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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枪爆头全文阅读

作者:十二龙骑     一枪爆头txt下载     一枪爆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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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雪野孤影

    鹅毛漫天,朔风如刀。m.www.uu234.net苍莽原野,孤影独行。

    孤影是程立。

    用一件厚厚的斗篷,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全身上下,只露出两只眼睛。程立不紧不慢,一步一个脚印,在雪地之上跋涉。

    速度不快。并非不能,而是不肯。

    就如同雪地孤狼。当前无猎物,后无追兵之际,孤狼同样也不肯走快的。无论何时何地,都必须留有余力。这正是野兽的生存之道。

    “叮铃铃~叮铃铃~”

    阵阵铃声被北风裹挟,从身后传来。同时伴随而至的,还有隐隐的马嘶声。程立马上知道,那是马车行驶的声音。但他的脚步,却绝未因此而停顿,甚至没有回头多看半眼。

    因为程立知道,那马车上的乘客,对于自己来说,只是个陌生人。

    不!应该说,此刻置身所在的这整个世界,都陌生得可怕。对于所有陌生的东西,程立永远如同孤狼一样,只会保持着最高限度的警惕。

    车铃与马嘶声,都越来越近了。终于,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闯进程立的视野之中。紧接着,则是宽大华丽的马车车厢。

    “这样一辆马车,里面肯定很温暖吧?如果能在里面休息的话,就实在太好了。”

    心念转动,程立的眼眸,也随之闪烁了一下。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那么这辆马车立刻就能属于自己。但心中最后一条谨守的底线,却让他终于没有出手。

    彼此素不相识,纵然意外邂逅,原本也无话可说。短暂交汇之后,本应立即分离,兼且永不再见。

    但事实恰恰相反。马车非但没有迅速甩开程立,反而放慢下来,让车厢与这位雪地中的孤独旅人,始终保持着平行。

    一只手打开车窗,又揭开了貂皮窗帘,显露出一名眉目如画的美丽少妇。她和蔼一笑,柔声招呼道:“小兄弟,上车吧。”

    程立没有回头看她,也没有停下脚步。仿佛听不懂这女子的说话一样。

    事实上,程立当然听得懂。他只是不想惹麻烦而已。因为经验告诉他。女人,往往就是一切麻烦的根源。

    那女子见程立毫无反应,不禁愕然一怔。还以为是风雪太大,以致于掩盖了自己的说话。于是提高声音,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再一遍。

    程立始终毫无反应。反倒是驾车的车夫,率先忍不住了。车夫回过头来,大声叫道:“夫人,这人怕是个傻子。还是别搭理他吧。咱们自己赶路要紧。”

    那女子犹豫一下,终于叹口气,重新放下车帘,盖住了自己的脸庞。车夫则扬起鞭子,就要加速远离。

    “咻律律~”

    一下响亮唿哨,忽尔吹起。紧接着,蹄声密集,如雷动地。十几匹高头大马成群结队,如旋风般着地席卷而来。马上乘客清一色薄毡大氅,玄色布衣。人人腰间都挂着马刀,显得轻捷而彪悍。显而易见,正是一伙马匪!

    骤见有马匪赶到,车夫当即慌了神,连声吆喝着催促马匹,想要突围逃出。可是他的马鞭刚刚扬起,突然就是“咻~”破风急响!只见一支狼牙劲箭裂空而来,不偏不倚,恰好命中车夫胸膛!

    车夫惨叫一声,翻身跌落雪地。鲜血瞬间把皑皑白雪染成大片殷红。失去驾驭者的马车自然停下。大群马匪则急声怪叫着策马散开,顷刻间便组成一张大网。赫然把马车连同程立,都团团包围起来。

    为首一名满面大胡子的马匪,狞笑着打马上前,喝道:“夏夫人,请出来吧。”

    车窗帘子再度揭开。那女子向窗外望了一眼。淡淡道:“原来是饿虎岗秦大当家。贵山寨和我们夏家,向来河水不犯井水。不知道秦大当家现在这样子,算是什么意思?”

    那大胡子马匪喝道:“明人不说暗话。把你们夏家得到的那件宝贝交出来,就给妳个痛快的。否则……嘿嘿,可别怪咱们兄弟得罪了。”

    那女子面色一白,用力咬了咬下唇,凝声道:“什么宝贝?我们夏家根本没什么宝贝。”

    “哼,不见棺材不流泪。兄弟们,动手!”

    那大胡子马匪冷笑两声,大手一挥,直接下令行动。其余十几名马匪立刻驱马上前,要把那女子从马车里拖出来,然后再仔细搜查宝物所在。

    其中一名面上生了颗大黑痣的马匪,恰好从程立身边经过。他完全不假思索,“锵~”雪亮马刀出鞘,赫然当头就是一刀!

    电光石火之际,程立不紧不慢,向后退了一步。匹练似的刀光随之在他面前掠过。却只堪堪切开了他斗篷的兜帽。至于程立本人,连头发丝也没被伤到半根。

    霎时间,四周陡然为之一静。所有马匪同时屏息静气,目瞪口呆地凝望着程立。

    因为斗篷兜帽被劈开之后,展现在他们面前的,俨然是一张俊美得难以想象的面庞。

    漆黑的头发扎成一束马尾,粗略甩在脑后。和那细腻白皙如琼琳美玉的肌肤,恰好形成最强烈的对比。凤眼细眉,瑶鼻朱唇,一切都显得如此完美而和谐。甚至令人自然而然,滋生出强烈的梦幻感。

    好半晌过去,这伙马匪方才如梦初醒。那名大胡子率先用沙哑的声音喃喃道:“原……原来是个雌儿?”

    有人开口反驳:“怎么可能?分明还是个男的。”

    又有人道:“虽然是男的,可真比女人还好看。娘的!老子忽然觉得,自己上半辈子都白活了。”

    大黑痣马匪舔了舔嘴唇,双眼放射出贪婪目光。嘶声叫道:“他奶奶的,管他是男是女,反正老子先享受了再说。”更不由分说,伸手就向程立抓过去,要把他扯上马背。

    程立暗地里用力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进掌心,刺得生痛。一刹那,他心中显得既愤怒,又无奈。

    “该死!又是因为这张脸!恶趣味的糟老头子,千万不要让我有机会回去。否则的话,我一定把你们千刀万剐,统统都剁碎了喂狗!”

    心念转动,程立的身体已经本能地绷紧。力量迅速聚集起来,随时准备出手。但就在这之前,马车上的女子,已经率先开口。

    “住手!秦大当家,绿林也有绿林的规矩。伤害无辜,算什么好汉?”

    大黑痣马匪动作一顿,无奈地回头去看大胡子。大胡子却满不在乎地,向雪地上用力啐了口唾沫。

    “什么绿林规矩?狗屁!这饿虎岗方圆三百里的地上,我秦五就是规矩!章老九,尽管动手。回到山寨里,大家都一起尝个鲜,哈哈~”

    “大当家英明!”大黑痣马匪兴奋莫名,再度弯腰,伸手去抓程立。那女子猛地一惊,下意识叫道:“姓秦的,你……”

    “呯~”

    一声从未听过的怪异鸣响陡然炸裂,把那女子的说话从中打断。

    声犹未落,就见那名大黑痣马匪翻身落马,仰天躺卧。在他眉心处,赫然多出了个巨大血洞。鲜血混和着*,从洞孔里源源不绝地流淌出来。显然已经不活了。

    在场所有人,眼睛都和已经死去的大黑痣马匪一样,睁大到极限。可是纵然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却谁也没看得明白,大黑痣究竟是怎么死的?程立到底用什么手段杀了他?

    秦大当家猛然打个激灵,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厉声狂吼道:“艹他马的,竟敢杀老子的兄弟?兔崽子你嫌命长了!兄弟们,杀!”

    狂吼未歇,秦大当家率先策马挥刀,冲着程立狂冲砍杀!其余马匪也不甘落后,纷纷亮出刀子,四面八方地涌上动手。乱刀齐下,誓要把程立当场砍成肉酱!

    “……找死!”

    程立目光森冷,再无犹豫,断然动手。斗篷“呼啦啦~”应声翻开,赫然暴露出一支通体乌黑发亮,又长又粗又沉重,和程立那纤弱体型完全匹配不起来的……

    六联装加特林机关枪!

    “哒哒哒哒哒~~”

    死神的咆哮轰然爆发!灼热火舌应声吞吐,疯狂泼洒出暴风骤雨一般的死亡弹幕!打破护甲、撕裂肌肉、轰碎骨头。在雪地之上,揪起了一场名副其实的腥风血雨!一切生命,在这件死神的武器面前,赫然都同样显得如此脆弱和渺小,如此地不堪一击。

    咒骂、求饶、惨叫、哀嚎、*……各种各样的声音,同时相互交织。但最终也被死神的咆哮,给狠狠镇压了下去。

    片刻之后,急速旋转的枪管,终于缓缓停止。震耳欲聋的轰鸣,徐徐消散于呼啸寒风之中。取而代之的,便只有一片死寂。

    夏夫人瞠目结舌,双眼死死盯着遍地残破尸首。脑海里近乎一片空白,根本无法理解,刚才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

    只有一点,是夏夫人还能够理解得了的。那就是……

    从今往后,世上再没有什么饿虎岗了。

    ————

    新书今天上传了。大概一天两章的份量吧,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加更。请各位朋友多多关照,12鞠躬

2:黑白无常

    淡淡青烟,从加特林机关枪的枪口处袅袅升起。

    放眼四顾,被染成一片殷红的血地上,除去程立自己和那位夏夫人以外,再找不到第三名活人。

    大获全胜的程立,眉宇间并未呈现出多少喜悦欣然,反倒略显不快。只因为不管经历过了多少次杀戮也罢,程立从来也不能在这种行为当中,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乐趣。

    他面色冷然,挥手一扬。斗篷“哗啦啦~”应声翻过来,盖住了加特林机关枪。紧接着,突起的斗篷徐徐垂落,就仿佛那件武器,已经像冰雪一样融化掉了。

    实在太不可思议了。夏夫人完全发自本能地,就想开口问句为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她忽然打个冷颤,然后便紧紧闭上嘴巴,把心里的一点好奇,彻底掐灭掉。

    活到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已经深深明白一个道理:行走江湖,假如想活得长久,就千万别企图事事都追根究底。因为好奇心不但能杀猫,同样也能杀人!

    夏夫人的反应,都被程立看在眼里。他微微点点头,放弃了杀人灭口的念头。只是森然道:“刚才,妳看见了什么?”

    夏夫人又是一个激灵,如缎子般光滑的肌肤上,立即生出了密密麻麻的小点点。她本能地拼命摇头,结结巴巴否认道:“什、什么都没、没看见。”

    程立面无表情道:“没看见最好。今天这里的事,也最好不要再有外人知道。否则……”

    并没有说“否则的话,就如何如何”。因为程立知道,让对方自己去想象,绝对要比自己亲口说出来效果更好。偏偏,女人的想象力,也从来都是很丰富的。

    所以程立顿了顿,然后也不管夏夫人究竟是个什么反应,径自转身,大步远去。

    一度停歇的风雪,再度刮起来了。不过片刻工夫,被鲜血染红的雪地,又变得一片银装素裹。无论死人死马的尸体,都连同连串脚印一样,被深深掩埋起来,终于了无痕迹。就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夏夫人这才松了口气。随即便感觉浑身发软,一下子坐倒在雪地中,竟仿佛再也站不起来了。

    ————

    雪下得再大,总有停歇的时候。路再漫长,总有走完的时候。故此现在,程立就进入这座小镇,并且在镇上唯一的客栈里坐下。

    因为风雪的缘故,客栈里挤满了旅客。其中很有不少跨刀带剑的大汉,三五成群地围坐在桌边,大声高谈阔论。看模样,都是在江湖上混的。

    程立对这些江湖人没兴趣。事实上,现在他最感兴趣的,就只是摆在面前,这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大肉面。

    作为一名已经凝聚起足够“劫力”,并且进行过一次觉醒的“劫者”来说,程立可以长时间不进饮食,并依然保持着充足的体能。

    但程立毕竟还不是传说里的神仙,终究还是得吃东西的。所以现在,他开始吃面。

    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咀嚼得十分仔细。似乎这碗面,已经是他平生所吃过的无上美味。又仿佛这碗面,就是他生命中所能吃到的最后一样食物。

    如果有人看过荒野中的孤狼,那么这人就会立刻发现。程立现在的样子,恰好和荒野孤狼进食的模样,完全相同。

    在荒野中,食物绝不容易取得。一旦有机会吃东西,就必须充分咀嚼,以尽量吸收食物里的营养。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餐究竟几时才会有。

    程立吃得仔细,但也吃得很快。片刻工夫,他已经吃光了这碗面。他意犹未尽,又叫了一碗。但第二碗面才刚送上,客栈门帘一动,有人走进来了。

    客栈大堂里,原本到处都是乱糟糟的一片杂音。可是当这个人进来之后,四周忽然就变得安静下来。

    因为那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个长得很漂亮,衣着打扮也很华贵的女人。像这种穷乡僻壤的小镇,可能从镇上有居民开始算起,也没来过这样的女人。所以客栈大堂里一百个人之中,至少有九十九个都看得傻了眼。

    程立刚好是第一百个人。他看了这个女人,只觉得麻烦。也觉得很无奈。

    原以为彼此分别之后,今后就人海茫茫,再也不相见。没想到这才小半天不到,居然又和夏夫人在这里相遇了。也真不知让人说什么好。

    程立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又故意戴了顶斗笠,压得低低的遮住了面容。所以他坐在大堂里吃面,并不特别显眼。

    夏夫人独自驾车在雪地中奔波了半天,早已疲累不堪。一时之间,也认不出程立的身影。她只是径自走到柜台旁边,让掌柜的给收拾一间上房。

    掌柜的忙不迭连声答应。正要出去张罗。忽然,从大门之外,隐隐传来一下短促的马匹悲嘶之声。

    其他人还没什么,但夏夫人听了这声悲嘶,却登时面色大变。她豁然转身,立刻看见门帘又是一动。两道高瘦身影,如鬼魅般飘进了客栈大堂。

    坐在角落里的程立,一阵愕然,然后又是一阵好笑。因为他并没有看见人,只看见了黑白无常。

    两张长长的马脸,同样长得枯黄丑陋。目光也一样的恶毒而锐利。左边这个穿白衣,右边那个穿黑衣。头上戴着高高的帽子。帽子上分别有“一见发财”和“你也来了”几个大字。穿黑衣的双臂缠着锁链,穿白衣的腰间别着一面令牌。

    这样的装束打扮,这样的身材相貌,不是传说之中,专门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还能是什么?更不用说,在他们手里,还提着两个血淋淋的马头。一看就知道,是刚刚才砍下来的。

    马比人壮,马脖子也要比人粗。能够一刀砍下马头,就同样也能砍掉人头。这是很显而易见的道理。

    所以刹那间,客栈大堂内所有客人,都战战兢兢,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多喘半口。唯恐不小心闹出点什么动静,便立刻惹祸上身。

    众目睽睽之下,黑白无常旁若无人,并肩走到夏夫人面前,随手把血淋淋的两颗马头丢在她脚下。却一言不发。

    夏夫人面色微现苍白,转过身来,正面面对着黑白无常,凝声道:“两位大侠,不知道有何见教?”

    两人同时阴恻恻怪笑三声。三声笑完,黑无常森然道:“声东击西,金蝉脱壳?夏家好算计。只可惜,最后还是撞到我们兄弟手里来了。”

    白无常阴恻恻接口道:“明人不说暗话。姓夏的娘儿们,把东西交出来!那件东西,不是你们有资格染指的。”

    黑无常狞笑道:“或者,妳可以试着反抗一下,我们兄弟也不反对多找点乐子。”

    白无常舔了舔舌头,目光在夏夫人身上贪婪地到处游移:“我们保证,妳一定也会觉得很开心的。”

    这两人不开口还好。一旦开口,那声音如杀猪,如刮锅,如挫锯,赫然说不出的难听刺耳。客栈里所有客人,霎时间同样毛骨悚然,浑身都生出了鸡皮疙瘩。

    夏夫人更感觉又害怕又恶心。一时之间,她娇躯颤抖,花容失色,哪里还能说得出话?

    “呸~邪道妖人,竟敢放肆!”

    一下断喝。几步外一张桌子旁边,有个人拍案而起。他身穿素白长袍,左侧衣襟处绣了座山峰。腰间悬挂着一口长剑,二十五、六岁年纪,脸罩寒霜。

    在座中不乏见多识广的江湖人,见这两人出头,都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是长白剑派的弟子,急风剑史追风。这下可有好戏可看了。”

    “长白剑派是江湖七大剑派之一,向来雄踞关外,威震朔方。史追风又是这一代的大师兄,武艺极高,名声极盛。这下子,那两个妖人该不能作恶了。”

    “夏家在关外,也是有名的豪富世家。史追风救下了这女子,立刻人财两得,名利双收,真教人羡慕啊。”

    听着在座众人低声议论,那位急风剑史追风禁不住面露得色。他手按剑柄,向黑白无常喝道:“关外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立刻滚蛋!否则……”

    “呛啷啷~”

    铁环碰撞,锁链急抖。黑无常根本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已经悍然出手。电光石火间,铁链如怪蟒毒龙,破空急射。

    史追风慄然一惊,立刻伸手拔剑。可是这一剑还没能递出去,这位长白剑派大师兄已经感觉浑身一紧,早被锁链捆了个结结实实。

    黑无常冷笑着顺势回臂一扯,史追风立刻不由自主地腾空飞起,向黑无常冲过去。白无常则拿出令牌在手,横空一挥。

    “嚓~”

    乌光乍闪,史追风的人头赫然脱离脖子,凭空跳起。大股鲜血活像泉水般冲天喷涌,冲得这人头在半空接连翻滚了三四圈,这才连同那具无头尸体一起,颓然坠落。

    紧接着,鲜血如雨点般洒下。客栈里那些客人,一个个满腔恐惧地尖声惊叫,手脚并用连爬带滚,同时向四面八方避开。

    原本混杂在人群之中,正低头专心吃面的程立,一下子就被突显了出来。客栈里的一片死寂之中,俨然就只剩下了他“稀里呼噜~”的吃面声音。俨然无比惹眼,无比刺耳。

    ————

    新书上传,今天第二更

3:劫者

    天地良心说一句,其实程立根本连半点想要出风头的意思都没有。www.uu234.net因为出风头,就意味着从此麻烦不断。而程立最讨厌的,就是麻烦。

    可是有些时候,并不是说你不去惹麻烦,麻烦就同样不来惹你的。这就是所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

    正因为程立根本什么都没有做,所以霎时间,客栈大堂里所有人,包括黑白无常在内的几十对眼睛,都同时向他瞪过来。

    其他人也还罢了,夏夫人却陡然轻噫一声,充满不可思议的双眼睁大至极限。瞳孔里登时充斥了意料之外的狂喜。就仿佛一个溺水的人,眼前忽然漂过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黑无常则目光阴沉。冷冷道:“看来这里还有一位朋友,也对夏家的宝贝有点兴趣啊。”

    白无常阴森森接口道:“咱们兄弟俩,生平最喜爱结交朋友了。这位朋友,不如也来露上一手?只要耍得够漂亮的,这件宝贝就归你所有。如何?”

    程立听而不闻,继续专心吃面。仿佛天地虽大,却再没有比眼前这碗面条,更加重要的事情一样。

    黑白无常相互对视一眼,眼眸中同时凶光四射。两人大步走过来,白无常出手在桌上一拍,喝道:“朋友,你对咱们兄弟的提议怎么看?”

    这一掌按下去,才显出白无常的真功夫。掌力到处,桌面倒没事,桌子的四条腿,却登时“哗啦~”一下子被掌力震得粉碎。原本放在桌子上的面碗,也随之摔落地面,当场“乒乓~”摔得粉碎。面条和热汤洒得遍地都是。

    这一手内家“摧心掌”掌力,举重若轻,施来全不费劲。更难得是分寸拿捏得丝毫不差。外行人还只是看个热闹,内行人却都知道,如果这一掌打在人身上的话,肯定当场五脏碎裂,外表看来却全无伤痕,实在可怖可畏至极点。

    客栈大堂里所有练家子,都同时面如土色。望向程立的目光之中,也更加多出了几分同情。黑白无常两兄弟则面露得色,大有自矜之意。

    即使曾经亲眼见识过程立本领的夏夫人,也禁不住陡然紧张起来。在她想来,程立那件古怪的武器固然厉害,却实在太大太沉重,只利于远攻,不宜近斗。假如黑白无常突然出手偷袭的话,这个距离上,程立未必避得开啊。

    程立沉寂了几秒。忽然开口道:“十六个铜钱。”

    这句话说得实在奇怪。在场所有人,都感觉莫名其妙,不明所以。

    程立站起来,很认真地向黑白无常说道:“刚才这碗面,要十六个铜钱一碗。你们把面碗给摔了,就该你们付钱。”

    黑白无常同时一怔,随即各自放声狂笑。只因为他们这一生之中,实在从未遇过这么好笑的事。

    程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话,究竟有什么好笑。

    客栈里的客人,包括夏夫人在内,都暗地里叹了口气。觉得程立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就是穷疯了。

    白无常笑得更厉害了:“十六个铜钱?好,我就给你!”

    话声未落,黑无常右手陡然一扬。整整十六枚亮闪闪的金钱镖,同时破空激射,分打程立身上十六处致命要穴。这样一手“漫天花雨”的暗器功夫,竟似不在江湖传说的唐门绝技之下。

    程立站着不动。仿佛金钱镖来得太快,已经超过了他的反应速度。但就在这一瞬间,一层极淡极薄的黑气。忽然在他身上出现。

    下个刹那,金钱镖正中目标。但严格说来,应该是打中了罩护在程立身上的这层黑气。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十六枚金钱镖,全部如泥牛入海,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这层黑气其实是个深不见底的大沼泽,把打过来的暗器都吞了下去一样。

    黑气乍现即逝,前后持续的时间,还不足一秒。眼力不够好的,甚至都察觉不到这层黑气出现过。但很明显,黑白无常两人,当然不在此列、

    张狂的笑声骤然断绝。因为黑白无常已经发现,不管程立究竟是个疯子,抑或是个傻子。但他绝对不会可笑。

    白无常右眼眉毛狂跳,忍不住厉声喝问道:“小子,你究竟使的什么妖术?”

    程立默然不答。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个义务,要向黑白无常解释什么。更何况,即使他解释了,别人也根本不可能明白。

    试想想,以这个世界的平均教育水准 ,他们又怎么可能理解得了什么是劫者?什么是劫力?什么是d.n.a?什么是基因操作?什么是觉醒?所以,既然明知是无用功,那他还浪费这番唇舌干什么?

    然而黑白无常开口提问,目的也根本不是为了要知道些什么,只为了要让程立分心。

    弹指瞬间,黑白无常已全力出手!厉声怪啸当众,两兄弟同时揉身扑上,四掌齐出,分上下直取程立胸腹的致命要害,俨然正是刚才震断桌子的“摧心掌”!

    夏夫人娇躯剧颤,脱口惊叫道:“小心!”

    声犹未落,程立右腿在地上轻轻一顿。淡薄黑气迅速涌出,覆盖方圆三步范围。置身其中的黑白无常,登时面色剧变。

    因为他们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手脚,都仿佛突然被灌满了铅一样,沉重僵硬,完全不听指挥。动作也由动若脱兔,变得慢若蜗牛。摧心掌招式散乱,攻势不破自溃之余,同时更浑身上下,空门大露,破绽毕呈。

    众目睽睽之下,程立陡然翻开斗篷,亮出右手。在他掌中,俨然更握着一支银光闪烁,教人乍看之下,便禁不住心生颤栗的巨大*!

    “呯~~”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的弹仓接连转动两下。暴雷轰鸣猛然炸裂,却因为开枪射击的速度实在太快,以至于两次枪声前后相连,合并成一下震耳欲聋的巨响,当中更找不到丝毫断绝停顿。

    枪声响,人影动。黑白无常仿佛遭遇天雷轰顶,同时被狠狠炸飞出去,随即便活像两条死鱼,重重摔下。却连一点点挣扎或者惨叫都没有,直接就不动了。

    因为所有人都已经看得清清楚楚。黑白无常的两个脑袋,已经变成了烂番茄般模样,彻底四分五裂。就仿佛有两个重达千斤的大铁锤,当头狠狠给了他们两下一样。

4:朋友

    事实上,点五零口径的马格努姆钢芯子弹,比起什么铁锤,可要更厉害得多了。五十米范围内,哪怕是头成年大象,照样可以一枪打死!更何况,只是两个人?

    假如说,加特林机关枪是远程生命收割机器,那么这支特制的*,便绝对是近战王者!

    当然,这样威力强绝的武器,也只有程立这种“劫者”,才能够用得这样轻松自如,面不改色。假如换了让夏夫人来开枪的话,子弹打不中目标还在其次,甚至只要一开枪,那股强大的后座力,就已经把她的骨头都给震断了。

    无论如何,当一个人的脑袋变成烂番茄之后,这个人理所当然,肯定活不成了。所以现在,黑白无常也不再是黑白无常。躺在那里的,不过两团烂肉而已。

    万籁俱寂。霎时间,四周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身体却已经不约而同地抖了起来。

    他们连做梦都没想到过,世上居然还能有这么霸道的武器存在。他们更想象不到,程立杀起人来,居然可以比黑白无常更加干脆,更加凶狠!

    程立右手垂下,*立即和覆盖地面的淡薄黑气一起,完全消失。然后,程立便回过头来,向四周扫了一眼。

    目光所及之处,所有人都登时一个激灵,随即活像见了鬼似的,颤抖着拼命向后缩。眉宇间全是紧张和恐惧。甚至比刚才杀人的时候黑白无常,还要怕得更加厉害。

    程立心下微冷。不过,类似这种场面,他早就经历过许多次。或许是已经习惯了的关系,所以也并不觉得特别难过。

    毫不迟疑地,程立转身向客栈大门走去。经过柜台时,他忽然顿了顿,伸手往台面一拍。叠得整整齐齐的十六枚金钱镖,立刻出现在台面。

    “一碗面,十六个铜钱。我吃的面,我付帐。桌子不是我打烂的,要赔偿,找他们去。”

    程立这句话,依旧说得很认真——甚至认真得有点傻。但这一次,再没有人胆敢笑话他了。掌柜的更不敢。他缩在柜台下,牙齿格格打战,只有拚命点头而已。

    眼看着程立放下铜钱,就要走出门外。夏夫人突然用力一咬牙,大步从后赶上,抢前挡在程立面前。

    程立停下。举目凝望对方。目光虽然平静,但夏夫人依旧禁不住心肝发颤。她努力鼓起勇气,道:“外面风大,不如我请你喝碗酒?”

    程立摇摇头:“我不喝酒,只喝水。”

    夏夫人心下一沉,眉宇间也立刻变得僵硬。但紧接着,她便强迫自己放松下来,然后仿佛听不出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一样,柔声道:“这样冷的天喝水,难道不会更冷么?”

    程立淡淡道:“习惯了。”

    习惯了?习惯什么呢?是冷水,抑或孤独?

    顷刻之间,夏夫人心中又是一颤。随之柔肠百转,非但不再害怕,反而油然生出一种怜惜的感觉。

    轻轻叹了口气,夏夫人柔声关切道:“水越饮越寒,酒才越喝越暖。即使已经习惯,但习惯也可以改的。”

    纵然还滴酒未饮,可是程立突然就觉得,身体似乎当真暖和一点点了。但他依旧摇摇头:“不是朋友的人,我从来不和他饮酒。”

    夏夫人微微一怔,随即便已恍然。

    她再向前迈出两步,直接把彼此距离拉近至呼吸相闻的程度。低声道:“凌雨诗。当初我出生的时候,恰好正在下雨。我父亲说,那雨声听起来像是一首诗,所以就给我取了这个名字。”

    程立一怔。嘴角忽然泛起了笑容。这是夏夫人第一次见到程立的笑。

    程立身上的气质,本来是那么孤独,那么难以接近。那么倔强,使得别人看到他的时候,时常都会联想到流浪的孤狼。

    可是当他笑起来的时候,他便忽然变了,变得那么温柔,那么亲切,那么可爱。夏夫人人从未看见过,世上居然能够有如此动,如此美丽的笑容。

    但这笑容也正如昙花,稍纵即逝。弹指间,程立已经收起了笑容,缓缓道:“程立,旅程的程,站立的立。在这个世界上,妳是第一个知道我名字的人。”

    夏夫人喃喃念诵了这个名字几次,欣然道:“好的,阿立。那么现在,我们都知道彼此的名字了。所以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对么?”

    程立眼眸中再度露出丝丝笑意。颌首道:“是的。现在我们是朋友了。”

    寒风越来越凛冽,积雪已经化为坚冰。荒原之上的酷寒程度,相比之前,陡然增加了数倍。

    但此时此刻,程立完全不觉得寒冷。并非那种习惯性的麻木,是确确实实完全不冷。因为如今在他身边,不但有酒,而且还有夏夫人。

    酒是美酒。二十年陈的汾酒,颜色清冽如水,不见半点杂质。入口绵甜清爽,回味悠长,直教人为之心悦神怡。

    人更是美人。星眸秀眉,非但充满了温柔与婉约,一颦一笑之间,更有一种特别的高贵风姿,教人不觉自醉。

    人在马车上,车厢里铺满了厚厚皮毛。又有美酒佳人在侧。试想,还有谁会觉得冷呢?

    程立不但不冷,甚至还觉得很是愉快。以至于他竟完全放松身体,斜倚在车厢厢壁之上。又摘下了斗笠,不再隐藏自己。

    夏夫人的面颊处,也已经变得活像涂满了胭脂。她不经意地伸手,解开自己衣襟的两个扣子,显露出几分腻白春光。

    动作看似暧昧旖旎。实际上,夏夫人倒真没那个意思。因为在程立面前,她总有几分自惭形秽之感。自然也对于勾引对方这种事,根本不存在任何妄想。

    当然,如果程立真有那个意思的话,她也绝对不会抗拒,反倒求之不得就是了。

    一坛酒喝空。夏夫人随手又拿过来一个新的。拍开泥封,替自己和程立分别倒上满满一碗。但这一次,她才刚刚喝了半碗酒,忽然就放下酒碗,连声咳嗽起来。

    程立皱皱眉,提醒道:“妳喝得太急了。先歇歇吧。”

    夏夫人好不容易才喘过一口气来。她取出块手帕摸了摸嘴巴,强笑道:“不必担心,我不要紧的。今天你救了我两次,我也没什么可谢的,干脆就舍命陪君子,和你一起喝到醉倒算了。来,咱们再喝。”举起酒碗,用力一仰脖子,把剩余的半碗残酒尽数倒进喉咙。

5:宝物动人心

    程立反而放下了酒碗。顶 点 X 23 U S摇头道:“我是杀了两次人,却不是为妳而杀的。所以妳用不着为了这个感谢我。”

    夏夫人幽幽道:“可是假如今天没有你的话,我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究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尤其黑白无常那两兄弟。他们……他们根本不是人!”

    纵使黑白无常两个,已经成为了过去式。但再次提起他们,夏夫人依旧禁不住一阵心悸后怕。眉宇间的酒意,也迅速消退了几分。

    程立漫不经心地道:“他们当然是人。不过是两个打扮得比较怪异的人而已。至于其他的,我看也没什么特别。”

    夏夫人叹道:“即使本来是人,入了阴司鬼府,也就不再是人,只能算是鬼了。”

    程立皱眉道:“世上真有阴司鬼府?”

    夏夫人解释道:“当然真有。阴司鬼府,是武林中最神秘,最邪恶,也最可怕的组织。江湖之上,人人都知道的。”

    程立冷冷一笑:“我就不知道。再说,从那两兄弟看来,这阴司鬼府也没什么了不起。”

    夏夫人叹道:“或许在你看来是这样。可也别忘记了,在你杀掉他们之前,他们已经先杀掉了一个人。就是长白剑派这一代的大弟子,急风剑史追风。”

    顿了顿,夏夫人偷眼向程立一瞥,见他毫无反应,便知道他对于长白剑派也不了解,便解释道:“长白剑派,是武林七大剑派之一。和华山、昆仑、青城、峨嵋、海南、崆峒等齐名,只在两大圣地与三大源流之下。可惜在阴司鬼府面前,依旧是小巫见大巫。所以……”

    夏夫人苦笑一下,续道:“黑白无常出手杀长白剑派的大弟子,就和杀掉一条狗差不多。可是黑白无常在阴司鬼府中,也不过是两名小角色而已。

    在黑白无常之上,还有牛头马面,文武判官,以及十殿阎罗和幽冥天子。都是身份神秘莫测,武功高绝的可怕人物。但更可怕的,还是阴差鬼卒。”

    程立奇道:“阴差鬼卒,又有什么可怕的?”

    夏夫人叹息道:“论武功的话,阴差鬼卒当然不可怕。他们的真正可怕之处,在于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数量有多少,更不知道哪个是人,哪个是鬼。

    无论富商巨贾、还是卖杂货的小生意人。不管是高官显贵,还是皂隶兵卒。赳赳武夫也好,文弱书生也罢。甚至青楼里的姐儿,或者街边的无赖。不管男女老幼,也不管身份高低贵贱,总之世上的任何人,都有可能是阴差鬼卒。所以,阴司鬼府几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哼,我看也未必。”

    程立嘿声轻哼,态度颇不以为然。这个什么阴曹鬼府,或者确实神通广大。但不管他们再有什么神通,可以查探得到自己的真正来历么?他们了解何为“劫数”么?有本事和觉醒的劫者对抗么?

    不,绝对不可能的。因为这是时代的差距,是知识体系的差距,更是文明进化程度的差距。

    所以,作为一位“劫者”,程立有足够的自信和底气,并不把什么阴曹鬼府之类装神弄鬼的组织放在眼里。

    夏夫人当然不知道程立的底气所在。她暗地里幽幽一叹,随即又举起了酒碗,强颜笑道:“劝君更尽一碗酒,事了春风化无痕。来,咱们再喝。喝完这一坛子,想必酒兴也该尽了。乘兴而聚,兴尽而别,岂不快哉?”

    程立并不举起酒碗,静静地望着夏夫人,问道:“妳要我走?妳把阴曹鬼府说得那么可怕。我走了,妳能应付他们?”

    夏夫人强笑道:“绵州夏家的名声,关外谁不知道?等回到绵州之后,阴曹鬼府这头猛虎即使再厉害,可也未必斗得过我们夏家这条地头蛇。”

    程立点点头:“绵州?听说是处挺热闹的地方。左右我也没什么事,就过去看看也不错。”

    夏夫人眼眸深处,露出丝丝痛苦和挣扎,却还是微笑着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你真的不必……”

    “凤凰不落无宝之地。苍蝇蚊子也总是逐臭而来。那个什么阴曹鬼府,寂然妳把他们说得这样厉害,那么能够被他们看上的东西,想必也十分不凡。”

    不等夏夫人把话说完,程立忽然抢先开口,打断了她。顿了顿,程立问道:“那个姓秦的土匪也好,黑白无常两兄弟也罢,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

    夏夫人默然半晌,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程立是决不肯听自己劝告,独自离开的了。既然如此,那么假如自己还继续遮遮掩掩的话,就未免太不够意思,太不够朋友了。

    下定了决心的夏夫人,缓缓道:“他们想要的,是一口宝刀。名为‘琉璃’。”

    “琉璃”两字出口,夏夫人禁不住心脏狂跳,满腔都是患得患失,生怕程立也像其他人那样,听见这宝刀的名字之后,立刻心动变色,然后直接翻脸杀人。

    幸好,这种糟糕的事情,并没有发生。程立神色一如往常,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之处。他只是随口道:“哦,一口宝刀。能够吸引那个什么阴曹鬼府出手,想必是口能够削铁如泥的宝刀,对吧?又或者,这口刀关系着什么武功秘笈,能令人武功大进,天下无敌?”

    夏夫人略觉安心。她苦笑着摇摇头:“并不是。这口刀既不能削铁如泥,也和武功没什么关系的。”

    程立奇道:“那么它究竟宝在哪里?”

    夏夫人叹道:“你自己看吧。”

    说话之间,夏夫人忽然拉起了自己的裙子。立刻,程立看见了一双笔直修长,雪白如羊脂美玉,却又如缎子般柔滑的腿。

    很少有人能够想象,世上居然能够有如此完美的一双腿。那几乎是只有在梦想之中,才能够出现的一双腿。也不知道究竟会有多少人,即使死在这双腿下,也同样心甘情愿。

    但此时此刻,最吸引程立的,却不是这双腿。而是绑在大腿根处的一个破旧刀鞘。

6: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

    说是刀,还不如说是匕首更加合适。www.uu234.net因为它的长度很短,顶多只有一尺二三寸左右。刀鞘以黑色皮革所制,显然已经非常陈旧了。刀柄同样陈旧,用几乎已经脱色的丝线缠绕。从外表看来,并不觉得这口刀可以和一个“宝”字,拉扯得上什么关系。

    可是下一刹那,程立面色就变了。因为夏夫人已经把这口刀解下来,并且拔刀出鞘。七彩缤纷,绚丽夺目的琉璃彩光,立刻充斥了整个空间的每分每寸。

    这口名为“琉璃”的宝刀,赫然真是以琉璃所打造的。刀身薄如蝉翼,完全透明。但又绽射出灿烂辉煌,流转不定的七彩宝光。

    这样一口刀,根本只能远观,毫无实际用处可言。别说拿它和敌人的刀剑硬撼,哪怕只是不小心摔到了地上,都可能给摔碎了。在兵器的角度而言,它就是废物。

    但与此同时,它又确实价值连城。“宝刀”两个字,绝对名副其实,没有半点虚假。

    忽然间,七彩宝光又消失了。因为刀已重新入鞘。夏夫人双手捧刀,珍而重之地递到程立面前,叹道:“普天之下,假如还有一个人有资格配得起这口刀,那么肯定就是你了。”

    程立不接。摇头道:“妳为了得到这口刀,肯定付出过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所以,我不能要它。再说,这样一口刀,对我来说也没有用。”

    夏夫人缓缓吟诵道:“‘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飞升成仙,长生不死,永享极乐。这样的好处,对于世上每一个人来说,都不会是没有用的。”

    “洞天福地,飞升成仙?”

    程立喃喃咀嚼着这八个字。一时之间,若有所思。

    如果换了在以前,骤然听到这种神神怪怪的东西,程立绝对不会相信。非但不信,而且还会觉得很可笑。

    但现在,程立却不敢再这样想了。只要稍微转换一下思路,从另外一种角度来看,自己离开故乡来到这里,说是“白日飞升”,也一样说得通的。同样地,自己的故乡对于眼下这个世界来说,不也是所谓的“洞天福地”吗?

    神仙什么是?瞬息千里,点石成金,呼风唤雨?类似这些事,“劫者”也做得到啊。这样说来,似乎在神仙和劫者之间,也并非不可以划下等号。

    独在异乡为异客,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滋味,又有谁能理解?孤身在异乡流浪的旅人,又是否有机会找到,可以跟随自己一起走完这段旅程的同伴呢?

    程立的眼神恍惚了几秒,随之又重新恢复了清明。他接过这口琉璃宝刀,拔刀出鞘,拿在手里把玩欣赏着,喃喃自语道:“世上真有神仙?真有白日飞升?”

    夏夫人轻轻叹口气,摇头道:“没有人知道。江湖中只知道,这口刀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了。近两百年来,它合共出现过三次,每次都造就出一位冠绝当世的传奇人物。”

    程立问道:“是哪三位?”

    夏夫人眼眸中带着不胜向往之情,缓缓道:“一百八十年前的‘神州王’辰惊涛,两甲子前的‘刀圣’乐笙歌。六十载前的‘孤独侯’公山上卿。

    这三个人,活着时已经天下无敌。他们一言可以令人生,一言可以让人死。反掌之间,就能散聚万金。权势之大,甚至连皇帝也有所不及。

    但在晚年的时候,他们却同样突然离世。到了下葬之日才发现,原本放在棺材里的遗体,已经凭空消失。唯一遗留下来的,就只有这口琉璃宝刀。以及‘洞天福地何处寻,月下琉璃登仙匙’的两句话。”

    只是这样一种含糊不清的描述,让程立听过之后,心里很有些失望。他叹道:“有这样三个例子珠玉在前,也难怪那么多人都觊觎这口宝刀了。其实,他们未必相信能够飞升成仙。飞升之前那天下无敌的武功,还有堪比帝皇的权势,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夏夫人叹道:“本来就是如此。飞升成仙,不过是得到权势富贵的一种手段而已。如果说,成了仙人之后,就要过着与世隔绝的野人生活,吃粗茶淡饭,穿兽皮麻布。那么即使能够再活一千年一万年,恐怕也没有人会愿意成仙吧。”

    程立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忽然间,车厢外的马,发出一声惊嘶。

    “夺夺夺夺夺~”

    声犹未毕,车厢四壁处接连响起密集怪声。紧接着,马车便“喀嚓~”分解为上百份。程立和夏夫人两人身上一寒,已经暴露于凛冽寒风当中。

    每一份被分解的马车,都是被一个锋利如刀的铁钩所勾走。铁钩系在绳索上,绳索则掌握在东南西北,合共上百名身穿锦衣的大汉手里。

    变生仓猝,夏夫人吃惊不小,下意识靠拢到程立身边。虽然她及时放下裙摆,遮住了自己那双美腿。但那柔软而丰满的胸膛,却又紧紧压住了程立的手臂。

    程立没有吃惊,也没有为了避嫌,就特意把夏夫人推开。甚至乎,他都没有把注意力放在那些锦衣大汉身上。从头到尾,他都只看着一个人——那名赶车的车夫。

    这车夫面目黄肿,神情木讷。在凛冽寒风当中,不断瑟瑟发抖,似乎被吓得很厉害的模样,而且还不停咳嗽。无论任何人看见他,都肯定会觉得他很可怜。

    但程立只觉得他很危险——甚至比起黑白无常,还要更加危险许多倍。

    所以,程立并没有抢先出手,他只是从容地把琉璃宝刀收入斗篷之下,然后便静静地站在这里凝望对方。平静得一如暴风雨降临前夕的大海。

    四周整片空旷雪原,忽然便奇异地沉寂下来。除去那呼呼风声之外,竟再听不到半点杂音。而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不断过去,气氛便越来越紧张,越来越沉重,甚至压得在场众人,都快要喘不过气来。

    “啊啊啊~~”

    突然之间,一名锦衣大汉再也承受不住这沉重压力,活像发了疯一样嘶声呐喊着,从人群里冲出来。铁钩甩动,猛向程立脖子钩过去。要让他的脖子也像马车一样,彻底分解!

7:硝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轰!”

    迅雷不及掩耳之际,银光乍闪,雷霆轰鸣!那名锦衣大汉如遭雷击,软软倒下。www.uu234.net眉心处已经多出了一个幽深黑洞。死得就和刚才的黑白无常,完全一模一样。

    尸体还未落地,相隔零点零二秒之后的第二声枪响,接踵爆发。一蓬灿烂火花,猛然在程立和那名车夫之间应声炸开。

    紧接着,那车夫一个踉跄,不由自主,屈膝向前跪倒。在他右侧面颊上,俨然浮现出一道细细红线。红线迅速扩大,顷刻间血如泉涌,滴滴嗒嗒,在脚边的雪地处,绽开出朵朵血花。

    四周那些手提长索飞钩的锦衣大汉,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众人惊怒交集,齐声呐喊。同时举步向前,似乎想要群起而攻之。

    程立丝毫没把这群锦衣大汉放在心上,只是冷冷看着那车夫。握枪的右手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瞄准了那车夫的黑洞洞枪口,还不住地向外吐出缕缕青烟。

    那车夫轻轻叹口气,忽然提起左手,凌空虚按,再往下一压。霎时间,四周那上百名锦衣大汉,立刻活像上百具扯线木偶,同时停住脚步,一动不动。

    如此令行禁止,绝非普通江湖帮派的乌合之众所能比拟。一时间,夏夫人看得暗暗心惊,娇躯不由贴得程立更紧了。

    右手压着自己面颊上的伤口,车夫企图缓缓站起。但身体一动,立即便又是一晃。接连挣扎尝试了两、三次,才终于重新站好。

    刚才那一枪,程立枪口故意偏了一偏。所以子弹才只是擦着“车夫”的面颊飞过去,并没有造成致命伤害。

    可尽管如此,在这样近的距离里被子弹所擦伤,同样足以造成脑震荡。根据一般经验,即使情况再轻微,也要至少休息两、三个小时才能恢复。

    但这名“车夫”,被擦伤之后居然只过了一分钟不到,似乎就已经能够行动自如——甚至连他面上的伤口,也已经在被他用手指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之后,便不再流血。

    这样的身体素质,即使还比不上觉醒后的“劫者”,也已经极为强悍。

    程立微微点头,眼眸中多了几分凝重。同时,又把这种情况牢牢记下。方便下次再和武林中人打交道时,把类似变数也纳入考量。

    车夫则咳嗽一声,向程立拱手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

    程立道:“你出手在我之后,可见一开始只想救人。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杀你。”

    车夫眼眸里流露黯然,叹道:“据说,昔年‘刀圣’乐笙歌的刀,号称‘刀虽无招,心中有招’。永远没有人能够看见刀在什么地方。但只要快刀一出,永远都会去到它该在的地方。”

    顿了顿,车夫又道:“阁下出手之快,看来已不下于昔年的‘刀圣’乐笙歌了。我要救人,也是明知不可而为之,可笑啊可笑。”

    摇摇头,车夫又是一挥手,喝道:“退下。”

    那些锦衣大汉们立即向他躬身行礼,然后抬起死者尸体,迅速远远离开。片刻间,雪地上就只剩下程立、夏夫人、还有那车夫等三人。

    程立知道,这是对方在向自己示好。既然人敬我一尺,自然我也敬人一丈。当下收起*,撮唇轻轻向枪口一吹。青烟袅袅,消散风中。

    吹掉枪口硝烟这个动作,程立只是无意而为之。但那车夫看了,却忍不住又感慨道:“昔年武林之中,曾经有一位‘剑神’。他每次出剑杀人后,都要把剑尖上的血吹掉。阁下刚才的动作,当真和剑神如出一辙。只可惜……”

    车夫一双眼眸,陡然精光四射。他凝望着程立,缓缓道:“即使真是当年那位剑神,也没法子单人独剑,对抗千军万马的。”

    程立皱眉道:“千军万马?你究竟是什么人?”

    车夫一声长笑,双臂向左右一分。裂帛声中,那套打满了补丁的旧衣服,化作无数碎片,纷飞四散。紧接着,车夫挺直腰杆,伸手在面上一抹,登时恢复了庐山真面目。

    于是奇迹出现了。一名原本满身污秽的卑微车夫,忽然间便变成了一名身穿锦衣的风流公子,倜傥王孙。

    这位风流王孙身穿锦衣。锦衣上还绣着一条蛟龙。这条蛟龙头生双角,却又长着鱼鳍鱼尾,看起来不伦不类,很有几分怪模怪样。

    程立从来没见过这种图案,也分辨不出什么。可对夏夫人来说,便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霎时间,夏夫人双眼瞳孔陡然收缩,试探着问道:“飞鱼锦衣?请问这位公子,可是在白玉京中任职?”

    这位一身富贵清华之气的公子,温柔而亲切地笑了笑,道:“在下百里独冠,正是白玉京绣春楼中人。”

    夏夫人长长地吐了口气,曼声道:“天上白玉京,五楼十二城;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确实,普天之下,也只有白玉京中,才能有百里公子这样的人物了。”

    程立问道:“白玉京?绣春楼?”

    夏夫人解释道:“白玉京就是我们大魏朝的首都。五楼和十二城,都是白玉京里朝廷设置的衙门。而且……白玉京之主,也就是当今的皇帝,正是姓‘百里’。”

    程立点点头:“原来是个大官,还是皇亲国戚。”

    这句话直截了当,听得百里独冠禁不住嘴角微微一抽。虽然程立语气总是淡淡的,但听在百里独冠耳里,总觉得其中似乎隐隐有几分嘲讽。

    百里独冠咳嗽一声,道:“大官什么的,愧不敢当。只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而已。能令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少些动荡苦楚,于愿已足。”

    程立不置可否。直截了当问道:“那你去照顾天下百姓就是了,找我们干什么?”

    百里独冠叹了口气,道:“因为程兄手里这口琉璃宝刀,正是天下动荡的根源。”

    程立扬手亮出琉璃宝刀,摇头道:“它?只是一件死物。”

    百里独冠肃然道:“但它却能造就出一位能呼风唤雨,令天下群雄低首的惊天人物。”

8:当我傻子啊?

    夏夫人插话道:“这也没什么不好。m.www.uu234.net昔年的‘神州王’辰惊涛、‘刀圣’乐笙歌,还有‘孤独侯’公山上卿。他们三位都属正道翘楚。也不知曾经有多少人,因为他们而得救于水火之中。可以说,他们三位正是万家生佛的活菩萨啊。”

    百里独冠缓缓道:“神州王等三位,本身固然是活菩萨。但他们名声越高,号召力越大,聚集在他们身边的人就越多,越会主动谋求利益,这就必然会产生各种问题。

    神州王等三位还在的时候,尚且能够勉强压得住。但等他们三位飞升登仙之后,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夏夫人,这点妳应该也很清楚才对。”

    夏夫人一时为之语塞。程立则问道:“神州王他们飞升之后,发生了什么?”

    夏夫人叹息道:“三位飞升之后,聚集在他们身边的人,仍不改初衷,依旧为民请命。却因此和官府爆发冲突。最后官府出兵要剿灭这些乱臣贼子,于是众人被迫揭竿起义。终于席卷天下。”

    百里独冠凝声道:“一百八十年之间,天下三易其主。兵连祸结,也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因此家破人亡。这一切,都是托琉璃宝刀所赐。”

    顿了顿,百里独冠又道:“程兄,你知道狼群吗?在狼群当中,能够说话算数的,就只有,也只能是狼王。假如有其他狼挑战狼王的权威,无论胜负,都只会削弱狼群的力量。

    这样一来,狼群就很可能捕捉不到猎物。不够健壮的狼会因此饿死。到最后,整个狼群彻底死绝,这种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

    百里独冠直视着程立,大义凛然地道:“为天下苍生着想,请程兄交出琉璃宝刀。”

    程立也静静看着对方。过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刹那间,不管夏夫人还是百里独冠,都感觉一阵恍惚。仿佛四周突然亮堂了几分,风雪的寒气也没那么难熬了一样。

    他们从来也不知道,原来一个人,居然可以笑得这么美。甚至美得恍若梦幻。

    但程立说的话,听起来却一点都不美。

    “百里独冠,你觉得我像不像个傻子?”

    百里独冠一怔,赶紧摇头道:“当然不像。”

    程立道:“既然觉得不像,那么,你为什么要用对待傻子的办法,来对待我?”

    尽管置身雪地之中,可是一瞬间,百里独冠的额上,却冒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他苦笑道:“程兄……”

    程立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解释:“如果你当真像自己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刚才在客栈里,黑白无常杀人时,你为什么不出手?”

    百里独冠面色发僵,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事实上,不用说大家都知道,无非就是“借刀杀人,坐收渔利”八个字而已。但这种事,又怎么说得出来?

    不等他回答,程立又道:“其实,如果你开诚公布的话,这口刀便让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偏偏在动口之前,你先选择了动手。动手不成,又再动口。奇怪,你是凭什么有这种自信,觉得可以说服我的?”

    百里独冠的冷汗冒得更多,更密。几次想要说话解释,却总是张口结舌,无言可对。

    程立又缓缓道:“我很怕麻烦。能够动拳头解决的,我通常就不动脑子了。但不喜欢,不是不会,更不是不能。所以,如果你们觉得我像个傻子,很好糊弄,那么恐怕就搞错了。”

    百里独冠又沉默了半晌,颌首道:“不错,是我错了。程兄,在下向你道歉。但不知道如果现在开始改正的话,还来不来得及?”

    程立反问道:“刚才你说到了狼。应该很熟悉它们吧。那么,你有没有看过一个人欺骗了狼之后,还能再次取得狼的信任?”

    当然不可能。狼性多疑。想要得到狼的信任,已经绝不容易。假如有人胆敢欺骗狼,那么双方之间,就结下了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无论过去多久,被欺骗的狼也绝不会忘记。哪怕追杀到天涯海角,哪怕等上几年甚至十几年,也一定要报仇。

    不过,人始终不是狼。所以百里独冠仍然抱有些许希望。他长长吐了口气,凝声道:“好。那么就不说大义,说利益吧。

    程兄,现在我代表朝廷,和你做个交易。只要你愿意把手里的琉璃宝刀交出,朝廷就答应你一件事。”

    程立问道:“你能代表朝廷?”

    百里独冠傲然道:“身为五楼十二城的绣春楼楼主,一品冠军侯,当今天子的亲侄子,在下自然是有资格代表朝廷说话的。”

    程立不置可否,问道:“你能代表朝廷答应什么?”

    百里独冠不假思索道:“随便什么,都能答应。”

    这句话普普通通,在程立听来,也没有什么。但站在旁边的的夏夫人,却立刻听得怔住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子说的一句话,可以点铁成金,化卑贱为富贵,化腐朽为神奇。普天之下,就几乎没有皇帝做不到的事。故此,天子无戏言!

    百里独冠虽然不是天子,但以他这种身份所说出来的话,也真和天子的金口玉言没有多大分别了。

    可是紧接着,程立又再度笑了起来——仍然是那种一看就知道带着刺,偏偏仍让人觉得无比迷人,无比吸引的笑容。

    “随便什么都能答应?那么,如果我想成仙,白日飞升呢?也能答应吗?”

    百里独冠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因为只有这个条件,是他没办法答应的。

    当然没办法答应。根本办不到啊。如果朝廷能够办得到这种事的话,还要琉璃宝刀干什么?

    所以百里独冠闭上眼睛,轻轻吐了口气。当他再度睁开眼睛时,这个人忽然就变了。

    假如说,刚才的百里独冠,还是一名金枝玉叶,天潢贵胄的风流公子,那么现在的百里独冠,俨然是一口已经出鞘的利剑。冷酷、坚硬、锋利,完全没有属于“人类”的感情。

    他淡淡道:“请。”

    程立一扬眉:“请?”

    百里独冠道:“请出手。”

9:对决

    凝望着百里独冠,程立缓缓道:“看来,你很有信心。顶 点 X 23 U S”

    百里独冠眉宇间的神情,变得很严肃,很认真:“若论天下暗器之最,当数昔年‘刀圣’乐笙歌的刀。但刀圣的刀,早已成为绝响。后人不甘于此,于是又呕心沥血,创造出——针!”

    程立眼眸内流露出深感兴趣的光芒,问道:“针?”

    百里独冠摊开手,掌心处躺着一个约莫半尺长短,金光闪闪的圆筒:“这就是天绝地灭,诛魔神针。”

    程立问道:“谁是魔?”

    百里独冠肃然道:“欲壑难填者为魔,野心勃勃者为魔,动荡天下者为魔。魔由心生,所以当心不在,魔便不在。而此针,正可穿心。”

    程立颌首:“有针在手,你自信能媲美当年的刀圣。所以才让我出手。”

    百里独冠道:“刀圣的刀,无所不在,无所不至。针也一样。你永远不能想象,针究竟是怎样出手,又从如何发出的。”

    程立道:“或许我根本不必想。”

    百里独冠道:“我看过你和黑白无常交手。但如果你认为,能够挡得住黑白无常的金钱镖,便同样也能挡得住这针,便大错特错了。”

    程立淡淡道:“事实怎么样,试过便知道。”

    百里独冠忽然便不再说话。因为话已经说完了。他只是一翻手,金光闪闪的圆筒,随之消失在袖底。

    程立则同样垂下手,让斗篷把*和琉璃宝刀一起,都遮盖起来。

    寒风如刀,天地肃杀,雪地之上,却变得如死一般静寂。程立和百里独冠,两人遥遥对峙,没有声音,也没有动作,更没有人能看见他们的枪或针。但恐怖的杀气,已经弥漫至四面八方。

    决战随时都可能爆发,可能就是下一个刹那。而且毫无疑问地,决战也将在这个刹那结束。

    夏夫人往后退开十步,然后又是十步,再十步。纵使已经远离这对峙的两人,但那股可怕的杀气,依旧如影随形,紧紧萦绕在身边。

    她的心脏急剧收缩,但全身的鲜血又为之沸腾!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更感到冷汗正一颗颗自毛孔中沁出,在皮肤上流过。

    此情此景,就和刚才那群锦衣大汉刚刚现身的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然而,夏夫人心知肚明,两者是全然不同的。

    第一次对峙,双方都并没有必杀之心,所以还能好好收场。然而这一次……

    白驹过隙,稍纵即逝的刹那间,程立和百里独冠,这两人之间,势必要有一个人倒下!

    倒下的究竟会是谁?

    夏夫人不知道。她只知道,程立的枪固然可怕,但诛魔神针的恐怖,更是惊天动地。近数十年来,江湖之中,也不知道曾有多少枭雄巨擘,曾经在针下饮恨。

    程立会不会成为下一个?

    夏夫人非但不知道,甚至连想象都无法想像。所以,她也只有等。

    在等待之中,时间仿佛已经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所以夏夫人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等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已经快要窒息!

    “嗷~~”

    凄厉的狼嗥声,突然在风雪中响起。约莫数十步外,一头浑身雪白,却只有独眼的巨狼,猛然从雪下钻出,活像疯了般向对峙的程立和百里独冠这边冲过来。

    狼性最擅隐忍。这头白毛独眼巨狼,也不知道已经在雪地下潜伏隐忍了多久。马车经过,它没有现身。那群锦衣大汉出手,它没有现身。程立和百里独冠第一次交手,它仍然没有现身。可是到了现在……

    对峙所产生的杀气越来越浓烈,几乎宛若实质。白毛独眼巨狼赫然再也无法忍耐!此时此刻,唯有杀戮和毁灭,才能平伏这头野兽的恐惧不安!

    四爪飞奔,搅动风雪,也同时破坏了脆弱的平衡。电光石火之际,百里独冠双眼一睁,精光暴闪!

    不可思议的身法随即全力展开,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只半个瞬间的工夫,百里独冠已经现身于程立左侧。手腕一翻,金光闪烁的圆筒,凛然再现!

    “咻~”

    尖锐细碎的裂风之声当中,大蓬金光疯狂炸开,如暴风骤雨,迎面急洒。

    诛魔神针!针细若牛毛,但一出手就是整整三百根!三十步范围内,哪怕花岗岩也能入石七寸。针上更淬有见血封喉的剧毒,即使只中了一针,照样要去见阎王。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上天下地,神惧魔惊!

    “啪~”

    相差不过零点零一秒,响亮气爆响起。程立手臂如鞭甩动,同样亮出了*。然而枪在右手,要对付位于自己身体左侧的敌人,明显十分不便。但他仍不假思索,断然开枪。

    枪声如雷霆,震动天际。雷霆过后,万籁俱寂,只剩下了黑暗。

    覆盖程立全身的黑暗,把所有的金色光芒,尽数吞噬,不留半点一丝。

    百里独冠瞳孔之中的光芒,同样已经消失。但在他眉宇间,依旧留存着无比深刻鲜明的表情。那是惊惧、怀疑,还有不甘与不信。

    接着,他的尸体就和白毛独眼巨狼的尸体一起,同时重重倒下。鲜血混合着*从伤口中源源淌出,顷刻间就把洁白冰雪,染成一片殷红。

    四个伤口!第一个伤口,位于巨狼完好的左眼。第二个伤口,则在巨狼后脑。第三个伤口,在百里独冠左侧太阳穴,第四个伤口,却在他右侧太阳穴。

    但枪声只响过了一次。代表程立仅仅开了一枪。

    神出鬼没,迅若闪电的一枪,竟然让子弹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巨大的“u”字弧线,同时击杀了白毛巨狼和百里独冠。

    如此枪术,已然属于奇迹!

    唯有劫者才能创造的奇迹!

    片刻之后,黑气散去,程立也收起武器,卓然屹立于雪地之上。

    烙印在他眉宇之间的,依旧是寂寞和孤独。就和之前击杀饿虎岗的马匪,以及击杀黑白无常的时候,完全一模一样。

    无论土匪强盗,抑或黑道巨擘,甚至天潢贵胄,在程立面前,都没什么分别。不过就是一颗子弹就能了账的存在而已。

10:雨霖铃

    仅仅站在旁边观战而已,但对于夏夫人来说,精神和体力的消耗程度,甚至更十倍于自己亲自下场和敌人搏杀。

    霎时间,她如梦初醒地长长吐了口气,立刻感觉手足酸软,赫然再也站立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无论前胸后背,都冷咻咻的,竟已出了一身冷汗。原本梳理得非常漂亮的秀发,也被冷汗打湿,紧紧贴在额角处。乍看之下,俨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狼狈。

    但偏偏是这幅狼狈模样,让程立看在眼里之后,心中反而感觉有一道暖流淌过,连带着他那原本如冰雪般冷硬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不少。他迈步过去,向夏夫人伸出手。

    “雪地上冷,别坐着,会受凉的。”

    夏夫人一怔,立刻感觉寒气入骨,禁不住娇躯微颤,面色也更呈青白之色。她连忙抓住程立的手,借力站起。眉宇间仍满是不可思议的神色,如梦呓般喃喃道:“赢了?你居然真的赢了?可……那是百里独冠啊!是诛魔神针啊!老天,我该不是还在做梦吧?”

    已经是板上钉钉,如同铁一般的事实,也用不着再以言语进行重复确认。所以程立并不回答,只开口道:“这里距离绵州,还有多远?”

    夏夫人下意识答道:“还有二百多里吧。”

    程立点点头:“风雪太大。没有车马,我可以走到绵州,妳不行。回去刚才的小镇吧。”

    夏夫人又吃了一惊,问道:“回去那小镇?可是……绣春楼的人……”

    程立淡道:“没关系。他们不来惹事,就当看不见好了。要来惹事的,就送他们下去和百里独冠团聚吧。”

    口气轻描淡写,却呈现出一种强大的自信。听在夏夫人耳内,反而感觉胸膛里那颗浮躁不安的心,彻底定下来了。她点点头,道:“好,就听你的。”

    程立再不耽搁,转身就走。几步之间,来到百里独冠的尸体旁边。居高临下俯视,只见这位绣春楼楼主,仍然圆睁双眼,一幅死不瞑目的模样。在他身边,已经被冰雪掩埋了小半的诛魔神针针筒,却仍旧闪烁着耀眼的金黄色光芒。

    程立停下脚步,屈膝半跪,伸手在百里独冠脸上一抹。又随手捡起那个针筒,上下抛了两抛。翻手就抛给了夏夫人。

    夏夫人连忙接住针筒,奇道:“程立,这是?”

    程立随意道:“这东西还算可以。拿着防身。”

    夏夫人惊喜交集,道:“给我?那你自己……”话才说出半截,这才猛然醒悟过来。程立自己有那种能喷火,能发出雷鸣巨响的武器,当然用不上这诛魔神针了。

    但程立看不上,不等于别人也能和他一样。须知道,诛魔神针名震天下,是江湖中人人闻风丧胆的利器。有此针在手,哪怕只是江湖里的三、四流角色,也能让一流高手为之忌惮不已。

    江湖里,同样人尽皆知。诛魔神针的针筒里,合共安装有三套神针,每套三百枚。刚才百里独冠只用了一次。也就是说,针筒里还有两套神针,可以再用两次。

    夏夫人得到它,无异于平白多了两条命。当下自然欣喜不已。伸手在光滑冰冷的针筒上摩挲了几下。忽然,耳边有“嚓~”一下轻声响起。原来程立已经重新开始起程了。

    夏夫人赶紧收起针筒,快步跟上。

    ————

    在冰天雪地中徒步跋涉。这样的经历,对于夏夫人来说,绝对是生平头一回。她简直有种感觉,自己过去半辈子吃的苦头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今天。

    好不容易,小镇的轮廓终于重新在视线里出现。夏夫人已经精疲力竭,几乎到了极限。这时候,什么琉璃宝刀的秘密,在她心目中,甚至还比不上一碗热汤。

    热汤在小镇的客栈里就有。想到很快就能坐在暖和的火炕上,舒舒服服地喝着热汤,夏夫人就感觉精神大振。连原本沉重的脚步,也忽然显得轻快了许多。

    但程立却突然停下脚步,并且伸手挡在夏夫人面前,示意她不要再继续向前走。

    夏夫人愕然问道:“怎么了?”

    程立伸手向前一指:“看,有辆马车。”

    “马车?”

    夏夫人一喜,脱口道:“那不正好吗?我们现在就是需要马车啊。”

    说话之间,她抬起头来,沿着程立的手指向前看。目光所及之处,果然看见前方街道的正中心,孤零零地停放着一辆马车。车上套着两匹膘肥体壮的马,正安静地站着等待。

    可是在马车的旁边,另外还有一件东西。赫然是口上好的棺材!连漆都是刚刚上好的。夕阳之下,赫然显得光可鉴人。

    除去这马车和棺材之外,整条街道空荡荡的,什不见半个人影。侧耳聆听,四周也静悄悄的。就仿佛镇上所有人统统消失了。唯一剩下来的,便只有程立和夏夫人而已。

    夏夫人惊疑不定地左顾右盼,颤声道:“是绣春楼的人!他们果然提前赶回来,并且安排好埋伏了。”

    程立摇摇头:“没有埋伏。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人。”

    夏夫人颤声道:“没有人?程立你怎么知道?”

    怎么知道的?劫者的五感和精神力都特别发达。只要稍微集中精神扫描一下,四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程立马上便一清二楚了。

    不过这些要解释起来,又显得太麻烦。所以程立干脆不解释,只是简单道:“我就是知道。”径直迈开脚步,向马车和棺材走过去。夏夫人虽然无奈,但也只有赶紧跟上。

    片刻之后,两人已经站到马车旁。程立揪起车厢门帘,扫了两眼。和朴素,甚至略显破旧的外表完全不同。马车车厢之内,俨然布置得极尽华丽精致。车里车外,完全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

    程立对这些并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在车厢的天鹅绒地毯上,放着一封信。

    看见程立伸手就要去拿信,夏夫人连忙提醒道:“小心有毒。”

    劫者的身体素质,同样异于常人。大部分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对劫者的影响都轻微得几乎可以忽略。故此程立虽然简单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

    他拿起信封,拆开封套,取出信笺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几行娟秀小字。

    “程先生敬启。妾身一生,命途多舛,深受荼毒。惜乎蒲柳之身,无从挣扎。今受足下大恩,稍脱苦海。无以为报,本该见面叩谢。惜乎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唯有聊备薄礼。虽不成敬意,仍请先生不弃收纳。

    今日别离,他日当自有相聚之时。临书惶愧,言不尽意,祈先生谅之。

    雨霖铃。”

11:多情自古伤离别

    程立看信的时候,并没有特意避开夏夫人。所以信上每一个字,夏夫人同样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前面也罢了。看到最后署名的“雨霖铃”三个字时,她却禁不住吃惊道:“原来是‘多情’?!”

    程立放下信笺,问道:“什么多情?”

    夏夫人缓缓道:“前朝大词人柳三变,有一首名作,就叫做《雨霖铃》。当中有这样一句‘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程立,你没听过吗?”

    程立摇摇头:“我念书少,不懂什么诗词。”

    夏夫人忧心忡忡道:“多情居然看上了你……程立,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叫做多情吗?名字只是原因之一。更重要的是,她这个人真的很多情。很容易就会爱上别人。江湖中无论黑白两道,都曾经有很多人和她在一起。”

    程立皱了皱眉:“曾经?”

    夏夫人颌首道:“确实是曾经。多情自古伤离别。所以那些爱上她的人,通常都会很快就和她离别。而且,是永远的生离死别。”

    程立道:“这么说来,她杀人的手段很厉害?”

    夏夫人叹道:“从来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那些人是死于多情手下。但除去她这个理由之外,这些人又实在不该会死。所以到最后,这笔帐还是都算在她头上了。同样也因为这个缘故,绣春楼四大档头当中,她位居首位。”

    程立道:“四大档头?还有另外三个,又是什么人?”

    夏夫人道:“多情柔荑,夺魄**。合称四大档头。同时也是六扇门里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这四人联手的话,据说天下无不能破之案。无不可平之乱。所以即使是天子,也十分器重他们。”

    程立点点头:“有意思。那么,现在咱们就来看看,这位多情档头究竟留下了一份什么样的礼物吧。”

    放下信笺,程立走到棺材旁边,一脚把棺材盖子踢开。霎时间,夏夫人面色苍白,本能地往后倒退,尖声惊叫道:“死人!好多死人啊!”

    棺材就是放死人用的。所以看见里面有死人,本来并不值得吃惊。

    可是,当这区区一具棺材里面,居然放了整整上百个死人的时候,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当然,一具棺材,哪怕再怎么宽敞,也放不下多少具尸体的。所以严格说来,棺材里面的,只是人头。

    整整一百多个人头,眉宇间全部带着某种平静的笑容。就仿佛正在做着美梦的时候,忽然失去了生命。即使死,却也死得毫无痛苦。

    除去自己,以及自己的朋友之外,其他无关人等哪怕死得再多,程立根本不会有丝毫关心。但这次情况稍有不同。因为他忽然发现,这一百多个死人,自己居然都认识。或者说,至少也都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仅仅几个时辰之前,听从百里独冠指挥,出手拦截程立和夏夫人的那一百多名锦衣大汉,此刻赫然一个不少,统统都在这里了。

    程立收回目光,道:“看来,这位多情的大档头,和百里独冠不是一路人。”

    夏夫人叹道:“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争斗就是江湖。朝廷庙堂,也不过是更大的江湖而已。普天之下,又那里有真正的净土呢?”

    程立不是从象牙塔里出来的。他原先所在的世界,同样充斥了各种阴谋算计,每天都是尔虞我诈。所以,尽管天生便不喜欢这些东西,但为了生存,他对于各种倾轧斗争的手段,并不会陌生。

    故此对于夏夫人这番说话,程立虽完全能够理解。他道:“百里独冠既然死掉,看来这位多情大档头就有机会,可以再进一步了。也难怪她会送过来这样一份礼物。”

    夏夫人迟疑道:“或许吧。不过,信里说什么深受荼毒,稍脱苦海,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

    程立淡道:“有兴趣的话,下次真正见面时,当面问个明白吧。时候不早了。妳上车,我赶车,咱们走。”

    夏夫人勉强打起精神,笑道:“好。那我先休息一小会儿。等睡过了,就换你去睡,我来赶车。”

    程立不置可否,动身登上马车,坐在车夫的位置上。夏夫人则钻进车厢,关紧了车门。

    车厢里又干净又舒适,还铺着厚厚的地毯,完全把风霜隔绝在外面,显得十分温暖。

    夏夫人的体力,本已消耗到极限。一旦放松下来,登时感觉眼皮子活像灌了铅一样,不断拼命往下掉,实在支持不住了。

    她斜躺在地毯上,不断告诉自己,只能睡一小会儿,稍稍休息过后,就应该去接替程立了,不能把所有活儿都留给程立干的。可仅仅几个呼吸的短暂时间,她便沉沉睡去,哪怕在她耳边敲锣打鼓,恐怕也唤不醒了。

    程立侧耳听了听,嘴角边俨然泛出一丝温柔的笑容。随即拿起马鞭,“啪~”甩了个响亮鞭花。

    两匹马儿听闻声音,立刻同时迈开四蹄。辚辚声中,马车逐渐远离长街,远离了小镇。只是……

    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人越多,江湖越大,争斗便越激烈。不管他们去到哪里,除非从此离群索居 ,再也不见任何人。否则的话,又如何能够离得开这人心险恶的江湖?

    ————

    马是好马,车也是好车。更凑巧的,是风雪终于停了。

    地上的松软积雪化为坚冰,车轮在冰上滚动,疾驰如飞。程立赶着马车,沿着大路一直前行,竟在日落之前,就跑出了整整两百多里,到达了绵州城的城下。

    绵州,位处南北交通要道,也是塞外皮毛人参珍珠等特产集散之地。是关外第一处热闹繁华的所在。

    所以即使日落之后,绵州城也不会关闭城门,依旧任由进出。长街之上,也依旧人来人往,丝毫不见冷清。

    程立原本戴着斗笠,以遮掩自己这幅俊美得过份的容颜。可是先前和百里独冠比斗的时候,斗笠已经弄坏了。

    偏偏多情大档头替他们准备的这辆马车里,干粮酒水,炭炉新衣,几乎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顶新斗笠。所以程立也无可奈何,只能坐在马车上,暴露出自己的本来面目,招摇过市。

    绵州虽然是大城,南来北往,男女老少,美的丑的,什么人都有。但像程立这样的人,却无论是谁,都从来没有见识过的。

    看着这样一名,几乎俊美到人类想象极致的翩翩美少年,居然坐在车夫位置上,赶着这样一辆破旧马车。两者之间,赫然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无形中,更让程立显得格外引人瞩目。

    所以麻烦很快就来了。

12:快刀堂堂主

    程立驾驶着马车,也没走出多远,已经被迫一再放慢前进的速度。m.www.uu234.net因为道路两旁都已经挤满了人。不管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有。一个个笑嘻嘻地对着程立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虽然知道这些人其实并没多大恶意。但被当作动物园里的猴子一样围观,这种感觉,却让程立绝对喜欢不起来。无形之间,他眉宇间的神态,也益发显得冷峻。

    程立的容貌实在太过俊美。所以难免略显阴柔。但这种冷峻却恰好让他增添了几分阳刚气息。乍看之下,气质益发趋向于中性。反而更容易令人接受。

    一时之间,道路两旁的围观者更多,其中还掺杂了不少身上带着刀剑等兵器的江湖人。

    突然间,有条大汉从人群里走出来,正好站在马车正前方,拦住了去路。

    这个人身材很高大,很雄壮。衣着很华丽,腰间带着刀。刀柄和刀鞘上镶满了珠宝,显得十分华丽。看起来就像个暴发户,土财主。

    可是这个土财主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似乎曾经有人在他脸上狠狠划了一刀,从左侧额角出发,穿过眼睛和鼻梁,直至右侧嘴角处才停下。伤口虽然早已痊愈,却留下一条恐怖刀疤。

    一旦这个土财主开始笑,刀疤就会活像条蜈蚣似的,在他脸上不断蠕动。既恐怖,又恶心。

    偏偏他现在就正笑个不停。那只依旧完好的独眼里,也流露出贪婪的光芒。电光石火之际,只见他陡然拔刀。

    刀光一闪,迅速消逝。但路边一根拴马用的石桩,却在刀光中无声无息地被切成两半,半截石桩斜斜滑落,切面光滑平整,仿佛那不是石头,只是豆腐。

    这一刀的威力,确实非同凡响。所以人群当中,立刻有不少江湖人高声喝彩起来。

    喝彩声中,这个土财主还刀入鞘,满面红光(连带趴在脸上的“蜈蚣”,也忽然变得活像红焖大虾),得意洋洋地冲着程立开口说话。

    “小兄弟,我姓杜。‘一刀斩风雷’杜松。绵州城东城一整片地方,都归我的‘快刀堂’在管。”

    杜松大笑着,竭力表现出一幅很豪爽很大气,很有大哥范儿的模样。他用力一拍自己胸膛,大声道:“怎么样?刚才这一刀厉害吧?今后你就跟着我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要什么有什么。”

    这句话出口,四周立刻响起哄笑声。当中还夹杂着鼓掌声和口哨声。这些起哄的家伙,大部分也属于“快刀堂”门下。还有少部分则唯恐天下不乱,只想看热闹。事情闹得越大,他们越开心。

    另外,也不是没有人在暗地里打着主意,准备万一情况失控的时候,就突然出手。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

    一头贪婪的饿狼首先出面试探,还有更多的野兽环伺在旁,随时也会群起而攻之。这种捕猎手法,对于程立来说,可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被视为猎物的感觉,当然不会很舒服。同时,程立更明白以自己现在这副模样,一旦落入这群野兽口里,肯定要被连皮带骨都整个吞下去,连点渣都不剩的。

    所以面对这些野兽,从一开始就不能给它们任何机会,更绝不能让它们觉得你是软弱可欺。否则的话,只要你退一步,它们马上就会逼进十步,甚至一百步。

    程立从座位上缓缓站起。右手放开赶车用的马鞭,垂下来藏进斗篷之中。心念一动,掌中立刻多出了某种光滑、坚硬的东西。

    五指收拢,握紧了这东西。程立面无表情地喝道:“滚开,别挡道。”

    杜松独眼一亮,叫道:“声音也这么好听,不错不错,果然不错。小兄弟,下来吧。替人赶大车有什么没前途?过来大哥身边,今后你就是快刀堂的副堂主,前途无限啊。”

    程立冷冷道:“再说一遍,滚开。”

    假如程立戴上斗笠再说话,那么杜松多半还会有点顾忌。可现在,所有威胁和杀气,都被他这张俊俏得超乎想像的脸庞给抵消掉了。

    大街上这么多人,偏偏相信程立有本事反抗杜松的,连一个都没有。即使有些江湖客依旧心有顾忌,暗地里提防,却也只会提防马车里面的人而已。

    杜松当然也不会是例外。他看着程立,越看越着迷,越看越觉得心痒难忍。忍不住向前走过来,伸手抓住车辕,笑道:“小兄弟,还没吃晚饭吧?下来啊,大哥请你吃烤羊肉。肯定包你满意。”

    杜松这只手骨节粗大,虎口处生着厚厚的老茧。手背处长着长长的黑毛。简直和猩猩的爪子没有两样。程立只看了一眼,已经感到深深的厌恶。他皱眉喝道:“拿开你的脏手!”

    杜松丝毫不以为然,色迷迷地道:“大哥这只手,一点也不脏。小兄弟,不信你摸摸?”再也等不及回答,动身就往马车上爬,同时伸手向程立面颊处摸去。

    程立神色阴沉,再也无法忍耐。他二话不说,断然动手!

    “轰~”

    仿佛晴天打了个霹雳!霎时间,杜松感觉双耳一阵刺痛,下意识缩手,想要去捂住自己的耳朵。没想到却捂了个空。紧接着,他便看见一只手腕焦黑的手,凭空落下。

    这就是他的手。程立亮出麦林左轮,直接便一枪轰断了它。

    一时之间,杜松还不知道这是自己的手。因为变化来得太快了,他甚至都来不及感觉到痛苦。

    但等到这只断手落地的时候。杜松便终于醒悟过来了。

    色迷迷的笑声立刻从中断绝。杜松仰天向后,重重跌在街心。

    五官因为痛苦而激烈扭曲,独眼里只剩下痛苦和仇恨。这位“快刀堂”的老大原形毕露,整个人都透发出一种疯狂气息。他以左手用力按着右臂断腕的伤口,嘶声咆哮!

    “杀了他!兄弟们一起上,给我砍了他!”

    “锵锵锵锵锵锵~~”

    一声令下,几十名刀客同时应声拔刀。明晃晃的钢刀朝天林立,雪亮刀光刺眼生痛,声势非同凡响。森森杀气弥漫四方,让人不期然就如堕冰窟。

13:不计较

    “杀人啦!杀人啦!”

    尖声惊呼在人群里响起。www.uu234.net大部分看热闹的闲人,都忙不迭向后退开。纷纷缩进街道两旁的店铺里。只有小部分江湖客退到街道的稍远处。但无论远近,所有眼睛都睁开到最大,一眨不眨地紧盯着程立。每个人都显得又紧张又兴奋,迫不及待要看接下来的好戏。

    下个瞬间,七、八名最彪悍,动作也最快的刀客率先冲上。人人都高举大刀,要把程立连同这辆马车,还有那拉车的两匹马,一起乱刀砍成粉碎!

    程立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这些人。握着麦林左轮的右手放下,竟然收进了斗篷里。

    但下一刹那,这只手又再度提起,同时也亮出了一根约莫两尺半长的铁管。黑黝黝的管口放下来,对准了冲过来的那七、八名刀客。

    “轰隆~”

    火光一闪,惊雷爆破。那七、八口精钢打造的大刀,同时轰然粉碎!握刀的人更一下子向后飞撞出去,在惨叫中纷纷坠落。

    每个惨叫的人,都忽然变成了马蜂窝。脸上身上,到处也是密密麻麻的小孔。鲜血如箭,从这些小孔里激烈喷射出来。不过眨眼工夫,已经把惨叫的人变成了血人。

    一枪轰过,程立单手提枪,用力向下一顿。“喀嚓~”轻声响过,弹壳跳出枪膛,下一发子弹随即自动顶上,蓄势待发。

    全过程不足半秒的换弹动作,犹如行云流水,甚至还很有几分赏心悦目。但这种优雅的美,那些刀客却一点也领略不到。他们唯一能够体会到的,就只有恐怖!

    连留给刀客们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余裕都没有,第二次轰击,接踵而至。

    火光再闪,雷鸣剧震,又是七、八名刀客惨叫着被狠狠轰飞出去,活像被捞上岸的鱼一样,在街心处痛苦挣扎、抽搐、并且走向不可挽回的死亡。

    雷鸣登*!在城市街道的近距离作战里,就是当之无愧的王者。雷鸣五响,连环五轰!那几十名快刀堂的刀客,已经横七竖八,躺满了一条街。痛苦*此起彼伏,鲜血喷涌汇聚成河。原本繁华热闹的街道,仿佛突然就变成了地狱!

    恐惧!亲眼目睹过这样震撼的杀戮场景之后,在场所有人,不管他是普通小生意人,抑或身怀绝技的江湖豪客,这一刻,都同样被恐惧所彻底支配。

    腿脚不自觉地抖动,牙齿也无法自制地相互敲击。淋漓冷汗浸透重衣。刹那间,在他们眼里的程立,虽然俊美程度依旧丝毫不减,却已经从一头任由宰割的漂亮小羔羊,变成了地狱中的恐怖阿修罗!

    “喀嚓~”

    又一下轻声响过。又一颗黄澄澄的弹壳从枪膛里退出。弹壳落地的同时,程立也从马车上跳下来,踏足街道。他提着*,面无表情地向杜松一步步走过去。

    杜松面色苍白,整个人活像忽然患上羊癫疯一样,不停地打着哆嗦。

    不过像他这种关外爷们,最重视的就是面子。所谓输人不输阵,宁死也不肯散了架子。更何况,杜松自觉还很有底气,根本不信程立敢杀自己。

    把心一横,杜松扯开嗓子,冲着程立破口大骂。

    “艹你马的小白脸!装模作样干什么?以为老子会怕你么?呸!就是你杀了老子,老子也不怕你!不过老子背后可不是没有人的。长白剑派就是老子的靠山。还有绵州城的兵马指挥使,也是老子的妹夫!”

    程立脚步一顿,就此站定,没有再前进。理所当然地,他这种反应,被杜松认为是“胆怯”了。

    在道上混,讲究的就是个气势。此消彼长,你退一步,我立刻就能逼进十步。霎时间,杜松胆气大壮,狞笑道:“怎么样,臭小白脸怕了吧?老子警告你!你敢动老子一根手指头,就死定了!不光你自己,你所有亲朋戚友,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统统要满门抄斩,听到没有?”

    “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

    程立冷冷问道:“不过我倒觉得很奇怪。动你一根手指头,就要满门抄斩。那么打断你一只手,又会怎么样呢?”

    杜松一窒,这才醒悟过来。什么一根手指两根手指?自己整整一只手都已经没了。再说这种话,岂非等于放屁?

    动自己一根手指,自己就要他全家的命。那么动了自己一只手,自己会怎么对待他?为了不让自己这样对待他,他又会怎么对待自己?

    杜松身体猛然一震,连嘴唇都变成乌青。他失声嘶叫道:“不,小兄弟你误会了!其实刚才我是开玩笑的。只是开……唔唔~唔唔唔~~”

    解释的说话,突然就说不下去了。因为杜松这张嘴巴,已经被雷鸣登*的枪口塞了进去,塞得满满当当的,哪里还能再说话?

    虽然被炸烂了一只手,但其实杜松受的伤并不致命。以他的武功,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挣扎反抗的能力了。但很可惜,当程立下定决心要杀人的时候,就不会再给这个人留下多少挣扎反抗的余地。

    所以雷鸣登的枪口一旦塞进杜松嘴巴,程立连丝毫犹豫都没有,立刻开枪。

    “轰~”

    不见火光,轰鸣声也比之前来得更加沉闷。然而论震撼的程度,却只会比先前更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枪过去,杜松下巴以上的半个脑袋全被炸飞。尸体直挺挺地往后一倒,“啪哒~”颓然摔落血泊之中,再也不动了。

    “人脏口也臭。杀你,简直污了我的手。”

    程立收回*,眉宇间带着明显的不快,冷冷道:“不过人死债消,所以现在你已经干净了——甚至和你刚出生时一样干净。所以我就勉为其难,不计较吧。”

    说是不计较。但实际上,程立还是把枪口抵在死尸的衣服上,用力擦干净了残留在上面的鲜血和*,这才把武器收进斗篷。转身回去马车旁边。

    车窗窗帘被一只手挑起,紧接着,夏夫人慵懒的声音,从车厢里传出。

    “怎么这样吵?程立,发生什么事了?”

    程立坐回车夫的位置,淡淡道:“没什么,小事而已。”

    “小事?可我怎么好像闻到了血腥味?”

    窗帘后的声音,染上了几分疑惑。紧接着,夏夫人向外放眼一扫。触目所见之下,登时让她大吃一惊。

    “快、快刀堂的门人?程立,我们已经回到绵州城了?可、可是你又怎么会和他们发生冲突,而且还杀了这么多人的?”

14:大水冲了龙王庙

    “为什么?”

    程立叹了口气:“因为我的斗笠,先前被打坏了。顶 点 X 23 U S”

    听似风牛马不相及的回答,夏夫人却一下子已经听懂了。她呆了呆,无奈地叹口气,苦笑道:“这么说,倒也难怪……不过放心吧,快刀堂的堂主,‘一刀斩风雷’杜松,和我们夏家也算是亲戚。回到夏家之后,我把他找来解释一下,应该就没事了。”

    程立沉默了半刻,缓缓道:“这个……用不着了。因为刚才,我已经杀掉了这个一刀斩风雷。”

    夏夫人失声道:“什么?你杀了杜松?这……”

    “让开让开。所有无关人等,统统让开,别挡道!”

    吆喝声从长街另一端传过来。紧接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迅速逼近,把马车团团包围。

    一名神态趾高气扬的军官,大声喝骂道:“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竟敢光天白日之下当街行凶?当咱们兄弟都死了吗?”

    “百户大人,百户大人!您可来了。您要替我们做主啊!”

    那些快刀堂的刀客之中,有几个比较幸运,虽然中枪,却侥幸只受轻伤,不至于致命。这时候看见大队官兵到来,一个个纷纷爬起,声泪俱下,七嘴八舌地向这位带队的百户告状。总之就是一股脑往程立身上泼脏水,同时把自己这边说得简直和白莲花一样纯洁无辜。

    百户听了几句,抬头向程立这边看过来,冷笑道:“原来是你这凶徒行凶。哼,乖乖的立刻束手就擒。否则的话,格杀勿论!”

    这句话说得霸气四溢。可是程立固然没把他当作怎么一回事,就连街道上那些躲起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也觉得好笑。

    绵州城里的官兵,和快刀堂的刀客相比,也不过半斤斗八两而已。这几十名刀客,在程立面前连半刻钟都撑不过去。即使换了官兵上去,难道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结局不成?

    还格杀勿论呢。大家都是在城里讨生活的。你这位百户究竟有什么本事,谁还不知道啊?单论武功的话,杜松一个至少能够打你三个。现在连他这个快刀堂堂主也被干掉了,你百户大人又有什么本事,可以对人家格杀勿论?

    一时之间,街道上和房屋内,所有围观者都流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嘲弄目光。虽然没有人说话,可是气氛突然就不对了。

    被这种气氛笼罩的百户大人,忽然间产生一种感觉。仿佛自己只是戏台上的丑角,不管怎么卖力表演,到头来,依旧还是一场滑稽的闹剧。

    这种感觉,肯定不会令人愉快的。霎时间,百户大人面颊上的肌肉跳了两跳,面上神色迅速变得阴沉起来。他厉声喝道:“冥顽不灵,竟敢拒捕!?给我!”

    那个“杀” 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百户大人突然瞠目结舌,活像见了鬼一样,再也说不下去。因为他已经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马车里走出来了。

    夏夫人身上披了件猩红色斗篷,乍看之下,犹如一团走动的火焰。然而在她眉宇之间,却罩了层寒霜。凤目一扫,俨然凛凛生威。

    “老五,不过半个月没见,你长进了呀。格杀勿论?哼,你想要杀谁?是我吗?”

    这位百户大人身体一震,下意识向后缩了缩,脸上一幅尴尬又敬畏的神情。苦笑道:“大、大嫂说笑了。小弟不敢,小弟不敢。”

    先前,夏夫人曾经说过。夏家在绵州,也算有点势力的。

    当时,程立听过就算,也没怎么把这句话放在心上。但现在真正来到绵州,他才终于明白,这句话的确切含意。

    所谓“有点势力”的意思,就是——绵州城一半的土地,全属于夏家;城里一半以上的商铺,都是夏家的产业。城里衙门的各级官吏,十个里有七八个都姓夏。城里大小帮派,每个月都要给夏家送份子钱。甚至驻扎在城外的绵州卫指挥使,同样和夏家有姻亲。

    夏家当家做主的,是夏老太爷。夏老太爷膝下有五子三女,几乎每个都很有出息。尤其长子夏无私,也就是凌雨诗的丈夫,更加文武双全,被视为难得一见的英杰之才。

    可惜天妒英才。五年前夏无私突然染上了急症,病重不治,英年早逝。凌雨诗也因此成为未亡人。但她以夏家长媳的身份执掌家业,夏家非但没有丝毫衰败之势,反倒更加蒸蒸日上了。

    此外,夏老太爷次子夏无忌,担任了关外十七家镖局的总镖头。三子夏无畏,则是关外铁马门的掌门人。四子夏无伤,却是关外第一大帮,参帮的帮主。

    只有夏老太爷最小的儿子夏无病,显得最不争气,仅仅是绵州城兵马指挥使麾下的一名百户而已。

    百户的俸禄不算丰厚。但夏无病这人却酒色财气样样精通。没钱的话,夏家再怎么财雄势大,也不能白吃白喝的。

    所以夏无病只好回家,找最痛爱自己的大哥要钱。大哥去世后,要钱的对象就变成了大嫂凌雨诗。每要一次钱,夏无病对大嫂的敬畏就增加了一分。发展到了现在,夏无病甚至连夏老太爷都不怎么怕,反而最怕大嫂。

    夏无病和快刀堂堂主杜松,本来臭味相投,算是酒肉朋友。杜松被杀,夏无病脑子一热,就想替老朋友报仇。

    但夏夫人一出面,夏无病登时便软了半截。什么当街行凶,要把犯人抓拿归案之类的话,当然再也不提了。

    当下,夏无病恭恭敬敬请大嫂重新上车。自己则带着官兵带路护送,把夏夫人和程立一起,送回到夏家大宅。

    这次夏夫人出门,原本是以夏家长媳的身份,去巡视夏家在关外各地的产业。她出门的时候,身边带了不少丫鬟仆妇,又有家丁侍卫随身保护。但回来的时候,这些随行人员全部都不见了,反而带回来一个程立。

    这当中自然有许多曲折,需要向夏老太爷详细禀告。又有许多事情,需要作出安排。所以夏夫人回到大宅之后,便立刻变得忙碌起来。替程立安排了住处,又吩咐过下人要小心服侍之后,夏夫人便径自匆匆离去,只留下程立自己一个。

    说句心里话,程立并不喜欢夏家大宅。这座宅子虽然占地广阔,而且每一间屋子都高大宽敞。但置身其中,程立总感觉有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和束缚感,让他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也不仅仅是心理上的感觉。另外以理性进行分析的话,程立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留下。毕竟,夏夫人可是把琉璃宝刀这件重要的宝物,转赠给自己了。

15:渡劫

    琉璃宝刀,这口神奇的刀,关系着飞升成仙,长生不死的大秘密。顶 点 X 23 U S过去两百年间,它曾经三次出世。每一次得到它的人,最终都成为改变世间众生命运的传奇。

    这样的宝物,自然有无数人渴望可以得到。退一万步,即使自己得不到,也决不容它落在别人手里。所以琉璃宝刀这次刚刚现世,便引来了朝廷的绣春楼,以及江湖上最可怕的“阴司鬼府”这两方势力。

    虽然程立把这两方势力都暂时打了回去。但琉璃宝刀的吸引力实在太大。可以预料的,这两方势力必定卷土重来。程立自己,虽然有信心可以应付。但夏家却不行。

    即使在绵州城称王称霸,可在朝廷和阴司鬼府面前,夏家始终还是太弱小。无论哪一方势力,都可以轻易把夏家毁灭。

    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程立留在绵州城的话,夏家哪怕再不愿,也会被迫卷入斗争,到时候,恐怕就是夏家灭门的时候了。

    此外……夏家本身的动向,也值得担心。

    程立曾经流浪多年,在荒野中不断挣扎求存。所以他完全明白,人心究竟可以黑暗丑陋到什么程度。财帛动人心,更何况是琉璃宝刀这种宝物?一旦知道琉璃宝刀已经落入程立手里,夏家究竟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程立可以大概猜得出来,但绝不希望自己的猜测变成现实。要避免这种事出现,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立刻离开。

    所以,程立没打算在这里留下。夏夫人一旦离开,程立也立刻动身,准备要走了。只可惜……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就在即将动身的前一刻,程立突然感觉一阵心悸。紧接着,浑身上下每寸骨肉,甚至每个细胞,也同样传来激烈剧痛。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庞大的无形力量,要把他狠狠撕碎,然后再彻底辗为糜粉,让他神魂俱灭,永不超生!

    是“劫”!竟然在这时候降临了?

    程立吃了一惊,禁不住大感头痛。但劫数的降临,从来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无可奈何,程立只好就地盘膝坐下,开始运转秘法,澄心守静。

    仅仅几个呼吸过去,他赫然闭上了双眼,停止呼吸,甚至连心跳也变得若有若无。整个人陷入了类似动物冬眠般的假死状态。

    与此同时,程立身体的肌肉,却疯狂膨胀起来。假如这时候他站起来的话,头顶恐怕就要碰到房屋的横梁了。

    他的皮肤变得活像鲜血般殷红,无数条青筋则仿佛蚯蚓般在皮肤下蠕动。甚至还有四只尖锐獠牙,从嘴巴里伸出来。乍看之下,就似一头地狱中的恶鬼!显得既恐怖,又震撼。

    这是“劫力”迅速增长,已经超过极限的证明。同时也是“觉醒”的前兆。此时此刻,程立就像一条毛虫,正吐丝结茧,把自己困在茧中。假如能够熬得过去,毛虫便能顺利破茧而出,化为美丽的蝴蝶。但假如熬不过去……

    那么程立的生命,将在今天画上句号。

    这就是“劫”。是每一名劫者都必须面对,永远无法逃避的生死大关。

    劫,究竟是什么?根据科学家的研究,宇宙从诞生直至毁灭,就是一个“劫”。

    在劫形成的过程里,会产生出某种极其强大的力量。宇宙因这种力量而诞生,又必将因为这种力量而毁灭。那就是“劫力”。

    能够感应到劫力的存在,并且吸收劫力来强化自己,正属于劫者独有的能力。劫者可以吸收劫力不断强化自己。并且由此得到各种超越凡人想象之外的神异能力。

    然而,劫力实在太过强大,其性质对于人类而言,也太过猛烈凌厉。所以当体内的劫力增长到一定程度之后,它便会突然打破禁锢,脱离劫者本身的控制。

    情况就像洪水泛滥,在水坝的大堤上,冲出了一个巨大缺口。水坝大堤即为劫者本体的肉身。大堤被冲出决口之际,劫者将承受言语无法形容的激烈痛苦。

    勉强要说的话,就仿佛十八层地狱里的所有刑罚,什么刀山火海,什么油锅炮烙,什么石磨凌迟……全部都一股脑施加在身上。简直令人生不如死,以至痛不欲生。

    这种情况,被劫者称呼为“渡劫”。如果熬得过去,就是渡劫成功。届时,劫者便像吐丝结茧的虫儿,成功破蛹化蝶,蜕变至生命的另一个阶段。而那些研究劫者的科学家,则又把这种强化蜕变的过程,命名为“觉醒” 。

    要渡劫成功,从而得到觉醒,是非常困难的。劫者必须一面抵御那种痛苦,一面集中精神去引导失控肆虐的劫力,尝试从劫力当中吸收足够的营养以强化自身。也就是说,要在洪水的压力下,尽快构筑起另一道全新堤坝,把洪水挡住。

    劫力充斥了宇宙的每个角落,无所不在。人体之内的劫力再强大,和宇宙中的劫力相比,不过是沧海一粟。

    基于水往低处流的原理,当大坝决提之际,海水会自然形成倒灌现象。也就是说,在构筑新堤坝的过程中,劫者必须同时承受内外两方面的压力。困难程度自然大大增加。

    一旦劫者无法承受痛苦,意志力稍微动摇,便再也无法约束得住劫力。到时候,劫者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将被完全破坏,不留半点残渣。在旁观者看来,就像劫者整个人都凭空蒸发了一样。

    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劫者每次渡劫,都九死一生。能够熬得过去者,堪称万中无一。

    为了增加劫者顺利觉醒的可能性,无数学者不断费心研究,终于研究出一种守心秘法,可以让劫者在“渡劫”的时候,增加一定的成功率。

    运转这种秘法,能够让劫者进入某种介乎于有为与无为,清醒与不清醒之间的玄妙境界。既可以把劫力冲击所所造成的痛苦,减少到最低程度。又能照旧约束和吸收劫力。可谓一举两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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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枪爆头介绍:
XX在手,天下我有?一枪打爆!
XX飞刀,例不虚发?一枪打爆!
八荒六合天下独尊?一枪打爆!
粉碎虚空,白日飞升?还是一枪打爆!
劫数降临,管你什么妖魔鬼怪,统统一枪打爆!
我,就是你的劫数!
一枪爆头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一枪爆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一枪爆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