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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更谈     唐侠txt下载     唐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十六章 蜀风飘红染大唐

    看吕臻倒在地上,李秉右手捏了捏两边的太阳穴,最终还是抑制住内心的悲凉,没有哭出来。www.uu234.cc他伸手抱起吕臻的尸身,毫不忌讳,向人群中的酒店老板问道:“请问义庄何去?”

    那老板看着如此豪气的少年英雄就此殒命,也觉可惜。便领着李秉二人去了义庄,顺带着帮忙料理后事。另有两个年轻人,也把乌赫拉抬起来,跟着李秉走出客栈后院。

    墨染湖原本也想跟过去帮忙,但有看了一眼马车,又不放心,只能作罢。墨家大哥知他心思,从人群中走到他身边,说道:“那人怕是已经跑了,这里我看着,你也去吧。”

    墨染湖点头说好,又让大哥小心。刚迈出一步,却又退了回来,径直走向马车,心道:能抛下自己的生死去救别人,就算是吐蕃人,你也是条好汉。一把拉起车上的老喇嘛,扛在肩上。循着前面几人的身影,跟了上去。

    这下最惨的便是那个中年喇嘛了。原本店小二应该处理了这事,可是那死相实在是有些令人害怕。小二刚一背上那人,一个腿软,竟然被尸体压倒在地上,吓得嚎啕大哭。

    旁边一个四十多岁的大汉,身材高大魁梧,看这情况,连连摇头。径直走上前,一把抓住喇嘛的脚踝,轻轻一扬,便把他抗在自己肩上,也跟着前面几人出门去。

    边境小县,原本不大,即便义庄偏远,也没几步路便到了。

    李秉原想买两副好棺材,奈何身上一点银子也没有,不过这次他却放得下面子,直言向墨染湖借钱。反正都是小钱,倒也没那么多讲究。

    那义庄管事只道:“只有两副现成的棺材,还有两副模子倒是做好了,只是还没有盖板,也没来的及上漆。”墨染湖只道无妨,一并买下,还付了入土的丧葬费用。

    义庄里有些冷,又不透光,显得有些阴沉。棺材本来就在里面停着,倒也不需要搬动。

    李秉放好吕臻的尸身,碰到他的手臂,还有余温,当下又觉难受。五分伤心,五分惋惜,竟哽咽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点了香蜡纸钱,放在棺前的供桌上。

    那中年大汉随手把喇嘛扔进棺材,也不再管,径直走向李秉,一手搭在他肩上:“李秉兄弟,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吕臻要知道你如此重义气,泉下有知,也必定十分高兴。”

    李秉望了一眼这中年人,才想起原来是昨夜一起喝酒的人,昨晚新结实的人太多,这人的来头倒是想不起来了,只是记得他似乎姓严。

    “多谢严前辈关心,我没事的。”

    那姓严的人也道:“那就好,那就好。你可别叫我前辈,我虽然痴长几岁,论武功,我可是跟你们差远了。我托大喊你一声李秉老弟,你就叫我严大哥吧。”

    这严大哥处事倒是老道,三两句话就拉近了关系。又道:“老弟还是要去蜀风么,如是要去,此刻也该走了。姜承乾在三日前被杀,算起来,今日中午就要下葬。我得赶在下葬前去赴丧。晚了怕是不好。”

    李秉沉思片刻,心道:事情虽然大致知道是谁做的了,不过总有些事情还想不明白,不如去蜀风商会看一趟,说不定又会有发现。当下便向严大哥说道:“小弟我确实要去一趟蜀风,不知道大哥是不是方便带我们二人一程。”

    这严大哥略感为难:“这倒不好办了,我只有一匹马,要是能找个车来,我们三人倒是能坐下。”

    一直一言不发的客栈老板闻言便走上来:“吕臻少侠两人原本是骑马投店的。他们二人死于非命,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那马儿。你若是不嫌弃,尽可以带走。”

    李秉倒不忌讳这些东西,想着是吕臻的东西,倒也算是有个念想,一口答应下来。

    等到几人回到客栈,严大哥催促到时间已经不充裕,三人便急忙出门。李秉带着宝剑,刚翻身上马,又跳下来,走到为他送行的墨染湖身边道:“墨三哥,听我一句,我虽然不十分肯定,但那个小喇嘛应该这战事无关的,还请墨三哥善待他。”

    停了这句话,被仍在一边的小喇嘛疑惑的看了李秉一眼,却也不说话。

    墨染湖点头说道:“我也理会的,你路上小心。”

    严大哥似乎已经很着急,见李秉还要跟墨染湖详说,又喊了一声他,催着上马。

    李秉本也犹豫是否要告诉他这事可能跟朝廷有关,这催促之下,便只得牵马上路,不再理会。

    吕臻的马,本就是上等良驹,通体雪白,高大俊捷。李秉从小学习骑射,上马后便觉这马不仅奔跑有力,更是聪慧无比,轻轻拉动缰绳,马儿便知主人心意,当下纵马狂奔,一扫心中阴霾。

    安庆方的情况却没那么乐观:那马一身暗红,是宝马俏胭脂,出了名的烈马,加上安子之前只骑过

    磨坊的骡子,此时在马上捉襟见肘,颇觉费劲,早已把初次骑马的新奇全部颠没了。拖在两人后面不断喊李秉慢点。

    李秉对江湖上的事了解不多,便事事请教严大哥。期初相谈甚欢,到后面谈到姜承乾去世的一些猜测,这严大哥便开始支支吾吾,避左右而言他。李秉只道他有难言之隐,便不再追问,转而问了些他的私事。

    他名叫严豪,阆州镖局的副总镖师,一直和蜀风商会有生意往来,此次是代表镖局前去吊唁的。

    说完这些之后,两人再也找不出话说,李秉本还有很多问题,但知道严豪不会回答,也不再问,憋在心里好不难受,只得一路沉默。唯独小安子,渐渐掌握了技巧,一个人倒是乐得自在。

    三人到嘉州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还好有严豪带路,进了城,很快便找到了蜀风商会的姜家老宅。

    还未走到门口,光看这一圈围墙便知姜家财大。围墙顶上都挂着琉璃瓦,通体青碧,竟无一丝杂质,墙裙上的白色底漆颜色纯正,似乎还掺着银粉,日光一照,闪闪发光。更令李秉诧异的是,饶围墙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竟然还未到门口,这姜家的园子莫不是快赶上大明宫(唐皇宫)一般大。

    沉思间,三人总算看到了正门高耸的房檐,还未到正面,两只大理石石狮子便映入眼帘,通体雪白,雕工精巧,只看那狮子脚下的绣球,丝线密纹如同真丝绣成一般,做工细致无比;门口三步台阶,均是用花岗岩石块砌成,两砖之间的灰缝居然全部一般宽;大门一正两偏,深红火漆面板颜色光鲜亮丽,门板上的衔环狮子头,不用青铜,却用黄金打造。

    正中的牌匾相较其他,却显得有些古旧,相传是汉朝姜家开始从商时就再也没换过,匾上小篆简单写着“蜀风姜家”。此刻上面挂着白花白缎,连两边的灯笼也换成白面的,写着“奠”字。

    三人刚走到门口,就有两个童子迎上前来,先问了三人是否是来吊唁。严豪报了名号之后,一个童子替三人牵了马去后院,另一个毕恭毕敬的引着三人进了正门。

    李秉站在门口,瞥了一眼围墙里面,看见一面三角红旗挂的老高,上面写的不是“姜”字,却是“沫下”。他心有疑惑便叫住严豪,指给他看。

    严豪只瞟一眼,却已经如临大敌,看了一眼李秉,低声道:“这下事情真的闹大了。”

    严豪看李秉诧异,先示意他继续跟着那领路童子进门,又接着说道:

    “那旗子唤作‘沫下旗’。是蜀风商会最后的屏障了。据传西晋时候,商会与当时如日中天的“杏花教”发生争执,门主‘姜沫下’幼子被掳劫,商会无力救回。

    姜沫下便在江湖上发出告示:谁能救出幼子,踏平杏花教“便可分得商会七成财富。此令一出,黑白两道,甚至不少军队都前往效力,仅仅十日,幼子便被救回,而杏花教被扫荡一空,门人也树倒猢狲散。

    成事之后,蜀风商会果然按照承诺把七成财富分给江湖中人,一共五百万贯,几乎是当时川中半年的税收。

    因为当年的布告为红底白字,又印有姜沫下的名称,被别人叫做‘沫下榜’。之后便演变成刚才你所见的‘沫下旗’。”

    安子闻言,咽了一口吐沫:“好舍得下本钱。但这事情怕是常干不了。”

    三人并排进了大门,严豪目视前方,略微侧头对二人说道:“据说这旗子算上第一次,一共只出现了三回而已,但每一次出现,都引得江湖一场腥风血雨,所发布的事情,无一例外均在十天内完成。”

    李秉闻言沉思:“只是这次若是吐蕃所为,怕不是那么轻易就完成的。”说完却听严豪低咳一声,才想起现下已经在姜家老宅,便知失言,立刻打住。

    这时,三人已经进到内院:院子五丈见方,房檐一圈都挂着白帐,院子里也堆满花圈挽幛。前厅左侧门口站着六人,为首二人身着“斩丧服”。这是五服之首,两人显然是死者至亲。身后四人,穿着“大功丧”和“小功丧”,便是堂亲表亲的代表。

    严豪走上步道,见李秉似乎有些茫然,低声说道:“为首右边的中年人是‘姜继坤’,姜承乾的亲弟弟,商会的二当家。旁边那个青年是姜承乾的儿子‘姜尚意’。”

    话刚说完,便已经走到门厅前。姜继坤迎上来抱拳行礼:“严豪老弟,你大老远赶来,真是过意不去。挽幛早些时候已经收到了,劳你费心了。”

    两人显然是熟识,严豪还礼,也道:“姜会长节哀顺变,还请珍惜身体。”

    这原本是场面话,李秉却看的仔细,严豪叫道姜会长时,旁边的青年姜尚意忽然瞟了一眼他,显然是心有不满:自己的父亲还未下葬,下边的这些小帮会就已经着急巴结新会

    长了。

    李秉正看着那青年,却见严豪用手掌指着自己介绍到:“这位是长安李秉少侠和安庆方少侠。”

    李秉闻言回过神来,抱拳行礼:“姜前辈好,晚辈日前受长安非派盈澜儿所托前来报信,却不料贵派突发如此变故,实在让人扼腕,还请前辈保重身体,不要忧伤过度。”

    姜继坤原本以为李秉二人是严豪的跟班,却听他说是受盈澜儿所托,当下便觉诧异,不问是何事情要报信,却问道:“少侠受盈澜儿所托,是否见到我家崇景?”

    李秉听到这话,心里瞬间明白过来:姜尚意和姜崇景两人年岁相近,若是姜继坤接任了会长,怕是日后再传不到他身上,他商会继承人的身份就要泡汤。李秉想到此处,忽然把自己吓了一跳:难道是姜继坤杀了人,嫁祸给吐蕃么?

    心道如此,他差点表露出来,当下收敛面容的惊异,答道:“原来姜崇景是前辈的儿子,我们日前才见过。他和盈澜儿去了回纥。”

    姜继坤闻言,哦了一声,又道“那便好,那便好。刚才少侠说有事相告,还不知道是……?”

    “日前,云起宗三位在草场镇被害,其中关键,晚辈略知一二,想请前辈帮忙带信给云起宗。”

    姜继坤似乎早已经知道几人的死讯,不觉诧异,指着内厅说道:“云起宗宗主此刻也在舍下,三位请去里面稍作歇息,稍后我为三位引荐。”

    李秉抱拳到:“有劳!”便跟着引路童子进了内厅。

    内厅倒似乎比外面还宽敞,北边靠墙搭着一个平台,台上挂一副巨大的黑白“奠”字,靠前一点的桌上摆着香蜡供果。三十余张圆桌分列两边,中央让出一条步道来。

    进去还未落座,安子便拉拉李秉的衣服,略有些紧张的看着远处的一桌四人。三男一女,女子正是云起宗宗主虞梦。

    此时大厅里此刻只有李秉三人还站着,那一桌人目光很自然的把目光投了过来。虞梦也认出来安子,倒没有反怒,只是盯着他们。

    之前安子为了摸清那书藏在哪里,在云起宗做了一个月的杂役。得手后还未走出衡州地界,便被云起宗副宗主抓获,不仅收走了书。还强迫他去找让他偷书那人,结果反而被害。

    李秉也猜出了几人的身份,对严豪说道:“我去去就来。”便拽了一下安子的衣袖,去了云起宗的桌子。

    安子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李秉走过去。两人抱拳到,低声道:“几位想必是云起宗的前辈,在下长安李秉,受盈澜儿所托,想将草场镇贵派三位前辈被害一事的前后缘由告诉几位。”

    虞梦请两人坐下后,说道:“有劳少侠费心,不过我们已经抓到凶手,一切事情都已经知道。”

    真凶孙无亦,自然没有被抓住。如此说辞,只是虞梦碍于面子而已。好在孙无亦抢走了《白雪内经》的正本,这事也没人知道,由得她说。

    安子闻言如获大赦,既然云起宗现在没有追究,那便是无所谓了,轻轻拉了李秉的衣服就想退走。

    李秉没想云起宗的人竟然已经抓住凶手,吃惊之余,也很高兴他们不追究安子的事情,平白省了一场口舌:“既然如此,那我也算复命了。在下告辞。”

    正要带着安子回到位置上,却感觉旁边一桌的男子似乎在有意避开他,当下侧身看去,只觉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

    那人见他看过来,知道避无可避,冲他微微摇头,便看向别处。

    李秉回到座位上,始终想不起来这人是谁。沉思间,刚才门口六人已经进到大厅里。

    姜继坤慢步从中间的步道走上平台站定,众人见事主来了,也逐渐安静下来。

    “各位江湖豪杰,在下蜀风商会代会长姜继坤。日前家兄被害家中,我们四下查探,终于查出元凶就是吐蕃密宗第一高手巴若旺。”

    此言一出,台下众人便交头接耳,大感意外。

    只听他继续说道:“家兄自幼习武,武功绝非一般人可比,除吐蕃密宗高手外,断不可能在自己家中被害。我蜀风商会虽然也有些门徒,但若要报仇,恐怕单凭一己之力难以完成。今天发‘沫下令’召大家来此,便是愿意再次立誓:如果有人能取了巴若旺的首级,我蜀风商会愿意分其七成财富,共计六百万贯!”

    此话一出,台下更是响成一片,这赏金甚至超过了上次足足百万贯之多。当下便有人喊道:“姜会长放心,这六百万贯,我们洛阳天威门是拿定了。”

    安子闻言对着李秉笑道:“这人也太没羞没臊,满堂高手,居然大放厥词!”,却看李秉若有所思,猛的一拍桌子,自言自语低声道:

    “是他,太子的贴身护卫怎么会在这里!”

十七章 老谋深算漠上狐

    接下来大厅里倒是变得热闹不少,绿林好汉纷纷献计献策,有人提出把吐蕃密宗连根拔起,接着又有人计划如何围攻密宗山门,一场丧事,俨然顶替了原本一月之后的法家大会。UU小说

    李秉难得见到如此多的高手齐聚一堂,起初也听的起劲,后来却不住的去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第一件怪事就是那“峨边县”刺客的衣服,那种布料的织法,是皇家或者禁军专用,寻常人家见都未见过,更不用说在市面上流通。那个刺客想来跟大明宫脱不了干系。此刻又在绿林大会见到了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卫,如果这件事和朝廷没有关系,怕是说不通。

    他一直都在想这些事,堂上众人的豪言壮语倒是模糊了。只看安子兴高采烈,似乎已经被说的热血沸腾。

    忽又听得姜继坤朗声说道:“那静待各位好消息了!”话音未落,不少绿林豪杰已经夺门而出,为了六百万贯的赏钱,这些人倒是分秒必争。

    李秉瞧得太子的贴身护卫也要出去,便拍了安子的肩膀,匆忙追上。

    安子回头望一眼严豪,不由诧异:李大哥怎么这么匆忙,不和严大哥打一声招呼就走了。见严豪正笑着看自己挥手告别,便也抱拳拜别,跟上去李秉,只是这一出门,却连李秉的影子都瞧不见了。

    太子护卫跟李秉使个眼色,低声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便带着他走到旁边小巷里。

    李秉还未开口,那人看了一眼巷内无人,便已半跪行礼:“下官太子少詹事“革亮”,见过襄王世子殿下。刚才在大厅不能行礼,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无妨,起来说话吧。”李秉心里有太多的秘密需要解开,当下扶他起身,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革亮又看了一眼巷口,低声回答:“太子殿下听闻巴蜀有人作乱,便派我来打听。刚到这里没多久,就听说姜家出事了,于是便到了这里探查,万幸他们并不是针对我大唐。下官了了这差事,也准备回京复命。”

    李秉心道:原来是惯常巡查,倒是我多虑了。

    “原来如此,巴蜀确实不太平,辛苦你了。”他原本想就此让革亮离开,忽然又意味深长的看了革亮一眼:“对了,你向太子禀报的时候,代我转告太子殿下,请他不要把我的行踪告诉我父王。我在这里逗留不久就会回去。”

    革亮抱拳称是,又道:“那我先出去,世子殿下稍等一会再出来,免得惹人怀疑。世子殿下也要当心,最近巴蜀不太平的。”

    李秉点头示意他先离开。却不想革亮出巷口的时候跟安子撞个满怀,两人对视一眼。

    他正上下打量安子,却听李秉在里面朗声大喊“安子,我在这!”便不再多管,匆匆离开。

    安子似乎对之前绿林大会还意犹未尽,此刻正是兴起,精神奕奕:“李大哥,你怎么走的这么匆忙,跟严大哥招呼都不打。”

    李秉正要解释,忽然却想起什么事情来,一拍大腿:“这事稍后再跟你解释,现在有个事情要让你去办。”说完拉安子到身边,凑在身边低声耳语:“刚才和你撞在一起那人,你去悄悄跟在他后面,看他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完事之后,到这里来找我。”

    安子一脸茫然,正要问为什么,却听李秉又催促:“快去跟上,别让他走远了。你小心点,那人功夫不低,谨慎的很。”

    “你瞧好吧,跟踪这事是我的本行,还能出了岔子不成。”此刻安子倒是被李秉的话激的技痒,对着他眨眼坏笑,当下便出了巷子。

    ****

    另一边,一间厢房宽敞富丽,装饰精美,不过大红的云罗纱帐,粉色的牡丹地毯,加上满房的脂粉味道,倒是显得有些俗气。

    房里坐着一人,端坐在桌前,翻着书卷。

    “吱~!”房门被推开,那人也不抬头,又翻了一页书:“你找来的这本‘吐蕃史’倒是有趣,多数故事正史里都没有记载,我看的正在兴头上。”

    新进房间那人闻言,便不再说话,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这人正是之前的太子少詹事,革亮。

    看书文士见他不说话,摇头微微一笑:“我就是随口一说罢了,倒不是让你在边上等着。怎么样,一切都顺利么?”

    革亮抱拳行礼:“一切如殿下所料,江湖中人已经决定明日开始围攻吐蕃密宗山门。”

    文士闻言,精神大振,用书打在手掌上,叫一声好,又道:“这件事,你辛苦了。现下一切都已经妥当,你回去跟太子殿下复命吧。太子那里,自然有赏。”

    革亮谢过恩,正要

    退出去,又转身回来:“对了,刚才在姜家见到了襄王世子殿下,他也认出了我。事后我跟他说道是太子殿下派我来打探消息,他似乎也没有生疑。”

    文士闻言却比刚才更加惊讶,自言自语:“他怎么又在!”说完拿起桌上的‘长扇’在手心里打了两下,说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回去向太子复命即可。”

    革亮行礼后便退了出去。文士看着门已经关上,用扇子在手心上敲打半天,思索良久,忽然甩开扇子,用拇指指甲刮了一下扇叶,发出一串清响。

    “万物出乎震,蛰虫惊而走。巴蜀这颗雷已经降下,李秉啊李秉,你若还要纠缠,坏我大事,就怪不得我不顾少年情谊了。”

    这人正是在乐山出现过的三皇子殿下李述。

    话说巴蜀原本潮热,此刻乌云满天,又迟迟下不来雨,更加烦闷。李秉一人牵着两匹马坐在墙角,也觉得闷热,想起安子之前解开腰带,也想伸手去解,刚一碰到,又摇摇头,缩手回来,只是抻了抻领口。

    他原本在回想这两天的事情,想要找出蛛丝马迹,奈何却一点线索也没有,想着想着,却想起了盈澜儿,又担心她们三人去安北是否顺利。

    一晃三个时辰过去了,大雨迟迟不下,正是又闷又潮,好不难受。这期间除了一个人以为李秉是马贩子,找他询价,便再无别人理他。他原本生性喜动,此刻真是百无聊赖,竟坐在墙角,用指头开始比划《阳月剑诀》里的剑法来。

    又过了一会,安子总算回来了,累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看李秉靠在墙角,便也坐过去,半靠在李秉身边。

    他烦热无比,当下便解开腰带,用衣襟连连扇风。这一扇,倒是把一身汗臭吹到李秉那边。

    李秉用手微微摸了下鼻子,倒也欣赏安子的率直,当下拿了水袋递给他。

    安子抱起水壶,猛灌两口后砸吧一下嘴,大喊舒服。一股水顺着嘴角流到他怀里,安子随手一抹,长呼一口气,说道:“哎天,这人可折腾死我了。”

    不等李秉问话,他便一边扇风,一边用手抹了抹嘴:“出了巷子,那人便在城里绕了两圈,从城东绕道城西,再是城北,然后又回到城西,真是累死我了。跟了一个时辰,那人最后才去了一个地方,你猜是哪?”

    不等李秉摇头,安子拍腿大喊:“居然是妓院!我听别人叫它‘嫣红楼’。我本来也想跟进去瞧瞧,谁知道地保看我这一身穿的太寒碜,就把我挡了出来。我只能在外面等着。”

    安子又灌了一口水,接着说道:“好在那人进去不一会就出来了,然后我跟着他去了城北的客栈,那人饭也没吃,骑马便走了,瞧方向,是要出城往北走,是长安方向。”

    李秉闻言摸着下巴,一脸狐疑,忽然心生一计,猛拍一把安子的背,说道:“安子,想不想当一回大爷?”

    安子本在喝水,被李秉拍的呛了一口,连咳两下:“我当大爷?”

    李秉一脸坏笑:“这两天一顿好饭都没吃上,一会我们就去找个冤大头,好好搓一顿,再给你置办身衣衫,养足精神。今天晚上便要‘夜访嫣红楼’!”

    蜀风商会的客厢,姜尚义走到一间屋子前,环顾四周后,才悄悄进入。

    “怎么样,舅舅,有什么发现么?”

    和他同坐在小书房里的另一人,一身“小功丧服”,端坐在桌前。要是李秉在此,一定会认出他来,正是之前在官道上遇上“脸上有刀疤,背着宝石弯刀“的那人。李秉最初便是从他的马队那里知道蜀风商会出了丧事。

    这人名叫“秦茂聪”,早些年江湖人称:“漠上灵狐”。原本是在甘州一带贩私盐起家,后来朝廷平叛时候,捐了五百贯钱,被封了个“九品陪戎副尉”的虚职,才便得洗白,开始干正经买卖。

    他有一个妹妹“秦蒲儿”,不仅长的天生丽质,文墨也多少通一些,在他洗白之后,开始帮他管账,后来在生意中结实了当时蜀风商会的继承人姜承乾,一来二往,生了情愫,便心甘情愿做了他的妾室,嫁过去第二年就生下了“姜尚意”。

    按理姜尚意原本是庶出,谁料过两年,巴蜀发疫,原配去世,只留下一个女儿。当时姜承乾另外四个妻妾中,只有秦蒲儿一人产下男丁,便母凭子贵,做了继正房。之后姜承乾接任了会长,姜尚意在成年礼之后便可名正言顺的以‘嫡长子’的身份成为继承人。奈何姜承乾便去世时,他还差半年才能行成年礼,按家族规矩当由其弟姜继坤接任代会长。

    这些都是外话。且看秦茂聪闻言,略微摇头

    ,用拇指刮了刮嘴唇:“没有中毒的迹象。身上一共中了四拳,但只有两拳是致命伤,另外两拳似乎被你爹挡开了,没有伤到要害。从伤痕倒看不出来是哪家的功法,但肯定的是,杀他的那人,武功虽然高,但一定不是‘密宗巴若旺’那样的高手。倘若真是巴若旺出手,那两处致命伤绝对不是震断经脉这么简单,也断不可能有两拳打偏。”

    他顿了顿:“按理说,这样武功的人,差不多和你爹爹旗鼓相当。如果你爹有防备,至少要拆上五六十招才会见分晓,不可能毫无声息的死在自己的房间!只怕当时你爹爹全无防备!”

    “你还是怀疑二伯?可是二伯不习武功,连我也打不过。”姜尚意闻言皱眉,又说道:“更何况二伯平日里对爹爹是很好的。也处处礼让。”

    秦茂聪摇头,微微一笑:“你江湖资历尚浅,不懂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若是兄弟情深,绝不会处处礼让。只有心生隔阂,才会如此小心处事。更何况,他家‘崇景’只长你三岁,他为自己儿子打算,也是情理之中。这些勾心斗角的事情,远比你想象的厉害的多,也不堪的多。”

    他说完这话,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略显低沉:“你难道不记得当时我们是借谁的手,将染病婢女做过的糕点送到你大娘的嘴里么?江湖斗争,远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姜尚意听完,脸涨得通红,满是怒意:“我当时只有三岁,什么也不懂。这事你休要再提,免得被旁人听去!”

    秦茂聪看他发怒,倒是心满意足,心知这个例子正中要害:“我只是告诉你,当年我和你娘为了你的前途,不惜利用亲身儿子去陷害相处甚好的一家姐妹。更何况现在是亲兄弟争位,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

    姜尚意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道:“可是二伯的武功,确实是打不过爹爹啊的,即便偷袭,也绝无可能。”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事情,除非……”秦茂聪顿了顿,忽然两眼放光:“除非他有个帮手,借着他接近你爹,也并非不可能。”

    他用食指摸了摸眉毛:“要是能把他引出来就好了。”说完,又揉了揉额头:“或者……让他自现原形也不错……嗯……我有办法了。”

    秦茂聪走到书桌前,微微研墨,抽出一张信笺,撕下一溜,写到:“事情败露,酉时末刻老地方见。”

    刚写完,却又摇头,自言自语:“不好不好,事情如果败落,一早便要逃,不会等到酉时才见。这老地方也太含糊,不仅要跟踪他,更万一没有一个老地方,岂不是惹他生疑。”

    他拿了火折子,准备点蜡烛烧掉这纸。刚点燃一瞬间又一口吹灭,径直把纸张塞到嘴里吞下,瞟一眼姜尚意,似教非教的说道:“差点坏了事,要小心为上。”

    大白天,若是房间里火折子亮了,多少会引人注意些。秦茂聪连这个都考虑下来,不得不说是谨小慎微。

    说完,便又撕下一条,写到:“秦茂聪在查你,酉时末刻园北柳树下见。”

    姜尚意看他写这一句,拍手叫好:“舅舅把自己写进去,实在是妙。若果真是他做的,那他最害怕的就是舅舅了,这招真是妙。园北柳树那里僻静,也不惹人怀疑。”

    秦茂聪本也很满意,忽然又摇摇头:“还是不好。”便纸条揉成一团,递给姜尚意。

    姜尚意满脸疑惑,却听秦茂聪说道:“总不能全让我一个人吃了吧,这种事,你也要学着做啊。”

    他看舅舅这时候还有心开玩笑,也无奈的闭眼摇头微笑:“怎么不先教我点有用的东西。“说完便吞下纸条,脸挤作一团:“原来墨是这个味道,有点涩,实在是不好吃。”

    却见秦茂聪又写到:“秦在查你,酉时柳下见。”写完之后,还满意的点点头:“差不多了。”

    姜尚意看的也连连点头:“厉害!厉害!单单写个秦字,明明就指的是你,就算别人捡去了,也读不懂什么,这倒是像偷干坏事人应有的谨慎。哈哈!那我们怎么把这个给他。要我趁他不在扔在他桌上么?”

    秦茂聪闻言,摇头笑道:“你啊,要是能赶上你娘一般聪明就好咯。”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又低声道:“这也不怪你,浦儿走的早,舅舅身在甘州,也顾不上你。从今天起,我便来教你罢。”

    他一边把纸条卷成卷,一边说道:“扔进房间太过刻意,凡是还要不留痕迹的好,最好让他自己发现!”

    说完,便把纸卷递给姜尚意。

    “你把这东西,贴在他碗底,吃饭的时候,他自然会知道。”

十八章 七窍玲珑溪中蛙

    再说回李秉那边,安子听他同意出手,当下就要表现,在城里找了个人声鼎沸的酒楼,不到一炷香时间,找个冤大头轻松得手。www.uu234.cc

    李秉本以为完事,却看安子从那人荷包里,拿了锭碎钱,居然又无声无息的把荷包放了回去,才想起这是他说的“十里取一”。感叹他的技术高超之余,也不由得有些佩服所谓的“盗亦有道”。

    两人酒足饭饱之后,去布店买了两身现成衣服,本想立即换上,李秉微微嗅了嗅身上:“还是找个地方洗洗吧。都是味道,装也装不像!”于是乎便找了客栈,要了两间房分开洗澡。

    李秉自从离家走出,倒是很久没有好好洗过,当下搓个浑身清爽。安子原本不在乎这些,闻着身上已经没味道就擦干净换了衣服。门也不敲,径直走进了李秉的房间。

    刚一进门,正巧碰见李秉洗完出来,满身水珠都还未擦干,被他看的一点不剩。李秉一把拽起旁边的毯子捂住关键,当下脸已经涨红起来,好半天憋出一句话:“安子,你……要不要出去等我。”

    安子毫不在意,一屁股坐在床上,蹭了蹭脖子:“没事,我就在这等吧。从来没穿过这样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穿错了,好不自在,一会你帮我瞅瞅。”说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李秉:“哟!李大哥,没看出来你长得这么结实。嗯~!还挺白的。”

    李秉哭笑不得,小心翼翼的护住关键,拿起衣服套在身上,见他还看着自己,自得自己转过身去。

    带他传完,回过头才正眼看了一眼安子,没想差点笑出来:衣服的穿法倒是没错,只是安子身材瘦小,穿上这商贾袍子,头大身子小,倒显得有些滑稽,不过他长得白净,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

    李秉自己也换了一身紫蓝相间的袍子,又把头发从束带换成幞头,倒是几乎认不出来自己来了。他对自己这个狗腿子的装扮还是挺满意的,又整了整衣裳,却感觉这装扮好像在哪见过。

    蓦地反应过来:早几年,自己身边不就是有一大群人这样的么。

    李秉想起年少轻狂的那些事情,忽的他一巴掌拍脸上,猛摇头又猛笑,难以自制。

    “李大哥,你在笑啥!”

    李秉捏了捏已经笑痛的腮帮子,咳了两下:“没啥,我在想今天晚上如何把你伺候好了,不知不觉就入戏了。没事、没事,我们走吧。”

    话说“嫣红楼”本是嘉州最大的青楼,两层小楼临着岷江秀水。不仅风景雅致,内饰也富丽堂皇,更难得的是姑娘们个个才色双全、“德艺双馨”。往来客人非富即贵,自然也传出不少风流韵事。

    李秉此刻跟在安子总算到了地方。临进门时,那地保多瞅了一眼安子的正脸,李秉怕他认出来,又想起以前的旧事,当下依样学样,一脚把那人踢翻在地。伸出拇指冲着安子,扭着下巴,一脸神气说道:“呔!我家安少爷,也是你这贱坯可以随便瞧的?”

    嫣红楼的地保,原本是见过世面的人,看着两人衣着只算是一般,又不是本地口音,正想站起来寻事,却看李秉扔出几十文:“今天爷高兴,留你一双招子,下次再敢这样,直接挖眼!”

    地保看着这出手如此阔绰,态度马上转变,立即点头哈腰赔笑脸,忙赔不是:“官家教训的是,您里边请!里边请!”

    李秉闻言低嗯一声,也走到边上,伸手指路:“安少爷,你走着!小心门槛。”心里对自己的表现很是满意:果然先打脸后撒钱,这方法在哪都是通行的。

    进了门,大厅里倒是没多少人,想来是还不到晚上的缘故。粉底紫花从二楼一直铺到大门口,栏杆上的灯笼也是鲜红一片;浓重的茉莉熏香略有些闷头;唯有二楼传出的淡淡丝竹声在这环境里显得清雅不少。

    龟公瞧李秉二人站在那望着传出琴声的房间,连忙便凑了上来:“您二位也是为了绾儿姑娘来的吧,今天不巧的很,绾儿姑娘已经被别的客人包下了。您二位要是愿意付十贯定钱,明日过来,只需再付二十贯,便可以一睹绾儿姑娘的芳颜啦。”

    李秉闻言略微一惊:光见一面就要三十贯,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当下大感好奇,忽然又想到,若是大明宫里有人来这,必定也是找她,莫不是那人此刻就在绾儿房里?

    念及此处,他板起脸对着龟公轻

    蔑说道:“绾儿没有,别的总有吧!先给我们少爷弄一间上房。算了,就要绾儿旁边的那间。这总办得到吧。”

    龟公眼尖,早就瞧见了两人出手不凡,连忙哈腰说道:“办得到,办得到。小的这就挑些红牌姑娘给官家送去。”

    李秉又扔了一两碎钱,丢在他怀里:“姑娘先不着急,容我们少爷歇歇身子,等到晚上,就怕你们这楼板不结实。”

    龟公得了钱,连连陪笑说好:“那小的就先给您预备上,送些酒菜到您房里,您先解解乏。”说完,又走到两人身前,探出手指着台阶:“官家您请~!”

    安子本以为装大爷很好玩,结果话全让李秉抢去,好没意思。当下也给自己编了句词,拍了拍栏杆,一脸豪爽,点头对李秉道:“嗯~!这龟公挺会办事的,我很满意,也赏他一贯。”

    李秉听完,心里一凉:一共就剩下两贯钱,本来打算留着过几天还能吃几顿好的,这下再赏出去,等到一会付完花酒钱,估计又剩不下多少了。

    当下只能强颜欢笑,又丢了一贯钱给那龟公:“听到没有!好好办事,我们少爷,自然有赏!”这话说完,已然心如刀绞。

    临走到绾儿房间门口,听着房间里传出一男子的声音:“绾儿姑娘的琴声宛若天籁,只是《昭君怨》太过忧抑,听的人好不痛快。莫不如换一首《渔歌调》吧!”

    这人不是川蜀口音,却是长安京腔,而且似乎还很熟悉。李秉当下生疑,却听龟公说道:“官家怎么了?”

    这声音不小不大,怕是房间里的人也听到了,李秉心道不妙,便连忙往房间走去。

    却听绾儿房里又传出一句话:“兄台既然也喜欢听曲子,何不进来一叙!”

    李秉心道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便去看看也好,反正知道他是大明宫的人,总不至于害我。

    想及此处,便躬下身子:“安少爷,既然屋里有请,要不然我们就进去瞧瞧?”

    安子也想看看这见一面就要三十贯的女子长什么样,当下同意,两人支开龟公便进了房间。

    这前脚关上房门,后脚便有人从嫣红楼的大门进来。

    那人一身白色武服,手提长剑。这人正是峨边县的刺客鱼令徽。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环视大厅之后才大步上了二楼,径直走向走廊最末端的房间,却不是李秉进入的那间。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白衣文士坐在桌前,他手里翻着书,看的饶有兴味,微微发笑。这人正是三皇子李述。

    李述见有人进来,也抬头望了一眼,认出这人之后,便又继续翻书:“比我想的早了一个时辰,我原本以为你天黑之后才会到的。令徽,事情怎么样了?”

    鱼令徽走上前,抱拳道:“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此刻逻些城(今拉萨)已经传遍他们二殿下遇害的消息,相信牟如赞普也已经知道了,属下留了几人继续监视,一旦有兵马响动便会来报。”

    李述又翻了一页:“坐下吧,来去这么累,别站着了。”说完放下书,端起茶杯,品了口茶:“事情办的不错!可是你有想过为什么要引吐蕃兵来打我大唐国土么?”

    鱼令徽一脸严肃,抱拳说道:“公子让属下做什么,属下便做什么,属下为公子办事,不问缘由,只听吩咐。”

    李述闻言,微微一笑:“若是我的杀手,这样想便对了。但若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希望还是智勇双全的好。你且说说你的想法吧。”

    鱼令徽咽了口水:“属下才疏学浅,难以猜到公子的谋略,说的不对,还请公子见谅。”

    “属下听闻,东川节度使这两年招兵买马,实力已日益壮大,前些日子又开始拉拢江湖门派,似乎有进攻关内道的打算,难保以后会对朝廷不利。公子先传消息到吐蕃,是想引他们先取益州,再攻东川。益州现在虽然依旧是朝廷领地,但被吐蕃东川两边夹击,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不如当成个饵,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另外,吐蕃也一直对甘州肃州图谋不轨,如果他们派兵南下,正好解了甘肃之危。”

    李述听得略微点头,端起茶壶给鱼令徽倒了一杯茶:“倘若我再告诉你,蜀风商会的姜承乾也是我杀的,这作何解?”

    鱼令徽看着李述给他倒茶,连忙双手捧起

    茶杯,端在壶口处接着。等李述倒完,他一口也没敢喝,只是把茶杯捧在手里:“属下虽然愚钝,但是听闻此消息时,便已经猜到大致是公子的手笔。”

    李述也不吃惊,听他继续说道:“吐蕃若攻打东川,虽然一定会拼的两败俱伤,但终究是吐蕃强,东川弱。时间一长,东川便不保了。到时候不仅丢了益州,还让吐蕃占据了东川的汉州天险,日后我大唐再想收复失地就更加困难了。环顾普天之下,能加入这场纷争,让两边既斗个你死我活,又不会让任何一方坐大的势力,便只有江湖绿林了。”

    “唯一的问题便是,江湖派系繁杂,结构松散,难以指挥。巴蜀地区虽然门派众多,但在江湖上能说得上话的,就只有蜀风商会一家。公子是想挑个由头,让江湖中人参与进来。”

    鱼令徽说完,似乎有些兴奋,拿起杯子,细呷一口,却听李述说道:“就这些么?别的呢?”

    他原本以为自己猜的全中,已得到公子赏识。不料公子此言一出,自己却再说不上什么想法来,连忙搜肠刮肚半天,头上已滴出汗来。思索顷刻,忽的猛拍大腿:“是了!蜀风商会能号令的人,大多为利所驱,这些人多半已经投到各个节度使帐下。此番混战,虽失了益州,但不仅守了甘肃,让东川和吐蕃拼个两败俱伤,还借机削弱了其他节度使的势力,一箭四雕,属下佩服之极。”

    李述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能想到这层,已经不易,但是……还有呢?”说完,便意味深长盯着他。

    鱼令徽实在是再无想法,看着文士盯着自己,更感惶恐,蓦地站起身:“属下不才,实在是想不出更多了。还请公子赐教。”

    李述依旧盯着他,轻轻敲了两下桌子:“现任益州牧,可是太子的亲信。蜀风的新会长姜继坤,也早已是我的人了。你明白么?”

    鱼令徽闻言倏然跪下磕头叩拜,诚惶诚恐却又似乎早有准备:“属下及父亲愿为三皇子大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父亲手下两千神策军、神威军,皆为殿下驱使。”

    唐初原本有“南衙十六卫”“北衙十军”。但玄宗时期,南衙就已只剩虚职。鱼令徽父亲掌管的“神策军”、“神威军”都是北衙,又各分左右两队。如此算来,北衙十队军,鱼家已经占了四队。虽然人数只有两千,但都是禁军,若是逼宫,倒是比十万大军更好用。

    三皇子看着鱼令徽的表现,很是满意,正要说话,却听有人急匆匆连续叩门。便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躲到屏风后面。

    应了门之后,一个商人扮相的人便大步进来。见他之后一脸惊愕,连忙跪下道:“果然三公子您还在这里。还好主子派我来见您,险些误了大事。”

    “你起来回话。”三皇子有些茫然,却见那人递上来一张纸条。

    “刚才我家主人吃饭的时候,收到了这个东西。当时已是酉时末刻,主子原本打算立即赴约,后来却想可能有诈,便让我来这看您是否在。主子说若是您在的话,不如将计就计,收拾了姓秦的,永绝后患。”这人正是姜继坤手下的亲信小厮。

    三皇子沉思一瞬:“也好,他在始终是个麻烦。我随你去一趟。”

    那小厮却站着不动,欲言又止,瞄了一眼三皇子:“姓秦的武功高强,我们是不是要叫上‘绾儿’房里的那位。”

    不等他喊出那人的名字,三皇子已经打断他的话:“不必了!”又对着屏风说道:“令徽,你跟我们去一趟。”

    等三人匆匆出了嫣红楼,大厅的楼梯下,一个人影朝门口望了望:“果然舅舅说的没错,二伯未必会上当赴约,但一定会找人去核实。姜继坤,就算你老奸巨猾害死我爹爹,但比起我舅舅却差的太远,这次定要让你命丧黄泉。”

    这一计接着一计,“沫上灵狐”这个外号,看来当真不是白叫的。

    这人正是姜尚意。丧服太引人注意,此刻他也换了一身寻常衣服。等三人出门一会之后,便从柱子后走了出来,火急火燎的上了楼梯。他看着小厮进的房间,已经记住了位置,原本是要径直去廊最末的一间房,谁知刚跑两步,却和刚出房间的李秉两人撞个满怀。

    姜尚意退后一步,原本正要道歉,刚刚抱拳,看到对方正脸。

    “怎么是你?”

十九章 画虎不成气数尽

    夏末的日头原本就长些,已是戌时,太阳还斜在山巅。

    最后一丝余晖终于消失在山峰尽头,大地由明转暗,阴阳之交,构成一条直线。那线越过围墙,踱过汀步,翻过塘边柳树,从秦茂聪脚下爬上身体,扫过眼睛之后,再也消失不见。

    太阳总算完全落山了。

    秦茂聪背靠在池塘边的栏杆上,腰间挂着那一柄宝石弯刀,手里捏一根柳条,似乎是等的时间长了些,上面的叶子已经都被剃掉。

    瞧着花园门口走来三人,他用轻轻顶一下栏杆,借势站直身子:“哎!你可真是让我久等啊。这两位朋友想必就是你的同伙了。”

    姜继坤刚进院子便谨慎的看了一眼周围,听他在和自己说话,便答道:“你倒胆大,此刻还敢站在这里,当真以为我会上当一人前来么?既然我们到了,你也叫你的手下都出来吧!”

    秦茂聪打量了另外两人,望着三皇子:“若你们敢来,势必有高手在场,何必让我的手下白白送死。看这位公子气度不凡,想必就是主谋了?你身后那位,一看就是练家子,就是害了我妹夫的凶手吧。”

    三皇子“李述”也不理他,对鱼令徽说道:“手段利索一点,别弄出太大动静,去吧。”

    园子本来很静,即便这声音不大,秦茂聪也听个清楚,当下笑道:“果然杀伐果断,是成大事的人。来吧,让我看看你们有多少本事。”

    鱼令徽闻言,抽剑上前,先作揖行礼:“原本不是很肯定,看前辈的弯刀,便记起,五年前,我们在甘州马场是见过面的。”

    秦茂聪捋了捋胡子,沉思片刻:“哦~!原来是鱼家公子,五年不见,已然不是当年的小娃娃了。”

    “前辈也依旧老当益壮,不知道前辈的严华秘术是否比以前更精进了。”

    世人都以为秦茂聪连的是外家功夫,却不知他原本是拜于佛教华严宗慈恩寺门下的俗家弟子,先通内家,再学外家。这秘密原本是他的杀手锏,掩其不备,出其不意,屡屡得手,此番被鱼令徽道破,心道不妙。

    秦茂聪被人接了老底,也不急躁:“令尊五年前的‘死鱼剑’伤不得我,不知道你又练到哪种火候。佛家九宗里,我也想知道律宗的剑法到底能到何种境界。”

    这句话却也说的明白:你知道我

    的套路,我亦知道你的底细。

    鱼家祖上原本是佛教律宗灵溪庙的弟子,因“灵鱼剑”江湖成名,还俗后便以鱼为姓。“灵鱼剑”原本是取自灵溪庙的上层剑法,此刻却被秦茂聪说成“死鱼剑”。

    鱼令徽不再说话,提剑飞身,脚下三点,未及三皇子看清,已然到了秦茂聪身前,挥剑猛刺。

    这套步法唤作“花鲢渡”以飘忽多变见长,此刻鱼令徽使来,却显的沉稳不少。

    秦茂聪看他攻来,只是一笑,右手抽出弯刀,轻松挡开这剑,左手已然成掌,拍向他的面门。这速度快极,出招却轻描淡写。鱼令徽猝不及防,连忙抽剑回身,左手对掌,勉强借力把自己弹回一步。

    他心中大骇,五年不见,这姓秦的外家功夫已经练到如此地步,当下再不敢轻敌,轻挑两步,又攻了上去,一招”乌青扫”挽两个剑花攻他左肩。这剑招变化多端,趁他不防,一剑已刺入弯刀中心的圆环,反手一挑,便要伤到秦茂聪的手腕。

    秦茂聪也不强解这招,当下后退一步,顺势将弯刀脱手丢出,扔到半空。左手伸出中指食指立在颈前,右手成掌猛的拍下:“重重无尽,自成圆融。”

    弯刀刀柄上青蓝红黄四颗宝石顿时光芒大盛,四道气劲自刀柄出飞出,化作四柄同形弯刀,分列实体弯刀两边。

    他指尖略微转动,五把弯刀猛地飞出,分别攻向鱼令徽前后左右及头顶。

    武术武术,分为外家的武,和内家的术。这秦茂聪先通内家,在“术”上的造诣,确实不可小觑。

    鱼令徽也不慌张,运起内力,挥出一道剑芒,迎面击散前方红色弯刀,后退一步,连使两剑弹飞左右的青蓝两刃,借势跃起,径直用剑尖抵上头顶实体弯刀的刀锋。只稍稍用力,“噌”一声,弯刀被剑的力道带偏飞出。鱼令徽临空扭身一剑劈出,身后的黄色刀光也被击散。一连四招,一气呵成,毫不犹豫。

    却看他还未落下,秦茂聪已接住弯刀,大步攻来,刀刃眼看将要伤他胸口。

    鱼令徽脚尖刚一触地,便扭身用剑硬抗一记力劈,左手一记快拳攻向秦茂聪颈部,想要逼他躲开。谁料这一记却被秦茂聪完全猜到,他左手成掌,已然在挥至肩膀处,硬接这一拳。待卸去力道之后,反手一拧,抓住鱼令徽的左臂,弯刀也已挥至

    鱼令徽腋下,这左臂怕是不保了。

    鱼令徽心道不妙,顺势扭身,横甩一剑。这招势大力沉,秦茂聪也不敢硬接,只得放手,却看那剑招力道虽大,身形却不稳,露出破绽。

    秦茂聪抓住机会,改削为切,借着剑招空档攻向鱼令徽背部。只听衣服“嘶”一声被割开,一股鲜红迅速在白衣上蔓延。这刀伤不深,却斜贯了整个后背。

    一刀未完,一刀又至,鱼令徽穷途末路,连连三个剑花,只攻不守,硬生生逼退来袭,却听他大喊一声:“公子先走,我未必能胜他。”

    原本姜继坤见鱼令徽受伤便想溜之大吉,见李述未动,也不敢先走。此刻闻言,如蒙大赦。正要退出园子,却见李述依旧不动,反而说道:“令徽我信你必胜。”

    令徽挡开一道刀芒,已然累极,话不多说,又对拆两招后,只道四字:“公子快走!他的功夫远在我之上。”

    李述见此情景,心知这次怕是真的要栽跟头,叹息道:“也罢,强求不得,你也小心,不行便走!”。

    鱼令徽担心秦茂聪会拦截两人,一连数招,都只攻不守,硬生生逼的他不能上前。谁知这却中了他的下怀,空档太多,又连中两刀。

    且说李述两人刚出了园子,六七个大汉便手持兵刃便围了上来。

    这一招着实让李述心惊肉跳,心道这姓秦的好谋划:知道他自己一旦落入下风便会逃跑,不让手下一早在园子里等,却埋伏在逃跑的必经之路上,真是奸猾。

    他当下不仅惊骇,更起了爱才之心:若是这人能为我所用,何愁大事不成。心里如是想到,却见那些人已经扑了上来,当下从腰间抽出一根青铜丝线来。这门兵刃叫做“锁魂丝”,青铜丝线两端均是一副指套,丝线坚韧且锋利无比,一旦手臂被缠上,只需稍稍用力,便要割得三斤肉下来。

    他武功尚可,又有兵刃在手,应付三两个普通门徒还不费力,只是旁边的姜继坤就捉襟见肘了。他只会些粗浅拳法,此时身上已经挨了一枪。

    李述甩出锁魂钩,挂住一人的剑尖,用力一拽,扯得长剑脱手飞出,踢开一柄长枪后,猛地跃起接住剑柄,落地一个箭步,冲到姜继坤身前,替他挡开一刀。

    回头喊道:“这里有我顶着,你快去找那人来!”

二十章 猛龙过江莫与争

    却说半个时辰前,李秉和安子进了绾儿姑娘的房门。www.uu234.cc

    屋子和其他二楼房间一样,虽然不大,但装饰却奢华无比,只是这一间略显得雅致些。纱窗纹帐,不喜大红大绿,皆是浅青淡碧的调儿,两旁的屏风上一改牡丹红梅,竟是一幅幽云掩皓月的景。房间里不点茉莉香,似乎是鹅梨香里掺了一些檀香,气味也不似大厅那么浓厚,仅仅刚能分辨出来而已。

    房间正中的圆桌上放一把长峥,坐在左边的姑娘眉清目秀,一身鹅黄纱帔,衣服虽是素静,但却隐隐有些通透。这便是“嫣红楼”的头牌姑娘绾儿,果然是不仅有姿色,更是个会弄诗做词的雅妓,连闺房布置都与别的姑娘不同。

    李秉刚一瞟见,立刻就转过脸去看右边的男子,长发垂肩,白底墨色纱衣,最上的三颗盘扣已经解开,紧致的胸肌一览无遗。他一手搭在绾儿的肩上,搓了搓她的纱帔,一手靠在桌上,撑着脑袋,无精打采。

    见李秉和安子进来,他也不起身,依旧斜着身子:“两位这么好的兴致,愿意听我的风流事么?”

    李秉从安子身后踏出一步,抱拳道:“在下路经门口,只是听得琴声美妙,便驻足听了一刻,无心叨扰,还兄台请见谅。”

    那男子懒散,一动不动。见李秉抱拳,却盯住他手里的宝剑,略微直起身子:“原来是北域子午宗的嫡传弟子,在这西南地区的青楼碰到也算巧了。”

    李秉却未听出他的话外音,只发现他盯着剑,心知自己被误认成了那前辈的弟子,既然可以脱身,当下也不解释:“本是误会,现下误会解除,我等也不想扰了兄台的雅兴。就此告辞。”

    说完两人便要抱拳退出,却听那男子说道:“既然是来乔装打探消息的,该换一把剑,平白让人认出身份。现下你怕是走不了了?”

    这话声音深沉,让李秉听的莫名其妙,眉毛挤作一团,望着那男子:“兄台?你说什么?”

    男子也不说话,只看着他的眼神,沉思一瞬,心道:这人若真是来寻我的,演技也太好了些。子午宗跟蜀风商会交好,这两人吊唁来了嘉州似乎也说得通,且再试他一试。

    房内四人均是沉默,只有李秉和那男子对视一眼:“兄台?”

    那男子话锋一转:“我看阁下是乔装打扮,却依旧用的是自家长剑,未免要露出马脚的。来青楼原本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兄台何须多此一举。”

    李秉闻言,这人前言不搭后语,刚才还有怒意,此刻又平淡下来,必有古怪。当下心生一计,便顺着他的话说到:“兄台提醒的是,我们二人的确是乔装而来,倒不是为了寻花问柳,而是来这里找人的。”

    他瞥了安子一眼,示意他不要拆穿:“这位是我师弟。说来惭愧,我们二人奉命来嘉州吊唁,不想半路遇上仇家,只得乔装躲避。至于这剑嘛,倒是我们疏忽了,多谢兄台提醒。”

    那人似乎是信了,淡淡道:“子午宗的‘韬剑’知道的人多,真正见过的人却少了,兄台忘了,也不打紧。既然刚才是误会,兄台请

    便!”

    厅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两人都是满腹狐疑,李秉心里把这人的话前后回想一遍,想要找出蛛丝马迹。而那人也一直望着他的背影:却看李秉两人开门刚踏出一步,居然被走廊来人撞个满怀。两人后退一步,正要道歉,认出来人居然是姜尚意,意外叫道:“怎么是你?”

    姜尚意被撞一个趔蹶,手扶栏杆,还不及他看到李秉的样貌,已经下意识瞟了房间一眼。看见那男子坐在房中,只觉身形如此熟悉,忽的惊呼:“竟然是你!”

    他眼前这人分明是半月前到商会走过生意的商人,当时还是由二叔介绍,此番想来,一切都合理了。

    男子循声看去,似乎一眼便认出了姜尚意,当下大吃一惊,倏然猛的站起身。

    “好小子,差点让你骗过去。既然已经败落,此番你们一个也走不了。”说话间,他两手垂下,袖内两把匕首已滑入手中。此刻,他认准了李秉就是姜尚意的帮手。

    李秉心中大骇,只看姜尚意的反应,已经有八成把握,这人便是杀害姜家会长的凶手。

    不等他解释,却看那男子连正眼看也不看绾儿,右手轻描淡写的一刀,便割了她的喉咙。绾儿毫无防备,身子瘫软下去时,手还抚在琴上。

    李秉更加惊异:这人杀人如弃草芥,绾儿只是听到他和姜尚意的谈话就已经被灭口。他既已经起了杀心,恐怕任何解释都已经不重要了。心知已经无端被卷进这场纷争里,他当下也不再多做解释,抽出长剑,低声对安子道:“你自己小心。”

    话音未落,那男子已经攻了上来,身法之快,世间少见。姜尚意早已做好准备,挥剑一挡,短兵相接。那男子似乎早知道这一击不会中,顺着身形,一脚踏在门框上,借力绕到姜尚意背后。

    姜尚意也知他有此一招,回身反刺,又借剑上挑,转守为攻,瞧他躲开之后,一连三剑皆攻那男子右手。李秉心知姜尚意有心和他联手,当下也不犹豫,大步踏出,一招“众星拱北”刺他左肩。

    这一打起来,嫣红楼大厅原本不多的人,顷刻散尽。大门口的两个地保闻声进来,还不及上前阻止,只看三人剑法便知都是高手,慌忙退下。

    三人缠斗在一起,原本李秉二人占着上风,攻多守少,但那男子身法轻巧无比,两人几次要得手的时候,都被他轻易躲开。

    男子似乎一直未尽全力,摸清两人套路之后,忽然身法更加迅捷,轻松从姜尚意身边穿过,躲开他的一剑力劈,笑盈盈的说道:“你跟你爹倒是差远了。我原本想给他的死法,这次便给你好了。嘻嘻,可不要嫌疼。”

    话音未落,姜尚意的胸口已经被划出两道血痕,伤口狭长,却不深,似乎是刻意伤在血管上。李秉也发觉他身法变快,改使“一天星斗”为姜尚意连挡两剑,却感觉这人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内功高明,只是挡开匕首,就已被震得虎口发麻。

    两招拆完,又见那匕首上突兀的冒出绿光,男子招式更快一步,“噗!噗!”两声,姜尚意背后又中两刀,同样是狭长伤口,鲜血

    直流。

    李秉心知这次难以御敌,便喊一声:“安子快跑!”说话间,翻手一剑挡开男子的匕首。

    男子借力跃起,踏上楼梯扶手,只两步已经追上安子:“一个也别想跑。”

    话音未落,一脚飞踹在他胸口,将他从二楼踢飞出去。

    安子原本不会武功,这一招带着内劲,势大力沉,竟将他踹晕过去。

    且说李秉二人都已经跟着男子打到楼下,见他还未落地,瞅准机会横甩一剑。原本已经得手,谁料那人脚尖轻轻一点楼梯扶手,空中翻身,剑身从他袖口擦过去,连衣服也未划破。

    那人脚尖刚一落地,拧身便攻回两人:“玩也玩的差不多了,下面是正菜。”说毕,低头躲过李秉一记重剑,飘到姜尚意身前,猛的突进,仅仅一瞬,便在他小腹连划八刀。伤口不但细小狭长,横纵竟然十分规整。

    不等李秉增援,男子已经飘到姜尚意背后,一连又是数刀。瞧着两人长剑均已扫来,闪身避开后,竟然卧倒身子从姜尚意胯下钻过,匕首上又浮现青色剑芒,仅仅一招,便在他大腿上划出十多道血痕出来。

    姜尚意此时已然坚持不住,倏然倒地,全身已被染得鲜红。

    “这就不行了?这凌迟的死法,还早的很呢。”男子手起刀落,正要将姜尚意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李秉横扫一剑,逼他躲开。

    他后退一步,转化身形,攻向李秉:“你如此心急,我便成全你吧。”

    话音未落,李秉双臂已经被划出两道血痕,此番自己受伤才知,这伤口不知流血那么简单,内力顺着伤口侵入,锋利刺骨,不仅让鲜血直流,更是疼的连剑也握不稳了。

    那人匕首刺向他胸口,李秉剧痛之下,竟然无法挥剑防御,眼看要即要中招,心知自己和他功夫差的太远,此番便要了结性命了。

    忽然他背后闪出一个人影,一把将他拉开后,出掌接过那妖异男子的匕首,速度之快,竟然反手捏住了他的手腕,轻轻一扬,便将他甩回楼梯。

    妖异男子惊慌失措,被这巨大力量带飞,落地之后,猛退几步,居然不能稳住身形。

    待他再看大厅,李秉和安子已经不见,只留下姜尚意一个人倒在血泊之中。

    他知救人的定是高手,既然那人不想跟他动手,也不打算追出去。忽却听门口又传来一声响动,警觉之下,抬手将匕首当做飞镖使出,擦着来人的脸庞钉在门上。

    那人正是前来求援的姜继坤,他被吓的愣住,站在门口,大喘粗气,看见大堂里站着就是熟人后,才放下心来。

    杀手似乎也认出了来人,一把拎起已经意识模糊的的姜尚意,用匕首割了他的喉咙,扔到门口:“喏!这是你想要的结果吧。反正我也玩的尽了兴,这个就当送你的,不收钱了。”

    姜继坤惊魂未定,瞧着被扔过来的居然是姜尚意,皮开肉绽,满身是血,好不恶心。咽了口唾沫,定了定神,才想起正事:

    “公……公子烟!三皇子有难,快去救他!”

廿一章 时不与我空余恨

    客栈里那杀手本叫季无烟,原是道家六虚观收养的孤儿,后来不知为何杀死自己师傅,偷出武学秘籍隐姓埋名。UU小说几年后,居然成了道上数一数二的刺客。传言他以刺杀高手为乐,拿了赏金之后大肆挥霍,流连于青楼之间,江湖人送别称:公子烟。

    季无烟出了客栈,轻轻捋了捋衣服,和姜继坤分走两路。正上正街,他融入人群中,淡定自若,泯然常人,正是刺客看家本事。出了正街,窜入小道,转眼却又瞬间消失不见。

    刚到园子门口,就瞧见三皇子李述被围攻,地上已经倒下一人,他也受了重伤。季无烟摸出匕首,飘然上前,只是从五人之间穿过,随手两刀,便料理了这些小厮。

    “一个一百贯,一共五百,先记账上。”说完,他也不上前扶李述,径自朝园子里走去:“里面那个,你打算出多少?”

    李述原本已经力竭,此刻得以脱逃,以剑撑地,靠在墙上,却也连答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不住的喘着粗气。

    再看园内秦茂聪和鱼令徽打的正酣,两人虽都负了伤,但论功力精纯绵长,鱼令徽确实远远不及,此刻不仅多了几道伤口,也已完全处于下风。

    季无烟站在旁边笑盈盈看着两人,却不出手,只听鱼令徽已经着急,对他大吼:“还不来帮忙!”

    “你我武功相当,这人既然你都打不过,我自然是等你耗尽他的体力再上才是上策啊。”

    鱼令徽暗骂一声,却见季无烟忽然猛越出一步,显然是已经准备脱身,朝秦茂聪大喝到:

    “想走?”

    ****

    再说李秉被救出嫣红楼后,没走多远就跟着前辈进了夫子庙里。

    那人进庙一言不发,立即靠墙打坐,一连低咳数声,好半天才平复下来。这人正是孙无亦,他此刻已经满脸血丝密布,看起来有些恐怖。

    李秉把还在昏迷中的安子放到墙角。初见孙无亦正脸也觉惊异,却依旧上前鞠躬行礼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晚辈李秉感激不尽。”

    孙无亦运功之后,已经好了不少,长呼出一口,看着他手里的剑:“我知道你是谁,你手上拿的剑还是我的呢!”

    李秉闻言略有吃惊,正想发问,“前辈“两字还未出口,孙无亦已经朝他摆手禁止,继续说道:“我上次出手帮你,原本是瞧个热闹。此番故人去世,想来这里瞧瞧,却又遇到你,好奇之下,便跟了你一段路。没想到,你居然是襄王世子。哈哈,天意,天意!”

    孙无亦嘴里的故人,自然就是刚刚去世的蜀风商会前会长姜承乾。

    “原来上次也是前辈出手!”李秉更加吃惊,恭恭敬敬单膝跪地,点头行礼:“前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请受在下一拜。”

    孙无亦低嗯了一声:“小事罢了!”接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扔给李秉,指了指倒在一边的安子:“这本书我原本是想送给他的,现下想来倒是给你更合适了。这本秘籍记载的内功独步天下,只不过练法有些古怪,需要你自己参研。这书来的不易,你好好珍惜,别荒废了这至高武学。”

    这事出突然,李秉毫无准备,只得谢过之后,伸手去拿书。还未翻看,却已大吃一惊,望着孙无亦说

    不出话来。

    那本的封皮上郝然描着四个大字:“白雪内经”!

    孙无亦看他吃惊的表情,不由发笑:“你倒聪明。不错!那一本原本是我让安庆发去偷的,他虽然没成功,但书最终落到了我手里。客栈里那几个云起宗的人也是我杀的,当时我就已经见过你们了。”

    李秉闻言已然愣神,好半天才憋出一句:“那前辈为什么后来要救我们?”

    孙无亦原本是嬉闹性子,这无意间捉弄了李秉,看他的表情可笑,心情大好:“这我倒没想过,当时想出手就出手了。现在想来不外乎两个原因,其一是你跟他在一起,我原本欠他人情,救你就当救他。其二嘛,我看你也是有些侠风热肠的人,既然遇到了,就顺手帮一下。”

    李秉似乎被这一串事情冲的脑袋发晕,心里只在琢磨前因后果,哦了一声,便伸手去拿秘籍:“谢谢前辈,还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孙无亦只是摆手:“不用问我名姓,我把这东西给你,有些事情要让你做。”

    李秉刚拾起秘籍,正要收入怀中,闻言又放了回去,看着孙无亦道:“前辈但说无妨,晚辈自当尽力。”

    “这第一件事,就是等你把这上面的武功学好之后,要把这本书归还原主。《白雪内经》出自云起宗,要交到云起宗虞梦的手上,但是在那之前,你要抄写一份手抄本,连同你手里的那柄剑,送到我的门派北域子午宗。”

    李秉原本以为拿这本书之后,孙无亦提出的事情会很难办到,却不想恰好和自己想法相似,当下答应:“前辈放心,晚辈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便把这本书送回去。”

    “你不必直接归还,你必须要先学会这上面的功夫,才能完成我托给你的第二件事。”孙无亦说完顿了顿,指着安子:“我欠他一个人情,我希望你将来不论得知任何事情,都要尽力去保护他。”

    李秉闻言更是如获大赦:“这是自然,我认他是朋友,即便前辈不吩咐,晚辈也会尽力保安子周全。”

    孙无亦微微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事情,猛的抬头看一眼李秉:“对了,我看你的剑法,是《阳月剑诀》,那本剑谱可在你身上么?”

    “在的。”李秉应声答道,也掏出剑谱递了过去。

    孙无亦看着剑谱,只翻到第一页那纯黑的纸张,忽然放声大笑:“果然如此!果然如此!传言居然是真的,阳月剑诀真的是第七页!”

    李秉看他笑的竟然癫狂起来,忽而又略显悲伤:“可惜可惜!若是再早两天,说不定我还有的救,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孙无亦看着手里的小册子,忽然目光如炬,似乎做了重要的决定,把那本书也扔还给他:“也罢也罢!再告诉你一件事:那本《白雪内经》是云起宗的正本,其中也夹着一页黑色帛书,他和你这本《阳月剑诀》中的黑色帛书一样,其中隐藏着一个秘密。若有机缘,你自会发现。”

    说完又瞧着外面的漫天星宿,长叹一声:“都说天道不可破!我偏偏不信,既然我没能做到,何妨再赌这最后一把!”说完猛的提高音量,朝李秉招手:“小子,你过来!”

    李秉不知所以,只得走上前去,却

    被孙无亦一把抓住手腕。猝不及防地一股强大的内劲冲入经脉,他的右臂瞬间灼热起来。

    被痛的惨叫一声,李秉立即运气与那股力量抗衡,却听孙无亦道:“不要抵抗,让我引导这些内力游走全身。”

    李秉当下按照吩咐行事,果然畅快不少,这股力量和体内原有的真气居然融为一体,感觉像极了孙无亦在峨边初次给他度真气的时候,只是这次这力道却宛若江河,似乎难以驾驭。不仅如此,这股力量居然渐渐变得更加不羁,李秉难以引导,被真气冲的气血上涌,几乎要走火入魔。

    孙无亦瞧见李秉已经扭曲的面庞,似乎也觉察出不对,松开他的手腕,将他推出去,叹一口气道:“果然是大限将至,已经不成了,若是早一些遇到你,说不定还能帮你更多一些,你毫无根基,只能接受我一层内力而已。”

    李秉全身气血上涌,单膝跪地道完谢后,胸口胀痛的一个字也再说不出来,一手扶着地面疏导真气,试着平息下来。

    刚过一会便已觉得轻松不少,刚抬头就瞧见孙无亦已经起身,也急忙站起来:“前辈是要去哪?”

    孙无亦低咳一声,朝他摆手:“你别跟过来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刚走两步,又回头看他一眼:“记者你的承诺,好好照顾安庆方。”说完便出了夫子庙。

    李秉欲送他出去,却见孙无亦背朝着他挥了挥手:“你好自为之罢!”

    整个傍晚,嘉州城都已闷热无比,此刻一股凉风刮过,天上又打了两个响雷,这雨终于是下出来了。

    孙无亦出了夫子庙,咳嗽的越来越厉害,勉强支撑着走出城门,总算到了岷江边上。

    他抬头望天,冰冷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似乎让他体内的疼痛轻松不少,瞧着地上有一根树枝,便提气把它吸到手中。

    大雨滂沱,狂风猛作,孙无亦拿着这树枝就这样在江边舞起剑来,势如蛟龙豪迈,形似写意洒脱。

    “紫茹,我实在不愿你看到我爆体而亡的样子,相见一面,我已知足。这套剑法,原本是我们三人所创的断章,此刻我把他补完,总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孙无亦舞的兴起,居然用上了十成十的内功,整条树枝被黄色真气缠绕,金光大盛,极为耀眼。他挥剑力劈,一道巨大的光柱冲天而起,金光遇到闪电,在空中爆炸开来,天空瞬间被染成金色一片,如同白昼。

    孙无亦此刻强催内劲,竟已感受不到体力的真气暴虐,心知大限已至,放声对着天空嚎道:“紫茹,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我爱你……!这辈子是我的错,下辈子,我定加倍还你!”

    他脸上的热泪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望一眼满江怒波,纵身跃下。

    红颜未老,

    却是年少轻狂,

    不堪寂寞,

    快意恩仇空余恨;

    此情未衰,

    只叹时非我待,

    不等白头,

    蓦然回首两相思;

    结义于心,

    红袖在旁,

    多少人不知珍惜,

    只罔顾了年华,

    荒废了亲情罢。

    孙无亦故事终焉

廿二章 拨云撩雾终见天

    夫子庙外,大雨淅淅沥沥。www.uu234.cc

    李秉送出孙无亦之后,全身血脉乱冲,难受无比,本想练剑发泄,忽的猛拍额头一下:“是了,现在既然有了导气归虚的法门,何必还要用消耗真气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手段,当下拿出《白雪内经》翻看起来。

    这书倒没几页,多是图谱,可这一看,李秉却傻了眼,里面讲的东西,根本不是他一个内功都没有入门的人能理解的,果然所谓的上等功夫,没有基础确实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又一阵凉风倒灌进庙里,李秉觉得略得了些舒爽,居然就在庙里这么惬意的睡着了。

    过了一会,安子打了个冷颤之后也醒了。他仰起身子,还有些迷糊,一眼瞥见李秉手里的书,被惊出一个冷颤,瞬间精神过来。

    这本书他不仅见过,而且印象深刻,正想询问,却见李秉虽然睡着,但满脸通红,额头上冒着豆大的汗珠,恐怕是病了,也不敢打扰。安子刚想起身,这不动还好,一动起来,胸口便疼的厉害,想来是之前挨的那一脚已经伤到骨头了。他刚撩开衣衫,看胸口乌青一片,手刚一碰,已疼的嗤叫一声。

    正此时,外面狂风大作,天空之中,一声巨响之后,突兀的显出一片金光,那光芒照耀在安子脸上,竟晃的他睁不开眼睛。

    “那岷江边的光芒好耀眼!”

    他心中大为惊奇,扶着门扇站起身向外望去,却见天空又恢复如初,除了淡淡月光外,连星星也瞧不见,只有密密麻麻的雨水在空中连成银线。在门口站了一会,只觉着毫无异样,不仅金光不再出现,连闪电也没有了。大风刮在他身上,吹得有些发凉,他正要回庙里,却见一个人从旁边的小巷子里慌忙跑出来。

    那人左手捂着小腹,右手提着兵刃,走路蹒跚。刚出了巷口,便扶着墙角四下望了一眼,好巧不巧,正看见安子也瞅着他。

    安子不知那人是谁,却见他居然慢步向庙里走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走到李秉身边,正想叫醒他,却见那人已经闯了进来。此番他才瞧得仔细,那人披头散发,脸色苍白,身中数剑,鲜血顺着右手的弯刀滴在地上,只是一瞬,已染出好大一片猩红。此人正是秦茂聪。

    安子后退一步,盯着门口,十分谨慎,防他不轨,又伸手去抓李秉的衣服,轻轻拽了两下:“秉儿哥,秉儿哥!”

    秦茂聪手扶着门框,看了一眼庙里两人,刚要迈进来,脚下一软却被门槛绊倒,径直摔在安子面前,这动静倒是把他吓的不轻。他猛的后退一步,不防撞到李秉身上,倒地不起,浑身是血。

    李秉被这一撞惊醒,蓦的睁开眼睛,睁

    眼看着地上平白无故多出一个人来,大为诧异,又见安子正指着秦茂聪道:“这人是不是死了?”

    李秉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走上前轻轻推了推那人的身子,正要伸手探他的鼻息,却听那人声若蚊蝇:“小哥,麻烦你……麻烦你去……”

    这人话未说完,似乎再没有力气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李秉宗觉得这人的身影在哪里见过,拨开他的头发,露出正脸来,却被惊的“啊”一声叫出来,别的不说,他对这脸上长长的刀疤印象深刻,正是之前在官道上碰见的那人,秦茂聪。

    见是蜀风商会的人,李秉连忙掐他人中。秦茂聪咳嗽一声,转头看着李秉:“这位小哥,麻烦你去蜀风商会……找……找一个叫姜尚意的人……让他……让他快走。”

    李秉原本还沉浸在功力大增的喜悦中,这一句话却把他拉傍晚发生的事情来,他看着秦茂聪,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前辈,姜尚意已经身亡了。就在一个时辰前,晚辈亲眼所见。”

    秦茂聪闻言瞥了李秉一眼,似乎什么事情来,声若游丝道:“哦!原来是你。我本来还……还有一丝侥幸,想着他能逃掉,却不想他……他竟比……比我还先走一步。”说着眼里似乎流出一滴泪来:“我算计半生,最终……还是棋差一招,害了自己,也害了……”

    话未说完,他已经呕出一口血来,再无任何动静。

    李秉探了探他的鼻息后,用手合上他的眼睛,对着安子道:“他已经死了。”说完又瞟见秦茂聪身上的伤口好熟悉,狭长却不深,正是嫣红楼里那刺客的手法。

    记起今天发生的一幕幕,先是太子的亲卫出现在姜家,之后姜尚意也去了嫣红楼,再是两人被害,此刻这人又命丧于此,今天这事情到这里怕是完不了。

    他望着地上的尸体,摸了摸下巴:“不管杀蜀风商会会长的那人到底是什么目的,但挑起大唐和吐蕃武林的争端已是事实,吐蕃门派原本不多,且以密宗为首,如是大唐江湖中人真的杀了密宗宗主,恐怕两国武林的世仇就要结下了。”

    安子原本被吓的够呛,见那人已死,缓过神来听李秉说话,也低声道:“秉儿哥是想把这事公布于众么?可是我们就算出去说凶手另有其人,也未必有人肯信啊。”

    这话却是给李秉提了醒,总算找到了点头绪:“是了,我说出来没有人信,那就得找个说出话有人信的人了。能说的上话而我又认识的,有谁呢?”

    李秉最先想到了之前的严豪大哥,论江湖上人跟自己的关系,也只有他算是个朋友,但又想到,那人如此世故,怕是不会这趟浑水的。

    正想的出神,安子瞟了他一眼:“有一个人说不定可以,他和我之前虽有过节,但总算和你有一面之缘,你也给他报过信,说不定她会帮忙的。”

    李秉一个机灵:“你是说云起宗的女掌门?”

    ****

    却说虞梦此刻还在嘉州客栈,她房里却来了客人。

    那人坐在她面前,把一对短钺放在桌上:“实在事出紧急,深夜前来,还请虞掌门见谅。”

    虞梦也道:“南墨家侠义为怀,不辞劳苦赶来嘉州,定要要紧事情,你但说无妨。”

    来人正是墨家老三墨染湖。

    墨染湖微微凑近了一些,低声道:“这件事可能关乎大唐吐蕃两国战事。”

    “前些日子,我们收到消息说益州一带有吐蕃说客,想要和东川张懿联合吞掉大唐国土,我们三兄弟便前往查探,后来万幸抓到了三个密宗喇嘛。可是不料第二天其中两人就被杀死,我二哥也受了重伤。我只得独自带活口回墨家大营。

    结果在途中听说,吐蕃二皇子死在益州境内,我越想越不对劲。细细审问那个喇嘛,那人居然承认自己是吐蕃皇子。我把前后事情连起来想一遍,再加上蜀风商会会长被刺的事情,我几乎可以肯定,最开始给我消息的那人,是在挑拨大唐和吐蕃,想要两国开战。他们极有可能是南诏或者吐谷浑。(南诏和吐谷浑都是大唐邻国)

    说来惭愧,想通这事之后,我原本想带那吐蕃皇子来蜀风商会的祭礼上澄清此事,却不料被那人用计逃脱,还耽误了时辰,以至于刚刚才赶到此地,错过了机会。”

    墨染湖说完这些事情,便看向虞梦:“这事如果真的演变成两国战争,岂不又是一场生灵涂炭。我前后思量,若要化解此事,必须得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来领导群雄、说明真相才行。论武功学识,虞掌门为法家北斗,论说江湖威望,也没有几人能和虞掌门相提并论。还您为天下苍生着想,化解这场危难。”

    虞梦听明他的来一,看着桌上的杯子,陷入沉思,过了一会才缓缓说道:“素闻南墨家怜爱非攻,今日一见,更是让在下佩服墨家侠肝义胆。明日午时众门派将在‘城外石榴林’召开大会,商议围攻吐蕃密宗的计划,我们倒是可以借机澄清这事。”

    墨染湖见虞梦愿意帮忙,心里大喜,听她又道:“只是那吐蕃皇子已经逃走,单凭你我猜想,恐怕难以服众。要是有个证人就好了。”

    两人低头思索,却听有人敲了房门。

    “谁?”

    “在下李秉,有要事相商,还请虞前辈开门相见。”

廿三章 尽忠节义难两全

    浓绿万枝红一点,动人春色不须多。www.uu234.cc

    石榴花虽然艳丽,但数量稀少。此时又是八月,正是挂果的时候。果子刚长出个蒂来,深绿细长,好似葫芦。一阵风起,三两瓣打蔫的花从树上落下,倒是为暑夏添了些秋意。

    嘉州城外这石榴林有些规模,李秉两人跟在云起宗众人身后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才依稀看到三五成群的江湖侠士。

    林子里倒是隐蔽,也怪不得他们要在这里开会。李秉一边想着,一边四下张望。

    石榴林中央巨大的空地中立着一块四方巨石,绕这巨石一圈,到场的大约已经有三百来人。这些人各自挑了一块地方,两两派系之间,留着空当,粗略估计,得将近有六十个门派到场。

    如果这么多江湖好手团结起来,只怕在哪里都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李秉正思量这些人是否真的能攻下吐蕃密宗,后背却忽然请轻轻拍了一把。

    “李秉兄弟,在想什么呢。哈哈,江湖上这么大规模的聚会也不常见,第一次来难免会紧张。没事的,一会我和虞梦掌门会帮你,你只需要照实把事情说出来就好。”

    李秉低嗯一声,正要说话,一小队人马从云起宗旁借道穿插过去,为首的一人轻轻碰了李秉的肩膀一下,示意要借道。

    这原本是寻常事,可李秉刚瞧见那人的脸庞,就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那人正是他的堂兄三皇子李述。

    李述此刻一改往日文士打扮,一身麻灰武袍,手持长剑,倒有那么点江湖侠士的味道。他身后跟着四五人,也都是江湖人士的扮相。

    他看到李秉,也是一脸惊讶,忙道:“李秉兄,你居然也在这里。真是好巧,自从上次江南一别,咱们已经有三年不见了,兄弟最近可好?”

    李秉从未去过江南,离家出走之前也会跟李述也时不时见面,断说不上是三年不见。听得这全是假话,李秉当下明白要替他掩盖身份,抱拳说道:“原来是唐三兄弟,好久不见。”

    三皇子瞥一眼他身边的墨染湖和云起宗众人:“兄弟也是为了姜家的悬赏而来的吧,既然所求相同,可否借一步说话。”

    为了赏金门派之间的联合是常有的事情,此刻说出这话,毫不惹人生疑。李秉跟墨三哥抱拳行礼之后,便跟着他走到一边。

    “述儿哥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也收到消息,有人要挑拨大唐和吐蕃之间开战

    了么?”

    李述听他一语说中要害,也不解释:“你先别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些事情你是听谁说的?”

    李秉看了周围几人,稍稍拉了一下李述的袖子,凑到他身边:“没人跟我说,是我打探到的。姜家会长并不是死于吐蕃人之手,杀他的另有其人,那人还用计差点害的吐蕃皇子命丧益州,似乎是想挑拨大唐吐蕃两国开战。我本不想多管,一想到战乱之时又有多少大唐子民要流离失所,还是拿定主意要将这事公布于众。述儿哥放心,等大会开始,云起宗的虞梦掌门会出面解释这个事情,那人定不会得逞的。”

    听他说道计划,三皇子长呼出一口气,心道好险,差点坏了大事,盯着李秉的眼睛,低声道:“如果我让你别把这事说出来,你会愿意么?”

    “什么!”他闻言差点失声大叫出来:“述儿哥是说这事就放着不管么?可是任这事情发展下去,吐蕃很可能会攻打大唐,为什么要放任不管?”

    李述朝刚才人群看一眼,见墨染湖和安子也望着他们,便冲他们微微一笑,又凑到李秉身前:“事到如今,我便全部告诉你。你说的那人便是我,人是我杀的,假消息也是我放出去的,目的就是引吐蕃攻打东川。”

    他说完见李秉依旧是一脸茫然,继续道:“东川已经坐大威胁到长安,不能不管,但此时朝廷要牵制其他节度使,不能和任何一方发生大规模战争,于是太子殿下便想出这个计谋。原本引虎驱狼是下策,但若是可以引江湖中人参与进来,狗咬狗却是妙计。”

    李秉万万没料到这一切背后的阴谋主使居然是他,被震惊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复去想李述的解释:“那益州我们便不要了么?”

    “舍弃一个益州,换大唐西边几十年的安稳,有何不可?如今大唐国力已经渐渐回复,有了这些时间,几十年后未必就不能收复失地。”李述一直盯着李秉的眼睛,极力劝导之余,也在观察他脸上的细微变化。

    李秉右手用力捏住剑柄,忽然抬头也望着三皇子:”可是那益州百姓的生死呢?一旦开战,益州,东川三州,还有嘉州等等巴蜀十几个州又有多少百姓会因战乱而死,又有多少人要离井背乡。自上一场战乱,吐蕃大唐已经相安无事十余年了,为了一场不一定会发生的战争,用一场新的战争去掩盖,这样真的有必要么?”

    李述似乎一早料到他不会轻

    易妥协,伸手拍在他肩上:“弟弟,你还记得安史之乱么?你出生时,战乱已经几乎平息,但那一段时间我却终生难忘。”

    “十八年前,安禄山叛军攻陷长安,我李家全族被迫弃城逃往汉州,整整流离一年,大唐险些亡国,我的哥哥二皇子、还有你父亲襄王殿下的前一个嫡子都在战乱中死亡。后来幸亏襄王殿下击败安禄山之子安庆绪,我李家才得以收复长安,平息战乱。这天下是我们李家的,再容不得任何一个不一定,哪怕吐蕃只有一成可能攻打长安,我们也得做万全之策。为了保全李家的天下,就算牺牲百万人千万人也在所不惜。”

    李秉心烦意乱,大脑一片空白,他似乎找不出辩驳三皇子的理由来,连他的正眼也不敢看了,低头自言自语:“为了李家的天下……为了李家的天下……”

    却听三皇子又道:“况且,即便我们现在不打,将来一旦打起来,不仅是巴蜀,恐怕到时候关内道,陇右道,岭南道等等都要战火四起。现在吐蕃只是和东川相争,大唐还可以坐山观虎斗,一旦吐蕃和大唐正面对抗,其他节度使必定各个起兵造反,到时候天下大乱,黎民百姓更是在水深火热之中,那才是生灵涂炭。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李秉长叹一声,闭眼轻轻摇头,似乎不愿接受又不得不接受这个假设:“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让我想想吧。”说完又望了李述一眼:“述儿哥,我大唐当真已经连东川也打不过了么?”

    他看李述轻轻点头,又望一眼天:“让我想想吧……”说完便对李述抱拳,不再理会他,转身走往安子两人的方向。

    安子见他过来,立刻迎了上去,刚一走进,见他满脸愁容:“秉儿哥,那人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忽然不开心了?”

    李秉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失态,担心被墨染湖觉察出来,连忙挤出笑脸:“没什么,他让我跟他一起去密宗,被我拒绝了之后,有点不高兴。”说完便又走到墨染湖身边:“墨三哥,我们也过去云起宗那边吧,看起来马上要开始了。”

    三皇子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陷入沉思。刚才和他在一起的几人此刻也围了过来。

    “三公子,他怎么样?”说话的正是鱼令徽。

    李述思索一刻,搓了搓手上的扳指,长叹出一口气。

    “怕是不成,一会得了机会,就把他做了吧。”

廿四章 江湖难行,空余长恨

    安子见李秉站在一边沉思,一言不发,一个人也无聊,刚想跟墨染河聊聊,就看见一人从树下走到场地中央,猛地跃起,站上巨石。www.uu234.cc这轻功算不得高明,但那人站在石头上的气质却是老成持重。

    “诸位,请静一静!请静一静。”

    李秉原本在低头沉思,被这声音一扰,也抬头望去。那人约摸四十多岁,下巴留着深褐短髯,背后被一柄短刀,衣服比一般武林人士更华丽些。

    “那人是陆庄主,功夫一般,但是在黑白两道都有不少关系。这次大会就是他召集的。”墨染湖微微侧头,跟李秉解释到。

    陆庄主话音刚落,人群就静了下来。

    “诸位,今日召集大家前来,就是为了共同商议围攻吐蕃密宗山门的事情。在下按照之前各位在蜀风商会的提议,拟了一个计划,此刻便公布给大家。在下才疏学浅,这计划也未必十全十美,若哪位还有建议,还请即刻提出来,大家共同商讨。”

    这句说完,人群中已经有人叫好。却听一个声音忽然喊道:“且慢!在下有一事,需要先知会众位英雄。”

    说话的正是虞梦。

    陆隼觅循声看来,忙道:“原来是云起宗虞掌门,虞掌门是武林泰山北斗,有话但说无妨。”

    虞梦闻言,纵身跃起,一步之后,便已落在原本十丈开外的巨石上。这一手功夫引的不少人叫好。

    “诸位豪杰!在下日前收到消息,姜家会长并非死在吐蕃人的手里,而是有人想以姜家之事借我们之手,挑起吐蕃大唐两国的战争!”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之声响成一片。

    虞梦等了一会,待人群稍稍安静,又朗声道:“诸位!在下不是无的放矢,有一位少侠,知道整个事情的全部过程,此时他也在场,便由他将事情的全部过程讲给大家。”

    墨染湖闻言,看李秉一动不动,似乎还在沉思,便拍了他一把,示意他上去。

    李秉被惊的低嗯一声,回过神来,也按照刚才虞梦的招式,凌空跃起之后,只在半空踏地三步,便立到石头上。

    他本无心卖弄,但这一招虽然远比不上虞梦刚才那么老道,依旧算的上的高明的功夫。小小年纪武功就有如此修为,这样的评价让他的话又可信了几分。

    李秉站在上面望着台下众人,一眼便瞟见李述,见他也正望着自己。当下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后,又看着台下众人:“诸位英雄好汉!……”

    李述看他说话,也叹出一口气,侧头对鱼令徽说道:“动手吧。”

    鱼令徽微微抬起右臂,掀开袖口,露出绑在手臂上的小弩,又从腰间摸出一枝短箭放入弩机中。那箭身不过一寸长,箭头泛着淡淡绿光,显然是粹过毒了。

    “在下李秉……我数日前……”原本一切无

    异,他说到此处忽然垂下头,又闭上眼睛,连连摇头,眉毛已拧作一团,这样子倒是让台下的人略有些诧异。

    他顿了顿,忽然转身回去看了虞梦一眼,抬头仰天长啸一声,朗声说道:“抱歉,虞掌门,我还是办不到!我知道您是为天下苍生着想,但我不能说谎,让姜家会长死的不明不白!”

    这话还未说完,那暗器已在膛上。李述听出他的意思,急忙阻止,却不想短箭已经发出。他猛的推起鱼令徽小臂。“噗”一声,那短箭径直射向天上。

    在场众人闻言,原本交头接耳的声音更大起来,李秉攥紧拳头,也不管声音嘈杂,继续大声说道:“虞梦掌门侠义为怀,不忍两国开战后生灵涂炭,便想了这么个方法,找我帮忙。我原本答应了,但想到姜会长生前大义,断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诸位,实在是抱歉了。”

    李秉说出这话时候,已经极其难受,再也坚持不下去,猛的跳下石头,从各门派人群间的空隙中走了出去。

    他走到李述身边,望他一眼,一言不发,见李述微微向他低头致意,当下心中愧疚更甚。一口气憋在心里,心脏连连抽搐两下,难受之极。他看过李述之后,再不想看见其他江湖豪杰看他的眼神,竟闭气眼睛,越走越快,出了人群更是三两步跑开,再不回头看一眼。

    安子是知道今天的计划的,李秉如此说话,他也始料未及。但看着李秉一个人跑出去,望一眼身边的墨染湖之后,也慌忙追了出去。

    墨染湖轻叹一声,抬头望去虞梦,于他对视一眼,微微摇头。虞梦心知此刻再说什么,众人也不会相信了,纵身跃下巨石,走带云起宗弟子身边,带着他们也离场了。

    场上情况忽然大变,这一出闹剧众人私下议论纷纷。陆庄主站在时候上朗声发言想拉回气氛。

    满场江湖人士,唯独李述一言不发,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阴笑。

    且说李秉一个人越跑越快,路也不看,一直冲出了石榴林,跑到江边才停下。

    “啊……!啊……!”他心中难平,抽出剑来,一边怒号,一边对着江边的石头连连猛劈。

    几剑之后,不再发怒,却哭了出来。他跪在江边,双手撑地,低声啜泣,又望一眼江水,似乎是在等待最后的勇气。

    安子从林中追出来之后,看见李秉跪在江边,还未说话,已经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秉儿哥,你这是做什么!”

    “安子!我是不是很坏!我从小就坏,不学无术,专门做恶。此刻更是为了一己私欲,引两国开战,说不定还要害的百万人流离失所。安子!我是不是很坏!是不是!”

    李秉说来更加激动,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愧疚,嚎啕大哭起来。

    “秉儿哥,我认识你这些天,很了解你的为人。你是好人,连我偷

    东西都不让,更绝对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说谎的。你这样做了,一定是有很重要的理由。秉儿哥,我相信你的。”

    李秉闻言,更加难以自制,一手捂住双眼,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害怕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那么说。我只感觉到我当时害怕,脑袋一热就全部说出来了。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啊!几十年后吐蕃真的会打过来吗,真的会生灵涂炭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啊……啊……啊!”李秉望着滔滔江水,怒嚎两声,转头对安子说道:“安子,我们离开这吧,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我们走吧……”

    “好啊,我也不想呆在这劳什子地方,这几天见的死人太多啦!秉儿哥,想去哪里?”

    李秉用袖子抹掉脸上的泪,露出红红的眼睛,看着安子,却不回答,只是问道:“安子,你愿意跟我结拜为兄弟么?”

    这一句问的突然,安子毫无防备,心里却欢喜:“当然愿意,我一直都当你是我大哥,即便不结拜,你也是我大哥。”

    李秉闻言,总算得到些许安慰,左手搭在安子肩上,单膝跪地,望着江水:“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李秉,原意和安庆方皆为异姓兄弟。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安子也用手握住李秉的肩膀,单膝跪下:“长天在上,岷江在下。我安庆方,愿与李秉大哥皆为兄弟。那些四个字的话我不会说,总之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若违背誓言,让我死无全尸。”

    两人向着江水磕了三个响头,对视一眼。

    “秉儿哥!”

    “义弟!”

    既如此,大唐平乱大将的嫡子与乱臣安禄山遗孤结为异姓兄弟。

    两日之后,陆庄主等人成功围攻密宗,杀死密宗宗主巴若旺,将门派财宝,典籍洗劫一空。吐蕃赞普大为震怒,发兵攻打益州。益州不得朝廷增援,只坚守一日便失守。吐蕃大军继续北上,遇到东川军队拼死抵抗,连战三月也未攻破。两边人马各不相让,陷入苦战。半年后,东川三州行征兵令,年满十六,未至五十,无有残疾者,皆要入伍,更派兵强征百姓物资以作军用。百姓荒废农事,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城外饿殍遍野,城内卖儿卖女者甚多。

    整个战事持续一年半之久,吐蕃久攻不下退兵,东川虽守城成功,但一年之间,三州人数死亡过半,只剩下妻女孤寡,再也无力和朝廷对抗。未过两年,东川节度使便被朝廷罢免,东川三州也落入大唐实际掌控中。

    一将功成万骨枯。

    兴,百姓苦。

    亡,百姓苦。

    江湖难行,空余长恨!

    首卷终

卷头章 黄沙埋甲

    二十年前,至德二年,安禄山被其子安庆绪杀死,叛军内乱。www.uu234.cc一年后,唐肃宗收复失地长安,安史之乱逐渐被平息。“襄王李”及“鱼朝恩”(鱼令徽之父)各帅军十万,开始平定各地叛军余党。

    又三年,叛军已几乎被清缴完毕,襄王李领兵五千追击史思明残部,一路连拔数座城池。史思明向西北方,逃往他的最后一座城池凉州武威郡。

    将至日暮,被余晖染黄的天空和漠漠黄沙连成一片。万余红衣士兵沿路一字排开,每隔三丈,一张红黑色的“襄”字战旗在风沙中恣意飘摇,格外显眼。

    李大军行军一整日至威武州边界,略作修整,营火做饭,准备稍后星夜兼程打下这最后一座城池。因只是略作修整,大军没有搭帐。除了警戒的三五小队外,所有将士都整齐的坐在地上。

    队伍前头一人,身披亮银鳞甲,盔簪三花孔雀翎,昭示出他身份的不凡。这人接近四十岁,面色威严,留一寸长髭,加上饱满的身材,显得有些凶悍,正是襄王李。一路胜仗打来,整个军队精神抖擞,士气高涨。

    “啊!大喜,大喜啊!”远处另一人也是亮银鳞甲,簪双花孔雀翎,正是他的副将糜歆。他听罢信使的三两句细语,接过文书,满脸都是笑意,大步走向李。

    “哦?难道是史思明被抓住了?”李瞧他的欢喜模样,心情倒是有些复杂,自己的生死之敌被抓住了固然是好,但没能亲手活捉,终究有些遗憾。

    糜歆先把书信交到李手里,握着李的膀子:“不是!不是!是王妃,生了!母子平安。生了!是个小世子!这是家信。”

    李呆立在原地,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忽的一股热泪,夺目而出,喜极而泣。

    “是个世子?是个世子!”李拿着家信的手战栗起来,目光一遍又一遍的扫过那短短的几行字,自言自语连说了三遍。这个消息对他而言,恐怕比抓住史思明更令他高兴。

    李本有三个儿子。大儿子七岁就病夭,二子战死沙场,三子年幼时又恰逢安史之乱,逃亡途中感染恶疾,也病死了。

    四十余岁的李原以为自己要落个无子而终的结局,如今老来得子,竟然高兴的老泪纵横:“已经出征半年,我几乎都忘了她还怀着孩子的事情。真是老天庇佑,真是我李家祖上庇佑。”

    他把信件紧紧攥在手里,几乎要捏出水来:“孩子的名字还没定,夫人想让我起。糜歆?你觉得叫什么名字好?”

    望着这茫茫的黄沙天地,他的心情也变得辽阔起来。“李秉?李秉!你觉得叫李秉如何?”他看着黄金戈壁上那轮明亮的太阳:“我想让他秉承正义之心,立于天地之间!秉承我李氏风骨!秉承天下大道!”

    “好名字,襄王殿下对这个小世子期许甚高啊!”

    “李秉!李秉!我老来得子,这子必定不凡!”

    二人正在谈笑间,忽得一人身穿红袍,纵马疾驰,从前方一路奔来,大喊一声“报!”

    这人下马交了马辔,一路小跑到李身前,俯身半跪,从胸前摸出一封火漆密信,举至头顶,双手呈上:

    “报!凉州军‘云都尉’已经率兵攻破武威郡下四县,并兵分两路,从西北、西南两个方向正在向武威郡进发。已经查明,史思明已经帅军八千,从武威成城中向东北出逃。云都尉请求我们从东南方向驰援,围剿史思明。这是云都尉手书军报!”

    “好!好!好!今日真是喜上加喜!事不宜迟,饭后即刻出发!星夜追捕史思明。”

    李原本欢喜的没了边际,转而一想,喊住正要离开的糜歆:“等等。”他眉头微微上扬,眸子

    里透出一股毒辣:“糜歆,你率五千兵马,立即赶往威武郡。务必要抢先占领武威郡。你占住武威郡后,传我命令,让云都尉不得进城。在城外等候。”

    “襄王殿下,你是怕……”

    “没错,如今云都尉先我一步到武威,并且已经占领了四个县城,我怕他拥兵自重,又成了第二个安禄山。武威偏远,又有戈壁做掩,实在是太适合拥兵自立了。如今我们只有一万人,他手下兵马约有两万,一旦他叛变,我们……实在是不得不防。”

    “确实!”糜歆说话间已经皱起了眉头:“还是殿下思虑周全。可你率五千兵马,去打史思明八千兵马。万一有不测……”

    李却笑谈:“无妨,兵不再多。他虽有八千,可都是吓破胆的流寇而已。我方五千,却都是连胜数仗的精锐。他没有胜算的!你放心去吧,千万要赶在云都尉之前拿下武威。”

    糜歆掉转马头,双手抱拳:“得令!”

    天色渐渐暗下来。

    凉州,凉州,果然是格外的寒凉之地。太阳落山仅仅一刻钟,路旁的枯枝朽木上,已经结了一层淡霜,雪白晶莹。

    李轻轻哈气,结出一团气雾:“和你对战七年,今日便要做个了断!”

    !!!!

    五千将士在黑夜中行军,稀稀疏疏的火把在大风中摇曳。

    如此寒冷的地方再加上这狂野的风,此时行军真的不是一件易事。将士们睫毛上早已经结出冰晶,喘着急促的呼吸,一边跑步前进,一边搓着手,让自己不算太难过。

    李自然也知道这个时节和这个地点并不适合夜间行进。但如此机会,又怎么可以放过。

    “将士们,只需要过了今晚,我们便能活捉史思明。之后论功行赏,功成名就,升官发财,便就在眼前!”

    “吼!”李大喊一声。

    “吼!”所有的将士也跟着大喊一声,士气高涨。

    哐!哐!哐!哐!脚步的厚重,像极了武威郡的黄土。

    都说凉州是真正的黄天厚土,一阵狂风过,卷起漫天沙,遮天蔽日。

    三个时辰,行军百里。李的急行军,总算在天明时分找到了史思明的藏身之地。

    “报!襄王殿下,已打探清楚,贼寇就在这山丘之上。人数确如先前打探,约有八千之多。”

    李摆手,示意探子退下。这眼前贼寇藏身的小山丘的地方唤作“黄花滩”,说是滩,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河流,只是过了这座山丘,便是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站在山顶上,远远看去,就像一滩黄金海洋。那“黄花滩”的沙漠里才是真正一个,退无可退的十死无生之地。

    这山丘只是个四五十丈高的土包,背靠着无边大漠。武威的山,不比别处,光秃秃,不说树木,连一棵草也没有。

    李站在山脚下,让两千将士将下山的路口都围了起来。连夜行军,士兵都已经疲敝,现在只要死守出口,这八千余人想冲下来也不易。

    “喂!叛贼史思明,想不到吧。你我又见面了!”李坐在马上,偏着脑袋,似乎他才是站在高处的那个人。

    史思明的士兵散漫的堆积在山顶,垂头丧气,哪有一点气势。人群中一人身穿紫袍,手持一柄长枪,格外显眼,便是敌将史思明。

    “噌~!”他将长枪往地上一插,冷笑一声:“哼!我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

    李也存心拖延时间,等待援军,不急不慢的喊话道:“这‘手下败将’四个字,又从何来啊!你我交战,一共三次,第一次交战,在洛阳,我只是惜败于你。第二次于长安,我以五万兵马大败你十万叛军。现在第三

    次,你已死到临头,还要猖狂。”

    史思明大笑两声:“可笑!我若是死到临头,你还要与我费这些口舌作甚?”他伸手挡在眉梢,远眺李的军队:“哼!你是在等援军吧。我看你不过五千兵马,如何拦得住我八千兵马。”

    李明知史思明是在诓他,不过心里还是犯了嘀咕:“这是要准备冲了吗?大军刚刚修整了不到半个时辰,这个时候要真打起来,可吃亏不少。可恶!云都尉的援军怎么还不到,按理说应该差不多同时到达才对啊。”

    他喊过探子再去探查,看看云都尉的两翼援军还有多远。

    呼呼~!一股大风过从沙漠刮过,扬起万千黄沙,遮蔽天日,可转眼又停了下来,一场大风暴就在眼前。

    李定了定心神,又和史思明道:“八千?真是笑话,你已是日暮穷途,都是些溃兵。只待我攻上山头,你变如同瓮中之鳖,任我鱼肉!”

    “要打便打,哪来这么多废话?”史思明也料定他不敢强攻,可自己也不着急往山下打。

    说话间,那两个探子已经回到了李军中。

    李听闻禀告之后,脸色微微一变。

    这一切都看在史思明眼里。却听山上传来一阵狂笑:“哈哈哈哈!,果然如我所料,云狗贼如果真的派了援军来,半个时辰之前就应该到了。你等了这么久,他还没来。那便是他已经自立了。恐怕这个时候,他已经占稳了武威郡。哈哈哈哈!真是可笑!你费劲心机想捉我,到头来却赔了夫人又折兵!”

    史思明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而你!李小儿!没有了援军,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忽!又一阵狂风大做!比刚才的更加狂暴!

    “啊!你们看!”两边的士兵不少人已经发现了远处的异样。

    一堵三四十丈高的沙墙从沙漠里袭了出来。

    “是沙暴,是沙暴!”不少武威郡本地的士兵已经认出了这东西,露出惊恐的表情。

    靠近戈壁的地方,一旦风沙袭来,遮天蔽日,四目相对也不能见。

    史思明却更加高兴:“李小儿!老天都不帮你!来啊!儿郎们!贼军孤立无援,跟我冲下山去。杀呀!”

    李心如死灰。如今的情形怕是不会变的更差了:如果云都尉已经自立,援军自然是不会再来。马上就要起沙暴,这时候要想守住山路,恐怕是更加困难。另外不知道糜歆派去武威郡的人如何了,希望他们无事才好。

    呼呼两声,山丘背后的戈壁传来,那黑红色的“襄”字旗,连同李头顶的上的孔雀翎,在风中乱舞不止。

    暴虐的大风刮过,真的!要起沙了!

    “儿郎们!跟我冲!”李看着满天黄沙,心中一横,只能放手一搏:“有能斩首敌将者,官升三级,赏黄金百两!”

    蔽日的黄沙中,一场原本不死不休的战争,在黄沙之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完全停止了。

    史思明的人马只想着活命,有这沙暴作掩护,哪有再厮杀的道理。

    没有伤亡,没有俘虏。在这面对面都难看清对面是何人的情况下,所有贼寇都逃走了。

    李没有败,但他总归还是输了。

    一日后,糜歆与李会合。云都尉果然已经自立,抢先占领武威郡及周围几个县城,拒不开城门,却献上捉拿的一千流寇,请朝廷封赏为都护使。

    襄王李率队回朝,请求带大军重新攻打武威,被朝廷以需要修整为理由驳回。

    三日后,朝廷应允云都尉所请,封为“河西都护使”。

    这偌大的“武威郡”,从此税收、内政皆得自主。

第一章 天汉武威今犹在

    从蜀中石榴林大会李秉二人出逃后,又去月余。www.uu234.cc

    淡金色的辉,晕遍云层,天刚刚放亮,护城河被暖光一照,腾起一层薄薄水雾,扑在这巍峨的古城墙上。

    丈高的土城墙前人头攒动,旅人、商贾、灾民,散漫的排成几队。现在还早,只等时辰一到,城门官开门放行。

    附近农家或是小贩还不等进城,便现在城门口摆摊吆喝来,下了扁担,沿路叫卖。一路北上走来,难得有如此热闹气息。

    两个青年排在队伍后头。略瘦削一点的人先翻身下马,那匹紫红马驹正是宝马俏胭脂。他指着城墙上的牌匾说道:“大?什么,什么。哎呀,这个几个字写的好奇怪!”

    略高一些青年也下马驻足,笑嘻嘻敲了一下矮个子的头:“是‘天汉武威’!这几个字是汉朝的小篆,你不认得也不奇怪。”说完又道:“一路上都是穷乡僻壤,这下总算到了一个大地方了。”

    高个青年整了整衣服,下意识的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这里就是凉州地界了(今甘肃省及宁夏一带),因为地处中原以西,且辖地多寒凉,故称为凉州,也叫西凉。而这座‘武威郡’便是其下十郡之一。”

    说话的这青年正是李秉,他牵着马,略有所思道:“说起来,这‘天汉武威’四个字,真的是大有来头。这也是为什么千年来,这里还用的是小篆匾额。不论朝代如何变化,这石匾上的题字,或重新拓印,或是找名家修补,从来没有一个人敢下令将这个匾额换掉的。”

    “哦?这么厉害?连皇帝也不敢换掉吗?”安子疑惑道,看着那石匾,除了字体看起来比较古来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同:“还能有什么来头,能是神仙题的不成?”

    李秉摇头:“到不是不敢,更多的是一种敬重。三国时期,曹丕占领武威之后,看到这个匾额上的天汉二字,本想换成大魏武威,但念及霍去病千秋功绩,还是没有替换,反而让人修葺一新。在那之后,不管是晋、隋、甚至现在,都也没有人再改。天汉武威这四个字就流传至今。”

    他看安子不解,接着补充道:“汉元狩二年,汉武帝为平匈奴之乱,派骠骑大将军‘霍去病’远征西凉,霍去病击败当时的匈奴首领‘休屠王’,逼其降汉。他的领地也从此划入汉朝,被汉武帝命名为‘武威郡’,以表彰霍去病的威武之师。而‘天汉武威’这四个字,正是霍去病大将军亲笔所题!”李秉说起往日征战故事,不由得在改口称霍去病为大将军。

    “自那以后,西凉之地,就纳入了我汉人唐人版图。这匾额无人敢动,便是纪念当年霍去病大将军的‘开疆拓土’的万世功绩。”李秉说道此处,又想起现在大唐四面楚歌,到处丢失领地的的境地。更何况,连这武威郡,都是在节度使的手里,旧时强汉与如今孱弱大唐一对比,心中一时激荡,眼睛一酸,激动的热泪盈眶。

    李秉整顿容颜,淡淡道:“要是现在大唐还能出一个霍去

    病,该多好啊!”

    安子大概能明白李秉的感觉,但又不太明白。国仇家恨对他来说太缥缈,吃饱穿暖才是正事。

    说话间,城门后的木闩发出两声低沉且冗长的咯吱声。

    “咚!”一声锣响,武威郡的大门,缓缓打开。

    话说两人从成都离开后,至于去哪也没了主意。李秉心灰意冷,原本想去江南转转,可又想起了盈澜儿来。和安子两人折回益州药王殿,又获悉盈澜儿、姜崇景已经已经为了给清语求医早已经离开。便快马加鞭往“北边”的“回纥”赶去。

    蜀地山高路远,交通不便,加之吐蕃发生战乱,多数路都被封禁,只能绕道而行。益州到武威郡,脚程快些,寻常不到五天路程。李秉这一路狂奔,居然耗费了二十余日,可见边境之不宁。

    一连几天,星夜兼程,好不容易到了这个大地方,两人准备修整一日,吃点好的,办些采买,好好休息一夜。

    在城里草草逛了一圈,已经是晌午了,既然是要吃点好的,便要找人多的地方,味道才好。两人选的这酒楼装潢不算敞亮,但是大堂确实挤得满满当当,三四个跑堂小二忙里忙外,掌柜的也只能帮忙照看着。

    “这位是从长安来的吧。”掌柜看两人的马匹不凡,一看就知两人是贵人,亲自招呼两人去楼上雅座。

    “这二楼桌子虽小些,但是人也少,环境也更雅致些。”掌柜的亲自接待,一边抹了抹桌子又道:“这武威郡地远,少有说官话的人来。小哥一开口,我就知道你是从长安来的。这官话啊,就是好听。”

    说着他取来茶壶给两人倒了水:“二位想吃点什么啊。本店的特色是刀烧鹿肉。这西凉的鹿肉可跟别的地方不一样,鲜嫩不说,用刀烧酒一泡,去了腥味,更多了一份酒香。两位小哥儿,可要试试?”

    掌柜的跟李秉两人正滔滔不绝的介绍着,忽然眼角瞥见刚进门的两人,楞了一瞬,又忙慌着道:“本店还有些其他菜色,都写在那面墙上了,官家看看要吃什么,招呼小二就成。”

    说完,他的脸上堆出了更加灿烂的笑容,连忙赶下楼梯,迎向刚进门的那一男一女。

    李秉也顺着瞥过去一眼。那女子约摸二十出头,是劲装武服打扮,带着兽皮披肩和护臂,没有多余的装饰,连头发都是简单盘起,腰背笔直,气质英飒,很是干练。男子似乎要年长李秉几岁,一身西凉本地服饰打扮,深蓝底。朱红勾边,白银线在衣角上绣着一个白鹿,是图腾。他腰间配着一块白玉,这到不是西凉风俗,而是大唐风俗了。

    两人的衣服面料均要比其他人好上不少,一看便是显贵人家。

    那掌柜的点头哈腰,迎上前去:“鹿大人、云大人,二位要来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小的好提前预备好酒菜啊。”

    “没事,我们只是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喝点酒谈点事情罢了。”

    掌柜的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笑道:“楼

    上雅座已经有人了,小的一会就请他们下来。”

    这话李秉听的真真切切,忽的一想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能让掌柜的把自己赶下去。

    说话间,这鹿大人和云大人就上楼来了。掌柜的把桌子象征性的又擦了一遍,给两位倒了茶水,招呼他们坐下,才走到李秉桌前,笑嘻嘻的给两人道歉:“二位啊,实在是不好意思,本店今日来了贵客,能不能烦请两下去下面吃饭。小二已经给二位收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这个,实在是对不住啊。”

    李秉扭头看过去,见那男人打量自己一眼之后便不再看自己了。他在京城可是霸道惯了的主,虽说也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可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这楼上这么空,还要让座吗?这两人什么来头啊?”

    掌柜一看李秉似乎要惹事,连忙比划手示意他禁声,低声道:“二位爷可饶了小的吧。这样吧,我送二位一壶陈酿,当做赔罪如何。旁边的那二位,我可得罪不起啊。”

    安子毕竟出身不高,虽然心里也胆小怕事惯了,原本想就这样下去的,可看李秉没动,也跟着坐着。

    那女子也听出了李秉的官话口音,目光在李秉的剑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微微碰了男子一下,示意他注意李秉的佩剑。

    那男人看到配剑,也仔细打量了一下李秉,对着掌柜的喊道:“老板,无妨。今天谈的也不是要紧事,不用劳烦这位小兄弟了。”说完,还向李秉两人微微示歉,确实是一股儒雅的修养。

    掌柜的如获大赦,松了口气,笑着对那男子点头哈腰:“谢谢鹿大人体谅,谢谢鹿大人体谅。”

    李秉的这佩剑,原本是“孙无亦”的。李秉自然知道这是“北域子午总”的宝剑,但也仅限于此。此时看两人如此在意这剑,心道那位给他剑的前辈说不定大有来头。

    四人就这么分别落在二楼西南角和东北角,另外七八张桌子,再也没有人坐上来。

    等小二上菜,安子把声音压倒最低问道:“这两人是干什么的呀,好像你们掌柜的很怕他们。”

    小二也把声音压的更低:“那云大人,是武威郡‘河西节度大使’云大使的独女。那鹿大人是云大使最得信赖的谋臣。还好今天鹿大人没怪罪,不然二位刚才可吃罪他们了。”

    李秉心道:武威郡自二十余年前被朝廷分封给河西节度使之后,就已经完全脱离了朝廷的管辖。这云节度使,自然就成了武威郡的土皇帝。他小女儿和谋士的地位自然不言而喻。

    他又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宝剑,这样的人都顾忌着自己的剑,这剑原来的主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题外话,这不久之后,河西走廊就落入了吐蕃之手。几番轮转,到下一次稳定的归入华夏领土,已经是五百余年后的大明。由此再看,这开疆拓土的功绩,真是万世不拔。秦皇汉武,才是真的盖世英雄。

第二章 西凉边疆情势改

    本来两桌人相安无事,忽然那个鹿大人猛然拍了一下桌子,还提高了声音,显然是气急了。www.uu234.cc

    云大人连忙安抚他,还警惕的看了李秉一眼。李秉也低头下去,佯装跟安子聊天,反而更专注于听两人的声音。

    “你说,云大使是不是真的老糊涂了。我几日前向他进言,料定绿林人士进攻吐蕃密宗,吐蕃军队必定撤防以稳固局势。此时原本由吐蕃驻守的古浪县必定防御微薄,我们早可以一举拿下。而古浪又是沙洲要冲,拿下古浪,整个沙洲四县,皆可一一图之。”

    鹿大人喝了一口闷酒,又道:“都是小人进谗,贻误战机。昨夜刚刚得到的消息,昨夜朝廷‘甘州’的军队已经突袭古浪,并且占领了沙洲的三县,剩下的一县虽还未攻下,也几乎是探囊取物了。”

    “咚”鹿大人说话间,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对着桌面猛捶一拳。云大人连忙给鹿大人揉揉:“别气了,别气了。都是小人进谗,错不在你。”

    鹿大人也不管这些,自顾自的抱怨到:“这都不算,昨夜我料定定州军奇袭三个县城,定州主城必定空虚,主张舍弃古浪,转而攻打定州。可你猜你爹怎么说?!他居然说定州拿下,便等同于向朝廷直接宣战,现在我们粮草未稳,不是时候。天哪,粮草未稳?可笑!即便我们拿下定州,大唐四面楚歌,难道还有兵力来攻打我们?”

    又是一口闷酒灌下:“以前我们还可以在吐蕃大唐之间求得生存。可眼下,定州军马上要全部占领沙洲,再加上背后的河州。我们武威郡,已经被这三洲包围了。不用两年,朝廷养精蓄锐,我们就变成了瓮中之鳖。”

    说到这,鹿大人似乎看到了几年后的结局,居然有了一丝哭腔:“真是糊涂啊,糊涂啊!一步走错,追悔莫及!我找你父帅说明利害,你父帅不但不听,还说我危言耸听,将我赶了出来。可笑!可笑!”

    云大人连忙安慰:“没事的,没事的。父帅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等过几天,父帅想明白的,他还会和以前一样,接你回去的。鹿哥哥,不要担心!”

    鹿大人轻叹一声:“这次不一样了。以前走错一步,我们还有机会弥补。这次,哎~!大势已去!你父帅再接我回去,也于事无补了!”

    李秉听到这里,略觉得惊喜。如果当真如这个人所说,朝廷又去了一个心腹大患,真是好事。

    原本两人已经吃完了,安子准备离开,可李秉却不着急,想继续听下去,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机要。

    “咚咚咚咚!”忽然就楼外,响亮的锣鼓唢呐声音盖过了店内的一切嘈杂。

    这声音越来越近,更是多了几分喧闹的人声。

    “氐祀娘娘回来啦!”酒楼外有人大声喊起,鼎沸的声音越来越吵闹。

    安子起身,站在窗边望过去,居高临下,将整条街道都看个清楚。

    “哇,秉儿哥。你来看。好生热闹啊!”

    大队人马从主街涌来。这队伍属实庞大,少说得有千人,将武威郡的主街堵的水泄不通,挤挤挨挨。

    为首的是一个锣鼓唢呐队伍,五音驳杂,算不得是什么乐章,但是却热闹无比;之后两队彩罗帐,左右各五顶,颜色各异,每一顶都有五尺宽,做工看起来极其细致;再是一队白衣供奉信徒,手持各种木质、陶制佛像,一共约有四五十种不同的弥勒菩萨;紧接着便是一个八人抬起的铜质大香鼎,上面插着三根紫檀棒槌大香。

    在这些队伍之后,才是整个游行最主要的部分。

    一座十六抬的大抬椅,座底是黄花梨木雕成的莲花,上座一女子,着白禅衣,头顶以黑曜石珠串扎成发髻,额头束以黄边白色缎,结出两条齐腰飘带,白色精缎披肩上以珍珠吊做点缀,胸前挂着一串摩尼法珠。她盘腿坐在莲花座上,双手微微成佛家施无畏印,左手成掌立于左胸前,右手放于膝上,五指自然伸展,神情肃穆。

    这十六抬的座椅后,跟了不少信徒,三步一叩,五步一拜。又有些信徒顶着瓜果鱼蛋,准备进俸。

    武威百姓夹道欢迎,跪在两边的人不在少数。人群之中“氐祀娘娘救苦救难”的声音此起彼伏,不少人挤上前去,只为了能摸一下氐祀娘娘的莲花宝座。

    李秉也正诧异,这女子的打扮颇有几分菩萨的样子。他皇家寺庙他也见过不少,却从来没有听过神佛之中有一个“氐祀娘娘”。

    正巧小二上来给鹿大人和云大人添酒水,李秉便喊住小二问这人来历。

    “哦?你说氐祀娘娘啊。你二位还不知道呐,这氐祀娘娘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转世啊。氐祀娘娘专门在西凉各州施恩德,可神通广大了。”小二说完,看李秉还不放自己走,放下手里的活计,又道:“氐祀娘娘这次回武威郡来,是转成来看新庙落成的开光大典的。说起这新庙,来历就长了。今儿活忙,没办法跟官家细说,你去街上一打听,大家都知道的。”说完,将帕子从肩头扯下来,抖了抖灰尘,擦了擦桌面,迎接新客。

    安子来了兴致:“秉儿哥,反正我们也要明天才走,不然去看看吧。”

    李秉原本还想多听听鹿大人的谈话,后来也怕时间长了露出马脚,白生事端,也同意了。两人付了酒菜钱,匆匆下楼,混入了游行队伍中。

    待李秉走后,云大人,鹿大人说话的声音大起来了。

    “鹿哥哥,你认识那两人?”

    “不认识,他们其中一个,拿的是‘北域子午宗’的‘四剑’之一,却不知道是哪一柄。我早些年见过一次。他们的掌门和我们鹿

    家颇有渊源。所以也不想闹得太难堪,不用管他们。”

    鹿大人顿了顿,神情更加肃穆:“倒是这个氐祀娘娘,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还是没能查出来,眼下武威的供奉庙一落成,这个教在武威就站稳脚跟了。不知道他们打得什么主意,不得不防。”

    他顿了顿,又锤了一拳酒桌:“修庙便罢了,还非要拆了‘休屠人祠堂’。我倒要去查查,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

    休屠人算是武威的原始居民,世世代代都居住在这片土地上。不过休屠人降了汉朝之后,近乎千年的朝代更替,一辈辈的通婚下来,已经几乎没有人以休屠人自居了。鹿大人算是个异类,心心念念不忘自己休屠人的身份。

    而“休屠人祠堂”也在这一**的文化洗涤中渐渐没落,除每逢年节,偶尔有人来祭拜之外,早已经成了人迹罕至的废弃之地。

    话说李秉二人混入人群之中,七零八落的听了些氐祀娘娘的“传说”。

    “这氐祀娘娘可真是厉害啊,他她第一次来武威城,就去了孙篾匠家。城北那个孙篾匠你知道的吧,哎呀,就是砍竹子遇上狼,被抓瞎了眼睛,打断了腿那个。可不是吗,氐祀娘娘说孙篾匠上辈子积了阴德,这辈子就有好报。你猜怎么样,氐祀娘娘一施法,孙篾匠的眼睛就好了!腿也不瘸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哎哟,那都是小事,据说三个月前,旁边的定州大旱,还是氐祀娘娘做法求雨。法事做到一半,大雨就下下来了。可是救了整个定州的人啊。”

    “可不是嘛,只要氐祀娘娘帮忙,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你就说这次张家捐的这座庙!张家家主,取了八房亲,可是这十多年,没有一个能怀上的。眼看张家那么大的家业就要断了香火。求到氐祀娘娘跟前。氐祀娘娘一做法,你猜怎么的。八房小妾,就有五个怀孕的。你说厉不厉害。这不张家主一高兴,本来说的帮氐祀娘娘塑金身,干脆直接买下以前的‘休屠人祠堂’,拆了建了一座新庙,还在后面建了两进院子,给氐祀娘娘做居所。”

    “你可不知道,那休屠人祠堂,虽然破,可是地段好啊,就是整个武威城的正中央!以前休屠人祭祀的地方,你说那位置能差的了吗!”

    “哇!这么厉害啊!你说几百年才出一个转世活菩萨,就让我们西凉几州赶上了。真是好运啊!”

    “那可不是,不然也不会把原来的‘休屠祠堂’拆了,修成新的庙啊。这祠堂拆了改成娘娘庙,那以后武威的供奉,不都是到了氐祀娘娘那里吗?香火可得多旺啊!”

    安子看着如此热闹的场面,倒是高兴。可李秉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如果这菩萨真的有那么厉害,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必缩在西凉这么偏远的地方。

第三章 氐祀新庙初落成

    跟着行进队伍走了一阵,差不多到了武威郡中心,两人总算来到了新修的俸庙。www.uu234.cc

    这地方原本几乎是个废弃之地,经过三个月的工程,旧的土墙祠堂被拆除,新的木梁俸庙盖起来,这里又成了整个威武州最热闹的地方之一。

    俸庙的梁柱,皆是五十年以上老木所制作,龙骨大梁,更是一根三百年海檀木,不仅结实,还散发这淡淡檀香。三面门墙都是镂空莲花纹,显然废了不少心思。

    左右门廊上海刻着一副对联:

    “大慈悲能布福田,曰雨而雨,曰而,千处祈求千处应。”

    “诸善信愿登觉岸,说法非法,说相非相,苦海常作度人舟。

    横批是:“万古慈悲”

    大殿中央,伫立一座三人高的佛像,此刻还盖着金黄吉布。

    金身佛像前,是一张大供桌,摆满了贡品。而游行队伍里抬的那青铜大香鼎,此刻已经被重新放在了大殿里,前面放着三横三纵九个蒲团。

    大殿两侧是千佛墙,每一面供着四五十个其他的菩萨罗汉。

    一切布置,都很细致且合规矩。

    “口气真大。”李秉看完对联后略有不悦,再看遮盖佛像金身的黄布,更是恼火。黄布只供皇家专用,或者御赐之物才可以用,即便是这武威郡的土皇帝节度使也不敢擅用。如今堂而皇之出现在闹市之中,却有无人顾忌,这将皇家置于何地,由此可见,这个氐祀娘娘在武威又有多么深入人心。

    游行的队伍慢慢靠近,彩仗和乐队分列大殿两旁,莲花宝座落了地,信徒的站立也都各有次序。

    修庙的张家家主老早就携一家老小在旁边候着,满脸笑意。这张家主一身华服,一看便是有钱人家。四十多岁,身材瘦削,一双狐狸眼,让李秉觉出一股奸猾,还多看了他两眼。

    浩浩荡荡的队伍站定,氐祀娘娘的抬椅落在俸庙前,路人自动的让出一条路来。

    氐祀娘娘下了抬轿,一部分人连忙小声议论:“快跪下,快跪下!”

    刷~!,刚刚迎在两边的人一一跪拜。

    李秉安子两人站在信徒队伍正中间,安子看了李秉一眼,又看着周围的所有人都已经跪下,两人也只能跟着照做。

    就在顷刻之间,原本喧

    闹的俸庙,忽然变得极其安静。仅有氐祀娘娘一人直立。

    她起身徐步向前,庄严而肃穆,好似真的活神仙一般。她站在俸庙前,回身对着人群道:

    “佛说,净心守志。可会至道。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断欲无求。当得宿命。今得善人张氏,行大善,为氐祀娘娘修真身。我作为氐祀娘娘的转生,愿做一场法事,庇佑武威郡来年风调雨顺,也愿众生再无苦难。阿弥陀佛!”

    氐祀娘娘缓慢踱步走入店内,拿起吉布一角,轻轻一拽,金黄吉布从佛像金身上滑了下来。

    三人高的泥质佛像,做工算是很细致,佛像就是刚才游行队伍里的氐祀娘娘的样子,不差分毫。

    李秉看着这个氐祀娘娘站在她自己的佛像前,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氐祀娘娘又道:

    一切法自性,众生无知者,

    系著于色阴,六情所愚惑,

    不见于一阴,推寻求色阴,

    于佛法生疑,今会有此人。

    愿说决定法,为断诸疑网,

    使知彼此岸,逮得虚空忍,

    勇健入三昧,身相不可说,

    如意大宝珠,常在其顶上。

    释迦毗楞伽,而以围绕之,

    此会诸大士,位皆十地者,

    得首楞严定,及一生补处,

    斯等诸菩萨,悉皆遥见之。

    睹此瑞相已,必知胜士来,

    礼觐无上尊,因说深妙法,

    安慰怖众生,归依天人师,

    勇猛所行处,教化熟众生。

    讲经完毕,氐祀娘娘捏了两个佛手印,大喝一声:“开!”

    大殿门口众人都觉得精神一振,恍如醐醍灌顶,纷纷觉得果然妙法神机。

    李秉也觉得顿时一丝清凉,他抬头看了一眼氐祀娘娘。心道:“好厉害的内功!这边是佛家内功么?让人神清气爽。”

    氐祀娘娘又像模像样的捏了几个法诀,每一次都让众人心头一震。

    看着氐祀娘娘做法完毕,张家主起身上前,恭迎她去后院的修身之所看看。之后的开光典礼,也被几个最忠诚的氐祀娘娘弟子接管。这些弟子都是清一色的白色禅袍,有别于其他信徒,十分容易辨认。

    一些弟子短短讲了几句经文,又劝大家向善。然后便对殿外的人说到:

    “礼成!可以进香了!”

    这一声之后,人群炸开了锅。众人哄抢冲进大殿,抢着拜上第一炷香。

    安子被刚才两个佛手印弄得心中着迷,也加入其中,挤的一身香灰。

    李秉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一些弟子开始兜售所谓的”神仙水“和“氐祀灵丹”。此刻李秉便已经开始揣度这氐祀娘娘恐怕不是个善类。

    “秉儿哥,你怎么还在这里,不进去上一炷香吗?”安子快步走出,兴高采烈:“还好我抢的快,要不差点上不到香,那么大的香鼎,都被插满了。”

    李秉回过神来:“我也没什么好求的,就不去了。对了,你抢的这么快,求的是什么啊!”

    “哈哈哈。”安子想到心中所求,大笑起来:“这可不能告诉秉儿哥。说出来就不灵了。不过,你可以去求娘娘让你早日见到盈澜儿姐姐啊。”

    李秉没有答话,只是淡淡抿嘴一笑。

    和安子又在城中办了些采买,带好干粮和水,再回客栈已是日暮时分。

    入夜后,凉州之地的寒凉就显现了出来,由其是十月天更冷,不到子夜,房外的水就结成了冰。

    这里的客栈一律是两床被子,看李秉是长安人,小二还额外添了一床毯子,怕他二人睡不惯。

    安子在床上蜷成一团,倒还睡的香甜。李秉在对过床上却睡的很不踏实,不住的翻身。

    他心绪不宁,难以入眠。每次正要睡觉,总觉得有一道响声从窗外飘来。响动不大,可是扰的他心烦,好似连体内真气都被这声音隐隐带动,难以平复。他倚着窗扉,竖起耳朵:“安子,你有没有听见外面有什么声音?嗡嗡嗡的响?”

    安子睡的深沉,没被叫醒,口水粘了一床,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好梦。

    李秉干脆开窗看看,刚开个小逢,冷风刮进来,激的他打个寒颤。他本就没有穿衣,被这刺骨的寒风一吹,又立刻关上了窗户:这声音忽远忽近,像是在天上,又像是在地底,似乎略微有些牵动自己的内力,全身上下一股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是舒服还是烦躁。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披上衣服,转身出门。

第四章 异声躁动玄机深

    李秉循着声音出走客栈。www.uu234.cc黑云掩月,气寒风疾,宽阔的街道上,只有他一人。

    那声音好似直接从脑海中传出,根本辨不清方向。

    他朝北走了数步,觉得内力的波动在减弱,便转身朝南走,果然那内力波动又逐渐增强。每次辩定方向,这声音都更加强烈一番。凭着这般方法,在城里来来回回,终于找到了那奇怪声波的源头。

    “还以为是氐祀娘娘庙,没想到却是这里?”李秉抬头,看着前方的匾额上描金写着“鹿府”。

    这里正是白天那位鹿大人的府邸,也是鹿家祖祖辈辈的老宅。到了别人的地盘,李秉原本不想多生事端,奈何感觉实在奇怪的很,心里抑制不住的好奇心驱使着李秉还是寻了个矮墙,翻身上房。

    这府门虽然气派,可这府邸却算不上大,一共就两进院子,蹲在中间房梁上一览无余。

    武威的夜里冷,更是安静,没有风声,没有鸟叫,这的奇怪声响在夜里分外分明,引得自己的内力随着声音而动。他站在屋脊上,微微动了动耳廓,听着那声音好像是从地底传来的。可一转眼,又像是从天上来,难辨其踪。

    “不要动。”

    忽的,他背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一柄冰凉的匕首已经抵在了李秉的喉头。他如此专注,竟然连背后来人都没有发觉。饶是如此,能这样接近自己,也这人的武功估计还在自己之上。

    这声音听起来分外熟悉,便是白日在酒楼遇到的鹿大人了。

    李秉出门的着急,连佩剑也没有带。这被人挟持,一时间连反抗的手段也没有,只得双手张开,低声道:“别紧张,我没有恶意。”李秉尝试着,微微转头,鹿大人手上的匕首又用力了一分:“别动!”

    “阁下是什么人,这么晚了,你来我府上做什么。”这声音没有升降,一直恪守在一个声线上,冷淡的让人有些发寒。

    李秉道:“我们白天在酒楼见过。我坐在二楼的对桌。夜闯贵府,完全是好奇,没有恶意。有一股奇怪的声音,让我睡的很不舒服,我就起来看看。好奇而已,没有恶意。”

    鹿大人微微迟疑:“声音……?”鹿大人开了个话头,忽然话音一转,将抵着李秉喉头的匕首更用力了一些:“那是什么声音,你说来听听。”

    莫非他也听得到吗?

    李秉心中有惑,随即答道:“有点像洞箫,的,又有点像埙,但也不是,有时候觉得很近就是耳边,有时候又好像是从天上来。是股很奇特的声音。”

    鹿大人似乎放松了警惕:“白天跟你一起的那个人呢?他在附近吗?让他出来!”

    “不不不,他不在,还留在客栈休息。我也只是想来看看,所以连武器也没有带。”李秉依然将双手举起,眼睛不住的往身后瞟:“我真的没有恶意的。”

    鹿大人大约是放下三成戒心,又问了两个其他的几个问题,把李秉的目的都都问了个清楚。反正李秉确实没有恶意,这些问题也都无关痛痒,就一五一十的答了。

    “哐!”

    鹿大人还要继续发问。忽的,两人眼前的院子里,井底传来一声巨响。

    那动静不小,李秉和鹿大人都寻声望去,李秉身体刚一动,鹿大人的匕首又往前抵了一丝:“不要动。”

    他略作思忖,说道:“你这次闯我府邸,我就不追究了。若再有下次,决不轻饶。记住,这里的事情跟你无关。你也不要再来了。”

    鹿大人放了李秉,李秉又瞄了一眼那口井,接着和鹿大人一个对视,翻身下房,消失在夜色里。

    长夜漫漫,李秉一个人走在街上,随着距离鹿府越来越远,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淡,它对体内内力的牵引也变得更弱。李秉轻轻合上门,总算回到了客栈里。

    安子还安稳的睡着。李秉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了。一方面刚才的声音过后,全身都神清气爽,毫无睡意。另一方面,他又在细细思量今天的事情:

    那声音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这声音的源头似乎是在鹿大人家的井里?那声巨响又是什么?

    李秉就这么在床上,呆呆的想了一晚上。等再次被叫醒,已经快到晌午了。

    店小二喊道:“官家,官家,你还在吗?已经快到晌午了。如果管家还要住今晚的话,可要多算一天的钱了。”

    李秉应了一声“无妨,都先记在账上。”

    等他整顿好自己再下楼时,安子已经在楼下点好了早膳等着。一顿清粥小菜下肚,安子问起李秉的计划,是否要上路去回纥。

    李秉有些犹豫:原本是要一路去安北都护府找盈澜儿的,可是自己对这个声音的事情多少有些好奇,要不要停留一两天?可他转念一想:既然已经惊动了鹿大人,还是不要旁生枝节的好。毕竟这事也确实跟自己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们吃过饭就走吧。天黑之前就能出了武威,到下一个地方落脚。这些天不好赶路,早走一天,便早一点到回纥。”

    两人正埋头喝粥,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又传了进来。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掌柜的熟练地从楼梯上快步跑下来:“哎哟。云大人,今天又来吃菜吗?二楼还空着呢,吃什么我让小二就去准备。”

    云大人扫视了一眼大厅的众人,说道:“不必了,我只是来问问,今天鹿大人到你这里来过了吗?”他说话间,瞟了李秉一眼,转瞬又将目光放开,略有急色。

    李秉的余光也察觉到了云大人的神色异样,但还是默不作声,只是埋头喝粥。

    “既然还没来过,那便那没事了,你若是看到鹿大人,给他传个话,说我有急事找他,让他务必到云府去一趟。”

    “小的一定带到,一定带到!”掌柜的作揖,送走云大人。一脸堆出来的笑容,待她走后,转瞬消失。

    李秉瞧着云大人离开,也连忙放下碗筷:“安子,咱们先不走了。鹿大人可能出事了。”

    安子要问原因,李秉给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匆匆吃完饭后,李秉把安子拉出了客栈,详说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又道:“如果按云大人说的话,那位鹿大人的失踪很可能跟昨天夜里的事情有关。那口井里说不定真有古怪。”

    两人去鹿府前晃了晃,隔着府门看着里面的下人们都在院子里,总不能大白天的闯空门,索性又在武威郡里逛逛,打发时间,等着天黑。不过也不算完全没有新发现,李秉在试着听了听那个声音,果然其实白天也是能听到的。不过白天人多,那细微的声音很容易就被掩盖了。

    武威郡也不算很大,在城里兜兜转转,不知不觉又来到了这人声鼎沸的地方,正是氐祀娘娘庙前。

    三五个白袍弟子,辛勤的在功德簿上一笔笔记下香客的功德香油钱。右边又是几人在兜售包治百病的神仙水。

    这前面,门庭若市;却不知道,氐祀娘娘本人正在后门迎接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一个弟子开了后院门,一前一后进来两人,皆是一身褐色长袍。为首的一人身材略微高大些,他摘下斗笠,露出真容来四十来岁,暗棕色头发扎成短髻,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且狭长,颧骨棱角分明,面色冷峻。

    他身后那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岁,身材瘦小,看起来好像身体里没有一点脂肪。这人獐头鼠目,上唇左侧一颗长着长毛的大痦子,从进来起一直是笑脸,偶尔露出那一排十分不整齐的牙齿,让人看了好不恶心。不过这人双臂奇长,双手下垂时,居然已经过膝。一双手指也是纤长无比,养得又白又细。

    氐祀娘娘一身素纱衣,连带着身后的十多个亲信弟子也已经恭候多时。

    “属下见过豹尊者……”

    氐祀娘娘刚一开口,却被这个冷峻男子打断。

    “先带我去看看再说!”男子声音低沉,充满威严。

    氐祀娘娘在前带路,一行人进了一间厢房。这个房间十分奇怪,没有桌椅板凳,中间的地上,一个挖开的大洞。洞口有一架木梯,供人上下。左侧的地面上散乱的放着一些铁镐铁锹,一旁还堆着一些挖出来的黏土。

    房间里原本有一个人,看衣着,正是捐了这座氐祀娘娘庙的张家家主。可是如今面容却有些略微不同,年纪也不是四十多岁,看起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娃娃脸而已。

    张家主看到冷峻男子进来,连忙让开位置,略略后退,躬身道:“见过豹尊者。”这声音也略却和之前俸庙落成仪式时他说话的声音大相径庭。

    豹尊者往洞里面瞅了瞅,却也没有要下去的意思,淡淡的道:“怎么样了?”

    氐祀娘娘略微上前:“在地下挖了一个多月了,前天终于找到了一条年代很久的通道,看来消息是真的,这休屠人的祭坛,就在武威城下面。”

    “这些我都知道,我是说那件东西找的怎么样了!”豹尊者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目光变得更加犀利,看了氐祀娘娘一眼。

    被这眼光一瞅,氐祀娘娘从心底里发出了寒意。

    “暂时还没有找到。这休屠人的地道却和想象的不太一样,里面岔道非常多,而且不少都有机关陷阱。许多地道常年不与外界通风,根本不能进入,需要等几天。现在一时间还不能找到祭坛的确切位置,请豹尊者体谅。”氐祀娘娘略略停顿,立马提高了音量继续道:“不过属下已经加派了不少人手,相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的。”

    “嗯!”豹尊者冷眼扫过氐祀娘娘背后的一干弟子,:“加派人手固然要紧,但是对于弟子的审查一定要严格,不要中途出现一两个奸细走漏了风声。不要操之过急。”

    “属下明白。”

    豹尊者眼神略微柔和了一点,轻声道:“这次的事情非常重要,我且把‘鼠尊者’也交于你,从旁协助。一切事情还是以你为主,有任何事情需要帮忙,尽管吩咐他就好了。”

    氐祀娘娘略有不悦,不过还是说道:”属下遵命。”她看了一眼鼠尊者从进门起都没有停止的奸笑丑脸,心中更觉憎恶。

    “行了。你这里我也看过了,一路走来,我看你的氐祀娘娘庙在这里很得民心。这件事,‘蛇尊者’你做的很不错。主上对你也很是满意。只等这次你找到‘休屠祭坛’,主上定有封赏。”他又看了看那深不见底的大洞,道:“这里的事情也看过了。我该走了。”

    氐祀娘娘大感意外:“豹尊者这就要走吗?我已经安排好了酒菜……。”

    “不必了,我还有其他要事,要去甘州一趟。这事情交给你,我很放心。”豹尊者将斗笠戴在头上,转身便出了门:“记住,有任何难事,皆可吩咐鼠尊者协助。如果需要更多帮助,尽管派人通知我!”

    “属下明白!”

    氐祀娘娘刚应声,豹尊者早已没了踪迹。只留下鼠尊者站在一边咯咯发笑。

第五章 武威州里古怪多

    “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李秉两人来到鹿大人的府邸前,飞身上房。www.uu234.cc安子虽然武功不行,可这说到飞檐走壁、上梁过瓦,竟然比李秉还要飘逸不少。

    第一次见安子上房,李秉大为惊奇:“安子,你这是在哪里学的轻功,居然这么厉害。”

    这原本就是安子谋生的看家本事,被李秉这么一夸,他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这……都是我以前的师傅教的呀。这门轻功叫做‘一苇渡江’,还有我‘妙手空空’的本事,也是师傅教的。说这个是‘风华六艺’中的两艺。”

    安子的师父,自然就是“史思明”了。他原本是打算把风华六艺都教完的,可是教完妙手空空,一苇渡江只教了个开头,就被逼得不辞而别。之后他双腿渐渐废了,更没办法去寻找安子。这些都是旧话。(接一卷十二章)

    闲话说毕,两人环视一圈,确保没有其他人便溜入院内,径直都到井边,伸头望去,井水里一轮圆月明晃晃的在水面上荡漾。

    “居然不是枯井?”原以为昨天听到井下有响动,这应当是一口枯井才对,可今天一看,李秉大失所望。不过他也早有应对之策,顺着打水的缆绳溜入井里,留安子在外面放哨。

    刚入了水,才觉得真冬天的水真的是寒冷刺骨,就算有真气在体内抵挡,可也是锥心之痛。

    潜了一丈余,狭窄的井忽然变得开阔,又接着往下潜了不到半丈,居然到底了。井口狭小,月光照不到井底,这里已经是一片漆黑。光虽不至,那个熟悉又奇怪的声音,在这冰冷的水里变的更加明显。

    “汩汩汩汩~!”李秉抬头,循着声音,奋力的往前游。他水性极好,李家的一门闭气功夫“万民息”可称的上是炉火纯青。当初也是靠着这门功夫,才在阳月宗引得那掌门上当。

    “啊~!呼!”浮出水面,他大口呼气。这居然真是有另外一个出口。

    上岸之后,漆黑一片,他到处摸了摸,两旁都是湿滑的石头墙壁。不过几乎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是一个甬道,大小恰好容得下一个人行走。而那奇怪的声音就是在甬道的另一头。

    “得想办法弄个火源进来。”没有光,李秉也不敢走远,又顺着原路游回井底。

    “安子,你也下来吧,我找到了,真有个地洞。让你带的火折子你带了吗?”

    安子闻言,把身上的火折子亮了亮给李秉看:“带了,按你说的,用猪脬扎好的,保证泡不湿。我还多带了几个,以防万一。”说完,他也顺着绳子溜了下去。

    两人水性都不错,轻松找到找到甬道的位置。安子吹着一个火折子,这光不算很明亮,但看清甬道已经是绰绰有余。

    拿着火折子到处看看,安子打了一个喷嚏,牙齿止不住的颤抖,他连忙开始脱衣服,再一件一件的拧干。这寒冬腊月,又是井下的甬道,比外面冷上不少。李秉得了孙无亦的一成内功修为,多少还好过点。可安子就不一样了,没怎么练过武,筋骨也不强,上岸之后,面色铁青,鼻涕止不住的流。

    “安子,你没事吧。是我不好,应该让你在上面等我的。”李秉看着安子的样子,莫得生出一股心疼出来,连帮着他拧衣服。只是李秉徒有内功,却没有行气的法门,否则给安子推推气,他还能好受些。

    “秉儿哥,没事的。”安子快速的把衣裤都重洗穿好。“我以前在街头流浪的时候,可比现在惨多了。现在至少还有衣服呢。想当年,寒冬腊月在街上,没有

    衣服也没有吃食,三翻四次差点活不下来。最后还不是一样长这么大了。”

    李秉看着安子的笑容,心里却有一点酸楚。从小锦衣玉食的他,很难想象,安子小时候拼命求生的样子。

    他也粗略的甩了甩身上的水,两人一前一后,开始探索这个地下洞穴甬道非常深,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头。

    “秉儿哥,你说这密道是去往哪里的?”安子小心翼翼的把火折子举在胸前,不时的向身后看去,心道可千万别出个什么妖怪来。

    “这地道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李秉摸了摸甬道的石壁:“我也不知道这是哪,但是那个鹿大人的消失,跟这个绝对脱不了干系。我们且边走边看,不过要多小心些。”

    从进入甬道之后,那个奇怪声音变大了不少,更加让李秉心绪不宁。两人小心翼翼,没走出多远,李秉忽然觉得脚下的地面一沉,还不急他反应,身子就跌了下去。他用力抓一把石壁,可那墙面既坚硬又平坦,哪里能有抓手的地方?还不等他再想,便落到了陷阱底。

    安子被这变故吓了一跳,连忙向后躲。却见刚才还露出一个大洞的地面机关,转眼又合了起来。他小心查探刚才的地方,只有有人踩在上面,地面上的石板就会分成两半,各自裂开。重量移开之后,两块石板又会归位,封住洞口。

    这甬道里居然有陷阱!

    “秉儿哥,你没事吧。”安子小心翼翼的走到陷阱旁边,用手压开石板。

    “咳~咳咳……!”这陷阱里一股腐臭,倒不算深。

    “嘶~!”李秉被这么摔,扬起一堆尘土,后背也被什么东西硌的生疼,好像是扎进肉里了。

    安子拿着火折子从陷阱口上把头探出来,李秉借着光看清自己身后,被吓出一身冷汗。

    原来这陷阱里立着不少尖刺木桩。李秉从背后摸出来一根尖刺残枝,像是被自己的体重给压碎了,隔着衣服扎进皮肤里。仔细看看,这里的每一根木桩都泛着深红色,是在“耐腐水”里泡过的。可即便如此,恐怕真的是过了太久时间了,这些尖刺大多已经完全腐坏了。否则自己刚才中了这陷阱,恐怕就要被这些木桩来个肠穿肚烂。

    “秉儿哥,你身后!”安子人在上面,却看见了更加恐怖的一幕。

    李秉现在处在高度紧张的状态,这一喊,他连忙回身,这场面却更加惊恐他身边倒着另一个死人。看样子是同他一样是从上面触发机关掉下来的。但那人便没有李秉这么好运了。三根半腐的木刺穿胸而过,当场气绝,肠子肚子被木刺捅到了身体之外,好不恶心。难怪刚才李秉就闻到一股腐臭。

    “安子,还有火折子吗?扔一个下来。”李秉借着光仔细看了看这人一身白袍打扮:“居然是个氐祀娘娘的弟子。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

    他摸了摸木刺上的血,在这么潮湿的地方,这血刚干了不久,暗红中还透着一丝丝的鲜红色。

    “估计就是他了。”李秉对着上面的安子说道:“记不记得,我跟你说昨天我听到的井下声音,估计就是这个人了。他触动了机关,才引发了那么大的响动。”

    他又摸了摸这尸体的衣服:“衣服是干的,没有水。他应该是从甬道的另一头过来的。”说完,又在这尸体上搜了搜,除了一点铜板,身边有一个烧掉了一半的火把,其他也没有什么东西。

    李秉捡起那个氐祀弟子的火把,用火折子点起来。

    ”嘭~!“火把被点燃的那一

    刻,熊熊的火苗照耀了这个甬道的角落。这样一来,在甬道里就方便多了。

    等他爬上陷阱,用火把照了照四面的墙壁:“安子,我走前面,你离我稍微远些,我们要更加小心些。这地道里既然有了这个陷阱,说不定还有别的什么陷阱。我们距离远一点,也方便互救。”

    安子点头称是:“这里的机关是想置人于死地,一定要加倍小心些!不过也奇怪,鹿家下面为什么会有一个这么机关重重的地方?”

    谨小慎微,一步一停。两人就这么走了一会,甬道前方出现一个岔口,而看起来,两边的甬道都是深不见底。

    “怎么还有岔路,这里是个迷宫不成?”

    仔细看这两边的通道,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又是岔道,又是机关。这恐怕不是一个通道,而是在向守护什么东西的地宫一般!”安子又嘀咕两句:“秉儿哥,要走哪边?”

    李秉一时也没有主意。他站定,凝神听了听,好在那奇怪的声音只从其中的一个岔口里传出来。

    “走左边吧!那个奇怪的声音只从那边传过来。”

    再看氐祀娘娘这边。

    豹尊者走后,氐祀娘娘便对鼠尊者翻了脸:“你想下去,就自便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陪你了。”说完,对身边那个“张家家主”说道:“带上你的人皮面俱,我们今天还在在外面做一场法事。昨天一天就募到一千吊钱,趁着我们还在这边呆一段时间,要把钱捞够再走。”

    氐祀娘娘说道一千吊钱的时候,刻意调高了嗓音,似乎是在鼠尊者面前炫耀一般。

    她临出门前,又回身对鼠尊者问道:“要不要我让弟子给你准备两个火把?”

    “谢谢蛇尊者关心。不用了,那东西太亮堂,晃得我睁不开眼。”说话间,鼠尊者还是一脸笑盈盈的。

    氐祀娘娘没有接话,挥一挥白纱衣袂,带着张家家主出了房间。

    既然这个张家家主只是氐祀娘娘弟子易容而成,恐怕真身早已经遇害了。如果张家怀胎的这个传言是假的,而那些氐祀娘娘的传说,说不得便都是杜撰出来的。所谓三人成虎,这些三分真七分假的谣言,就变成了武威民众嘴里氐祀娘娘的光辉事迹。

    “师父,你说这个鼠尊者这个时候被派过来,是不是就是来抢功的?要不要我们……”

    “且不可妄动。他的武功可比看上去厉害多了。”教训完弟子,蛇尊者又道:“他是豹尊者身边的老人,豹尊者三番两次跟我说有事就找鼠尊者,分明是摆明了让他来分我的功劳,我也没有办法。更何况他能夜视,也确实更适合在地道里找东西。”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话说回来,就算让他找到了,又如何?这件事上,我怎么都是首功。压得过他的。”

    “张家家主”点头称是:“师父这件事办的如此利索,一定能得到主上青睐的。鼠尊者压不过咱去。说不得,哪日连‘豹尊者’都要被比下去,‘东四堂堂主’的位置都让给师父坐呢!”

    氐祀娘娘白了他徒弟一眼,示意他鼠尊者还在里面:“诶!休要胡说!这件事也是随口说得的吗?”说完面露笑意:“自己藏在心里就好。”

    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这边鼠尊者终于收敛了笑容,面色变得狰狞奸诈起来。

    “居然忍住了没对我动手?这蛇尊者也是长进了啊。”

    他搓了搓纤长的手指,露出藏在袖子里的一对指虎,进入了地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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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侠介绍:
【慢节奏】【大格局】【剧情取胜】 本是安于乱世,无心庙堂,不料一时狂放却引来天地浩劫。 书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是该为国?还是为民? 我有好故事,你有酒……哦不……你有月票吗? 书友群:220785545唐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