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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四更谈     唐侠txt下载     唐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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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麟游山水引兵争

    “鄢山碧黛,渭河清波。www.uu234.cc”此二者并称为“麟游双绝”。

    麟游县以北五十里,有一地方被人唤作“天不渡”,鄢山在此突兀耸起,形成绝壑;河口忽然收窄,渭河由缓变急,迂回三折。这山水相逢,恰如一个“过”字。

    早些年,肃宗时期,曾有个出名的相师来这里给凤翔府的大户瞧过风水,说这“过”字的一“点”是“龙虎相争之势,不宜立宅”。之后因地势偏僻,这灵山秀水一直少有人烟。

    未曾想,只短短二十余年,“天不渡”竟出落成整个凤翔府最热闹的集镇之一:鄢山脚下散着不少院落,西边的集市也小有规模。从渭河对岸远远望去,更有一座六层朱砂高塔,耀眼夺目。

    这塔唤作“阳月阁”,像佛教的密檐塔,但整体呈椭圆,前窄后宽,每层塔檐指向各异,从远处看宛如一条巨大的藤蔓。其来历还得从三千年前说起:

    由三皇五帝始,至现在的大唐,江湖上的武学逐渐演绎出固定的流派其中以“儒、释、道、兵、法、墨”六门为尊,兼有“天演、阴阳、火冲、方技、六识、渔耕、青苗”等等各有专长的小流派,可谓百花齐放。

    八十年前,中宗时期,一个名为“阳月宗”的小门派迅速崛起,其武功路数独树一帜,不到十年就成为可以对抗任何其他门派的巨擘。江湖上,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好景不长,第一任掌门暴毙后,年轻一辈剑法平平,闯不出什么名堂来。传至第三代掌门时,门派已经衰败下来,沦为九流小派,令人扼腕。未多久,江湖发生一件惨案阳月宗从掌门到长工四百余人,一夜之间全部被屠。事情的经由有多种传言,也没有统一的说法,成为江湖悬案。

    二十几年后,一青年一月内上门挑战西北数个门派,“甘州四大剑派”“肃州十二门”十六位掌门全部输给他。他的剑招也被人认出来,正是当年的《阳月剑诀》。

    这青年他用赌剑得到的彩头在麟游修一座朱砂高塔,正是旧时“阳月宗”藏书塔的样子。他广发江湖帖,开宗立派,自称是阳月宗后人,并称二十年前惨案是被仇人下毒导致灭门,而现在大仇已报,将重建“阳月宗”。

    可又不过三年时间,那青年掌门暴毙在自己家中,阳月宗放出消息说是练功入魔而致,由其大弟子“段飞”接任掌门。

    这段飞不仅剑法上也小有造诣,短短几年时间也把“阳月宗”打理的有声有色,更上一层楼。

    ***阳月宗正殿***

    青年人坐在上位,身穿一件淡蓝锦绣长袍,淡淡绣着太辉两字;白色腰带上密织两条蛟纹,正中镶一颗深蓝青玉,圆润光滑;头发用三青束带扎起,插一根白玉素簪。整个人危坐在楠木太师椅上,身形饱满,气度不凡。他

    伸手去拿桌上的茶杯,虎口上露出厚厚的老茧,这人正是阳月宗现任掌门段飞。

    段飞用杯盖轻轻拨了拨茶,小呷一口:“怎么样?我出去的这些天一切还顺利么?”

    堂下站着一个白衣人,正是阳月宗的“三弟子”魏子松,比起剑客,他倒更像个文士。

    “这几天六代弟子的演武都已完成,通过考核的新弟子大约有三成,都按照自己意愿拜入日、月、星三门。”

    魏子松说毕,拿起身边的账本,随手翻了翻,又道:

    “春季的账务清了出来,新晋弟子的束,加上医馆、酒楼、菜园的收入一共是一千三百五十四贯。除日常开销以外,库房还新添了一批兵器,又把东西两厢弟子房的家具重新漆了一遍。算下来,整个春季结余是……五百三十四贯”。

    段飞的茶喝到一半,被呛一口,低咳两声,望了一眼白衣人:“这么多?”刚说完却又觉得太过吃惊,放下茶盏,转道:“这茶是不是也又换了品种?”

    魏子松抬头一笑:“那是自然,现在门派金库殷实,吃穿用度自然要跟以往不同,除了茶叶,您的小厨房也添了一位江南点心厨子,不知道掌门觉得如何?”

    段飞面露喜色,笑道:“甚好,甚好。别站着了,坐吧!还是你有办法,短短三年时间,现在一季时间就赚到了以前三年也赚不到的钱。辛苦你了,你要没别的事,也歇着吧。哦……对了。我这趟出门倒是寻了幅难得的字画真迹,一会让他们送到你房里。”

    魏子松轻轻抻了抻领口,抱拳笑道:“谢掌门关心,不过还有一事要请掌门定夺。三天前,‘常汶’师弟在麟游跟别人发生冲突,结果被伤了手筋,寻事的那人被抓回来了,这要如何处置?”

    掌门哦了一声,站起身来:“常汶也算是剑法不错了,怎么能被人被人伤了,这事的具体经过你知道么?”

    “这事情却难在这里,两人在酒楼话不投机,结果就动起手来,本来常汶是输了,那人也说作罢,谁知常汶气极败坏,居然从背后偷袭伤了那人的胳膊,那人一怒之下挑了常汶的手筋,又说‘阳月宗’教出来的弟子无才无德。这事恰巧被二师兄几人碰到,就以侮辱师门的理由把那人带了回来。”

    段飞的脸色阴了下来,紧紧攥住椅子的扶手:“这事不太好办,细说起来似乎是我们理亏的。嗯!知不知道那人师从何派?”

    魏子松摇摇头:“那人不肯说。不过听他口音是长安一带,跟二师兄动手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刻意隐瞒自己的套路,先后使用过‘晨露寺’的‘清风手’‘九台观’的‘太罡正剑’等五六路招式,只不过都只有招式,似乎没有练过心法和内功。”

    段飞坐回太师椅,嗯了一声,又道:“他人在哪?常汶现在

    怎么样了?”说罢也示意魏子松坐下。

    “那人是个硬茬子,关在面壁阁里。大夫来看过常汶,伤口已经包好了,大夫说以后生活还是无虞,只是剑法再也练不成了。”

    魏子松说完,长叹一口气,却不想段飞拍了一把茶桌,猛地站了起来。

    “说到底这都是常汶自己的错,背后偷袭确实是江湖大忌,更何况是在输剑之后。那人如果愿意道个歉,我们就放了他,此事作罢。若他的师门找过来,我们理亏更不好解释了。其他弟子那里,这事情也要说下,剑法输了就输了,日后勤加练习,不要连品行也输了。”

    顿了顿又道:“你去忙吧,我去看看!”

    魏子松点头退了出去。

    段飞拿起茶盏,又呷了一口茶,缓步走向外院的面壁阁。

    这面壁阁本是给门派里犯错的弟子准备的,四周全是一尺厚的石板,没有窗户,仅在天花上开了两个小孔以做换气之用,整个房间漆黑一片。

    此刻,这石屋之内仅关着一人,那人原本躺在地上,闭目养神,却听到门外的砖石地板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鹞子翻身站起来,躲在门后。

    只听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脚步声刚一停,厚重的石板发出“咯咯咯咯”的闷声,大门缓缓打开,阳光伴着一个宽大的身影透进来。

    段飞还未习惯房间的昏暗,呼呼两拳,夹着风声,已经袭向他的面门。他闪身向后躲开,却不料这一招只是虚招,那人的目的却是逃跑。不等第二招打出,那人一脚已经踏出房门。

    段飞右手成爪,扣住那人的肩膀,猛的拽回屋内,左手顺势一掌拍到那人的小腹,心道:“招式用的不错,不过果然是没有内功。”

    段飞将那人重重摔回屋内,轻轻掸了掸袖口,说道:“起来吧!”却不见那人倒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只得走上前去,弯下身子,摸了摸鼻息,已然已经没气了。

    他心知此人多半是在耍滑头,便顺手抓起那人的手腕,搭了一脉。

    这不搭不要紧,脉象却惊出他一身冷汗:轻若游丝,这脉已经微弱的几乎要摸不到了。

    “莫不是这人已经受了内伤,刚才下手太重?要是他死在门派里,到时候不论是别的门派寻上门来,或者是这事情传到江湖上,可真要坏了名声了。”

    想到此处,段飞一把抓起那人,扛在肩上,朝外面喊道:“快,快去请大夫来!”

    那青年伏在肩上一动不动,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憋笑几乎憋出内伤来:本来只想捉弄你一下,谁知道这么好骗。我李家的“万民息”果然好用,当年挑这一门练,我真是厉害!

    想抓我?看小爷玩死你们。

第二章 息事宁人怒火生

    两个时辰过去,已是日暮时分,太辉正殿里,三师兄魏子松正坐在堂下,段飞大步从侧门进来。UU小说

    “子松,那人怎么样?应该没什么大碍吧。”

    魏子松刚要起身,段飞便示意他坐下就好。“禀掌门师兄,那小子没什么事情,大夫来说是体虚又有点着凉,喝点粥就没事了,谨慎起见还是开了副药,已经去煎了。”

    段飞没有坐在上位,只坐在魏子松旁边的椅子上:“那就好。你们折腾了他这些天,也算给了教训了。这事归根到底是常汶的不对,等他好了,就让他离开吧,对外就说他道过歉了。早早放人,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你觉得呢?”

    魏子松点点头,说道:“这样……嗯……也好。”

    段飞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踱两三步,望了魏子松一眼:“我也想给常汶出口气,可是门派好不容易有些起色,这个时候可不能再外面落了恶名,只得把他先放了。”

    魏子松闻言,双目盯着地板,似乎心思陷入了别处,微微捋了捋小胡子:“是啊,门派刚有起色,‘这个事情’可要办的利索一点,不能漏了风声。”

    说话间,奉茶童子就端着两杯茶上来。

    童子刚放下茶盏,魏子松也起了身:“我就不吃茶了,门派在麟游置办的酒楼出了点事,我还得赶过去看看。掌门师兄,那我就先走一步。”

    段飞端起茶盏,品了一口:“哦?什么事,要紧么?”

    “小事,小事,我去去就回。”说话间,魏子松已经快出正殿,却又转身回来:“对了,上次派去联络‘东川节度使’的弟子带了些特产回来,我吃了觉着还不错,就让小厨房做了甜品给你备下,掌门师兄要记得尝尝。”

    ***客厢***

    李秉终于睡醒了,只觉得一身困,长呼出一口气:“哎,浑身没劲,怕是因为太久没吃东西。”他撑起身,瞧着桌上正放着食盒,赶忙走了过去。

    里面装的是一碗小米粥,李秉端在手上闻了闻,没什么异味,又想:“如果他们要害我,也用不着在饭里下毒。”端起碗猛灌一口。

    “噗!”这一口粥还未下咽,就全部喷出来。“这他奶奶的,这粥已经咸到发苦,看起来被我打的那个人人缘不错啊!”李秉想到此处,饿着肚子苦笑一声,只能无奈地摇摇头。却听房门被推开,一彪形大汉携剑走来。

    这大汉,面赤耳红,李秉也是见过的,正是那天打架之后,带他回来的‘阳月宗二师兄’。那剑鞘平淡无奇,但却很熟悉,正是他自己傍身佩剑。自从被押到阳月宗,那佩剑就被收了过去。

    二师兄走到他身前看着一桌喷出来的饭粒,满意又轻蔑地嗤笑一声:“我怕你这么久没进食缺盐,就让厨房多放了一点,怎么样,我们阳月宗的粥,味道也还不错吧。”

    说完猛的把那柄剑扔到桌上:“龟孙子,这次真是便宜了你。掌门师兄说,你可以滚了。拿着你的佩剑,有多远滚多远。下次再让我看到你,非挑断你的手筋脚筋不可。”

    李秉怒目瞪了他一眼,拿起佩剑。心里盘算:“也好,时间也差不多,晚上出去正好可以避开老爹的耳目,小爷就不跟你计较了。”正要起身,却听二师兄又道:“昨天师弟劈柴的斧头不见了,刚好借你的剑用用,想必你是不会介意的。”

    李秉抽出佩剑,却见剑刃上十来个大小豁口,显然故意破坏的。这佩剑原本也是名家打造,价值不菲,此刻却成了破铜烂铁。他当下正要发怒,却想着“老子功夫本来就不如他,更何况现在一点东西没吃,浑身都使不出力气,要是动手,岂不是给他个机会整我,暂且就把这笔账记下。”

    他把剑收入剑鞘,丢在桌上,反而笑道:“这种剑我家多得是,你们阳月宗没有什么好兵器,你就留着当宝吧。小爷我走了!”

    谁料,他刚迈出两步,二师兄脚尖微微一绊,又顺势在他背后推一把。李秉一个狗吃屎,摔出一丈多远,牙齿磕在了门前台阶上。

    二师兄双手抱在怀里,满脸笑意,一边抖腿一边笑道:“哎,几天不吃饭而已,你不是连路都走不动了吧。出了这个

    门,你要多注意安全呐,别又像这次,自己磕自己一脸血,让别人笑话。龟孙子,赶紧滚吧。”

    李秉撑起身来,嘴唇上磕出两道紫红色的血印,牙齿也疼的发麻。这次是真的气急,连“二师兄”也没看,连吐两口嘴里的鲜血,气冲冲走出去客厢大院。

    “摔的好,摔得好!老子这次不把你整个阳月宗弄的鸡飞狗跳,那老子‘京城小魔王’的称号岂不是白叫了。”

    李秉低头怒气冲冲的出了阳月宗大门。走了没多远,寻思着去一个酒楼吃点东西等到半夜,这才想起身上的钱袋被他们搜去,再也没有还回来,如今身上真是一个铜板也掏不出来。“哎,算了,看着天已经黑下来,找个地方等一会,晚一点到阳月宗去吃个饱!”

    “你让我喝咸粥,我就给你们全派的饭里加点料;你毁我一把剑,我就烧了你的兵器房,你摔我一跤,我让你们全派在江湖上跌个大跟头!老子饶你一次,你还敢骑到头上来。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我整起人来,连自己都害怕!”

    出了阳月宗,他在周围溜了一圈。本打算等到三更天再动身,奈何肚子已经饿过劲,只怕再等一会,连路也走不动了。

    天刚擦黑,他找了个僻静地方,翻身跃上阳月宗的围墙,三两步跨到房顶,借着门廊灯笼发出的微弱光芒环视一圈:“原来阳月宗这么大,这下要往哪里走?得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才好。”

    一炷香时间过去,他在房顶绕了几圈,院子里除了三五个守院弟子,其他一个人也没有看到。正想翻身下到地面去到处找找,眼前的房门却“噶”一声打开,李秉一惊,猛的伏下身子。

    从房门里出来的是一个老头,身形伛偻。他似乎看到房顶有人影,警觉的瞅了两眼后才出小院。李秉瞧着他手里拿的是托盘,估摸着是要去厨房,便远远的跟着。

    走了没多远,那老头走进一间偏房,李秉怕声音惊到他,只得在旁边的房顶等着,想在那人出来之后,再下去一探虚实。

    可过一会却始终不见那人出来,两扇窗户也是紧紧的关着。李秉等的着急,便蹑手蹑脚的伏身走到那房顶上,贴耳偷听下面的谈话。

    一个声音略显苍老,还带着沙哑:“段掌门很高兴,吃的一点不剩。还让我也给你也送一份去。”

    “给我送一份?哼!亏他还有这份心,这几乎都让我不忍下手了!哈哈哈哈~!”这个声音听起来到是中气十足。显然是个年轻人。

    “前后在茶里,饭里下药也有一年多了,今天这最后的药引子算是也让他吃了下去。我能做的事情都已做完,剩下的就只能祝魏大人明日功成了。”

    老头说完,话锋一转:“不过,我却不能在留在这里。不管明日是你成功或者失败,我都难逃一死,所以就请先把我孙女放了吧。”

    “那是自然,这一年也辛苦你了,你干的很好。你的孙女我已经放了,现在就在后山等你,这里有二十贯,是给你的赏钱,这件事以后再也不许出现在麟游了。”

    咚咚两声闷响,像是那人跪下磕了两个响头:“谢谢魏大人,谢谢魏大人。那我这就走了。”接着又传来房门轻合的声音,显然是那老头已经走了。却只听屋内又那人低声又道:“这些钱,还要劳烦你送给押你孙女的兄弟喝酒呐。哈哈哈哈,再等半个时辰,这阳月宗就是我的了。”

    李秉在房顶上听得是心惊胆颤。“这手段也太高明了一点,不过既然被我知道,总要从中使点坏才好。那个掌门对我也算不错,我便大人大量知会他一声好了,权当是为伤他弟子赔罪。”

    他依旧一动不动趴在房顶上,生怕一点声音惊动了房间里那人。等他出房间走远以后,李秉才起身,走向最初见到那老头的房间。

    蹑手蹑脚到了房间最偏的北角,他轻轻推开窗扇,一跃翻窗而入。

    “谁?”段飞正坐在桌前翻了翻一本封面已经发黄的小册子,听到窗户被打开的声音,立刻站起身来,警觉的将小册子合上。

    李秉上前一步,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和段飞对视一眼,说道:“下面的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

    说一次就走。

    刚才我巧合之下,听到你自己的门人给你刚才吃的东西里下了毒,半个时辰之后,就要对你动手了。我过来给你报个信,就当是报答你放我走的情。话说完了,你自己珍重。”

    李秉正打算再从窗户再出去,却被段飞叫住:“且慢,这话你说的没头没尾,我如何信你?到底是谁要害我。”

    李秉深知自己在这事情里陷的有些深了,也不再回头,一只脚已经伸出窗外:“爱信不信,那人是谁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到声音而已,你自己如何处理以及跟我没相干了。”说完,正准备要翻出窗去,却又转过身来,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毒,不过你不妨运功试试,也许你就相信我说的话了。”

    话音刚落,只听段飞“噗”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跪倒在地上。

    李秉这时只剩下脑袋还未出去,但见到此情形,只能又翻身进来:“你怎么了?这么快就毒发了么?”

    段飞被李秉扶起身,靠在书桌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要我死的人不是半个时辰后来杀我,他是知道我半个时辰后要练习内功。刚刚我只是试着提气,就已经觉得五脏翻腾。如果真的等到我练习内功的时候,一定爆体而亡,看起来就像是走火入魔一样。”

    段飞用袖子抹了一口血,又道:“他真是好算计。我倒是猜到是谁做的了,不过还想不明白为什么是他?”

    李秉还未接话,大厅的门却被推开:“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论才能,我比你出众十倍百倍,师傅以前就属意传位于我,只是还未宣布。后来他不慎走火入魔而亡,你才以大师兄的身份登上掌门宝座。原本就是我的东西,我当然要拿回来。”

    李秉这也看清了来人的面目,又见段飞已经无法御敌,心道不妙,正打算溜之大吉,那人忽然猛的瞪了他一眼:“还好我听到有些响动过来看了看,否则今天的大好事差点要被你搅黄了,我先收拾了你。”

    魏子松正要动手,段飞和他对视一眼,却道:“且慢,我想知道,这毒你不只是今天才下吧!”

    魏子松提剑走上前来:“也没有多久,从一年前开始,让你武功迟滞不前而已。只是今天才下了引子。能让我这么费劲心机,你也算死得其所。”话音还未落,李秉突然发难,随手拾起桌上的砚台,一把丢出去,刚一得手,转身便向窗口跑。

    魏子松运起内劲,一掌击碎飞来的砚台,一个箭步已经闪身到李秉身前,耍出一招“搂月逮云”横扫一剑,李秉闪身躲开,却被接下来的三剑逼得一退再退。段飞也站起身来,抽出桌上的佩剑,挽一个剑花,使出“阳煦山立”攻向魏子松反手,这一招全攻无守,虽然没有内劲,但招式刚猛,逼得魏子松只得退开一步,放过李秉。

    李秉心知,现在即便合两人之力也敌不过他,当下对着窗外大喊:“来人,抓贼啊!”魏子松慌忙失了分寸,又是一剑刺向李秉,这剑太快,李秉躲闪不及,只能硬接,段飞也横剑帮忙抵挡。

    谁知这剑招只是虚招,他左手成掌,运起十成十的内劲,一掌打入段飞的右胸。李秉的两手都在硬接这剑,段飞体虚,也是两手握剑,魏子松仅凭一把剑就牵制了两人,这一掌出去,自然是毫无阻挡。

    魏子松心思缜密,知道既然惊动了外人,还得尽快击毙段飞,否则一旦来人,事情就要败露,一招虚招,引的两人上当。段飞受了这一掌,已知绝无生还希望,双手变招,一剑刺向魏子松,定要来个鱼死网破。

    李秉逃过一劫,闪身躲开,却见段飞已经口吐鲜血,显然是活不成了,魏子松腰身也中了一剑。还不等李秉反应过来,段飞右手猛的再刺了一下,左手却拿起桌上那本泛黄的小册子,丢将于他。“你走!”话音未落,已被魏子松一剑穿胸毙命。

    李秉接过那本小册子,丝毫不敢耽搁,纵身越出窗户。

    正此时,三五个弟子已经赶到房间,只见掌门倒在血泊之中,二师兄满身鲜血握剑倒在一边。

    “有刺客行刺,杀了掌门师兄,抢走了上代掌门留下的至宝,他受伤了走不远,你们快追!”

第三章 激情燃烧江湖叹

    李秉一路逃跑,慌忙之中上了后院的鄢山,却不想鄢山奇险,虽然隐蔽,却是死路一条。UU小说

    正是四更天,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觉脚下被绵软的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慌乱中回头看去,却被吓了一跳:地上似乎是尸体,被枯枝败叶简单的埋起来。

    “难道是阳月宗那个老头?果然被害了么?”看着山下的火把已经逼上山来,李秉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再不去瞧那尸体,慌忙向山顶跑去。

    月光朦胧,他显然不如阳月宗的弟子们熟悉山上的小道,密密麻麻的火把已经照的山林光亮起来。

    “再跑下去,早晚被抓住,只能找个地方躲起来,碰碰运气了。”瞧着路边的杂草荆棘已经长成樊笼,李秉咬牙跳了进去,又扯了扯荆条把自己挡住,静静的蹲下,一动不动。

    还未等他把这一切掩埋好,阳月宗的弟子就已经找到这里来。火把上的光芒被山风吹的摇曳不停,火光照到李秉的脸上,他立刻低下头去,大气也不敢出。

    “他似乎没有继续上山,就藏在这附近,大家仔细找找,小心点,那人带着功夫呢。”

    看着火把离这草陇越来越近,李秉心道不妙,此刻手上连兵器也没有,又饥又饿,一旦被发现,硬拼起来,胜算一分也没有。他正要慢慢顺着草陇往后退去,却被人一把捂住了嘴。李秉转身望去,那人面容枯槁,向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出声,松开手后,斜眼瞟了一眼后面的草丛,示意让李秉跟着他。

    李秉本来也毫无办法,干脆跟着这老者慢慢向另一边退出去。

    走了没多会,李秉只觉得这老者显然对鄢山了如指掌,带着他在山林里穿来穿去,才这一会就已经甩开了阳月宗的弟子。看着他的背影,李秉总觉得如此熟悉,走到半路忽然一惊:“这老头,不就是给段掌门下毒的那个老头么?”

    正在诧异之时,那老者带李秉走到一堆巨石之前,挽起袖子,开始推一块石头:“来帮把手!”

    李秉也凑上前去,眼前的情况却让李秉打了个寒颤,这老者两只手的食指和无名指都不见了,每只手只有三根指头。

    “用点劲,别乱看!”老头瞟了他一眼,却不再理睬。两人用力推开石头,露出个半人高的洞口。老者先走了进去,李秉站在洞口犹豫了一瞬,也跟着走进去,从里面推了推石头,又把门封住,不紧不慢的跟在老头后面。

    隧道仅仅半人高,两人只得弓着身子慢慢前行。李秉正在想老者下毒的前因后果,却被老者忽然叫住:“掌门最终还是死了么?”

    李秉闻言心道:难道他知道我去给那个掌门报信了?但嘴上只“嗯”一声,低声道:“死了,死在他师弟的手上了。”

    那老头听到之后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笑,冷哼两声,又有些哽咽:“最终还是逃不过啊,逃不过啊。”

    刚说完话,隧道似乎已经到了尽头,眼前是一间宽敞的房间。左边墙壁上有一盏微弱的油灯,另外一角砌有一张土床,上面放着草席,除此在外没有任何别的陈设。

    老头看着房间空空,似乎被吓了一跳,连忙惊呼:“杨杨?杨杨!”李秉也侧头看了看,一个脑袋慢慢从床后面探出来望了望。那人似乎认出了这老头,“啊吧~啊吧~!”边叫边跑,拥进老头的怀里。老头也拍拍她的背,连喊:“杨杨不怕,杨杨不怕,爷爷在呢!”

    李秉在一旁看的清楚,心知她应该就是被扣押的孙女了。这女娃约摸十五六岁,长得很是清秀,但是看起来,似乎

    神智有点不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受惊过度。老头不断拍着孙女的背,哄她平复下来。

    李秉想着这洞隐蔽,也已放心下来,回过神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荆棘割出大大小小十来道伤口,下意识的去掏怀里的金疮药粉,才想起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已经被阳月宗搜了过去,正要收手回来,却摸到怀里有另外一样东西,正是那本段飞扔给他的“小册子”。

    还未翻开这书,他却瞧见那老头看着他的手已经两眼无神,似乎更有些动容。那老者两眼微闭,全身竟然颤抖起来,两道眼泪毫无征兆的流下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么大年纪的人哭成这样,所谓老泪纵横,大抵不过如此。

    李秉正想问老者原因,那人一把抹掉眼角的泪,长叹一口气:“想不到啊,我离开阳月宗的时候,还能再见到这东西。天意,都是天意。”

    李秉看着老者如果挂念这书,便伸手递过去。老者只是摆摆手,说道:“这东西,你收好,这上面记载的是阳月宗最上层的日、月、星三门的剑法,天下仅此一本。”说完一边扶孙女坐到床上,一边道:“哎,也罢,我也不想这一切随我埋到土里。你既然机缘巧合拿到了这书,日后势必会练这三门剑法。”

    他轻轻拍了拍孙女的背,哄她睡觉。“以前的有些事情,你也应该知道。”

    “这话说起来,就得回到三十年前了。我自幼学习内家拳,那一年,我二十岁,当时拳法初成,少不更事,觉得自己也算是江湖上的侠客了,一心想着锄强扶弱,匡扶正义。

    有一次,我在凤翔府动手收拾了一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纨绔,废了他一双手。谁知他却是“梁州神枪周家”的少门主。那真是惹了大~麻烦,我的整个家族,父母,兄弟都四散逃难。我跟我的结发妻子也走散了,她当时肚子里还怀着孩子。

    没过多久,我就被‘神枪门’给捉住了,本以为只有死路一条了。谁知道当时阳月宗,哦,是之前那个阳月宗,那时候的阳月宗虽然实力比现在强不了多少,但在江湖上名头还是非常响亮。

    当时阳月宗的少宗主和他大师兄正在‘神枪门’做客,我被押到周家门主面前的时候,他们两人也听了这事情,帮我求情,可是周家还是不饶人。他们离开周家的第二天晚上,两人潜入神枪门把我救了出去。

    我向两人道谢,说这大恩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可恨当时我的四根手指已经被酷刑折磨的坏死,只能截去。长期的折磨,把一身内家功夫耗的也不剩下多少。

    自逃出了周家,我就四处寻找我的逃难的家人,周家也在到处找我,找了两年,躲了两年,一无所获。后来听说了阳月宗发生惨案,我便直奔上了阳月宗山门。到那之后,尸横遍野。但奇怪的是,所有人身上的都没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仿佛是忽然之间就那么平白无故的死掉一样。

    我在尸体中寻找好久,发现少宗主已经死了,却不见大师兄的尸体。我正准备走的时候,却听见‘阳月阁’里传来两声咳嗽的声音,寻声找去,终于寻见那个大师兄躲藏的密室。和他在一起的,还有其他五六个弟子,但当时都已经气绝。大师兄也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

    我接他出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但当时他的伤实在是太重,每天汤药不离口,说话也越来越有气无力,大势已去。他说阳月宗的剑法绝对不能失传,于是用最后的时间写下了这一本剑谱,又把从阳月宗带出来的一页黑色帛书夹了进去。

    他嘱咐

    我帮他带大他的孩子,让孩子以后学习剑法。但他却对于是谁灭门阳月宗他却绝口不提,让我不要再问,也告诉我不要让他的孩子以后去报仇。之后不几天,他就去世了。

    于是我便带着这个孩子在江湖上继续生活,给他取名叫‘天恩’。那之后十几年,我一边寻找我的亲人,一边寻找阳月宗的其他弟子,但最终都一无所获。天恩也慢慢长大,我待他像亲儿子一样,我不仅按照剑谱教他阳月宗的剑法,也把我家祖传的内家拳法倾囊相授。

    他学的很快,一点就通,加上一心想重振‘阳月宗’,也很下的去功夫。到了二十四岁的时候,已经把剑谱上的三门剑法全部学到精通,内家拳也练到炉火纯青,甚至比我年轻时候还是厉害。

    那时候江淮的朋友给我带来一封信给我说,我有一个孙女在江淮一带,让我去接她,随信一起给我的,还有我结发妻子的素银簪子。

    我便下江南去找他们,而那孩子也决定开始光复‘阳月宗’的计划,准备去和甘州、肃州的门派们赌剑,在江湖上闯出名堂。

    没多久,我找到了我的孙女。从她家人的口中得知了一切。原来我妻子在逃亡途中产子受了凉,产下孩子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我的亲生儿子一直托养在一个远房亲戚家。儿子也不争气,整日赌钱,败光了家产,被恶霸打死,留下遗孀和残障女儿。那遗孀把我孙女一人关在家中,打算重新嫁人,说来也巧,她的那个相好,是我朋友的熟识。

    后来我就把孙女接了出来,正好那时候,天恩也已经重振了‘阳月宗’,我便带着孙女去投奔他。我不想让江湖上的人知道天恩的过去,装作不认识他,也让天恩不要说出去,我就挂名在掌门的小厨房,算是颐养天年。”

    老头一下说了这许多话,显得已经身心俱疲。有气无力的捶了捶了左胸,勉力支撑起来,看了一眼李秉,又道:

    “天恩最开始收了三个徒弟,每人教了一路剑法,三个人也各有所长。又过了三年,他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外界都说是练功走火入魔,但我看的明白,他和三十年前的那些人一样,都是全身没有一点伤痕,也不是中毒,就是平白无故的死去。

    那之后大徒弟就接任了掌门,我依旧小厨房里做事。直到有一天三徒弟抓了我孙女,让我按他的吩咐给大徒弟的食物里下毒。我只能一一照做,期间我也旁敲侧击的提醒过他很多次,可惜这个大徒弟确实太过老实了。

    后面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其实半夜的时候,我已经看到你跟在我身后,只是想借你给段飞那孩子提个醒,可惜还是晚了一步,还连累你卷进来。”

    老头说道此处,显然已经十分疲倦,低咳两声,看着李秉的眸子,又道:

    “不过你也算好人有好报,那剑法确实精妙无比,学与不学都在你。这二十多年我的恩已经报完了,以后阳月宗的事情再与我无关。明天一早,我朋友会接我们从密道下山,那之后我会跟杨杨去别的地方生活,你也好自为之。”

    老头喉头有些发麻,又咳了两声,把已经睡着的孙女放在床上,脱下外衣给她盖上,然后又瞅了李秉一眼:“这书,希望你能珍惜。”

    李秉显得有些低沉,嗯了一声。忽然觉的三十年的一幕幕故事好似就发生在眼前,竟然产生了一种冲入江湖,干一番事业的想法。

    一辈子离奇的际遇,好也好,坏也罢,总胜过平淡无奇,虚耗光阴。

    就是这一个简单的想法,让这个世界变得大不同。

第四章 一袭青衫半世嫣

    再次看见李秉,已经是三日后。www.uu234.cc自从鄢山出逃,他一直走在荒郊野岭,此刻终于回到了乡间小道上。

    身上的衣服还是那一件红黑武士服,可惜看起来早已不是那么精干。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在河边洗过,只是此刻身上沾了不少尘土,显得风尘仆仆。发髻上的青铜簪子已经不见,他只得从衣服上扯一块红布当做纶巾,扎成发髻。

    人还算精神,只是一路上响屁放个不停。

    秦岭深处,荒无人烟,现下又是八月,野地里现下能吃的就只有秋萝卜了。他本来就是年轻力壮,胃口惊人的好,再加上萝卜开胃,这一天下来,李秉已经横扫了十来根。

    正是未时,太阳还毒着。他走在路上又口渴起来,本想把包袱里最后一个萝卜拿出来解解渴,又觉得腹中胀气实在难受,最终还是忍住了。

    没过一会,却听见前面的大路上传来车马声。

    “诶,总算到能看到官道了。”他心情大好,走到岔道口,松了松领子,找棵大树便坐在树荫下歇息。

    背靠在树干上,李秉又觉烦闷,索性连腰带也解开,拉着领口扇风吹凉。现下全身放松,顿时感到腹中胀气翻腾,略微用力,一股浑浊之气猛然从体内排出,顿时舒爽万分。

    “咳,咳~咳!好臭!好臭!”李秉正酝酿第二发“人间大炮”,听树上传来人声,当下“停止运气”,却不想憋出来一个饿嗝。

    “呃!你还来。”空气中弥漫的“两股芬芳”逼得树上那人连忙捂住口鼻,用手猛地扇了扇。

    李秉抬头,这也才看清树上确实有人。那人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仿,身穿青底白纱衣,紫红腰带上一颗白玉,虽然不大,但是却晶莹剔透,头发用翠绿碧玉簪子扎起来,面色白如冠玉,两弯眉毛狭长整齐,右边眉尖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那人用手捂住口鼻,面相瞧不清楚,不过看起来,似乎是个儒生。

    李秉也觉得尴尬,连道抱歉:“这位兄台,对不住了,在下不知道这树上有人。还请不要见怪。”

    那人一跃而下,又随手扇了扇:“无妨,无妨!人吃五谷,这些在所难免。”刚说完,却又莞尔一笑:“不过,我说兄台,你这萝卜也吃的太多了一些。”

    李秉赔笑两声,那人却也毫不在意,当着他的面,整了整衣服,抱拳笑道:“在下也歇息够了,正准备继续赶路。兄台,后会有期。”

    李秉也抱拳还礼,只见那儒生两指入口,吹出一声清脆的哨响后,一匹高红鬃高头大马倏的从旁边的草陇中跃了出来。

    儒生翻身上马,抱拳道:”后会有期!”

    李秉见了马儿,眼里却迸出了火花,连忙张开双臂,横档在马前。

    “兄台且慢!在下迷路于此,不知兄台是否方便载我一程?”

    那儒生略微诧异:“方便倒是方便,倒是不知道同不同路了?”

    李秉看着他同意,一扫之前尴尬的阴霾:“哪里都好,只消找个集镇,把我放下来就行。这里地处偏僻,我一连走了几天,也没找到个村子。光靠这两条腿,真是不知道要走多久了。”

    儒生也笑道:“好说好说。这里是太偏了些,下一个镇就算骑马也得天黑才到。”说完便伸手去拉李秉:“兄台,上来吧。”

    李秉喜出望外,抱拳微微鞠躬:“多谢多谢!”正要上马,却听官道尽头一声叫喊,儒生回身望了一眼,猛的收回了手,一脸惊恐,猛地一拍马屁股:“驾!”

    红鬃马儿跃起,儒生在瞧了李秉一眼,慌忙道:“这次真不行了!”一句说完,连人带马已经奔出丈余远。

    李秉楞在原地,嘴巴大张,说不出一句话来。望着扬起的一路尘土,好半天回过神咒骂一句:“滚球!狗东西不带便不带,惹我白高兴一场。”话音未落,他的身躯又被一匹健硕马儿的影子遮住。

    “喂!你是‘姜崇景’什么人?”

    李秉回身望去,却是日头当空,晃得瞧不清那人的面相,只瞧见是匹高头白马,马的一侧挂着一柄两尺短剑。待用手臂遮了遮阳光,才瞅见马背上原来是名女子,年纪不过十七,身材纤瘦,却精神饱满。从肩至脚,一身淡青纱帔浑然天成,经风一吹,轻纱浮动,犹如湖面被微风吹出一川涟漪。

    “喂!我在跟你说话呢!”那女子见李秉不答话,有些气恼,软鞭一挥,径直扫向他面门。

    这一招突如其来,李秉闪身躲开,正要解释,瞧见那女子的骏马,又生了另一番精怪主意:“咳!咳!姑娘,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的呢!那个姜……姜公子是我……,嗯!是我朋友。”

    女子将信将疑,双眉上翘:“那你怎么没跟他一起去,还呆在这里?”

    李秉一抹荡笑浮在脸上:“我这在里……自然是为了要拖住你啊!”

    话音未落,女子以为自己上了大当,一鞭甩在马臀上,猛震缰绳便要离开,却被李秉强双手硬拉缰绳,逼停下来。女子见状,右手猛地抽出马鞍边的短刀,对着李秉的双臂齐齐斩了下去。

    李秉全然未料到女子有此一招,猛的缩手回来,又惊又怒:“喂!你来真的!”

    青衫女子毫不理会,似乎对李秉也很恼怒,抬手一鞭,直接袭向他面门。这一鞭又急又重,竟在空中甩出一声巨响。

    “让你拦我!”

    李秉原本是想借着这女子的马儿驮他到集镇,不料这女子如此急躁,李

    秉也略有些动了怒,一把抓住软鞭,用力一拽,想逼着女子停下。

    谁料怒气之下,出手没了轻重。青衫女子猝不及防,加之马儿原本已经狂奔起来,她一个身形不稳,居然被李秉拽下马来。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女子跌落在地上,惨叫一声,抬头再看马儿,已经奔出数丈远,她连忙吹了口哨,奈何马儿已经跑出太远,再未回头。

    心知已经追不回马儿了,青衫女子扭头瞪了一眼李秉,目眦尽裂。双手撑起身来,挥出一鞭:“狗贼!我杀了你!”

    ***一个时辰后***

    还是官道上,两人都无精打采,李秉右边袖子被撕掉,脸上红彤彤一个五指血印分外醒目。

    青衫女子走在李秉前面约一丈远的地方,饶是感觉李秉还在身后,心有怒意,回过头怒斥道:“狗贼!不要再跟着我!”

    李秉也忍无可忍:“喂!放跑了你的马是我不对,我歉也道了,你打也打了。这里就一条路,不是你跟着我,就是我跟着你,还能怎么样!讲点道理好不好!”

    青衫女子冷哼一声,加快脚步,不再理他。

    李秉低叹一声,微微摇头。忽又听到背后传来马声达达,转身一看,竟是一辆双驾马车。李秉瞬间来了精神,一边挥舞包袱,一边大声叫嚷起来:“喂!喂!麻烦载我一程!”青衫女子听见李秉的喊声,也赶忙停下,挥手拦车。

    两人一前一后,对着车厢猛烈挥手,奈何那马夫远远和他们对视一眼后,一言不发,不仅丝毫没有减速,更是抖了抖缰绳,转瞬超过了两人。

    一路上拦车,李秉两人多是碰壁,倒也不是很在意。唯独此番马车飞驰过后,青衫女子“咦”了一声。

    “怎么是‘云起宗’的马车?按说离‘法家大会’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应该不会这么早就来蜀中啊。”

    李秉听着青衫女子自言自语,心里也道:‘云起宗’?那不是‘安史叛乱’的中坚力量么?被剿灭之后一只在江南衡州,此番怎么又来到山南西道?(注:‘道’是唐朝行政单位,相当于省。山南西道,即为现陕西南部,四川北部。)

    他轻轻摸了摸下巴:不管你干嘛,既然是和贼党有关,此番被我遇到就自认倒霉吧,看我不把你的水搅浑!

    想到如此,李秉顿时来了极高的兴致,也不再管青衫女子,放开步子便在官道上跑了起来。

    青衫女子看李秉从她身边跑过,先白了一眼,又轻蔑一笑,转而忽然想到了什么,也连忙大步跟了上去。

    “喂!凶婆娘,你跟着我作甚!”

    “你跟‘姜崇景’是一伙的,我不跟着你,怎么找得到他!”

第五章 三更半夜做贼去

    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村口忽来的一片狗叫打破了原本的静谧,李秉两人进村了。

    话说镇子倒是不大,拢共左不过三十座房子,唯一的二层小楼就是客栈,在这倒是好认的很。李秉望了一眼客栈门口的马车,便推门进去。

    青衫女子比李秉晚了一小会,到客栈前仔细确认了一番马车的上标识,确定是‘云起宗’无误,也跟了进去。

    大堂空无一人,只见李秉站在钱柜前双手抱怀,一脸不高兴。

    “这位爷,真的不是小的为难你,空房是有,可是本店今晚已经被别人包下了,这个小的也做不了主啊。”

    听着这话,青衫女子已经大致猜到事情的大概,也上前一步道:“那能不能麻烦那个包下客栈的人出来,我当面问问他?”

    店小二一脸无辜:“这……怕是不妥吧,天色已晚,那些人恐怕已经睡下了。”

    话音未落,二楼却走出来一人:“店是我包下的,今晚有要事,两位对不住了,还请到别处投店吧。”

    那人身材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约摸四十有余。说完话对着李秉两人抱拳行礼,转身就要走,却被青衫女子叫住。

    “这位前辈是否来自云起宗?”

    那大汉听见这话也转身回来,上下打量她,“你是?”

    青衫女子一脸轻蔑的白了李秉一眼,又抱拳向络腮胡子行礼:“晚辈‘长安非派’‘盈澜儿’,见过前辈。”

    那人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你是非派的人,姓盈,又是这个年纪,你难道是盈阙盈堂主的女儿?那你旁边这位就是你‘蜀风商会’的未婚夫了?”

    盈澜儿略微摇头:“前辈猜的没错,家父正是盈阙。不过我跟此人素不相识。晚辈路过此处,想要住店,但这店已经被前辈您包下了。不知可否能匀给在下一间空房?天色已晚,这方圆数里,也没有别的客栈了。”

    络腮胡子听着这话微微点头,沉思一刻,便道:“不行。不是我不帮忙,这也是为了姑娘的安全着想。听我一句劝,姑娘去住别的地方吧。”说完这话,大汉本已经走回房间,却又转身回来:“还有,这几天,姑娘也不要再在人前报自家的门派名号,事情我不便明说,总之,这些天,姑娘处事小心一些。”

    说完那人转身进屋,猛的关上房门,显然这事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

    看着络腮胡子进了房间,李秉已经笑出声来,徐徐走出客栈,一边摇头,一边朗声道:“哎呀哎呀,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笑死我了!”

    盈澜儿硬崩起脸,几乎气炸。可她看着房门,紧皱眉头,仔细想到:‘法家四门’虽然暗中有些争斗,但面子上总是维持的很好,今天明明有空房,可是这人死活不愿意给我,中间一定有问题。

    正想上楼一看,却被小二拦住了:“姑娘。那位爷都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您就不要让小的为难了吧。”

    盈澜儿又瞥了房门一眼,使性坐在桌前,把佩剑往桌上一拍:“店不能住,吃的总有吧。随便来一点吧。我吃完就走。”

    半个时辰过去,李秉到村里瞎转悠一圈又回到客栈附近,看着客栈的大门已经关上了,只留着外面两盏灯笼不明不暗的亮着。他找了一个杨树,翻身爬了上去,从怀里掏出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糙面馒头,瞅着客栈大门就啃了起来。

    回想刚才客栈里

    的对话。盈澜儿是‘长安非派’的人,对于这个门派,李秉再熟悉不过:

    “非派”是“法家四大派”之一,创立自秦朝韩非子,隋朝时期被隋炀帝杨广重用,一时执天下法家牛耳。自唐朝时期,门派一度被打压,几近灭亡。后因门派中人扶持“武后武则天”上位,立下功劳,重新被朝廷重用,已经日渐脱离江湖。门人少习外家功夫,以内家法术见长。非派现重文轻武,已少有武功大成之人,白白荒废了上层内功,令江湖人扼腕。

    那个络腮胡子便是“云起宗”,也是“法家四大派”之一,山门设在江南衡州。据传是创立自战国吴起和孙武后人,自秦朝就已不理朝政,专心研修武学,以法家武学见长,亦兼修兵家武学。高手辈出,几百年间从未中断。二十年前门派宗主辅佐好友“安禄山”“史思明”,重新牵扯入朝廷纷争,成为叛军的中坚力量。后来门派被一个女弟子接管,重新发扬光大。据说女掌门武功极高,江湖罕逢敌手。

    那络腮胡子还提到盈澜儿的未婚夫是另一个法家四大派“蜀风商会”的人:嘉州“蜀风商会”是蜀中最大的门派。其源自汉代“蜀风门”,“王莽篡汉”之后,门派受到惨重打击,不得已转入从商,竟得成功。门派富贾众多,经常接济江湖中人,多年来从未与其他门派产生争执,江湖口碑甚好。武功则内外兼修,传闻不世出的高手众多,也不知真假。

    妙哉妙哉。这法家四大派,一下出来了三个,不知道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李秉坐在树上,看着客栈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就知道“好戏上场了”。

    盈澜儿站在客栈围墙边上,瞄了一眼旁边的平房,正打算运起轻功跳上去,却见旁边忽然冒出一个人影:“后院有狗,你这一翻进去,全客栈的人都要被你吵醒了。想进去,跟我来吧。”

    “谁要你管。”盈澜儿嘴上逞强,却还是跟了上去。她刚走到窗边,就听里面轻轻传来“嘣”的响一声,显然是木闩已经掉地上了。李秉瞥了他一眼,满是得意,轻轻推开窗扇,两人一前一后翻窗进去。

    客栈大厅像预想的一样,一片死寂,只有正中央桌上放着一盏黄铜鸳鸯油盏,忽明忽暗的闪着火光。这原本是方便客人起夜用的,倒也不觉有恙,只是这个时候,楼上的客房里还点着灯就有点不寻常了。

    李秉指了指楼上的房间,又用手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踮着脚尖,慢慢走上台阶。盈澜儿也学着模样跟在后面,走到窗下。贴在门口听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她正要用手指在窗户纸上捅个窟窿,却被李秉一把拉住。

    他使个眼色,用手指放在嘴里抿一下,轻轻的放在窗户纸上,让纸泡湿了才轻轻捅破。盈澜儿微微点头,也学样开了个小孔。

    这房间倒是不大,一共有三个人。都坐在地上,两人再给第三个人运气疗伤,受伤的那人大概快四十岁,除了衣服上有斑斑血迹,脸色也十分苍白,似乎还受了极其严重的内伤。后面那两人的相貌看的不甚清楚,只知道是一男一女,年纪似乎都是三十来岁。

    盈澜儿总觉得受伤的那人很眼熟,又看了两眼,却被惊了一跳,心道:受伤那人居然是云起宗的副宗主。三年前在大家大会上,他的武功比爹爹还要高出不少,是什么人能把他伤的这么重。怪不得他不让我住这里,如果这事让法家其他几门知道了,一个月后的法门大会上,肯定要

    丢面子不少。

    李秉不知所以,看着盈澜儿走向第二间房,也跟了上去。这房间倒是略微大些,可里面只有两人。坐在桌边的那个,正是今天早些时候两人见过的络腮胡子大汉。他用手撑着头,靠在桌上,也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另外一个人手脚都被绑着,被扔在地上。年纪似乎还很小,大概只有十五六岁,身材瘦削,衣服也破破烂烂。

    正此时,墙角的那个年轻人眼睛扫过窗户,不经意间似乎发现了两人。四目相对,那人有些激动,倏的坐起身,望着窗户。李秉两人也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又对视一眼。李秉摆手示意盈澜儿不要动,继续看里面的情况。

    被绑的那人轻轻蹭了蹭身子,往门口的方向挪了挪,把背对着门口,正要给两人使眼色,却听那大汉忽然敲了一下桌子,说道:“老实一点!不要乱动。”说归说,那人却依然用手撑着头,闭目养神。

    少年也有点害怕,长呼出一口气,侧过头示意两人看自己背后,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细竹节,轻轻地掰断,淡紫色的烟雾便从中飘出。

    盈澜儿倒是第一次见这些江湖玩意,很警觉的往后退了一步,李秉也用手捂住口鼻。虽然相距甚远,也只有一个小窟窿可以透气,但还是小心为上。

    没过一会,那大汉的头便从手上滑下去,“咚”一声撞在桌上。还不等李秉反应过来,那少年的身子也瘫软下去,一头倒在地上,两人显然都已经被迷晕。

    李秉心想既然是云起宗抓的人,说不定就跟朝廷有关,不如救了再说,刚一起身,却被盈澜儿拉住:“你要干嘛!”

    “当然是救人啊,先就救出来问问,你不也是来这里查实情的么?”李秉说完,便起身轻轻推门进去。

    盈澜儿也拿不定,又担心错过机会,当下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两人一进门,一股淡香扑面而来,显然是迷香了。李秉憋气,一把拉起那少年,背在背上,却不巧那少年的草鞋松了,“噔”一声掉在地上。

    这下惊出两人一声冷汗,还好那络腮胡子依旧昏着,李秉匆忙背着少年出去。盈澜儿心里害怕,干脆使坏,把那竹节迷香放在大汉鼻息前,低声嘟囔道:“你不让我住,我就让你住个够!”

    两人出了客栈,盈澜儿又问:“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去哪?”

    李秉原本也没料到会救人出来,一时间没了想法,却一眼瞟见放在客栈门口的马车:“反正已经把人偷出来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连马车也一起偷了。”说完便把那少年扔到马车上。转身对盈澜儿说:“你先看着他,别给他解开身子,我去后院吧马牵过来。”

    盈澜儿也坐上马上,顺手折下车轿上云起宗的小旗子,却听后院一声狗叫,心知事情已经败落,正准备拉少年下车逃跑,却看李秉已经牵着马从后院出来。

    “忙中出错,这下真得赶紧跑了。”

    盈澜儿也是做贼心虚,赶忙跳下车,帮着李秉把车上的缰绳套在马身上。

    刚套了半边,瞧见一个人披着衣服掌着灯从后院走出来。借着微弱的灯光,还不及李秉看清来人是谁,那人就已经瞧见了两人正在绑马索,吓出一个冷颤,转身就晚回跑,放声尖叫:“抓贼啊!有人偷马!”

    李秉本来做贼心虚,也顾不得那么多,挥起鞭子抽在马背上。

    “驾!”

第六章 妙手空空盗不来

    李秉三人驾着马车,没过多久就下了官道,取道小路。UU小说这马倒是脚程快,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奔出去三十多里。

    “喂。这人醒了!”盈澜儿拉开马车的门帘,却见外面正是“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景。

    李秉轻轻拽了拽缰绳:“正好,这马儿也乏了,瞧着也没人追上来,我们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好了。”话还未说完,这马车就已经停下,一匹马驮着三人马车长途奔波,也确实太难了些。

    “喂!醒了就起来吧!别再装睡了。”李秉倒是不客气,拉着少年手上的领子,一把拽起来:“救你出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答的好,我们就放你走。”说完李秉给盈澜儿使个眼色。

    还不及她开口,这少年猛的坐直了身体:“得,不劳您大驾了。这个我在行的很,我自己来。”

    少年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我叫安庆方,鄂州人士,现年十四,无父无母,从小流浪乞讨为生,有过一个师傅,教我妙手空空和制作简单的迷药,后来我就靠这个为生。嗯……自我介绍完了,下面该说什么……嗯……该说是为什么会被他们抓住。”

    安庆方真是驾轻就熟,丝毫不顾及两人的反应,用肩膀蹭了蹭脖子,接着说道:“嗯……事情是这样的,两个月前,有人找到我,花三百贯钱让我去江南云起宗偷一本书,我随口就答应了。费了好大功夫总算拿到了拿书,可我刚一得手就被住抓住了。他们让我交代是谁要那本书,我照实说了,然后带他们去约定好的交货地点。”

    少年似乎有点渴了,抿了下嘴唇,也不废话,接着说道:“他们设好了埋伏,可谁知道那人的武功很厉害,不仅逃走了,杀了一个人,还打伤了他们的老大。然后又赶了一天路,就被你们救出来了。好了,就这这么多了。你们打算怎么办,放了我还是杀了我?”

    这少年这么直接倒是弄的李秉措手不及:“行,真有你的。是不是你每次被抓都是承认的这么利索?”

    安庆方本想说话,嗓子却忽然哑了一声,只得咳两下清清嗓子,说道:“一开始当然不是的,可是后来我发现,就算开始不说,到最后还得说,平白无故挨一顿打,索性一开始就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好了。你们省事,我也省的挨打。”

    少年回答的义正言辞,李秉已经乐不可支,可是刚笑了两声就收敛了笑容:“小伙子,你很聪明嘛,交代了一堆事情,却把最重要的点都隐瞒了起来,你是不是以为不说这些秘密,摆脱自己的干系,我们就会放了你?”

    李秉板起面孔,瞅了一眼安庆方的神态,接着说道:“首先,那本书是什么,有什么特别之处,你一点没说,既然这书惹出来这么多事情,总不会是一本《论语》吧;第二,那个人为什么会找到你,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那个人总不会在路上随便抓一个人就让他去偷书;第三,既然他们都已经找到跟你交易的那人,为什么之后既没有杀了你,也没有放了你,更没有把你送去官府?留着你,肯定是你还有用的价值。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盈澜儿听得豁然开朗,连连点头,一拳打在安庆方肩膀上:“差点让你蒙混过去!”

    安庆方本就瘦削,一拳打在骨头上,疼的哇哇直叫:“冤枉啊,我一时说忘了嘛!”说着本来想瞪盈澜儿一眼,最终还是没敢。“那书的名字叫《白雪内经》,蓝色封皮,其实书名里面,我只认识一个‘白’字。那本书我倒是翻看过,虽然看不懂,但是里面有些图画,看起来是本武功秘籍。”

    盈澜儿听言,看着李秉低声道:“《白雪内经》是云起宗最上层的内功心法,是凝练真气的上上之选,等闲人是学不到的。”

    安庆方也打量了一眼李秉的眼神,看着他不说话,只能接着说道:“来找我偷书的那人,见我的时候一直戴着斗笠,我也不知道他是谁。至于他为什么来找我,说不定是因为我在这个行当已经小有名气了。”安庆方说到这里倒是有些亢奋:“不是跟你吹啊,别看我年纪不大,在这一行里面,我已经算是祖师辈的了。前一段时间,江湖上还送我一个外号叫‘探风手’,就是说风里面藏的东西,我也能偷出来。那人来找我也是理所当然。”

    看着李秉默不作声,安庆方知道似乎已经打消

    了他心里的疑虑,似乎不会对自己动手,稍稍放松了一下,接着说道:“至于他们为什么还带着我,我也不知道。说不定他们以为我还有什么知道的事情没有告诉他们,所以带着我。就好像我已经把我知道的东西全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也还带着我一样。”

    听到这话,李秉笑道:“诶,我想知道的你可没有全告诉我。我记得你今天逃跑时候用过一个竹节迷药,那东西倒是很管用嘛,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啊!”

    安庆方刚才还大大咧咧,这会儿却忽然低沉下去,眼睛望着车厢外的淡白的云彩,似乎想起了旧事:“那东西是我师傅给的。我以前四处流浪,经常吃不饱,后来在幽州遇到一位好心人,他教我妙手空空的本事。他虽然没有收我为徒,但我在心里一直管他叫师傅。他一共给了我五枝迷香,让我遇到危险的时候逃跑用,不可以干伤天害理的坏事。今天那枝已经是我最后的一枝了。”

    盈澜儿听到此处,嘟嘴说道:“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人啊,教什么不好,教你偷东西。”

    安庆方听了这句话,似乎有点发愁起来,原本的活泼性子也不见了,眸子已经染出斑斑血丝,嘴上只是淡淡回了一句:“我师父是好人,你不要说他。”

    李秉猜着怕是他师父已经过世,也不愿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略微摇头道:“好了,既然你交代完了,那你走吧。”

    安庆方正要下车,硬是被盈澜儿一把拽了回来:“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不然呢?难道还把他送回去?”

    盈澜儿闷不吭声,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我刚才糊里糊涂跟着你把他救出来,已经是不对了。现在知道了他是贼,更是不能放他走了。仔细想来,那大汉是见过我的,等他醒来发现人不见了,一定会去‘非派’找我的麻烦,到时候你走了。我可惨了。”

    李秉看他固执,起身准备跳下马车:“那好,反正这里马上也到进巴蜀了,你送他回去吧,我可走了。”

    “祸是你惹出来的,你这就想走?”说时迟,盈澜儿一鞭挥出,想要缠住李秉的小腿把他拉回来。

    李秉也不甘示弱,双手抓住车厢顶棚,用力跃起,单凭两脚便死死定住盈澜儿的长鞭。

    一场惨烈厮杀即将展开,顷刻间,小小的车厢剧烈震荡起来。

    ……

    四个时辰过后。已是寅时末刻。月还朦胧着,天色已渐亮。灰蒙蒙的天,太阳和月亮一东一西、一明一暗同时挂在天上。

    饶是马儿赶了一天路,晚上也未休息,已经疲乏不已。回客栈的时间竟比逃离时多了整整一个时辰。

    李秉一宿没睡,多少有些倦意。走过镇子的牌坊时,拉开车厢的门帘瞅了一眼,里面的两人倒是睡得踏实。他放慢马车,伸手摇了摇盈澜儿,手背上一排整齐的牙印还渗着血丝。

    “到了镇上了,你快起来吧,一会按你说的,就说是他逃跑了被我们抓回来。”李秉看她不起身,又轻轻推了两下:“你确定这样没问题么?”

    盈澜儿执拗两下,还是最后还是被摇醒了,睡眼惺忪,满是血丝。右手揉揉眼睛,左手捂着嘴打个哈欠:“没问题的,不管我们怎么说,他们都知道是我们带走的人,现在人交回来了,只要面子上过的去,他们不会管那么多的。毕竟都是法家四门,闹不翻天的。”

    李秉关上车厢的帘子,哼哼一句:“早知道你睡的这么死,我就自己走了。”

    盈澜儿听得似清非清,朗声道一句:“愿赌服输,既然输了就要信守承诺,帮我把他送回来。”

    李秉摇摇头,微微一笑:“谁能料到,堂堂非派女侠,居然会‘边哭边咬人’这种招式,我真是输的心服口服。”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客栈门口。正门半掩着,门前挂的两个灯笼还发着淡淡的烛光。盈澜儿下了马车,一个人走在前面。李秉本想把安庆方也弄起来,但看着这孩子面黄肌瘦,睡的正香,只是轻轻推了推他,转头一看,盈澜儿已经进了客栈,便冲她说道:“你先去吧,我把他绳子解开就过来。”

    李秉刚解开他脚上的绳子,还未等到盈澜儿回话,只听客栈传出一声尖叫。说时迟,他也顾不得车上的半醒半睡的安庆方,立刻冲进客栈,眼前的

    一幕让他大吃一惊。

    客栈大厅四壁已经被鲜血染红,地上的几具尸体惨不忍睹,仅仅勉强可以辨认出来,正是店小二和云起宗的四人。五人似乎都是炸体而亡,内脏器官溅的满地都是,好不恶心。

    李秉看这惨状几乎要吐出来:“这是什么邪法?”

    盈澜儿初入江湖还不久,更是没见过如此惨状,着实下的够呛:“我也没见过。看那些血还鲜红,这些人都死的不久,凶手说不定还未走远,我们快走。”

    李秉点头说是,转头欲要逃出客栈,安庆方也走进来,见到此景,竟吓出一个冷颤,三两步退出客栈,向两人喊道:“是他,他回来找我了。就是那个让我去偷东西的人,他之前杀云起宗的人也用的是这个手法。是他!一定是他!”

    “这里太危险,我们离开再说。”李秉说完便牵马上车,猛挥一鞭。

    盈澜儿余惊未定,只是点头说好。

    踏!踏!踏!踏!

    踏!踏!踏!踏!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略微亮了起来。

    三人的马车刚离开,客栈二楼就探出一个身影。那人身穿黑色纱衣,头上的黑色帽兜把脸遮的严严实实。他一只手抓在窗框上,双臂血管暴起,皮肤鲜红,稍稍用力,实木窗户被抓的粉碎。

    ****

    回头再看李秉三人,狂奔出三十里地后,那马儿轰然倒地,竟再也站不起来,三人只能下了马车。

    李秉给马解了锁扣,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马,口吐鲜血,显然是精疲力竭,再也活不成了,只能轻轻的摸了摸它的脖子,说道:“马儿啊马儿,今番是我对不住你,白白害的你送了命。”

    这马儿白天已经累了一天,晚上又被李秉这么一折腾,发了疯一样的抽马屁股,最终力竭而亡。

    盈澜儿下车看着这马儿更觉得不安,低声道:“现下没了马,我们不坐马车倒也好,云起宗的马车太容易被认出来,我们步行好了。”

    安庆方似乎也镇定了下来,下了马车,看着李秉说道:“你能不能解开我手上的绳子,我肩膀都麻了,想喝点水。放心吧,我不会跑的,如果被那人抓住,倒不如去云起宗来的安全,反正我也没做什么大错事,大不了被打一顿,总比丢了小命强。”

    李秉看了一眼他,看着他,倒是生出了怜悯之心。站起身抽出盈澜儿的短剑,割断他手上的绳子,说道:“这事你本也没大错。你要是想走,我不拦你。”

    盈澜儿原本要阻止,手刚伸出来,又缩了回去:“算了,你要走便走吧。”说完又望着李秉:“那我们也就此别过吧。”

    李秉看着她转身离开,下意识喊了一声:“诶!那你打算去哪?”

    盈澜儿低声道:“我仔细想过了,之前在客栈的时候,络腮胡子就对我说过,让我这几天‘不要报名号’。加上法家大会’就在一个月之后。我想,那些人估计是冲着法家来的。我打算去‘蜀风商会’报信。”

    李秉听完,莫名其妙的有些高兴:“哦?去蜀中啊,我也正好顺路。不如我送你一段,万一遇到点什么事情,我还能帮把手。”

    盈澜儿原本也有些不安,见李秉有意同行,自然是喜出望外,当下点头同意。

    李秉又转身问了安庆方的意思:“你呢?要去哪?下次再偷东西可小心点,别再被人抓住了,哈哈哈哈。”

    安庆方嗯了两声,一阵沉默之后,望着李秉,说道:“我还是跟你们走吧,反正我也没别的地方去。既然你们要去报信,我也知道一点内情,总还是说明白的好。”

    这话倒是让李秉大大赞赏,猛的拍一把安庆方的肩膀道:“这倒是真的出乎我意料了,不错不错。你愿意这样,那我拼死也会保护你的安全。”

    他整了整理衣裳,又对两人说道:“刚才那一段路,都没有见个茶水摊,估摸着前面不远该有一个了。你们也整理一下衣裳,别让人看出破绽。折腾了一晚上,我们去前面充充饥,再看看能不能找个两匹马。”

    三人从马车里拿了些辎重,弃了马车,结伴走上官道。

    远远的,日头已经升起来,草上的露珠也已经化掉,八月蜀地的早上,总是这样让人神清气爽。

第七章 冤家路窄拿密函

    果然不出李秉所料,走了不算太远,三人就到了茶铺。UU小说

    这季节中午闷热的慌,早起赶路的人倒是不少,茶铺上已经坐了不少歇脚的人。

    乡野小店没有什么金贵食物,好在李秉也早已经习惯了这些。点了馒头和稀粥,又叫了两个小菜,就算是果腹了。

    三人坐在一桌,默不作声,总觉得尴尬,李秉率先开了话头。

    聊了两句就谈到初次见面时候,盈澜儿要追的那个儒生。

    她只道那人是她的未婚夫婿。

    李秉闻言更加好奇,想要再问,却看盈澜儿似乎还在想刚才的惨烈画面,并不愿意多说,自己也只能作罢。

    三人又陷入一阵沉默之中,万幸这时候菜已经端上来了,总算是有点东西可以打破尴尬了。

    李秉正大快朵颐,却听旁边一桌的人开始议论起来。

    “你听说了么,阳月宗的掌门被人刺杀了,连门派的至宝也被抢了?”

    “我也听说了,据说那凶手年纪似乎只有二十不到。好家伙,年纪轻轻就一身好功夫。”

    “你知道什么啊,那掌门是被下毒毒死的。仵作验尸都查出来了。”

    “我也听说是这样。你说自从“安、史”两人被斩之后,本想着又能过几十年太平日子了,这才十余年,江湖上怎么又这么乱。”

    李秉闻言,放下碗筷,端着酒碗就凑了上去。“嘿,几位大哥,你们说的是真的么?我怎么听说阳月宗掌门武功高强呢?怎么会轻易被杀死,是谁下的手啊。”

    刚才说话那几人不认识李秉,谨慎之下,怕李秉跟这事有关系,也不答话,朝李秉挥挥手让他走开。

    李秉碰一鼻子灰,正要悻悻走开,却听旁边一桌人搭话到:“小兄弟,这你就听岔了。武功高强的,那是上一代掌门,这一代掌门呐,据说武功也就那样……”说完还爽朗大笑两声。

    李秉顺着声音望去,那一桌一共坐着三人,说话的是个国子脸,看起来倒是威严的很。

    他旁边坐着的年纪稍轻人闻言连忙咳嗽两声:“隔墙有耳,二哥慎言。”

    这国字脸大汉倒不以为然,本想继续说,却被李秉打断了:“那,凶手抓住了么?”

    刚才开了话头的那一桌,见这边也有人搭话,便又大声说道:“那当然是没有啦,要是抓到了,哪还能有这些江湖趣闻。”

    国字脸憋着话,也不吐不快:“你看,我就说吧。堂堂偌大一个门派,掌门被一个年纪不到二十岁的人给杀了,还让别人跑掉。你说这些人,武功能高到哪去。”

    李秉正想继续问话,却听旁边一桌人拍了桌子:“喂!你是瞧不起我们阳月宗么,先侮辱我们前任掌门,后侮辱我们门派。不然咱们比划比划!”

    听出这几人正是阳月宗弟子,李秉生怕被这几人认出来,端着酒碗往后退了一步,又坐回自己那桌。

    国字脸大汉也是硬气,拍了桌子就要站起身,却被身边那青年人一把拉住。

    青年起身来说道:“兄弟别往心上去,我这朋友喜欢胡吹大气,说话当不得真的。”

    那四个阳月宗青年弟子倒是不依不饶,领头那人已经抽出兵刃,一剑劈在三人吃饭的桌上:“怎么了,有胆说话,没胆比试了么。”

    国字脸已经按捺不住,一把挣脱青年的手,大声说道:“三弟,你别管。”话音未落,他已经站起身来。不等众人看清身形,他已经夺下了领头那人的长剑,一把掷回阳月宗几人的桌子。

    领头还未那弟子反应过来,已被国字脸大汉一把抓起,高高举过头顶之后,径直扔回了其他三个弟子的身上。四人倒地,拧作一团。

    那大汉满意的笑了两下,大声对那几人说道:“老子说老子的,你们听你们的。老子又没瞎说,少来找不自在。”说完便坐回桌上。

    那青年人见状,不禁皱了眉头,对大汉说道:“二哥,你太胡闹了,我们这次出来是有要紧事的。”

    李秉巴不得这些阳月宗弟子栽个大跟头。看的正起劲,却听盈澜儿整顿了愁容,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本来不是很确定,看那人出手,已经有七分把握。这三人应该就是墨家三兄弟,都是高手。

    最边上那个胖子是老大,人称‘赛天翁墨染江’别看他胖,他的的轻功可是奇高无比。那个大汉是老二‘翻天手墨染河’。旁边那个人是‘划天钺墨染湖’。本来他们还有一个弟弟墨染溪,据说是前些年得病死了。”

    李秉闻言看去,那青年人的身边果然带着双钺,使这门兵刃的人倒是不多,想来应该没错。又瞧见阳月宗领头那人倒在地上,还未爬起来,忽然很着急的在衣襟里翻了翻,掏出信

    封的一角,才安心下来。

    显然这信十分要紧,李秉正在思索要怎么弄到那信封,却瞧见安庆方正笑嘻嘻的看着他,想起安庆方的老本行,当下会意,便眨眼给他使了个眼色。

    安庆方也知道李秉心思,站起身来,去扶地上那几人:“几位大哥,大家出门在外,犯不着为几句话伤了和气。您说是不是!”

    李秉做贼心虚,加上自己本来就和阳月宗脱不了干系,此刻害怕让那几人瞧见,只是低头喝酒,却听那大汉墨染河转头对他说道:“小兄弟,别害怕。我们刚才说道哪了。”

    他心里此刻正爽着,斜眼微微瞥见一眼阳月宗众人说道:“哦!说道凶手没抓住。”国字脸兴高采烈,正要接着说这事,却被三弟墨染湖瞪了一眼。

    墨染湖掏出铜钱压在桌上,喊了一声结账,便要起身。

    那大汉也没办法,只得跟着站起来,叹了一口气,向李秉说道:“小兄弟,三弟发火了,看来今天是说不成了。咱们改天再聊啊。”

    话音未落,那青年和胖子已经走出茶铺,墨染河只得跟上去,临走时,倒是连阳月宗几人瞧也没瞧一眼。

    安庆方扶起几人之后,便回了座位,跟李秉使了眼色。

    李秉当下会意,拉起盈澜儿就要走。

    盈澜儿倒是还傻兮兮的,被李秉拽走。掏钱放在桌上还不忘拿起盘子里最后一个馒头。

    “喂!急什么啊,我还没吃完!”

    李秉拖着盈澜儿,走出半里地去。

    “怎么样!信上说了什么?”安庆方虽然不认字,看是看着这信上工工整整的火漆密封,就知道内容肯定也不一般。

    李秉看完嗤笑一声:“哼!真是天助我也。好你个阳月宗,居然想联合东川节度使,贪我李唐国土。”

    盈澜儿对这书信倒是不感兴趣,看着李秉笑出声来,低声问了一句:“我李唐?”

    李秉心知说漏了嘴,赶忙把话题扯“大唐是李家的天下,凡是姓李的人,自然要保卫国家。”顿了顿,又道“这信是阳月宗‘新掌门魏子松’发给东川节度使的,说大事已成,阳月宗尽在他掌握之中,他愿意按照之前的计划,投靠东川帐下。并且提议让东川再联合其他几个门派,吞下山南西道这一大块地方。”

    自大唐安史之乱后,各地纷纷叛乱,朝廷已经无力统治全国。安史之乱的叛将和平叛战事中崛起的军阀,纷纷占地为王,各统一道或数州,军事民政,命官、征税,皆得独立,父死子继,自以世袭,号为留后而不待朝命。朝廷无力讨伐,往往姑息了事,承认其地位,世称藩镇,而首领则封为节度使,在明面上仍归大唐节制。

    现下长安西南方向,山南西道(即现在陕南、川北地区)大部分还归朝廷管辖,蜀中地区有东川张阀,占领一块飞地,包含剑阁,渝州(今重庆江北),泸州。朝廷封他为东川节度使。而此时往东川张阀以西南,成都、嘉州等川南地区,尚且还为朝廷管辖,对东川形成合围之势。

    安庆方也道无趣:“我还以为能有什么好玩的呢。”

    李秉知道这信重要,小心把它收起来,留有大用。又道:“好玩的是真有,魏子松在信上劝节度使派人参加九月初在嘉州举行的‘法家大会’夺取名望,招揽贤士。这样看来,九月的法家大会,倒是会精彩的很呐!”心里却道:上次不能把你阳月宗搅合个底朝天,这次总要在法家大会把你统统搅黄。

    盈澜儿却被这消息吓了一跳:“难道,客栈里的事情,跟他们也有关系么?”

    李秉看他又想起旧事,只是安慰到:“不要去想那些了,你把消息传到蜀风商会就算仁至义尽了,其他的事交给别人吧。再说,我已经有办法把他们给搅黄了。嘿嘿。到时候看我的吧。”

    李秉想着自己的绝妙计划,非常自信,脸上浮现那一抹荡笑:“现在差的就是学会阳月宗的剑法了。还好我早有准备。”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本泛黄的小册子。

    他自然是没打算阳月宗的事情告诉另外两人,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自己越安全,盈澜儿两人也越安全。反正这本东西,肯定也没人见过,还不是由得他胡说。自从上次出了阳月宗,他还没有好好看过这书,现在借着这个由头,倒是可以大大方方看看这绝世武功秘籍到底是什么样。

    李秉倒是没打算好好练这剑法,只想学个三两招能让别人以为自己是阳月宗弟子就可以了。按他的想法:我李家自己的武功秘籍成百上千,想学什么没有,一本江湖小派的武功秘籍,就算被吹的天花乱坠,顶破天也就那样,他倒还真看不上。

    “你们看,上次我花了两贯吊钱在阳月宗门口买到的阳月宗剑谱。厉害吧。”他掏

    出武功秘籍,在手里晃了晃。

    盈澜儿一听是武功秘籍,便一把抢过去。“哈哈,我还当是什么呢,就是一本剑谱。你看着封皮这么旧,连个名字都没有,就写着《剑谱》两个字,真是笑死人了。”

    说话间,盈澜儿翻开第一页。她和安庆方却同时咦了一声。

    “这第一页怎么是黑色的,一个字也没有?”盈澜儿望了一眼李秉。安庆方却道:“原来你也奇怪,我还以为每本秘籍都是这样。上次从云起宗偷来的《白雪内经》的第一页也是这样。”

    盈澜儿不等安庆方说完,便翻了翻后面几页:“看来阳月宗的剑法也不过如此,还什么日月星,一共才十一式剑招,看起来也只是马马虎虎,有几招更是一点都不顺畅。你不是让别人给骗了吧。”

    李秉接过《剑谱》,若无其事的说道:“不会不会,我查证过了,这本肯定是入门弟子的剑谱。我早就知道阳月宗的武功不行了,反正只要学两招,模仿的像就好了。”

    茶铺的事件过后,三人似乎忘记了之前的烦恼,走在官道上,又开始谈天说地,嘻嘻哈哈,倒是好不自在。

    李秉边聊边翻翻剑谱。这剑谱也是简单至极,一共只有十一式剑招,分为三系。

    “《日四剑》太过刚毅、《月四剑》又太过绵柔,我还是学这个《星三剑》好了。”他说着便比划起来。

    众星拱北

    一天星斗

    星行夜归

    他从从未练过这套剑法,新学起来,姿势难看,惹得另外两人笑个不停。

    李秉刚练了一遍,却感觉这剑法古怪,只是随意演练剑招,全身经脉已经被牵动。大觉诧异之下,竟然一路边走边练,引得路上行人侧目而视。

    ******

    另一边,早些时候,客栈二楼带着斗笠那人,坐在村子河边看着水面的波光粼粼。

    他轻轻拨掉披风的帽兜。清风吹开他的两须长发,露出脸庞,狭长的剑眉下面,一双凤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单薄,可谓英气逼人。只是脸和脖子的血管透着浅浅殷红,有些让人害怕。

    “你终于来了。我从昨天晚上等你到现在。你要是早些来,你的手下也不会白白送了命。”

    他背后走来一个少妇,一身浅紫纱衣,年纪大约四十有余,不过精神饱满,身形也是风韵犹存。

    如果盈澜儿在这里,定能认出这个少妇。她便是云起宗的第一个女掌门虞梦。

    “孙无亦,这么说你是打算明抢了?”

    叫孙无亦的那人也不转身,望着水面,淡淡说道:“当年我父亲机缘巧合拿到《白雪内经》的一份手抄本,可是上面记载的武功很是奇怪,经脉和运气方法根本就算乱说一通。我父亲只以为这是一本谬误太多,是伪造的,便将书收了起来。”

    这人现下声音低沉,听起来仿佛是回到了很久之前一般。

    “三十余年前,我还未成年,在家里找到这本手抄本的白雪内经,研究数月,半猜半试,照着里面的记载,创出了一门练法。初练之下,果然像传闻一样,这《白雪内经》胜过法家所有内功,内力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可是没过几年,我觉察出了不对,这内功即便不做修炼,内功依然增长。当时只以为是这功夫神奇,便没做多想。

    可几年之后,即便我早已按照图册打通全身经脉,这内功运行起来,总是涨得浑身难受,真气之充盈,远远超过了我能承受的极限。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将内力发泄出去,纵然如此,气府之内,很快又会变得充盈无比,全身也变得赤红。起初只是每隔几个月便要卸功,后来这间隔越来越短。直到昨天晚上和你手下动手的时候,和上一次散功仅仅隔了两天而已。”

    孙无亦站起身来,转过脸对着虞梦,脸上的血丝却把虞梦吓了一跳。

    “我本想留他们一命,引你出来就好,谁料内力太过充裕,我已经难以自制。今天连脸上的血管也显现出来。我知道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你知道你手上有《白雪内经》正本,而且你也没有参透其中的奥秘。不若你将那本《白雪内经》借我,若我能参详其中奥秘,说不定,我还有的救。而且不论是否成功,经书都归还于你,我还可将其中奥秘与你分享,如何?”

    虞梦看着孙无亦的脸庞,沉思片刻,说道:“按你所说,我确实应该借你一看。但可惜云起宗祖上有规定,这本书不给对门派之外的人参阅。上代掌门‘梁昊存’帮助‘安禄山’起义之后,我们费尽心力把这本书找回来,就是为了不让他落在其他门派手里。这位朋友,我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孙无亦解下披风的带扣:“看来!我只有用强了。”

第八章 药王殿里故人现

    两日后。www.uu234.cc

    李秉三人一路上走走停停,总算混个半熟,谈笑风生,倒是不觉时光飞逝。盈澜儿看着两边路上的风景,一扫之前的阴霾,心情大好,边走边哼唱道:

    八月槐花信儿黄,

    桂花一枝满园香,

    夜落金钱吐红蕊,

    丁香紫芒熏衣裳,

    不等秋风凉,不等秋风凉。

    “果然是已经到了益州境内,早就听说益州的花不仅品种繁多,更是颜色亮丽,果然一点没错。这还只是乡下,就已经感觉和别的地方大不同。”李秉听盈澜儿唱着花的歌,心情也是舒畅。

    盈澜儿闻言却嗤笑出声:“这话可就外行了,这里离益州城还远,花开这样好,是因为马上就要到天台山了,药王殿就在那里。药王殿是青苗一脉中的翘楚,最擅长培植药材。这里的花,估计也是出自他们的手笔。据说药王殿的百花园里一年四季都繁花似锦,被誉为天下奇观。”

    “原来如此。澜儿女侠果然学识渊博。在下佩服佩服。”李秉抱拳作揖,惹得澜儿嗤笑连连。

    “没想到现在倒是跑到益州来了。既然已经到,不如就上天台山去看看,也不枉此行!”李秉看着一路花开,听着盈澜儿的描述,也想去瞧瞧药王殿的样子。

    安庆方也说想去,盈澜儿略作犹豫,便道:“也好,素问药王殿好客,我们前去拜会,总不至于把我们拦在门外。路上耽搁一个时辰,晚上还能赶得上投店,倒也不打紧。”

    刚到山下,就瞧见一座好大的牌坊。这牌坊倒不同于别处的大红大绿,没有刷漆,仅仅是木材本身的颜色。不过做功倒是十分精细,牌匾上线雕刻各式鲜花,显得古色古香;中间的门匾上刻着“药王殿”三个小篆正字,铁划银钩,苍劲有力。

    牌匾右边立着一木一石两块碑文,左边木质那块上书:“益州百姓感念药王殿悬壶济世,特于山门立功德牌坊,愿药王殿万古长青。”,下面的落款是神龙八年(即唐中宗),离现在也有七十余年了。

    另一块石碑颜色还算新亮,上书:“感谢药王妙手再造之恩,益州刘季捐银八千,重修山道。感念药王殿恩泽千秋。”落款是大历七年(唐代宗),即五年之前。

    盈澜儿看着第二块石碑,惊叫道:“八千两修了

    山道!这山道难道是用银子砌的么。”盈澜儿对大钱没什么概念,只知道寻常人家五贯钱就够一月过活。在她印象中,自己家境已经算殷实,一年所得银钱,也不过二三千两罢了。

    李秉看着这钱也觉得确实有些多了,便向前走几步看了看那步道。“这步道果然非同凡响,单看这石材,就知道精心选取过的,台面整齐干净,没有一丝杂质。不仅栏杆上雕刻着花纹,就连台阶侧面也刻着图案,而且似乎每个台阶上的各有不同,似乎要把天下的植物都刻上一遍。”

    这台阶做的精细,就算是大明宫(唐朝皇宫),也少有地方修筑的如此华丽。李秉心里大大好奇,这台阶都已经做成这样,那上面的山门又是怎么一番景象,连忙朝盈澜儿两人喊到一声:“澜儿,庆方,别在那看了,我们快上去瞧瞧。”

    山道不长,只是两旁的景致确实漂亮。各色各异的小花,李秉倒是连名字都叫不出来。这里没有金石白玉点缀,不仅少了一丝世俗金土气,更多了一丝悠然世外的意境。

    刚到山门,一株五丈余高参天大树突兀的出现人三人眼前。“好家伙。树长到这么高已是难得,更何况是一株银杏。”

    银杏树下,便是药王殿的正门,与之前山道的精致相比,这正门倒是显得朴质而又雅致秀气,土坯墙上细腻的刷一层蓝边白底的素漆,一圈围墙脚下,皆是浅红色的秋海棠。正门上没有牌匾,大门敞开着,似乎这药王殿倒是可以让常人随意进出。

    门正对着的就是一间药王祠堂,正中央供奉着药王的神像,桌上的贡品除了瓜果馒头倒是别无二致,只是远远的就闻到供奉用的香签,不是寻常檀香,却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味,闻了总觉清凉,沁人心脾。

    安庆方看着药王祠堂香火鼎盛,也想进去拜拜,便回头对两人说道:“既然来了,要不要拜拜。这香火鼎盛说不定很灵的,保佑你身体健康也好啊。”

    盈澜儿是法家一脉,自然是不会去拜其他的神像,李秉倒无所谓,只是看着盈澜儿没去,也只得站在原地陪她。

    安庆方刚刚进去,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衫姑娘从偏殿出来,走向两人:“二位是来求医的么?今天可不是开诊的日子。”这姑娘说罢顿了顿:“不过我此刻倒也没事,两位若是有什么不舒服,请来旁边的诊室吧

    。”

    李秉抱拳行礼,心道难怪一路都没有什么人。在感念这姑娘的慈心之余,也解释道:“姑娘误会了,在下二人来自长安,路经此地。素问药王殿的百花园景象瑰丽,不知我们可否一睹风采。”

    那姑娘浅笑说道:“原来如此。平日里来的多是寻医问药的人,有雅致来赏花的倒是少了。是我唐突了,还请见谅。”说完,便深深作揖。有道:“两位来的有些不巧,掌门和几位师姐都已经出了远门,不在这里。现在管事的‘四师姐’正在百花园里的凉亭里会客。我需要先跟师姐汇报一声,二位可以先在前院随意逛逛。”

    李秉连连点头,喊了一声”安子”,又笑嘻嘻的对那姑娘说道:“抱歉,我们是一行三人,实在是叨扰了。”

    青衫姑娘也应了一声,轻道:“三位请便”,转身去了后花园。

    三人在正殿附近转了转,倒觉得这些花花草草看久了也不觉得新鲜,不如先去百花园门口等着,说不定里面的景色会更好一些。

    李秉循着刚才青衫姑娘的方向走去,不一会便找到了百花园的正门:同样是一圈蓝边白底的围墙,只是墙角下种的是白色的满天繁星。

    盈澜儿站在门口,瞧着里面不远便是个凉亭,亭里一共坐着三人:一男一女坐在一起,背对着花园大门,其对面还有一个姑娘,看起来也是二十有余。

    三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但是站在花园门口还可以依稀听见。

    “这姑娘的体质如此奇怪,也是世所罕见。原本‘北海冰蟾’是剧毒之物,姑娘吃下之后,应当毫无生机才对,却不知道何以变成如此。若如姑娘所言,这身体就像一个无底洞一般,每天都需要用大量补药进补,否则便浑身冰冷,像个活死人一般。这样的情况,我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却听那男人继续问道:“香菡姑娘,我听说贵派的掌门可以施针将毒逼出来。这方法又可行么?”

    盈澜儿看着那男子背影本来觉得似曾相识,听声音更觉得熟悉,脑海中猛的浮现出一个人来:“姜崇景?”

    盈澜儿不假思索的便喊出声来。不仅凉亭里三人吃了一惊,李秉也是猝不及防。正打算对着凉亭里的人为偷听赔礼道歉,却看凉亭里那人转过身来。

    “是你?”

第九章 净如少女荷露情

    既是相识,香菡姑娘便请三人也进去坐坐。www.uu234.cc她似乎跟姜崇景是旧识,他们之间的男女之事多少知道一点。看着盈澜儿进来之后,双方神色都变得奇怪。

    香菡姑娘说正好去查询典籍,寻找合适的药材搭配,便离开了。

    李秉也觉得气氛诡谲异常,加上之前在官道上见面时候,盈澜儿要追这个儒生时候的样子。心里大致也猜到七八分,无非是盈澜儿单相思,那儒生又有心上人罢了。

    他本也想借个理由走掉,可是又担心盈澜儿一个人在这心里没底,也只得端坐在她身边。小安子对这些事情倒是木讷,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凉亭里只有四个石凳,小安子只能站在李秉身后,活脱脱像的小跟班。

    或许是因为已经没有胆量,或许是正在鼓起勇气,盈澜儿始终没有去看姜崇景的正脸,她也没敢去看那个女孩的脸,只是一直低头盯着石桌。李秉大致猜到盈澜儿的想法,本想鼓励她说:“澜儿,你不是有话要跟他们说么。”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忍住了。

    自己是局外人,实在不适合参合这件事;再者,这些日子,李秉也或多或少对盈澜儿的天真烂漫,又或许是对任性刁钻产生了好感,总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对此缄口。

    凉亭里一阵沉默,李秉瞟了眼姜崇景身边的姑娘。一身雪白的纱衣,连头上也仅仅戴着寻常的素银簪子,此外再没有多余的配饰。衣着虽然简单,却很得体。那女子还未动,只是看了她的眼睛,就已经让人感觉到这女孩不仅雅致,而且聪慧。只是脸色略微苍白,有些病恹恹的。

    最后还是那个女孩先开口:“看大家都一阵沉默,我就猜到这个妹妹应该就是姜公子提到过盈澜儿妹妹吧。果然是天生丽质,也像他说的一样,活波可爱。”

    盈澜儿听着她叫的是“姜公子”而不是“崇景”,心里忽然有些高兴,又听得那女孩说话客气,之前心中的嫉妒瞬时消了一半。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之后又略有灰心:“这女子长的不仅比自己美貌,更透着一股清秀,言谈举止里也透着雅致的气息。也难怪,姜崇景会喜欢她。”

    李秉见盈澜儿呆呆的望着那女孩子,一直迟迟不答话,便轻轻用腿碰了她一下。盈澜儿会意:“姐姐不仅美貌动人,而且如此清致,怪不得崇景哥哥愿意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

    “哦,对了,我还不知姐姐的芳名。”

    瞧着那女子看盈澜儿的眼神,确实丝毫没有敌意,完全不像是做作,李秉倒放心不少。只听她说道:“我本名叫清语。一见妹妹就觉得投缘,倒是连名姓也忘了介绍了。”

    盈澜儿曾经想过千百种开口的方式,但此时只觉脑袋很乱,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答道:“清语,好名字,好名字。”

    说完之后,凉亭里再一次陷入了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李秉的心性本来也活波好动,此刻心绪不宁,实在是憋不住了,低咳一声,不看盈澜儿,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姜崇景,即像是提醒,又如同警告:“盈姑娘,不是有话要对他们说么?”

    说完便站起身来,刚要离开,又回过头来:“既然是有话,就要说出来,憋在心里多难受。”说完,便转身走了。

    又两步,回头看着安庆方还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只得又叫一声:“安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他出了百草园,站在门口,长呼出一口气,似乎是得到了一种解脱。

    两人走后,凉亭里依旧沉

    默,只听见盈澜儿喘着粗气。

    忽然她抬头看着清语姑娘,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勇气,两眼似乎含着泪光:“清语姐姐,如果崇景哥哥要纳我为妾,你会介意么?”

    姜崇景万万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震惊的说不出话来。清语倒似乎早已经猜到会如此,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我听崇景谈起你很多次,一直都很想认识你。现在见面了,更觉得十分投缘,如果妹妹愿意照顾他,那我自然是十分高兴的。”

    盈澜儿喜出望外:“姐姐真会高兴么?”清语还未回答,姜崇景却略带埋怨看着清语,说道:“清语!你知道我不会同意的。”

    原本已经十分激动的盈澜儿,此刻顿时觉得五雷轰顶。既然清语都已同意了,为什么你还会反对!男子三妻四妾又有何不可?

    清语一言不发,只是看着姜崇景清秀的面庞,又看了一眼盈澜儿,说道:“崇景,你也知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如果问这个世界还会有谁比我爱你一样更爱你,比我更细心的照顾你,那一定是澜儿妹妹。我很快就走了,我希望你会过的好。我看着澜儿妹妹看你的眼神,就知道她一定会让你幸福。”

    盈澜儿虽然也知道清语似乎有病,但完全没有意料到清语将不就人世,下意识的啊了一声。却见姜崇景拉起清语的手,放在唇边:“你不会有事的,药王殿是青苗一脉的大派,一定会找到办法的。”

    清语似乎也要哭出来,眼眶里转着泪花,紧紧的握着他的手。

    盈澜儿此刻多么希望姜崇景拉着的是她的手,却在嫉妒之余,又被两人的爱情所感动,衷心的希望能有清语陪在姜崇景身边,希望他幸福。

    爱之一物,原本就如此矛盾。

    “我虽然武功不高,但如果能有任何帮到清语姐姐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

    ……

    却说李秉出了百草园,一言不发,走到大门口那银杏树下,安庆方也只能默默跟着,看着他坐在树下发呆。

    一个人坐在树下一言不发的生闷气,直到被再被药王殿的弟子请进去,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被之前的绿衣姑娘带到正殿,他还未进门,就看见盈澜儿三人和药王殿的掌门香菡都端坐在堂上。

    “这么说,只有去回纥地找你的师傅,药王殿的掌门,或许还有的医?可是从此去安北路途遥远,清语身体虚弱,我怕再也经不起旅途劳顿了。”

    (回纥,即曾经唐朝的安北都护府一带,大致在现内蒙古、蒙古国、以及部分俄罗斯地域。当时名义上是唐朝的藩属国,听从大唐朝廷的节制,与大唐关系十分密切。)

    盈澜儿闻言,心直口快便道:“那就让清语姐姐在这里等我们,我们两人快马赶去,接掌门回来不是更好。”

    香菡却摇头道:“从蜀地到回纥,这路途十分遥远,一去一回,时间更长,到时候恐怕就耽误病症了。而且,师傅在回纥地,是有要紧事,一时半会也做不完的。你们是请不回来的。药王殿里别的没有,好药材确有不少。姜公子曾经帮助药王殿不少,我们可以为你提前备好许多补气的药材。服下之后,清语姑娘会稍微好受一些,定可以到达回纥的。”

    待姜崇景向香菡道过谢,李秉也道:“既然你们要去回纥,反正我也没事,不如陪你们一起去,多个人也多个照应。”

    盈澜儿于李秉只相处几天,虽觉得他是个可依靠的人,但在她心里,李秉跟她也只是朋友而已,连好朋

    友都尚且算不得,更何况,她此时一心只想着能很快与姜崇景两人融洽的在一起,便匆匆拒绝道:“崇景已经告诉我那天的原委,很感谢你这些天对我的照顾。此去回纥路途遥远,且可能非常凶险,我不能再陷你于危难中。”

    李秉似乎早已猜到这个结果,即便心里无限失望,表面上也强装做无所谓,只道:“那你们路上小心。”

    说完,他本想转身离开,又转回身来,看了一眼盈澜儿:“对了,驿站的事情,你不要挂心,我会带着安子去蜀风商会说明白。”

    盈澜儿轻轻作揖道谢。李秉看着她似乎开心的样子,心里倒也放下了牵挂,转身出来,却又忽然再次回头:“对了,盈澜儿!你要记得,我叫李秉!”

    说完,便带着安庆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殿。别人不觉有异,只是安庆方看的明白,李秉仅有一颗泪水划出了眼眶,之后便止住了。

    两人一声不吭,闷着头顺着山路越走越急,到最后李秉居然小跑起来。

    下山之后,李秉依旧双目无神,只顾走路。安庆方自认识李秉这几天,还从未见过李秉这样。即便是那天从驿站逃出来,李秉也从如此失魂落魄。看着他一言不发,安庆方反而有些害怕。

    “李大哥,你没事吧。”

    李秉被这一声惊了个冷颤:“哦!没事!没事!刚才在想事情,想的入神了。小安子,怎么了?”

    安庆方见李秉不提这事,自然也懒得再去提它,连忙岔开话题:“李大哥,你别叫我‘小’安子了。你还是直接叫我安子吧。我本来长得就瘦,你再加个小字,让我越觉得我自己更瘦小了。”

    “好啊,就叫你安子。”安庆方心胸开阔,李秉也愿意和他聊天,只三两句,便一扫之前的阴霾。

    安子本来一直跟在李秉身后,这会便走上来和他并肩而行:“李大哥,你说我们去蜀风商会之后,他们会抓我么?”

    “当然不会,即便他们要抓你,我也会保你周全。这事你放心好了。”李秉说完对安子笑了笑,又道:“刚才在药王殿既然有熟人,我们怎么就没想起来混点好吃的东西。这下忽然饿了,我们再往前走走,先好好吃一顿吧。”

    刚说完话,李秉似乎想起什么事情来:“糟了,我的荷包!澜儿走了,我现在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安子在一边坏笑:“没关系,有我呢!江湖道义,劫富济贫。”

    李秉正要出言劝阻,却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背后越来越响。

    回头望去,身后约有二三十人,有车有马。骑马的人,大多似乎都是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背后背着各式武器。衣服似乎是都是上等蜀绣,在阳光下还隐隐反光,只是颜色都是深色,连花纹也看不仔细,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手臂上带着“黑布白花”,头上包着白色粗布头巾。川蜀一带的,所谓“披麻戴孝”的“孝”便是这两个东西了。

    李秉正在诧异,那车队领头的人从李秉身边疾驰而过,打了个照面。他看的清楚,那人脸上一道狭长刀疤,从左眉一直斜划到右边脸颊;他背后一柄弯刀的刀壳上,几颗宝石,红红绿绿,颜色甚是扎眼。那领头人也瞟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他,但停也没停,径直走了。

    这人刚走,紧跟着他的一队马车又从李秉身边疾驰而过。

    这次他倒看的十分清楚,那马车上插着一面旗帜,工工整整写着四个大字:

    “蜀风商会”

第十章 踏破铁鞋吐蕃寻

    八月的傍晚,本就闷热无比,要到太阳完全下了山才能凉下来。UU小说西边的火烧云,倒像是贴在天上的橘子皮,不知道李秉这么想,是不是因为烦热的渴了。

    安庆方原本是个粗人,觉得热了就把腰带解开,衣衫不整的走在官道上,倒是凉快。李秉原本也像依葫芦画瓢,可是毕竟从是从小在礼义廉耻的教育中长大,虽然干过些坏事,比如往邻居家的茅厕里扔过炮仗,亦或者狠狠欺负过整个长安的小孩,但对于这种“不成体统”的事情,做起来心里倒是有些抗拒,最终也只是想想罢了。

    好在日头没多久就过去了,晚风挂着树叶沙沙作响,单单是这声音就让人凉快不少。

    李秉自阳月宗起,这几日总是在乡野小镇里穿行,今天可总算到了个稍微大点的地方。“峨边县”地处益州和嘉州的边境,又临近吐蕃,是个很便利的地方,人口相对算是不少了,街上的往来商贩,也终于让他再次感受到了热闹的气息。

    原本打算趁着太阳还没完全下山,先到街上溜达两圈再去投宿,只是这腹中空空,荷包也空空,还得早作打算。

    李秉和安子原本都是开阔爽朗的性子,这几日相处下来,倒也没什么说不得。顺手牵羊这种事,李秉是不屑于做的,可是两人总要吃饭,总不能上街卖艺吧。李秉想来想去,只有先去客栈看看再说,若实在不行,也只好找个冤大头了。

    李秉的如意算盘打的是好,如果这时候客栈里能来两个穷凶极恶之人让他收拾了,不仅有了饭钱,也是行侠仗义。

    他美梦才做到一半,就已经走到客栈门口。这县城的最大的客栈,名子倒是奇怪,匾额上曰“墨香自从酒香来”这字迹龙飞凤舞,形骸洒脱,即便李秉也只是勉强辨认出来。他却不知,这匾额来头不小,是三十余年前,李白题下当酒钱的。

    客栈里头熙熙攘攘,人声嘈杂,做买卖的、江湖人士齐聚一堂,好不热闹。李秉和安子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瞧见旁边一座却是熟人,正是那墨家三兄弟,他们此刻正闷头吃菜,尤其是那个国字脸墨染河,狼吞虎咽,吃相实在不雅,很难让别人不注意到他。

    看着有熟人在此,李秉原本想上去打个招呼,这

    一来是想蹭顿酒饭,二来他也确实喜欢墨染河直爽的性子,要是能交个朋友定然不错。仔细想想,却又作罢,若是奔着吃食去了,那也实在太不堪了,又如何去交这个朋友。

    正想着出神,忽然闻到一股汗酸味道,这味道顺风而入,当真好臭。李秉轻轻捂住口鼻,正瞧见三个吐蕃僧人走进客栈。这些喇嘛皮肤黝黑,嘴唇干燥,颧骨上的皮肤还有些龟裂的样子。身上的喇嘛袍已经发黑,袍子下面也破破烂烂,看起来确实有碍观瞻。

    那三人还未坐下,这边客栈里就有个粗布褐衣人站起身来,大声说道:“据说吐蕃苦行僧,一生只洗两次澡,出生一次,死后一次,这在吐蕃那种干燥的地方倒是无妨。可是川蜀潮热,大师们既然来了,就该入乡随俗,熏坏了自己不要紧,别熏坏了其他人啊!”

    此言一出便惹得哄堂大笑,三个僧人倒是不理会,寻个角落的桌子坐下,年纪稍长的那人向店小二行个僧礼,用不太纯熟的汉语说道:“店家,请给我们三份素粥,三份素菜。我们吃完便走。”

    那褐衣人似乎还没算完,站起身来,对着三个僧人说道:“这里是大唐的客栈,这饭可是只给大唐的人吃的,几位要想吃个饱饭,出了门,往西再走五十里回你们吐蕃吃去吧。”说完又对店小二凶道:“你要是敢给他们上菜,看我不拆了你的店。”

    李秉原本不以为意,心道:这个人为何如此胡搅蛮缠,非要惹些事端。听那人说道“往西五十里”,忽然才反映过来,这是峨边县,已然到了大唐和吐蕃的过境边了。原本两国相虽有些摩擦,但大抵是大唐强吐蕃弱,只是安史之乱后,大唐国力日渐衰弱,吐蕃却正直鼎盛时期,短短三十余年,已经侵占不少大唐领土,后来更是联合原本唐朝的属国“南诏”,频频在巴蜀挑起战事。

    这其中一股重要的力量,便是吐蕃僧人。佛教自汉朝传入中国,而唐初才由大唐和天竺两个方向传入吐蕃,虽然仅仅百余年,但吐蕃僧人多习武少参经,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苦,加之武功又取大唐天竺两家之妙,确实造就出无数高手。六十余年前,吐蕃佛家修府高手“松赞干布”统一吐蕃各族,吐蕃僧人就在其中下不少功劳。这之后更是发展迅速

    ,单论武学造诣,吐蕃佛家已经可以和汉传佛教并驾齐驱。

    客栈里大多数人虽然不愿意生事,但对于这看热闹的事,倒是乐意不少,自然是无一人阻拦。李秉生日李唐王侯之家,对于国土丧失之耻,深有体会,此刻激愤,也懒得去管这闲事。

    那领头的僧人见自己不受待见,便对其他两人说了一句吐蕃语,便站起身准备离开。三人干站起身,年纪最少的那人忽然用略显晦涩的汉语低声说道:

    “武功不行,丢了国土;嘴上厉害,耍尽威风。”说完也跟着另外两人准备出去。

    当时客栈众人都盯着三人,无人说话,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足够让整个大厅的人都听见。

    刚才挑事的那人,似乎对这个回答十分满意,两步走上前,横剑挡在门口,对着那小僧人说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原本众人只是把这当做热闹看,但这僧人一提到“丢了国土”,众人心中国仇家恨一时激荡,无一不愿意看到这三个僧人被当众羞辱。

    领头的僧人倒是荣辱不惊,对着褐衣人行个僧礼,说道:“师弟年少莽撞,胡言乱语,在下替他陪个不是,还请阁下莫要见怪。”

    褐衣人人还未说话,年少僧人就已经站了出来:“我可没说错,何止武功差,更是小肚鸡肠。连一碗饭都要计较。”说完便伸手去抢那人手中的兵刃。

    褐衣人似乎料到他会动手,一把将剑扔回左手,右手去拆那年少僧人打来的掌法。这两人手法奇快,显然都是有些底子。

    年少僧人向前越出一步,又伸左手去抢那长剑,褐衣人只得闪开。谁料这竟然是个虚招,那僧人右手早已攻向他躲开的方向,一掌击中右胸。

    仅仅一掌,褐衣人就被打飞,撞到门板上,吐出一口鲜血。

    那小僧人瞧也不瞧他,大声道:“中原武功,不过如此。”

    话音未落,大厅中有人却大声说道:“好一个‘吐蕃密宗浑天印’。”

    李秉瞧去,正是那墨家三兄弟的老三墨染湖,而他二哥墨染河已经站起身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三位‘密宗高手’,恐怕放不得你们回去了。”

十一章 弄巧成拙风色变

    吐蕃佛教又称本教,分密樊两宗。www.uu234.cc樊宗是寻常僧侣,研习书上的武学和教义。密宗则不传典籍,武学只靠手耳相传,皆为赞普(即吐蕃王)效力。刚才那小喇嘛用“浑天印”乃是当年吐蕃开国君王“松赞干布”创出的“七十二天上天印”中的一招,自然是密宗不外传的绝学。

    这套手法亦拳亦掌,倒不难认。墨染河看他手法,自知三人是密宗喇嘛。既然是吐蕃鹰犬,两国开战在即,自然不能放他们回去。

    战火一触即燃,此时客栈倒是打的热闹,只是吓坏了那些往来的商人:胆小的早已匆匆跑回房内,胆子大点的,便远远的站在桌上瞧热闹,反正高手在闹市过招也不常见,酒馆里打架的都是地痞混混罢了。

    江湖中人退出一个圈来,众人心知,这三个蕃僧武功超过众人太多,若是自己单打独斗,必定打不过,只盼着墨家三人能料理了他们。但既然刚才听闻这三人是吐蕃密宗鹰犬,瓜分大唐领土的元凶,武林中人个个都已经握好兵器,一旦墨家三人落了下风,即便是围攻,也不能放这三人回到吐蕃。

    李秉身上也没有武器,武功也是稀松平常,除了一门闭气用的“万民息”算是精通,就只剩下从几个师傅那里学来的江湖招式和不成火候的李家武学,既没有内功,也没有心法,刚开始自学的《阳月剑谱》的“星三剑”更是不堪大用,只得在边上观战。

    墨家三兄弟正好一人对一个。老大墨染江虽然身材宽胖,但打起架来,却变得身手敏捷。和他对战的那个老僧,显然在三人中武学最高。七十二天上天印,刚刚使出来的大致就有十多种,手法纯熟,险些让墨染江吃了大亏。

    好在墨染江身法高超,纵使老僧的手印炉火纯青,打起架来,也有如滑入泥潭,被大大限制,施展不开。反而这胖老大打法却十分多变,左右虚招夹杂着实招,不仅有自家带着内劲的“墨家拳”,更是耍出兵、法、道三家的拳法掌法,虽说那些武学都算不上高明,但此刻夹杂在一起使出来,确实让那老僧摸不到头脑,只得强用内劲避开攻势。

    老二国字脸墨染河人称“翻天手”,对着拳脚功夫自然是更有把握,还未真打起来,就已经对上了刚才出言不逊的小喇嘛。这小喇嘛年纪最少,武功却十分精进。论招式熟练,跟那老僧比起来也不逞多让。墨染河的打法也直来直去,毫不躲避,就是对拆招式,大开大合。没一会他便发现了规律,这小喇嘛招式虽然熟练,但打来打去,总只有六招手法熟练,加上另外不算纯熟的两招,一共也只有八招手法。墨染河深谙其道,没一会便占了上风。

    到老三这里情况却不很乐观。刚刚上手不多久,墨染湖一招不慎,被对手一掌打中左手手腕,钺脱手而出,飞到客栈门外。他本身武功在三人中最差,此刻又丢了一只武器,应付起来甚是困难,最终是守多攻少。

    李秉看着局势似乎定下来,心道:虽然看起来这几人都是高手,但明显那老喇嘛要高出众人一筹,每一招都蕴着内劲,挡掉了那胖子不少拳脚,虽然现在两人平分秋色,只怕时间一长,这胖子就要落下风。

    说时迟,却见那小喇嘛一脚踢中络腮胡子的小腹,墨染河倒飞出去一丈多远,撞在酒柜上。酒坛“嚓”全部砸下来,碎瓷片割的他满身是伤,显然是已经动弹不得了。

    “哼!我吐蕃可不只有天上天印一种武功。”原是小喇嘛心机狡诈,一直以来刻意只用“天上天印”的固定路数,等墨染河习以为常之后,突然用其他套路发难,只是一招便杀了他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另一喇嘛似乎早已看出来老三墨染湖不擅长拳脚功夫,招招进攻都只为夺了兵刃。“噌”一声,另一只钺最终也脱手而出,飞插在门框上。墨染湖胸前连中三拳,倒在地上,直不起身来。

    场上形势立

    刻变的如此糟糕,众人都是始料未及。

    李秉瞧那小喇嘛走向络腮胡子,在场众人还未上去帮忙,情急之下,他一把抽出旁边一人手中的长剑。一个箭步走到那小僧面前,横剑一扫,逼得他闪身躲开。

    此时另外几人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助拳。三五人瞬间围上刚才夺去墨染湖兵刃的那个喇嘛,两把长枪把他逼的后退几步,另一人趁机扶起墨染湖,背他走到一边。

    那小喇嘛见李秉冲上来,不由分说便要动手。李秉情急之下,使出一招这两日习练过多次的“星行夜归”,虽无内功催剑,这三个剑花倒是耍的有模有样。小喇嘛两次进攻都被逼开。此时一男一女两个侠客扮相的人也冲上来,为李秉助拳。

    男侠客手持一把直背砍刀,帮着李秉把那小喇嘛逼退几步,女侠客手拿九节鞭,倒不着急帮忙御敌,先一鞭扫开了墨染河身上的酒坛碎片,接着一把撕下裙边的布帛,三两下绑住他手臂上鲜血直流的伤口。

    小喇嘛和李秉拆了三两招,便觉出李秉的剑招里毫无内力,涂有架势,便大胆伸手去接剑。果然这一接便发现,当真是一点内里没有。小喇嘛一运气,双手猛的一震,一柄剑瞬间断成四截,碎片横飞。

    紧接着一脚踹到李秉胸口,把他踢入人群之中。

    这一脚带着内劲,顿时让他觉得胸口气闷,带着全身经脉的翻腾不止,似乎五脏六腑都要炸裂。原来这小喇嘛内力已经如此精纯,这一脚就让李秉几乎瘫痪。

    李秉倒飞出去,却感觉有人在背后推他一把,让他不至倒在地上。

    盈盈然,忽然一股暖流顺着后背涌到全身,胸口的气闷瞬间变消失的无影无踪,反而全身忽觉得轻快无比。李秉正要回头看去,却见右手边那人已经伸手递给他一柄剑。

    只是一个干净精干的嗓音说道:“别回头,拿了这剑,继续使出你刚才的剑法攻他左手左脚。”

    话说李秉生在富庶之家,打小宝刀宝剑见过不少。刚从那人手中接过兵刃,便知是把好剑。剑身长二尺四寸余,通体莹白,剑柄是青铜制造,密织斜纹,十分趁手。李秉仅仅随意挥剑,便听剑身发出细细蜂鸣,即知这剑不仅锋利,剑刃薄厚更是合适无比,实在是剑中上上之作。

    当下也不犹如,一步踏上方桌,纵身跃向那小喇嘛身旁。一脚踏出,便觉不对,足底竟然内气充盈,一步之下,居然径直倒飞过那小喇嘛的头顶。

    李秉无心插柳,虽然诧异,但直觉机不可失,横剑扫过小喇嘛的面门。小喇嘛如法炮制,再次伸手去接剑,可手刚一接触,便觉一股霸道阳刚内劲汹涌而至,居然冲的两手发麻,更匪夷所思的是,这股霸道剑气,竟然有贯穿双臂,直攻心脉之势。

    小喇嘛情急之下,只得运起十成十的内功与其抗衡,两气相冲,终于把李秉的剑身弹开,但四散的内劲,却把小喇嘛的袖子撕的粉碎。

    他和李秉似乎都没有料到会有如此一招,均被内劲冲的猛退一步,乱了身形。

    之前已被打退的青年刀客心道好机会,提刀一个箭步猛冲到小喇嘛身边,挥刀突进,这一招竟然全攻无守,直取那人胸口要害,显然是铁了心,不惜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断了那小喇嘛的活路。他虽然武功不算高明,但此刻这招十分勇武,速度俨然极快。

    小喇嘛只道避无可避,唯有迎敌,右手已然凝结一股红色真气,一掌猛拍刀背上。这一掌浑厚无匹,青年刀客难以抵抗,直刀脱手飞出,自己也被巨大的力量拽到一边,撞在桌上。那刀脱手之后,竟径直飞向人群,劈中一个躲在一边看热闹的商人,一刀穿胸,那人顿时口吐鲜血,当场气绝。

    拍飞刀身那招是七十二印中的“灭世印”,武功强在能令人强行驾驭经脉不能承受的猛烈真气,从而克敌机先。这原本

    就是硬拼两伤之招,何况小喇嘛此时身形未稳,更是无从卸力。一掌之下,竟然把自己胳膊震得剧痛无比,惨叫一声。他右臂垂下,左手捏住右肩,显然那只手当下是再也用不了了。

    李秉左手抵墙,卸掉冲击之后,正好小喇嘛已矢了先机,提剑便是一招“众星拱北”。仅仅只是做出起势,还未刺出,他便觉得全身顺畅,经脉中的真气流向正好配合剑招,仿佛这二者本是一脉相承。

    他一剑刺出,真气运至手臂,浩荡的暖意莹然而生。

    “刚才那前辈度我的真气,为何和这剑招浑然一体,施展起来如此顺畅?”李秉虽疑惑,但依照使出,更加高兴,这一招必定取了那小喇嘛的狗命。

    小喇嘛见这一剑刺来,心知已经躲避不过,竟然起了死念。他左手起势,又是那“灭世印”,心道:即便是死,也要拉这人垫背。

    另一边,墨染江和老喇嘛缠斗良久,果然如李秉所料,他在境界上不及那人,前后已中了三掌,早已处于下风,只是还勉力抵抗。

    老喇嘛见李秉要下杀手,情急之下,竟用吐蕃语大喝一声:“不要!”一拳猛攻逼得墨染江退开之后,运起轻功跃到小喇嘛身边,左手一把拉他到自己身后,右手已然成掌,掌心竟然凝成深褐色,猛然拍出。

    李秉虽见小喇嘛躲开,但已经来不及换招,只得硬拼。他一剑将那老喇嘛的肩膀刺个对穿,那人也一掌拍出。李秉躲避不及,被打中小腹,纵身飞出撞在地上,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安子失声叫道:“李大哥!”,他原本虽然害怕,但看李秉受伤,竟不顾危险,冲到李秉身边,扶他起来。原以为李秉应该受了重伤,谁知他却站起身来,精神如旧,还用袖子抹了嘴上的血渍。

    李秉也奇怪,中老喇嘛那一掌时,只觉他内功五分刚劲、五分绵柔。中掌之后,全身心脉几乎被震断,难受之极。谁知一口血呕出之后,除了小腹的肌肉还疼痛之外,体内居然不觉有恙。

    等李秉站起身来,场上形势已然大变样。墨染江趁着老喇嘛中剑,一招墨家拳将他打翻在地,翻手成爪,扣住那人手腕。

    小喇嘛被救之后,身形大乱,全身真气也没了控制。青年刀客这次到不急不慢,跟他对拆,仅仅两招,便已用刀尖抵住他咽喉,令他动弹不得。

    墨染湖见局势已定,只剩唯一的喇嘛还在负隅顽抗,大喝一声:“你败局已定,还不束手就擒!”

    或是那人不通汉语,依旧不住手,只是越攻越急。

    墨染湖功夫虽然算不上高明,但熟谙墨家兵法,心机深沉。看那人越打越急,心里暗叫一声好,连连变招,故意露出破绽。这看似漏洞百出,其实那几招都未运用内功,全是虚招,随时可变。

    那喇嘛果然忙中出错,被墨染湖引诱上当,一拳攻向他的左腰。墨染湖顺手引力,双手引着他的手腕,暗使巧劲,轻松便把那人的手制在背后,用力一压,那人便半跪倒地。

    这场乱斗的胜负,总算是定了。

    李秉看三人被制住,安心下来,便走向人群,提剑行了抱拳礼。他不知道送他宝剑的人相貌如何,只看那一招给他度真气的手法,便知是得道高人。

    他走到刚才倒地的地方,对着人群,大声说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人群众人不知所以,你看我,我看你,以为有德高望重的前辈在此,竟让出一条道来,迟迟不见有人走出,只有一把银白剑鞘放在他们身后的桌上。

    李秉却不知,早在他使出“众星拱北”,剑身上出现白光时,那人轻声说一句“果然如此”,把剑鞘放在桌上,便退出人群,消失不见了。

    李秉在次抱拳行礼:“前辈!前辈?还请现身,让晚辈将宝剑相还。”

十二章 一蓑烟雨旧仇情

    月色皑皑,薄烟似雾。www.uu234.cc

    妇人在后院凉亭内轻奏轧筝。她衣着简单,用白色纱巾遮面,却依旧透出清雅的气质和窈窕的身姿。只是曲艺优柔,如泣若素,总显哀怨。

    正奏的兴起,曲音却忽然戛然而止:“你还是来了!看来你最终还是没能成功。”

    她背后一个人影原本靠在凉亭的柱上,此刻也站直身子,摘下头上的斗笠,走上前来:“曲子还是那么好听,为什么不奏完呢?”

    “你还是输给了虞梦是么?我就知道,她二十年前能把‘梁昊存’逼出云起宗,自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梁昊存,见第七章,在‘虞梦’之前,是云起宗上一任掌门。)

    那男子倒是依旧笑盈盈的:“梁昊存是梁昊存,我是我。就像我告诉你的,他做不到的事,我却能做到。”

    女子似乎想起了往事,有些触动,声音变得哽咽起来:“既然你成功了,为何还来我这里。难道你忘了此生不复相见的誓言么。”

    男子依旧面带微笑,俊朗的面庞甚是迷人迷人,只是脖子上的血管满是殷红。他正是孙无亦。

    孙无亦径直坐到女子对面,盯着她的眼睛道:“二十年过去,你的眼睛还是那么漂亮。”说完,便伸手去摘那女子的面纱,却被女子轻轻挡开:“回答我!”

    他缩回手托着下巴,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她的眼睛:“赢是赢了,但虞梦手里的那一本《白雪内经》居然和我的那一本,大体是一致的,只是略有不同。可能真的是我自己参悟的练功发放有问题吧。可事到如今,我自知已经已经没有时间再去研究了。”

    那女子闻言,冷笑一声,接着却哭出来:“这都是你的错,如果不是你当年争风吃醋,仗着自己武功高比他强,不愿意告诉梁昊存《白雪内经》的秘密,怎么会有今日苦果。不仅害了你,也害的他命丧洛阳。”

    女子满口责备,但似乎已经非常伤心,声音已近呜咽,满眼的泪水滴在面纱上。

    男子轻轻摸过女子的眼眶的泪花,低声道:“你还是像以前一样,那么喜欢哭。每次看你哭,我的心都碎了,别哭了,好么?过去的事情,即便是错了,也再回不去了,不如忘了吧。”

    男子轻轻擦掉女子的眼泪,又轻轻握住她的手心:“紫茹,让我再看你一眼好么!”

    这一声之后,紫茹更是呜咽不止:“无亦,是你的错,是你的错!如果你当时收到我的信之后,去洛阳救了昊存,他自不会丧命。再等后来,你发现你的自创武功不对之时,亦可以拿到《白雪内经》的正本,也不会,像现在……像现

    在……”

    说道此处,紫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不安,放声大哭,泪水如柱。

    孙无亦轻轻摸了自己脖子上已经变得鲜红的血管,微微一笑:“紫茹是嫌我不好看了么。我变成丑八怪,紫茹就不喜欢我了。哎,多想留住当年英俊的面庞。”

    紫茹闻言,种种过往涌上心头,泪流不止。孙无亦伸手去摘紫茹的面巾,这次她却毫无反抗。

    “二十余年过去,你依旧如此漂亮,早知‘天演阁’的‘圣女诀’若此厉害,我早点练练,说不定也不会变成这副摸样了。”

    圣女诀自然是男子学不了的功夫。孙无亦原本在她面前都是嬉皮笑脸,此刻开个玩笑想逗乐她,奈何紫茹伤心依旧,丝毫不理会。

    孙无亦站起身,坐到紫茹身边,伸手搂她入怀里,又轻轻擦干她的泪花:“紫茹,你知道么,自从你在长安答应嫁给梁昊存,我一气之下说出此生不复见之后,我有多么后悔。这么多年,我总希望自己有一天患上绝症,好再看你一眼,现在终于实现了。别哭,别哭,你要为我高兴才是啊。”

    紫茹终于也止住泪花,安静的依偎在孙无亦的怀里,紧紧的攥着他的手。

    “紫茹,别为我伤心,这是上天的惩罚。我隐瞒自己结拜兄弟武功秘籍的要义在先,知道他在洛阳有难,视而不见在后,犯下如此大错,上天在二十年后才降下惩罚,已经对我的宽容,更何况在临走之前还能像以前一样拥你在怀中,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紫茹想要说话,奈何竟哽咽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平静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无亦,我好后悔啊,我好后悔。如果当时不跟‘安大哥’建议起兵讨伐,我们五人就在‘平卢’呆一辈子,无忧无虑,快快乐乐该多好。无亦,我好后悔,我好后悔啊。”

    孙无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都已经二十多年了,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

    两人的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相拥在一起,此时虽无声,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未过一会,门廊处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木轮椅上,用手拨着轮子进了花园,他原本想叫紫茹一声,却看见两人相拥在一起。愣了一瞬,低声问道:“三弟,是你么?”

    以孙无亦的内功之高,竟然沉浸在与紫茹在一起的时光中,连有人过来都未发觉。但他似乎早知道这人是谁,也轻声道:“是我,思明二哥。我是无亦。”

    “史思明”听到回答,连忙推车上前,边推边说:“你来了,那么说庆方侄儿失手了么?”

    孙无亦低嗯一声:“是啊,他和我都没能成功。”

    史思明用手托住额头,久久不能说话。过了好一会,才低声说道:“那你,还剩……”说道此处竟然哽咽一声,只得定了定神接着说道:“那你,还剩多少时日?”

    孙无亦低头看一眼紫茹:“左不过五天吧。”

    “还要回去‘子午宗’么?伯父还健在,你走之前,再去看他一眼也好。”

    孙无亦轻轻摇头:“罢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阿爹要伤心的。他不知道我的事情,这样还好受一些;况且我也希望我最后的日子能和紫茹在一起。”

    史思明也点头说是。过了一会,他又问道:“那庆方侄儿还好么?”

    孙无亦闻言忽然嗤笑一声,倒是宽心开着玩笑:“你倒是心宽,还想着安庆方,不怕他像他大哥一样,也要杀你么。”说完好像回忆起旧事,又道:“安禄山大哥教子无妨,养个逆子安庆绪,弑父夺位,还要追杀二哥你,白白葬送了‘大燕’基业。”(安禄山建国时,国号称为“大燕”。)

    孙无亦顿了顿又道:“若不是那乳娘聪明,带着‘安庆方’偷偷溜走,恐怕大哥就要绝后了。不过你放心吧,我两个时辰前还见过他,他倒精神的很。跟他在一起那人使的是《阳月剑诀》,如若有幸,想来以后他们多少能闯出些名堂,庆方侄儿的生活也不会差。”

    史思明似乎如释重负:“大哥剩下的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我找到他时,本想将‘风华六艺’全部传授于他,奈何教完‘妙手空空’,连‘一苇渡江’还没教完就被‘唐狗’发现了。只能离他而去,之后腿疾越来越严重,连路也走不了,更不说去寻他了。这几年我一直放心不下,想着堂堂‘大燕皇子’居然要靠偷鸡摸狗过活,心里就难受之极。”

    孙无亦倒是跟这两人嬉闹惯了,直言不讳:“二哥,之前不就是靠这个起家的么,还觉得丢人么,哈哈哈哈。不过你放心,我看跟庆方在一起那人倒是品格不坏,不至于做出‘偷了大哥的内裤穿’这种出格的事情。”

    史思明和紫茹见孙无亦重提当年那些玩笑事,回味起来,也都莞尔一笑。

    三人看着皓月当空,陷入了对旧事的沉思,都心道:真是回不去咯!

    天色渐暗,

    凉风渐起,

    琴声渐歇,

    旧语渐晰;

    往事一幕幕,

    好似昨天,

    不堪回首,

    只怕泪儿轻弄弦;

    旧色一重重,

    过眼云烟,

    奈何难忘,

    总使肝肠常寸断。

十三章 巴蜀乱世此中生

    再回到客栈,一场纷争总算结束。www.uu234.cc大厅里一片狼藉,几个过往商贾帮着店小二把还能用的桌桌椅椅收拾收拾,总算还能坐人。

    客栈老板倒是心善,遇到这种事,不但不躲,还心急火燎的让店小二去把几个医馆的门敲了个遍,总算找来两个大夫。至于那中刀身亡的商人,店老板也找来“阴阳管事”,让把人先抬进了义庄,这些钱,老板悉数先垫上。他只道:“国难当头,在边境上也做不得几天消停生意了,过不久就要搬去关内道。此刻能为唐人尽一分力,便尽一分。”

    刚才参与打斗的数人,除了络腮胡子墨染河,其他人伤的倒都不算严重。大夫给他把完脉说了声“无碍”,便上了麻沸散,把他伤口里的瓷片取出,先用清水、后用烈酒逐一清洗一遍,再用白纱包扎的仔仔细细。

    这伤口的虽然既重又深,好在都不是致命的地方,多多歇息也就没事了。大夫本是药王殿的俗家弟子,医术也算的上高明,此刻他要施针,说是打扰不得,又道要是秘传针法,也不让看,便叫众人出去。大家见墨染河的情况也稳定下来,也多少放心,纷纷回到大厅,只留下墨家大哥墨染江在房里以备帮忙。

    大厅已经被店小二草草清了一遍,虽然还依稀能看到血渍,但总算整洁许多。

    密宗是吐蕃的爪牙,众人押了三个喇嘛,原本要审问一番,奈何这三人什么也不说,还害的墨染湖还挨了小喇嘛两记口痰,只得先把他们绑了。

    客栈老板看这些人武功高强,怕寻常的绳子要被震短,便去找了屠户来,不过这话倒是越传越离谱。屠户听说客栈里抓了吐蕃细作要绑起来,只叫大快人心,当下取了最粗的牛筋绳来,死扣套着活扣,一连绕了四圈总算绑个结实。按他的说法:“就连前些天杀那头四百多斤的老母猪时候,也没有这么绑过。母猪都挣不开,何况他们。”

    李秉小腹的疼痛也无大碍,大夫说只是有些肿,药都不用吃,歇息几天就好了。

    安子人小鬼大,做事却是机灵,这峨边县他也是第一次来,偏偏只出去一会,便找来了冰块给众人消肿。当下正是八月中旬,若非大户人家的冰窖里,别的地方是断然不会有冰的。李秉问道这冰是哪来的,看安子笑嘻嘻对他眨眼却不说话,便知道这妙手空空和飞檐走壁的功夫,此刻倒是派上

    了用场。

    瞧着刚才出手帮忙的青年那女也在大厅里,李秉便走了上去。那男子此刻衣服半裸,露着右胸,肩膀上紫了好大一块,似乎是刚才撞在地上折腾出来的。那女子正在用冰块给他敷着,男子连喊了两声“疼”,却满脸幸福。

    李秉带安子走到他身前,抱拳行礼,说道:“多谢仁兄出手相助,若不是阁下,恐怕我刚才已经命丧当场。”

    那男子抬头望见李秉,也十分客气:“兄弟哪的话,你一身好武功,即便刚才在下不出手,你一样料理的了那吐蕃妖僧。”

    李秉当下会意,在场众人只看见有人扶他一把,给他递了剑,却不知道那位前辈还给他度了真气。原本想解释个清楚,但又觉既然那前辈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事,还是不要说破的好。当下又抱拳说道:“还是多亏了兄台帮忙。在下长安李秉,这位是在下的朋友安庆方,未请教兄台……。”

    他还未说完,那青年便道:“在下邯郸商君门‘吕臻’。”他也想抱拳行礼,却不想扯到肩伤,嗤叫一声。又看了看背后的女子,道:“这位是我的心上人,乌赫拉。”

    “邯郸商君门”是“法家四大派”中的最后一派,其由战国末年商鞅开创,延续至今。门派以文御武,以宣扬法家治国理论为己任,兼修武学。秦朝至今,其门下弟子一直积极出仕为官,但同时也打理江湖关系。其不黑不白,鱼龙混杂为朝野诟病。“安史之乱”后,门下弟子更加积极向各藩镇宣扬法家理念,在江湖地位不减反增。

    李秉觉得这名字奇怪,便细瞧他一眼,果然这女子衣着虽是中原扮相,但装束和中原人却打有差别,便道:“赫拉姑娘似乎不是中土人士。”

    那女子一听便笑出声来:“乌赫拉是我的名字,我姓图尔治,可不姓乌。哈哈!我是黑水(mohé)族。”这一口中原官话字正腔圆,倒不像外族。(族即女贞前身,现满族。黑水是族中的一支,所居地大致在现在大兴安岭一带。)

    李秉正觉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却见那墨家老三墨染湖走上前来。“这位兄台,刚才无意间听到兄台说是邯郸商君门门下,请问兄台也是收到消息来益州助拳的么?”

    吕臻见是刚才率先出手的三人之一,心中钦佩,回答的事情竟然是毕恭毕敬,先点头

    行礼,才说道:“在下确是商君门下。不过却不是来助拳的,我们二人是前去嘉州赴丧的。不知兄台说的是什么消息。”

    墨染湖也佩服这人的侠义,当下也不隐瞒:“在下‘南墨家’墨染湖。我们兄弟三人日前收到消息说,吐蕃密宗暗中派人去勾结安东川节度使,想要联合侵蚀我大唐国土。我们兄弟三人便来此处,想要从中破坏。本以为一无所获,就要回去,谁知道今晚却撞见他们。”

    天下墨家原本只有一家,全在江南道巫州(今湖南黔阳)。只因隋朝时期一部分墨家人劝说隋文帝杨坚“非攻”不成,竟想殊途同归,以投靠隋朝,助其天下统一以达到非攻。这一部分人不再被墨家接纳,便在河南道登州(现山东蓬莱)自立门户,也以墨家为名。江湖上便称他们为“北墨家”,以前的墨家则唤作“南墨家”。

    吕臻听他来自南墨家,心下更是钦佩:“人人都说南墨家肝胆侠义,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不知兄台准备如何处置这几人?”

    李秉闻言,不经意间扫过那三个喇嘛一眼。年老的喇嘛已经闭目养神,小喇嘛却在偷听三人对话。两人目光碰在一起,那小喇嘛不仅不怕还狠狠瞪李秉一眼,扭头过去,不再看他。

    却听墨染湖说道:“这几人什么也不说,他们很可能就是我们找的那些人,即便不是,吐蕃密宗的人也放不得回去,我们打算带他们回墨家大营,细细审问再说。”

    李秉闻言,却想:吐蕃若是勾结东川节度使,那么来使定然要掩人耳目,不可能穿着喇嘛服,更何况刚才这几人汉语都说不流利,怎么看也不是吐蕃使者。他本把这想法说出来,却又心道:即便他们不是使者,也和侵犯我李唐脱不了干系。不如由得墨家三人去处置,用江湖的势力,说不定还能掏出什么秘密来。

    墨染湖见重要事情说的七七八八,便换了话题,说道:“阁下是法家商君门,刚才又说是去嘉州赴丧。可是蜀风商会有什么重要的人去世了么?”

    吕臻也大吃一惊:“阁下还不知道么,蜀风商会的会长‘姜承乾’日前被人刺杀,死在自己家中啦。”

    李秉本来和安子要去蜀风商会报信,这时又想起在官道上碰到的那批车马队伍,几乎和墨染湖同时失声叫道:“什么,蜀风的会长被人杀了!”

十四章 剑指星月故人铭

    待客栈一切都收拾完毕,已是戌时末刻。www.uu234.cc店老板知道不少人还饿着,让后厨做了些酒菜端上来,虽然简单些,对李秉这样的“饿人”却是雪中送炭。

    他原本没想收钱,可吕臻心知这老板人善,不愿意在让他破费,当下掏出一锭五两银子来,嚷着今天结识了这么多好汉,打心底高兴,定要喝个不醉不归。

    当时还没有钱庄银票,普通人家用吊钱铜板,银锭子虽也流通,生活里却不常见。当时一斗米只要五文钱,五两银子足够一个三口之家一整月的用度。吕臻出手如此阔绰,让李秉也吃了一惊。安庆方似乎是出于习惯,看吕臻出手阔绰,居然下意识的瞟了一眼他的钱袋。

    江湖汉子大多爽朗,三两杯酒下肚,这大厅的气氛便热闹起来了,有名号的互相报了名号,没名号的便表达一下崇敬之情。你敬我,我敬你,很快酒过三巡,大多已喝的微醺。只有墨染湖开头喝了两碗后,便道身体不适不再饮酒,还不时瞟两眼那三个喇嘛。李秉看在眼里,便知这人实在是心思缜密,谨慎小心。

    待到大部分侠士都喝爽快了,已是三更时分。安庆方倒是喝的高兴,却又不胜酒力,三两杯下肚,便早早趴在桌上睡着了。李秉只得背他回房,两人同住一间,分睡两床。

    他也敌不过吕臻的热情,何况乌赫拉在一边也一个劲劝酒,多喝了几杯,现下也面红耳赤,略觉得难受,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开始想今天客栈里谈话。

    若真如吕臻所说,吐蕃商人和姜承乾密谈之后,姜承乾第二天就死于家中。如此说来,吐蕃确实有莫大嫌疑。谈话内容自不必说,定是吐蕃来劝蜀风商会归顺的。劝和不成,怒极杀人也是合情合理。倘若真是如此,吐蕃和中原江湖的梁子就结大了。

    李秉原本不是江湖中人,也知道蜀风商会的影响力之大。抛开门下几千弟子和伙计不说,他们在黑白两道也都有些关系,更何况蜀风商会与天下门派为善,会长被杀,说不定会引得天下绿林人士对吐蕃群起攻之。吐蕃走了这步棋,实在是算不得高明。

    想来想去,李秉忽然被自己一个想法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吐蕃杀的人,那又当如何?但除了吐蕃还有谁呢?难道是杀了云起宗三人的那个绝世高手么?李秉还未醒酒,略微动脑,便觉头疼,不再去想,起身趴在窗户上吹凉醒酒。

    看着窗外月明星稀,此刻倒是想起自己的武功来:“今天那前辈好生奇怪,度我真气之后,凭空消失不说,还留下了他的佩剑”。转而又念及今天真气随心而动的感觉,当下借着

    浑身酒劲,竟抽出宝剑在房中练起剑来。

    “星行夜归”“一天星斗”“众星拱北”三剑练完,还不觉过瘾,便翻出《阳月剑诀》,借着月光学起“月四剑”来。一招“朗月清风”正应了此时情景。李秉心随意动,只觉此招此时使起来十分顺手,连耍几遍,大喊畅快。

    看着窗外皓月当空,李秉一人在房中,竟生了思乡之情。又提剑耍起从小练习的“李家剑法”来,这剑法是李家子弟从小学来强身健体用的,虽然招式粗浅,但却是他爹爹手把手亲手教的,此刻耍来,小时候学剑情景犹在眼前。

    自离家出走已有三月余,不知道爹爹还好么?姨娘还好么?

    也不知练了多久,李秉精疲力竭,总算醒了酒意,只觉的经脉中真气顺畅,从头到脚连成循环,十分舒畅。

    “这阳月剑诀,原来也不是一无是处。”这是李秉倒在地板上睡觉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翌日。

    李秉醒来时,天色还只是蒙蒙亮,宿醉之后,脑袋真是涨疼。

    看着自己此刻已经脱掉外衣,躺在床上,心里正纳闷,瞧看着安子端了托盘进来。

    “你醒啦!店老板请了些粥给大家,说是酒后暖胃,我吃着味道不错,便给你也端了一碗。”

    李秉敲了敲太阳穴:“安子,是你扶我到床上的么?”

    安子也不看他,径直走向窗户,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拎起来,丢在李秉床上:“除了我,还有谁,早上起来看你还躺在地上,衣服上也全是酒气,就帮你脱掉,扶你上床了。”

    李秉心里觉得有些奇怪,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妥,想着被一个男人脱衣服,总感觉怪怪的。好在他现在脑袋还晕着,也不多想,跟安子道了声谢谢便穿衣起来。

    “李大哥,你得快一点了。吕臻他们已经在楼下等了一会了。”

    李秉略感意外:“他等我们干什么?”

    安子把木桶里的水倒入铜盆,准备留给李秉用,又说道:“你不记得了么,昨天他听说你也要去蜀风商会,邀请你同行,你答应啦。他们俩在楼下等你呐。”

    李秉哦了一声,似乎记起来是有这么回事,穿好衣服,便走过到脸盆前,浇水抹了把脸。这一沾水顿时清醒不少。

    不等他端碗喝粥,却听楼下传来两声惨叫,紧接着便是墨染湖的声音,大喊道:“快来人!”

    李秉不多想,也不走正门,一跃从窗户跳下去,循着声音向后院狂奔,不少江湖人士也闻声赶来。

    还未进去,他就瞧见墨

    染湖和一个蒙面人在缠斗在一起。他腰间已经中了一剑,那蒙面人见已经打草惊蛇,也不逗留,一剑打退墨染湖,便要一跃飞上屋顶。墨染湖情急之下,一爪抓出,本想留住那人,奈何只撕下一角衣服。

    李秉走到后院中,眼前的景象却吓的他魂飞魄散:吕臻和乌赫拉颈部中剑,倒在血泊之中,显然已经气绝。旁边的一辆马车上,老喇嘛和青年喇嘛倒在马车车厢口,全身依旧被绑着,但似乎也已身亡。

    墨染湖见蒙面人已经走掉,一手捂住腰间伤口,匆忙跑向马车,掀开门帘一看:那小喇嘛却还活着,只是被吓的不行,眼里已经有泪花涌出。

    李秉走上前,扯下衣服上的一块布,递给墨染湖,让他止住伤口流血。又细细观察两个喇嘛的尸身,均是一剑穿胸二死。还不等他问道是怎么回事,墨染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转头对着赶来相救的众人低声说道:

    “我想着夜长梦多,担心吐蕃收到消息派人来救他们,便决定一个人先押送他们回墨家,让大哥在此照顾二哥养伤。我向客栈老板找了马车,又让吕臻他们帮我把三个喇嘛抬进马车,还未弄完,那蒙面人就从楼顶跃下。吕臻二人见他不怀好意,上前阻止。谁知那人武功奇高,只是一招便杀了他们二人,之后又冲向马车。

    我本以为他是要救人,谁知他竟然一剑刺死青年喇嘛。本来看他第二剑要向小喇嘛下手,可那老喇嘛忽然弹起身子,替他挡了一剑。我冲到马车前面,本想挡住他。奈何那人武功太高,只是一招就伤了我的右腰,若不是我躲闪及时,恐怕此时已是他的剑下亡魂了。还好你们及时赶到,要不然这最后一个活口也要被他灭了。”

    墨染湖说了这许多,李秉却一句没听进去,径直走到吕臻两人身前,看着他们眼睛还大睁着,便蹲下身子,用手合上他们的眼睛。

    昨晚两人还把酒言欢,还想着吕臻豪爽,值得一交,此时却已经是阴阳两隔。虽然只是相识不到半天,但此时李秉心里却有说不出的难受。都言江湖危险,他现下却有了亲身体会。

    墨染湖也走过来,看着两人亡故,心中悲痛不已。仗剑单膝跪地,对着两人的尸体深深低头鞠躬:“兄弟,是我害了你!”

    李秉正要安慰他,却瞧见他手里从那蒙面人身上撕下来的布料。他本觉的这料子的花纹似曾相识,伸手摸来,更是感觉熟悉,只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

    忽然他一个冷颤,看着墨染湖捂在腰间的那一块布,低声说道:“是他们?!”

十五章 乐山青葱浸岷江

    所谓嘉州,山嘉水嘉,冠绝天下,以得其名。www.uu234.cc

    嘉州往西不远,有一寺名曰“凌云寺”,坐落在岷江、沫水、若水三江交汇口一侧的乐山上。寺庙简陋,除却几间厢房农舍,便只有峭壁上的一座凉亭了。

    凉亭悬空而立,倒是不大,仅有四根立柱,一条横梁罢了。里面一桌两凳,全是实木制造,泛着浅红。相传这凉亭只用了一棵小叶榕的树干制作成而,树根就地被雕成亭里的桌凳,倒是颇为奇特。凳子上的年轮依旧清晰可见,数来这树已百岁有余。

    门口的左右两颗立柱上分别雕刻着半片短诗,连起来是曰:

    “寺出飞鸟外,青峰戴朱楼。抟壁跻半空,喜得登上头。”

    狂草字迹,潇洒风流。

    立柱顶上挂着一块木匾,做工倒是比亭子精细的多,看木料的颜色,这匾额似乎是后加上去的,匾上亦是狂草,上书:“凌云踏澜”,落款写着“岑参”,还有一枚方印在侧。

    踏澜亭的桌上此时放着一个白玉茶壶,两只玉杯,再无别物。亭里站着一个年轻人,二十有余,一身白色锦绣衣,手里握一把正黄长扇,扇叶正面上用小篆描着“惊蛰”二字,反面写着:“万物出乎震,蛰虫惊而走。”正是惊蛰节气名称的来源。

    白衣公子倚在木柱上,看着对面的风景,背后另一人自山间小道大步走上来。他与公子年纪相近,但却是肩宽背壮,面相坚毅,显然是习武之人。这人身着浅黄武袍,手提青铜长剑。穿着倒是整齐,只是衣角下方被撕掉一块,断开的绒线露了出来,甚是扎眼。

    武士抱拳正想说话,却听那公子头也不回的说道:“赶了一夜的路,先坐下歇歇吧。桌上是方丈珍藏的仙毫新茶,喝起来略苦,但却解渴的很。”

    武士也不

    再说话,径直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另一个杯子也空着,便也给他斟满了。这口茶入嘴,确实略微发苦,但幽香弥漫,好不提神。

    那公子依看着对面的山水,轻轻拍了一下亭子立柱道:“令徽兄,你知道对面大佛的故事么?”

    唤作令徽的武士,本姓鱼,看起来对着白衣公子很是恭敬。

    鱼令徽看了一眼对面的大佛,心道这大佛不仅巨大无比,气魄雄伟,更是比例匀称,面相端庄,但却仅有从头到膝,之下的石刻还未开工。

    那白衣公子不等回答,摇了摇扇子,又道:“以前这三江汇口处水流湍急,常常倾覆船只。凌云寺三代方丈,海通禅师,心存悲悯,想要借佛力镇压,筹钱新建大佛。谁知开工不久就有官吏索要财物,海通大师为维护善款,甚至自挖一眼以明志。”

    他合上长扇,轻轻的敲了两下立柱:“可惜天不遂人愿,刚刚开凿到佛像的胸前,海通大师便圆寂了。其后几位方丈虽都秉承遗志,奈何五十余年过去,这佛像还是没有完成。”

    说到此处,他轻叹一声:“凡事尽人事就好,其他的就听天命吧。”

    鱼令徽嗯了一声道:“三皇……嗯,公子教训的是。”

    白衣公子摸了摸立柱上的毛刺,低声问道:“墨家那几人没找到他们么?”

    令徽站起身,走到那公子身边:“找是找到了,却不是两败俱伤的结果。墨家兄弟居然擒住了他们。我发现他们之后,原本打算偷偷杀了喇嘛,却不想一击不中,再没了机会,功亏一篑。只杀了两人,最重要的那个却没能得手。墨家几人似乎要带他回巫州大营。”

    白衣公子转过身来,长的很是清秀,他轻轻拍了拍令徽的肩膀:“能到这个地步,已经大大超出的我的预想,干的

    不错!”

    鱼令徽倒是很感激白衣公子的赞赏,谢过之后,又道:“还有一个事情要告诉公子,我在那里居然看到襄王世子殿下。他和墨家兄弟在一起,也想要保护那个人。”

    白衣公子闻言也略感惊讶,却又笑道:“好一个李秉,怪不得‘襄王皇叔’怎么找也找不到他,他留下字条说是去江南,结果却来了巴蜀。哎!还是像以前一样捣蛋。”

    鱼令徽凑到公子耳边:“那我们要不要让他从中帮忙,暗中杀了那人?”

    公子望着一江碧涛,沉默一阵,又道:“还是不要了,如今已经打草惊蛇,杀了那人也没用。况且我和李秉一起长大,我知道他表面虽然顽劣,骨子里却是善良,而且很聪明。这事如果告诉他,他一定猜的到我们的计划,到时候未必会帮忙不说,反而可能会从中搅局。不去管他们了,还是按原计划吧。”

    令徽抱拳说道:“一切听公子安排,我即刻派人去吐蕃散布消息。”

    那人低声应允下来,说道:“你去吧,就说那个人‘也’死了,多传几个版本才会更像真的。”他说完,用扇子在手心里敲打两下,又道:“牟如赞普啊牟如赞普,你最喜欢的二儿子死在了益州地界,看你还不发兵来打?”

    鱼令徽单膝跪地行礼之后,便退下了。

    白衣公子望着他下山的背影,目光略微发呆,摇了摇“惊蛰”扇。

    “国事要尽力,才能稳住我大唐的基业。但自己的事情也不能不上心,皇兄若是坐的稳宝座,那我便就是辅佐你一生的同母兄弟,若是坐不稳,让我抓住了机会,那也不能没有自己的倚仗。鱼令徽啊鱼令徽!有朝一日,你和你爹的势力,将是我最秘密的武器。”

    说完,他提起白玉壶,一饮而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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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614/ 第一时间欣赏唐侠最新章节! 作者:四更谈所写的《唐侠》为转载作品,唐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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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侠介绍:
【慢节奏】【大格局】【剧情取胜】 本是安于乱世,无心庙堂,不料一时狂放却引来天地浩劫。 书云: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可是该为国?还是为民? 我有好故事,你有酒……哦不……你有月票吗? 书友群:220785545唐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唐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唐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