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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隐于深秋     权倾朝野txt下载     权倾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章 读书人也有等级

    “第三名,马文瀚。www.uu234.cc”薛仲谦捻须继续点评,一旁马文瀚神色看似淡然,但马权还是看出这少年眼中那一丝不可避免的争强好胜。有趣的是,这家伙的目光没瞟向自己,反而看向了那位柳乘风。

    这情况表明这些时日马权已成功将这少年降服,令他潜意识中丝毫不怀疑马权的学识在他之上,惹得马权不由心头暗笑。

    “你做出了五道题,且每道题合规合距,颇为难得,隐见大家贵气,功底十分踏实。日后再接再厉,争取追上他两个。”老先生不愧是教育名家,这看出一点苗头儿,就开始在学生内部制造竞争了。

    “第四名,流火。”薛仲谦望着一身白衣的流火,语气有些沉重道:“你虽然只答出三题,但道道结实、颇有古意,因此拔为第四。不过,你字里行间偏激杀伐之意颇重,日后需温和心性,方可在学术上再登高峰。”

    然后又说了第五名沐阳、第六,第七名,糜贞儿是第八名,一直说到第十七,堪堪点评完毕。每次点评皆端正持平、洞悉人性,令这些学子心悦诚服。

    “嗯,今日便到此,尔等暂且散去吧。”薛仲谦放下试卷,道:“明日书院正式开学,准时在此点卯。”顿一下又道:“知你们当中诸人还有公务在身,此事老夫已跟县令大人商议过,可令尔等半日应卯求学,后半日入县衙公干。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尔等切勿因小失大。其他学子,若想心无旁骛一心求学这,可向刘教谕办理住宿事宜。”

    马权一行人躬身告辞,离了寺庙,往县城赶去。

    深秋高阳普照着大地,泗水坝上风吹着还有些绿意的草木翻滚,让这些青春飞扬的少年们撒了欢,背着书箱、骑着骏马你追我逐,笑声在乡野间回荡……直到,被前面先下山的初级班学子们的异状吸引。

    “钱兄,薛大人明言不准我们过问外事,这要是随你一起大闹了公堂,岂不会被薛大人赶出山门?”一学子面现犹豫,左右为难说道。

    钱百万的儿子钱有才已然有些声色俱厉,见马权一行人赶来,面上怒气更盛:“难道你们还没看出来,我们已然中了薛老头儿的计。原本县学从未有过分堂教导的先例,此番他故意如此,就是想牵制住我等,好让那县太爷残害百姓!”

    “可助教也说过,薛大人并不是就此不管我们下寺学子,只要求学期间才文优秀,也可灵活调入中寺,由薛大人亲自教导。”

    钱百万闻言嗤笑,冷冷回头环视那些学子一眼:“哼,你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众学子一时皆面露犹疑,薛仲谦分设快

    慢班之举毕竟打破了县学规制,令人不由多想。可马权听到这里,却已经听出了一点味道:那位自称告老还乡、不理俗事的薛大人,似乎并不向他宣称的那般只一心教学。入驻县学后,还压上了自己的名声,意图圈住这些大户子弟不要去县衙惹是生非。

    “钱兄言之有理,你看中寺那些人,有几个是通过院试取得秀才身份的?”一学子似乎很不满自己秀才身份都没有得到薛仲谦的青睐,声援起钱有才道:“依我看,这薛大人恐怕早跟县令暗通曲款,为的就是荼毒麻痹我等!眼下这秋粮征收已近尾声,我等若再迟疑,恐便是有心亦无力,悔之晚矣!”

    “对,去县衙告状去,我等不信,举县学子联名上告,这县令还有通天之手,能将此事压下去!”

    “对,,联名上告去,孔夫子有言,苛政猛于虎也!如今我海西县恶吏横行、不啻于虎狼……”

    “秀才联名入县衙上告秋粮征收?”终于搞清怎么一回事儿,马权心头恶气不由随之泛起:这些大户乡绅还真是坚忍不拔啊,钱御史被赶跑后,还念念不忘这秋粮赋税。居然贼心不死,又生出了这秀才告状的手段……

    这些事,自己都未曾知晓,想必张靖初更意想不到。也唯有这些时日经常与这些学子打交道的薛仲谦瞅出了苗头儿,或许是感念张靖初忠君爱国之心,老家伙才打破了自己不再沾染俗事的诺言,暗中施了一手儿,将这些蠢蠢欲动的学子拖到了现在。

    可惜,老家伙毕竟还是清高,不愿浪费精力在这群不学无术的家伙身上,才有了今天分班教导之事。导致今日这些家伙得知自己没希望成为薛仲谦弟子后,又兴起了联名上告的念头。

    并且,领头儿的钱有才还专门在自己必经之路上将此事道出。显而易见,他们口中的‘恶吏’就是马权无疑……

    大雍民告官一般没什么好下场,可这些学子状告一县大老爷,就不得不让马权头疼了。

    大雍朝在治国理念上与宋朝相仿,讲究皇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由此一来,就清晰划分出了两个泾渭分明的等级:士大夫与平民。

    大雍朝的士大夫天然有着说不出的优越感,根源就在这层阶级上!

    尽管马权已经是普通百姓眼中的‘官家人’,堂堂的县衙经制吏,算是平民当中的顶层了。论权势财力,也比些穷秀才强之百倍。但是秀才痒生是有功名的,虽然是最底层的士夫,在社会地位上,却足以蔑视马权这刀笔小吏!

    当然,如今的马权也算半个读书人,又是薛仲谦的关门弟子,与这些人的差距也差

    不到哪里去。可问题是,这些学子都不是什么普通的穷酸学子,这些乡绅子弟有几个没背景的?除却之前钱百万的叔父钱百鸣御史,这些人背后都还有一大群扯不断、捋不清的关系网。

    这些人一旦真的联名上告张靖初,那事情闹将起来,极易引发士林关注。即便最后朝廷查清海西秋粮征收一事张靖初有功无过,可在此之前,张靖初却会先背上一个教化不端的臭名。并且,朝廷向来宽勉读书人,案情查清后,这些人只要装作一副全心报国的面孔,朝廷说不定连责怪都不会,反而可能嘉奖一番。反倒弄得张靖初成了士林当中的异类,里外不是人……

    或许,这些家伙没想如此深远,只是想仗着自己的身份给张靖初一点恶心,最好还能将马权赶下台去。可就算这样,对马权来说,已经踩到他的底线了!

    “联名状告海西恶吏?”马权哼哼冷笑,扬鞭催马上前俯视着这些学子道:“这办法的确不错,可惜啊可惜……”

    “马权,你莫要在此装腔作势,如今海西上下,谁人不知大老爷就是任用你这等酷吏,勾结作恶黑帮,鱼肉良善百姓,欺辱尽职乡绅!今日我等在此聚众倡议,就是要让你知道,这海西一县,还不是你一人天下!”钱有才越众而出,大有挥斥方遒的激扬味道。

    “你说的不错,海西不是我一人天下,而大雍也给了你们以之为天下的优越感。”马权不否认钱有才的说法,但仍旧睥睨着这些人,不屑言道:“其实呢,不论怎么说,你们和我都苦读数载,求的呢,也不过这点优越,这本无可厚非。只可惜,你们忘了,读书人也是分等级的……我相信,你们联名状告海西县衙,的确能轻而易举给大老爷身上泼上脏水,也能将我拉下马来。只是,你们真的就这么幼稚以为,只要你们敢做,就能换来这样的结果?”

    “难道不是这样?”那些膏粱学子中一人急声问道:“还有,你所说读书人也分等级,到底是何意思?”

    马权晒然一笑,扬鞭指了指山上县学,神秘道:“你们觉得,都拉下脸给了你们入学机会的那位,得知你们公然违背他的指令后,会不会恼羞成怒?就算他涵养极好,可你们毕竟用行动在抽他的脸,你说那位大人会不会一封奏疏上到朝廷?……然后,你们觉得自己背后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能量,能抵得过人家在朝廷混了一辈子的资历?”

    说完这句,马权哈哈一笑,猛地一抽马鞭,胯下大马顿时从这些学子丛中闯出一条路。身后众人一齐纵马奔驰,马蹄顿时掀起漫天尘土,荡得这些膏粱学子一头一脸,狼狈至极……

第二百一十一章 练武和习文

    回到糜府,马权终于如愿以偿开始接受端木思明的指导,开始练习武艺那些软蛋学子不值得他上心,都是些贪小利在前、一有半点风险就缩头不出的家伙。www.uu234.cc一句话点开他们告状的后果,他们就会跟寒冬里的小鹌鹑一样。

    只不过,马权从未想到,他需要为之上心的习武方式,与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这次换上端木思明咬着一个苹果,扔了一把怪异的刀给马权:“单手平举,先站上半个时辰。记住,刀身不能有一丝偏斜。”

    马权瞥眼看着被端木思明随手咣当扔在地上的那把刀,只见那刀长三尺二寸,柄长两寸半,刀身略如月初新月,精美绝伦,很符合马权这位后世眼光的审美观。他估摸着那把刀重量也就在两斤左右,但触手一捡的时候,陡觉手心下沉,竟发现这刀足有十斤左右的重量。

    “不给个解释?”马权看看日头,半个时辰就是一个钟头,平举着这样一把刀,估计胳膊以后就废掉了。

    “对付别人,可能会踹上两脚说一些大道理。但对付你,就用不着了。”端木思明抬起屁股,拍了拍一旁歪着脑袋好奇看着这里威武将军的脑袋,便离去了。

    马权想了想,没有辩驳。只是从自己的蜗居里拎着几根线香出来,交代糜乐儿一根根点燃。

    一炷香大概十五分钟,半个时辰只需四柱香的时间。

    第一柱香的时候,马权的额头仅有汗水流出,除此之外别无异样。威武将军都觉无聊,开始打起了盹儿。

    第二柱香的时候,马权的脸色已经开始苍白起来,头上的汗水流入眼睛里,火辣辣的疼。一旁的糜乐儿见状也不再逗弄威武将军,开始替马权擦起汗来。

    第三柱香的时候,马权的双腿已经开始轻微颤抖起来,手中的长刀也微微下斜。端木思明已做好饭食,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

    第四柱香的时候,马权已经明显出现力竭的征兆,举着刀的右臂已经失去了知觉,眼前一片晃悠空白的世界,完全凭着一股意念在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倒下去。

    终于,当第四柱香燃尽的时候,一旁的糜乐儿已经哭出泪

    来,跑着就冲向了马权:“权哥哥,别练这武艺了,有云叔叔保护你,你不用非要这样……”

    “乐儿,继续点起第五柱香……”马权此时嗓音很嘶哑,却透着一股让糜乐儿不容违背的意味。也就是这一瞬,年幼的糜乐儿才知道,作为一个女人,最好不要干涉男人的选择,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好他的后盾。

    所以,在点燃第五柱香后,糜乐儿哭着跑去找糜雄。因为她知道,父亲的医术比店铺里那些大夫高明太多……而此时,威武将军也察觉了事情有所不妙,开始趴在马权腿边呜咽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支持住马权颤抖的双腿。

    第六柱香的时候,云霸天和云老头儿已经出现在院中,俩父子面色凝重,看着几乎失去的意识的马权,不时同糜雄交谈着什么。

    第七柱香燃到一半是时候,马权觉得自己胸间有一口气没上来,随后双眼一花,就此直挺挺倒了下去……

    端木思明呆呆望着倒地不起的马权,走过去捏了捏这小子僵硬如铁的右臂,啧啧叹了两声:“根骨果然不错,但意志更强,是个练刀的好苗子。文山,接下来教给你了,可别让他第一天就废了。”

    接下来,云霸天将马权剥了个精光,扔进了早就烧好的药汤当中。糜雄在里面折腾得满头大汗出来,最后脸色阴郁。糜乐儿当场就吓哭了,可想不到糜雄那时才开口:“放心,那小子没事儿,你爹是在忧心,积攒的那些灵丹妙药,以后怕是要消耗殆尽了……”

    这一夜,从县衙归来的糜贞儿,闻知马权之事后,亲手替马权洗了脚,将马权扶上了床。面对一旁欲说还休的单烁枫,糜贞儿脸烫如火,但最后想到的还是那句:“你要是敢将这事儿泄露出去……”

    “我知道,您老肯定饶不了我。”单烁枫认命地点了点头,但回去后,他就翻出了压在柜子底的《鬼门心法》,悄悄溜到了云老头儿的房间:如今他所认识的人当中,只有马权的武艺不如他。可马权今天的一番表现,不由得他不奋发向上。

    第二日天还没亮,马权一行人又骑上了骏马,继续求学之旅。然后回来继续举着那把颇重的刀练站姿,一天换

    一次手,直到左右双臂都能举刀两个时辰后,端木思明才会继续下一环节的教导。

    这些时日,因来回骑马的缘故,马权大腿那里细嫩的皮肉已经被马鞍磨得红肿,继而溃烂起来。好在有糜雄的精心照料,伤口很快开始痊愈,继而长出更结实耐磨的肌肉。

    不过,就是这段旧伤未愈、新肉未出之时,恰恰是最难熬的时段儿。每次下马上山,马权几乎都罗圈着腿,见谁都一副大腿撇开、唯我独尊的狂样儿,纵然脸上苦笑赔罪,也让人有种一脚踹他双腿中央的冲动。

    尤其书院中那些女学子,见马权更跟见了鬼一样尖叫着跑开。只有刁文龙的女儿刁秀云敢上前讥讽马权两句,随后还会装作伸手搀扶调戏一把。好像之前马权当街骂她‘贱人’的那点恩怨,已经烟消云散一般。

    大雍学院没有明令禁止招收女学子的,但却禁止女子参加科举。一些有钱有势的大户女儿,平时也就在家私塾学些文字。可因为糜贞儿成了薛大人关门弟子之故,海西那些自命不凡的才女自然也随之蜂拥而至。

    薛老头儿毕竟已经打破自己不理俗事的诺言,向那些欲联名上告的学子妥协了一次,那就架不住这些大户乡绅的连番骚扰,只能再继续妥协一次。挑来挑去,留下了四位女弟子。

    当然,只有马权知道,薛老头儿留下这四位才貌俱佳的女弟子,其实还有激励学子要强的用意。在这个男权至上的时代,薛老头儿只要指着一个学子的鼻子大骂:你连一介女子都不如!那效果就跟向那学子用了肾上腺素一般,激的那学子哼哧哼哧苦学方休。

    不错,有了几天的了解,马权发现,这位所谓的天下名宿,根本不是众人眼中那个德高望重大儒的形象。就冲薛仲谦整出一套劝学的手段,马权等人私下不知骂过薛仲谦多少回……说这老家伙看似人模狗样的大儒模样,实则一肚子术法思想,要是当官,肯定是个酷吏。

    而所有原因,其实就是让马权以为来书院可以放松一下练武磨砺的马权,发现在这里学文,竟然比练武还要更可怕。老头儿那些手段,让他好不容易得来的海西第一头衔,摇摇欲坠……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作业和考试

    大雍朝的书院分三种,一者是以讲论经籍为主的学术型,一种是以应试举业为主的教学型,亦有教授医术、画艺、算术等学科的专门书院。

    可薛仲谦人家那位大儒,在正式开学的第一天,就清了清嗓子,半点脸红都不带地说道:“尔等少年,读书上进,虽主要是在明明德。但毋庸讳言,现阶段,考取科举才是最重要的……”

    那一刻,马权就觉得薛仲谦这老头儿实诚。不过,下一刻,他就觉得这老头儿奸诈了。

    “别一副心里直乐、还不敢表现出来的样子。”薛仲谦微笑着,对这些城府不深的少年摆手直言道:“大雍向来重视文教,官学、县学、私学不知几何。唯有数年一度的科举,才是检验其教学质量的唯一标准。如果学生中试取解的多,书院便名利双收,获得其他书院难以想象的资源;反之,则有被官府抛弃的压力。老夫压上自己的名声来教导尔等,自然不能让海西县学蒙羞,连老夫的脸也丢了……”

    “所以,你们这些人,享受这两年的求学时光吧!”薛仲谦一起身,将自己的教导方式全盘告知了这些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学子。

    而马权这时才发现,海西县学好像再也不是那些大户子弟来此混日子、糊弄父母外带泡妞的地方了。薛老头儿对学生的要求远超其它书院,严格的选拔只是第一步,学子进入书院后,还必须接受他严格的学规约束、完成繁重的课业。

    为了督促学生日日精进,书院在马权他们入学的第一天,便下发了日记、日程、日课、功课等簿册。

    所谓‘日课簿’是书院布置的每日功课,要求学生依课程学习,按日填记,就跟前世的作业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古代的作业没有标准答案,你想抄别人的也可以,却瞒不过薛仲谦的火眼金睛。而‘日程簿’,则要求学生按晨起、午前、午后、灯下四节,分配每日所习功课,让自己挖坑自己跳……前者供师长审查时用;后者则美名其曰为学生自我管理所用。

    还有命学生记读书心得与疑义的‘日记册’,要求每隔五日即呈师前,接受师长的监督与指导;以及记载学生平日成绩的‘积分册’等等……后来马权才知道,大雍那些声名在外的书院,都要求学生严肃对待这

    些簿册,并严格审查监督,因为这是管理学生的生命线。

    由此,薛仲谦就可以根据这些了解学生的个人情况,调整其功课进度,甚至是用功方向,做到因材施教,差异化教学。

    至于说想偷懒,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马权他们虽然是走读,但每日必须卯时到校,开始半个时辰的晨读。这段时间内,夫子会命学生,挨个上台检查日课簿。

    功课检查完毕,才会开始一天的课程。书院以五日为一个学周,每日上午由经、史、理、文四位老师,分别讲授经史子集、教作古今文、教诗赋、算学、论策表等。

    授业完毕后,在校学子便按照上午布置的题目,或是作文、或是赋诗、或是策论制表。下午由师长当堂点评课业,并命诸生质疑不足,最终给出‘一到五分’之间的分数,用红笔记入‘记分册’。

    至于马权这些还肩负着为民服务官职的学子们,薛仲谦则网开一面,允许他们可以隔日再交上作业。

    除了日常用簿册监督学业进度外,书院每月还会由薛仲谦出题,或诗赋、或经义,或史论之类。在籍诸生,都要参加考试。魁名得百分,亚名九十分,次名八十分,殿名七十分,合格者六十分,稍有欠缺者五十分,欠缺甚大者四十分……一直到一无是处者零分。

    书院再将日常成绩加入,得到学生的每月成绩,并以此评定学生优劣,给予优秀者奖惩。奖励的形式多样,有精神鼓励,也有物质刺激……最有效的办法,莫过于将优秀之作,发院中诸生传阅,并刊刻成书公开发表。这对爱好荣誉的青年学子来说,是一莫大的刺激。

    如是重复半年后,要命的时刻就到了,书院会以学生六个月来的总成绩排定名次、划分等级。各等级学生所享受的经济待遇有很大不同一共分五等,一等不仅束全免,还会得到每月四贯钱的官给廪膳;二等可免学费,但没有奖学金;三等可减免一半学费;四等则要交全额学费,五等更是要多交一半。

    而且书院还会允许特别优秀的学生跳级,亦会将特别后进的学生除名。

    对于广大家境普通学子来说,一定会用出十二分的力气,争取能够减免学费,甚至拿到奖学金。即使那些

    有钱人家的学生,也不愿意落在人后,更不要说被书院扫地出门了。由此,书院成功在学生之中,营造出一种激烈的竞争氛围,让他们一刻都不敢放松。

    而陷入这种每天写作业、时不时出题测试、外加半年一次摸底考试环境中的马权,感觉自己就如一只跳入群狼环伺的小白兔,深深咒怨起那位穿越先仁来!不用说,这等与后世应试教育一般的教书方法,铁定也是出自那位太祖陛下之手。

    相对于这个时代的学子,马权就在算术方面得心应手,诸如其他策论、诗赋、史论他只能靠不一样的眼光来剑走偏锋,可说到经义这一途,他只能靠着这具身体脑子内的存粮来应付。更不要说,身边还有柳乘风、马文瀚、流火、沐阳、糜贞儿甚至单烁枫这些家伙虎视眈眈。

    虽然马权嘴上不说,但身为穿越人士,他心里却是不愿输给任何人的。马权觉得,这点心性头儿自己要是也丢了,那还白费劲穿越个屁啊!

    由此,在这种你追我赶的氛围中,马权不自觉也把不少注意力都投入到学业中。之后,便开始接受端木思明地狱式的练武之途,来回路上,更是全用在了磨炼骑术上面……整个人就如被上紧了发条的齿轮,快速充实、心无杂念地度过每一天。

    直到县衙的刑书朱逸亲自赶往糜府去寻马权,才让马权记起自己还是县衙司户,还答应着替吴典史处理好处斩王丞、刁文龙那是收拾户房那些书吏、县老爷忧心高邮县倭寇这三件事。

    由此,在朱逸的死拉硬拽下,一个多星期没在县衙应卯的马权,在通过端木思明点头认可、表示他可以继续下一阶段训练后,特意向端木思明请了半天的假,开赴县衙,开始处理普通县衙司户可能要为之头疼一辈子的公事。

    可马权这一去,精神状态却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因为,薛仲谦可能还未教授他多少学问,但整治那些学子的手段,马权已经学了个十足十。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照搬过来,让户房那些家伙尝尝,好过他一人受罪。

    至于县老爷和典史那两件事儿,纵然自己心里没谱儿,那也得装的有谱儿,不能让人看出来啊……

    ps:感谢饰心魂的打赏,这么长时间没见打赏,突然都激动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新皇出手

    骑马,再骑马,如今的马权已经把骑马当做一种生活的技能在训练,所以只要有片刻的空闲,他就会留在马背上,哪怕胯间的皮肉稀烂黏在裤子上,每天都需要拿水清洗才能将裤子脱下来,他依然苦练不辍。UU小说在他看来,将来有一天需要逃命的时候,四条腿怎么都比两条腿跑得快。

    自从习武逼出他骨子里那股在现代城市快要磨灭的狠劲儿后,他就觉得自己有种偏执狂的倾向。他也清楚知道,这种倾向来自这个时代和这个身体的不安全感,但习惯成自然后,他反而觉得这样生活才最真实。

    当然,由此导致的后果,是他一下马,县衙一群衙役书吏看马权就跟看傻子一样。可马权不在乎,依旧撇着八字步,跟鸭子一样朝着县衙的签押房傲然走去。

    来此之前,马权就已经想好,自己心中最没谱儿的,就是高邮县州府一门被灭的惨案,那完全属于鞭长莫及、全凭运气才能搞掂的事儿。因此,他打算先用从薛仲谦哪里学来的制度管理手段忽悠住张靖初。让张靖初知晓他虽然搞不掂方外之事,但对于本分工作还是不敢懈怠的。

    简单来说,就是想麻痹一下张靖初的怒火值,莫让张靖初灰心丧气之下,将不顺的心性儿火气全撒在自己身上……

    可一入签押房的月亮门,就见那小门子跟见了亲人一样热情招呼马权:“马司户,你总算来了,大老爷有令,说你一来无需通报,即刻去见大老爷。”刚说完这句,这小门子就觉得不对劲儿了:好像马权每次来,从来就没让自己通报过的……

    可当马权随手将一摞钱排入这小门子的手中时,这小门子就醒悟过来了:人家马司户用这通神之物开路,哪还用得着通报啊。

    “大老爷今日怎样?”马权仍旧撇着嘴,脸上的表情十分怪异。

    看在那十几文大钱的份儿上,小门子就忍住了踹马权的冲动,兴冲冲小声道:“大老爷今日可高兴了,弹了一会儿曲,还喝了两杯酒就着曲子哼了两声。小人随老爷来这里快两年,还是第一次见老爷如此高兴。”

    “高兴就好。”马权心头纳闷儿,但秉着‘大老爷好自己就好’的原则,心下也放松了不少,抬腿就朝签押房走去。

    轻敲两下门,房内就传来张靖初洪亮的应答:“进来!”

    此刻的张靖初正拿着一张邸报来回观瞧,脸上还有几分酡红,显然是刚才兴致饮酒的明证。见马权到来,拎着那张邸报大笑着就向马权说道:“你这小子,想不到真有这通天之能,竟能左右陛下心意,免高邮一县刀兵之灾!”

    一听这话,马权当即双腿就抖了一下,差点歪倒给张靖初跪下,连忙扶住椅把装作一脸模糊的表情问道:“大老爷何出此言?小人我可是什么都没干啊?”

    在一个君权之上的封建社会,说一个人可以影响皇帝思想那可不是夸一个人有本事儿,一般那都是奸佞之臣才能有的待遇。更何况,马权只是一个小小的海西县衙户房司户,这个想法一旦在张靖初脑海中成形,那马权担保自己日后的生活肯定很惨淡。

    因此,即便张靖初是无心之言,马权也要当即否认,防微杜渐。更不要说,他目前还真不知道,高邮县那里发生了什么转寰。

    幸好张靖初一时也意识到自己口误,连忙拿出手中那张邸报道:“陛下有旨,改撤大军入江宁督剿倭寇一事,令江苏按察使周大人、兵部尚书李大人、都察院徐大人三位率两千禁军开赴高邮,调令地方巡检、卫所戒严高邮县,授意先查出谋害殿阁大学士幕后真凶后,再做定夺。”

    马权接过邸报,草草看了两眼。他知道,大雍朝的邸报可跟后世的报纸不同,不是每天都有新动向的。而一些涉及到朝廷机密之类的事件,更是只有各地县令才有资格查看的。就如高邮县的灭门惨案,便没有刊登在一般的街头巷尾就可以买到的邸报之上。

    这样的作法,自然有很强烈的政治因素。地方官员可以接触,是因为他们有着牧民守城的天然职责。可若是大雍任何识字学子得知此事,万一受奸人煽动,制造一场游行大示威,除了徒生事端之外,再无其他益处。

    由此,这件事的后续处理进展,也只有张靖初这等县令可以知晓。而他可以将这等机密之事拿给马权看,便说明马权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可惜,马权脑中第一念头想到的不是这些,而是……马文瀚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儿?

    “大老爷,陛下做如此处断,也在情理之中。毕竟故殿阁大学士一家灭门惨案,虽骇人听闻,可毕竟也只是一起严重的刑事案件。陛

    下不受外闻干扰,循序渐进处置,正乃明君所为。”拍了两句那位新登基皇帝的马屁,不是马权真觉得这位皇帝英明神武,是因为他知道张靖初就喜欢听这种话。而他之所以故意说这些废话,是他隐约感觉自己在这件事儿上有些深陷了,想抽身而退。

    按照马权的想法,当今皇帝假若真的成竹在胸,只需一张谕旨下到江宁府,责令其查明真凶便可。毕竟,事情都过了将近两个星期,也没再听说高邮县那边再出什么倭寇入境的传言,这便可以基本表明周府一案跟倭寇挂不上什么钩儿。

    可这位皇帝却大张旗鼓动用了三位三品以上的大员入高邮,其中不免有新皇登基、要办一件漂亮大案的缘故。但这同时还有一个可能,便是这位新皇帝威名不盛,未有镇服朝中诸臣的坚石之心,才期望以此举向天下昭示他智珠在握、君临天下的气度。

    总体评价,这位新皇帝的作法也算高人之举,一招厚积薄发堵住了朝臣汹汹讨伐之声,又向世人展示了他谋后善断、稳如泰山的风采。可其中政治作秀成分未免太着痕迹一些,更不要说,这其中说不定还有马文瀚一封奏报的因素。

    马权不知道马文瀚在其中起到了什么样的影响作用,但却明显嗅到一股政治博弈的味道。而对于这种政治阴谋,他第一反应就是逃:以他现在手中的资本,若不赶紧抽身出来,恐怕很快就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反正,江苏那位以善于断狱著称的按察使周大人已经开赴高邮。马权知道,任何能在朝野搏出声名且还没有被政治迫害的家伙,手上定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之前他可能有所怀疑但不出声,是还看不清朝廷的风向。如今有新皇撑腰,他要是再查不出这灭门真相,马权就打算卷铺盖远遁深山了。

    所以,一句奉承的话,能换来自己的抽身以及拉着张靖初也别趟浑水,这样的好处,让马权说的看起来十分真诚。因此,闻言之后的张靖初也一副老怀堪慰,拍着马权肩膀道:“不论你在其中有没有运作,大雍朝毕竟国运鼎盛,陛下英明果断,乃万民之福。来,与本官一起痛饮此杯!”

    马权面上含笑,想着此事到此还不太可能牵扯到自己,便也举起酒杯,与张靖初一起一饮而尽。

    ps:谢三国同学的打赏,感激不尽。

第二百一十四章 改革提议

    张靖初一杯饮下,兴致更高,看着这个比自己年轻十多岁的青年,他是愈加喜爱,头脑一热道:“马权,你有台甫么?”

    “台甫?”马权一愣,方反应过来道:“属下刚刚进学,薛大人还未来得及取字。www.uu234.cc”

    “本官给你起一个吧。”张靖初笑道。

    “啊……”马权一愣,这是要干嘛:古代赐字,那可是君师亲三位才有的权力,张靖初两榜进士,又是自己顶头领导,倒是也可以。但这一赐字,两人就彻底被打包成一个集体。事情来得太突然,由不得马权不惊讶一下。

    说话间,马权心思斗转,寻思起利弊来……有了这层关系,以后海西县里,自己就可以横着走了。而且张靖初还这么年轻,最近又办了不少漂亮业绩,估计仕途没有上限,自己跟着他,肯定有光沾。

    当然也有坏处,这张靖初是个难逃读书人通病的道学家,不太懂得变通妥协,自己跟他扯上关系,将来免不了要吃挂落,弄不好还得把身家性命赔进去……

    可日后福祸两说,但现在敢说个不字,马权知道自己就不用在海西县里混了。只好一脸惊喜,跪下磕了仨响头,摆出感激涕零状:“多谢大人器重,请受属下一拜!”

    张靖初端坐着受了他的大礼,又接过马权奉上的茶,轻呷一口,算是完成了赐字礼,方缓缓道:“《孟子,梁惠王上》上说,权,知轻重、度长短之意也。你小子古灵精怪,半点亏都不肯吃,倒也担得上权一字。然权亦有权柄担当之意,你权衡有余却担当不足,全因少不明德之故,如美玉和光于尘,今日本官赐你‘德瑜’为字,以期你明德为玉,昭显世人。”

    一番话中,张靖初表达了对马权极大的期望和失望。认为马权在高邮县这件事上,明明动了心思,却不念君国、不明大德,只想着保全自己。这个字对张靖初来说,既是鼓励,又是期待,可谓用心良苦。

    可听到马权耳中,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大老爷,能改‘瑜德’吗?”大雍朝还有国骂‘妈的’这一词,可让‘德’字在前,马权听着总觉得别扭。

    “你倒是不自谦,认为自己先是美玉,再修德行。可你岂知,有德入心,方为瑾瑜。”张靖初就怕马权自满,听他还想篡改台甫,当下摆手道:“你今日来此可有他事,如若没有,先会你户房处理那些书吏去罢。你这些时日太过招摇,若不能沉沦同僚,糜主薄和本官也护不住你。”

    见台甫一事已成定局,马权无奈只能接受,躬身致谢后又抬头道:“大老爷,属下此次前来,就是想同大老爷商议下改革户房一事。”

    “哦?”张靖初本就是个锐意改革之人,因海西陈年积习已经定制,他上任一年多来只能小打小闹,心头那股敢叫日月换新颜的改革之火一直憋着。今日马权主动提及户房改革一事,他当即来了兴趣:“海西官绅勾结,九成以上的勾当,都发生你那一房。虽说李忠这条官绅勾结的纽带已被你截断,可你手下那些书吏,有几个跟本县的

    大户沾亲带故?于此,你又如何改革,一扫县衙这沆瀣之气?”

    一听这话,马权心头就情不自禁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难受:这位张大人虽几经灾祸,但那方正之心始终衣带渐宽终不悔,到如今还想着大刀阔斧将县衙弄出一片青天……马权就奇了怪了,这年头儿的读书人难道真的读书读傻了?真要按张靖初那想法,不是就是贪,县衙和大户乡绅完全对立,那还有海西的和谐社会?

    不过,这话只能在心中抱怨,马权嘴上开口说得却是:“大老爷言之有理,海西县大户乡绅鱼肉百姓与官吏贪赃枉法实乃一条链,打断官吏这一环,那些大户乡绅必然无计可施。只是大老爷您也清楚,海西如今沉疴病重、延绵已久,属下不才,只能先想到这些中性改良之法,还请大老爷过目。”

    马权递上的这套方案,是他担任司户经过一段时日的观察后自发想出的。前世身为一个创业小公司的头头,他能让手下那些想法各异、并且完全自主自由的员工拧成一股绳,来面对那些上市大公司的倾轧,靠的就是他高屋建瓴的眼光和主抓核心利益的手段。

    迟迟没有提出改革的原因,一来是马权不清楚自己的方法在这个封建社会行不行得通,二来是他也不确定自己在张靖初心中是否已经到那种深信不疑的地步。幸好,这些时日有了薛仲谦老头在书院异曲同工的试点,又有了今日张靖初赐字一事,马权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机会了。

    张靖初接过马权的提案,入眼便看到整个提案严谨的提纲条陈。之后才是具体的改革措施,而提案措施上的第一条,马权就直言不讳写出,要将整个户房重新打散分科。

    大雍朝的户房一般都只有朝廷最重视的粮税科,除此之外,其他事关粮税的杂事都交给那些大通房的书吏来回推弄处理,胡子眉毛一把抓,一件小事有时经四五个书吏之手,根本分不清到底由谁负责,人浮于事。

    针对此状况,马权的措施便是除主要的粮税科外,增设民政、户籍、档案、会计等科室,将各种繁杂事务分科别类,明确责任。不仅如此,马权更是将具体差事细化个每个人身上,哪个书办负责‘分限比’,哪个书办负责‘立比簿’,哪个负责‘流水簿’,哪个负责‘日报簿’……都规定的清清楚楚,让你无法推脱敷衍。

    而这还远远不够,谁都知道,规定再详细,没有执行力也是白搭。指望手下那帮偷奸耍滑惯了、且还对马权阳奉阴违的书吏们循规蹈矩、踏踏实实的工作,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来县衙当差图个啥?不就是图能吃个官家饱饭嘛……而花大价钱买通户房书办的名额,为的就是不但能吃饱饭,还能吃好饭了光干活没好饭吃,这样驴都不肯卖力拉磨,更何况是人。

    不过不要紧,马权既然分配好了活儿,自然就会拿出草料来。之前马权想的是能力竞岗这个办法,不过有了在书院那些日子,马权觉得薛仲谦每天布置作业的手段,拿来县衙里反而更实时也更灵活一些。

    对应书院的‘日程薄’,马权命众书办以旬为节点,将自己接下来十天,要完成的工作列明成册,一式两份。一份自己留着,一份交给薛玲儿。

    到了旬末对账,若是基本完成,算你称职,若是没完成的多了,那么对不起,这个月没有积分……

    所谓‘积分’,便是马权的草料,他费了不少功夫,同刁文龙和薛玲儿将户房事务按照难易程度,给定不同的分值,比如‘佥催头’、‘清丈量’的难度,显然比‘流水簿’,‘日报簿’要难多了,积分自然也高得多。

    如果一个书办能基本完成每旬任务……至少完成九成,就会得到你所办事务的积分。在户房这方小天地,积分就是一切。比如在每科里,谁的积分最高,谁就是科长,第二高的是副科长。如果积分被别人超过,只能乖乖让贤……在本方空缺两个经制吏的情况下,当上科长自然最有希望青衫换白衫!

    除了这些惠而不费的好处,马权强硬命令将本房的‘陋规常例’统统收上来,统一分配!

    户房和钱粮打交道,凡经手必然雁过留毛,这些抽头即所谓的‘陋规常例’,也叫‘呆出息’,算是户房的合法收入。仅仅明着收取的,便有里长应役钱、黄册造册钱、粮长应役钱、征绢解绢钱、农桑绢钱、秋粮钱、折色钱……另外凡征收赋税钱粮,可抽千分之的常例;凡征均徭可抽百分之的常例,诸如此类,总共几十项。这还都算是合法的,难怪户房富得流油。

    假如说能当上科长是惠而不费,那这些‘呆出息’,就是实实在在的好处,同时也是马权管理户房的终极杀手锏。

    县衙户房不是每个书办都有机会收钱的,即使是有机会收钱,也存在肥瘦不均的状况。因此以前众书办都拼命钻营,以求肥差,得到后便捞特捞。而那些没机会捞钱的,自然心里窝火,消极怠工,甚至使绊子都是常事。

    是以户房里的关系向来最难处,其关口就在于贫富不均太严重。于是马权干脆跟张靖初坦言,自己要将所有陋规都收上来,由他分配。但又不能均贫富,不然家干孬干好个样,谁还会给他卖力干活?

    怎么办?

    自然靠积分说话!谁当月积分最高,谁拿的就多,之后依次递减,当月积分为零,只能拿那点干巴巴的工食银。这样哪怕摊上最没油水的差事,只要努力工作,把差事完成的又快又好,依然可以名列前茅,拿最高的收入。

    做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最好的人选就是刁文龙。这家伙不仅最知道户房的门道儿,还是户房书办的公敌和自己的忠实狗腿。除了老实替马权揪出那些敢耍花样,敢私吞常例,想蒙混过关的家伙外,他再无其他之法立足县衙。而那些真敢挑战马权权威的,轻者积分清零,重者直接撵出衙门……

    张靖初愣愣看着马权写出的这一套方案,终于看尽最后一字后,脸色变幻不定。最后慢慢给自己斟一杯酒,灌入喉中,才吐了一句:“你小子,怎么比我还会当官儿?”

第二百一十五章 吴典史的异常

    张靖初不是属于那种‘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的愚夫,相反,正因他是饱读诗书、又在官场混了将近两年的县令,才能一眼看出马权这份提案的价值所在。UU小说

    对于县衙里敷衍塞责、人浮于事的弊病,张靖初早就深恶痛绝,也直在想办法整改。他之前以为,是因为自己威信不够,压不住众奸官猾吏所致,但如今他已经立威成功,在县衙说一不二的大老爷了,但衙门里推诿拖拉、执行不力的状况,却仍没有改善。

    然而,今日看了马权的条陈,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光有决心、有权威不行,还得有办法!

    被马权详加描述的管理方法所倾倒,张靖初恨不得马上在衙门里全面推行!还是马权苦劝他,先在户房试点,如果获成功,再推广开来,这样阻力也小。如果失败了,也是他人的责任,无损老爷的威信。

    张靖初很不悦道:“本官是那种让下属背黑锅的人么?”

    “当然不是!”马权矢口否认,心里却想着自己当了司户,整个海西所有大户都一副欲除之后快的眼神……不知自己背上背的不是黑锅是什么。

    “只是这套方法从没人用过,还不知道能不能行,还是慎重点好。”顿下又道:“就算是在户房施行,也得仰赖老爷的力支持,否则属下人微言轻,是断断无法成功的。”

    “那好吧。”张靖初被说服了,“不过现在施行的话,会不会影响税粮收解?毕竟时间已经很紧迫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马权断然道:“正因为时间紧迫,才需要赶紧施行!如今户房收解税粮的,只有刁典吏和一些民壮,那些红眼的书吏都被属下压着。若是此时实行,一来可借机杀鸡儆猴,二来……”

    “二来,收解粮税是你们户房大发特发的时候,这些书吏见了真金白银,自然会对你倒戈相向。”张靖初点破马权未尽之言,微笑道:“你小子,还是这么喜欢耍手段,非要压到这关键时刻,你才将这份提案报上来。”

    “属下不敢。”马权赶紧低头认错,但两人都知道,这纯粹就是废话。张靖初也只当没听见,慵懒摆摆手又道:“说说吧,你需要本官怎么支持你?”

    成败在此一举,马权一咬牙,沉声道:“此举需大老爷全权信任,日后户房人

    事开革、银钱调动等事,大老爷肯相信属下便可!”抬头见张靖初脸色沉凝,马权又赶紧补了一句:“当然,所有事项,属下都会有据可陈的。”

    可谁料张靖初听了这句话后,脸色非但没有纾解,反而愈加深沉。他微微后仰在座椅上,用酒精冲刷过的那双明亮眼睛望着马权,悠悠问道:“马权,本官一直有一事想问你,你生平之志,到底为何?”

    “我的志向?”马权先是一愣,随即不知不觉笑了起来:“大老爷,不瞒您说,我的志向,就是获得舒心快乐一些。力所能及时,为他人谋谋福利。只不过,如今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赶鸭子上架,自己还没舒心快乐,倒是被您和糜主薄逼得先为他人服务……”

    张靖初闻言,同样也是一愣。但随即品过味后,快意笑道:“你说的事儿,本官准了!”两人随后相视一笑,颇有几分忘年之交的味道。

    “没事儿就先退下吧,”张靖初留下了马权的提案,看样子还想仔细推敲一番:“县学那里,本官亲自给薛大人写封信,你暂时休假几天。如今的海西县衙,好像还真离不开你,朱逸在外面,估计等得都心急了……”

    “哦。”马权郁闷告退,心中想着,休假几天后,自己海西第一才子的名头,恐怕就要被人抢了。最有力的对头,就是那柳乘风……该死的,偏偏还长那么帅!

    文不如柳乘风,武不如流火,泡妞还不比不上戒色,更别提那许久不露面的肾虚公子张子攀……这人生,还有什么舒心快活可言?

    既然自己不舒心快活,马权现在立刻想做的,就是让户房那些书办也不爽起来。可惜,刚出签押房门,马权感觉自己脚还没落实,就被火急火燎的朱逸拉到了典史厅。

    因为不用通报的缘故,两人轻轻推门就入了典史厅。吴典史看起来比朱逸稳重多了,正襟危坐在一张大案几之前皱眉深思。而案桌前,赫然是一副制作固定好的海西县城模型!

    红色的胶泥被巧手雕刻城楼栩栩如生,一条闪动着点点白光的银流代表泗水河,将整个海西县城温柔怀抱其中。县城当中无论标志性建筑县衙、龙门客栈、芙蓉楼,抑或一些泥塑摊位、埠头、村庄都一个不落。马权微微用手比对了一下,发现这模型还运用了比例尺缩减,精致严谨到了

    极点。

    “大人,您这是?……”看着这幅模型,马权心头震惊。可面对仍旧一副如老僧入定的吴典史,他就想不到,这跟处决王丞有什么关系了。

    可吴典史仍旧双目微闭,对于马权小声的呼唤没有半点反应,似乎在思考着严酷的人生,眉头微跳。

    一见吴典史这般深思,马权也觉得此事严重,再度望着县城模型垂手思忖。可又死了无数脑细胞仍不得其解后,他还是无奈又小声问道:“大人,您唤小人来,到底?……”

    “呼噜呼噜……”吴典史终于有反应了,可这回答声听到马权耳中,就让马权郁闷到要发飙的地步了!

    这吴典史他娘的竟然睡着了!!

    “大人!”马权猛然一拍吴典史的肩膀:“王丞越狱了!”

    “越狱?!”吴典史双目爆睁,双腿瞬间曲弓,一个标准施展轻功爆力的准备动作。左手也忽然朝着马权所在挥来,而右手则紧紧贴在了后腰。

    那一瞬,马权感到吴典史挥出的左手带着一股破空之声,分明是武学高手才能打出的劲力之掌。唬得马权抽身就要后跳,同时条件反射也抬起了右腿,欲先断了吴典史的子孙根……

    幸好,就在吴典史一掌离马权脸颊还有两寸、而马权的右腿也距吴典史子孙根半尺的时候,两人同时都反应过来。慌忙生生回手缩腿,双双狼狈倒在地上,令一旁都来不及反应的朱逸看得大眼瞪小眼。

    “大人,想不到您竟还身怀绝学……”吴典史被人家抢着拍马屁的朱逸扶了起来,可怜的马权没人理,只好尴尬化解误会。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有些孟浪了。唤作一般的上官,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

    可吴典史好像真认马权这个兄弟了一般,尴尬大笑三声,拍着胸脯解释道:“那是,本官未入县衙之前,也曾江湖游侠儿。你小子这点偷袭,踢到铁板上了吧?”

    “大人果然深藏不露,有您坐镇,那王丞恐怕插翅也难逃……”马权起身抱拳恭维,可低下脑袋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浓浓的疑惑:这县衙当中,似乎没人听说过吴典史会武功?而如他平时所表现出好大喜功的性格,若是真有武艺傍身,恐怕早就吹得路人皆知了……

    这个吴典史,嗯……是个有故事的男人啊!

第二百一十六章 看过杀头吗?

    “吴大人,您唤小人来此,究竟所为何事?”知武艺这个话题不宜深谈,马权赶紧回归正题:“王丞秋后才要问斩,人手方面,小人已然派人联络……”

    “不是人手问题,”对于这位县老爷的亲信,吴典史一如上次般客气:“承蒙贤弟出手相助,我觉得人手方面似乎应该足够了。www.uu234.cc此次寻贤弟前来,而是为了那行刑的地点……”

    “地点?”马权一愣,脑中立时就响起三个经典的词:菜市口,午时三刻,开刀问斩!当然,一般电视上有这三个词之后,还会不出意料再多一个更经典的台词:刀下留人!

    显然吴典史不想听见那句最经典的台词,拉着马权来到县城模型之前,指点着衙前街一处地方道:“贤弟,这个地方你恐怕有所耳闻吧?”

    马权仔细看去,那是衙前街的正路,越接近衙门的地方道路越宽,店铺也越密集,便到了整个海西县最繁华的地带。而吴典史手指处,乃衙前街尽头最窄的地界,泗水河支流引入县城的一条河道小路。

    那里有一处小亭,因河边的一座木质牌楼上,悬挂的一方‘古轩亭’匾额而得古轩路。亭楼上供奉着大雍几乎随处可见的城隍神,这城中的城隍神可比郊外那几座香火旺得多,也不知什么缘故。

    不过,轩亭口道路虽狭窄,盖因连接水陆,却是海西自发集成草市兴盛的闹区,商贸、水陆交通枢纽大多集中于此。

    吴典史的手指头就指着古轩亭前一块泥疙瘩,向马权又问:“贤弟你可知此物为何?”

    马权歪头想了想,古轩亭他去过,那个泥疙瘩代表的应该是古轩亭前一块较大又略高于周边路面的大青石板。石板油光水滑,好似天然形成。但想了半天后,却仍是一头雾水。

    “这个地方就是我们县衙行刑的菜市口,而这块石板,就是行刑石。”吴典史注意到马权疑惑的目光,嘿嘿笑道:“贤弟,你还没见杀头吧?”

    马权茫然摇摇头,但脑中真实蓦然浮出的,却是芙蓉楼里,黑虎帮帮主那颗大好头颅翻滚着飞上天的一抹血色。

    “可惜啊,贤弟你不知道,这杀头有多带劲。”吴典史不由笑道:“咱们海西县秋决死囚,就在这块‘行刑石’上斩刑……”说着比划个砍头的手势,一呲满口大黄牙道:“午时三刻,咔嚓

    一刀,血如泉涌,好大一颗头颅就落了地啊……”

    安静的典史厅中,马权不禁打个寒战,这次是因他真没想到,那三尺见方、干净光滑的一块石板,竟是一条直通黄泉的不归路。想来那石板的光滑就是因浸染了鲜血的缘故,而古轩亭香火旺盛,恐怕跟那里有热闹可看有着不小的联系。

    “大人,您说这些?……”马权有些搞不懂,绕老绕去,这吴典史到底想说什么?

    “我说这些,是说咱可不能在这里行刑。”终于说道正题,吴典史也一脸认真起来,手指头绕着菜市口一片儿道:“贤弟你看,这菜市口道路甚窄,夜市人多拥挤的时候,连转个身都难。而除此一条路外,就只有河道。贼人一旦前来劫法场,届时前来看热闹的百姓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这非但不利于我等保护法场。反而可能致使百姓骚动,发生人群踩踏……那简直乃海西之五十年不遇的弥天大祸啊!”

    马权闻言悚然一惊,确实感到隔行如隔山。自己最近诸事缠身,还真没想到这点。赶紧开口补救道:“大人寻我来的意思,就是在这模型上,令找一处合适的刑场?”

    “正是如此。”吴典史抚掌赞叹道。

    马权噤声,俯视着整个海西县城,目光巡梭不定,似乎在寻找一处合适的地点。可心中,却同时盘算起来:这吴典史既然能看出菜市口行刑的不妥,难道真寻不到一处风水宝地,非要自己一个户房的司户来此指点江山?

    实在想不通这些,马权的目光却在模型的一处定了下来:那是城东的一处河堤,距芙蓉楼倒是不远。几字形的堤弯处,正好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前阵子加固泗水河堤,那里还是重中之重,堤坝高达两丈,厚实雄峻,像巨人的臂弯一样,正好把那处空地拥在怀里。

    “这里!”马权伸手一指,信心十足道:“没有比此处更合适的地方了,空地有利百姓疏散,河堤之后又可以藏人,俯冲下来还正好围住空地。只要我们布置妥当,正是瓮中捉鳖之局!”

    吴典史一听马权解释,大喜过望:“想不到贤弟不仅工笔娴熟,这武谋韬略也这般厉害。此处果真乃兵家上地,我这就回报大老爷,改为此处行刑!”

    计策已定,马权便拱手打算回去收拾户房那群书办去。吴典史今日的反应的确有些奇怪,但

    火还烧不到自己身上,马权也懒得探寻这位吴典史曾经是不是江洋大盗。可想不到告辞的话还未开口,吴典史又一把拉住马权,真切请求道:“贤弟,此番糜府和无忧馆之人,与我交情甚浅,临场指挥起来,未免有些束手束脚。此番问斩王丞一事,贤弟既然已全盘参与,不如便将王丞直接送到西可好?”

    一番话让马权感觉到,一股包裹着阴谋的小火苗已飘飘悠悠朝自己的眉毛烧来,引得他不由皱了皱眉头,试探问道:“吴大人,小人只是户房一司户,对这秋后问刑之事指手画脚,已然有些暨越。这若是再亲临法场,恐怕会惹得县衙之人说我狗拿耗子……”

    “谁敢如此乱嚼舌根,本官第一个就不轻饶他!”吴典史当下否决,朝着朱逸使了一个眼色,硬拉马权上贼船:“如今咱海西县衙,谁人不知你马司户,就是智多星?再说,那王丞一案,本就是贤弟破获,亲临法场不过有始有终,谁又会有异议?”

    “便是如此,人的名,树的影!”朱逸适时接口道:“马司户乃大老爷心腹,这王丞一案,可是上报到刑部的大案,大老爷想要办得漂漂亮亮,就不能少了你这位智多星的运筹帷幄。否则,一旦出了事故,岂不辜负了大老爷一番心血?”

    马权回头斜眼瞪了一眼朱逸,明显在埋怨他不知轻重就乱拍马屁。朱逸年岁虽然比马权大不少,但被马权这少年警示意味十足的眼神一瞪,登时也不敢再劝。

    问斩一事原本看起来一切正常,可今日吴典史一不小心露出他会武功的纰漏后,马权脑子随之一跑偏,便豁然发觉,这好像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阴谋:先是朱逸这位与自己相识的人拉自己入局,随后就是一个绘声绘色的凶险问题让自己解决。接着再来一次问斩地点的询问,更加巩固自己对此事的深入……若换成常人,到此时就不知不觉中便会将此事当成自己的事,一口答应。

    ‘这么苦心积虑引自己入局,想必幕后肯定还有好节目吧?’马权悠悠想着,一脸微笑回道:“小人的确还没看过砍头,这么刺激的事儿,大人既然热情相邀,那小人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吴典史大笑:“好,一言为定!”两人互击一掌,抬首一瞬间,似乎都看到了彼此眼中深藏的冷酷笑意。

    ps:大谢寒古和三国的打赏!

第二百一十七章 户房改革

    有了秋后问斩一事,马权对付起户房的改革,就多了几分雷厉风行到急功近利的味道。

    将一众书吏书办集中在户房大厅,直接由单烁枫宣读了马权的改革方案。随着单烁枫一字一顿的吟念,低下那些书办脸上的表情便如世间百相,有赞同的、有反对的、有无所谓的、也有当场拍手称快准备一展拳脚的,更有咬牙切齿忍着不发作的……

    待单烁枫仔细将一些疑问解释完毕,马权挥手压下众人嗡嗡的交头接耳,一言概括大声说道:“我知道自从我当上司户这段时间,挡住了不少人的财路。不过,我是个痛快人,做事就喜欢光明正大。户房的改革已经由大老爷亲口同意,你们反对也好、支持也罢,都无所谓。从明日起,实心任事的,就好好按照分工将自己的工作完成。想跟以前混吃等死熬资历的,我也不干涉。但那些偷奸耍滑、只想得好处不安心做事儿的,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收了这份心儿……”

    “好一个威风八面的令史大人!”马权话音未落,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老书吏就憋不住带头儿反对起来:“仗着攀附上了大老爷,以下克上不说,现在连县衙的规矩也敢乱改?大雍天下,哪个衙门不是资历长者居上,劳心治人?你一小小黄口孺子,不知轻重,蛊惑大老爷……”

    马权早就料到会跳出这样的刺头儿,既然这家伙喜欢打断自己的讲话,马权也懒得给他留面子,回头就向刁文龙说道:“结清此人月饷,即刻打发他回家!”

    这老吏闻言脸色先是一惊,随后冷笑连连:“好大的官威,我乃堂堂的县衙经制吏,若想开革我回去,需先由大老爷同意,吏房开具手续,岂能由你这般一言而决?”

    “吏房的开革文书?”刁文龙上前一步,脸上的冷笑比那老书吏更多一丝讥讽,当下从拿出一叠空白文书,填上那人的名字,随后一扔道:“刘青山,你这月无故缺卯六天,按咱县衙的规矩,缺卯一天四十小板,你是想用月银抵板子,还是硬挨了板子领月银?”

    “刁文龙?!你……”这老书吏对阴险的刁文龙似乎忌惮非常,被一句话逼得面红耳赤,反而将眼神又重新放回了马权身上,张口便欲指责马权几乎天天缺卯之事。

    可马权哪会给他这个机会,抢在他之前喝道:“我每日却卯乃是大老爷

    特准入县学读书,你难道也是薛詹事门下士子?领了你的饷银赶紧走人,若再有半句废话,站班的板子已经月余没吃到肉了!”

    刘青山老书吏这才意识到眼前的事实:大老爷对马权言听计从,东郭老头儿与马权称兄道弟,三老爷又是人家马权的老东家……就连站班班头,听说也是人家马权的小弟。自己刚才是脑子进水了,非要当这冒尖儿的椽子?

    “令史大人,我是说,这县衙的规矩向来如此,您这贸然……”脸皮厚、见风使舵是县衙每个书吏的必备技能,认清形势的刘青山口气当下软了下去。想着自己毕竟在县衙多年,只要豁出脸,怎么也能暂时保住饭碗。

    可他万万没想到马权此时正心烦,就是要杀他这只鸡给那些粘上尾巴就是猴儿的众人看,半点情面都不讲:“这个月的饷银,你不用领了。再重复一遍,若还再有半句废话,我保证让你之前吃到嘴里的也要吐出来!”

    “你?!……”刘青山这时脸红得都能烫熟鸡蛋,指着马权的手都颤抖起来,可一对上马权那双亮的人的招子,清晰看到那当中深藏的怒火和决心。后半句的狠话不由就死死憋在了喉咙里,只能恨恨一甩袖,走出了户房大厅。

    收拾完刘青山,马权突然就有一种黑帮老大的揍完不听话手下的快感,阴森森朝着众书吏书办扫视一圈,扯着嗓子、露着舌根儿、拉着长音儿叫喊道:“还…有…谁?!”

    众书吏书办一下好似见到了狂躁症的精神病患者,齐刷刷在马权的音波攻击下退了一步。一个年轻的书办没反应过来,见自己突然独身站在马权身前,又对上马权那双都冒着光的眼神儿,双腿不自觉都打起颤儿来:“令,令史大人……我,我……”

    “我看好你哦……”马权拍拍那书办的肩膀,龇出一口白牙一笑。随后负着手,又跟鸭子一般迈着八字步,明目张胆地早退离场。

    而户房那些书办书吏们,这时脑中都不约而同浮起一个念头:这厮,是妖孽转世吧?这么个玩儿法,都不给人家一点心理准备时间……

    可自从今天之后,那些书办书吏们开始按照马权的改革运作起来,发现他们竟然不知不觉喜欢上了这套新制度。虽然刚开始免不了被刁文龙那老狗腿整治地俯首帖耳,可几天下来,他们当中的大部

    分人就尝到了甜头儿,开始发自内心支持起马权来。

    因为马权所定的规矩虽然不少,但细化到每个人,却是出奇的简单明了。对于户房众书办来说,想得到更丰厚的收入么?相当科长么?想白衫变青衫么?那么请努力工作,换取积分吧!因为在这里,切都是公开透明、标准清晰的,你得到的一切,取决于你的积分,你的工作成效!其他都是虚的!

    偷偷摸摸联合起来搞罢工?谁还有心情管那个,没罢两天,你手头儿的工作就被别人抢了,仔细一问,嘿!还是撺掇你罢工的那位干的……

    联合起来告马权一状?也省一省吧,大老爷那里还没处理,刁文龙的开革文书就送到手里了。谁不知道县衙里吃官家饭,外面那些想进县衙的家伙们,眼睛都等红了……

    如此一来,马权虽然人不在县衙,可在刁文龙大棒和薛玲儿积分红薄这等恩威并施、严格督促下,户房一扫多年混乱低效之风,吏员们勤勤恳恳、努力工作,效率大大提高,十日内便按部就班的便完成了秋粮收解任务。

    这是因为户房本来就配备了大量的人员,只是以前混乱无序,人浮于事,人数再多也没效果。但当马权把工作流程理顺,让每个人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给他们足够动力时,工作效率自然提高,完成任务自然不在话下。

    而在新制度初见成效之后,马权又对众书办表现出了宽松的一面,他规定每日画卯之后,众人只要完成当日工作,便可提前下班,不需要等到申末散衙。是以虽然管理更严格了,众书办反而感觉更轻松了。

    这就是管理的魔力。

    马权并不想改变世界,他对户房的改革,起因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能挣脱出繁杂的工作而已。又得以东风俱备,地利人和,他才能如此这般当甩手掌柜。至于说马权如挤乳.沟一般挤出这点时间,只因他想在习文练武外,好生对待一下王丞问斩一事上。

    毕竟,来到这个时空,他那便宜老爹的死,一直还是个不解之谜。本来寒风的出现,让马权看到了一丝曙光,可想不到,那寒风自从出手一次后便音信全无。马权动员了整个海西县所有能够动用的力量,连寒风这人是否还在海西县都查不到……

    所以,他暗下决定,王丞一事,不容自己再有半点闪失。

第二百一十八章 我娘是圣女?

    回到糜府的马权,连饭都没吃,便将炒菜正炒得一脑门子油汗的端木思明扯了出来,面色凝重道:“你说,我已经可以进行下一阶段训练了。”

    端木思明讶然看了一眼马权,却也没说什么,接过马权手中那把刀,做了四个极其简单的动作,直刺、斜撩、竖劈、回掠。然后就将手中的抛回给马权:“看清楚了吧?每日开始重复这四个动作,刺三千,撩三千,劈四千,掠四千。”说罢,一副还惦记着菜炒糊了的模样,就想继续回到厨房。

    马权也没打算端木思明今日能告之他多么高深玄奥的招法,可单单重复这四个枯燥的动作,能保证自己在一片乱斗当中保住性命?

    “不,我现在不是要学这些。”看着端木思明即将离去的身影,马权加重语气向端木思明喊道。

    端木思明闻言,身子怔了一下,但没有回头,而是略带失望地回了一句:“原以为你刀法初入法门的时候,才会质疑我的训练手法。想不到,现在你便如此急功近利。”说罢,转过身来:“天底下的刀法,没有半步终南捷径可走。习武首要便是真心和意志,练刀首要握刀,连刀都拿捏不住,那就不是用刀,而是被刀拖着走,即便拿到手一大摞的绝世刀谱,也只是耍些看似花团锦簇的花哨招式,一旦对敌,只有死路一条。”

    “这些我明白。”马权说得真诚而自然,世间大道理他毕竟懂得太多,套用在刀法修炼上亦然可行:“我不是在以徒弟的身份向师傅请求什么一日千里的修炼之法,而是以锦衣卫镇抚使的身份,拜托你这位指挥使同僚,传授一些保命的诀窍。”

    “保命的诀窍?”端木思明陡然来了兴趣:“可是料到十日后的秋决,你会对上明教中人?”

    “你们已经知道了?”马权愕然,他虽从未小瞧过这些锦衣卫,但毕竟与这些人朝夕相处生活这么长时间,确实未看出这些人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动作。说是他们都如一条条蛰伏在阴暗处紧盯着猎物的蛇,马权都觉得有些夸大其词。可想不到,县衙内刚商议出不过一个时辰的秋决一事,未待糜贞儿、流火散衙回禀,他们已然知晓。

    “放心,明朝那些余孽,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

    害。你大可循序渐进,先把握刀学好。”用抹布擦了擦油腻的手,端木思明说的,好似不是攸关马权身家性命的大事,云淡风轻得就跟讨论今天饭菜味道如何一般。

    眼见端木思明又要一脸高深莫测笑着离去,马权情急之下,不得已喊出了底牌:“我本身就是武林高手,身怀绝世内功,对不对?!”

    此话一出,端木思明遽然回身,几乎一个跨步便跃到了马权身前,强横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惊人的压迫感,恼怒异常问道:“是谁告诉你这些的?糜雄、云老头儿,还是云霸天?!”

    “都不是。”马权直视着端木思明的眼睛,虽然被这股蛮横暴戾的杀气笼罩令他脖颈都有些僵硬,但明知端木思明不会出手伤害自己,马权还是轻咬了一下舌尖,用不太流利的口舌继续说道:“我不仅知晓自己本身就有内力,并且,还知道,这内力传承,应该来自我的母亲!”

    此话一出,马权清晰看出端木思明眼中那抹混合着强烈羞恼和悲痛的光芒一闪而逝。纵然他经历了凡人无法想象的训练,但人体潜意识下那五分之一秒的情感震惊微表情,还是让马权得知,他猜对了!

    “我与父亲相依为命多年,父亲是否身怀武艺,我最为清楚。他的确文采风流、潇洒淡然,可那绝不是江湖儿女刻意掩饰的侠气。更多的,反而是久居上位养出的贵气。”说到这里,马权察觉到端木思明身上的羞恼之气已然大减,哀痛之中渐渐透露出一丝绝望的味道。

    见此事幕后竟还有如此不想让自己知晓的内幕,马权当即嘴角一挑,趁热打铁道:“既然不是父亲将一身武艺传授与我,那可护我在王丞掌下不死和多次令我身体快速复原的内力,想必只会是另一位至亲所为。可笑的是,你们对我父亲多有敬意,但多年来,却无一人向我提及母亲之事……”

    说到这里,马权已不可避免笑了起来,可那笑里怎么也掩盖不去那抹说不出讥讽和哀伤:“总务司长,您觉得我的推论是否还上得台面?”

    而这时的端木思明似乎也让该有的情感完全走出,只剩下一种可以表示无奈的沧桑:“马权,我从来以为,做人还是聪明一些好,这样才不会被人骗。

    可现在,我才发现,有时候糊涂一些,反而比聪慧过人活得更轻松一些。”

    “如此说来,你还是不打算告之我母亲的真实身份?”马权怆然捡起那把刀,随意挥舞了两下,对端木思明的回答已不报多少期望。

    “原本不该告诉你的。”端木思明沉吟了许久,鼻中已经清晰闻到厨房里焦糊饭菜的味道后,仍旧皱着眉头。但就是那一刻,他抬头望着一旁笨拙挥舞着刀身的马权,看到马权那完全不同于十六年少年的眉宇坚毅,不知为何却脱口而出:“你母亲是上一代绝情谷的圣女……”

    “圣女?”马权手中的刀咣当一下掉在了地上,一脸的震惊和苦笑:“绝情谷也搞明教神神鬼鬼那一套,还推出圣女这种老掉牙的品牌?”

    一听马权吐出的这番话,端木思明直感觉自己刚才就是脑筋短路,才会误以为这个少年真正成熟起来了,气急败坏地冲马权吼道:“什么叫老掉牙的品牌?绝情谷二十年内才会出一位圣女,每代圣女皆世间万中无一的奇女子,又集绝情谷全派之力悉心调教。单论武艺来说,她们都不会低于当时江湖的前五!”

    “更殊为难得是,她们每代圣女还身怀绝技,或艳绝天下,引得江湖一片血雨腥风;或堪舆纵横,一介红颜可抵无数兵家策士;或文采惊人,令大雍无数俊彦才子俯首……甚至,长安还有传言,当年英宗亲手所杀的贞德皇后,就是绝情谷的圣女!”

    “这么厉害?”马权轻描淡写打断了端木思明的暴怒,诡异一笑:“您这是在告诉我,都可以当上一朝皇后的绝情谷圣女,最后跟了我爹一位小小的指挥使私奔?”

    “文渊兄从来不是什么简单的锦衣卫!”端木思明勃然反驳,朝马权的耳边大吼道:“你个蠢货,你以为替皇室暗中寻访联络的锦衣卫,跟那些穿着长甲、举持金鼓伞盖的锦衣卫能一样吗?”

    马权仔细看着端木思明脸上的表情,发觉他的确不似在说谎后,才伸出指头摇了摇头,吁了一声:“还不是被老爹给拐跑了……”

    “嗯,的确被拐跑了。”端木思明听后,鬼使神差地小声接了一句:“你娘成了绝情谷叛徒,可你爹也被拐出了皇宫……”

第二百一十九章 化主动为被动

    “那我娘如今是生是死?”想不到王丞问斩之事还能牵出自己的身世之谜,此时的马权,早将王丞那死人抛在了九霄云外之后。UU小说

    “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端木思明如实答道:“或许,她在古尼庵中长对青灯古佛;或许,她隐于市井之中,一如你寻常可见的菜贩;也或许,她远渡千山,隐居海外孤岛寄托余生……”

    可马权却忍不住发笑,打断了端木思明对那位奇女子的憧憬幻想:“总务,你还未曾娶妻生子吧?”

    端木思明不知马权为何突然问起这些,回头一愣。马权却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拍着端木思明的肩膀解释道:“别这么儿女情长,那是我娘,我都没有那般动情……好,我们来仔细捋一捋,记忆当中,我便没娘的印象,可老爹从未有过伤心欲绝的时刻。从老爹肯为娘亲叛离皇宫一事来看,娘亲定然还在人世。否则,如此情比金坚、至死不渝的爱情,若有人先他一步,他或许会为了我活下来,但绝不会那般从容淡然。”

    “既然我娘还活着,那为了避免绝情谷和大雍朝廷的双向通缉,隐姓埋名是免不了的。不过,你说的那些假设,根本都不可能成立。当爹的可能会抛弃妻子,可当娘的,却莫不会对亲子牵肠挂肚,从之前我娘敢为老爹与天下决裂的胆气来看,她断然不会隐居深山或当一寻常农妇,对我这块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不闻不问。若是我猜得不错,我娘如今恐怕还不知道老爹暴死的消息,否则,她早就该现身海西县了。”

    端木思明恼怒地将马权的爪子从自己的肩膀上甩开,懒得同他在这方面辩驳,回归正题道:“就是说,你察觉了自己体内已有真气,又知近日要与明教余孽刀兵相见,才想着从我这里学上几招保命的招法?”

    “不错。”见端木思明不让自己再卖弄,马权识趣装起正经来。

    “那我告诉你,根本不可能,也没那个必要。有我们的暗中保护,明教那些家伙,连你周身三尺都近不了。”端木思明说的自信十足,也不知这次他们锦衣卫到底设下了怎样的天罗地网。

    “明教的人不能伤了我,你能保证那寒风不会趁机浑水摸鱼?”

    “寒风此人,要么已经不在海西县,要么已经同绝情谷取消了交易。”闻听寒风之名,端木思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显然也有些忌惮:“否则,这些时日,你不可能过的如此太平。”

    “可,可是……”马权思来想去,终究想不出其他什么理由后,只好实话实说道:“可是这次假如我就想让他们得手呢?”

    你这次想被那些逆贼捉去?”端木思明闻听此言,好似如遭雷击,想也不想断然回绝:“不行,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马权很奇怪端木思明的反应:“武林神功和锦衣卫联络册已经在你们手中,即便我便这些人捉去,你们又不会损失什么。”

    “可你毕竟知晓我们这些人!”端木思明已经察觉出马权有着非同常人的洞察力,所以,他每次都避开主要原因,将一些次要原因道出,免去了被马权识破谎言的可能。但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不足以让马权信服。见马权果然一脸不甘的神情后,端木思明只好再度转移话题,愤而反问道:“你这次又想做什么?!”

    “自然是调查我爹枉死的原因。”马权还是察觉出端木思明的怪异,但却猜不出到底何故。他毕竟不是心理专家和微表情辨识专家,只好认真解释道:“我爹枉死一事,虽然你们承诺会竭尽所能,但依我看来,自从你到来之后,你们的首要任务就更趋向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对于敌人不易送来的机会,你们都为了保护我而不敢深入。所以,这次我想让他们得逞一次,从而打开缺口。”

    端木思明沉默,但辩驳的双方已经换了角色。见还不能说服端木思明,马权又进一步解释道:“之前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绑架我到底为何,可现在,我们已经知道不管是绝情谷还是明教教徒,他们想得到的,就是冠绝武林的秘籍和你们这些隐藏在民间的暗影级锦衣卫。”

    “并且,从他们的行事来看,除了绝情谷的丁狱卒那次发现这两件东西想杀了之外,明教则一直以绑架活捉我为目的。而那个大雍旧臣之后的寒风,那个你们调查出受绝情谷所托的寒风,也转变了绝情谷之前的风格,由击杀改为了绑架。由此,我才敢想到这次深入虎穴,化被动为主动。”

    “那此番我们捉来一些明教那些余孽,交由你审问便可。”端木思明仍旧不为所动,提出了这个折中的方案。

    可马权却神秘一笑:“那好,现在你们就去吴典史家中,将他掳来……”

    “吴不名吴典史?!”端木思明大惊失色:“你说海西县衙的典史是明教教徒?!”

    “十有**。”马权闭目,仔细将自己脑中的线索整理了一遍后,才缓缓开口道:“他一直隐藏的很好,好到我们几乎意想不到。原本,我是不会怀疑他主动问询我处斩王丞一事的,不过,他似乎已经厌倦了动用旁人这种事倍功半的手段,不小心让我看出他会武艺这一破绽。”

    “之后,再联想到他主动提出明教教徒劫法场的可能,以

    及王丞密室中那位明教教徒小鱼儿,千方百计利用泼皮无赖陷害我,想将我关入县衙大牢一事。我便想到,何人能让县衙大牢里的犯人,一夜之间便消失不见?”

    “只有那掌管全县缉捕、牢狱的典史!”端木思明此时也反应过来:“只要你落入了牢狱,吴不名就有白种方法让你从海西县消失……不,不对,你之前就被捉入大牢一次。”

    “那次是因为我罪名太轻,在县牢连一日都没待够,吴典史他没机会下手。也可能那次除了糜家赎买及时外,绝情谷也帮了一次忙。不要忘了,放我出牢狱的,就是那个丁狱卒。之后黄三儿的绑架,也是丁狱卒授意所为。那时,想必海西县绝情谷与明教之人,彼此还不知对方的存在,却因为我的出现,让这两股势力有了交集。”

    说到这里,马权不知自己该大笑还是苦笑:自己被两拨人抓捕,结果却阴差阳错逃出升天,的确很幸运。可也说不准,那次之后,人家明教跟绝情谷一见钟情搞起了联合也说不定……

    此时的端木思明听完马权的解释,已然无话可说:的确,目前看来,最有希望得知齐王殿下是死于绝情谷之手还是明教之手的人,就是这位隐藏最深的吴不名。如今三方秘密几番试探都无果,似乎只有这个机会才是打破僵局的唯一可能……

    至于说提前动手将吴不名掳来,惊动官府不说,那吴不名定然也会为保住秘密而自尽。只有让马权被吴不名掳去,才能在他毫无防备之下,套出他口中信息。

    想到此,端木思明看着马权的眼神,已经凝重非常。这一次,他确定,马权眉宇间那一丝隐隐然的坚毅,不是自己的幻觉。由此,他终于重重点头道:“好吧,你可以试试。”

    “嗯。”马权长出了一口气,为说服这家伙,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底牌。但结果总算不坏,除了得知自己还有一位武功极高的老娘外,还能讨来几招这暗影总务的刀法绝学:“那我们现在就开始?”

    “开始什么?”端木思明疑惑,竟还不知所谓的说了一句:“与你废话这么久,厨房都快烧起来了!”言罢,转身就往厨房方向跑去。

    “保命刀法绝学啊!”马权大吼,悲痛欲绝。

    “哦,”端木思明猛地一拍脑门儿,好像才想起这件事儿:“只有一招,很简单。双腿跪地,泪眼迷蒙,趁机抱住对方大腿,心中默念大悲咒即可……”

    “我去你大爷!”马权气得悲愤狂吼:“哭天抢地求饶这招,人家白玉兔比我有天分!”

    ps:感谢三国同学的大力支持。

第二百二十章 心不在焉

    晚秋时节,偶有阳光普照,都是暖阳的好天气。www.uu234.cc放眼望去,秋风也那么萧瑟,落叶缤纷下落,更添几分诗意的唯美。更难得的是,身边还坐着一位名动江湖的佳人,马权觉得,人生该知足了。

    不错,暖阳、微风、美景,佳人四样齐俱,耳边还有朗朗的读书声,可换来的,却是马权一张苦得不能再苦的脸。

    虽然他认为最美的风景,应该是在芙蓉楼雅间里美人在怀、左拥右抱,外加周身窈窕身姿舞如云纱,耳边丝竹仙音袅袅,怀中美女再亲口将美酒送入自己口中……但不管怎么说,马权还是得承认,有时最自然的美景,最能沁入心扉,洗涤心灵。

    可惜,身在美中不觉美的马权,双眼愣愣只看到了那一副画卷。画中悬崖峭壁上,独立着一中年男子,眼含痛惜与悲怆,眺望着悬崖前方一片大好的河山。

    马权感觉画中的男子好像要自杀,临死前再看一眼这片养育他的热土?舍不得就别死嘛,干嘛还画出来……

    就是这幅画,在深深提醒着马权,这里根本不是可以享受美景的地方。因为,画中那个人,据说是薛仲谦的先人……而这个地方,自然就是让马权浑身难受的书院智堂。

    这是马权同端木思明对完话的第五天。

    这五天时间,马权就在在县衙里和糜府两处跑,原本他想安慰安慰那些受了委屈的书办书吏外、谈谈心什么的。可惜,户房的那些书办已经开始适应了马权的改革方案,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单烁枫就明确向马权说道:“师傅啊,大伙儿现在啥都好。白天攒积分、捞银子,没事儿干了还可以早早回家搂老婆抱孩子,谁有空跟你谈人生说理想啊……”

    户房让马权受了伤,马权便拿出自己最拿手的,让自己的伤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每日练完刀法后,虽然脚步都蹒跚不稳,但马权就有超强的毅力,接着去缠端木思明,非逼着端木思明道出几招保命绝学来,可最终换来端木思明拎起菜锅要跟马权拼命。

    然后,就是云老头儿,气得云老头儿都晕过去几回,直接减寿两年。闻讯而来的云霸天原本要找马权拼命的,可被马权一把鼻涕一把泪苦缠两天后,云霸天后来都想抹脖子自杀。最终,整个糜府的武林高手,例如糜雄、流火、沐阳这些人,见到马权就跟见到鬼一样。更可恶的是糜贞儿,说什么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结果马权就

    缠了一天,糜贞儿就拔剑相向,誓要与马权分手。

    不过,痴缠这么五天,也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据云老头儿晕倒时无意吐出的真言,这些人都不敢乱传授马权武艺的原因,就是怕已经身怀内功的马权学杂了武艺,导致根基不稳直接废了他这棵好苗子。毕竟,之前马权就有将《鬼门心法》那等绝学,练成了只能用来逃命轻功的光荣事迹……

    马权其实很纳闷这点,他虽不指望有了内功垫底,就跟张无忌一般学什么都一跃千里,但也不至于学了其他武学就有废了自己这么严重的后果吧?虽然端木思明气急败坏同自己解释过什么内力五行、筋脉通达、穴道催发、根骨淬炼等一系列会导致走火入魔外加终生瘫痪的大道理,但马权就不明白,凭什么人家张无忌那位主角可以,自己就不可以?

    由此,马权就深深觉得,自己晚上没事盘坐运行的什么《武林神功》绝学,实在比不过《九阳神功》。唯一可以让他欣慰的是,这些武林名宿被逼得没办法后,倒是一致认为:马权若想一日千里,只需将自己灌醉就好。

    他们都认为,那次芙蓉楼里,马权表现出的身法和气度,就是最适合他体内《武林神功》的修炼之途哦,对了,自己体内的真气就是《武林神功》内力这点,也是马权在快逼疯端木思明哪里无意得知出来的……

    不过,这个共识,对马权来说屁点用都没有。总不能,行刑那天,他带着一身酒气亲临现场吧?真有那事发生,县老爷第一个就会让他卷铺盖滚蛋。这时候秋粮征收好光景,马权的收入真不比城东的产业差,他可不会轻易撂挑子不干。

    由此,眼见秋决日将临近,自己还得来这里学什么四书五经,马权的脸色哪能好得了?什么海西第一才子,那是面子,马权这时已不大上心了,再好听,能有自己小命儿和银子重要?

    “令史大人,后日就是问斩王大粮长的时候,学院都放假一天,你去也不去?”衣角轻轻扯动,马权一回头,脸色更苦:问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能量无限的马文瀚。

    自从邸报上看到了皇帝老儿力排众议,驳斥了朝议汹汹要出兵围剿倭寇奏呈一事后,马权就对马文瀚就多了几分敬而远之的心理。虽然他至今不知道,马文瀚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但马文瀚这家伙来海西到底为何,马权也同样一无所知。他可不想,自己在焦头烂额、

    火烧眉毛的时候,再被这家伙轻轻一摆手,将自己拉进那朝堂政治当中去。

    “我非但要去,还是监斩官……”马权低声回答,随后眼珠子一转,开口问道:“那你去不去?”

    “我?……嘿嘿。”马文瀚干笑两声,要多神秘就有多神秘。可下句话还未出口,他就立时摆出一副正襟危坐朗诵的样子,让一旁等着回复的马权,一下成了薛仲谦眼中最耀眼的明星。

    “马权!”薛仲谦早就看出马权这一日心不在焉,通过这些时日的观察,薛仲谦发现马权的确担得上张靖初‘为正则造福一方,为乱则祸害九州’的评语。时论课上,马权一些离经叛道的想法,往往令薛仲谦当面批驳后,暗地里又不由反刍深思。而他那一笔锋如刀斧的字迹和偶尔大气磅礴的诗句,也道出他不甘困顿一城一地的心胸。更不要说,薛仲谦还惊恐发觉,马权这家伙在算学上的造诣,竟然比自己不遑多让,甚至还略胜一筹。

    唯独让薛仲谦拿得住马权的,就是马权在古文明经上。不过,这方面薛仲谦也不敢百分百肯定,毕竟,马权对“帖经”,即默写经典中的段落一试上,可谓信手拈来。但“墨义”下来墨义其实就像是现代的“名词解释”,老师道出一句四书五经上的段落,让学生解释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典故。马权就如即将被糟蹋的少女一样,扭捏为难非常。

    这种情况,薛仲谦之前认为马权乃‘功学扎实,但死读书不解其意’的典型,可一联想到马权在史论上那些匪夷所思的论点,薛仲谦又不认为如此。可思虑不通之际,薛仲谦却可断定,马权只要填补上他在墨义这块短板,高中龙虎榜并不是梦。

    由此,薛仲谦往往在授业上多倾向一些讲解,期望马权可以用心聆听。可惜,前些日子,薛仲谦还成功看出自己的竞争教学对马权这个浪.荡学子有了效果。但回县衙一趟,马权一下心绪全无。更敢在自己的课堂上交头接耳,这样的举动,实在深深刺伤了每个教师那颗脆弱而敏感的心……

    “今日所教乃《诗经》,你若能将我出的问题全墨义下来,我便饶了你缺勤这几日的功课。若是你答不出来,哼哼……”薛仲谦扬了扬手中的戒尺,那是对付不听话学生的终极武器。并且,这时代的学生,还必须光挨打不能喊疼!

    由此,对上薛仲谦那跳跃在手心上的家伙,马权脸上的血色一下褪尽……

第二百二十一章 伤不起

    “予遥望兮,蟾宫之上;有绮梦兮,烁烁飞扬。www.uu234.cc昨已往兮,忧怀之曝尽;与子见兮,在野之陌青。牵绕兮我怀,河升波涨;美人兮相伴,斯是阙堂。”薛仲谦摇头摆尾念出这段词,好像真飞到了月亮上看到嫦娥玉兔。慢慢品味一番后,才将头转向马权,面色一沉,吐出两个字:“墨义。”

    马权听完这段话,反应很奇怪。一旁的马文瀚感觉对不住马权,直愣愣拿着书卷,抿动着嘴唇小声提示着:“《诗经.神曲风》,令史大人,坚持住,很快就会有人来救你的……”

    “救我?……”马权突然苦笑不得,他才不敢相信马文瀚的谎话。当然,更主要的是,这段古文,他知道是啥意思。那种不动用原先这句身体记忆就能明白的那种……

    “先生,诗经上真有这段?”马权不敢置信,还多此一举又问了一遍。

    “墨义出来。”薛仲谦懒得解释,加重语气又向马权哼了一声。

    马权无奈,只好慢慢摇动自己的身体,双手轻轻打起节拍,悠悠念到:“我在仰望!月亮之上!有一个梦想在自由地飞翔!昨天以往!风干了忧伤!我和你重逢在那苍茫的路上!”最终情绪已经被点燃,马权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将这样一首脍炙人口的歌曲,完全默诵出来,只好微带感情清唱完接下来的一段:“生命已被牵引,潮落潮涨;有你的地方,就是天堂!

    一曲落,薛仲谦惊了,手中的戒尺都掉在了地上。全学堂的学子也惊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马权竟然还有因辞作曲的本事儿,并且,那节奏还那么欢快、朗朗上口,更精妙的是,他墨义的还万分精确,甚至都升华了原文!

    薛仲谦努力咽了咽唾沫,无法对马权的翻译进行点评。思忖片刻后,又开口道:“子首甚巨兮,父首则微。长幼良朋兮,和乐且湛。子手甚小兮,父手则巨。大小和合兮,泞陌劬搀。天地契阔兮,与子偕行。子刻高长兮,加慰父心。”

    马权已进入状态,张口便来:“大头儿子小头爸爸,一对好朋友快乐父子俩。儿子的头大手儿小,爸爸的头小手儿很大。大手牵小手,走路不怕滑。走呀走呀走走走走,转眼儿子就长大……”

    “匏出孺子,七果一花

    。风雨霏霏,不怵自夸。且吟且歌,舍我谁可。七子一心,不惧汝侵。”薛仲谦都有些微恼,又来一篇。

    可笑马权这个家伙人来疯,完全没了眼色,闭着眼睛就哼道:“葫芦娃,葫芦娃,七个葫芦一朵花。风吹雨打,都不怕,啦啦啦啦。叮叮当当咚咚当当,葫芦娃,叮叮当当咚咚当当,本领大,啦啦啦啦。葫芦娃,葫芦娃,本领大。”

    “质我之爱兮,迫我别离;明汝之诡辞兮,泫而泪泣。质我之爱兮,汝心责负;假汝之多情兮,徵而不及。汝别汝去,我自告离;汝言汝情,实劳我心。情难质剂,汝本多情;弃子之手,以飨我心。”这段已经涉及男欢女爱,本不应出现在学堂之上。只因难度高,薛仲谦便搬了出来,可见他内心已经激愤至什么程度。

    可惜,他终究不知道,这首曲却最难不倒马权。毕竟,当初大街小巷竟是那个旋律,如魔音贯耳直击你神经时,马权只能如条件反射般大叫起来:“出卖我的爱,逼着我离开;最后知道真相的我眼泪掉下来。出卖我的爱,你背了良心债;就算付出再多的爱也再买不回来。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真爱,把我哄回来。爱情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买;让我挣开让我离开放手你的爱……”

    唱至最后,马权还特意拉了一个长音,潇洒一转身,拎起桌案上书本就如明星散花般朝房顶扔了过去。原本已目瞪口呆的学子,可都是年少跳脱的年纪,一见马权如此动情,愕然一下后,纷纷起身大叫起来,热烈向马权鼓掌欢呼,丝毫不亚于前世那些追星族的热情。

    而薛仲谦对面这样乱糟糟的学堂,竟然还没有大声呵斥,反而咬着牙,一字一顿又出题道:“周匝多佳人,何独钟妾身。红烛罗帐昏,雁过音信沉。匆匆别离色,劳劳挂念声。四围众好女,妾直个中人。泣弹再三叹,问君是何故。心已许君睹,却是窈窕输?负妾何所凭,思君天地倾。家书递来日,是妾断肠时。言君有新人,泣血怨念深。负妾何所凭,思君终日明。妾意离君去,不若雁南飞。君心何其伪,人终陌路归。”

    此刻已经被虚无崇拜包围的马权,哪里还能听出薛仲谦那语调中的阴冷。这厮见桌案上已空无一物,直接手舞

    足蹈敲打起拍子,边敲边唱:“你的四周,美女有那么多,但是好像只偏偏看中了我。恩爱过后,就不来找我,总说你很忙,没空来陪我。你的微博…呃,你的朋友圈,里面辣.妹很多,原来我也只是其中一个。万分难过,问你为什么,难道痴情的我不够惹火?”

    快至精彩部分,马权斜眼瞟了下那帮学子,一个个已经被惊到了,张着嘴、瞪着眼睛,表情扭曲无法自拔,就跟刚被野猪群从他们的脑袋上踩过。糜贞儿漂亮的双眸瞪得尺寸加大,完全一副震惊的表情。刁秀云则左手半掩着嘴,另一只手指着马权,彻底被马权的英姿惊呆……

    最有人来疯精神的柳乘风和马文瀚率先反应过来,一扫桌面上的笔墨纸砚:“令史大人,我等与你共奏此曲。”这曲调简单易打,两人很快上手,马权解放了双手,开始搔首弄姿,拔高音调道:“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想你想你想你想到昏天黑地。电话…书信写给你,美女又在你怀里,我恨你恨你恨你恨到心如血滴。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算来算去算来算去算到放弃。良心有木有,你的良心狗叼走,我恨你恨你恨你恨到彻底忘记……”

    “来来来,后面的观众,和我一起唱好不好?”牵过已经完全风化状态的糜贞儿,马权更加得瑟,正准备再来个震撼的结尾时,却听身后陡然一声戒尺被拍断的巨响:“马权,你够了!随老夫来教谕堂来!”

    马权一哆嗦,全堂的人也都呆立起来,一齐望向怒火冲天、胡子都快翘起来的薛仲谦。而马权大脑急速转动三圈儿后,只能弱弱向薛仲谦说道:“先生,我给您签个名吧?……”

    “签你个头!”一代大儒薛仲谦直接爆了粗口,上前就要去拎马权的耳朵。

    可就在此时,学堂外突然一阵响动,一脸惊慌的刘教谕闯了进来:“薛大人,不好了,锦衣卫来人!”

    “锦衣卫?……”薛仲谦和马权两人同时开口,疑惑对视一眼后。马权反应过来,又将目光转向了马文瀚。

    “我说过,会有人来救你的。”马文瀚一摊手,很无辜的样子。然后,食指又轻磕起桌案,陶醉唱到:“伤不起,真的伤不起,我恨你恨你恨你恨到彻底忘记……”

第二百二十二章 按察使来访

    马权晕晕乎乎就从学堂请回到了签押房,而陪马权一起的,却是也没心情教训马权的薛仲谦。www.uu234.cc

    薛仲谦不会骑马,坐在一顶软轿当中,望着前方一身大红飞鱼袍安平无俦的背影,向马权问道:“你认识安平大人?”

    在大雍朝,‘大人’不算什么尊贵的称呼,用于双方地位相差不大时,下级称呼上级。如果差得大了,则需用专门的尊称。

    薛仲谦曾任詹事府少詹事,乃大雍正四品官员,如今告老还乡,的确算得上平民下级。可对这个时代已经颇有了解的马权却知道,一般文人,莫说薛仲谦这种曾经有官职且还曾高于安平无俦的,就算只有秀才功名的那些士子,都真没几个这样用‘大人’称呼武人的。由此可见,薛仲谦这老头儿还真不是那种蔑视武人为贱骨头的文官。

    任何一个朝代建立,都会缓慢走上一种奇怪的道路。建国初期,文武相容、精诚合作,可一旦到了盛世繁荣的时候,这个朝代的掌权者总会或主动、或被动打断武人的脊梁,形成文武相觑、文重武轻的格局。之后,盛极而衰时,要么幸运出现一位中兴良臣,指挥着还存一丝血气的军队抵御外侮,将王朝的命脉再续上那么几十年;要么,便伴随着家国破碎,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改朝换代接着再来。

    拥有着一位穿越者太祖的大雍朝也未能免俗,但马权不会去埋怨那位先辈。因为他知道,一个人能在生前创立辉煌已然千难万难,更不要说这位先辈还将生后本该四分五裂的河山凝聚成一个璀璨如烟云的盛世。再奢求他以一人之力扭转历史规律,实在有些太过苛责了。

    想完这些,马权脸上不由浮出一抹苦笑,回答薛仲谦道:“算不上认识,就是在大老爷签押房里见过一面。那个时候,安平大人奉按察使周大人之命,来过问海西王丞一案。”

    “哦,江苏按察使周新。”薛仲谦闻言点了点头,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轻声说了一句:“那是个忠君为民的好官,少时他问你什么,你尽可直言。”可话音未落,薛仲谦想起刚才学堂之事,又叮嘱道:“不过,不该说的话,你也记得给老夫憋住,懂吗?”

    “学生晓得。”马权怏怏回到,可心中想的是:这周新不跟兵部尚书、都察院右副督御史去高邮审理灭门惨案,专门跑海西县来干什么?

    一肚子疑问只能暗自憋着,到了县衙签押房前,马权还特意瞅了一眼月亮门前那小门子,可那小门子这时候早就跟寒冬里的小鹌鹑一样,

    面对安平无俦和一水儿雁翅盔的锦衣卫,连头都不敢抬。马权叹了口气,知道此去是福是祸,只能自己去探了。

    进了签押房,果然见正位上端坐着一位陌生的中年人,这中年人脸型削瘦,天生一张冷肃的脸,一双眼睛更是精光烁烁,平时都是半眯着,但马权可以想象,这人若是发起怒来,一双利目直射犯人,当真有天火雷闪的震喝效果。

    这中年人穿着一身青布直裰便服,总算掩下了几分官威。可他身后却还立着一位孔武有力的劲装汉子,那汉子面沉如水扫视着众人,令人不知不觉便胆寒几分。待安平无俦回告说人已带来,与那劲装汉子垂立在周新两侧后,整个签押房里的气氛不由就变得肃杀许多……

    幸好,薛仲谦这老家伙儿也不是白给的,只一露面,就让周新的脸色微笑了起来。起身与薛老头儿寒暄起来,还慌忙请薛仲谦入座。也就是这时候,马权才发现,这周新其实并没有发怒,只不过他那张脸实在太过冷峻,哪怕是笑,都像在冷笑,由此才令人觉得他来者不善一般。

    “本官今日轻装来访,乃是闻言海西县近日喜讯连连,先有积年悬案破获,又有秋粮赋税大增,连朝廷御史都对海西县赞不绝口,本官生性好奇,便忍不住来此一观。果然名副其实,张县令丝毫不愧当年在琼林宴上的豪言壮语啊。”周新开场一句废话,听在马权耳中更觉嗦:高邮那里灭门惨案十万火急,大雍皇帝都替你顶着压力,你还有空跑海西这里来观光?

    可张靖初随后一句话,马权就知道自己错了,人家这周新不是在说废话,实在是跟张靖初提前商议好了唱双簧啊。因为,张靖初这家伙是这样回答的:“下官惭愧,上任一年来,始终未能打开局面。直至前些时日,得一干吏相助,几番妙计施展下来,才令海西政通人和、百姓安泰……”

    “嗯,本官也听闻那密室疯魔之症,就是由这位能吏率先提及。”周新笑着瞥了马权一眼,随后又回头向薛仲谦问道:“据闻这位能吏如今还拜入薛詹事门下,并在少詹事初试下拔得头筹?”

    薛仲谦老头儿真不是白给的,一听周新和张靖初这话头儿,竟相当不要脸回道:“正是如此,此子聪慧非常,机敏过人,只是生性孟浪,难堪大任,还需好生教导一番才是……”这话听起来是自谦,可对于一向谦虚到底的古人来说,这番话其实更像是自夸。

    马权这时头上的冷汗已经流下来:这三家伙,上来就如此‘捧杀’自己,到底意欲何为?

    果然,接下来周新的那把火就烧到了自己,见前戏已经做足,周新淡淡笑着望着马权道:“本官监察苏省百官,除了纠察枉法不称职者,还要发掘保护正直贤能者。在本官看来,能辅佐上官破开局面者,可为能吏;若再细致周密,不留后患,可谓循吏,再加上过人的胆略,便有成为治世能臣的潜力。这样的官员,通省出不了一两个,本官要保护好……”

    话已经说到这里,马权再不识相伸出脖子让人家周新砍,就太没眼色了:“大人谬赞了,小人不过误打误撞才混入县衙。阖县之事,莫不盖因大老爷忠心为国、体恤百姓,县衙同僚上行下效、精诚合作,才致全县百姓领受皇恩浩荡,敦睦和谐……”

    “小小年纪,也知韬光养晦。不过,在本官看来,你更像胆小怕事一些吧?”周新脸上浮出淡淡的揶揄之色:“本官说过有奉旨提拔能吏之职,今日听闻海西还藏有你这位年少有为的能吏,当上表荐举……”

    大雍朝选官虽已以科举为正途,可正途之外,还有荐举和吏员两途。遇到皇帝下旨地方贡举人才时,县里便会有个名额,推荐到京里考试合格,就可以授予官职。例如糜雄被先帝青睐,下旨令他为官,其实就是荐举这一途。

    而吏员升迁就是另一途径,被上官看重保举后,便有资格参加吏部的铨选。不过,纵然是这一条捷径,没有个十年寒窗苦读的功夫,也是过不了关的。而就算过了关,与全国那些从万万人当中拼杀出来的科举正途官相比,也只能落个白眼的下场。

    周新所说的上表荐举,就是提名让马权参加吏部的铨选。运气好的话,马权说不定就可以一飞冲天,得到个从七品典薄、署丞一类的京城职位。

    可马权如今哪里舍得离开他可以街上横着走的海西,去京城那龙潭虎穴里搏出身,赶紧拱手回道:“承蒙大人错爱,小人虽愚钝,却也拜入薛大人门下。若想有个前程,也会走科举正途,才不枉老师一番教导……”

    “哦?……这会儿你又志比天高了?”周新看折腾马权差不多了,才终于开口道:“本官只是风闻了两句而已,却还不知你到底如何。今日本官手上正好有一事不解,你若能答得出来,本官便立笔写信可好?”说罢,周新还挥了挥手,让签押房内一众锦衣卫退下。

    马权一见这架势,不由长吸了一口气,知道正题要来了。定了定神后,躬身一拜道:“恐怕小人会让大人失望的……”

    ps:多谢端木的打赏支持。

第二百二十三章 灭门惨案真相

    “你姑且听之,成不成,这里的谈话,也不会传到他处。www.uu234.cc”周新尽力和颜悦色,实际上仍是一脸冷寒道:“现在有一桩灭门惨案,陛下下旨让本官调查,可这桩案子本官委实难决。”顿了顿,周新又看了一眼张靖初,见张靖初点头后,才面色平静道:“高邮县故殿阁大学士一家尽皆被屠一事,你已经知晓了吧?”

    “是。”马权也看到了张靖初点头,便也大方承认。但想不通周新为何如此踟蹰,便率先打破谨慎道:“断言此事非倭寇所为的,也是小人。大人但有所问,不妨直言。”

    薛仲谦听两人对答,脸色顿变。高邮县一事,他不可能不知晓,只是他万想不到,自己这位弟子竟然在海西便断定非倭寇所为,实在令他惊愕难解:“既非是倭寇所为,那又是何人做出如此天怒人怨之惨事?”

    “是高邮县百姓……”周新面露悲苦,缓缓将实情吐出。

    张靖初和薛仲谦两人闻言都周身一震,只如五雷轰顶、口不能言。而马权的反应也十分奇怪,没有如这两人一般震惊,却露出了与周新一般的悲戚之色,又重复了一遍问道:“确认乃阖县百姓所为?”

    “不错。”周新缓缓吐出这两字,才好似吐出了心中块垒,语气也流利了一些:“唯有高邮县的百姓,才能一夜之间将周府屠戮后不见踪影,才能让一县百里侯冒着丢官砍头的风险,编造出海上倭寇入境这蹩脚的理由!”

    “大人,您尚未至高邮县,为何便如此言之凿凿?”马权小心问道,此事非同小可,他真后悔自己长了这两只耳朵。

    “因为这高邮县县令曾贤,非但是工部尚书的侄子,还是本官的私授弟子。闻听陛下遣本官入高邮查案,他已将此事来龙去脉密告于本官……”周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马权。

    可马权却不敢接,生怕里面的内容吓破他的狗胆:“周大人,此事攸关大雍海滨靖平,您却拿来询问我等……敢问大人,您因何就敢相信我等?”

    “因为来之前,本官已绞尽脑汁都未有两全其美之法。张县令乃当年琼林宴上放言要为百官楷模的英才,薛大人非但是陛下潜邸时尽心辅佐的詹事,更德才兼茂声名海外。既然本官已无良策,那将此事道出让你们也忧心一下,有何不可?”

    与薛仲谦、张靖初两人互相拱手致礼后,周新好像真的有些释然,对着马权还开起了玩笑:“本官笃信,这二位都不会将这里的事传出去。至于你,你连品级都不入,即便传出去也没什么用……”

    “好吧……”马权一脸郁闷接过信拆开,未看信中内容,随口又问:“周大人是想此去想保住您的弟子,有不打草惊蛇将那些犯上作乱之人一网生擒?”

    “不,若仅仅为此,本官也曾随军平乱,对付一县暴民尚不在话下。恰恰相反,本官想要的,是保住高邮一县数万百姓不受刀兵之灾!”周新重重吐出此言,见张靖初和薛仲谦两人完全不懂自己为何出此言,又痛声解释道:“故殿阁大学士阖门被诛一事,皆由那周府咎由自取,死不足惜!”说着,周新一指马权手上的书信,示意所有机要全在信中。

    马权这才匆匆将书信上内容一扫,脸色颓变。随后才传给薛仲谦、张靖初,这二人看完,一个羞愧难言,一个胡子直跳,可纵然二人皆情绪激愤,却偏偏又都说不出话来。

    因为,高邮县县令来信开头便说的很清楚:故殿阁大学士一门被屠,乃民愤激变!

    杀戮故殿阁大学士一家,此举丝毫不异于造反,是哪个王朝闻言都色变的大事。可偏偏高邮县这处的情况却十分特殊且诡异:一方百姓若是真对大雍王朝不满,那揭竿而起,杀官造反就是唯一的选择。可奇怪的是,高邮县的百姓竟然只屠戮了州府一门,县衙那边,连狗都没死一条。而本该严办此案的高邮县令,还卖了两把倭刀扔在了周府中,谎报朝廷说是倭寇入境扰民来包庇百姓……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位故殿阁大学士实在不得民心,不仅令阖县百姓诛之而后快,就连替朝廷牧守一方的官府都看不过眼。

    马权实在想不出,什么样的家伙才会如此令人神共愤。可看了曾贤那位县令的来信后,马权觉得,这事要发生在海西县,他说不定也会领着城东帮的泼皮无赖灭了那大学士的满门,还保证张靖初这家伙同样会扔两把倭刀说是外贼入境所为。

    朝廷正一品殿阁大学士告老还乡,如此尊荣显赫的地位,已经完全可以压得那高邮县令毫无话语权,甚至左右一州一府都不是什么难事。按说,如此人物回到故里,只需稍微同官府配合一下,整个高邮县定然是教化风评上佳的一县。可事实却非如此,告老还乡的那位大学士,非但没有弘扬朝廷恩德、教化一方百姓,反而勾结起了海上那些盗寇,做起了销赃洗钱的生意。

    高邮县乃大雍内陆一县,但却与高邮湖、大运河交接,水运便利,可直通海滨。而沿海州县百姓,自古以来便以海为田,百姓都从海里讨生活。自从大雍朝开始准许倭国朝贡之后,便滋生了大量向倭国走私的海盗。若仅

    仅如此,一切偷偷进行,也不会生出什么祸端,但问题是,十年前又爆发了令大雍朝蒙羞的争贡之役,使得大雍朝彻底关闭了同倭国贸易的大门。这连接着高邮和沿海城市、持续了百余年的生意,因朝廷一纸诏令作废,那民间自发的、不可遏制的利益驱动,便使得走私贸易如井喷式爆发。

    据曾贤来信上讲,高邮县的走私贸易早已形成一条严谨的产业链。通常来讲,那些渔民百姓进行走私运输,但走私的货物,却由有门路的缙绅大阀那里提供。而渔民百姓从倭国那里带回的特产,也都贱价交给这些缙绅大阀销赃。这些缙绅大阀往往坐收渔利,便有百倍利润可图。可纵然如此,这些缙绅大阀还不时拖延货款,令渔民百姓叫苦不迭。

    而周大学士周府在高邮县,已完全垄断了这一县的走私贸易。恰逢新皇登基,为昭显国威,这海禁走私一事自然查得便严厉一些,致使这条走私链的流动资金断裂。那些原本就被周府盘剥拖欠货款的渔民百姓无填腹之资,只能几番泣血向周府催讨。

    可最招人恨的就是这些官宦人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揽着到手的金山银山不顾渔民百姓的死活,竟以朝廷严查海禁走私一事,将高邮这半年走私的货款全部私吞。并放言若有人敢不满,大学生便一封奏折上报朝廷,将全县百姓抄家灭门!

    然而,周府实在没想到,那些本就冒着砍头风险从事走私行业的百姓,早已是半民半盗。此番被周府如此欺凌,更担忧朝廷发兵围剿,迫不得已只好先下手为强。于是,一夜之间,周府阖门尽皆被诛。而祸从天降的曾贤曾大人,看着被烧得什么都不剩的周府,只能冷笑着仍下两把倭刀,上报朝廷说乃倭寇入境作乱。

    因为,他知道,朝廷里那些根本不知实情的尸位素餐之士,听闻有百姓作乱,只会如屁股喷粪一般道出发兵围剿的馊主意。而朝廷一旦大动干戈……呵呵,牵一发而动全身,整个大雍海滨,从此便无片刻宁日。数万黔首黎庶便因那些朝臣的汹汹之言,便要人头落地,血染大海。

    也因此,马权便明白了,为何朝廷会将周府一门被屠乃倭寇作乱这等荒谬之事信以为真。之前他以为,是这位曾贤县令神通广大,却万万想不到,真相竟如此讽刺,使得那些正直有识的大臣们,都默契地选择了闭嘴……

    一言道破便是血海怒涛,这样作孽的话……不可说,真的不可说。

    ps:感谢端木的雅正,指出本书高邮县非海滨沿海城市的谬误,才未使隐秋贻笑大方。

第二百二十四章 好县令就是我

    看完信中内容,马权满脑子飘过的只有一个念头:好县令就是我,我就是好县令曾贤……

    不得不说,这县令当到连家世性命都不要还替百姓挡灾的份儿上,也算是大雍朝的一朵奇葩了。www.uu234.cc马权甚至都能想到,那位曾贤县令平时在渔船上跟那些海盗们喝酒抡拳、称兄道弟的模样。

    这样的家伙,断然不会跟张靖初这种浑身书生气的家伙一样,高坐悬堂,如履薄冰……真想不通,他当初是怎样通过那比后世高考都要残酷激烈的科举考试,又混成这样一幅浑身匪气模样的。

    “若细细想来,我这弟子曾贤与你倒是有几分相像,够狡猾、够世故、也够狠,逼急了甚至都有舍得一身剐的匪气,行事毫无顾忌。可惜他没有你命好,没有来到海西这样一片福泽之地,有良师善官看护监督着,才致使今日摊上如此灭顶之灾。”周新叹了口气,微微皱眉道:“或许,可以说他生不逢时。如他这等胆大而有谋之人,若临乱世,说不定也是一员反手**的奇策之士……”

    “如今此事已然闹成这般,朝野上下多少双眼睛都盯着老夫。更不要说,大雍如今文官欺辱武官已成风尚,早就压得兵部那些人心头都憋着一股火气,便指望有一场大战在朝堂上出一口气。你们不知道,此番本官原想与兵部尚书李大人同行,可刚入兵营,便见兵将森立,衣甲鲜明,看那气派,完全一副拔营征讨的架势。不待本官开口,李大人更以先稳定高邮县局势为由,先行而去……”

    一听这话,马权一下感觉好像不会再爱了:还以为人家周新是走投无路,特意绕道来找他这位海西天才问计的。闹了半天,原来是人家兵部大哥不陪他玩儿,他才脱离了大部队来这里聊聊天的……

    幸好,人家周新早乃圆滑贯通之人,看着马权低头不语,又安慰道:“此事与三位无关,只是本官苦思无方,高邮县那里但凡行差踏错一步,便有海滨不宁、血流成海之危。途中听闻了贵县的高超手段,若有所悟。故而讲出来,看看三位有没有好法子。”

    张靖初明白,周新说得客气,却仍是向马权问计,便对马权道:“你要慎重考虑,此事重大,切不可给臬台惹麻烦。”

    薛仲谦也忍不住开口提醒:“你平日行事孟浪惯了,为师也懒得纠正,可此事攸关大雍社稷,你万不可信口开河。”

    马权当下就郁闷了:这二位还真看得起自己,真当自己是机器猫,有啥疑难杂症只要掏掏口袋就能解决?何况,就算自己真有主意,让你们这么一吓唬,我哪还有胆子开口?

    周新看出马权踌躇,闻言又进

    一步笑着宽慰道:“小友畅所欲言即可,不管对错,后果如何,均与诸位无关。你等也知,这等大事,朝野上下那些饱学之士都三缄其口,本官也是临时抱佛脚了。”

    “还是要慎重,可不能再出什么馊主意了。”张靖初心里也纠结,既期望马权有主意,又怕他一开口将把周臬台气着,无奈自己也真想不出办法,只能频吐废话叮嘱道:“这可是一言决千万渔民百姓生死的大事,不是咱们小小的海西县!”

    “是。”马权心里无奈道,你当周臬台跟你一样,人家说啥信啥、咋说咋办?

    “呵呵……”周臬台笑笑,示意张靖初闭嘴。

    寻思了好会儿,马权才抬头道:“老大人、大老爷,老师,小人真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却不敢保证能否成功……”

    “只管讲。”周新沉声道。

    薛仲谦和张靖初脸色也随之一凝,神情颇为紧张地死死盯住了马权。可随后被周新一眼瞟过,又赶紧尴尬收敛。

    “小人觉得,曾县令做的不错。”马权轻声道:“大人有些低估曾县令了,他其实已经为我们找到了替罪羊,只不过他行事太过天马行空,将诱饵做的太大了些,才令大人一下当局者迷,也让事态失去了控制……”

    “嗯?”周新皱眉,薛仲谦和张靖初也是一脸不解。

    “大人,您想保住一方百姓,曾县令又何尝不想?”马权慢慢将自己代入曾贤的角色,思绪愈加清晰:“大人,若小人猜得不错,曾县令那里必然已经掌握了周府勾结海盗、违制走私的铁证,可此事一经宣扬出来,朝廷脸面必然蒙羞。由此,曾大人才会密而不报,只扔了两把倭刀,引朝廷大军前来。三位大人,你们不觉得,曾大人此举另有深意?”

    “唔…”经马权一提醒,周新好似也反应过来,倾身上前道:“应当如此,我那徒儿除胆大敢问之外,亦心细如发。他手中若无铁证,断然不会如此鲁莽。那周府在高邮一县势力盘根错节,他若将铁证上报,恐半途便不翼而飞。由此,他才会想方设法引来大军,以确保自己可以亲手将铁证交予本官……”

    听周新这般解释,马权心中也更确信了几分。同时,对那位高邮县县令更有几分钦佩:“大人恐怕还有遗漏,曾县令引来大军,只怕还不是仅仅欲保住铁证这么简单。此番曾大人扔下两把倭刀,想必除了震喝那些宵小之外,恐怕还真有剿灭海盗之心。大雍沿海境内走私百年,那些真正劫掠私船的海盗恐怕早已泛滥成灾,曾大人此举不过是想……”

    “小友是说,他是想借倭寇之名行靖海之举?”周新面

    色渐渐凝重,拍案大怒道:“糊涂!他还是太年轻,真认为凭他一人,就能朝廷那些虎狼之师能被他哄得团团转?此番幸好朝廷没有动用大军,若如此,其所费的钱财、粮秣、兵资之物何其重?不将沿海百姓榨干抹净才怪!更遑论以陆上雄狮对抗海中鲸蛟,这简直胡闹到了极点!!”

    “想必,曾大人另有打算吧……”马权低头解释道,可心中真的没谱儿。他现在真不清楚这曾贤是不是好县令,但他可确定的是,那家伙绝对…不是个天才就是个疯子。

    “不管他有没有其他打算,这刀兵乃国之凶器,不可轻动。如今刘大人已被他挑起战心,这……”周新疾言骤止,发觉自己此刻竟无一计可出,只得向马劝道:“小友,两千禁军已如猛虎出笼,你务必要将这头凶虎套上枷锁。若如此让那孽徒胡来,那才真是大雍沿海的凶灾!”

    “大人不必忧虑过甚,曾大人毕竟是您的弟子。您的话,他还是听得进去的。”马权苦着脸笑了笑,对那位曾贤已经有几分忌惮,要是被那人知道是自己挡住了他发疯的道路,真不知道会不会记恨上自己,只好将周新推出去当挡箭牌道:“曾大人胸有韬略,气魄之大万人难及。不过,他之所以能挑起刘大人的战心,无非借用了倭寇的名头。大人至高邮后,只需将实情上报陛下,再将那屎盆子扣在地方盗匪头上。刘大人纵然想将事情闹大,恐亦不敢违抗皇命……”

    “一席话洞察若火、鞭辟入里,果然一干吏!”听完此话,周新轻叹一声,对马权道:“我代高邮县百姓和大雍沿海那些渔民、商贾,谢过小兄弟了。”

    马权立刻躬身施礼,恭声道:“小人也是大雍子民,理当为父老尽份力,何况还有大人您的吩咐。”

    “呵呵,你很好。”周新捻须赞赏,心中块垒尽消,多年的官场思维也跟了上来,道:“不过,只是将那祸端引向那些盗匪,恐怕还难以令刘大人平息怒火。本官最近听闻徐、扬二州明教余孽死灰复燃,就让这两千禁军物尽其用一番,也好给刘大人挣一个脸面回来……”

    “高,实在是高。”马权翘起拇指也笑了起来,不过随后脸色又一沉,似是想到了什么,疾声又道:“大人,您还需尽快赶到高邮。曾大人既已在信中道出高邮走私一事,想必已经惊动了那些有所牵连的官吏,大人若晚去一步,恐怕……”

    话音未落,只见周新已然一个跨步走出了签押房,门外只传来他一声留音:“小友指点之恩,本官来日再报……”

    马权摇摇头擦了把汗,心中暗道:您还是忘了这件事儿,才是对我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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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666/ 第一时间欣赏权倾朝野最新章节! 作者:隐于深秋所写的《权倾朝野》为转载作品,权倾朝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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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朝野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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