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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木赤火     玩宝大师txt下载     玩宝大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30章 你就是真正传人!

    “你不要这么看着我笑,大晚上的,笑得我心里发毛。m.www.uu234.net”余耀把烟灭了,“几个意思?”

    “你不明白?”

    “我只能明白,从这个过程来看,不管是大掌眼‘显灵’也好,还是有人筹算安排也好,传给我‘鬼眼穿心’,都不是偶然的。”

    萧影点点头,“这不就结了?万一大掌眼当年留下过什么秘术在死后传承,那你必是他属意之人!如果是筹算安排,那么能接手传承‘鬼眼穿心’的人,也必有大掌眼的嘱托,最后找上你,那你也就是最佳人选!不管哪种情况,破解不了,便顺其自然,因为结果已然确定了!”

    余耀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实际上,我是已经开始承担这个使命了。”

    “这是自然!而且你没有心怀鬼胎,否则,不会告诉我这个过程!”

    “我一开始并没有告诉你。”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知道了大掌眼后代的新线索,你能告诉我,更说明了这一点。”

    余耀站起身来,不由又点了一支烟,“谁说我没有私心?对于鬼眼门秘藏,我从得知之日起,就一直心驰神往!”

    “人之常情。而且你为此还要担上很多风险。”

    “是啊。”余耀徐徐吐出一口烟雾,“秘藏的吸引力固然很大,但如果真有重见天日之时,如何面对?如何处理?如何把持?稍有差池闪失,便会出大事,甚至可能为此丢了性命!”

    此时,萧影也起了身,来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鬼眼门存世之时,隐字口掌眼和其他字口掌眼便大大不同。看似平起平坐,但身怀异术,行动隐秘,向来只听从大掌眼一人调遣!所以,这些事情,即便来日所有字口掌眼传人会合,共商大事,我也不会对他们吐露半分!”

    “我心没那么窄。”余耀夹烟摆手,烟灰飘落,“大掌眼的后代,既然又有了新的线索,那我也必定会留意找寻的。”

    “找寻归找寻,我也会留意。但是,在我眼里,你就是大掌眼的真正传人!而且,既然你已被选定,许先生的后人或者已经不在了;或者,虽然在,却无意接手;再或者,庸庸碌碌,难当大任!”

    余耀长长叹了一口气,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不早了。”萧影开口,“你不是说要改造装修下格古斋么?既然是当年大掌眼的字号,我随你去一趟,定定风水堪舆之事。”

    余耀点点头,随后便离开了萧影的房间。

    第二天,余耀分头向燕京的各位告别,当晚便和萧影一起,乘机回到了江州。

    萧影先住了酒店,余耀返回格古斋,开锁进门,第一感觉是挺干净,便给濮杰点了个赞。

    因为回来航班比较晚,余耀之前并没有告诉濮杰,只说这两天就能回来。

    同时,白天的时候,他已经接到天和拍卖的通知,可以去签字结款了,两件东西拍了五百万冒头,虽然扣除手续费就不到五百万了,但这笔钱买套房子绰绰有余。

    因为余耀暂时也不想买别墅或者四合院什么的,来一套一百来平的三室两厅即可,拿出一间来做个储藏室。小区选个物业保安给力的,交通方便的,最好靠格古斋近一些的就行。

    不过格古斋附近没有在建或者刚完工的小区,余耀想着买个二手也可以,到时候重新装修一下。

    江州的房价,两万多一平,就能选到符合余耀要求很不错的房子。

    一路劳顿,余耀很快便睡着了。

    余耀起得很早,萧影来得也很早。

    来了之后先没进去,在外面打量了一番,余耀看到了,便走了出来。此时天色微明,老街上还没多少人影。

    “房子后面那条胡同怎么封起来了?”打了个招呼之后,萧影直接问道。

    “不是胡同,后面不是一个家属院的围墙么?中间和老街的门头房隔了一道,本来是种了一排树的,也不能走人。前年最东头临着滨江道搞景观工程,就把树挖了,然后竖起一面墙,粉刷装饰了;西头顺便也堵上了,那边有个早点铺子,疏通了一下,再说西头也不临大道,堵的时候往里凹了两米,店主搭了个小棚,利用上了。”

    “你这店坐北朝南,北是水位,水即是财,水生木而延续。封了水,挖了树,生意能好么?”萧影斜看余耀一眼。

    余耀一愣,“大师就是大师!可不是呗,还真是个节点!经常一天都没生意,后来生意其实多是在外面谈的。顾客最多的一天,还是我帮一个心外科的隋大夫掌眼之后,哗哗哗来了几个病号家属。”

    萧影想了想,“你这店铺,外面能改造么?”

    “当然能了,这又不是租的,自家的门头房。不过,得和左右两边的店主商量好。”

    “两边和门脸都不用动,改改屋顶,到时候我给做个‘水漫金山’!”

    “我岂不成法海了?”

    “这是个风水局,一般人只能做室内,做不了屋顶的!”

    “这店,我改造之后,其实主要想作为一个门面,也不指望能出多少东西了。”

    “那也是生意,更何况你也不想辱没格古斋这块招牌吧?”

    余耀认真点头,“这倒是。”

    进了房间,萧影大致看了一圈,“改造装修之后,你不会在店里住了吧?”

    “对,我马上就买房子。得搬家之后,这里才能装修。”

    “现在就装,买到房子之前,你先住酒店就是了,长包房间也不贵,你还差这点儿钱么?”

    “你这电闪雷鸣的,好像我这房子里藏着妖魔鬼怪似的,没必要这么急。”

    “你不急,我急,我不能老在江州呆着吧?”

    “你画个图加注解不完了?”

    “哪有这么容易?还有顺序,还有时辰,到时候我还得亲自经手一些事情。”

    余耀挠挠头,“让你这样的大师搞装修,让我情何以堪?”

    “给钱就是了。”

    “林少骢给了你多少?”

    “一千万。”

    余耀:“”

第331章 新的开始

    萧影随后笑道,“你比不了他的身家,给一千块吧!”

    两人正说着,余耀瞅着门外濮杰来了。www.uu234.net

    “昨晚回来的,没跟我说,对吧?”濮杰进门之后,大喇喇说道。

    “晚了,怕影响你和哪个妖女约啪。”余耀接着又道,“这店铺我打算改造装修一下,萧大师来帮忙。”

    濮杰在瓷都领受过萧影的手段,“萧大师,我一见你,还是有点儿心有余悸啊!”

    “兄弟不会还介意吧?”

    “玩笑玩笑。鱼头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濮杰随意坐下,点了一支烟,“你得先买房再装修吧?”

    余耀应道,“萧兄要指点风水布局,有点儿等不及了,建议我搬到酒店,直接开工。”

    “也行,这间小铺子,顶多一周就差不多了。”

    “问题一周未必能买到合适的房子,再说买的房子也得装修。”

    濮杰一拍大腿,“滨江道对面,过一条街,那个观澜豪庭,还有一体精装的房子富余呢!”

    “观澜豪庭不是一年前就售罄了么?”

    “我也是刚知道!有个客户买东西,他算是开发商的中层,前两天才告诉我的。”

    濮杰吸了口烟,接着介绍说,“原先呐,这小区给东江交通集团留了一批团购房,结果交通集团一把手进去了,据说这批团购房他也吃了回扣;而且一直没过户呢,正好停了。上个月刚处理完这事儿,这批房拿出来重新对外出售,我听说现在还没卖完呢!”

    “噢?这一批团购房,质量没问题吧?”余耀顿时起了兴趣。这位置很合适,步行也就十分钟。而且观澜豪庭物业名声还是不错的。

    “房子没问题,是交易有问题。”濮杰道,“正好了,我本来也想买,一起看看?闲置这么久,该散味儿的也都散干净了!”

    濮杰跟着余耀,骰子碗什么的也赚了不少,那枚靖康钱也是捡漏来的,出手就是纯赚。

    “那行,你赶紧联系一下。”

    濮杰拿起电话,到门口打了过去。余耀对萧影说道,“这住房你不用指点一下啊?”

    “不用。”萧影很干脆。

    余耀笑笑,“基本的,其实我也大致懂点儿,该放什么不该放什么的。”

    “家宅和生意场所不同,一般问题不大。不必刻意强求,你感觉舒服就行。”

    “你这说法,我还头一次听说。”

    “很多所谓的风水堪舆,不过是骗人的玩意儿,因势利导才是最妥帖的路子。这房子如果能买成,是你的运势使然,我多加干预,反而不好。入住之后,若感觉有什么不妥,再告诉我就行。”

    此时,濮杰挂了电话走了过来,“那哥们儿说,还剩四套,不过都不在同一栋楼。两套三室两厅,都是一百五十多平的,还有两套两室两厅,一套一百零几,一套一百二。”

    “什么时候能去看?”

    “上午他开会,下午就行。”

    “那就定下午。”余耀对濮杰说,“这样,咱们先去吃早饭,然后你带萧兄在市区的景点逛逛,我去天和拍卖结款。中午我做东,下午看房。如果能定下来,我接着就联系施工队,顺便就到萧兄住的酒店包个房间,等房子妥了,就可以搬进去了。”

    “余老板安排得井井有条啊!你这去了趟燕京,感觉精气神都不一样了!”濮杰挑眉笑道。

    “别扯没用的。观澜豪庭比周围的房子都贵,你要是钱不凑手,别跟我客气。”

    “我不买大的。因为我爸妈不想搬过去,说了半天没用。他们舍不得原先的老邻居,周围菜市场、公园什么的也都习惯了。”

    “行,那随你。走吧。”

    三人吃了早饭,余耀去了天和拍卖。

    在路上,余耀先给沈歌打了个电话。在燕京的时候,他俩在微信上其实一直有交流。但两人的关系也并没有深入,只是感觉上能比普通朋友近一些。但这样,有些玩笑余耀反而不开了。

    在感情方面,余耀好似缺根弦儿,有时候自己都闹不清楚。而沈歌是个女孩儿,总不会太过主动。

    见了面寒暄了几句,沈歌给余耀说了结款流程之后,余耀说,“今天忙,改天请你吃饭啊!”

    “我怎么听着有点儿堵我嘴的意思?”沈歌撇撇嘴,“我就知道吃饭啊?”

    “不是,我是觉得我应该请你,毕竟拍卖结果不错。”

    “你这脑子,是不是分两半啊?一半机灵,一半糊涂!”

    “什么?”

    “我先忙了,你赶紧结款去吧。”

    余耀看着沈歌的背影,长腿细腰的,确实很美,一时又有些心猿意马。

    接下来的事情有条不紊。

    下午看房的时候,余耀当场就定了一套三室两厅。观澜豪庭的房子贵,三万多一平,拍卖来的钱还不够,又补了几万。

    濮杰也选了一套一百零几平米的两室两厅。他选最小的,也不光是因为价钱便宜,是因为这一套楼层最高,他就喜欢高的。

    房子是精装修的,余耀只是添置了一些简单的家具,最关键的是买了两个大保险柜,放到了单独作为收藏室的房间。另外两室,一卧室,一书房。

    格古斋的房顶,施工队在萧影的指导下进行了处理。同时,门脸也重新装饰了一下,门窗上了新油漆,更加古香古色。

    室内,则重新粉刷换上了新壁纸,而萧影,主要指导了灯具的安装,绿植的摆放,货架、柜台、八仙桌的布局等等。

    一周之后,余耀搬进新家,格古斋焕然一新。

    余耀并没有搞什么仪式庆典之类的,周围的店主也不过当成一次普通的翻新装修,路过时恭贺两句而已。老周和老黄期间来过一趟,也没当成什么大事儿,毕竟不是开新店。

    萧影在完工后休息了一天,也和余耀深入交流了一番,便离开了江州。

    这天早晨,余耀独自来到格古斋,看着那块老牌匾,在初起的阳光下,仿佛也闪动起了新的光彩。

    余耀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一个新的开始!”

第332章 唐画,半印

    “我说你最近在忙乎什么呢!”此时,背后忽而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m.www.uu234.net

    余耀扭头一看,沈歌的粉脸在寒冬的晨雾中,泛起两腮酡红。

    “你这大早上的怎么来了?”

    “我惦记着你请我吃饭啊!”

    “那走吧!我也没吃,街西头有家老羊汤馆子不错,再配上牛肉烧饼,还是很过瘾的。”

    “吃货!”沈歌白了他一眼,“大早上吃这些,腻不腻啊?”

    余耀正待接口,抬头却看到沈重远也走过来了。

    “原来你和沈老一起啊!”余耀上前两步,“沈老,早啊!”

    “早晨起来沈歌陪我出来锻炼,完事儿车走到这里,她说有日子没见你了,我说这大清早的,店铺怎么会开张?结果”沈重远笑了笑,“还是年轻人心有灵犀啊!”

    沈歌闻声皱眉,转而低头踢了一块小石子。

    余耀笑道,“我这刚装修了一下,以后就不在这住了,今天起得早,溜达着过来了。”

    “嗯!”沈重远看了看,“不错,感觉这店的气质都变了!还有,你这乔迁之喜,该说一声啊!”

    “我就一个人,很利索就弄完了,也没好意思惊动您老人家。”

    “你呀,优点是独立,缺点也是独立。”沈重远微微一笑,“既然这么巧,那就一起吃早饭吧?”

    “我刚才说喝羊汤吃牛肉饼,沈歌不太感兴趣。”

    “是有点儿腻。”沈重远抬头想了想,“不如去福兴茶社吃一口汤包、夹两筷干丝?”

    “也行。还是我做东吧。”

    沈重远呵呵一笑,“那走吧,车停在那边。”

    上车时,沈歌先上了副驾,余耀便和沈重远上了后排。

    “小余啊,正好,你说清洗缂丝的事儿,我最近打听到了一个人,不过人在浙省,具体还没联系。”

    余耀一听,“沈老,您说的是不是绍市的一位老婆婆?”

    “原来你自己也打听到了啊!”沈重远一愣,“没错,绍市是纺织之乡,而这位老太太,精通洗染,是一位民间高人。”

    “她是有自己的生意么?”

    “不是,要不然也不会少有人知。她儿子很有钱,老两口衣食无忧,她只是早年经历和兴趣使然。我听说,她在缂丝上,研究尤深。”沈重远看了看余耀,“看来,你打听得不细啊!”

    “是这样,我不是去了趟燕京嘛,在那边认识了一个朋友,他说起了这个人,清洗过老缂丝。前两天,也告诉了我地点和联系方式,但一直没详细介绍这个人。我这边呢,也是刚忙完。所以一直还没联系。”余耀笼统说了说。

    “既然两边都指向了同一个人,那就肯定没问题了。那你抽空联系就好了。”沈重远点点头。

    到了福兴茶社,吃完了早点,沈重远擦完嘴之后,才又开口道,“小余啊,还有件事儿,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老爷子太客气了,有什么不方便的?当时你带我去窜货场,对你来说,也未见得方便啊!”

    “你这话说得暖心。”沈重远笑了笑,“有幅画,想让你帮着掌掌眼。”

    “难道老爷子也拿不准?那我未必有没把握啊!”余耀适当谦虚了一下。

    沈歌喝了口水,轻哼了一声,“又开始装了。”

    沈重远假装没听到,接着说,“这不是一般的画。虽说无名无款,但我却感觉是一幅唐画,金碧山水。”

    “唐画?金碧山水?”余耀略略吃惊,剩下半句话咽在了肚子里:江州居然发现了唐代的金碧山水?

    以古画而论,目前公认的传世品当中,最早的就是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这幅画也是溥仪带出清宫,后又流落民间。最终,是大名鼎鼎的张伯驹通过变卖宅院和物品筹钱购得,最后捐给了故宫博物院。

    唐画虽不如隋画稀有,但传世品也是凤毛麟角。可以这么说,若是有人告诉你在市面上发现了唐画,先怀疑是赝品,基本没问题。

    至于金碧山水,圈外的人可能听得少。金碧山水,可以归到青绿山水的大类里。

    青绿山水知道的就多了,从隋唐到北宋,也很流行。所用的颜料主要是石青和石绿,不易变色脱色,再配合一些点缀,画面效果极佳。展子虔《游春图》,可以看做是青绿山水的开山之作。

    而金碧山水,虽然可以归为青绿山水,也用石青和石绿,但有鲜明的独特风格,因为会加上金、蓝二色,设色更加浓厚,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感觉。

    青绿山水在宋代之后,逐渐开始式微;但独特的金碧山水,却长盛不衰,直到今天,还有不少画家钟情。在很多上档次的大厅之中,也能看到金碧山水的画作。

    青绿山水可从隋代作为发端,金碧山水却从唐代才开先河。

    唐代的金碧山水,不要说名家,即便是一般画家的作品,流传至今,那也极有可能被炒到天价。

    “这只是我的感觉。”沈重远接口道,“一时也不敢相信,但却又心痒难耐。”

    “无名无款?也无收藏钤印?”余耀再问。

    其实,唐画无名无款很正常,当时还没有形成落款的传统,很多作品是不带款识的。不过,一幅唐画流传至今,过程当中,历朝历代留下收藏者的钤印,也是一个重要的鉴定依据。特别是宫廷和皇帝的收藏用印。

    “有且仅有一处,押缝,宽边朱文半印,‘司印’两字。”沈重远道,“此印,我更是感觉不似作伪。”

    “司印”两字确实是一半,完整印章应该是“纪察司印”。

    纪察司,全名典礼纪察司,是明初内府诸司之一,其中一个职能就是掌管书籍书画。在一些传世名画上,也出现过这样的半印,比如董源《潇湘图》,戴嵩《斗牛图》,等等。

    之所以是半印,是因为一半盖在书画上,一半盖在书画薄上,以此存档。

    有纪察司的半印,说明曾被明内府收藏。

    只有纪察司的半印,如果是真品,这就说明,此画从明内府流出之后,基本上是沉寂在民间。

    这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儿,能被明内府收藏的画,肯定差不了,结果后世却无有高手识得?无一加盖收藏钤印!

    “这画的货主?”余耀继而开口问道。

第333章 鉴画

    沈重远应道,“说起货主,也算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不过不是古玩圈的人,得来也有些偶然。www.uu234.net你要是有时间,沈歌还得上班,去我那里说吧?”

    “行。”

    随后,沈重远的司机先送沈歌回家,她得拾掇拾掇换换衣服什么的。下车的时候,沈歌似乎欲言又止,余耀看了看她,说了句,“今天被沈老提前结账了,有时间我单请你。”

    沈歌莞尔一笑,却并不应余耀,对沈重远说道,“爷爷,你一顿早点就让人掌眼,未免小气了点儿!”

    “这孩子!”沈重远话音未落,沈歌却已经走开了。

    余耀到了沈重远的别墅,沈重远没让余耀在客厅坐,而是到了二楼一个类似小型会客室的地方。

    余耀看着桌上的大烟灰缸,顺势递给沈重远一支烟,沈重远摆手,自己却取了一个烟斗点了。

    “沈老,上次来没见到,你这烟灰缸挺有特色啊!”

    这个烟灰缸比一般烟灰缸要高要大,哥窑三足炉的形制,米黄釉。但却有烟槽,挺有意思的定制品。

    “我是心血来潮,当时定制了几个,还有没用的,回头你拿一个走。”沈重远呵呵笑道,“坐下说吧。”

    “那我不客气了。”余耀很干脆,不要反而是驳了沈重远的面子。

    沈重远吧嗒了一口烟斗,“这幅画,我之所以看真,是因为来路也是比较靠谱的。我有个老朋友,八十年代末调到鲁省泉城工作,一直干到退休,退休后回到老家江州颐养天年。这幅画,是他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得的。”

    “听起来,这画是从泉城得的了?”余耀心说,原来不是江州来的。

    “对。他平时自己也喜欢写写画画的。当年一个周末,他去英雄山文化市场,在一家店铺,正好一个店主刚收了两个老农背来的东西,正在收拾呢。其中,就有这幅画。”

    余耀点点头,泉城最大的古玩市场,就是英雄山文化市场。

    “当时不比现在,英雄山市场刚刚搭起架子,有些开店的也是半瓶醋。这幅画没名没款的,而对于纪察司的半印,我那老朋友和店主都不识得。不过,店主倒是识得老绢,当时我那老朋友也花了四百块才买了。”

    四百块在当时确实不少了,有些普通的明清官窑,在市场上经常百八十的就能买到。

    “这画他买了之后,一直挂在家里,也找了些人看,但当时懂行的人太少,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又得了幅现代名家的作品,这画就被束之高阁了。”

    “看来,以后也没再找人看过了?”

    “是啊,退休回到江州,这画还和一些其他字画,一直放在箱子里呢!”沈重远接着说道,“上个星期,我去他家里小坐,说起来今年在拍卖会上的几幅古画,他忽然想起来,开玩笑说自己有幅旧藏,估计能到明代以前。”

    “他都搁了这么久了,还能出手?”

    “他本来就不是古玩圈的人,兴趣后来也发生了变化,现在最热衷的是养花。”沈重远笑道,“我当时看了之后,一时也吃不准,最关键是没有名款。不过倒是挺喜欢。他一听,竟然说要送我,我自然不会白白接受。”

    “不会您已经买了吧?”

    “也可以这么说。最后他执意不肯出价,我是用一件钧窑花盆换的。”

    余耀不由笑了笑,“要是宋代官钧,那您这赌注可下大了!”

    “是明钧,不过挺漂亮,现在行价也能值个十万八万的。就这,他还有点儿不好意思。”沈重远说,“我拿回来之后,越看越觉得应该就是唐画,不过暂时还没找人进一步鉴定。”

    余耀压下一句话没说。沈重远的明代钧窑,必定不会走眼,但这画,是不是真品还两说呢!

    “原来这画已经在您这儿了!那我倒有点儿着急了。”

    “走!”沈重远灭了烟斗,带余耀出了房间,来到了书房。

    这幅画,已然挂在书房的墙壁上。鉴定,也得有个铺垫的气氛,沈重远显然深谙此道,没有一来就让余耀看画,先是聊了聊来历。

    在沈重远示意之后,余耀便直接看了起来。

    确实是一幅金碧山水,绢本。唐画宋画能流传下来的,保存比较好的,基本都是绢本。

    不过,这画不是原装旧裱,装裱用的绫子和裱工,看着像是清初的。

    而绢本画心的内容,却是唐代金碧山水的风格。

    近景是江岸亭台楼阁,远景是江流逶迤,连山层叠。

    “这是仿的金碧山水的开山鼻祖大李将军的风格啊!”余耀一边看一边说道。

    “嗯,但也肯定不可能是李思训的作品。”沈重远接口道。

    李思训,华夏历史上山水画的一代宗师,也是金碧山水的开创者。

    称他为大李将军,不是外号,因为他真是一个将军。

    他战功赫赫,唐玄宗时期为右武卫大将军。唐代书法家李邕撰并书的《云麾将军碑》,又叫《李思训碑》。

    山水画坛的一代宗师,战功赫赫的一代名将,这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组合,用文武双全已经不足以形容他。

    “能模仿到这种地步,已经很是了得!”余耀仔细看着画面,“唐代模仿李思训的画家很多,少有这种水准的。”

    沈重远一听,心头一喜。

    但其实余耀还没断定是不是唐画呢!模仿水平高,和什么时期模仿的,是两码事儿。

    余耀说着,又仔细看了看绢本画心和装裱绫底的结合处,还有侧面的光感。

    绢本书画每次重裱,和纸本不太一样,基本都得用光滑的石头或者工具加蜡,将背面轧光;如果多次重裱,侧看绢面,会察觉到一层亮光。

    这层亮光,俗称“包浆亮”或者“镜面光”。

    这幅画上并没有,也就是说,即便是真迹,也没有经过多次装裱,甚至原裱之后,只有清初的这一次后裱也有可能。

    确定了这一点之后,余耀又拿起放大镜,仔细看了看画绢。

    最后,才看了纪察司的半印。

    整个鉴画的过程,耗费了近一个小时。

第334章 我真想会会他啊

    沈重远见余耀表情有些凝重,一时也没开口问话。顶 点 X 23 U S

    余耀长长呼出一口气,“沈老,这画,是有问题的。”

    “怎么说?”沈重远心下一沉。

    “咱们先说材料,这画绢是老绢不假,但是宋绢,不是唐绢。”

    “啊?我仔细研究过,这是单丝熟绢,不是双丝熟绢啊!装裱用的绫子确实是清初的不假。”沈重远的眼力,客观来说,自是不及余耀,但他也绝非庸手。

    绢和绫,都属于丝绸,主要区别在于绢是平纹丝织物,绫是斜纹丝织物。所以,绢用来作画更合适,绫用来装裱更合适。

    绢有生绢和熟绢之分,和宣纸的生宣和熟宣有点儿类似,生绢未经处理,吸水性强;熟绢经过处理,不易吸水。

    唐代之前,作画多用生绢。唐初熟绢出现,也就成了唐代工笔画盛行的一个基础。生绢因为吸水性强,很难画工笔。

    绢也有单丝双丝之分,很简单,单经单纬的是单丝绢,双经单纬的是双丝绢。行家用放大镜能看明白。

    唐画绢本,都是单丝绢,五代时期,才逐渐开始出现用双丝绢作画。

    所以,如果拿着一幅双丝绢的绢本说是唐画,行家只凭这一点就可以否定。

    但是反过来,就不能这么用了。

    五代以后出现了双丝绢,不代表五代以后的绢本再也不用单丝绢了。五代之后一样还有单丝绢的使用情况,而且出现了起伏。宋代是单丝双丝都很多见;明代则多是双丝,到了清代,却又成了以单丝为主,少见双丝。

    当然,沈重远也不是只凭单丝绢就判断,也是结合了其他一些画作特点。

    “单丝绢不是重点。重点是这熟绢的处理手法,我看不是唐代的。”

    余耀接着解释道,“这一点不太容易辨别,特别是历经千年之后,但也不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唐代的熟绢,不会刷浆,宋代才有漂煮加刷浆的综合手法;所以,从绢的质感和绢色变化上,能找出不是唐绢而是宋绢的端倪。”

    “怪不得你拿着放大镜看了这么久!”沈重远倒抽一口冷气,“我都有点儿不知说什么好了!上次鉴定仿董其昌的老苏片,你用的是‘形而上’的法子,现在却又是对画绢细致入微!”

    “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嘛。”余耀心道,这一点确实是费了劲了!

    “那,这是一幅宋人仿的唐画了?”

    余耀却又摇了摇头,“绢是宋绢,但画却不是宋画!”

    “什么?难不成和装裱材料一样,是清初的仿品,用了宋绢?”

    “这个”

    “直说无妨,又不是真花了一幅唐画的钱,而且我那明钧花盆,就是白送给老友又如何?”

    “不要说清初,怕是连民国也到不了啊!”

    “现代仿品?!如此高明?!”沈重远的脸遽然变色。

    “确实很高明。”

    余耀顿了顿,继而又详细解释了一下,“用宋代的老绢绘画做旧,有两个大问题。第一个,如果是老画,颜料会随着时间变化,慢慢深入到绢素的内部肌理;新画则不会,需要特制颜料并加以渗透;第二个,自然是表面的做旧,使画面和绢本达到某种一致。”

    “但这幅画,显然都处理得很到位啊!”沈重远叹息。

    “对,本来是处理得很到位。那枚纪察司的半印,也是毫无破绽。”

    “本来?”

    “如果他想做成一幅宋人仿唐代的金碧山水,那可能就完美了。但是他或许很贪心,或许有别的原因,要做成‘唐代绢本’!”

    沈重远皱眉,“但还是被你认出了宋绢!”

    “这一点不是关键。虽然没有彻底做成唐绢的质感和绢色老化状态,但已经是极难辨识,不然我也不用这么费劲。关键的是,他进一步处理宋绢的同时,影响了画面颜料,微微显露了丁点儿唐宋绘画颜料不具备的特性。我之所以说连民国也到不了,也是因为颜料的特殊性。”

    “鞭辟入里,鞭辟入里啊!”沈重远不自觉地鼓起了掌。

    “我猜,这个人当时手头没有唐绢,但非要仿成唐画,不得已才费此周折。同时,他不做原裱,用后经装裱的形态,也是为了掩饰绢本的问题。”

    余耀说着,不由来回踱步,有点儿自言自语的状态:“这里面的细节,非常讲究。他为了不露出端倪,不做其他收藏钤印,只做纪察司半印,既显得名贵,明初纪察司的藏画却又很难稽考;同时,明内府书画,在明末流出的可能性最大,选择用清初的老绫子后裱,也更为真实。此后,再无收藏题款和钤印,是因为清中期以后的书画藏品,相对也更加容易考证。”

    “手段之高明,心思之绵密,简直是书画作伪的超级高手啊!”沈重远叹声连连,“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还是被你识破了!”

    余耀慢慢眯起眼睛,“这幅画,极有可能就是**十年代做的。如果这个人还在世,我真想会会他啊!”

    “这怕是无法得偿所愿了!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我那老朋友也是从古玩铺子里买的。那铺子如今恐怕都找不到了。况且,店主也是从老农手里收的。”

    “从哪里收的,或许是店主的说辞,不足为信。这画的流转结果也带着蹊跷,但隔这么多年,确是无法追查了。”

    余耀嘴上说着,心里却不由自主想到了一个人。

    何以涤。

    何上善的水平他见识过,这幅画单就模仿性画工来说,不遑多让。只不过在绢本做旧上出了点儿问题。就连这点儿问题,他也是难以发觉,好容易才瞅出端倪。

    他不知道何以涤是个什么样的人、身在何方;而且从年龄上推算,不在人世的可能性也不小。

    但这幅画,却不由自主让他产生了联想,到底会不会和何以涤有关呢?

    当然,这只是因为余耀本身的出发点和经历才产生的联想。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古玩江湖,藏龙卧虎。这个超级高手,和何以涤没有关系也很正常。

    此时,沈重远看了看思虑重重的余耀,“你如此感兴趣,要不我问问老朋友,看看还能不能回忆起什么线索?”

第335章 重要线索

    余耀收回思绪,“沈老,这不会有找后账的嫌疑吧?”

    “我不会让他难堪的,只是你也别抱太大希望。顶 点 X 23 U S”沈重远自是不知余耀为什么这么想刨根究底,但余耀如此帮忙鉴画,问问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

    沈重远又将余耀请回会客室,吩咐保姆重新上茶之后,接着就当着余耀的面给老友打了个电话。

    电话通了,交流也很顺畅。

    出乎余耀的预料,也出乎沈重远的预料,这个老朋友记得不少。

    因为曾长年在泉城工作和生活,而且时不时去趟英雄山文化市场逛逛,这家店铺就在距离入口不远的显眼位置,还有就是这店铺的名字很有特色,所以他还记得,叫做“望月阁”。

    再者,他记得老板是泉城本地人,说话是地道的泉城口音,称呼人一口一个“老师儿”。而且可以根据时间推断,他是九十年代初英雄山文化市场开市之后第一批店主。不过,当年也得将近四十岁了,也就是说现在得六十多了。

    最后还有一点,沈重远的老友去店里的时候,老板当时正在收拾一堆东西,送东西的两个老农还没走,随后才走,东西是从尿素袋子里拿出来的,应该真是老农送的,这和余耀推测的是老板的说辞不一样。

    有用的信息基本就这些了。

    “你不会真要追查下这幅画的来路吧?”沈重远重新点上了烟斗,“且不说作画的人还在不在人世,就算你真的找到当年的店主,也很难捋到头儿啊!”

    余耀点点头,“我明白。不过就是好奇,我不会白做无用功的。”

    鬼眼门的事儿,没法儿给沈重远细说。但这条线索,对他来说,不查查也不甘心。

    “你明白就好。”沈重远转而慨叹,“想收藏一幅唐画,如今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这幅画,我就留下挂着吧,好歹不是粗制滥造的东西。”

    “这画虽不是古人仿古人,但挂着不丢人。”

    沈重远此时已经琢磨开了,哈哈一笑,“这般手段,当成真品也未见得丢人。”

    余耀想了想,“老爷子,我能拍几张照片,留着研究一下么?”

    “这有何不可?你拿走研究一番也无妨。”

    “这就不用了,我看得时间长,已经透了,留着照片,一看就能回想起来。”余耀说着便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沈重远想留余耀吃午饭,余耀见时间还早,便婉拒了。沈重远也没勉强,只是余耀走的时候,除了拿了一个烟灰缸,沈重远还硬塞了一个大红包。

    余耀没推掉,因为沈重远不说是“鉴定费”,说是余耀搬了新家,这是乔迁之喜的贺仪。

    余耀回到格古斋,坐下之后便给上官雨打了个电话。

    “泉城?”上官雨听完之后,“这是个新线索啊。”

    线索渺茫不渺茫,也得看重视程度。上官雨这么多年都在查访何以涤和后人的消息,一直未果。而现在这条线索,一般人听着渺茫,甚至未必和何以涤有关系,但对他来说,总归有个实物的线头儿了。

    余耀接口道,“我在泉城一个人也不认识。不过就算有关系可用,这事儿也得给你说一声。”

    “因为工作关系,我认识泉城建筑大学的一个教授。他叫江涛,还不到四十,也是个古玩爱好者,同时和媒体走得很近,善于结交关系。我可以先托他打听下,能不能找到当年望月阁的老板。”

    “好,那我回头传照片给你看看。”

    不料,传完照片不多久,上官雨就打了回来,“这种颜料,何以濯老先生也用过!”

    余耀大吃一惊,转而疑惑道,“颜料确实能瞅出现代配方的疑点,但我可是费了劲了!你之看照片就能看出?这还不算,一下子就能对比出他也用过?上官,你可别因为心急乱神。”

    “你有所不知,直接看画反而不这么容易!”上官雨解释道,“这是他自己研究调配的,用了现代化学手法,对我详细解释过,西洋画上也用过。本来看照片更看不出,但有一张,你用了闪光灯,光斑的位置也很便于观察。”

    “那张拍坏了,也传给你了?”余耀刚才还真没太留意。

    “幸亏你传给我了!总之强光聚焦之后颜料的色感变化,有一个独有的特点,别人看不出,我却能看出!应该就是这种颜料!”上官雨说得很快,并未详细解释。

    不过,余耀是相信他的眼力的,便也没追问细节,“也就是说,如果这幅画是何以涤的手笔,那就是何以濯曾经给过他这个配方?”

    “极有可能!”

    “如果他们之前有联系,后来何以濯怎么又联系不上何以涤了呢?”

    “大洋彼岸,天各一方。而且他们生活的大部分年代,联系方式并不先进,华夏还有过特殊的历史阶段,后来突然失联很正常。推算一下,何以涤如果还在世,得有八十多岁了。”

    “对,倒成了我急了。”

    其实本来这一点容易分析,余耀是因为惯性不假思索问的。

    “这条线索很重要。这样,我先托人查,必要的时候,咱俩得一起去一趟泉城。”

    “行。那随时联系。”

    挂了电话,余耀点了一支烟,心说这真是阴差阳错,要不是误用闪光灯,又随手一起把几张照片传过去,上官雨就不能发现个中独有特点。

    如今,这幅画的来源,倒真成了重要线索了!

    其实,之前导致上官雨一筹莫展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借助户籍系统查询的失败。

    华夏的户籍管理和查询是有法律依据的,不能随便查询。不过,上官雨并不是违规悄悄托关系偷查,而是正大光明递交过申请。

    因为他是拿了海外弟弟的“遗物”,要转交给国内失联的哥哥。

    可是,却并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何以涤”。

    何以涤生在民国,即便成年之后的大部分时间,也是相对不发达的阶段;而建立户籍数据库的时间,距今并不长,何以涤此前说不定就去世了,况且还有漏登或者出错的可能。

    再者,何以涤后来改名甚至隐瞒身份,也不是没有可能。

第336章 去而复返的卖家

    余耀现在手头上的事儿很多,但鬼眼门的事儿,显然是头等大事。顶 点 X 23 U S

    余耀一边想着,一边灭了烟,不经意间朝房门一瞥,却见门口有人在探头打量。

    看到余耀之后,两人打了个对眼,余耀笑了笑,走向门口,来人便也把门给推开了。

    这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子,穿了一件老式的灰色呢子大衣,围了条格子围巾;方脸盘,架一副黑框眼镜;手拎一个黑色大提包。整体给人一种老派古板的感觉。

    “外边冷,快请进。”余耀招呼道。

    男子进屋之后,先掏出一方手帕,擦了擦眼镜上的雾气。重新戴上眼镜之后,“老板,咱这是刚开的店么?”

    “很多年了,看来您是不常来,不过我前些天重新装了装。”

    “噢,之前确实没注意。我记得原先老街西头有间集宝轩,这是不开了么?”

    余耀一听,不由看了看他的提包。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不是买东西,而是要卖东西,许是以前在集宝轩卖过。

    “半年前就不开了,现在改五金店了,要是从西头来,应该能看到吧?”

    “是啊,我从西头一路走过来的。还有两家古玩店没开门。”男子笑了笑,“老板这么年轻,就开古玩店,厉害啊!”

    “混口饭吃。”余耀转而直接问道,“我看您这意思,是有东西要割爱?”

    “见笑了,快过年了,手头有点儿紧。是打算出两件家里的老东西。不知道这里收吗?”

    “合适就收。”余耀招手,“先坐下喝口茶?”

    “不用不用,既然这样,那就直接看看吧?”

    “也行。”余耀说着,将男子让到了柜台边上,自己到了柜台里面,接着取过了一块垫布铺开。

    男子则低头打开了提包,“有两件,先看看玉件吧?”

    “随您。”

    男子拿出了一个锦盒,打开,取出,放下。

    小件,和田玉巧雕。这块和田玉的原料,应该是青白和白交接的部分,一白青白,一半白。利用两种色差,各雕了一只獾,头尾相接,抱成一团。

    取其谐音,这叫“双欢”,和福寿(蝙蝠寿桃)、马上封侯(猴在马上)、一路连科(鹭鸟莲花)等等类似,是玉雕上常见的吉庆题材。

    清末民初的玉件。

    “这件可以。不知您想怎么出?”

    “老板看能值多少?”

    这话一出口,便知是个外行。当然,外行不一定不懂手里的东西,但必定是不了解行里的路子。

    要是行里的老油子,也可能会探价,但往往会说,“您看着给吧。”

    按说呢,这两句话其实是一个意思,可是男子这个问法儿,露怯,也生硬。

    余耀笑了笑,这算是新装修后第一个新顾客,他也不想欺生,挺实在地说道,“我收了也是要倒手的,肯定得留出利市。您这件双欢,晚清的东西,扬州工,小件,刀法不算很细腻。常规收货五六千就到顶了,我带彩头给您八千。”

    “行价不是这样吧?”男子眉头大皱。

    余耀笑笑,没说话。

    这话没法接。刚才已经说明白了,收货要留出利市的。

    行价当然不是这样,行价肯定能过万。但这是古玩店收货,一般店主绝不会出到八千。

    男子见余耀不说话,竟然将双欢玉件收了起来,“算了!这价儿太低了。”

    “好的。”余耀不能再提价,他不卖也没办法,“那另一件东西,也需要看看么?”

    “不用了!你忙吧!”男子说完,便告辞了。

    这种事儿很常见,这男子就算有礼貌的了。

    濮杰一上午没来。他有店铺的钥匙,跟着余耀混,多了个“据点”,余耀也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照顾店面。

    中午余耀没回家,就在店里叫了外卖。

    吃完饭之后,在店里小坐了一会儿,眼看没什么客人,余耀便准备直接回家了。

    刚起身,又看到有人在门口往里看。

    还是那个穿灰色呢子大衣、戴黑框眼镜的男子。

    余耀笑了笑,过去开了门,“您这是改主意了?”

    男子尬笑,“我走了之后又寻思,老板你鉴定玉件说得有一定道理。”

    “进来说吧!”余耀做了个“请”的手势,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进去了。

    “另一件东西,也找人看过了吧?”余耀递上一支烟。

    男子一听这个“也”字,脸色更加尴尬,含糊应了一声。

    余耀心里跟明镜儿似的,男子肯定去过别的地方了,这街上不行,多半是去了最大的七星桥古玩市场。而且在市场里,不仅双欢玉件没人出价比余耀高,他的另一件东西估计也不被人看好。

    “请坐,今儿外面够冷的,您先缓缓。”余耀接着说道,“您那玉件,不放心可以留留。或者,也可以挂到网上试试,有些平台还能定一口价什么的。”

    男子摇头道,“网络交易太麻烦了,一个退货就不知耽误多少时间,而且出了磕碰什么的说不清楚。”

    “嗯,我只是提个建议。”余耀见男子不坐,便就手灭了烟,“那就看看另一件?”

    男子没想到,余耀只说玉件本身,再也不提可以八千收的事儿了,不由微微一怔。

    在行里,回头货,原价是要作废的;而且再谈的话,回头的人往往要割肉。

    如果是卖家嫌买家出价低,走了,回头再找买家,原先说好的价儿就不算了,买家极有可能出得更低。反过来,如果是买家嫌卖家出价高,走了,回头再找卖家,那卖家也会加码。

    更何况,余耀本来是有心照顾他的,但他不领情走了;等彻底弄明白了,再回来想让余耀八千收,那不把余耀当二傻子了么?

    所以,不要说八千了,这玉件,不会收了。

    至于另一件东西,余耀本不看好,因为他也没卖出去。不过,双欢玉件算是老东西,余耀就对另一件略带期许;如今他又有点儿自恃眼力高的意思,所以也带了看过的人可能走眼的侥幸心理。

    男子怔过之后,一时也忍住没再提,先拿出了另一件东西。

    这东西本是放在一个圆筒书画盒里,但拿出来的东西,却并不是书画。

第337章 圣旨,和珅

    取出来的虽不是书画,却也是一个卷轴。m.www.uu234.net宽约一尺。

    余耀一眼就盯上了黑色的轴头,老牛角;再看卷起的材质,是清代的三色提花织锦。

    这是圣旨的规制!

    圣旨的种类很多。目前,在市面上出现的最多见的,就是明清时期的一些“诰命”、“敕命”圣旨,这类圣旨的内容,主要是皇帝对官员或亲属进行封、赠。

    这幅圣旨,应该是清代的“诰命”圣旨。

    在清代,圣旨有着严格的规制,皇帝封、赠五品官以上的用“诰命”,六品及以下的用“敕命”。

    诰命圣旨,材质为提花织锦;敕命圣旨,则是绫制。

    同时,诰命圣旨中,品级越高,花色越多,最高等的是七色圣旨,往下还有五色和三色。但是敕命圣旨,却是单色。

    诰命圣旨的轴,也是很讲究的。一品大员是玉轴,二品为犀角轴,三品是贴金轴,四品五品为黑牛角轴。

    所以,不用打开,余耀便已掌握了很多信息。如果这幅圣旨是真的,那么就是颁给四品或五品官员的诰命圣旨。

    之所以说如果,是因为材质是清代的老料子不假,但现在一样可以用清代的老料子作伪。

    男子将圣旨徐徐展开,有一米多长。

    清代圣旨的宽度,一般是一尺左右;但是长度,并无一定之规,一般根据内容和要求而定,长的有好几米的,短的也有不到一米的。

    展开之后,余耀定睛一看,两端有腾龙纹饰,锦面有祥云纹和仙鹤纹。

    这质地肯定是没问题的。

    再看圣旨文字,有满汉两种,汉文从右至左,满文从左至右。

    满文余耀不认识,汉文起首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这和诰命圣旨是相符的;因为如果是敕命圣旨,起首就会变成“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同时,带“诏曰”的圣旨用途更广;另外,还有起首是“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的圣旨。

    汉文和满文在圣旨中间的年号落款处对接。

    年号落款为:乾隆三十七年十一月初六日。

    这圣旨的内容,是擢升任命一个人为三等侍卫。

    三等侍卫,听起来好像一般般,但却是实实在在的正五品武职官员。

    因为清代的侍卫制度从确立之时起,级别就很高。侍卫毕竟靠皇上近,关系也密切,所以级别高,待遇也高。一等侍卫正三品,二等正四品,三等正五品。

    同时,圣旨字数也符合清代规定。任命四品五品的官员,起始四句,中间八句。品级越高,字数越多,一品到三品都是开头和结尾六句,中间依次为十四句、十二句、十句。而九品芝麻官,起始两句、中间四句完事儿

    不过,要任命的这个人有点儿特殊。即便眼力不济,看了这个人,也能明白这男子的圣旨为什么不容易出手了。

    钮祜禄和。

    和太有名,看到关于他的圣旨,不管懂不懂行,简单一想也会先质疑,在这个基础上,眼力上要是不能百分百确定,一般不会乱出手。

    而且这幅圣旨很特殊,可算是历史名人的重要节点,有着价值上大大的加分项。

    因为乾隆三十七年和被任命为三等侍卫,是他真正发迹的开始。

    这一年,英俊帅气博学多才的和二十三岁,被授三等侍卫之后,又被挑选为补粘杆处侍卫。于是有了在乾隆皇帝面前崭露头角的可能。

    和很快便抓住了一次很关键的机会,充分发挥了一下。

    这次发挥有很多不同的说法,其中之一是,某日乾隆要外出,居然找不到仪仗用的黄盖了,乾隆质问,众人全都吓得噤声。此时,和挺身而出,朗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掌事者难辞其咎!

    乾隆一看,哎?这小伙儿,有几分朕当年的风采嘛!

    和于是便成了乾隆御前仪仗队的侍从,而且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仅仅在乾隆四十一年这一年,和就陆续当过:户部右侍郎、军机大臣、总管内务府大臣、国史馆副总裁,赏一品朝冠

    乾隆比和大三十九岁,喜欢和如同干儿子,什么纪晓岚刘墉之类的是没法比的;和在臣子中的地位,仅次于传言是乾隆私生子的福康安。

    余耀看的时候,脑子里不由关联了很多东西。男子见余耀久不表态,不由咳嗽了一声。

    余耀回神,冲他笑了笑,“这一件,您打算多少出?”

    乾隆时期的诰命圣旨,一般来说,这种品级在市面上的行情,几万到十几万基本差不多了。

    因为品级毕竟不是很高,没法儿和玉轴七色、犀角轴五色这样的圣旨相比。

    不过,市面上的圣旨,保存像这幅这么好的,不多。而且不少都是都是没了轴的。这一幅,织锦、字迹、朱印,品相都很好,黑牛角轴也是完整无缺。

    最重要的是,这是关于和的圣旨,而且关乎特殊历史节点。

    如果是真品,百万上下问题不大;若是能上大拍,说不定还能冲到很高的价位。

    但只是如果。

    男子这次倒是变了个说法,“老板你能不能先出价我听听?”

    “可以。”余耀点点头,“整套的老牛角轴头、老提花织锦,我能出一万。还是图个彩头吧,我再加一千八,一万一千八。”

    “什么?!”男子的表情已不止是吃惊了。

    “我没说明白么?”余耀笑问。

    “你是说,这圣旨是假的?”

    “我可没说真假。我只是说,如果我收,就只能照着空白圣旨的价儿收。不知道你让别人看时,态度有没有我这么好。”

    男子不由又愣了一下子。还真让余耀说着了!看双欢玉件态度都还行,但是看这圣旨,却变差了很多。

    他是没明白,就因为“和”,即便看不懂的,也会先像防诈局一样防着他。

    而且这幅圣旨,不能说全假,但只有底子是真的;也就是说,有人在一幅真品空白圣旨上添了内容。

    做得很讲究,文字、制式,印文、位置,都对;史实也能卡上。以余耀的眼力,也是好一通参详才找出破绽。

    不知道这男子如何得来的,但能看出他没这个斤两,必不是他做的。

    这个作伪的人,不该奔着和去;因为一看和,不是高手不敢买;真正的高手,又可能看出破绽。可是,他太贪心,也太自负。

    而余耀,看出来了仍旧想收,主要是冲着底子去的,即便是空白圣旨他也没收藏过。

第338章 这买卖太圆满了

    更何况,这张空白圣旨的底子相当完整,品相上佳。顶 点 X 23 U S

    三年前,余耀刚入行的时候,天和秋拍曾经上过一组四幅清代的空白圣旨,成交价五万多。品相也不错,不过,这四幅圣旨都只有轴柄,没了轴头。

    而且当时余耀也没有闲钱搞收藏。

    男子想了想,将这幅圣旨收起放回圆筒书画盒,却并没有收回提包,“老板,我们详细谈谈?”

    “坐下谈吧!”余耀抬手示意,接着自己走到了八仙桌旁坐下,又多倒了一杯茶出来。

    男子没动圆筒书画盒,人到八仙桌旁坐下了。

    余耀点了一支烟,“我出的价儿,确实不带诓的。”

    “老板,你眼力过人,我真是受教了。”男子笑着来了一句。

    “您也别捧我,有话就说。”

    “这个能不能告诉我,这圣旨,到底哪里有问题?”

    “可以。但这本来是不合规矩的。所以我也得先问句,这东西是哪里来的呢?”

    男子沉吟了片刻,“这的确是家里的老物件,是家父生前买的。”

    “令尊是收藏人士?”

    “不算。不过,他曾是东江大学历史系的教授,对文物还是有研究的。这幅圣旨,应该是我小时候,他出差在外地的古玩市场买的。所以,我实在是不太相信会,会有问题。”

    余耀点点头,基本信了他的话。

    学界和古玩行,是两套路子。要说各种历史特征、文字、纹饰、考据,等等,学界的人自然是有优势;但真要说到鉴定,在某些细部问题上,学界的人就可能还不如一个古玩小贩。

    说到底是实践不足,具体来说是关于假货和作假手法的实践不足;资料和真品见得多,未必就对假货有防御力。

    就拿这幅圣旨来说,以学界的人来看,很难看出问题,因为学界的人所精通的方面,都很到位。

    “不妨你先说说,令尊当时说过什么?”余耀看了看他,“我这不算多余啊。”

    “明白,你的意思是我说了之后你再说,我能更加信服。”男子此时已经是塌了心要求教,接着便回忆着说了说。

    “也就是,没有怀疑过笔墨和朱印做旧的问题了?”

    “这个确实没说过。”

    “如果是真品,笔墨和朱印之色是自然老化;如果是利用空白圣旨添加笔墨和朱印,那就需要做旧,但又不能一起来,因为织锦本身就是老的。所以往往会在墨和印泥中加点儿东西,然后局部做旧,以达到颜色上的老旧效果。”

    这男子不是行里人,而且余耀看明白了,这是他父亲的遗物,如果不让他信服这的的确确是作伪,他必然不会低价出手。

    “墨,是清代老墨,还加了藤黄,做旧手法也很细腻,非常逼真;朱印呢,氧化的质感也做得很好。所以,令尊辨识不出,不奇怪。”

    男子听到这里,有点儿忍不住了,“那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一开始只是感觉上不对,要想进一步确认,也得借助尖锐的工具,挑划墨迹或者印迹才行。但你肯定不会同意。不过,后来我逐字查看,还是在一处字迹上发现了一点儿破丝,这应该最近不知什么原因造成的。”

    男子一听,立即起身,去到柜台边又将圣旨从圆筒里拿了出来。

    余耀告诉了他是哪一处字迹,“破丝的地方,侧着看,能看到一点儿底色,对比表面做旧过的墨色,有一种新鲜的亮感,而且带着火气。边上有放大镜,你拿着仔细看看试试。”

    男子拿着放大镜看了半天,却仍是一副毫无头绪的样子。

    这也不怪他,告诉你哪里不对,但你眼力到不了一定地步,一样还是看不明白。

    余耀补充指点了一下,“我说的火气你就别想了,不要说你,老手未必能感受到。同时,你不要只对比墨色,要结合织锦的映衬来看!那边的强光手电,最好也用上!”

    这世上,没有不行的学生,只有不行的老师。在余耀的指点下,男子一手放大镜,一手强光手电,歪着脑袋又反复看了半天,终于叫道:“是了,是了!有点儿像复印纸下面,第一层和第二层的差别!”

    这个比喻很不恰当,不过也难为他了。

    折腾完之后,男子重新坐下,心悦诚服,“老板,谢谢!真是太感谢了!”

    “不用谢,你别这时候告诉我不想卖了就行!”余耀有点儿累了,有些直接地说道。

    “唉,我父亲去世后,其实已经卖了一些东西,之前主要是在集宝轩出手的。不瞒你说,这是我母亲的主意,说渴了不能当水喝,饿了不能当饭吃,除了我父亲,没人当宝贝,留着也就是搁在那里,不如卖了换钱。”

    听了这话,余耀心里有点儿不舒服,但这是人家的家事,不好评价。

    男子接着说道,“最后剩下这两件,我母亲也犹豫了。双欢玉件,是我父亲生前日常把玩之物;这圣旨,也是他时时拿出来欣赏的东西。所以近一年来,一直就这么放着。不过,前几天我妹妹的孩子到家里来,无意中翻出了这两件东西,要把圣旨当龙船,差点儿扔到澡盆里;还要拿着玉件当陀螺抽,幸亏被我母亲及时抢下了。”

    余耀心说,孩子不懂事,你们大人也是没放好。

    “你说的这处破丝,可能就是我那小外甥当时弄的。”男子苦笑,“我母亲就说,这小祖宗惦记上了这两件东西,可是麻烦,还是也卖了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最后两件了,确实也是不想低价出手。”

    他显然没有说完,余耀也就没插话。

    “我从你这里走了,又去了七星桥古玩市场,可情况比我想象得差好多。这也算是一种刺激,导致我一路上思来想去,最后决定不全出手了,留一件!本来我回到这里,是想玉件八千卖给你,圣旨留下的!”

    男子说着说着,竟有些激动,“可是没想到,你这火眼金睛,点出了圣旨居然是这个情况!你比我年轻,但说的话,办的事儿,让我彻底服了!所以我改主意了,圣旨遂你的意卖给你;玉件,我就留下吧。”

    余耀一听,各有所得,相辅相成,这买卖太圆满了!

    此时,男子却又接着说道:“不过,我还有件事儿”

第339章 三尊太颠方鼎

    男子说的时候有点儿吞吞吐吐,余耀便干脆问道:

    “买卖之内的,还是买卖之外的?”

    “之外的。www.uu234.net”

    “那先完成了买卖再说如何?”

    男子有些迟疑。

    男子能说出想回来再以八千的价格卖双欢玉件,就说明他不是把余耀当傻子,而是因为他迂讷的性子。

    不过迂讷也有迂讷的好处,要不是这样,余耀未必会采取比较实在的交流方式。

    “我不是怕你反悔,只是有买卖耽在中间,不爽利。另外,你想说什么,买卖之前和买卖之后是一样的,如果是要我帮忙,我要是不能帮你的,宁可不买你的东西了,也不会帮。”

    “你误会了,我刚才是在想应该怎么说。”男子转而道,“好,那就先交易。”

    货款两清之后,余耀问道,“你是没想好怎么说,还是不太好意思说?”

    “都有点儿,毕竟和你刚认识。可你已经是我遇到的眼力最高的了!”男子说着,伸出手来,“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袁,袁春望,在江州档案局工作。”

    “袁春望?”余耀伸手和他相握,心说在一出清宫剧里,袁春望是个太监大反派。不过,起名时他爸妈可没法预计。就好像余耀以前有个老邻居叫杨伟,七十年代生人,当时的人给孩子起名字也不容易联想太多。

    不过,从袁春望报名的流利与自然上来看,他应该没看过这部剧,或者并不在意此事。

    “我叫余耀。”

    “余老板,是这样的,我的父亲还有一件东西”

    余耀不由皱眉,“你不说这是最后两件了么?”

    “呃,是我没说清楚。这件不是东西,不,也是东西,只是不是古玩类的,是一本笔记。”

    “笔记?”

    “对,主要是他关于一些野史和民间资料的梳理和总结,不能当成学术研究的,是私下琢磨的内容。有件事儿,我父亲多次和我提及,后来我又参研过这本笔记,所以想请教你一下。”

    “啊?”余耀面露难色,“袁先生你太抬举我了,令尊曾是东大历史系的教授,这方面,我哪能比得了?怕是帮不了什么忙啊。这种学术探讨,你应该去找他之前的同事或者得意门生更合适。”

    袁春望连忙解释,“我想请教的,是古玩方面的,确切地说,是文物方面的。”

    余耀心想,你父亲的东西基本都被你卖了,怎么又会对古玩感兴趣?

    袁春望看了看没有应声的余耀,接口道,“这件事儿也和我的工作有点儿关系,我在档案局信息管理处工作,我的工作,主要是整理历史档案,充实档案信息数据库”

    “明白了,你还是直接说事儿吧。”余耀点点头,顺手点了一支烟。

    “余老板你是古玩行的人,眼力又这么高,肯定知道咱们东江省博的太颠方鼎吧?”

    “太颠方鼎?”余耀脸色一变,“你是说,令尊的笔记里提及过太颠方鼎?”

    袁春望点点头,“是的,他根据掌握的一些资料,梳理了民国时期太颠方鼎辗转被江州文物部门接收的过程,而且还提出了疑点。而我在整理民国时期的部分档案的时候,也发现当时接收太颠方鼎并不是公开的。”

    对太颠方鼎,余耀的关注度自然极高,而且袁春望说的,还不是常规的内容。

    不过,越是这样,越不能急。余耀先稳了稳心神,问袁春望,“这么大的事儿,袁先生你应该向上汇报,让有关部门组织专家研究啊,怎么在我这么个古玩店里提出来了?”

    “我写过报告,但连我们处长这一关都没过,他说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儿,还劝诫我不要没事找事。不怕你笑话,我这人胆子小,就不敢在单位说了。不过,这事儿始终压在我心里。今天和你交流之后,我不知怎的,特别想就此请教你一下。”

    余耀明白了。一个认真工作的人,上级却是个混上位的老油条。这种事儿并不鲜见,有的上级还会极力打压这种下属,让你比领导还能!

    “那令尊此前也没有发表过这方面的学术观点?”

    “我已经说了,称不上学术研究,论据也不足,只能当成私下研究的东西;而且我父亲生前去东江省博看过太颠方鼎,觉得没问题。他权衡再三,就一直没有公开表达过。”

    余耀叹道,以你父亲的眼力,断然是看不出问题的。

    “袁先生,那令尊的疑点是什么?”余耀确定了过程始末,这才切入正题。

    “根据他分析各种资料的内容,太颠方鼎移交江州文物部门期间,江州城同时出现过三尊‘太颠方鼎’!而且真假难辨。”

    “什么?”余耀大吃一惊。

    袁春望接着说道,“也就是说,即便有一尊是真的,那肯定也有两尊‘李鬼’。而且,当时太颠方鼎的接收并不是公开的,也就是说,应该是没有经过大规模论证的。”

    余耀思忖道,“那,会不会是令尊收集的资料,有重复或者衔接问题,其实是一尊,不同资料和推断的描述不同,故而当成了三尊?”

    “不会的。我父亲治学态度很严谨。他的研究是在大约三十年前,当时有些老人还在世,他还曾经走访调研过。所以他便怀疑,移交的太颠方鼎,会不会有被调包的可能?”

    “令尊后来不是认定了省博是真鼎么?”

    “对,正因为这样,他才没有公开自己私下的研究。”

    “那另外两尊鼎的去向,他有什么结论么?”

    “没有。而且一直以来,外界也并未传出有关的消息。”袁春望想了想,“后来倭国人攻占江州之前,文物部门曾经将大批文物沿江运走,一部分到了陪都渝州,一部分在附近山区秘密隐藏;1945年重回江州。太颠方鼎在这个过程中转接有序,应该不会出问题。”

    袁春望说的这些非常有用,余耀细细消化了一番。不过,随后却也忍不住问道:

    “袁先生,你说的,确实是文物的事情,但多是史料推断,这和我的眼力,也没有多大关系啊?你到底要请教我什么?”

第340章 谢谢你的理解

    袁春望没有回答问题,却叹道,“我没有看错人,余老板你的思维很严谨啊。顶 点 X 23 U S我说了之后,先不问我父亲的疑点,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再问。这问了疑点之后,也没有局限在这上面,反而回头又问我的动机。”

    余耀哭笑不得,不由无奈地又点了一支烟。

    “我真正想请教的是,在古玩业界,到底有没有人能够将这样的重器做得以假乱真?”

    余耀看了看他,“这么说,你是不相信令尊的眼力了?依然怀疑东江省博的太颠方鼎有问题?”

    袁春望也看向余耀,“余老板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儿杞人忧天?”

    “那倒没有,我只是就事论事。”

    “其实,我本来是很相信我父亲的眼力的,同样也相信省博专家的眼力。是你,让我对他们产生的怀疑。”

    “我?你是说关于圣旨的鉴定?”

    “对,确切说是延展出来的东西,”袁春望解释道,“你看啊,有一些专家,他们有点儿像温室中的状态,他们研究的东西,来自博物馆,来自考古现场,很少接触作假手段;同时呢,他们没有压力我说的压力,是指金钱上的。比如你,要是错收一件重器,说不定就把铺子给赔光了!这眼力的毒辣程度,那肯定不一样啊!”

    余耀不由笑了,这袁春望只是迂,却并不笨,而且推理能力还是不错的。

    袁春望见余耀笑了,不由又道,“我解释完了杞人忧天,你是不是又觉得我狗拿耗子?”

    “没有没有,我是赞许的笑。我可以告诉你,不光是太颠方鼎,所有的重器,都有可能被做到以假乱真的程度;古玩江湖,不乏高手,常人很难见到就是了!只不过”

    “只不过再厉害的造假手段,也只能‘乱真’,而不是‘成真’?”

    “对。而且,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作假有高手,鉴定一样也有高手。但很多时候,魔高道矮。”

    袁春望起身,“感谢余老板,我就此告辞吧。”

    袁春望一直有点儿黏糊,突然这么干脆,反而搞得余耀不适应了,“这就完了?”

    “我请教了,你回答了,还能干什么?还是那句话,我私下里琢磨琢磨就很好,我又没有能力鉴定真假,更不可能知道另外两尊‘太颠方鼎’的去向。”

    余耀立即起身,“袁先生,虽然咱们只能算是纸上谈兵,但你今天说的,对我也启发很大。”

    余耀说的是实话,只不过他不能将他所知道的太颠方鼎的情况说出来就是了。

    “别笑话我了余老板。我看出来了,你年少高才,必非池中之物,不像我,一辈子已经定型了。”

    余耀连连摆手,“我说真的,不止有启发,而且也有兴趣。袁先生,咱俩互留个联系方式,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情,我能帮忙一定帮。另外,如果有机会,我冒昧也想问问能不能借阅一下令尊的笔记?”

    “这个没问题。”袁春望想了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进一步解释,“我不爱好古玩文物,但我爱好历史,特别是遗留悬案。就算私下琢磨,要是能琢磨出点儿门道出来,精神上也会很满足的!”

    余耀微微一笑,“我理解你。”

    人的爱好与追求,方式上千差万别,但归根结蒂,大抵离不开一个精神满足点。

    只不过,有些爱好的精神满足点之间,存在壁垒鸿沟;比如贪吃好色的人,肯定体会不到苦行僧的精神满足点;再比如一个汉奸,也不会真正理解受尽酷刑却依然牙关紧咬的钢铁战士。

    但,有些不同的精神满足点之间是有阶梯和桥梁的。虽然袁春望不爱好古玩,但余耀确实能理解他的“杞人忧天”和“狗拿耗子”。

    “真的?”

    “真的。”

    袁春望郑重点头,“谢谢你的理解!”

    “其实我也该谢谢你。”余耀心道,这下更圆满了。

    袁春望的心里是清楚的,遇上个真正理解的人,不容易,他那个尸位素餐的领导还泼过他一盆冷水。

    送走了袁春望,余耀想着应该马上给杨四海或者贺文光打电话。

    当年江州城居然出现过三尊“太颠方鼎”,使得此事更加扑朔迷离的同时,也加大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东江省博和千贺美术馆的“太颠方鼎”都是仿制品!真品如今却犹如石沉大海。

    同时,特殊文物调查局不清楚这个线索,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直没掌握东江省博的鼎会有问题;如今掌握之后,其调查力度,必定要比袁氏父子大多了。

    余耀正要去反锁店门,店门却又被推开了,一男一女走了进来,三十出头的样子,像是夫妇或情侣。

    顾客上门,余耀便只能先招呼一下。同时心下也暗道,这萧影的风水布局,还真不是盖的!

    “老板,有成对的玉牌玉佩什么的吗?”男子问道。

    “有倒是有,不过我这里基本都是老物件,价格上因为年份的关系,和玉器工艺品店也不一样。”余耀心里惦记着事儿,便很明白地点了出来。

    “诶?这一对玉牌,也是老物件么?看着挺新的!”女子忽而指了指柜台内一角的一对玉牌。

    余耀一看,忘了这茬了!这是一对俄料的吉祥如意牌,确实是现代工艺品,还是今年夏天收货的时候搭来的,因为特别白。结果一直也没能出手,后来经常跑出去,也没太在意。

    “对,这不是老物件。”余耀点点头,就手铺开绒布拿出来摆上了。

    “喜欢么?”男子歪头看女子。

    “嗯!”女子点头,“我们单位的徐姐,戴了个镯子说是和田羊脂白玉,整天显摆,这对牌子,比她的镯子还白。”

    “这不是和田羊脂白玉,这是俄料,白度够了,但油性差着事儿。不过,你们要是喜欢,可以便宜点儿。”余耀话一出口,自己都好像恍惚了一下子,这是受了袁春望的影响了?还是想快点儿结束这买卖打电话?

    “啊?原来是假货啊!不是和田玉!”男子不由高叫一声。

第341章 接二连三

    “这位先生,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和田玉广义上不是以产地命名的,俄料虽然产自俄罗斯,但也属于和田玉。现在市面上的‘高档和田玉’,大多其实是俄料;而且好的俄料,现在也越来越少了。”

    余耀说着,也不由暗道,一说来买佩饰而不是古玩的,就不该做这生意!不怕外行,就怕外行自以为是。

    男子挑眉,“那你这里有和田籽料的东西吗?”

    余耀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如果是和田籽料,这种白度,这一对牌子,得几十万。而且如果不留原皮,没人敢保证一定是籽料。”

    女子拉了拉男子的衣袖,递了一个眼色,转而问余耀,“老板,那这一对牌子多少钱?”

    “我说了给你们便宜,不食言,两万拿走吧。”

    “啊?俄料也这么贵?”男子又躁了起来。

    话音未落,店门兀自又被推开了,濮杰提溜着一个黑色塑料袋哼着走调的火锅之歌进来了,一看有客人,也没说话,只是凑了过来。

    余耀趁势假装招呼了一下,又对一对男女说道,“不好意思啊。”

    濮杰见到余耀把自己当客人招呼,却真的入戏了,上前看了看这对牌子,“诶?老板,这对牌子出了么?还有没有类似的?”

    “还没出,也没有新件了。”

    “多少钱?”

    “两万。”

    “不会吧?”濮杰瞪大了眼,“今儿大酬宾啊?真的啊?”

    余耀点点头。

    “那我要了!装起来吧!”濮杰笑道,“今天运气不赖,这便宜捡的!”一边说,还一边瞟了男女两眼。

    余耀则直接看向男女,“现在我这里真没有你们要的东西了两位,要不你们还是去玉器店看看吧?”

    他俩面面相觑,但也说不出什么来,女子瞪了男子一眼,先转身走了,男子“哎”了一声跟上了。

    他俩一出门,余耀就从里面反锁上了。

    “!这俩逛灯的主儿,你让我打什么配合啊?”濮杰反身放下黑色塑料袋,坐下之后点了一支烟。

    “倒不是逛灯的,但也得赶紧打发了,这对牌子,先说是假货,我开两万,还嫌贵!”

    濮杰哈哈大笑,“这对牌子在商场的玉器专柜,标价少不了十万!谁让你假慈悲的?”

    “我也是一时抽风。”余耀自嘲了一句,看了看濮杰放下的黑色塑料袋,“你上午不会去收东西了吧?”

    “对啊,买了房子手头又紧巴了,我得努力赚钱哪!”

    “别没事儿拈花惹草的,也能省不少。”

    “别说些没用的,赶紧掌掌眼,我好有个数儿。”

    “没数儿你也敢收?”

    “有一眼,而且不贵。”濮杰说着便灭了烟,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大锦盒,放到了柜台上。

    拿出来的是一件硕大的瓷器,得有四十厘米高。

    这是一件凤尾瓶。

    凤尾瓶,又叫凤尾尊,出现得比较晚,康熙朝创制,喇叭口,长脖鼓肚,肚子之下收敛,底部又撇开,形似凤尾,故而得名。

    这凤尾瓶是粉彩的,画片是喜鹊梅花,寓意喜上眉梢。

    “民窑啊?”余耀只看一眼,便开口道。

    这倒不是因为眼力,是因为知识储备,凤尾瓶绝大多数都是民窑。

    濮杰点头,“能到康熙么?”

    余耀端详了一会儿,“到不了,康熙白地粉彩用彩不会这么复杂。乾隆晚期到嘉庆早期吧。”

    粉彩在康熙朝只能算是萌芽,雍正朝才开始兴盛,所以康熙粉彩在用彩上是比较简单的。

    濮杰点头,“我看也不像康熙。不过能到乾隆就赚了!我是按民国的价儿收的!”

    “这东西倒是好卖,又大又晃眼。”

    “说什么来着?”濮杰收起凤尾瓶,拿着就要出门,“等我来接你啊,中午我请客。”

    “你干嘛去?”

    “我早有合适的买主了,年前送礼用,很快就完事儿,等我!”濮杰说着,已经拉开了店门。

    “你悠着点儿,别再给摔了!”

    濮杰走后,余耀直接给杨四海打电话,结果没接;他想了想,又给贺文光拨了过去。

    贺文光倒是秒接。

    听余耀详细说完之后,贺文光道,“这个线索太重要了!千贺美术馆为什么要推迟会晤?没准儿他们也突然发现自己的东西有问题!我这就直接去找杨局!”

    “他没接电话,你知道他在不在单位啊?”

    “肯定在,今天他们开会,他经常不带手机进会场,等我消息。”贺文光说着,便挂了电话。

    余耀放下电话,点了一支烟,琢磨了一下,又给滕昆吾打了过去。

    “三尊?”滕昆吾和贺文光不一样,听了之后,却是反向思维,“我师伯和父亲明明只做了一尊,加上真品一共两尊,怎么可能又冒出一尊?”

    “这事儿确实还没确证,但我感觉,推断还是有理有据的。”

    “难道,除了他们,当年还另有高手出手?”

    “您看,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余耀分析道,“衣铁寒掌眼之前可能做过一尊,后来为了保险起见,又和滕老爷子一起做了一尊。而最后转移的时候,滕老爷子是不参与的,所以到底怎么处理的,他也不知情。而衣铁寒掌眼是弥留之际见的你,所以也没能细说。”

    “你这一说,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滕昆吾咝咝抽了两口气,“而且,这个中谷安次郎很狡猾,如果有两尊假鼎故布迷阵,会更稳妥。只是,若是如此周密,为什么东江省博的还是假的?”

    “所以要查啊,我已经告诉贺所了。”余耀趁机说道,“他还指望这事儿办出彩,您能早点儿原谅他呢。”

    “你小子!不好好做你的古玩生意,和事佬倒当得挺来劲!”滕昆吾忍不住笑了,“好,我根据这个线索,也安排人手一并查查。”

    “谁说我不好好做?并行不悖。我这新装修了格古斋,有时间您来坐坐啊。”

    “好,看时间吧。”

    挂了电话,滕昆吾忽然轻叹一声,“格古斋真是个好小子!足可告慰大掌眼的在天之灵了。”

    而余耀挂了电话,店里却又来人了。这一上午,还真是接二连三。

    不过,这一次,却是穿制服的。

第342章 撞礼

    来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胖乎乎的。顶 点 X 23 U S

    余耀定睛一看,是城管制服,心说我这装修不会违章了吧?可又一想,屋顶只是瓷砖布局,中间略略有个凸起的弧度;但因为屋顶有竖边,除非上去,不然也看不出来啊。而且自己也没装灯箱什么的。

    余耀一边想一边打了个招呼,此时又想,应该不是执法,因为他就一个人。

    果然,制服男笑了笑,“你是小余老板吧?我这提前下班过来了,也没换衣服。”

    “对,我是,您是?”

    “噢,我姓侯,在市城管局工作。滨江所的邹所和我是老朋友了,他介绍我来的,说你眼力高,货正。”

    “邹所介绍的啊。”余耀抬手示意,“那咱们坐下说吧。”

    两人到八仙桌边坐下,余耀倒了杯茶,“侯处,不知道你有什么具体要求?”

    余耀也不是乱叫,因为从他的肩章来看,应该是副处以上的级别。江州是东江省省会,副省级城市,副处倒也不算什么高级别,不过上门就是客,而且人家年龄摆在那里。

    侯处没反对这个称呼,只是压低了声音,“你这里有拿得出手的砚台么?”

    余耀一听,暗想自己手里确实有一方上好的砚台,是当时和濮杰一起收了佟人堂老先生的那方龙尾歙砚。明代的,而且还是汤显祖的儿子仿照汤显祖的原砚做的。

    不过,这东西不要说答应佟人堂要好好收藏,就是没答应过,也不会舍得出手。

    其他的,能想到的最好的,就是一方清晚期的松鹤青石砚。虽然石质细腻,雕工不错,但不属于端砚歙砚洮河砚澄泥砚四大名砚的范畴。只能说是一方老砚台,拿不拿的出手,得具体看人。

    “有一方,清代的,不过不是四大名砚。”

    “保老?”

    这样的问题,按说是不该应的,不过他是熟人介绍的,而且余耀自认为不可能看错,“年份没问题,应该是咸丰年间的,而且带款儿。”

    “谁的款儿?”

    “李廷钰。”

    侯处显然感到很陌生,“余老板能详细说说么?”

    “李廷钰是道光到咸丰年间的名臣,曾经在林则徐手下任过职,鸦片战争时期还和英国人打过仗。他虽然是个武将,但比较喜欢字画和金石篆刻。”

    “好啊!有这一点,不是四大名砚也无妨!”侯处很高兴,“能让我先看看吗?”

    “那当然了。”余耀起身,去柜台下的橱子里找了出来,随后直接摆到了八仙桌上。

    “这盒子普通了点儿。”侯处笑了笑。

    这砚台是用一个普通的锦盒装着的。

    余耀心道,这快过年了,这位侯处,怕也是和濮杰的客户一样,是想送人的,看来要送的主儿,还喜欢舞文弄墨的,砚台是偏好之一。

    “这砚台方正规矩,可以去木器店,直接再配个好点儿的木盒,盒大点儿不要紧,包个绸布,还显得上档次。”余耀建议。

    侯处微微一愣,转而一语双关地笑道,“余老板确实是好眼力啊。”

    他拿出砚台一看,长方形,青中微微透红,石质细腻,包浆温润,上部雕了古松瑞鹤;砚背还刻了一首五言绝句,落了李廷钰的款儿。雕工流畅,刻字清晰,笔力苍劲。

    “邹所没有推荐错人啊,就它了!”侯处仔细看完,“余老板给优惠一下?”

    这方砚台,行价应该在一万五到两万。

    还真应了那句话的上半句,“三年不开张”,这砚台还是余耀的父亲收来的,隔了好几年了都没卖出去,装修之后余耀都没摆在柜面上,放橱子里了。

    余耀甚至都记不清具体多少钱收来的,大体应该在五千上下,“侯处,既然是邹所介绍的,你给个整数一万吧。我也不赚你钱了。”

    这不是余耀打谎,不管多少钱收的,以减去行价三成以上的价格出手,那就叫不赚钱甚至赔钱。

    “我这不是你们行里人,但我也知道你们的利市算得复杂,你可别跟我客气啊!”他因为要送礼,大致也研究过,一方清代的砚台,只要是完整品,带了不弱的雕工和诗文,哪怕没有名人款儿,行情也得大几千甚至一万。

    何况这个还有李廷钰的款儿。

    当然,他也想越便宜越好,但客套话还是得说说的。

    “没事儿。”余耀笑笑,“以后这样的小东西,我也不太可能入手了;都是朋友,照顾下应该的。”

    以余耀的实力,以后是不可能搞这些小玩闹了,这也算清清货底子。

    “这话我爱听,朋友!”侯处哈哈一笑,拉开提包,直接拿了一沓带条的票子,“转账麻烦多,我是有备而来。”

    这位侯处前脚刚走,濮杰后脚就回来了,余耀还没来得及收起那沓票子呢。

    “合着这么会儿工夫,你还做了笔生意?”

    “滨江所邹所的朋友,一方砚台,小来小去的,没赚他的,肯定不如你这笔啊。”

    “我赚了个小整数一万。不过快来快走,图的是个脆爽。”濮杰应了之后,忽又问道,“砚台?你这里有像样的砚台么?”

    “都说了小来小去的,咸丰的。你赚了一万,我一共才卖了一万。”

    濮杰听后,“如果一万是面子价儿,那这砚台也凑合了。我这真没留意,不然说不定早一起拿了出了!”

    “几个意思?”

    “我这买家,是市城管局的,他们的一把手,好这口儿,主要是瓷器和砚台,听说还爱舞扎两笔。”

    “好嘛!”余耀皱了皱眉,“这特么好像撞礼了!”

    “撞礼?”

    “不同的礼,可能撞到同一个人身上了。这位买砚台的,也是市城管局的,听你这么一说,我看他应该也是送他们一把手。”

    濮杰呆愣了一下,转而嘿嘿玩笑道,“回头要不你挂个‘古玩年礼专卖’的告示?”

    余耀没理这茬,就手点了一支烟,“走吧,都卖了也不管这些了,吃饭去吧。”

    “哎?”濮杰跟上,“要不咱们押一把吧?”

    “押什么?”

    “这俩买咱们东西的,谁上位更快啊!”

    “你这还没吃饱呢,就撑的。”余耀一边锁门一边道,“对了,有件正事儿还没跟你说呢!”

第343章 傅青主

    “你还挺严肃。m.www.uu234.net”濮杰应了一句之后,也正经起来。

    “你不是手头紧么?我从燕京拿回来的东西,能卖的我归拢到店里的保险柜,再给你定个底价,你来操盘吧。基本都是捡漏来的,你看着提成就行。”

    “哎哟!”濮杰雀跃,“那我只要能出一件,就可以欢天喜地过大年了!余老板你这么敞亮,待会儿我得敬你三杯啊。”

    “少来。”

    午饭的时候,濮杰心情好,喝得有点儿多;余耀惦记着事儿,相对比较克制。不过,饭后余耀也是没去店铺,直接回家了。

    睡意袭来正要睡会儿,贺文光来电话了。

    “那本笔记能借来看看么?”贺文光是上来直接就问。

    “能,我提前问过他。”

    “很好,我们今天下午待会儿开个碰头会,明天一早出发到江州,你最近没什么事儿吧?”

    “我不好说,不过起码这两天可以。再说你们充分了解之后,我也起不了多大作用了。”

    “行,到了之后再说吧。”

    “局里谁来啊?”余耀多问了一句,他认识杨锐和吴臣,不过好像他俩都不负责这个案例。

    “办公室的魏来,小魏主要是负责协调你们当地的部门;还有四处的副处长郑文治。”贺文光介绍完,“我先挂了,随时联系。”

    挂了电话,余耀也没了睡意,干脆泡了杯茶,坐在沙发上,两只手也都没闲着,一手盘着圣旨黄玉牌,一手盘着门头沟买的小核桃串,琢磨如何能尽量提供有用的信息,但又避开鬼眼门的事儿。

    这件事,自己只需要配合,不是调查的主力。而一旦上官雨从泉城查到什么消息,自己就得和他去一趟。相比这两件事情,清洗缂丝可以先放一放。

    余耀是个爱琢磨的人,经常会总结过往的得失,前瞻将来的计划。所以,很多事情的顺利也并不都是偶然的,上天也眷顾勤快的人。

    不过,勤快也分两种,一种是行动上的勤快,一种是思考上的勤快,思考有时候比行动还累。

    若是只有行动上的勤快,其实不是真勤快;闲不住,瞎忙活的人还不少,结果就是碌碌无为。当然,想得多干得少也不行,结果往往是好高骛远、好逸恶劳。

    正琢磨着,门铃响了起来。余耀先把黄玉牌放进内兜,从猫眼一看,是个穿着家居服的老先生,约摸着得六十多快七十了,像是楼里住的,便开了门。

    “小伙子,你们家客厅卫生间漏水了!”老先生径自开口。

    “啊?您是楼下的邻居?”

    “对,现在正滴答着呢。”

    “我这是开发商的精装修,搬进来没动过,卫生间不可能不做防水啊!”余耀说,“您进来吧,一起去卫生间看看。”

    老先生换了拖鞋,跟着余耀到了卫生间,两人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问题。

    “不像是我这的问题。您拆开吊顶看了么?”

    “还没有呢,这不是先看看你家的情况么?”

    “这么着吧,你找个专业的维修工,给您详细检查一下。看看到底是哪里的事儿,确定下是不是您家的问题。要是我家的问题呢,正好让他在我这里处理了,所有费用我出。”

    “好!”老先生接着便下楼了。

    结果找了个维修师傅来一检查,还真是余耀家的事儿。不是水管子的事儿,是马桶安装的时候,底部防水出现一点儿疏漏。之前余耀没搬进来,马桶没通水肯定没问题,搬进来住了一阵儿,在卫生间防水层下头慢慢出现了渗水,积攒多了,今天开始滴下来了。

    这余耀没什么好说的,立即让维修师傅重装了马桶,然后又和维修师傅一起,看着他把楼下老先生家的卫生间顶部也处理了,最后结了账。

    维修工先走了,余耀又拿出一千块钱,“老先生,实在不好意思了,刚才他只是帮您简单处理,您要是想重新刷刷顶,这钱我也出了。”

    “不用刷,处理一下就行了,反正有吊顶。”老先生摆摆手,“都是邻居,小伙子你客气什么。”

    余耀还要坚持,老先生却问他姓名和工作,然后又自我介绍,用这个办法给岔开了。

    老先生叫涂文海,今年六十七了,退休在家,有个独生女儿在沪海工作成家,今天下午老伴儿出去了,家里就他一人。

    余耀没拗过他,但还是觉得不好意思,心说正好快过年了,回头送份礼物过来弥补下吧。

    之前余耀也没打量涂文海的客厅,心里盘算的时候,却忽然看到涂文海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轴老画。

    这个位置是两处卧室门的中间,一米多宽的墙壁,正好被这轴尺幅不小的老画给占满了。

    “涂老先生,您还喜欢古画啊?”余耀问了一句。

    “我以前是搞机械工程的,哪懂这个?买了这里的房子,才挂出来,以前都在箱子里扔着呢。”

    涂文海见余耀一直在看,不由说道,“哎?对了,你刚才说你是做古玩生意的,看来是懂了!正好你给看看。”

    余耀此时已经看明白了这幅画,眉头不由微微挑动了一下。

    这幅画是一幅墨竹图,乍看上去似乎不够朗润,也没有传统画派的经典气质,不过细细看去,却能体会到笔力的卓绝与孤高。

    左侧题了一首咏竹的诗,后面落了一个“山”字。不过,用的是草书,极难辨认。

    只有一方钤印:傅公之它。刻出的笔画有如长枪画戟,劲拔有力。

    傅青主!

    傅山,字青竹,后又改成了青主。

    傅青主是明末清初的一个传奇人物,思想家,医学家,书画家,一代大儒。在思想和知识领域的成就很高,诗文书画的造诣被时人推崇,还是杏林圣手,尤其擅长妇科,他写的《傅氏女科》、《青囊秘诀》流传至今。

    民间更是传得神乎其神,说他武功不凡,是绝对的高手,甚至还有一些仙化的东西。

    在艺术领域,傅青主最著名的是书法,传世珍品屡出高价。傅青主也画,但相对书法来说,少见,余耀也是头一次见他的画。

    “涂老先生,这画,您是怎么来的啊?”

第344章 好人做到底

    “这可早了。m.www.uu234.net”涂文海抬抬手,“头一次见新邻居,小余你要没事儿,咱们坐下说?”

    “好。”

    “趁老婆子不在,抽一支。”涂文海摸出了烟,递给余耀一支。

    余耀却摆摆手,“我不抽。”

    很明显,涂文海的老伴是不让他在家里抽烟的,回来万一闻到味儿,一问,涂文海再顺嘴说为了招待邻居。余耀可不想扯上官司,忍一时风平浪静。

    涂文海也没再劝,点上美美吸了一口,这才开口,“小余,这画不会是好东西吧?”

    这幅画,余耀虽然没有强烈的想收藏的念头,但要是能得手,自然也是很不错的。若按照常规的路数,哪能说实话?

    但事有凑巧,涂文海不是圈里人,也不是因为卖画找上他,况且兔子不吃窝边草,余耀便不想诓他。

    “不是一般的东西,不过您先说说怎么来的,我好更具体地判断。”

    “行!”涂文海抽着烟,“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儿了,我去晋省出差。一起去的同事喜欢古玩,一个人在外地不太踏实,拉着我去了一次古玩市场。”

    余耀一听,傅青主确实是晋省人。不过,几百年过去了,作者是哪儿人和画是在哪儿得的,倒也没什么太大关系了。

    涂文海接着说道,“这轴老画,在一个摊子上,我那同事打开了,看了之后,觉得没意思,正要给人家卷起来,我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结果有点儿鼻涕星子喷画上了,那摊主就不依不饶!”

    余耀明白了,原来是误打误撞啊。

    “我当时就掏出手绢给轻轻沾了。这画现在你也看到了,根本没有半点儿影响。可摊主还是非要我买下来。人生地不熟,没办法,我最后花了一百八十块,当时也不算小数儿了。回去之后,我那同事说,这画不是传统画派的东西,估计是无名氏的作品,就当买一教训吧。”

    余耀心说,这个同事不仅是个没眼力的棒槌,还挺不讲究,人家陪你去,又是你打开看的时候出的问题,虽说主要责任在涂文海,但你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哪能一百八十块全让涂文海出?

    这也倒好,其实是涂文海赚了大便宜了。

    “我听了之后,当时气得就想把画撕了,可花了钱又不舍得,回来就扔箱子里了,一直没拿出来。我原先的老房子没电梯,年纪大了,去年买了这里的房子搬过来了,收拾东西就又翻出来了,这空儿正好,就挂上了。”

    涂文海说的一听就是实话,余耀也没继续遮掩,“涂老先生,这画儿你捡大漏儿了!这是傅青主的画,虽然不如他的精品书法值钱,但这么大尺幅,也有书法题诗,得以百万计啊!”

    “什么?百万?”涂文海一听,烟灰掉了一裤子,他忙不迭灭了烟,又拿了湿巾赶紧收拾,一边收拾一边问,“你说的傅青主,就是那个《七剑下天山》里的无极剑?”

    每个人对历史人物的认知不一样,有的人不是从史料中来的,甚至连野史都不是,而是从小说中来的。比如很多三国时期的人物,现在很多人笃信《三国演义》里说的;但三国演义是一部小说,有着大量的没有考据的虚构和杜撰的内容。

    余耀倒是看过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您说的是武侠小说,确实有这个人物。不过历史上的傅青主,书画成就比在武侠小说里的功夫更高。”

    “真能值一百万?”

    “我只是大体估量,而且不是一百万,是以百万计,一百万只是最低线。”其实,余耀因为怕惊了他,才从底线开始说,这画要是上拍,冲到三四百万不是没可能。

    “啊?!你能帮我卖么?我给你提成!”

    “这个得看机会,因为这样的东西,喜欢并且买得起的人,毕竟是少数。”

    “我都放了二十多年了,也不差再等一年半载的。”涂文海搓搓手,“不过,我和老伴买这套房子,是凑了两套老房子的钱;我姑娘今年秋天结的婚,刚在沪海买房子,结果婆家居然拿不出多少!我和老伴又把积蓄给她了,但还是得贷款。我老伴整天说姑娘受罪了,说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要是这画能卖了,帮她还了贷款还能有富余,那就舒服了!”

    余耀听他说了这一套,心说他还真是缺钱,也够实在的,初次见面就全突突了;而且,他老伴好像是个唠叨大神。所以,如果不是自己买下收藏,经手恐怕有点儿

    “这么着老先生,你要是能等几个月,我建议你走明年的春拍算了,这样也能让拍卖行充分估估价儿。”

    “拍卖?”涂文海眼睛一亮,“你有拍卖行的熟人么?”

    “有。你如果想在江州拍,天和拍卖就是最大的拍卖行了。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不过我就不掺乎了。你留个电话给我,你们单独联系。你可以去拍卖行谈,见见他们领导,这样更放心。”

    “我知道天和拍卖,大公司!就在本地拍吧,外地也不放心啊!”涂文海抓住余耀的手,“真是太感谢你了小余你看看,我这,我这还让你出了维修的钱”

    “两码事儿,我家漏水,我出钱维修是应该的。”余耀说着,也略略有点儿遗憾,这画,本来是可以捡漏的。

    不过,遗憾的感觉只是闪了闪。因为据实相告之前,他已经决定了。

    “对了,小余。你说了这画的事儿,我想起来了,我父亲当年还留下两件东西,我一直觉得不起眼。你能一并帮着看看么?”涂文海说着,便起了身。

    余耀心中苦笑,心说这漏水闹的!要说这画,是自己先看的,就算“撞枪口”吧。但古玩行帮人掌眼,哪能这么随便?不说鉴定费,规矩也有一堆呢。但这老先生偏生啥也不懂,当成看看新买的衣服好看不好看一样简单了。

    “涂老先生,我的眼力也有限啊!”余耀连忙起身说道。

    “肯定比我强!”涂文海已经走向一间房门,“等着啊!”

    得,好人做到底吧!

    只是余耀也没想到,好人有好报会这么快,秒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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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宝大师介绍:
玩物丧志,玩宝得志。一个籍籍无名的古玩小贩,却终究要变成一代宗师。
尘封的奇珍异宝,隐秘的掌眼传承,在古玩的世界里,历史从未失声。叵测的尔虞我诈,纷乱的暗流汹涌,在滚滚的暴利中,人心没有天平。
玩宝大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玩宝大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玩宝大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