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退货,收盒子贴路费
这种人不像是懂行的,余耀看了看他们,“三位,有什么好关照?”
社会哥一招手,旁边的一个黑衣男立即将手上的一个袋子小心放到了柜台上。www.uu234.net
“你是老板?”社会哥看着虽壮,却是五短身材,抬头说话,“怎么称呼?”
“我是老板,姓余,这是要出手物件?”余耀对这样的人,毫不露怯。这都什么年代了,而且现在正是打什么除什么的风口。
“不是出手,这东西是从你家买的。”社会哥又一抬手,一个跟班将柜台边的椅子搬到了他身后,他接着坐下了。
“我这里买的?”余耀心道,难道是自己不在这段时间,濮杰卖出去的?
“对。”
“买了又拿回来,什么意思呢?”
“你说什么意思?东西不对!”
余耀微微一笑,“这东西肯定不是我卖给你的,是谁卖给你的呢?”
“和你年纪差不多,自来卷儿,比你块头儿大。”
“那我先看一眼吧!”余耀心说,就是给濮杰打电话问,也得先看了东西是什么。
“你是老板,还是他是老板?”社会哥的态度其实不算横,就是看着不像正经人。
“我是。”
“也就是他不在你也能做主了?”
“你让我先看了东西,咱们再谈,如何?”
“行,你看吧!”
袋子里面是一个木盒,余耀将木盒拿出放到桌上。这个木盒很大,扁平方形,用料是缅甸花梨,这也是红木的一种,也不算寻常木料了。而且这木盒的做工不错,用的铜锁扣都很精致。
余耀没开盒先一愣,“我这里没这样的盒子。”
“这盒子是我自己配的,里面的东西是你家买的!”
“好!”余耀点点头,打开了盒子,里面分成了四格,有黑色的绒布里衬。
每一个格里,都有一件玉件,都是白玉的,略透,闪动玻璃光泽。
剑(zhi)、剑(bi)、剑首、剑格。
年份、纹饰、工艺一致,居然是成套玉剑饰!
玉剑饰,是在剑和剑鞘上、镶嵌装饰的玉件。从考古上来看,最早能到西周时期;春秋战国渐渐兴起,到了汉代达到了鼎盛。
一般来说,一套玉剑饰就是这四件。
其中,剑和剑是装饰在剑鞘上的。
剑的结构最复杂,一部分是方形的宽孔,同时有一端会多出一个“钩子”;方形的宽孔是为了套住剑鞘,“钩子”是为了能勾住腰带。
剑很简单,就是固定在剑鞘尾端的,一般都是近似方形或者梯形。
而剑首和剑格,则是直接配在剑上的。
剑首是剑柄顶端的装饰件,圆形居多。
剑格就是剑柄和剑身之间的护手部分,主体肯定是横条,但造型装饰上的具体变化就多了。
这盒子里的一套玉剑饰,都带了螭龙纹,而且都不是阴刻,而是浮雕。
特别是剑,采用了“望子成龙”、也就是子母螭龙的构图,母龙探身回望,幼龙匍匐而向。
余耀仔细看完了这套东西,并没有急于给濮杰打电话,而是问道,“这位先生,你是想退货么?”
“那要看你怎么说了!”社会哥应道,“你要是能说得让我信服,觉得东西没问题,我也可以不退。”
“你说是从我这里买的,有发票或者收据么?”余耀又问。
“古玩店有几个开发票的?收据我也没要,总之就是从你这里买的!”
“好。先不讨论这个,你是多少钱买的?”
社会哥皱了皱眉,又清了清嗓子,“二十万!”
余耀也笑了,“你稍等,我问问卖给你货的人。”
说罢,余耀给濮杰打了过去,濮杰很快就接了,“手上有点儿事儿,一个小时之后到。”
“我问你,你卖过一套白玉的剑饰么?二十万,买家是个挺威猛的大哥。”
听到余耀说威猛,社会哥不由自主扬了扬头,摸了摸头发。
“对啊!螭龙纹,全套的!”
“你卖的时候,说年份了么?”
“这东西其实我也断不了代,觉得像乾隆时期的民间仿古工艺。所以,我只说是老玉,至少是清代的。怎么,出问题了?”
“没什么大问题,我知道就行了,你先忙,回头见面聊。”余耀说完便挂了电话。
随后,余耀看向社会哥,“对了,我问一下,你做这个缅甸花梨的盒子花了多少钱?”
社会哥不由一愣,“你问这个干什么?不对,这不是花梨,这是紫檀。”
余耀点点头,“没错,缅甸花梨又叫大果紫檀。你这料子和工艺不错,里面还分了格加了内衬,加上配件,怎么也得四千左右,我算你五千!”
“啊?你要买?”社会哥下意识接口,“我花了八千呢!”
“不是我要买,你不是要退货么?你这盒子是根据四块玉件定做的,退了玉件,盒子就没用了,我一并给你退了!好,就照你的八千,另外我再补偿你两千的路费!二十一万,退钱,东西留下。”
“啊?”社会哥一下子站起来,“这就退了?退货还能收盒子、贴路费?”
“对,因为我不想浪费时间。你先写个退货条,我看了,就给你转账。转账之后,留条走人。”余耀微微叹气,“谁让你和这东西没缘分呢!”
社会哥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我说,我可找专家看了,专家说是现代仿古,而且不是什么好玉料,比较透,是青海料,而且抛了高光又做的包浆。”
“我不管你找了什么专家,他说的话我不认。在我这里,就是老玉件。不过既然你想退货,我今天就给你退。退,不代表我理亏,只是我不愿意多费口舌,弄些麻烦事儿。”
社会哥挠了挠头,“你这个小老板挺有意思。”
“不如你找的专家有意思。”余耀摆摆手,“赶紧写退货条吧!”
社会哥略略一顿,随后便接过余耀递过来的纸笔,写了退货条。余耀看了之后,直接用手机给他转了二十一万,收起了条子。
“小余老板,你这生意做得爽快!交个朋友!”社会哥查看手机之后,又对余耀伸出了手。
余耀借着收拾盒子没和他握手,微微一笑,“慢走,我就不送了。”
第450章 镇帮之宝
社会哥走后,余耀又点了一支烟,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青海料?这砖家真是被板砖拍大的么?”
濮杰没用一个小时,半个多小时后就来了,关门之后直接问道,“那厮来退货了吧?”
“对啊。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你不会真退了吧?”
“不仅退了,而且连他定做的盒子也收了,还补贴给他两千路费。”余耀拿出退货条,“喏,写得很明白,两清之后,再无瓜葛。”
濮杰结果退货条,“卧槽!你不会是怕了那厮吧?他就是个开ktv的,没多少道道!我一个人能给他那里趟平了!而且现在什么时候,他还敢撒野?”
“谁说我怕他了?我谢他还来不及呢!”余耀瞅了一眼濮杰,“本来从你手里走宝了,他屁颠屁颠又给送回来了。盒子不错,很配套,我也喜欢,多出的钱连带路费,算我的谢礼了!这种失而复得的财富,是得讲究点儿。”
“啊?”濮杰一听,“这套东西”
“这是西汉的一套白玉剑饰,而且是传世品,玻璃高光,雕工精湛,二十万?一百万也买不来!”
“什么?”濮杰皱眉,“你再拿出来我看看,我怎么觉得料子一般,雕工也没你说的那么好啊!”
余耀拿出盒子,濮杰一看,“嘿,别说,他配这个盒子是不赖。”
濮杰再度审视这套玉剑饰,“还是那样啊,料子有点儿透。”
“嗯,他找的专家还说是青海料呢!”余耀笑笑,“这不是透,因为白和玻璃高光导致的。本来,越白的料子,越容易显透。另外,你正好加深一下认识吧,西汉玉器上的玻璃高光,和现代抛的高光,差别在哪里。”
濮杰面露尴尬,“这东西我收来没花多少,这还捡了个大漏儿?”
“你认不清是什么东西,哪能叫捡漏?”余耀不由叹了口气,“都说市场上假货遍地,怎么这么好的东西,会有这么多人失之交臂?”
“行了,这事儿是我的失误,好在又被你兜住了!不过,你也别拽了。”濮杰嘟囔了一句,而后又问道,“这雕工,你说精湛,我怎么还是看不出来?老觉得有点儿粗略。”
“汉代以前的玉器,多是阴刻纹饰,至多是浅浮雕。从西汉开始,高浮雕和圆雕增多了。这一套玉剑饰,特别是剑上的子母螭龙,采用了高浮雕。只不过因为西汉的高浮雕,不似后来的高浮雕那么细腻繁杂,乍看显得粗略。但是,刀法简洁流利,气韵也出来了,你仔细看看母螭龙的眼睛,是不是能感觉到眼神?”
“哎呀,没个高人指点还真不行!”濮杰一边看一边叹道,“得,我这水平也跟着上了个台阶。”
“你是得上个台阶,这可真是花钱买的教训!好在收回来了。”
濮杰哈哈一笑,“以前笑话那谁来着?对,七星桥开店的吕斜眼,收了个没款儿的斗彩龙纹罐,当康熙民窑蒙出去,喝大了还吹乎自己多牛逼。结果后来上拍,是明代官窑!我特么也差点儿弄出这样的事儿。”
“吕斜眼哪有你心大啊?为这事儿都气病了。”余耀转而问道,“你刚才忙乎什么呢?”
“光忙着说退货的事儿了。”濮杰一拍脑袋,转而掏出烟来递给余耀一支,“我刚才去看东西来着!”
“怎么,有什么好东西?”
“这倒没有,是一批民国的瓷器,工艺还不行,这个我不会走眼,败兴而归。不过,我听说了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你肯定知道越王八剑吧?”
余耀一听,难不成江州也有八剑之一露头了?之前在绍市,祁长河可是有一把灭魂!只不过,濮杰当时早早离开回了江州,没赶上。这事儿还没告诉他呢。
“怎么?”余耀问道。
“我今儿听几个收货的人说,江州好像出现了‘惊鲵’!”
余耀沉吟,“不会是以讹传讹吧?”
“说得有鼻子有眼。”濮杰介绍,“西边的洪昌县不是在清淤么?说是这把剑就是江底挖出来的,当时被两个工人拿走藏起来了,后来被人举报了,那两个工人被带到局子里问话了。”
“剑找到了么?”
“说是那两个工人死活就是不承认!目击者也没看得太真切,又没有证据,只能先把他俩放了。现在有人放出风去,说可以私下里出高价收!”
余耀想了想,“这事儿有点儿扯淡。首先,怎么知道那把就是‘惊鲵’呢?”
“你不知道,接着又挖出来一个剑匣。当然,剑匣是后配的,据说是阴沉木的,上面刻着字儿呢:越王勾践,作剑惊鲵,某年某月盒奉重宝。”
“我去,还挺详细。照这么说,这是当年有人得到了这把剑,又掉在江里了?”
濮杰点点头,又摇摇头,“江州民国时的保江会你肯定知道。我又听说,‘惊鲵’好像是保江会的镇帮之宝啊!他们常年把持水路,这‘惊鲵’据说可以镇住水里成精的鱼鳖虾蟹。”
“我怎么没听说?要是镇帮之宝,不早就有传闻了?”
“我这也不是刚听说么?都是因为传出这事儿之后,兴起来的小道消息。保江会当年很多东西也没透露出来啊!”
“如果真是保江会的东西”余耀忽而轻轻敲了敲太阳穴。
当年,保江会的宋老六还曾经协助许天炎隐藏转移太颠方鼎。如果“惊鲵”真是保江会的镇帮之宝,必不会随意处理,极有可能是当年秘藏起来的,如今不知什么原因,沉陷江底淤泥。
如果是这样,那太颠方鼎,会不会也被秘藏在同一个地方呢?
“你琢磨什么呢?”濮杰看了看余耀,“你不会也想收‘惊鲵’吧?”
“这东西都被官方挂号了,我收个弹弓啊!”余耀回过神儿来,“不过你不知道,你从绍市走了之后,我和林丰草,还真见识了一把越王剑!”
“我去,还错过这等宝贝了?”
余耀随后便大体给濮杰说了说,说的时候一心二用,寻思着得赶紧联系下贺文光了。
第451章 青铜病
濮杰听完,“看来,这越王八剑,真有流传下来的。顶 点 X 23 U S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趟洪昌?”
洪昌县是江州市下辖的最西边的一个县,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你的意思是,想去看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是啊!没准儿挖出来很多东西呢。只不过就只有‘惊鲵’最引人注目,传出风声罢了。”
“我看没有必要,这地方上上下下可能都已经盯上了,别吃不着鱼惹一身腥。”
濮杰想了想,“这个,去溜达溜达也没什么大碍吧?”
“我先从上头打听下。”余耀接口,“你也稳稳。”
“行。”濮杰起身,“我出去买包烟。”
余耀心想,特殊文物调查局想必已经知道这事儿了,但即便知道了,还是得和贺文光通通气。
贺文光接电话挺快,听余耀这一说,“郑处已经在洪昌了,这事儿还没落实,不过根据调查的结果,保江会当年是有一把古剑供着的,具体是不是‘惊鲵’还不好说。至于江底的情况,也正在探查。”
顿了顿,贺文光又道,“这事儿我本来想等消息确凿了才告诉你的。”
“行,你们知道就好,这事儿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联系你的。”
“我想去洪昌溜达溜达,没事儿吧?”余耀追问了一句。
“不仅没事儿,还挺好。相关江域已经被有关部门封锁了,你要是能在当地圈子里打听点儿小道消息,没准儿还有用呢。这个随你。”
“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濮杰也回来了,进门甩给余耀一支烟,“怎么样?上头有什么消息么?”
“上头正在查,江域已经被封锁了,不过咱们去不去倒没什么。”
“那就不去了。”濮杰忽然说道。
“嗯?你不是想去么?”
“江域都封锁了,谁还敢在当地卖东西?咱们在洪昌又没熟人。”濮杰的思维倒挺清晰。
“好,那就不想了。”余耀抽了一口烟,此时往门口一瞥,突然看到门口有个尖嘴猴腮的中年人正在往店里打量。
和余耀目光相接,中年人讪讪一笑,推门进来了。
“你好!”余耀上前相迎,招呼一声。此人穿了件蓝色防风服,手里拎着个黑色双肩包。
“有客人哪?”中年人开口,声音偏高偏细,和他尖嘴猴腮的样貌倒是配合挺好。
“我俩伙着做买卖。”余耀简单解释了一句,“这是要看看东西,还是有东西要出手?”
中年人走到柜台边,“偶然得了件东西,想换俩钱儿花花。”
“来,坐下说吧。”余耀点点头,朝濮杰使了个眼色,濮杰过去把店门给反锁了。
将中年人让到房间一侧的八仙桌边,余耀就手收拾了一下,抖了块棉布铺在了桌上,“我看你风尘仆仆的,东西就摆这儿看吧。柜台正对门口,也不方便。”
中年人嘿嘿笑笑,竖起大拇指,“老板就是老板!”
余耀和中年人在八仙桌边对坐,濮杰过去坐到了一边,顺手递给中年人一支烟。
中年人一看烟盒,“大重九,好烟,谢了!”
中年人嘴上叼着烟,伸手拉开了双肩包,从里面提溜出一个黑色塑料袋,摆到了八仙桌的棉布上,接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余耀解开塑料袋,扯着一看,里面是一件青铜器,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古玩行里的交易,不说真假的情况下,青铜器交易的条条框框最多,弄不好就可能踩雷。
不过既然拿来了,总得先看看,余耀起身去取了一副手套,这才将青铜器从塑料袋里拿了出来。
从造型来看,这是一件商代的兽面纹(lei),高有三十厘米左右,敞口折唇,直颈折肩,深腹圆底高圈足,圈足上有两处相对的十字镂孔,颈部和圈足上有弦纹,肩部和腹部主体则是兽面纹。
,主要被用作酒器和礼器,有圆和方两种主要造型,这个是圆。主要是商周时期存在,造型的转变则是从瘦高变为矮粗,另外方是商代后期才出现。
濮杰看了这件青铜,眼神不由一变。他倒腾青铜残件不少,这方面的底子还可以。这只,他一时看不出什么问题。
要是商代中期的青铜,那可不是一般的物件!
最重要的是,这只看着像是生坑的,刚出土不久,这样的东西,可是不敢乱收!
余耀看完之后,迅速将黑色塑料袋又给扎上了,摘下手套仍在棉布上,非常直接地说道,“老兄,这东西是生坑的啊!我这小店,可没这么大的斤两!”
中年人略略一怔,“你放心,不是土夫子手里来的!而且我没跑七星桥那种人多眼杂的地方,你这里是第一家店!”
“噢?总不会是自家菜园子挖出来的吧?”余耀问道。
中年人压低声音,“这是水坑出来的,江里清淤泥,连通淤泥一起上了车了,倒在处理站才被发现拿了出来。”
本来余耀只是随口一问,一听清淤,“难道是洪昌?”
“你知道啊!对!洪昌清淤,听说还出了一把宝剑呢!不过那是在现场出的事儿,这个不一样,不会出问题的!”
余耀心道,洪昌已经被有关部门盯上了,怪不得会拿到江州来卖,而且不敢去七星桥这样的大市场。
“青铜器太烫手了,你那里还有别的东西么?”濮杰此时插了一句。
“没有没有。其实就传出了一把宝剑的消息,我这件,也是偶然的机会得到的。”中年人忽而变得有些警惕,一手搭上黑色塑料袋,“我这够有诚意了,说了这么多,到底要不要?”
余耀想了想,应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老兄,这东西,确实收不了。”
中年人一听,立即将黑色塑料袋装回双肩包,“行,当我没来。”
濮杰看了余耀一眼,余耀摆摆手,中年人起身之后,他便跟着送出门去。
中年人走后,余耀用桌上的棉布包起手套,装在了一个塑料袋里,扎好,而后扔进了垃圾篓,接着又去洗手。
“不至于吧?”濮杰眼睛瞪大。
“怎么不至于?这有青铜病!”
第452章 粉锈如疫
余耀接着说道,“不要说生坑了,就是传世品,也不敢收啊!我是因为听他说洪昌清淤的事儿,才多问了两句。www.uu234.net”
“青铜病?”濮杰回想了一下青铜上的锈色,“你是说粉锈?”
“对。这件青铜,他应该没说谎,因为水坑锈的特征很明显。但是,其间夹杂着浅绿色粉状斑,就是粉锈。”
濮杰摇头,“真是太可惜了,商代的东西啊!”
“不可惜!这也不是商代的!”
“啊?你刚才不还说是生坑么?”
“生坑是生坑。这是明代仿商代的青铜,而后不知什么原因沉江了。即便是清代沉江,现在出来,那也是生坑。”
“明仿?”濮杰挠了挠头,“技术够高的啊!我是一点儿没看出来!”
“明代的青铜器仿古,是有一批精品的,水准很高。民国时期,不少外国人就买了明代的仿古青铜器,当成上三代的真玩意儿带回国哩。”余耀应道,“所以啊,这东西如果没有青铜病,也算古人仿古人,还算不错的玩意儿!”
濮杰看了看余耀,“你说粉锈这东西,真有那么厉害的传染力?”
“你以为呢?青铜病,粉锈,还有一个说法,叫做锡疫!本来锡疫是说锡器上的腐蚀,后来用到了青铜器上,因为青铜器是铜锡合金。”
青铜病,一般在考古界说得多;古玩圈,则说粉锈比较多。
从科学的角度来讲,青铜病的基础,是青铜器上含有氯化物的锈蚀,这样的锈蚀,能和空气、水气相互作用,循环腐蚀;最后,青铜器将变成一堆粉末!
当然,即便生坑的青铜器上,也并不是都有粉锈。能否形成粉锈,主要取决于青铜器在“坑”里的环境,比如墓葬或土壤中不含氯化物,那一般就不会有粉锈,而是常见的绿锈、红锈、结晶锈等等。
粉锈中的一个重要的物质是氯化亚铜,之所以能循环传染,是因为氯化亚铜是光敏物质。有了粉锈,又见了光,在一定湿度下,只会越来越严重。
如果将一件有粉锈的青铜器,放到一堆没有粉锈的青铜器中间,那么粉锈很快也能蔓延开来。
所以余耀才会很小心,将手套和棉布装袋扔掉,还更加保险地洗了洗手。因为他这格古斋里,也有青铜器。
濮杰回想了一下,“我记得有些生坑的铜钱上也有粉锈,好像能洗掉啊!”
余耀点点头,“对,铜钱,特别是价值不高的,当然可以。用刀刮掉粉锈,然后配置除锈溶液刷洗就可以了。但是大型青铜器,就很难处理;刮掉粉锈,再用溶液刷洗,要是破坏了纹饰,价值可不是损失一点点啊!”
顿了顿,余耀又道,“当然,这也得看粉锈的严重程度,轻微的,估计高手是能处理的。但是,如果已经深入铜质,即便处理好了,也是一件残器了!”
“怪不得青铜器在博物馆里保护那么严密!”濮杰叹道。
“出土文物中,也有带粉锈的;有些修复之后,毫无端倪,这也得看水平。”余耀点了一支烟,“这件青铜,我看也不算严重;要不是明仿,真是商代的,如果价钱合适,其实可以收了!”
“啊?生坑的重器你也敢收?”
“怎么不敢?收了再上缴啊!”
“自己搭钱?你什么时候境界这么高了?”
“你没听明白重点,我说的是‘如果价钱合适’!价钱合适的意思,就是上缴奖励的钱,比收来的钱要多!帮国家收了一件商代青铜器,而且还赚笔小钱。更重要的是,国家组织修复,肯定比咱们能耐大啊。”
“靠!原来是名利双收,一举两得,你这算盘打的!”
“可惜,是一件明仿。”余耀摇摇头,“不值得。”
濮杰嗯了一声,又问道,“你送他走的时候,在门口嘀咕什么呢?”
“我告诉他有粉锈的事儿了,让他注意点儿,别传染其他的青铜器。”
“嚯!你还真是服务到位。”
“可从他的反应来看,根本不信!还以为我动机不纯。”余耀摆手,“不管了,该说的我都说了,听不听的是他的祸福。”
“哎?你说既然同是出自江底淤泥,那‘惊鲵’会不会也有粉锈?”濮杰联想起了这个。
“你还真能操个心。我看不会,!从‘灭魂’上看,防腐蚀技术十分到位,料想‘惊鲵’也是如此。那把越王勾践剑不也是千年不锈么?”
其实,余耀虽然嘴里这么说,但是心里却一直在隐隐担着心。
他担心的是太颠方鼎。
太颠方鼎和越王剑不一样,从材质上说,就是普通的青铜器,没有经过特殊的表面防腐蚀处理。
如果太颠方鼎也是藏在江底某处,万一受到淤泥的侵染,有了粉锈,若是很严重,即便能找到,那也麻烦了!
不过,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只能等贺文光的消息。
濮杰也点了一支烟,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说,那套西汉玉剑饰,要不是重新找买主出手?找个懂行的,卖个好价钱,膈应死那个开ktv的!”
“拉倒吧,市面上如今成套的玉剑饰那是相当难找了,我决定了,留下收藏。”
“你都留下多少东西了?想干嘛,开博物馆啊?”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余耀笑笑,“关键是有些东西,实在不舍得出手!”
濮杰掸了掸烟灰,“别说,我是半路出家。你呢,从小跟着余叔耳濡目染,你和我,积累和瘾头儿不一样。”
“或许吧!”余耀心说,其实自己原本和濮杰也差不多,只要利润够大,怕是没什么不能出手的东西,哪怕暂时不缺钱。
可是,他的眼力提升之后,很多理念也随之渐渐发生了变化。
比如收藏古玩,除了赏析悦目,还有历史文化的传承,这一点在他心里变得越来越重要。
眼看就到饭点儿了,濮杰摸了摸肚子,“行了,不讨论了,吃饭吧?”
“好。”余耀回过神儿来,起身之时,濮杰却看着门口说道,“咦?他怎么来了?”
第453章 天字十七号宝腾腰刀
余耀扭头一看,来人正好推门进来了。www.uu234.netwww.uu234.net
余耀也是没想到,但还是迎上前去,“哎呀,祁老,您这大老远过来,怎么也不跟我打个招呼?”
濮杰认出是祁长河,是因为临走之前在绍市见过他,而且在店铺和饭店各见过一次,自然是有印象的。
祁长河笑笑,“小余老板在江州圈子里名气不小,我本来无意叨扰,结果听人说起;今天略有空暇,顺带过来了,没想到你真在店里。”
“祁老你这说的什么话!来了江州,该我做东才是,正好,一起吃个便饭吧?”
来了就是客,余耀自然要招待。
“却之不恭。”祁长河并没有推辞。
老地方,江上月。
包间之中,余耀带了一杯酒,三人又相互闲聊了几句,濮杰开口问道,“老爷子,这次来江州,有什么好事儿啊?”
其实,余耀和濮杰都猜到了几分,祁长河手里有“灭魂”,江州又传出了“惊鲵”的消息,他多半是为此而来。
果不其然。
祁长河没有正面回答,嘴里说江州是历史文化名城,来散散心,看看市场;随后,却问了问洪昌清淤的事儿。他的消息还真是挺灵通,说明在江州也有一定人脉。
余耀心说人老成精,就不跟他绕了,“祁老爷子,我这边也听到一些关于‘惊鲵’的传闻,不过听说上头也在查,而且既然不是传世品,这里头的事儿就多了。”
祁长河摆摆手,“我没那么大的能耐。我只是想,若这次来,顺带能见识一下,对比一下,就很好了。”
“老爷子既然来了江州,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余耀应道。这话,后半句是重点,其实关于“惊鲵”,余耀根本就没法儿帮忙。
祁长河笑了笑,举杯,“那我敬你一杯。”
他的意思其实是,如果真能见到“惊鲵”,想请余耀一并掌掌眼。但这个几率确实不大。但是不来呢,他又不甘心;来了,直接打电话太突兀,所以他才直接到格古斋碰一碰。
余耀并不完全知道祁长河的底细,不过他眼力不俗,在绍市,也肯定是混得开的。
至于他在江州怎么运作,余耀自不会多问,点点“上头”已经在关注,也就是提醒他谨慎点儿,就算到位了。
吃得差不多了,祁长河笑道,“我本来想去你店里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能入手呢,结果一去就吃饭了。”
“正好,饭吃完了,去喝杯茶。”余耀接话。
濮杰立即推说下午有事儿,失陪了。其实他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觉得和这个老头儿交流有些别扭。
余耀和祁长河到了格古斋,余耀先沏了茶。喝了两杯之后,祁长河先打量了一下店里的东西。
行家就是行家,他看了一遍,回望余耀,“小余老板,你这店里都是硬货啊!”
“硬倒不怎么硬,不过我现在不卖不正经的东西,个别高仿,都会标注出来。”
之所以加个“现在”,是因为余耀以前眼力不到位,有些事情免不了。
祁长河哈哈一笑,“对了,我对古代冷兵器情有独钟,你这里可有什么没摆出来的?”
“这个真没有。”
“配饰呢?”
余耀心道,你真会问,我刚得了一套西汉的白玉剑饰,不,是刚“回来”一套,还在店里的保险箱里,没往家拿呢。
见余耀沉吟,祁长河接口,“看来是有,但不想给我这个糟老头子看了?”
“我这不是在想嘛。确实有套白玉剑饰。”余耀心道,当时祁长河让自己看了“灭魂”,现在又提出来了,自己也别太小气了。只是让他看看,倒也无妨。
东西摆出来之后,祁长河道,“有一眼!”
接着,他便细细审视起来。
半晌之后,祁长河长长呼出一口气,“看来,是不能割爱了?”
“热乎劲儿都还没过去呢!”余耀笑着应道。
“君子不夺人所爱!”祁长河挥挥手,“那就赶紧收起来吧,别让我眼馋了!”
两人再度坐下喝茶,聊着聊着,祁长河忽而问了一句,“说起刀剑,这天字十七号宝腾腰刀的事儿,小余老板不会不知道吧?”
“这个自然。这把刀是目前发现的、唯一遗留在民间的乾隆御制天字号腰刀,历经三次拍卖,最终成交价4800多万。老爷子何以有此一问?”
乾隆皇帝为了告诫其后代不忘祖制、崇尚武备,曾经花了近五十年的时间,分四批制作了共九十把极为精良的腰刀。
其中,天字一号到三十号共三十把,地字号和人字号也以此类推。
天字号腰刀,自然是这批腰刀里等级最高的,制式基本差不多。刀柄是和田白玉制成,刀身多处有金银镂雕、花饰和云龙纹;同时,还有金银丝装饰框,里面嵌刻刀名和编号。
刀名都极为讲究,比如天字一号炼精刀、天字二号叩鸣刀、天字三号孔纯刀、天字四号月刃刀、天字五号风刀、天字六号飞鹊刀、天字七号宿刀、天字八号超阿刀、天字九号配威刀、天字十号飞蛇刀
天字十七号宝腾腰刀,本来是地字十七号,乾隆五十八年皇帝下令调整,改为天字十七号。
根据历史档案,等级编号的调整不止这一次,所以刀名之中,也有重复的。
祁长河看了看余耀,“除了拍卖,你在江州没听到过什么天字号腰刀的消息?”
余耀很自然地应道,“没有。难道祁老爷子有什么消息?”
心下却道,难不成祁长河来江州,还不止关于“惊鲵”传闻这一件事儿?莫非江州还传出了天字号腰刀的消息?
可问题是,“天地人”编号的乾隆御制腰刀,大部分都在故宫,一小部分在其他博物馆,极个别的确实流失出去了,但就“天字号”来说,目前也就这一把天字十七号“宝腾”!
江州怎么会有其他天字号腰刀的消息?而且就算是有,不论真假,势必动静不小,自己不可能没听说啊?
第454章 金桃皮鞘
祁长河压低声音,“天字号腰刀的制式,基本是一样的。顶 点 X 23 U S刀,我有一把,但是”
“什么?”余耀忍不住打断,“您有一把天字号腰刀?是哪一把?”
祁长河微微愣了一下,转而笑了,“你太高看我了,我还没说完呢。我有一把定制的,就是根据天字十七号宝腾刀的制式来的,工艺品。”
“那您的意思是?”
“我也不瞒你了。我已联系上了,江州有人,要出手原配的金桃皮刀鞘!”
余耀这才明白,“也就是说,只有刀鞘?”
这单纯的刀鞘,吸引力和关注度,确实小多了。而且当年制刀,未成品的、不合格的也有,而且刀鞘必定会多制,单纯刀鞘流出,可能性要比刀来得大。
“对,老刀鞘,这也很难得了。我当时定制腰刀,本也想做一个金桃皮的刀鞘,但寻到合适好材料的难度极大。而且,这老刀鞘,质感肯定不一样啊!”
余耀点点头,要收藏一把乾隆御制天字号腰刀,可能性微乎其微,原材料一比一定制,可谓藏家的一个选择。若是能配上一把老刀鞘,那也算锦上添花了。
所谓金桃皮刀鞘,不全是金桃皮,是木质的底子,外蒙一层金桃皮,而且是切割出来的金桃皮条,拼成一个类似“人”字、有铠甲感觉的图案。
金桃皮,因为说得笼统,所以存在争议。有人说产于华夏南方,但是,根据清中期的《黑龙江外记》,说金桃皮出自“齐齐哈尔城东诸山”,“皮赤黑”“里如漆金”,故名金桃皮,“岁折春枝入贡”,而且其实并不结桃。
因为采用里面的皮质,如同涂了一层金漆,装饰之后,煞是好看;而且据说金桃皮能“避恶驱邪”,所以被选用到了乾隆御制腰刀上。
满清从东北起家,掌控全国后,很多高端的东西,还是从东北出,比如东珠制作的朝珠,是等级最高的。
这金桃皮在清代是贡品,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即便有,品质是不是能保证也不好说。所以祁长河找不到合适材料,实属正常。
祁长河抿了一口茶,“来到了江州,人生地不熟,有些事情,还得仰仗你啊!”
“祁老爷子人脉广,消息灵,我都不知道江州有人要出手乾隆御制腰刀的老刀鞘。”
“这些东西不是古玩大流,自是入不了你的法眼。不过,总归也是有名头的东西,你要是有时间,不妨陪我这糟老头子一起看看,如何?”
祁长河很会说话。
这刀鞘,他饭后才说,说明他有可能本来不想说,自己有把握鉴别真假。不过,从见面到吃饭到余耀拿出西汉白玉剑饰,这个期间,或许又让他觉得,多一个人余耀这样的高手帮着看看,那定然更加保险。
“祁老爷子高看我了。”余耀谦虚了一句,也没说应,也没说不应。
祁长河起身,走到货架边,拿起了一件“汝窑”鸳鸯水滴,“刚才我就看上这件东西了,来了一趟,顺便带走吧。”
这件鸳鸯水滴,是民国的老仿,余耀笑笑,“老爷子喜欢,拿走就是。”
“我也不问价儿了,给你留五万块,别嫌少。”
水滴,也叫水注,是磨墨时的滴水用具。文房里的东西,很多都讲个意趣,鸳鸯身子就是个容器,水从喙中出;摆在案头,实用兼具观赏。
不过,这样的民国仿汝窑,市面上顶多也就是万儿八千的价儿;余耀当然明白,祁长河请自己掌眼,这是变相出一笔鉴定费。
“老爷子这是看低我了。”余耀正色道,“若是正儿八经收鉴定费,可不止这点儿。但我余耀,对朋友,看几眼东西哪能多收费?”
祁长河看着余耀的神情,略显不好意思,“误会了小老弟,我是真喜欢这个鸳鸯水滴。生意嘛,一码归一码。”
“既然是生意,该我定价才是。老爷子要真的喜欢,一万拿走,行价儿,就可以了。”
“哈哈哈哈。好,那就听你的。”
余耀点点头,“既然已经联系好了,何时去看?”
“明天上午!”
“行,我到时候陪您去。”
第二天上午,祁长河带余耀去的地方,是个老式小区,不过,房子的面积不小,三室两厅,有一百五十来平米。
进了门,里面基本已经搬空了,就剩一个陈旧的立柜,油漆都已经斑驳了。
见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温文尔雅,说话也很客气,“不好意思啊,祁先生,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了,这房子已经找好买主了,下个月过户。”
“无妨,直接看东西就行。”祁长河笑道。
男子从打开立柜,里面也是空荡荡的。他从立柜里拿出刀鞘的时候,余耀瞥了一眼,好像一角还有一件很小的瓷器,不过看不真切。除了这两样,立柜里没别的了。
余耀没想到,这刀鞘大开门,根本不用多看。
祁长河却上手仔细看起来。
在他看的时候,余耀问了男子一句,“怎么会只有一个刀鞘,原先有刀么?”
这男子一看就不是古玩行的人,开口解释道: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具体情况呢,我父亲生前告诉过我。这原本是是清宫里的东西,1900年是八国联军抢走的,本来自然是连刀带鞘。后来,是江州一位姓杜的先生从俄国兵手里买的。这位杜先生带回了江州,一直在家中传承;破四旧的时候,将刀和刀鞘分开隐藏,刀鞘藏在柴房没被发现,一直保留了下来。”
“刀被收走了?”祁长河此时也不由停了眼,脱口问道。
“刀也没被收走,却不知被谁偷走了!一直杳无音讯。这刀鞘,是我父亲从杜先生的孙子手里买的,一直挂在墙上欣赏,也没配刀。”
“既然传承有序,那么刀名,令尊既然买了,应该问过吧?”
“问过。”男子微露尴尬,“其实也给我说过,但我对古玩实在是一点儿都没兴趣,只记得是地字号”
第455章 鸡心罐,不是杯
听男子说“地字号”,余耀和祁长河对视一眼,均是微微摇头。
这男子确实是毫无兴趣,连这个都记错了。这刀鞘,必是配天字号的!因为地字号腰刀,不是金桃皮鞘,而是绿鲨皮鞘。
祁长河想了想,“这位杜先生的孙子,现在还能联系上么?”
“他的孙子比我父亲年纪还要大上不少岁数呢!早就去世了!听说,下一辈也离开江州了,这怕是很难联系上了。”
祁长河一听,看来,关于刀鞘,能问出来的,也就这么多了。余耀其间给过他很肯定的眼神,那就是他也认定是真品无疑,已经能放心了。
而余耀却在略略思忖之后,又开口问道,“令尊以前看来是个收藏家了,这套老房子里的东西,您这是都已经出手了?”
“收藏家说不上,古玩爱好者,而且他不收藏兵器,只爱好瓷器。我给你们说,我父亲当年买这刀鞘,主要是因为来路可靠,又是宫廷之物,对了,还有,因为这金桃皮能辟邪!”
余耀点点头,“瓷器都出手了?”
“对,这个我和祁老先生交流过。”
祁长河此时跟着解释了一句,“我们联系上,主要是我江州的一个朋友来收过瓷器,他知我热衷古代兵器,便先定好了,刀鞘留下暂不出手,等我来看了再说。”
祁长河没点出朋友的姓名,余耀也不好多问,但这立柜里,还有一小件瓷器呢,“刚才您开柜门的时候,我看里面好像还有件东西,这是要留下不出手的么?”
男子一听,立即拉开柜门,将里面那件不足十厘米高的瓷器拿了出来,“这杯子啊?也是要出手的,只不过一直没卖出去,能给的价儿都太低。”
“既然来了,那我看看?”
“行,你看吧。”男子说完,接着对祁长河说道,“祁老先生,您看,东西给你留了,一直没找别的买家,价钱方面”
祁长河匆匆瞥了一眼那件瓷器,终究是刀鞘谈价要紧,便和男子走到一边,谈价去了。
余耀拿着瓷器仔细端详起来。
男子说“杯子”肯定是不对的,虽然不大,但却是个罐。
罐口为收口,往下越来越大,肚子丰满,圈足;整体如同鸡心。天青釉,釉色之中,还飘着几朵淡淡的海棠色“红云”。
天青釉鸡心罐。
其实,古代瓷器造型,是有鸡心杯的,但是和鸡心罐不同的是,鸡心杯的大外形并不像鸡心,它是撇口的。
鸡心杯之所以叫鸡心杯,是因为杯心下凹,有个深的圆涡,所以外面的底心就会凸起,这地方像鸡心,才这么叫。
所以,这鸡心罐不能叫鸡心杯。但是在古玩圈里,有些不明白还喜欢自我“认定”的,见了鸡心罐也叫鸡心杯,这一出口就露短了。
这件鸡心罐,余耀越看越真,天青釉带乳光,淡淡的窑变海棠红,还有一些“蚯蚓走泥纹”。
这应该是宋代的钧窑啊!虽然不是官钧。
钧窑在在宋代,有官窑钧窑,也有民窑钧窑。官钧的水准和档次自然要高,但宋代的钧窑,民窑也出了不少精品。
这一件天青釉鸡心罐,就是宋代民窑钧窑中的精品,怎么会没人要?
这个鸡心罐的底部,有明显的打磨过的痕迹,这个不应该成为鉴定疑点,很多宋代钧窑都出现过都有过,官窑钧窑上也不是没有,就是为了修整。
余耀心道,最大的可能,就是前面看的人,都当成了高仿。
另外,根据男子刚才的口气,开价想必还不低!低价买一件高仿或许可以,但要是价儿偏高,那就很难有人愿意出手了。
这时候,祁长河和男子都是笑容满面,握了握手。看来,生意是谈成了,皆大欢喜。
男子随后走到余耀跟前,“现在就剩这一件了,我给你便宜点儿!”
“多少?”余耀接口问道。
“八万吧!”
“什么?”不等余耀回应,祁长河却先出了声,转而上前盯着余耀手上的鸡心罐看了起来。
余耀也不担心祁长河截胡,将鸡心罐摆在了立柜上,示意祁长河上手,而后笑着问男子,“八万还是便宜点儿的价儿?”
男子应道,“不骗你,最开始我是报二十万的,后来一路降到了十万,今天是第一次报八万!”
“噢?这东西好像值不了这么多。”
“但是我父亲说过,这杯子在他的藏品里,算是值钱的了!我卖掉的他的瓷器,最高的有二十多万。所以我想,降到十万就是底线了。不过,刚才祁老先生买了刀鞘,价格我很满意,这才又降了两万。”
“令尊也说是杯子?”
“嗯?”男子一愣,“他确实不说杯子,说罐子。但这么小的东西,又是杯子的造型,何必往大了说呢?”
“要是八万我还不买,您岂不是就得留手里了?”
“呵呵。”男子笑了笑,“这东西不大,那就留下呗。而且说实话,我最近太忙,不然不会这么处理,起码可以到博物馆找专家鉴定下,或者送到拍卖行碰碰运气。”
余耀也跟着笑了笑。心想,这男子纯粹是个外行,还有点儿不上心。但是,八万的价钱,想必是不会让了。
此时,祁长河拿着鸡心罐问余耀,“你真的想要?”
余耀反问,“老爷子怎么看?”
“肯定不是官钧。”祁长河没打算赞,所以也就没避讳货主男子,“要说民钧,是宋代造型不假,但我感觉连明仿的水准都不如。”
说到这儿,就差一句是现代高仿了。
鉴定上的眼力,到了一定层次,差别就很细微了。但有些东西的关键,却就在细微之中。
而且,老窑的民窑,是瓷器中最难鉴定的种类之一,祁长河的水平虽然不低,但仍旧在这鸡心罐上走眼,余耀也没有觉得太奇怪。
余耀看了看男子,“那就再降点儿吧?”
祁长河一听,心说看来余耀是打定主意要买了,眉头微微一皱,没有继续添言。
“不降了不降了!”男子连连摇头,“再降就没头儿了!我刚才说了,八万还是特殊情况,要这都不行,我就留着慢慢再打算。”
第456章 奉惊鲵以定陵
“好吧!”余耀直接点头,“八万,我要了,今天你算是彻底把令尊留下的东西处理完了!”
“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男子看了看余耀,脸上露出不悦之色。www.uu234.net
“没别的意思,别误会,来,转账吧!”
男子虽然不悦,但交易还是完成了。
余耀和祁长河刚走出小区,电话骤然响起。
接起,是贺文光打来的:
“速来洪昌县!”
“怎么了?”
“到了再说,江安路56号!”贺文光说着,便挂了电话。
贺文光一向如此,不过,他如此急切,那必定是有大事。
余耀只好给祁长河解释了一下,说有急事。祁长河得了金桃皮鞘,心情极佳,“你忙你的,我还要在江州待一段时间,咱们再联系。”
余耀打了个出租,从江州去往洪昌,路上用了一个多小时。
到了所谓的江安路56号,余耀下车一看,灰水泥色的门柱,黑色铁门,除了一侧门柱上有个门牌号,什么标识和名称都没有。
余耀掏出手机,给贺文光打了过去。
“你到了?”贺文光接了电话,“我一会儿就到!”
靠!原来你还没来啊!余耀说道,“那我在门口等你?”
“郑处在,你给他打电话!”
余耀挂了电话,先点了一支烟,而后又给郑文治拨了过去。
“到了?等我出去接你。”
余耀一根烟抽完,郑文治也没出来。第二支烟抽到一半,贺文光来了,贺文光刚走到余耀跟前,郑文治也出来了。
“走,进去再说!”郑文治抬抬手。
郑文治是从铁门上的小门里出来的,三人也是从这个小门进去的。
进了小门,一侧有个传达室。而正对的是一条林荫道,两侧是高大的法桐,林荫道长二三十米,尽头是个二道门。
二道门口,有戎装持械岗哨。
郑文治和贺文光出示了证件,而后郑文治还拿出了一张类似通行证的东西,余耀才得以进入。
进了二道门,里面就和个小区的样貌差不多,只是只有三栋楼,而且都不高。
进了其中一栋楼,门口一侧还有保卫。
直到上了二楼,在走廊里郑文治才对余耀说道,“这也是特殊部门的驻地,具体我就不给你多说了。”
余耀本也不想问。
进了一个房间,魏来也在里面,另外还有个魁梧的中年人。
魏来见了余耀,点头示意,接着相互介绍道,“施主任,这位是我们特调局的外聘专家余先生;余先生,这位是施主任。”
施主任笑着和余耀打了个招呼,握了握手,而后问魏来,“人齐了吧?”
“齐了,麻烦施主任了。”
“别客气,下一步的行动,人手我都安排好了,领导交待一定要配合好特调局。”施主任笑了笑,“那你们先忙,有事招呼我,我今天都在办公室。”
施主任走后,余耀直接指了指房中会议桌上的一个泡沫袋包起的长条状物,“你们不会找回那把件剑了吧?”
这个,余耀一进来就注意到了。
“对。”郑文治一边动手解开一边说道,“这都是魏来协调的到位,多部门联合行动,才这么快。”
“真是江底挖出来被两个工人拿走了?”
“大体差不多,里面还有些曲折,具体先不说了,你和贺所先看看东西!”
泡沫袋只是简单捆扎,郑文治很快解开。
露出来的,是一个阴沉木的剑匣。
一看这剑匣,余耀感觉绝不是民国时期的物件。
上面,确实有刻字,字是小篆,余耀和贺文光辨认起来都没有难度。但字数没有濮杰所说传闻中的那么多,而是:
奉惊鲵以定陵。
传闻往往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好在“惊鲵”没错,确实有。
余耀和贺文光都没有急于开匣,都是先盯着阴沉木剑匣看了一会儿。
因为,他俩居然都看不出这是哪种阴沉木。
阴沉木只是一个统称,任何木料经过特殊自然环境的“阴沉”,都可能碳化形成阴沉木。树木的种类太多了,即便是植物学家,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更何况是形成阴沉木,发生了性状的改变。
片刻之后,余耀和贺文光对视一眼,都是微微摇了摇头。
郑文治开口,“判定是哪种阴沉木,难度太大,可以慢慢来。这剑匣的制式和工艺,我看像是三国两晋时期的。”
余耀点头,进一步点明,“应该是东晋的。”
贺文光赞同,“对,我看也是。”
说罢,贺文光动手开了剑匣,里面,确实是一把青铜剑。
剑形有点儿奇怪,偏细长,剑脊偏高,剑格宽大,类似一个压扁的六边形,剑柄是小圆柱,上有三道铜箍,剑墩形似鱼尾。
整把剑通体无锈,表面似有一层橘色暗纹。
同样,剑身的一面,有八个错金鸟篆:越王勾践,作剑惊鲵。
当然,“惊鲵”这俩字儿,余耀不认识,但根据郑文治的介绍,确实就是这俩字儿。
余耀皱眉,眼神中划过一丝狐疑。
这“惊鲵”,和他见到的那把“灭魂”,材质和表面处理并不一样。“灭魂”的铜质,感觉更精;而表面的颜色,“灭魂”也更红一些,没有暗纹;而这“惊鲵”表面,则是偏黄的橘色暗纹。
贺文光开口道,“定陵?怎么会出现在江底淤泥中?难道,江里有东晋的水下墓葬?而且能用‘定陵’二字,规格还很高!”
“这个可能是很大的,目前已经安排好了人手,准备进行全方位水下探测。”
“这么说,和保江会有关系的可能性不大了?”
“暂时还不好说。但如果真是水下墓葬中流出,又是一座东晋的墓葬,那和保江会可能就没什么关系了。”郑文治指了指这把“惊鲵”,“现在,先确定到底是不是越王八剑之一,如果是,再加一个东晋水下大墓,即便和保江会和太颠方鼎没什么关系,那也是一大收获。”
贺文光点头,而他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这把剑,此时,他立即带上手套,拿起了这把剑。
剑一上手,他的眼神顿然一变,“这剑太轻!”
第457章 江底探陵
余耀听贺文光这么说,待他放下后,也便上了手。UU小说虽然没有贺文光说的那么夸张,但根据目测的青铜材质,手感上的确是偏轻的。
对比“灭魂”偏重的手感,这剑又多了一个疑点。
在余耀进一步审视的时候,贺文光拉开了工具包,取出了一个贴目式鉴定放大镜。
余耀看完之后,他立即又看了起来。
郑文治在青铜古剑方面,自认远不如贺文光,而且东西送过来之前,他在另一现场看过,所以也就没有再看,静等这两位大拿发表意见。
郑文治是个大烟枪,见余耀看完,递了支烟,但也没问,怕打扰贺文光。
贺文光足足看了十几分钟,才摘下了放大镜,接着便看向余耀,“我看,这不是春秋古剑。”
余耀点点头,“和剑匣,应该是同一时期的。”
郑文治手上烟灰飘落,“什么?东晋仿制的‘惊鲵’?”
贺文光随后便解释起来,他说话语速比较快,而且涉及很多专业词汇,好在郑文治不是庸手,基本算是听明白了。
贺文光说完之后,又让余耀补充。
其实,余耀之所以比贺文光鉴定得快,除了眼力的情况,还因为他见过“灭魂”,形制虽不一样,但越王八剑所用铜材,应该是一致的,所以余耀多了一个鉴定基础。
不过,余耀最终还是没说自己见过“灭魂”,他和祁长河虽然算不上深交,但人家是信任你才让看,不经同意说出来总归是不好。
而且,现在已经鉴定出来了,说不说的也不影响结果。
“我和贺所的鉴定要点差不多。不过,这都是从春秋青铜器和东晋青铜器的一些特征来推断的,但咱们谁都没见过真正的‘惊鲵’,不知道形制是不是仿的一样。”
郑文治吸了口烟,“能仿制‘惊鲵’,应该有真品参照吧?”
贺文光敲了敲额头,“这恰恰说明,江底有东晋王侯墓葬的可能性很大。如果东晋皇室藏有真正的‘惊鲵’,王侯据此仿造,是有可能的。真正的‘惊鲵’在历史长河中佚失,这仿制品却因为在水下古墓一直保存,刚刚被发现。”
余耀同意贺文光的推断,“而且,如果是水下古墓,以‘惊鲵’定陵,可免受水族侵扰。虽然是仿制品,但目的应该是这个。”
“如果是这样,这水底的东晋陵墓,很可能已经被破坏了啊!不然,定陵的‘惊鲵’怎么会沉陷江底淤泥呢?”
贺文光面色凝重,“这正是我目前最担心的,只盼着盗墓贼手脚不利索,还能剩点儿什么,不是一座空墓就好!”
话音未落,郑文治电话响起。
“什么,潜水仪有发现?”
郑文治和对方通话足有十几分钟,问得很详细。
“因为马上要进行全方位探测,所以今天先下了潜水仪,范围是从江北岸开始,先截取百米,逐渐往江南岸推移。没想到,恰好在江北岸的这个区域,有重大发现!”
郑文治一边说,一边在桌上铺开一张白纸,拿起笔画了起来。
江北岸此处,是一座五百多米高的小山,水下则是山体的延深;此处水深约十九米,并不需要清淤;但是,南岸是平地,同时江水深度不足十米,需要清淤。
南岸清淤之后,北岸山体下的淤泥,受水流等因素影响,也下落了一小部分。
根据潜水仪摄制的影像,山体在水中的底部,露出了一个类似“门框”的结构,像是有人工的痕迹。
同时,“门框”两侧,还露出了类似圆形的结构,与水底山体相连,像是高浮雕出来的。
贺文光的考古经验极为丰富,听完郑文治的介绍,立即说道,“水底陵墓,常见沿江凿山为陵,入口在水底,但会有斜上的甬道,真正的墓室,在山体之中,高于水平面!”
“我立即去安排人手,水下作业,进一步清理此处的淤泥!”郑文治说着便向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又停步扭头,对余耀说道,“你别走啊!留下帮我们参谋一下!”
“对对对!”贺文光拉了一下余耀的胳膊,“既然来了,先等等结果。”
余耀想起在海南潜水的经历,加上探陵独特的吸引力,“我说,到时候我能不能下去看看啊?”
“我尽力安排!”郑文治说完,便出了门。
余耀当天就住在了这里,晚上沈歌还问他;好在沈歌知道他是特殊文物调查局的特聘专家,余耀告诉她临时有任务。
第二天一早,余耀跟着郑文治、贺文光来到江边,上了一艘清淤作业船,来到了江北岸山体旁。
郑文治还真给安排好了,不过他本人得留在船上指挥,余耀和贺文光,跟着两个特调局的专业“潜水员”一起下了水。
头一次潜这么深,其实是很难的,不过仗着潜水设备先进,下潜勉强还算顺利。
此时,山体底部已经清理出来了,确实露出了入口。
而且,入口两侧的山体石壁上,高浮雕的,竟然是两排神兽!露头的两处,只是因为靠近墓门最近、高度最高。
余耀粗略看了一下,有狻猊、辟邪、麒麟等等。心道,如此规格,的确堪称为“陵”,里面葬的,不是皇就是王,等级确实很高啊!
这个入口,本来有高约两米、宽约一米半的两道石门,余耀看到的,就是已经敞开的。
在下水之前,余耀已经收到消息反馈了。
这说明,在清理出封住入口的淤泥之前,已经有人进去过了。而且,进入的时间距今应该还不短了,至少也得几十年,不然淤泥不会再度堆积又封住了入口。
余耀游着进入了石门,果然,里面是斜上的台阶。
有台阶辅助,而且往上游,那就快多了。余耀的头露出水面之后,还有几阶台阶,台阶尽头,是一处敞口石室。
四人进入石室,开了应急灯。这个石室约有五米见方,高约三米,修凿得很是规整,正对宽大入口的最里侧,也有一道石门。石门和水下的不一样,只有一扇,也是开着的。
石门前,还立有一座石碑,下有石雕(音bi xi,龙九子之一,好负重,常驮碑)。
第458章 皇陵盗空,疑点重重
这个石室,地面还有些潮湿,这说明曾经进过水,而且观察石碑可以发现,水位还不算太低,能到石碑的一多半。www.uu234.net
同时,在碑和之间,有一个长条形的“台面”,感觉比那把仿制“惊鲵”的剑匣略大。
“这地方,莫非就是原先放置剑匣之处?”余耀心中暗道。
那这把“惊鲵”,到底是如何离开原位、沉陷江底的呢?
墓门已经被开启,说明这座水下皇陵肯定是被发现过、并且被盗了。
但是,这把“惊鲵”却没有被真正取走。
这间石室曾经进过水,如果进水是在墓门开启之后,盗墓贼当时没有取走“惊鲵”,也是有可能随着江水涌入导致沉陷江底的。
不过,余耀从盗墓贼的角度分析,没拿的可能性是不大的,费了这么大劲儿,还不把墓里的东西给搂干净了?
那么,就有可能是当时拿了,但是却在出去的过程中,在江流中不慎丢失,沉入江底。
而此时,贺文光已经盯着石碑仔细看了起来。
因为这碑上,刻有碑文!
而另外两个“潜水员”,则拿出仪器,探测石室内的空气质量。探测之后,他们暂时解下了面罩,同时示意余耀和贺文光。
这石室中空气质量尚可,想必山体中是暗中设有通风孔的。
解下面罩的同时,余耀又多了一个疑点,一座陵墓,为何要设置通风孔呢?
“这居然是一座皇陵!”贺文光此时已经大致看完了碑文,不由脱口而出!
余耀一听,立即凑了上去。
凑上去的同时,疑点再生。
东晋的皇陵,虽说大部分都找不到具体陵址,但大范围,根据史料和考古研究是基本确定的,就在东晋当年的都城建康周边。怎么会多出一个水下陵墓?
余耀的目光在碑文上审视之后,这才明白,原来,虽然是东晋这个历史时期的皇帝,却不是东晋的皇帝!
“是啊,他也算是个皇帝。但他最后身首异处,被当成国贼,怎么会有如此规格的陵墓?”
华夏历史上,从秦始皇到溥仪,所谓的皇帝,一共出现了将近五百个。不过,这个数字是比较“水”的算法,只要称帝就算。
从碑文上看,这是“大楚永始皇帝”。
这个人,名叫桓玄,其实只当过五个月的皇帝,是逼晋安帝退位之后上台的,改国号为楚,建元永始。
桓玄是桓温的儿子。
东晋王朝,家族把持极为严重,有过“四大家族”,最著名的,是王氏和谢氏家族,所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王家和谢家还出了不少文化名人,比如王羲之,谢灵运。
另外两个,就是桓氏和庾氏。
桓温,是桓氏家族的代表人物,长期执掌朝政大权,三次北伐虽然最终都不算成功,但也算打出了“资本”。
他还曾经废掉过傀儡皇帝司马奕,其中有个理由很搞笑,说司马奕某方面功能障碍,其实司马奕孩子都生了好几个。
桓温之心,路人皆知,但因为种种原因,自己没能登上皇位。
最终逼迫晋帝退位、登上皇位的,是他的儿子桓玄,就是这个所谓的“大楚永始皇帝”,史称“桓楚”。
公元403年,桓玄逼迫晋安帝退位,在建康建立桓楚政权。
但桓玄刚刚登基不久,刘裕(南朝刘宋开国皇帝,小名寄奴)就举北府兵起义,桓玄战败,逃至江陵,又遭到西讨义军,再败。最后桓玄想到蜀地避避风头,结果被益州督护冯迁所杀,身首异处,人头被送到了建康。
就这么一个皇帝,怎么会有陵墓?
余耀一边想,一边把碑文系统地看完了。碑文主要是歌功颂德,其实没什么看头。不过,其中有一句“暂以衣冠安之,且待龙兴重振”。
同时,立碑之人也有“落款”。
这个人是桓石绥,桓玄的从弟。
桓玄被杀之后,桓石绥依然带着一部分兵力,继续抵抗了东晋几年,最后才被干掉。
通过这些,不难推断,这里,是桓玄的衣冠冢,因为桓石绥也没法儿得到桓玄的尸身首级。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要把陵墓秘密修建在水下,因为这里当年也是东晋的地盘,桓石绥有可能是暂时驻扎过,但也不能保证长期保护。
如果桓石绥能够干掉东晋政权,那么想必是要为桓玄重建皇陵的。
但是他没有。所以,只留下这个秘密的水下陵墓。
桓石绥很可能见过真正的“惊鲵”,但桓玄死后,他却得不到,为了“定陵”,保证水下皇陵的安稳,便仿制了“惊鲵”,安放在石碑之处。
“走,进去看看!”此时,贺文光开口道。
四人走进了石碑后开着的石门。
门后,又是一条甬道。
甬道平行延伸,潮湿得很,腥气很重。
走了有个二三十米,最终是一处方形平台。平台一侧连通甬道,两侧都是石壁,而最里面一侧,居然毫无遮拦,探灯向下看去,原来是一条暗河!
平台上湿漉漉的。
余耀明白了!刚才所在的石室里进水,不是外面的江水进来过,是这条暗河的水暴涨时所致!
“这算是个什么皇陵?!”贺文光皱眉。
“当年形势不容乐观,能开凿出这么个地方,已经不错了。想必这个平台,原先是想建主墓室的,结果一下子挖开了山壁,露出了地下暗河,也就没法继续了。”余耀说道。
说完之后,余耀开始用探灯扫射两侧石壁,先看一侧,只是修凿得比较规整,并没有发现什么。
“即便是衣冠冢,也得有棺椁,这地方怎么放”贺文光一边说着,一边用探灯往顶部扫了扫。
“原来是吊棺!”贺文光叫了一声。
余耀本来正要探照另一侧石壁,贺文光这一说,立即抬头看去。果然,顶部有四个深深的孔洞,想必原先是嵌入铁链一类的东西固定的。
只是,吊链连同棺椁,都已没了,想必是全被盗走了!
余耀叹了口气,转而拿探灯照射还没看的另一侧的石壁。
这一侧的石壁修凿得也比较规整,但在石壁的下方,有一块方形区域好像不太一样。
余耀上前蹲身,“这块石板好像能打开!”
第459章 真鼎现身
一听余耀这么说,贺文光立即凑了过来,而另外两个“潜水员”则在一边帮着举灯照射。UU小说www.uu234.net
余耀能感觉到这块方形区域不一样,还得归功于青苔;有细微缝隙,若只是石壁,在这种环境里,人眼未必能立即发现,但青苔的长势肯定不一样。
贺文光打开工具包,取出工具,一通鼓捣之后,“这块石板可以直接拿下,不过不知道后面有没有机关。”
随后,贺文光取出一块强力吸盘,扣到了石板上,而后连上了绳索,让众人都退到甬道里。
因为角度不好,反复拉扯几次,石板才被拉开。
石板翻落,沉闷的响动之后,四人又等了十分钟,才又回到了平台。
石板没了,出现一个洞口。这个洞口里侧一点点,有一口刷了红漆的铁皮箱子。
这种铁皮箱子,一看就不是老物件,绝无可能是东晋时期的。
铁皮箱子拖出来之后,余耀发现,这洞比想象得要深。这块石板的边长大约有个六七十厘米,铁皮箱子是方的,边长略小,只是放在洞口附近,挡住了后面的进深。
整个洞的深度,得有两米左右。
不过,用探照灯细细照过,确实没别的了,空空如也。
这个洞,想必是原先放置陪葬品的地方,但已被人取走了。
刷了红漆的铁皮箱子是焊死的,虽然不那么严密,个别地方也有些没焊接的地方,但他们四个带的工具里,没有专门的切割器械;而且,这地方也不合适操作。
只能先带走再说。
这口铁皮箱子很重,得有五十斤以上,好在甬道还算宽敞,总归是运出去了。
到了最初的石室,贺文光对石碑详细拍了一组照片。
而两个“潜水员”则结结实实的将铁皮箱捆扎好。这箱子拖着游上去有些困难,他们也没带足够长度的绳索,只能先上去,再有人带长绳索下来,而后连到箱子上,运到墓门,再从船上拽上来。
一番折腾之后,铁皮箱总算是弄到了船上。
返航。
回到江安路56号,铁皮箱的焊接处被专业技工切割开来。
最后,房间里只剩下余耀、郑文治、贺文光。魏来和施主任此时还在现场,发现了桓玄陵墓,虽然只是衣冠冢,但还是有很多后续工作要进行。
开箱。
虽然通体刷了红漆,开口部分也焊上了,但终究还是有缝隙,箱子里面极为潮湿,露出的一层棉被已经湿透了。
拿掉棉被,是一层油纸,油纸也软沓沓的了。
拿掉油纸之后,余耀、贺文光、郑文治的眼中,全都闪烁着惊喜的光芒!
太颠方鼎!
原来你在这里!
三人一起动手,太颠方鼎被摆到了桌上。
余耀大致看了看,接着又后退了两步,端详感受了一会儿之后,“没错,这次气韵对了!”
贺文光和郑文治如法炮制,也又退后看了看。
不过,他们很快又凑上前去,还上了放大镜,围着仔细审视起来。
余耀一时没空儿了,也不着急,因为他已经能够认定了!
真鼎现身,那千贺美术馆的,应该也是假的了!
不过,这太颠方鼎,怎么会在桓玄的墓葬里?
难道,发现打开陵墓的,正是保江会?
陵墓已经被搬空,但后来许太炎找上宋老六,宋老六又想到了这个地方,将真鼎暗藏于此?
后来不等取出,倭国人就打过来了,战乱之际,无法取鼎;而后数十年物是人非,诸多变故,由此再无人知道此鼎的下落?
嗯,可能就应该是这样了。
不过,“惊鲵”是切切实实存在的,所以如果是保江会盗了桓玄陵墓,必会取走惊鲵!如果是取走之时不慎落入江中,那就是有缘无分,没有拥有过,好像不太可能传出“惊鲵”是保江会镇帮之宝的消息!
而且,保江会不太可能为了一个名头,把没有说成有;因为,万一有人从江中捞出,那这个脸打得就厉害了!
余耀如此想着,就手点了一支烟,便说了出来。
贺文光太过专注,直接没应声。
郑文治微微停顿,应了一句,“我们一直在调查此事,但很多东西似是而非。根据部分结果,保江会曾经有过一把号称镇帮之宝的剑,但,是不是这把东晋仿制的‘惊鲵’却没有定论。”
“曾经?”
“据说,这把剑有一年因为洪水肆虐,还被拿来祭江,就再也没有别的消息了。”
余耀一听,心念甫动,“嗯?会不会是这样?”
郑文治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转而直身看向余耀,“哪样?”
“这把‘惊鲵’,在保江会盗墓时被取走,并没有落入江中,而确实被当成了镇帮之宝!但是后来,出现了洪灾,他们所谓的祭江,其实是又把剑回归原位了!”
“什么意思?”郑文治的心思,大半还在太颠方鼎上,脑子一时没转足够快。
“我的意思是说,‘惊鲵’定陵!虽说桓玄这个皇帝有点儿不正,但毕竟是皇帝,就算是衣冠冢,但皇陵也不是寻常所在。洪灾发生之后,保江会担心是皇陵被取走定陵剑所致,为求安稳,又把‘惊鲵’回归原位了!”
郑文治定了定神儿,“保江会连陵墓都搬空了,还在意这个?”
“这是两码事儿。因为江流出问题,影响到他们的生存命脉了。”
郑文治点点头,“嗯,这是个思路!这事儿,我还得写总结报告;要是最后还没什么实质性结果,就这么写了!”
“啊?”余耀一愣,“这也行?”
“我们调查的东西,很多都是不可能有真凭实据了,只要涉及的文物对,那么有些过程,在报告里可以发挥一下。你也别误会,我不会说死,会说明是推断性结论。”
余耀不由笑了笑,“就这件事儿来说,倒也真无妨。因为找到真鼎才是最重要的!而且,还是在倭国人出面之前找到的!”
“找是找到了”此时,贺文光的目光终于离开了太颠方鼎,看了看他俩,“但是,也出现了新的状况!”
第460章 完美除锈,唯此一人
“怎么?不可能有假啊!”余耀开口。www.uu234.netwww.uu234.net
“我也觉得不可能有问题!”郑文治接口。
贺文光叹了口气,“你们都还没细看,来来来!”
余耀确实没细看,直接凑上前去。郑文治却一边上前一边说道,“我怎么没细看,就差一条腿儿”
“就是这条腿儿!”贺文光伸手指了指。
郑文治还未对上眼,就不由惊叫,“不会是后接的吧?”
“想歪了,看看再说吧!”
余耀此时已经看到了这处地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粉锈!
这鼎上有了青铜病!
这条腿儿上,铸有凸起的兽首纹,就在这纹饰上,赫然出现了几小块浅绿色的粉状锈斑!其中一块,还在兽眼上。
余耀立即想起了那件明仿商代的青铜!
青铜是江底淤泥的偶然发现,和桓玄墓以及太颠方鼎本无关系;但却也能说明,这江水淤泥和周边山石土壤的环境,的确是能够催生粉锈的!
不过,从这几处粉锈来看,形成时间应该不长,不然不会这么轻。
结合之前的一系列事件,极有可能是不久前的清淤,导致了暗河的涨水,水流冲过平台,浸泡了暗藏太颠方鼎的石洞!
同时,通过甬道和早已被打开的两处石门,水流将装有“惊鲵”的剑匣从原位冲出了墓门。
墓门外虽然已被淤泥堵住,但是剑匣仍旧有可能在淤泥中随着各种作用力移动,从而导致被人从江底淤泥中捞出!
这些想法,其实只在一会儿工夫,便在余耀脑子里打了个转儿。
现在,探究粉锈的成因已经没有意义了,关键是除锈!
郑文治看了之后,眉头紧皱,退后两步,掏出烟来点上,猛吸一口,“事已至此,又能如何?好在时间不长,得赶紧运回燕京,组织参研!”
贺文光摆了摆手,“你们局那几个青铜手子,我都知道,要是一般情况没问题,但这几块粉锈,是在纹饰上!且不说他们用刀的本事,就说后续的刷涂溶液之后,肯定没法复原表层!”
余耀想了想,“要是纯粹生坑的粉锈还好说,但这太颠方鼎,已经出土百年,有原锈,有微微的氧化层,如此基础上又生粉锈。除锈之后,这几处地方,要想处理得和其他地方一模一样,实在是太难了!”
贺文光敲了敲桌子,“对,若是第一次发现这样的商代文物好说,但现在,既要面临倭国人的质疑,又有东江省博已经长年展出过的情况!”
“不管怎么说,先妥善防护、包装,准备运输!”郑文治说着,便径自走出门去准备去了。
贺文光没拦他,而是走到了窗边,看了看外面的景色。先进行妥善防护、包装,那是必须的。
余耀跟了过去,递了一支烟。
贺文光点了烟,深深吸入,重重呼出,“不光特调局不行,放眼华夏,我能想到的,除锈修复,唯有一人,才能完美无瑕。”
余耀也点了烟,“他曾经说过,办好太颠方鼎的事儿,就会原谅你!”
“问题我现在没有办好!”
“这跟你没关系。”余耀郑重说道,“这事儿,我来说。”
“怎么是没关系呢?”贺文光苦笑,“如果我在粉锈生成之前发现不就可以了么?”
“你这有点儿钻牛角尖儿了!相信我,老爷子会原谅你的!”余耀说着,便掏出了手机,却忽又停住了,再对贺文光说道,“不过,我现在暂时不说,到时直接让他看鼎,你得和我一起去!”
贺文光看了看余耀,皱眉沉思良久,“行,这次我就听你的。”
话音刚落,郑文治提着一包材料进来了,“贺所,搭把手!”
贺文光上前忙起来。
“我出去打个电话。”余耀说着,便出了门。
走廊两侧都是房门,余耀便来到了楼梯的中间平台处,给滕昆吾拨了过去。
“你真会打电话,我刚泡了一壶好茶,要喝呢。”
“边喝边聊又不影响您。”
“也就是你,别人说不定影响心情。说吧,有什么事?”
“有大事!”
“怎么?传人会商改期了?我可都安排下去了,还托人准备野味儿了,你可别玩儿悬的!”
“这事儿不会改了,一个个的都是牛逼人物,哪能爽约?是我想去找您一趟,给您看两样东西。”
“两样?一般的东西,你不会说大事儿。这么说,我能开开眼了?什么时候来?”
“这都下午了,我还没吃午饭,最快也得晚上吧!”
滕昆吾不由一愣,“你还挺急!”
“好东西必须急。行,那我当您应了,出发后再给您打一个。”
“不对,我怎么有种进了套儿的感觉?到底是什么东西?”
“真是好东西!”
“那你说啊!还两样!”
“您就让我卖个关子吧,到时候您也有惊喜不是?”
余耀和滕昆吾又磨了一会儿,好歹是安抚住了。这老头儿的怪,其实有时候是一种孩子气。
挂了电话,回到房间,贺文光和郑文治已经初步将太颠方鼎包装好了,就差一个外箱。
余耀冲贺文光点了点头。
“老郑!”贺文光拍了拍郑文治的肩膀,“你也知道,弄回你们局里,其实成功处理的把握也不算大。我现在说找滕老,你觉得是不是更合适?”
“你老丈人不是气你”郑文治生生顿住,沉吟道,“滕老要是出手,按理说,把握确实更大。但你能请动他么?”
“我不能。”贺文光一指余耀,“他能!”
“什么?”郑文治面露惊讶,余耀的眼力他是彻底服了,但眼力和这个是两码事儿。一个年轻的后生,能请得动滕昆吾?
“我能。”余耀微笑点头,“郑处,信我。”
“好!我信你!”郑文治一拍巴掌,“我这就给杨局打电话!”
贺文光却道,“发现铁皮箱的事儿,你在船上就给杨局打电话了,但这里面是太颠方鼎,你还没说吧?”
“没有啊,正好一并说了!”
“此事事关重大,打电话之后,他若是不批准呢?”
“他不会不批准的。顶多先运回燕京组织人手参研一下。”
“可这粉锈,多拖延一天,就多一分危险!”
第461章 一夜未眠
郑文治面露犹豫,“可是不说的话,这责任我可担不起”
没等贺文光说话,余耀接上了,“郑处有郑处的考量。www.uu234.net不过,这粉锈,依我看,虽然暂时还没有到明显破坏纹饰的深度,但不会超过三天,就可能扩大加深。所以,郑处,你要是向杨局汇报,这一点务必说清楚。”
贺文光叹了口气,“将在外君命还有所不受呢,老郑你也太小心了!”
郑文治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决定给杨四海打电话。
电话是当着余耀和贺文光的面儿打的。
出乎郑文治的预料,杨四海听完之后,“事急从权,我同意送到滕老那里。但是,有些程序也得走,老郑你立即写个申请,你们三个都签字,然后发传真过来!我在这边审批存档就行。”
“领导就是领导啊!”挂了电话之后,郑文治不由叹道。
贺文光道,“别说没用的了,那就抓紧吧。”
一个小时后,一辆押运车从江州驶向北河省天净山。
傍晚时分,押运车从天净山脚下开上了盘山公路,到了半山腰,停在了盘山公路尽头的停车场。
车上,除了余耀、贺文光、郑文治,还有一个司机和两个押运人员。
下车后,司机在车上等待,全副武装的两名押运人员一人拎住一个皮箱的把手,随同余耀、贺文光、郑文治走向停车场后方的一条石板路。
走了半个多小时,天已黑透,来到了后山脚下的一大片平地边缘的一棵大树下。
二十多米外,一处高大的院落闪动灯火。
“好了,我和余耀过去,你们先找地方吃饭、休息吧!”贺文光说道。
“等你们进了院我们再走。”郑文治应道。
余耀和贺文光到了院门口,发现院门是开着的,便直接进去了。
此时,郑文治才招呼两个押运人员原路返回。
余耀和贺文光进去之后,一个高大的男子迎上前来,冲余耀笑了笑,“又见面了余先生。”收完,又过去把门关了。
“老爷子呢?”
“老爷子说,只见你一个人。”
贺文光叹了口气。
余耀对高大男子说道,“这样,我俩就在这儿等,麻烦你告诉老爷子,我一个人见他,这事儿万难周全。”
高大男子:“这?”
“你先去这么说,如果老爷子还坚持。你再告诉我,这总可以吧?”
“好吧!”
过了有十多分钟,滕昆吾背着手走了过来。
“老爷子,我来得还算及时!”余耀拱拱手。
“你倒挺愿意当和事佬啊!”
“爸”贺文光低低叫了一声。
滕昆吾看也没看他,“别乱叫,我女儿死了好久了!”
余耀上前,“老爷子,这可是您说的,太颠方鼎的事情如果办得圆满,就会原谅他啊!”
余耀说着,指了指皮箱。
“果然是太颠方鼎!”滕昆吾虽然是肯定的语气,但还是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转而便看向贺文光,“是你找到的?”
贺文光连忙说道,“这多亏了余耀!”
“落了你的口实!”滕昆吾瞥了余耀一眼,接着转身向里走去,走了两步,微微一顿,“先进来吧!”
贺文光面色一喜,余耀冲他点点头,两人便跟了上去。
滕昆吾没有走向客厅,而是带着他们进了第二进院子,到了一个上了锁的房门前。
掏出钥匙开锁,顺手又开了灯。
这房间,居中是一张硕大的长方形台桌,不过只有两把椅子,两侧各一把。除了门口两侧,则全都是高度几乎到房顶的立柜,不过也都关着,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坐吧!”滕昆吾直接坐到了一把椅子上。
现在只剩下一把椅子,余耀立即笑道,“先看东西,不忙坐。”
说完之后,余耀便和贺文光一起动手,开了皮箱,拆了里面的包装,而后又拿出了皮箱中准备好的毡布,铺到了台桌上,又将太颠方鼎放到了上面。
而后,两人也都没坐,就站在了一边。
一见太颠方鼎,滕昆吾的状态立马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眼中闪出一种别样的光芒。
“真鼎无疑!”
来回扫视了几眼,滕昆吾便语声铿锵地说道。
说罢,他拉开台桌一侧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纸盒,如同抽纸一般抽出了一副崭新的纯棉手套,戴在了手上。
手眼并用,来回翻转。
“粉锈?!”
滕昆吾忽而抬头,“我说呢!原来你们来,是有求于我!”
余耀笑嘻嘻,“老爷子,这我得纠正一下,是我有求于您;他呢,是向您展示努力的结果。”
滕昆吾却摆摆手,“慢说你来!这太颠方鼎,就是一个陌生人拿来真品,让我帮忙除锈,我也会出手!这是前辈拼死力护的东西,何况还面临倭国鬼子的挑衅!”
贺文光微露惊讶之色。
但余耀相对比较平静,因为他知道的,贺文光不知道。滕昆吾必会出手,不是因为谁的面子,他也不会讲什么高风亮节,而是,因为鬼眼门的传承!
“你们出去到前院客厅等我,我这就动手。”
“要不要我留下搭把手?”贺文光小声问道。
不等滕昆吾应声,余耀突然叫了一声,“老爷子,卫生间在哪里?我肚子有点儿不舒服。”
待滕昆吾说了,余耀立即快步抢出了门,又从外面关上了。
到了前院客厅,余耀长出一口气,“老兄,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高大男子给余耀上了杯茶,喝了几口之后,还没见贺文光过来,余耀心中暗喜,心说这开头不错,翁婿二人估计和好有望。
到了晚上八点,余耀都在高大男子的安排下吃完饭了,还不见他俩出来,便问高大男子,高大男子却说:“老爷子的工作间,没有他的吩咐,谁也不能随便进去!余先生,客房都准备好了,要不您先休息?”
“我还是在客厅等吧!”
余耀这一等,等到了十一点,依然没什么动静。不过,他还是没去客房睡觉,就坐在客厅的椅子上等着。
高大男子也没再催,自顾走了。
余耀一夜未眠,光烟就抽了一包。清晨时分,有点儿扛不住了,斜靠在椅子上迷迷瞪瞪半睡半醒。
“你干的好事!”此时,他好像听到了一个有几分耳熟的声音。
第462章 大功告成
余耀迷迷瞪瞪,只觉得不是滕昆吾的声音,也不是贺文光的声音,勉力睁开眼睛一看,差点儿从椅子上摔下来!
一身锦灰色的长袍马褂,不是许太炎又是谁?!
“许先生?您怎么来了?”
“还不是因为你干的好事!”
“我这找回了真鼎,就算无功,也不会有过啊?到底是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你为什么不看着真鼎除锈修复?如果有什么闪失,对得起我给你的眼力吗?”
“这滕昆吾是金字口传人,是完全可以相信的”
“一派胡言!”
扑通!
余耀真从椅子滑落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吃痛之后,眼睛睁开,哪有什么许太炎?滕昆吾的客厅里,只有自己一个人。www.uu234.net
靠!
又做梦了?
我说许先生怎么会这么不讲理?
此时,吱呀一声,门开了,滕昆吾走了进来,“好了,太颠方鼎搞定了嗯?你怎么坐地上?客房不是早就收拾好了么?你没去睡啊?”
“太困了,坐着睡着了。”余耀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你俩不睡,我哪敢去客房睡觉啊!”
“谁说我没睡?12点多就搞定了,我这刚睡醒!不过,贺文光没睡是真的,他又是善后处理,又是参详研究的,刚才我去看了,正忙着打包呢。”
“皆大欢喜!”余耀点了一支烟,“恭喜老爷子和令婿和好如初!”
滕昆吾一摆手,很冷静地说道,“以前的事儿,其实也不全是他的错,念在他确实悔悟了,加上他在太颠方鼎上有功,所以我可以原谅他。但要说和好如初还到不了那一步!以前,我对他和亲生儿子没两样!”
“慢慢来,你们俩总归是有割不断的缘分的。”余耀笑道,“再说了,您这一身本事,总归得有个传人,贺所这样的高手,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你先别给我说这个!”滕昆吾坐下之后,也点了一支烟,“你来的时候说两样东西!如今只有一样太颠方鼎,另一样呢?”
“另一样,您已经见了啊?”
“别给我打马虎眼!到底是什么?”
“就是贺文光啊!”
“他是个人!不是个东西!”
“可他的诚意,算是东西吧?”
滕昆吾听了,差点儿吹胡子瞪眼,可很快又哈哈大笑起来,“有创意!贺文光这种脾气,还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也算可以了!”
“他这种脾气,以前不也深受您的赏识么?脾气和人心,有时候不能混为一谈。”
滕昆吾一时没做声,深吸了一口烟之后才缓缓说道,“余耀啊,你年纪轻轻,有些事情倒是看得透彻。这人心哪,是最复杂的,因为谁也不能吐出来让你看看;可也是最简单的,因为人心之间,有路相通。”
“我可没有您这样的人生阅历。人心之间,有路相通,这话太有哲理了,我得找个小本儿记下来。”
“这不是我说的,这是波斯谚语!”滕昆吾说着便起身,“走吧,吃早饭去吧!”
余耀跟上,心道,看来,和贺文光的关系有所缓和,滕昆吾还是挺高兴的。
此时,贺文光已经收拾完了,早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吃饭的时候,滕昆吾和贺文光交流不多,但已然能算是正常状态了。
饭后,贺文光立即提出告辞。
余耀也提出要一起走,过些日子再来。
滕昆吾并不阻拦,贺文光在太颠方鼎上,后续要做的事情的确还有很多。
不说别的,这太颠方鼎虽然除锈并修复如旧,但还要经过几次养护,才能彻底保证没有后患。
至于余耀,就像他自己说的,过不久还得再见面。
走的时候,滕昆吾送到了门口,贺文光走出几步,忽又回头,看了看滕昆吾,欲言又止。
滕昆吾抬手伸出食指,朝贺文光点了点,转身回了院子。
走在石板路上,贺文光面带笑意,对余耀认真说道,“谢谢!”
这大功告成,郑文治也很高兴,回去的路上,在车里还拍着腿唱了一段: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余耀看了看贺文光,“郑处这老生,可以哈!”
“拉倒吧!”贺文光面露鄙夷,“他个大烟枪,嗓子早完蛋了,这《空城计》唱的跟诸葛亮得了扁桃体炎似的!”
余耀没想到贺文光也能插科打诨,忍俊不禁。
“来来来,让贺所唱一段,贺所不光青铜器上的眼力了得,唱青衣的嗓子也了得!”
“我是真累了,先眯会了。”贺文光确实累了,而且一直绷着的一根弦松了,困意巨浓。
贺文光说完,真就靠着座椅闭了眼。
车子途径江州市区,先把余耀送到了小区门口。
道别之后,余耀回了家,简单冲了个澡,便躺在了床上。
可这会儿却又睡不着了,拿起手机,给沈歌发了个微信。
沈歌正忙着筹备天和的春拍,和余耀腻了几句,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便先忙了。
余耀放下手机,准备“强睡”,可刚放下不久,手机铃声却又响了起来。
一看,是祁长河打来的,便接了。
祁长河先问了说话方不方便,得到肯定答复后,便直接说得到了消息,“惊鲵”被“上头”收走了。因为余耀以前说过“上头”在关注此事,所以他想让余耀帮忙打听下,是否属实。
“不用打听了,我确实刚得到消息,江底被发现的‘惊鲵’,是被收走了。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收走是肯定的!”
余耀不能说太细,但这一点是可以告诉祁长河的,免得他还去多做无用功。
“唉!既然如此,那也只能放手了。”祁长河顿了顿,“对了,我今天还得到了一件东西的线索,不知道‘上头’有没有关注。”
余耀一听,“也是江底来的?是青铜器么?”
因为祁长河打听“上头”,又在聊“惊鲵”事儿,所以余耀不由就这么问了;而且,他还一下子想到了那件江底出来的明仿青铜,这东西他没收,但可能还在卖。
第463章 出戟尊,老色鬼
祁长河应道,“不是江底来的,也不是青铜器。”
“既然这样,你还打听上头关注不关注?难道东西也有问题?”
从“灭魂”来看,余耀就知道可能不是正规途径;这祁长河玩得比较猛,现在到了江州,若不是“惊鲵”已被收走,他估计还是要努力尝试一把的。
现在,难道是又看上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了?余耀不由警惕起来,本就不是自己要买的东西,若是掺和进去,徒受牵连,这又何必呢?
“你误会了。”祁长河笑了笑,“这件东西是回流重器,是祖籍江州的华侨带回来的,听说有意出手。所以,我是想问问上头有没有官方收购的意思。”
余耀松了口气,“老爷子,你消息够灵通啊,我一个本地人,还是古玩行里混的,都不知道这事儿!”
“这跟是不是本地人没关系。是我们绍市也有个华侨,和带回重器的华侨在国外相识。这个绍市的华侨,和我是老相识,年轻时候还一起做过生意。我呢,也是今天上午他打电话问我绍市的一个投资项目时,刚知道。”
“原来是这样。那是什么东西呢?”
“重器啊,汝窑出戟尊!这样,都快到午饭的点儿了,你要方便,出来一起吃个饭,咱们当面聊聊?”
“什么?”余耀的疲倦之意登时全无。
本来,余耀就是想问问而已,因为确实累了,而且又不是自己买。但一听汝窑出戟尊,立即下了床,“好,我定个比较安静的馆子!”
汝窑的器型,以盘碗瓶洗盆居多,尊也有,但出戟尊,是极为少见的。
出戟尊,是仿青铜器的造型;戟,说简单点就是棱,一般在颈部、腹部、足部的四面,贴塑条形方棱,称之为出戟。
瓷器仿青铜器的出戟尊,宋代相对多见是钧窑;真正的汝窑出戟尊,如今只有在个别大型博物馆里才能见到。当然,市面上时不时会冒出一两个,真假不言而喻。
虽然如此,但听到这样的东西,余耀还是忍不住想弄个明白。
两人在余耀定的饭店包间里见了面,很快便点了菜,菜上齐屏退服务员,关好门之后,才谈起了这事儿。
“冷兵器是我的最爱,瓷器仅次之。这出戟尊,实在是稀有品种,我是忍不住啊!”祁长河抿了口酒,叹了口气。
“是啊,出戟尊不同于汝窑其他的器型,是皇家专用礼器,市面上,我还从未听说有过真品。”余耀看了看祁长河,“这位华侨故交,告诉您货主的联系方式了么?”
“这是自然。住的地方我都知道,是一家国际品牌酒店的总统套房。”祁长河顿了顿,“我说,你不会也有一定的想法吧?”
说完,祁长河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余耀心说,祁长河这是既想让自己帮忙掌眼,又怕如果是真品,被自己截胡。
“您也没说要带我去看,我能有什么想法呢?”余耀笑笑,“说实话,老爷子,这东西虽然是海外回流,但我也并不看好。当然,不管看好不看好,没看之前,吸引力还是很大的。”
祁长河想了想,摸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上,“我这不是正要说请你一起去看看嘛!”
余耀淡淡应道,“如果是真品,我未必能吃得下。如果不是,那咱们也都没兴趣吃。”
“那我当你答应了?”
“您都开口了,而且我也不说虚的,这种东西,圈里人估计没有不感兴趣的,我肯定会陪您走一趟。坏规矩的事儿我也不会干,不过”
余耀说着,微微皱了皱眉,点了一支烟。
“不过什么?”祁长河追问。
“不过您要是当场敲不定,我就不算坏规矩了。”
“那是自然!先谢了!”祁长河说着,将银行卡往余耀面前推了推。
余耀没拿,但也没完全拒绝,“事后再说。老爷子,我说过,帮朋友看东西,哪能收费?若是不真,这我肯定不会收。若是真品,还得看具体情况不是?若是皆大欢喜的红包,欢喜的时候再收不迟!”
祁长河微微一笑,伸手拍了拍银行卡,转而收起,“好,这话说得到位。”
吃完了饭,两人又喝了会儿茶,约莫过了午休时间,祁长河掏出手机打了过去。
这个货主,是个英国华侨,祖籍江州,姓安,祁长河称呼为安先生。从祁长河和他的通话来看,此人能用汉语正常交流。
挂了电话,祁长河笑道,“现在就可以过去,他刚和你们江州天和拍卖行的人谈完,但没谈成。”
“没谈成?”余耀想了想,“行,稍等下,我去趟洗手间。”
出去之后,余耀便给沈歌打了个电话,沈歌的情绪不佳,“哎?你不是要睡觉么?”
“我这有事儿出来了。长话短说,你们瓷杂部是不是和一个华侨谈过一件汝窑出戟尊?”
“你怎么知道?就是我谈的,崩了!”沈歌吃惊,“你说有事儿,也是因为这件出戟尊?”
“对,我现在马上要陪别人去看。为什么崩了?不真?”
“我还没细看呢!”沈歌道,“刚看了几眼,这老色鬼就在一边说,若是晚上陪他共进晚餐,而后欣赏一下这夜色,就会优先考虑我们拍卖行。”
“艹!欣赏他老娘啊!”余耀低骂,“那是得崩!没动手吧?”
“他敢!”沈歌抬高了声音,“就这样,姑奶奶我还给他一通臭骂!”
“你这种豪爽我很欣赏!”余耀咧了咧嘴,“行,现在我去会会他!”
“正好,你看看东西到底怎么样。不过,你就别节外生枝了,毕竟他只是一个暗示,没有任何不良举动,我也骂了他了。
“你甭管了,我去看看再说。”
挂了电话,余耀回到包间,祁长河看了看他,“我看你脸色不好,是没休息好么?”
“不瞒您,我昨晚一夜没睡。”
“啊?不妨事吧?”
“不妨事,熬个夜而已,不会影响眼力。”
“年轻就是好啊,我年轻那会儿,连熬两夜,补个觉就没事了;现在让我这么熬,那可真要了老命喽!”
“走吧,咱也别耽误工夫了。”余耀接口催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