,那就是“东三北大街”。

    这条大街,其实也是一个市集。踏入这条大街,举目眺望,只见街道左右两旁,合共摆设着四、五十处摊位。卖猪牛羊肉的,卖豆腐豆浆豆干的,卖鸡鸭鱼虾的,卖馍馍烧饼锅贴煎包,还有卖糖水甜糕甘蔗麻薯汤圆,甚至卖布偶木偶陀螺风筝冰糖葫,以至于磨刀的理发的修脸的……全部应有尽有。

    毕竟以白玉京之大,单纯只是东市西市,外加上虹桥这三处市集,完全满足不了数百万市民的日常所需。哪怕还有各处勾栏瓦舍作为补充,仍然不足够。所以,类似于东三北大街这种自发成型,非官方正式设立的小市集,在白玉京里还有很多。

    三合楼就在这条街道的左侧,是一座三层楼的酒家。此时此刻,酒家大门前,正站着十多名黑衣壮汉,正是安福赌场的人。从大门看进去,只见大堂里所有桌椅都叠起来,不但一个客人也没有,而且连掌柜和店小二也都无影无踪了。

    程立和永嘉公主,还有黄小石,分别下马,向酒家大门走去。那些黑衣人一个个挺胸凸肚,目不斜视,就当没有看见程立他们一样。很明显,他们早已经得到过吩咐了。于是程立他们一行人,便也昂然走入酒楼之中。

    程立不徐不疾,走在最前头,拾级上楼。永嘉公主落在他一个肩膀之后,黄小石则在最末尾。他们这样先后拾步上楼,永嘉公主和黄小石的心里,都忽然产生了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就彷佛有程立这样子顶在前面,他们便不怕风雨。不畏险阻。天下虽大,却似乎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拦得住他们一样。

    三合楼不算很高。片刻之间,三人已经先后走上了三楼。于是乎,他们也几乎在同时,便看见了一个人。一位身穿白帽红袍,相貌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手里拿着一支长长的烟杆,正在悠闲地吸烟。

    看见程立等上来,这人当即站起,微笑着向程立等施了一礼,道:“在下唐无神,见过黄帮主。呃,这两位是?”

    黄小石向前走出一步,道:“这是我程大哥,程立。这位是柴夫人。”

    唐无神向程立和永嘉公主深深看了一眼,点头道:“在下明白了。这位想必就是龙城伯,而这位想必就是越国公的遗孀,永嘉公主殿下了。请坐请坐。有什么事,都可以坐下来好好商量。”

    众人分别落座。程立率先道:“唐总管。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来,是想要找你谈谈关于越国公府上,小公爷欠下的那十万两银子的事。”

    唐无神似笑非笑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哪怕把官司打到天子面前去,天子也不能硬要咱们取消这笔赌债吧?倒不知道龙城伯究竟想要谈些什么。”

    程立道:“欠债当然该还钱。但小公爷还未成年,本身就没钱。安福赌场明知道他没钱,却仍然借钱给他赌。恐怕有点不大地道吧?”

    唐无神淡淡道:“小公爷虽然没钱,但越国公府迟早都由他继承。他既然坚持要借钱,我们开门做生意的,也没理由拒绝啊。至于说地道不地道什么的,我们是开赌场,可不是开私塾,没有责任去教导小孩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说句不好听的,这孩子的亲生爹娘都不管他,难道还能指望我们来管么?”

    程立嘿声轻哼,道:“不指望你们管教。欠债我们也一定会还。但赌场里面,什么九出十三归,什么利息叠利息之类的把戏,我可也清楚得很。所以你们借出去多少,我们就还多少。一文利息都没有。”

    唐无神皱眉道:“龙城伯,你这样可不合规矩。”

    程立反问道:“什么规矩?”

    唐无神凝声道:“当然是赌场的规矩了。”

    程立冷道:“赌场的规矩管得了你,却管不了我。何况这些规矩,本就不合理。”

    唐无神淡淡道:“龙城伯觉得不合理,但我们赌场上上下下那么多张嘴,却都是靠这些规矩吃饭的。所以在下倒觉得这规矩再合理不过了。”

    顿了顿,唐无神又回头,向黄小石皱眉道:“黄帮主,龙城伯这种要求,未免有些太过强人所难了吧?都是混江湖的,其中是非,龙城伯或许不了解,难道黄帮主也不了解?”

    黄小石毫不犹豫,道:“不管怎么样,程大哥是我大哥。他说的任何话,他做的任何选择,我都绝对无条件支持到底。”

    唐无神面色有些难看,凝声道:“这是黄帮主自己的意思,还是扁担帮全体的意思?”

    黄小石耸耸肩:“唐总管,其实你觉得这有分别吗?”

    唐无神轻轻吐口气,道:“但龙城伯另外还杀了我们的人。”

    程立淡淡道:“那是他们先对公主殿下无礼。单单这一点,便足够让他们死十次了。更何况,我已经让他们滚,他们居然还不肯滚。这就是自寻死路,与人无尤。”

    唐无神叹道:“龙城伯果然霸道。在下算是领教了。可是龙城伯,今天若为了你而破坏赌场规矩,此例一开,今后人人都要求照此办理,没过几天,我们赌场就得关门大吉了。龙城伯,你总不能就这么把我们都活活逼死吧?”

    程立笑了笑:“有一说一,你们开赌场的,把别人逼得家破人亡的事,想必也不止那么一桩两桩了。真要被人逼死,只好说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不过总算你们运气好,我还不想把这事闹得满城风雨。所以唐大总管,你既然开口这样说话,想必已经有了主意。那就爽快一点,把这个主意说出来吧。”

    唐无神颌首道:“龙城伯果然快人快语。这样吧,我们打个赌。假如你赌赢了。这十万两银子的欠债,就此一笔勾线。欠条的正本,也会拿出来还给你们。但假如你赌输了,那么还请龙城伯不要再管这件事,如何?”

68:赌约

    “其实我不喜欢赌。因为赌博的输赢,很多时候不看实力,只看运气。而运气这种事,没有人能够完全把握得住。”

    程立顿了顿,忽然一笑,道:“不过在你这里,总觉得自己即使运气再差,也没什么输的理由呢。所以,就把你要赌什么先说来听听吧。”

    唐无神微微一笑,道:“其实很简单。之前交给赵七、葛丘他们拿去追债的那张欠据,只是摹本。正本则放在安福银号的地下银库里。只要龙城伯能够在半个时辰之内进入银库,取出这张欠据,那么就算龙城伯赢了。反之,若半个时辰过去以后,龙城伯还未能拿到欠据,那就是我们安福赌场赢了。这样如何?”

    黄小石忍不住道:“半个时辰之内进入银库,这倒不难。但想必在进入银库的路上,会有人挡路吧?”

    唐无神笑了笑,道:“安福银号在白玉京里,规模也算数得上号的。各路主顾们瞧得起我们,所以才把银子存放在我们这里。我们当然要好好保管这笔钱,不能辜负了主顾们的信任。

    故此,除去银库本身,修建得足够坚固厚实之外,我们还另外安排了几位客卿供奉,守在通往银库的道路上。他们都是鄙号东家,以重金聘请回来坐镇的高手。昔年在江湖上,也曾有赫赫威名。只是后来厌倦了江湖争斗,才退隐山林,不问世事,只是专心钻研武学。

    单论个人修为,他们可未必就会比之前的雷无咎雷堂主,以及朱有泪朱堂主逊色。所以龙城伯,你若觉得难度太大,办不到,那么也不要紧。咱们可以慢慢再商量嘛。总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黄小石大声道:“要搞车轮战?哼,我这个帮主,可也不是白当的。如果程大哥决定闯关,那么我也会带上扁担帮的高手,一起从旁协助。”

    唐无神摇头道:“不可。假如你也请人,我也请人,那么就变成大混战了。到时候争斗一起,死伤必多,那可有违我们打赌的本意。所以龙城伯必须自己一个人闯关,否则也算你们赌输。

    当然,假如你们不放心的话,那么我也可以陪着你们一起去闯。保证每关都是公平的单打独斗,不会变成以众凌寡。”

    程立冷冷:“其实我有个更好的主意。就是在这里把你唐总管拿下,去交换那份欠据。你堂堂一位九命总管,安福赌场和安福银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总不至于连十万两银子都不值吧?”

    唐无神眉宇间没有丝毫慌张,从容道:“凭龙城伯的修为,要拿下在下,自然毫不为难。不过,在下今天是应黄帮主的邀请,所以才出来这里与几位见面的。假如在下不能安然回去的话,恐怕对于黄帮主在江湖上的声誉,会大大的有所妨碍啊。就是不知道,用黄帮主的声誉交换十万两白银,究竟龙城伯是觉得值得,抑或不值得呢?”

    黄小石抢着道:“唐总管,你不必指望用这些话来挤兑程大哥。我连这条命都是程大哥的。什么声誉,我黄小石可从来没在乎过。”

    程立伸手拍拍他的肩膀,道:“小石头你不在乎,但我还是挺在乎的。好吧,我倒想要见识见识,所以这些归隐多年的高手,究竟能有多高。”

    唐无神笑道:“那么一言为定,赌约就此成立了。三位,请跟我来吧。”

    一言话毕,唐无神率先站起,拾阶下楼。永嘉公主则紧张地低声问道:“程郎,黄帮主,咱们……咱们这就跟着去吗?”

    彼此关系亲近者,私底下称呼一声“郎君”,也是常事。但或许是因为紧张,所以导致口齿不清,所以永嘉公主说这话时,显得口音稍重。骤然听起来,那个“程”字,倒似乎像是“情”字一样。旁边的黄小石禁不住讶异地抬起头,向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相比之下,程立自己,倒似乎没听出有什么不对。他随口道:“当然就这么过去。夜长梦多,一拖再拖,只怕会另生枝节。还是快刀斩乱麻来得稳妥。走吧。”长身站起,伸手递向永嘉公主。

    永嘉公主一怔,但随之也搭住程立手掌,借力站起。两人率先向楼梯口方向走去。黄小石看着他们两人这自然而然的行为,禁不住很有几分愕然诧异。他举手抓了抓头发,一连都是“看不懂”的神情。随即回过神来,赶紧跳起,从后跟上。

    三人走下三合楼,各自翻身上马。唐无神则乘坐自己的马车,带上安福赌场的那些保镖打手,当先开路起行。

    安福赌场,安福银号。这两家其实就是一家。所以彼此距离很近。事实上,两家就在同一条大街的左右两侧。

    赌徒从赌场走出来,立刻就能看见银号。从银号走出来,也能马上看见赌场。正好方便了那些赌徒从银号拿到钱,马上就进赌场。输光身上所有钱财了,又立刻进去银号抵押财物,然后拿了钱再去赌。

    如此这般,正是循环无尽,生生不息。不把赌徒的所有身家全部压榨干净,否则便绝不肯罢休的模样。

    唐无神并未进入赌场。他从马车上走下来,客客气气地引领着程立等人进入安福银号,请他们在偏厅里就座,叫人奉上香茶糕点。随即又叫来一名心腹,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心腹点点头,又低声问了几句,这才领命而去。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那名心腹方才回来,向唐无神毕恭毕敬地低声道:“大总管,都安排好了。”

    唐无神点了点头,起身向程立等人一笑,道:“诸位,这便请跟在下过来吧。”

    众人当即起行。在唐无神带领下,穿过偏厅的侧门,走到银号的后院。院子里没有什么亭台楼阁,也没什么假山小桥,什么连花草都没有,就只在光秃秃一片空地之上,矗立着一座四四方方的屋子。长和宽都不过只得十步左右,高也只有两丈。看起来就像块石头疙瘩,显得极是丑陋。

    唐无神从腰间取下一串钥匙,选出其中一条以赤铜所制的,打开了四方石屋的大门。伴随着叫人刺耳牙酸的“吱吱嘎嘎~~”声音,足足厚达半尺的沉重铁门徐徐打开。唐无神笑道:“众位,请。”率先迈步进入。

69:魔睛

    石屋之内,并没有窗户。故此以一道沉重铁门为分界,门外门外,直如两个不同的天地。门外还是光天化日。但只要一步跨过门槛,四周立刻就是一黑,昏暗得恍若黄昏。

    石屋之内,四周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仅仅在墙壁上挂了两盏油灯。微弱灯光照耀之下,只见地面上盖着一块铁板,大概是四尺长,四尺宽左右。上面同样有个钥匙孔。

    唐无神又挑出一条钥匙,把铁板上的锁打开,双手用力,把铁板揭开,显露出一条斜斜向下的通道。回首道:“鄙号的银库就在下面。几位请跟我来。”说着便迈步拾阶而下。程立、永嘉公主、黄小石三人,也跟随鱼贯而入。

    地道不断向下倾斜,众人走出数十丈后,前面便是一道石门,此外别无去路。唐无神再度取出钥匙,放入门上匙孔,转了几转,随即用力推动。

    “轧轧轧~”闷声响过,石门缓缓开启,众人却觉眼前一亮,只见门后居然别有天地,乃是一座宽敞石室。高约五、六丈左右,横宽都有好几十步,足以容纳上百人在这里活动,而且还不会觉得拥挤。

    石室彼端,又是另外一道石门。看来,除去这来去两处门户之外,石室便是完全密封的。只要这两处大门一关,除非能够打破四周墙壁,否则便只能困在这里,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然而这里已经深入地下,墙壁后面就是不知道多么厚的岩石和泥土。纵是绝顶高手,亦难以逃生。

    除非,是修为更凌驾于绝顶之上,踏足“极元”境界的高手,那才能够成为例外。可是能够在武道上修成绝顶境界的,已经是数十万,甚至百万人中仅得一位的机会。至于说极元高手,甚至世人连听说过这个名词的,也都寥寥无几。这安福银号设置银库,自然也用不着把极元高手列入防备范围之内了。

    放眼眺望,只见在石室彼端大门之前,放着一个蒲团。蒲团之上,有人盘膝端坐,寂然不动。即使这石室之内的灯光,比上面入口处要亮了许多,至少也能达到正常视物的程度。但纵然以黄小石已经是一流中的巅峰,无限接近于绝顶境界的水平,竟也无法在第一时间,就发现这石室内还有别人的存在。

    由此可见,对面这人气息内敛,已经和四周环境非常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正是所谓的“天人合一”。单从这个表现看来,这人的修为便绝对要凌驾于黄小石。哪怕当日的雷无咎和朱有泪,也显得大有不如。最低限度,也是杭州霹雳堂一战之时,李焚舟的那个水准。

    当然,修为境界相当,未必等于战斗力也相当。毕竟境界只是境界,真正交手过招,还需要看修炼的功法究竟是侧重于什么方向,还有招式是否精妙,以及临场发挥的心态等各种因素。并不是单纯谁境界高,那就肯定稳赢的。

    但无论如何,眼前盘膝坐在这里的人,也肯定属于江湖中极罕见的存在,是站在金字塔接近顶端位置的人。一般说来,像这种人多半都像李焚舟、雷无咎、朱有泪等一样,要么开宗立派,要么据地称雄。最低限度,也是名震天下,是那些大帮派,或者达官贵人的座上贵宾。却又怎么会屈身于这不见天日的地下石室之中,当一个银库的看守者?

    虽然之前唐无神已经说过。这些人是厌倦 了江湖斗争,所以才归隐的。但即使要归隐,也完全没必要这么躲着不见人。更没有必要这么委屈自己。所以程立总觉得,这其中应该别有隐情才对。

    但纵然有什么隐情也罢,很明显地,唐无神也没有要替程立等人进行解释的意思。他只是回过头来,向众人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便迈步向那端坐的人影走去。

    得到近前,唐无神站定脚步,刻意压低声音,向那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便向旁边退开。回首扬声道:“龙城伯,请。”

    “慢着。”黄小石突然开口,问道:“打赌的内容,只是半个时辰之内,程大哥进入银库,那就算我们赢。但并没有规定,沿途之上是不是只允许程大哥一人出手。也就是说,假如由我来奉陪这几位前辈,也一样可以的,对不对?”

    唐无神怔了怔,随之颌首道:“不错。按道理来说,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在下要提醒一下诸位。半个时辰的期限,从我们走进石屋大门那一刻,便开始计算了。所以诸位并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

    黄小石大声道:“这个不用你担心。我们一定……”

    “但我却有些担心。”

    程立打断了黄小石的说话。道:“小石头,我明白,你是想要先替我探探对方的虚实,让我更有胜算。不过,其实当真用不着的。”

    黄小石焦声道:“可是程大哥……”

    程立再度打断他的说话,道:“不用可是。小石头,对我有信心一点。”随意伸出手,在黄小石肩膀拍了两拍,又向永嘉公主笑笑,道声:“等着。很快就能继续向前了。”

    无需等待回答。程立迈步走到石室的正中心。背负双手,向端坐在蒲团上那人,投出沉着平静的目光。

    那人则猛然抬头。本来紧紧闭合的眼眸,也随之睁开。霎时间,紫色异芒闪烁,邪异凌厉之极。当中更蕴藏有丝毫不加掩饰的残酷和凶戾,哪里像是什么归隐多年的模样。

    柔和悦耳,低沉动听的声音,从那人口中吐出。以一种骤然听来似乎是疑问,但实质却属于肯定的语气。缓缓道:“黑煞神君?”

    程立凝神观察着对方这对,在眸珠里透发出炽烈紫芒的诡异眼睛。花费眨眼光阴,在记忆里找到了相符合的记述。凝声反问道:“紫罗魔睛?”

    那人发出了深沉笑声,道:“好见识。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也见识见识,如何?”

    程立淡淡道:“这算是早有预谋,抑或巧合?”

    那人阴恻恻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了。你说是不是?”

    程立颌首道:“不错,已经不重要了。既然如此,那么开始吧。”

    那人森然道:“有胆色。三十年来,已经无人再敢如此对我说话。就为了这一点,本座一定手下留情,只杀你十天十夜就算数。不用你受那无间之苦了。”

    话声甫落,那人森然一晃,已经从蒲团上跃起,站到了程立身前十步之外。沉声道:“从现在开始,欢迎你进入地狱。”

70:紫罗

    “孤独侯”公山上卿,就是六十余年前,魔门最后一任“圣主”。所以他对于魔门内部所有支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相对应地,在继承、吸收、并且融合了这份记忆以后,程立对于魔门了解,也是无比深刻。完全可以说,论及对魔门之认识,当世再无人能出程立之左右。

    魔门,或者说圣门,分为四派六宗,合共十大支脉。其中一支支脉,名为“绝情宗”。这个支脉的创派老祖,认为人生世上,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皆是痛苦烦恼的根由,也是拖累修道者的绊脚石。故此,若想有所成就,便必须断情绝欲,绝不能被感情所左右。

    绝情老祖本性非恶。提出这种理论,也只是他的一家之言。然而绝情宗流传后世,其宗旨却逐渐遭到歪曲。从提倡不能被感情左右,变成了必须绝情绝义。甚至乎,更认为必须和世人反其道而行之,世人认为不能做的事,就偏偏要做,而且还要做得乐在其中。以残酷施虐,一切有己无人为至上。这才能够修证得道。

    毫无疑问,如此教义,已经彻底反人性,沦为旁门左道的歪理邪说了。但绝情宗历代传人非但不思反省,反而乐在其中,认为这样子才是无上天道。故此,这一脉不仅极受武林正道敌视。甚至在魔门内部,也绝对不受欢迎。

    但这一道支脉的实力,却绝对足以支撑他们在魔门内部,甚至在江湖正道的围剿中屹立不倒。纵观魔门诸多奇功绝技,“紫罗大/法”绝对能够排名前五之列。故此自魔门创立以来,曾有五名圣主,是出身于绝情宗。

    “紫罗大/法”,这个“紫”字,乃是指修炼者修至极高深境界时,真气将会在透体泛显之际,呈现出浓烈紫色。而那个“罗”字,却是“罗网”之意。当修炼者与敌交手之际,能在敌人身周活像织布一般,布下层层气网。而敌人无论如何左冲右突,也休想能够脱出气网缠绕,最终只会精疲力竭,活像陷落蜘蛛网中的飞虫一样,束手待毙,任凭鱼肉。

    这门“紫罗大/法”,合共分为十二重功劲。一层比一层更加艰深困难。即使修炼至第十一层,出手布网之际,仍旧有迹可循。但若修炼至巅峰十二层,则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心布网,根本无形无迹。而且真气罗网坚韧如实质,无论刀砍斧劈,枪挑剑刺,都休想能够对罗网有半分损伤。

    修炼“紫罗大/法”至最巅峰境界时,修炼者的眼睛就会产生变化。平时尚且不见异状,可一旦运转真气,眼眸便会转为紫色,而且还能透放出邪异紫芒。这种现象,被称为“紫罗魔睛”。正是绝情宗宗主的最重要标志。故此,历代绝情宗宗主,又有一个“紫睛天君”的称号。

    但很可惜,从三百年前开始,已经无人能练成紫罗大/法巅峰十二层。所以即使是孤独侯,其实也并未亲眼看见过紫罗魔睛,仅仅通过历代相传的记录,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罢了。

    但在孤独侯的记忆当中,当年在他仍是魔门圣主之时,却接触过一位名为“应无生”的绝情宗弟子。当时这个应无生,只有十六岁左右。但天资极高,禀赋极优秀。而且天生感情淡薄,对于任何人都不怀感恩之心,同时也视世俗伦理为无物,简直和绝情宗的宗旨契合得天衣无缝。

    当时孤独侯就已经断言,此子若能不死,则定能练成“紫罗大/法”第十二层,成为三百年来唯一的一位“紫睛天君”。

    此时距离当年孤独侯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一甲子光阴。当初年未弱冠的少年,如今屈指算来,也早就年过七十了。程立凝神细看,眼前这人并没有留着胡须。头发眉毛,仍是乌黑一片,眉宇之间,更是一片平整,并没有什么皱纹。不管怎么看,都是壮盛之年。

    不过,修炼内功真气至极高深境界,延年益寿算是最基本的功能。一流高手的身体仍会衰老,但其幅度已经比常人要慢得多。绝顶高手则基本上都可以年过百岁,依旧容颜不老,一切恍若少年。若是极元高手的话,那便更加无法想像了。但推算起来,多半能够活得比任何人想象中更长。名副其实的“长生不老”。

    当然,只是“长生不老”,绝不是“不死”。不但极元高手仍然会死,甚至程立这种迈入第四度觉醒境界,甚至更凌驾于极元之上的“劫者”,也一样会死的。只不过暂时来看,除去那神秘莫测,妖异莫名的“最终之恶”之外,还找不到什么存在,可以有力量杀死程立而已。

    无论如何,单凭外貌,是无法判断一位修行高深的武者,究竟有多大年纪的。所以程立也没有准确的证据,可以证实此刻站在自己眼前这人,就是当年的应无生。唯一可以证实的,便只有眼前这人确实拥有一双“紫罗魔睛”,已经练成了近三百年来,无人能踏上此境界的“紫罗大/法”第十二层巅峰极境。

    这样一名高手,绝不可能什么“厌倦了江湖争斗,洗手归隐”。所以他竟然会出现在这安福银号的地下石室之内,也就相当地耐人寻味了。甚至再联想开去,程立路过越国公府,恰好遇上安福赌场的人在追债,或许这件事也不是单纯的意外了。其中究竟蕴藏着什么深意,细思之下,委实会教人如芒刺在背,极不舒服。

    当然,在这整件事中,程立倒相信永嘉公主事先确实毫不知情,也不会与安福赌场,与唐无神串通了设置陷阱。

    因为程立凭着自己抢出常人许多倍的精神力量,能够感受到他者内心的情绪起伏,并且据此判断出对方的大致心思。虽然还不至于像佛门的“他心通”那样,连对方到底在具体想些什么都知道。但大致方向是不会出错的。

    故此,当永嘉公主面对安福赌场那些人的时候,内心的惊惶、恐惧、不安、绝望、无助等种种思绪变化,在程立感应之中,就是洞若观火,不存在造假的可能性。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程立便明白,自己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闯关!

71:血战

    程立尚未知道眼前之人,究竟是否存在于孤独侯记忆之中的昔日天才“应无生”。但他既然拥有一对“紫罗魔睛”,那么他肯定是魔门绝情宗三百年来,唯一的一位“紫睛天君”无疑。

    程立上下打量着这位“紫睛天君”,但见对方身段极高,比自己尚要高出半个头,更兼气势迫人。两腿不丁不八地分开撑立,俨然极有渊岳峙的威猛雄姿。但即使对方稳立如山之际,却仍予旁观者以一种,他会随时往某个不同位置飘移开去的奇特感觉。

    程立打量“紫睛天君”之余,“紫睛天君”也同样在仔细观察着程立。眼眸内紫芒闪烁,熠熠生辉,无限地增添其威胁性和压力。

    双方对峙片刻,“紫睛天君”神态傲然,嘴角边自然泛起一丝不屑笑意,沉声道:“很好,果然有点儿真材实料。要说能够压倒某闯关而前,其实尚未够资格。不过能够有你这样的人物送上门来,给某试招,某还是求之不得的。”

    短短片刻对峙,双方似乎仍未有任何动作。但实际上,彼此其实已经以看不见的方式,暗地里交手一场。

    “紫睛天君”目光闪烁,并非单纯只是在催运真气,蓄劲准备出手那么简单。事实上,他同样也在寻找程立身上的破绽。一旦让他发现有什么可乘之机的话,“紫睛天君”肯定毫不迟疑,立刻便发动如水银泻地一般的凶猛攻势穷追猛打,直接把敌人彻底杀败,否则绝不会停手。

    然而,若说“紫睛天君”是一座随时会飘动的大山,那么程立就是直接和整片大地融合为一体。虽然他就只是这么随随便便站着,偏偏遍体上下,浑然如一,就连“紫罗魔睛”,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既然找不出破绽,“紫睛天君”干脆便先下手为强。修炼值最巅峰境界的“紫罗大/法”,能在无声无息,无形无踪之间随心所欲地布下气网。

    就在这片刻之间,无数道气丝已经以“紫睛天君”为中心,层层叠叠地相互交织,并且开始往外扩散。虽然肉眼难见,但不仅仅是程立,即使站在远处的黄小石和永嘉公主,刹那间也只感觉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断往四周扩散,就像空间本身,正在不断扩展似的。

    那种虽然看不见,但却实实在在存在的推挤排斥,就连黄小石也感觉到了一丝压迫,更不要说本身只是普通人的永嘉公主了。要不是黄小石及时醒悟过来,主动移过两步,用自己的身体替永嘉公主遮挡一下,永嘉公主甚至都已经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稍稍传过来一口气,永嘉公主已经面色发白。她艰难地低声问道:“黄……黄帮主。程……龙城伯他,应该没事吧?”

    黄小石苦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都已经超出我能够预料的范围外了。不过,应该没事吧?我曾经亲眼看见过的。程大哥过往所对付的敌人之中,也有许多强大得超越我的想象。不过到最后,程大哥还是战胜了他们。所以这一次,我一样相信程大哥。”

    永嘉公主点点头,用力紧握着拳。双眼一眨不眨,紧盯着程立。心里则不断替程立加油打气。

    无所不知的精神力罗网,甚至比紫罗气网更加包容一切。石室内所发生的所有,程立无所不知。他暗地里默默提高了自己对永嘉公主的评价,随即缓缓举手,五指猛地一拢,登时把掌心空气炸出,形成一下雷震轰鸣。

    “求之不得吗?正好,这句话,也是我想说的。就看看现在的话,如果只用三成实力的话,是不是能够打败你这种货色吧。”

    丝毫没有夸张,程立确实就是只打算动用自己的三成力量。不用枪械,不使“九曜”,不动暗黑战体,甚至连操控重力这张牌也不打算亮出来。单纯就以第四度觉醒劫者的肉身,再加上“天地阴阳交征大悲赋”的武学。程立就要看看,这样的自己,究竟是否也能战胜当世一流,甚至已经有大半只脚踩入绝顶境界的高手。

    程立收紧五指,一拳炸响。轰鸣声中,“紫睛天君”首次流露出了凝重的神色。因为“紫罗大/法”就是一张巨大的蜘蛛网。无论任何猎物撞到网上,越是挣扎,便只会缠得越紧。

    刚才“紫睛天君”说程立未够资格,其实半真半假。五成原因,确实在于他未把程立这年轻小子放在心上。另外五成原因,却是存心激将。

    假若程立受不住激将,心浮气躁地率先抢攻,那么“紫睛天君”便能以静制动,以柔克刚,以逸待劳。以真气罗网不断缠绕敌人,让敌人无意义地浪费体力。等到程立的力气耗费得差不多体内贼去楼空,“紫睛天君”这才悍然发动全力,一举毙敌。

    但“紫睛天君”这番心思,全被程立看破。竟丝毫不受激将挑拨。这反而令“紫睛天君”完全失去预算,一时间深感进退两难,唯有静待其变。

    下个瞬间,程立紧握的拳头陡然再张开,整只手掌完全变成紫红色。挥洒开去的五根手指,就似五口利刀一样,猛然斩在“紫睛天君”无形有实的天罗气网上,

    “嗤嗤嗤嗤嗤~~”

    几乎微不可闻的五下轻响过处,黄小石和永嘉公主,还有唐无神,都同时感觉浑身一阵轻松。之前那种整个空间不断往外扩张的压迫感和排斥感,同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因为天罗气网已经被程立的五根手指,给狠狠斩破了。

    天罗气网与“紫睛天君”身心相连,气网被破,他也不由自主地浑身剧震,被迫向旁连续横移三步,显而易见,在这场交锋的首个回合里,他算是微受小挫。

    “紫睛天君”面色再变。他急于挽回面子,于是陡然横移一步。厉啸一声,脚踩奇步,脸泛紫气,飘移不定的接连晃了几晃,恍若鬼魅般陷身于程立左侧,起掌猛然疾劈。

    掌势本身是平平无奇,可是一瞬之间,在场所有人却都产生了整个空间都在摇晃,随着“紫睛天君”手掌而急速拖曳移动的错觉。如此威猛一着,简直如沙场杀伐,大有三军辟易之势,凌厉得近乎无可抗御。

    这一瞬间,无论黄小石抑或唐无神,都遽然一惊。设身处地想想,假若是自己面对这一掌,那么除去暂且退避之外,实在别无他法。

    可是在程立的精神感应之下,无论“紫睛天君”如何神出鬼没,也始终无所遁形。他的一切动作,全被程立“看”得清清楚楚。所以他根本不用转身回头,陡然主动向左侧移动一步,反臂一个肘拳撞过去,不偏不倚,恰好撞在敌人那气势汹汹的一劈之上。

    “嘭~”

    震耳气爆声疯狂炸裂,“紫睛天君”低声闷哼,揉身往后倒退飞纵,明显吃了个闷亏。后退之际,他双手更不断交错挥洒,布下一层又一层的无形气丝,犹如春蚕结茧,以此堵截程立,防备趁势而来的凌厉追击。

    程立则只是上身往后晃了晃,随即便恢复稳如泰山的姿势。双腿猛地发力一撑。活像爆炸的火箭一样扑出追击。身在半空,左手掌刀,右手指剑,纵横成十字,裂空而过。

    刀剑并施。当场把那层层叠叠的无形气丝全部斩破。余劲未歇,继续长驱直入,直逼“紫睛天君”

    气网被斩破,“紫睛天君”不惊反喜。他高举双臂,如大鹏展翅,十指伸张,再迅速合抱,盘在胸前,同时探步趋前,迎往程立无坚不摧之势的掌风,招数怪异非常。

    “紫罗大/法”首重功劲修为,对于外功,却是重意不重法,重神不重形。故此并没有太繁复的招式,只有四种基本运用手法,分别是“天罗撒”、“地网收”、“螺旋绞”、“气破剐”等,收而不放,狠辣绝伦。

    撒网阻截程立,当然就是“天罗撒”。气网虽然被斩破,但还剩下大量残余留存于四周空间。“紫睛天君”双掌合抱盘胸,劲气以螺旋的方式往掌心回收,俨然形成了一个和刚才外扩空间完全相反,往内凹陷的怪异力场。集中力量,要硬拼程立的掌刀指剑。

    电光石火之际,强招烈拼,登时有无数条裂纹从两人所处位置炸开,同时往四面八方火速蔓延。整座石室就似随时要倒塌,疯狂摇撼不休。

    惊心动魄的隆隆巨响之中,两人倏地分开,再成对峙之局。黄小石和永嘉公主,还有唐无神等人,都被这气势所压迫,以至于感觉呼吸困难。同时,更看见“紫睛天君”身上衣袂拂扬,显然正全力摧发劲气,准备下一次石破天惊的攻势。相反,程立却稳稳凝立,全身上下,皆不动如山。

    彼此静立片刻,“紫睛天君”陡然森然一笑,身形前倾,诡异步法再动,一下子幻化出憧憧鬼影,四面八方地同时向程立扑去。两手如穿花蝴蝶,幻起漫空掌影,四面八方,大肆围剿攻杀。“紫罗大/法”的真气游丝,笼罩了方圆三丈的空间,忽张忽收,螺旋绞剐不断。每一道气丝,都比刀剑更加锋利。正是“气破剐”!

    置身于如此惊涛骇浪一般的全力进攻下,程立依旧垂眉低目,如老僧入定。但精神灵觉却全力展开,丝毫不为敌手那虚虚实实,让人眼花缭乱的手法所迷惑。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十多道游丝劲气同时袭体压上,要束缚住程立,然后再用力收紧,把他切割成千万段。但就在这白驹过隙的一刻,程立忽然提手,朝左右两侧的虚空处,皆连劈出三记掌刀。

    无论“紫睛天君”想象力如何丰富,也从未想过程立会以这种手法应付自己的攻势。因为“紫罗大/法”最厉害的武器,就是真气游丝。这些气丝不受任何拘束,可以从任何方位任何角度杀向敌人,所以最是防不胜防。

    程立的掌刀,看似劈在全无关系的虚空处,实际上却把“紫睛天君”的十多束真气游丝全部切断。紧接着,右手五指再度猛然张开,整只手掌尽变成赤红之色,轻描淡写地一按。正好按在“紫睛天君”掌势最强处,彻底封死了他的所有后着。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天绝地灭大紫阳手!

    “轰~”

    双掌结结实实,相互按个正着。排山倒海也似的掌劲,重重破坏掉“紫睛天君”的防御姿势。把他交错护在胸前的双臂,狠狠震向左右两侧。

    一瞬间,“紫睛天君”双臂酸麻不堪,空门大开,根本无力防守。而且大紫阳手的可怕破坏力,更沿着双臂一直蔓延至五脏六腑,令他登时感觉体内剧痛如绞,已经遭受了严重内伤。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惊雷一霎,程立乘势直上,右手化为剑指,疾逾闪电地在“紫睛天君”眉心处一点。

    “天地交征阴阳大悲赋”天愁地惨大泣血剑!

    “噗~”

    闷声轻响过处,人影倏分。程立收起掌刀指剑,仿佛从未动手。“紫睛天君”却像喝醉了酒一般,满脸赤红地往后跌退打转。看起来煞是可笑。

    旁边观战的众人,除去永嘉公主仍是懵懵懂懂,不明所以之外。黄小石和唐无神两个,都暗地里轻叹了一口气。只不过黄小石是如释重负,唐无神却满怀遗憾。只因为他们都看得出,胜负已分。

    “紫睛天君”连退数步,好不容易站定,嘶声喊道:“你用的,不……”话仍未毕,突然“嗤~”异声响起,他全身上下每个毛孔之内,都同时向外疯狂喷涌血箭。不过眨眼工夫,浑身鲜血已经喷得干干净净,一点不剩。“紫睛天君”的一双魔眼光华尽敛,颓然恢复为正常人的黑色。变成空壳的尸体再度晃得两晃,便仰天“咚~”颓然摔下,再也不动了。

    一剑刺出,敌人浑身鲜血流尽。这门《大悲赋》之上所记载的奇功,当真名副其实,教人天愁地惨,终于泣血而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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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枪爆头介绍:
XX在手,天下我有?一枪打爆!
XX飞刀,例不虚发?一枪打爆!
八荒六合天下独尊?一枪打爆!
粉碎虚空,白日飞升?还是一枪打爆!
劫数降临,管你什么妖魔鬼怪,统统一枪打爆!
我,就是你的劫数!
一枪爆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枪爆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枪爆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