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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隐于深秋     权倾朝野txt下载     权倾朝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五章 让不让狗睡觉了?

    又一次处理完沿海倭寇之事,马权的心情异常烦躁。UU小说

    当然,他可不会为那个曾贤的安危担忧。从那家伙的所为来看,他要么是妖孽,要么就是十足的蠢货。不过,能得到周新‘奇策之士’的评价,显然那家伙不会是第二种可能。

    他之所以给周新寄信却不把周府的铁证送达,无非是因这样的人,通常有着极强的自信和极高的傲气,认为东西在自己手里更保险一些,并且,同时又想催促周新快些赶来高邮而已。

    高邮县那里有没有人暗杀他?

    肯定有。

    不过,马权相信,保护他的人会更多,并且还都是一群水里来、海里去的强盗。这段时间,只要他不再作死,就绝对死不了。

    可恰恰这点最令马权厌恶,曾贤他不怕洪水滔天,马权却只想安安稳稳。

    然而,世间之事不由他掌控,不该来的麻烦还是接踵而至,令马权不由悲哀感觉,前方的阴云已幻化成一头恶兽,时刻要朝他凶猛扑将而来。

    更不要说,他身边还有一个根本招惹不起,却一心将自己往阴云里拽的马文瀚:周新此番前来海西,若说跟马文瀚无关,马权打死是也不相信的。本想着对那抱着神秘目的而来的家伙敬而远之就好,可现在看来,一个海西城东黑帮头子外加一个县衙司户这个职位,对那些真正握着风云命运重权的大人物来说,连个屁都不算。

    恨恨再挥出一刀,心中的愤懑之气由臂牵引,马权发觉那一刀竟快逾闪电,隐隐还有劲力催发。然刀尖卷过一株梅树枝桠,却只惊落几片梅叶,令马权恍然刚才那蕴满劲力的一刀,只似幻觉。

    可事实远非如此,就当马权摇头,准备接着再挥砍之时,那株梅树的枝桠竟无风自断。马权疑惑捡起那段残枝,只见切口出光滑如镜,还有新鲜的汁液流出,显然就是他刚才那一刀所为。

    “不错,有内力为底,你的刀法,总算开始入流了。”端木思明悠悠走出,看着马权那身已经略有雏形的上身,满眼欣慰。

    自习武以来,马权始终光着膀子,一身大鱼大肉好不容易温养出来的柔滑肌肤晒成了古铜色,显得愈发精壮起来。只可惜身体还未成形,少了一股子悍卒刀客的霸气。

    马权看着端木思明,收刀立身,终于正经了一回问道:“我虽然不是江湖人士,却也知刀乃百兵之胆,大开大阖,讲求虽千军万马吾往矣,可回掠是收刀法,你为何就偏要我多练了?”

    端木思明笑道:“世上不怕死的刀客太多了,可不怕死的刀客,最容易死,天下最厉害的回刀术,也逃不掉一个掠字。哪有对谁都是刀取人性命的好刀法。我的这些大道理,都是阎王殿外转悠一圈回来路上想出来的,学着点。”

    说罢,又扬长而去,尽留一番江湖高手的风范。而马权则叹口气,懒得再同端木思明缠磨,继续着剩下的掠刀虽然他知道,明日就是押送王丞入刑场的日子。

    而此时卖力掠刀马权不知道的是,端木思明刚转过一处回廊,便看到一身白衣、怀抱字母巨剑的流火静身而立,两人只眼神一触,端木思明便若无其事继续走开,可流火最终还是对即将从他肩边擦过的端木思明问道:“明日,真不要我们暗中保护他?你也清楚,寒风一直未曾离开海西。”

    “不需要。”端木思明咬了一口黄瓜,笑道:“我身为锦衣卫总务,都可以放下心,你又担忧什么?寒风若想杀他,我们再怎么保护也无济于事;若不想杀他,我们再出动不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殿下所言不错,我们该化被动为主动了。”

    说罢,端木思明抬起手,看样子想拍拍流火肩膀示意流火放松:“更何况,明日刑场一事,究竟会不会如他所料,都不一定呢。”

    端木思明的手最终落了个空,已经走出两步的流火背向端木思明,说了一句:“最不愿同你们这些龙组的人对话,什么事儿都讲一半藏一半。”

    端木思明讶然,吞完黄瓜,笑着双手互击了一掌,算是代替了拍流火的肩膀。才随后哼着小曲继续离去,时不时还透出两句:“两位殿下齐至海西,锦衣不兴,天理难容啊……”

    入夜时分,马权终于等来了单烁枫的敲门。此时的他,已经磨了三遍可以伪装成腰带的软剑,又通过糜贞儿从糜雄那里拿来的毒液,细细给那件不满尖刺的皮甲喂上了毒。可做完这些,马权犹嫌不足。毕竟,这一次他赌的是自己的小命儿,再谨慎也不为过。

    “东西拿来了?”马权屋内没有点油灯,一双眼睛幽幽地如夜间的狼。

    单烁枫受马权的语气所感,不由压低了声音:“弄来了,戒色那家伙最无耻,听说师傅您要用,还特意提了两成的价格。”

    马权不在乎钱,伸手就接过了单烁枫递来的东西。点燃油灯仔细观瞧后,才发现那东西物有所值。

    那是一具袖箭。

    马权端详一番,便基本

    了解这袖箭的结构。这显然是一具单发袖箭,每次只能发射一支箭。

    箭简长八寸,周径八分,筒顶有盖,连于筒身,盖的中央留一孔,以此装箭。扁状弧形的箭筒四周有四条牛皮带用于绑缚与小臂之上,带子尽头还加了活扣,方便紧实固定。

    离筒盖一至两寸处有活动的蝴蝶片,专司开闭。镀底装设弹簧,簧上有一块圆铁板,装箭后,弹簧压下,用蝴蝶板将箭关在筒中。需要时,只须拨动蝴蝶片引发机括,带动弹簧弹起,筒中的箭就能弹射出去。

    拎出一支箭,马权看到那箭长七寸,镞长一寸,就跟前世大号的长钉一般。不过,箭头那森寒闪亮的锋利,却不是前世那种长钉可比。

    满意地将袖箭绑在自己右臂上,马权觉得自己应先试验一下这袖箭的威力。右手微一指单烁枫,脸上的笑容立时狰狞起来。

    单烁枫陡然后退举起双手,吓得魂飞魄散,嗓子里直嚎着:“师傅,为一这暗器,您不必杀人灭口吧?……”

    可马权脸上却不见半分开玩笑的意味,森然露出白牙道:“为这东西自然不值得,可若是你买来残次伪劣产品,为师的小命儿不就交代了?……徒儿,乖,站好别动。”

    “不!……”一声惨嚎响彻糜府,都惊动了闭上眼睛的威武将军。可听出是单烁枫的叫声后,威武将军懒懒地用前爪盖住了耳朵,又闭上了眼睛:整个糜府,最不讲公德乱喊乱叫扰人清梦的,除了马权就是单烁枫,连威武将军都习惯了。

    ‘咄’的一声。

    铁质袖箭刺入木头的声音完全淹没在单烁枫的惨嚎里,丝毫没有惊动糜府各大武林高手。马权笑着看向那箭簇带着节奏的振颤着,见那袖箭都射入他那木门三寸有余,心中大定:这袖箭远距离杀伤力不行,可用于近距离偷袭暗算,真可让一般的高手都防不胜防。

    不过,很快马权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正打算将这个成果与单烁枫分享的时候,发现单烁枫那家伙在生死的刺激下,竟然摸出了刀子……

    “孽徒!师要徒死,徒弟不能不死,你竟然还敢掏刀子反抗?”

    “师傅,徒儿不敢了……这,这纯粹那,那什么条件反射,啊!……”

    院外的威武将军这时彻底怒了,仰天狂叫了两声:大晚上的,还让不让狗好好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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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押囚路上

    押送王丞这一天,海西县天空阴霾,大团大团浅灰色的阴云鏖集在城头,一丝风也没有。这样的天气不会下雨,但却极易起雾,一旦大雾笼罩,整个海西都会变得白茫茫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让人心浮气躁。

    “真是个应景的好天气啊。”马权暗自感慨道。

    “的确是个杀人的好日子,也是一个离别的好日子。”囚车当中的王丞感受着秋日里的寒意,竟然还回应了一句。

    马权自然就回过了头,仔细看着王丞的脸色,疑惑问道:“你好像有恃无恐?”

    “算不上,”如今形象邋遢至极的王丞竟然还对着马权笑了一下,倒是让马权突然不觉得他那么厌恶了:“能不能在你手中活下去,我不敢保证,但我可以保证的是,这次行刑不会那么顺利。”

    “嗯。”马权同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手中长鞭一扬:“启程刑场。”

    老百姓最爱看热闹,太平年月,杀人的戏码不多见,全城的百姓便成群结队来看热闹。不过,一出县衙大牢,马权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有空闲从县衙大街一直跟随到河堤刑场的,可不是有正经买卖的百姓。除了涉及案犯的苦主之外,大多是一些无事生非的泼皮混混。一群歪瓜梨枣的大汉,寒风料峭的就光着膀子露出两条花花绿绿的胳膊在两旁叫嚷喧闹着,上来就给马权一丝很不安的预感。

    “出来了,出来了……”一人眼尖,率先看到了马权身后的囚车,高声叫嚷起来。

    而随着这一声叫嚷,马权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阴沉。因为他发觉,那些泼皮无赖手中早就准备好了砖头石块,就等着王丞的囚车出现,然后狠狠朝着王丞和护送囚车的捕快身上砸去。

    一些早有准备的捕快纷纷举起了自制的门板盾牌挡将起来,见马权第一次没经历这种架势的刁德一,还主动上前替马权挡住一些石块:“话事人,您怎么连个准备都没有?”

    “准备?”马权语气低沉得厉害,这个时候,他发现,那些扔石块儿的虽然也有苦主的家人,但也都一些青年后生被那些泼皮无赖带动起来的。囚车当中的王丞没人保护,刚行不过两家店铺的距离,头额上就已经被砸出血来

    ,狼狈不已。

    “自然要准备,”刁文龙成了马权的忠实狗腿后,他儿子刁德一自然对马权客气恭敬了不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解释道:“话事人您不知道,咱大雍各地百姓最喜欢看杀人,比过节还有瘾。尤其是杀女囚,您不知道,那些女囚送入囚车时,都是要将衣衫剥光的……若是男囚,就只能扔石头过过瘾了。”

    前世的时候,马权就耳闻古代封建社会对待女囚如何残酷。例如这种用正义的名义,将一个女人最后的尊严一点点剥除的事情……事实上,一般真的不常发生。因为大多女囚,在押入刑场之前,便已经在牢笼当中被羞辱至自尽。

    马权也认为王丞死有余辜,被砍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不同意这样任由那些不相干的人肆意羞辱一个将死囚犯。当听到刁德一说出这等行刑的劣习后,更是一股无名之火从胸中涌起。

    “把他的头发揪起来,老子什么都瞄不准……”

    一个獐头鼠目的大汉非常不满意王丞努力低着头硬抗石块儿的举动,认为这样只能让他们砸到脑袋、而不是脸面上,十分影响他们的打击效果。

    马权终于被成功激怒,抬手就是一鞭子,牛筋绞成的马鞭抽在那家伙的脸上,连牙齿都打飞了两颗,这家伙惨叫一声就倒在地上,打着滚的喊疼。回头又看了一眼打算将王丞头发掀起来的捕快一眼:“有点出息行不行?被这些东西欺负到头上,不会还手啊?”

    那个捕快闻言立刻就缩回探出去的手,但却仍没有还手,只是仔细看护起王丞起来。马权见状有些讶然,记得当初,这些捕快欺负起那些泼皮无赖来,可都是一个顶仨来着……

    “话事人,您这是?……”刁德一也有些傻眼,认为马权得了失心疯:“自从您赶走那胡有才后,咱洪兴可算扬眉吐气,再没捕快敢欺负咱们。您,您这是?……”

    “你睁开狗眼给我看清楚!”马权这时又好气又想笑,也懒得问刁德一啥时候就成了自己的小弟,一巴掌就拍在了他的脑袋上:“这是咱洪兴的人?妈的都是城南城北那些家伙,跑咱地盘上还敢跟咱吆五喝六?”

    果然,那獐头鼠目随即暴跳起来:“奶奶的,欺负到我们

    城北青龙帮头上了,兄弟们……”话音未落,他就感到背后有人拍他,随后就见胖三虎嘿嘿一笑:“敢这么跟我们老大叫嚣,给我废了他!”

    很快,大街上就乱成一团,押送的队伍顿时趾高气扬起来,冲将出来就擎着铁尺冲着那些泼皮扫开一条道路。当然,他们下手也有对象,对付洪兴的手下,那非但不动手,还帮着踹上两脚。而对上城南城北那些家伙,可算找到了当初的威风,敢还手的,立马用锁链锁起来,先治一个冲撞官府之罪。

    海西百年来首次官黑合作,由此拉开序幕。有了这一出儿后,大街上终于再看不到石头砖块儿,行进的速度也快上了不少。

    之后的马权,便将大部分注意力放在了王丞身上。可惜的是,头破血流的王丞,除了默默忍痛外,眼睛连向四周瞟一眼都懒得。

    由此,马权就知道,真正的好戏,还是在河堤刑场那里。

    县衙真正的大人物,自然不会同马权一般押送囚车。所以,赶到刑场后,马权就看到了同时赶来的一众监斩人员,海西县县令张靖初和吴不名两人赫然在列。

    此刻午时不到,正是那些真正抽空来看热闹的百姓汇聚的时候,看到马权押着人犯已到,不由发出一阵惊呼,惊得马权又差点下令让捕快上前驱赶。

    可这一批与之前那些纯粹寻衅的泼皮不同,除了那一声惊呼外,这些百姓看到囚车和捕快就自动让出一条路,就连那些指指点点、交头接耳都不敢正视那些捕快的眼神。

    不过,这人还真多啊……

    押送王丞至刑场台子后,马权望着那行刑台前已乌压压摩肩叠背的人群,估摸着何止两三千人?要不是官差不许上河堤,恐怕堤上面也满满全是人。

    这样人满为患的情景,最难控制局面。马权不由皱了皱眉,向早就巡视着刑场的糜贞儿问道:“发现什么可疑人物没有?”

    “目前看不出来。”糜贞儿娥眉轻蹙,有些担忧地望着马权:“你确定那些明教余孽会来?”

    马权悠悠望着被侩子手摁刑场前的王丞,又回头望了望一脸平静的吴典史,语气笃定道:“肯定会来,说不定还不单单明教一拨儿……”

第二百二十七章 砍头的热闹

    因为此番吴典史已经打出了防明教余孽作乱的口号,将刑场改在了泗水河堤。www.uu234.cc所以,刑场前那些百姓热议的话题,就免不了那些传闻中的邪教。

    “听说明教的妖人都会妖术。”刘婆子妇道人家,道听途说道:“我听说,那些人脑袋掉了还能再长出来。”

    “胡说八道。”朱屠夫却不屑回道:“你这娘们儿,砍头的时候又不敢看,只知道乱叫一声闭上眼睛,能知道个什么?我告诉你,这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就是一个死!”老朱整天杀猪无数,断断不敢信邪,不然压力实在太大了。

    “你才瞎说呢,我亲眼见过他们表演刀枪不入。”买水果的刘瘸子却深信不疑道:“那都是些活神仙啊!”

    “他要是死了怎么办?”朱屠夫瞪眼道。

    “不死怎么办?”刘瘸子也瞪眼道。

    “你们都作死啊!”关键时刻,还是刘婆子有脑子:“刘瘸子,你啥时候见过明教的妖人,嫌自己活得命长是吧?马小子的确是县衙里的人,可你真被说成明教余孽,可别麻烦人家捞你!”

    刘瘸子顿时气短,朱屠夫闻言也赶紧闭嘴。可随后,三人又都开始双眼烁烁望向刑场,期待着好戏开场。

    听着他们的议论,混入人群中的柳乘风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边上书童样的小云儿更是郁闷的小声嘟囔道:“一群白痴,都忘了我们才是汉室正统……”

    柳乘风狠狠瞪那小云儿一眼,那小云儿缩缩脖子闭上嘴,显然很是怕他……

    柳乘风的目光扫过人群,在一伙使棒卖药的江湖人身上稍稍停留,又看向一帮挑担的脚夫,再瞧向一帮拿着打狗棒的乞丐……不错,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只是都不认识他罢了。

    那小云儿显然也看出了那些人,憋不住又道:“公子,这王丞根本不是我们的人,为何吴掌旗非要设下这个局,将我们苦心发展的教徒全盘暴露?”

    柳乘风眉头挑动了一下,想着自己平时管教太过宽松了。当下并指一弹,精确无误击中了小云儿的喉部,那小云儿随后就只能捂住喉咙发出‘嗬嗬’的怪叫,再也无法开口。

    而这个时候,由一群家丁开路的刁秀云,也正好出现在柳乘风面前:“柳公子,秀云有礼了。”

    “原来是刁小姐,想不到你我会在此相遇。”柳乘风也微微

    施了一礼,两人这番文士式的招呼,立时让周遭的一群人响起了牙酸的声音。

    不过,两人看起来却都不在意。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书院因秋决放假一天,可不是让他们跟这些百姓一般来看热闹。而是因为薛仲谦这家伙信佛,要学子这天在家默诵《往生咒》替那些无辜冤死的海西妇女祈福。

    更不要说,他们又都是圣人子弟,讲究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最不该来刑场看热闹的,就是他们。

    所以,两人相互打过招呼后的沉默,就是在等对方的解释。可未待两人想好理由时,一惊呼又起:“咦,你们也是来看令史大人的?”

    马文瀚亲切的揽住柳乘风的肩膀,刁秀云此时也赶紧回应道:“哦,哦……马权待我刁家不薄,我,我自然……”后面的话,刁秀云便不用说了,她只含羞带怯地朝台上一瞟,就让马文瀚一副了然神情地‘哦哦’直叫。

    “都是同窗学子,此事重大,我等自然不能袖手……”柳乘风好像被马文瀚搂得十分别扭,最后干脆一摊手,坦白道:“好吧,你们也知道,我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

    三人这才开怀一笑,似乎都揭过了刚才尴尬的一幕。只是,眼尖的柳乘风和马文瀚身后的易公公,都同时注意到,刁秀云之前带来的三个家丁,不知何时已少了一人……

    议论纷纷一阵后,终于等来了午时三刻。刑房朱逸提起嗓门,大声叫道:“时辰已到,犯人已验明正身,开刀问斩!”

    按说这个时候,身为监斩官的张靖初就应抽出‘斩’签,令侩子手将犯人的脑袋砍下。可张靖初却只抬了抬头,目光放在了吴典史身上。

    吴典史授意,出列高声说道:“秋后行刑,午时三刻,本是定制。然本官得到线报,说今日有明教妖人混入百姓当中,意图劫持法场,营救死囚!由此,本官在此,须将那些明教妖人先筛选出来!”

    前世的马权始终不明白,为何古代砍头都选在秋后午时三刻这个时候。来之前听了吴典史的解释,才知道这是源自西汉中期儒学春秋公羊派大师董仲舒继承“天人合一”的思想和道家阴阳学所致。

    秋后问斩,是因董仲舒认为天有四时、王有四政,春夏行赏、秋冬行刑才符合‘先德而后刑’的儒家天意。而午时三刻是因为道

    家认为这个时刻乃一日内阳气最重的时辰,对于那些十恶不赦的罪犯,应令其阴气被阳气所冲,连鬼都做不得。

    不过,相比那些将此制写进律令的王朝,大雍朝似乎并太在意。之所以也遵守这些,不过陈陈相因的演化而已。擅自更改一下开刀时间,并不违制。

    吴不名说罢,刑场上登时一阵惶恐,不少百姓看到面生的人,一个个跳将起来,生怕那些人突然拔刀相向。

    而就在此时,不待吴典史再度开口,马权却突然又挺身而出,与吴典史立在一处,大叫一声:“民壮兵丁何在?!”

    话音刚落,眼尖的百姓便低呼一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泗水河堤上顿时出现一支军队。这些人皆身着巡检民壮皮甲,手持利刃,其中二十人,更是张弓搭箭,错落分布在队列当中,那铁箭森森闪着寒光。奇怪的是,这支部队竟由一年轻后生率领着缓缓而来,而壮班捕头和县里巡检虽也面沉如水,却不时看上一眼领头的少年,显然对此时现身有着不小的疑惑。

    “贤弟,你这是作何?”吴典史小声咬着牙同马权私语,他已经被马权的突然举动搞懵了:按照之前商议好的计策,是先驱散百姓后,再让这支伏兵出现,一举擒下那些还迟迟不走的贼人。可现在计划被打乱,他便根本不知马权葫芦里再卖什么药。

    “吴大人,小人刚灵机一动,想到一个更稳妥的法子。”说罢,不待吴典史反应,他又赶紧跑到张靖初耳边低语两句,张靖初听后怒视马权一眼,但还是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安抚百姓道:“诸位稍安勿躁,本官早有筹谋,一切听马权指挥便可!”

    张靖初如今在海西县声名正盛,有了他的安抚,场下的百姓顿时稍稍平静了下来。而马权则越俎代庖,抢在吴典史的前面,扯着喉咙又叫道:“现在都听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乱动,全都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若有乱动着,便以妖人论处,格杀勿论!”

    刑场下百姓闻言慌忙照做,而吴典史则见那些兵丁民壮已从堤上走来,就要对刑场形成合围之势。不由眼神闪烁,带着一丝恼怒向马权问道:“马权,这要是逼得那些贼人狗急跳墙,伤了百姓又该如何收场?”

    可马权闻言却鄙夷一笑,道:“应该不会,明教那些人可是都打着‘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的口号,怎么能伤害百姓呢?”

第二百二十八章 好戏尚未开场

    吴典史的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虽然他极力想掩饰心底那股震惊的情绪,不让这样明显的表情在一个十六岁少年的面前表现出来。但他却真的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马权说完这句话、目光扫向自己的时候,极力装作平静地将脸扭向一旁。

    可惜,他虽然知道马权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但此时恰恰忽略了,这种逃避的动作,却要比任何表情还要令人生疑。

    然而,心乱如麻的吴典史这时候真的顾不上这些:马权说的不错,明教虽然被大雍朝以邪教之名写入律令,被朝廷官府严防死守。可这股极具造反精神、蛊惑天下的邪教却延绵两百余年,几乎都贯彻了整个大雍历史不是没有原因的。

    这其中除了明教的总部远在海外倭国、以及他们常用一些江湖幻术哄骗无知百姓和极其松散隐秘的组织体系这三项要素外,最主要的原因,便是他们的教义极具蛊惑性和凝聚力。那条连接着整个明教体系的教义,看似虚幻无形,但作用却不可估量。

    ‘习教之人,穿衣吃饭,不分你我,有患相救,有难相死,不持一钱,周行天下’,以及‘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这两条教义,早已被整个大雍百姓耳熟能详。

    这样的教义当中,充满着底层百姓对美好世界的憧憬和向往,以及对个人英雄主义完美的诠释怂恿,由此也导致即便百姓都明知明教那些人是被朝廷通缉的妖人,但心底里,他们却认为,信奉如此教义的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也因此,明教的教徒才能轻而易举地蛰伏在民间。整个大雍朝只有官方的邸报才会提及明教罪大恶极的劣行,而那些连字都不认识的百姓,听到最多的,除了明教教徒的神通广大之外,就是他们从未有屠戮无辜、欺辱贫寒百姓的事迹。甚至,相反更多的,还是明教教徒劫富济贫、周济天下的善行。

    所以,简单一句话:马权说的很对,这些潜伏在百姓当中的明教教徒,是不会轻易伤害百姓的。更何况,他们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也根本不是这些。

    而面对官兵的步步紧逼,

    那些只是被吸纳入教的外围教众却开始沉不住气了。他们先是挤到人群外围,见官兵仍旧不疾不徐,便撒开脚丫子开跑。

    戒色率领的人数不多,尚未形成有效的合围,见状倒也不追,眼看着他们就跑出了缺口。

    柳乘风身旁的小云儿这时也有些焦躁,虽然口不能言,却也忍不住扯了扯柳乘风的衣服。

    柳乘风眉头紧皱,却一句话也不说。那小云儿急得都直跺脚,却眼见那群刚跑出去的教众,跑着跑着就站住了脚。

    原来,此时出现的伏兵只是一部分,始终未露头的马权心腹沐阳,这时候却带着几十名巡检官兵,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竟然是天罗地网,这马权……”柳乘风轻叹一声,随后看到身旁马文瀚和刁秀云疑惑的眼神儿,赶紧转口道:“马权不愧是我们书院之人,心思竟如此缜密。”

    马文瀚这才嬉笑一声,而刁秀云也微微点了点头,一双美目晦明晦暗,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说话间,那群被拦下的明教教徒已经从担子里抽出兵刃,高叫着朝沐阳冲去。不过,他们一来人数不多,二来武艺也稀松平常。反观沐阳身后那些穿着巡检兵服的官兵,却一个个都有着高强的个人搏斗技艺,对付这些教徒,只是将他们拖住,待援兵上来后才以众凌寡,轻而易举拿下了这几名教徒。

    小小混乱过后,合围已经完成。马权招手换来县衙里一些老人,对着百姓说道:“点到谁谁就出来,没点到的,不许起身,不从者,刚才那些人就是榜样!”

    随后那些县衙里的老人就开始认人,隔着老远就一一叫道:“朱屠夫”!“刘婆子”!“刘瘸子”!“张老三”!“陈瞎子”!“李大胆”!

    经常走乡串户的老捕快和书办,还真能把这些纯粹看热闹的百姓认得七七八八。这些人不是在海西有老婆、有孩子、有房有产的,就是祖祖辈辈在海西生活了几代,除非脑子进水了,否则不会冒着杀头风险去加入明教的。

    喊人一次只叫五六个,被叫到名字的起身出来,走出十几丈,便到了官差面前。搜身完毕,没有可疑后,便喝令他们先回去。

    这工作倒是不麻烦,就是

    太耗时间。一个时辰后,县衙那些老捕快、老书办已口干舌燥,场中也只剩下两成人,这都是脸熟但叫不上名字的。只能指着其中几个道:“你、你、你、你、你,过来!”

    那五个走过来,随后被搜身放行,再指另外五个。就这样周而复始,场中人数越来越少。

    越到最后,这些老捕快和老书吏也越谨慎,专挑那种一看就不是练家子的点,而把一些面相凶横、身材健硕、或看上去是练家子的留在最后。

    眼看着就要失去掩护,一干明教教徒看着官兵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厚,心中不由焦躁起来,又得不到上司的命令,渐渐都有些蠢蠢欲动起来。不少人人甚至都不自觉将眼神投向了刑场上的吴典史,而吴典史则目不转睛看着远处被官差搜身的柳乘风。

    终于,柳乘风轻轻离去,临走时连看刑场一眼都未有。只是,他单手向下,做了一个横切的动作……

    那个动作落在吴典史的眼中,好似一道光射入他的眼睛,顿时令他的瞳孔都放了几倍。他斜眼看了一下脸色沉俊的马权,心头杀意大气。可就在柳乘风那个动作还未做完之时,一旁的马文瀚右手却突然攀上了柳乘风的肩膀:“嘿,柳兄,你当真这就要离去?好戏,还未开场啊……”

    柳乘风一愣,回头先是看到了等待接收检查的刁秀云,只见她正双眼不眨看着行刑台。原来,这个时候,行刑台上已经停止了认人。

    “时候不短了,我们今日还是要以处决犯人为要。你们这些人,可以一饱眼福了。”马权说完,回头向张靖初使了一个眼色。

    张靖初想不通马权为何要在大功即将告成时动手,好在微微思量一下,便明白这又是马权出的杀鸡儆猴、瓦解那些明教教徒士气的手段。随后轻叹一声,微微点点头,在盛着清水和几片菊花的铜盆里洗了洗手。

    大雍习俗,见血之前要用清水洗手,用菊花的清香掩盖血气,以免被鬼魂循着血腥味来索命。既然已经错过了午时三刻,纵然不信这些的张靖初,也没特别的理由去反对。

    毕竟,他才是下令砍下王丞脑袋的监斩官。而随后,他终于用两根指头从木质鱼筒里拈出一根竹签……

第二百二十九章 劫法场

    暗青色的竹签顶端削成了尖锐的剑形,看上去阴沉肃杀如同真正的一把利剑。UU小说张靖初略抬手肘,把它轻轻地抛了出去,沉声道:“斩讫报来!”

    竹签画过一道弧线,跌落在铺满黄沙的地面上。若一切进行顺利,马权将会看到台上的刽子手大喝一声,双手紧握宽刃大刀猛然下挥,然后就是铁刃轻易切开血肉、砍断颈骨,把整个头颅从一具高大的身躯上斩下来的情景。

    假如再多一点想象空间,马权觉得,那个头颅还会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自己的脚边。说不定,那个时候王丞脑袋上的眼睛仍旧圆睁着,充满着不甘和愤懑,与自己漠然的双眸彼此对视,形成鲜明对比……

    可惜,他心中却清楚知道,这样的情景断然不会发生。因为就在竹签落地的那一瞬,他的眸子正好捕捉到,王丞嘴角处抹起的那一抹不屑。

    果然,就在侩子手那柄宽刃大刀高举至好似都连接到天上阴云时,一句让马权总想着听到、可此时真正听到有如五雷轰顶的话,穿过肃静无声的人群,清晰传到了马权的耳中:“刀下留人!”

    侩子手猛然挥斩的大刀果然应声而止,停在了王丞的脖颈两寸之上,才与王丞嘴角那抹终究渐渐荡漾起的冷笑,形成一副令马权感到刺目的对比。

    而远处,淡淡的薄雾当中,率先透露出的,是一抹绯色的红,一抹令马权周身都为之一颤的红也就是这个时候,攀着柳乘风肩膀不放的马文瀚,忍不住低声道了一句:“哈,终于你也让我看到了这幅惊讶的表情……”

    安平无俦一手按着腰间的绣春刀,昂然阔步,而另一只手,则轻托着两端为黑牛角的一袭黄绸。身后还是衣甲鲜明的锦衣卫,只不过,这次的来人显然多了不少,足有一百余众。一队人如劈浪斩海般从走至行刑台前,安平无俦唰得一下打开手中黄绸,大声念道:“陛下有旨!……”

    此言一出,整座刑场皆骚动起来,张靖初更是在安平无俦出现时便起身迎接。闻言慌忙正襟下跪,恭敬拜了三拜之后,才挺直上身,口中呼道:“海西县令张靖初承接天命。”

    此刻的马权,自然也与刑场上那些官吏一般,跪拜在地。他万想不到,这一小小监斩王丞之事,竟能惹来朝廷的圣旨。当下与张靖初对视一眼,发现张靖初眼中也尽是疑惑之色。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江苏徐州海西县人犯王丞……”安平无俦的语气不快,宣读圣旨时的音调抑扬顿挫,显然他已不是第一次当中宣告圣旨。

    不过,刚听到这一开头,马权便知道,这圣旨除了赦免王丞之外,再无其他可能:他不允许街上那些泼皮无赖肆意欺凌将死的王丞,但同时,他更不允许王丞犯下那等天怒人怨的罪孽后,还能躲过今日一刀!

    由此,他看似无意地松了一口气,赶在安平无俦之前,小声快速自语了一句:“锦衣卫果然来了,看来今日彻底失算了……”马权身前的吴典史闻言,后背微微一僵,随后不见他使了一个什么动作,刑场上突然开始大乱起来。

    有些人在跑,有些人却从扁担里,篮子里,包裹里抽出武器迎着锦衣卫向前冲杀,拼命朝着行刑场上涌动,看样子,真欲解救那囚犯王丞一般。

    马文瀚见状,瞳孔为之一缩,想不到劫法场这种事真让自己遇到了。不过,马文瀚也仅仅只是惊讶而已,并无半分惊慌:这些明教教徒在锦衣卫到来时才发作,当真不知死活。眼下他们除了被一网生擒外,什么事都做不成。

    可随后,马文瀚的瞳孔就突然扩大了数倍,眼前的那一幕彻底令他震惊:只见动乱刚发作时,刑台上的流火竟手持巨剑,一剑就将王丞的头颅斩了下来,血光冲天,那颗脑袋也果真滚到了马权的脚边……

    这一刻,看着王丞脸上还未消褪和不屑,马权这才朝马文瀚那里望了一眼,很满意这样的鲜明对比。

    王丞说的不错,在马权的手下,要保住自己的命并不容易早在吴典史开口前,马权便悄声交代流火,刑场一有不对时,第一时间砍下王丞的脑袋。

    那个时候,马权还不清楚王丞究竟为何有恃无恐。不过现在,他便知道这事原来也跟马文瀚有关。

    随后,马权也不深想,右手高高举起,而后又迅疾把手张开,那些已经形成包围圈的民壮官兵便迅速开始围剿暴乱的明教教徒,同时还分出一批人来保护张靖初和刑场上县衙官吏。

    可惜,接下来的情况,并不与马权预想的一样。相反,情况还很糟糕。

    因为,在马权做出围剿手势的时候,安平无俦也一刀抹过一个教徒的脖子,愤然望了一眼又开始与明教教徒厮杀到一块儿的流火后,也顾全大局吼叫着自己要接管所有刑场上的兵丁,听从

    他一人指挥。

    安平无俦是在场官职最高的官员,同时也是武官,接掌这些人自无不妥。可偏偏他的命令,是令那些围困住明教教徒的兵丁散开包围圈,好让锦衣卫有足够的空间应对暴乱。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那些身上穿着巡检服饰的兵丁,却不完全是官兵,而是无忧馆的江湖人士假扮而成。对于这些人来讲,他们肯听命的,只有马权的命令。

    这便是身份不同导致决定也不同的结果,马权思维意识下还未将这些突然闯入的锦衣卫考虑在内,而安平无俦却自然想靠着自己手下的精锐之士来平定暴乱。

    由此,原本完全掌控着局面的官兵和无忧馆手下,却因顾忌场中的锦衣卫而不敢放箭。而锦衣卫又因为混乱拥堵发挥不出战力,还有少量真正百姓奔哭嚎啕扰乱视听的缘故,导致一瞬间,明教的暴乱竟冲开了官兵的围堵!

    之所以造成了这样意料之外结果,还不单单只有马权与安平无俦命令冲突的原因。而是这次爆发的明教教徒当中,竟有几名真正的高手。在这等极其混乱的状况下,这些武艺高强、单人搏杀技艺最强的高手,便可轻易改变战场上的形势。

    在刑场上七个不同的地方,埋伏的这七名高手借着眼下的混乱,迅速开展了行动。他们眼神淡漠、面无表情,看似彼此都是独立突围的。可如果有一双眼睛可以俯瞰整个泗水刑场的话,就会发现,七个人的行进路线连贯成了一枚锋利的钉子,狠狠地楔入了原本坚如磐石的行刑台上。

    钉子不断深入围障,沿途不断有官兵在反应前就被抹杀拔除。这些人相比那些嘶吼着拼命的教徒来会所,既安静又狠辣,总是悄无声息之间施以杀手,手法干净利落。整个刑场此时仍旧困扰在之前的冲突命令下,无论是官兵和锦衣卫都有些不知所措,居然没人注意到这股奇异的异动。

    直至这七人登上行刑台,开始冲击被重重包围的张靖初和马权这处核心时,他们之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却竟还有闲暇,同时从怀里掏出颜色一模一样的药丸吞下,简单地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继续前进。一直到这时候,安平无俦才意识到,这次暴乱,不仅仅是劫杀法场这么简单。

    当然,马权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他拔出腰间那柄沉重的刀,跳出那些官兵的保护,开始与冲上来的那些明教教徒贴身搏杀起来!

第二百三十章 七死士

    这是马权第一次亲临厮杀。

    也是这次,让他深切感受到诡谋小道的硬伤:他的确骗过了吴不名,围困住了那些明教教徒,也解救了大部分的百姓。可无论怎么说,纵然将力所能及的方方面面谋划殆尽,也只是穷尽人事的小道。最终因无法纵观全局之故,使得锦衣卫这一枚意外之棋,毁了整个棋局。

    马权从来相信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可眼下这件事,对他来说,却根本不是天意作弄:他早就知道马文瀚来海西乃是一个变数,可局限一小小户房司户的职位,却根本不可能打探出马文瀚的真实目的,也无法预料到锦衣卫会在今日出现。

    现在,他知道,马文瀚只是想从王丞口中得知一些他想要的信息。可人家却可以请来令整个刑场都注目的圣旨,可以让一个几乎就是一个恶作剧的设计,就毁了他苦心积虑的所有谋划。

    这一刻,除了满心的愤懑外,马权第一次升起了对权力的渴望。在他看来,只有自己不再畏畏缩缩、趋利避害,而是一步步站在凌绝高处,才能将任何不必要的变数看在眼中,进而将意外减小至无形。

    不过,眼下,他除了将这些悲愤除了化作力量,让自己手中长刀的劈砍更具威力外,便毫无益处今日之棋才至中局,若残局收子时自己还未被抹落到尘埃,那一切还有大把的时间来忏悔和改变。

    而眼前,能在那七位吞食了毒药的死士手下抢回性命,才是他最应全神应付之事。

    如果是正面对抗的话,异军突起的这七个人,恐怕连锦衣卫两个小队都无法抵挡。但当他们如水银一样渗入到官兵腠理,便成为无法拔除的猛毒。刑场台上的守卫本来人数就少,大部分操练过的民壮和拼杀斗勇过的无忧馆杀手,都被抽调至刑场台下。剩下的只是跟泼皮无赖动过手的捕快衙役,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这些人只会凭本能或嘶吼砍杀、或闭眼乱叫,乱成一团,给了这七个杀手可乘之机。

    在进入行刑台以后,明教这七位高手的行事风格陡然一变。按道理,杀手应该是潜伏在夜色下,不到出手的一刻不让别人感觉到他的存在。而这七个人此时表现得更接近一群暴烈的刺客。他们对自己的行踪根本不打算遮掩,开始对任何胆敢阻挠的人痛下杀手。

    简直就是七尊杀神,他们利用行刑台上宽阔的空间和捕快衙役的恐惧进行掩护,不断的移动,所到之处腾起无数血雾。

    在这七个人十分默契的分进合击之下,官兵和锦衣卫被打懵了,无法组织起哪怕一次有威胁的反击,任由这七支暴烈的敌人有效率地疏导着明教教众朝行刑台涌入,逐渐逼近官兵的心脏中枢。原本应该是朝廷彰显冷酷威严的地方,却变成了一片血肉横飞的战场。

    远处的柳乘风微微眯了眯眼,看到如此局势,对于自己舍弃这七位教中高手的心痛,也化为一丝欣慰。马文瀚的手则已死死摁在柳乘风的肩膀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二百余官兵,一百余朝廷锦衣卫,竟连不足百人的明教妖人都抵挡不住,我大雍军威已堕朽至此?!”

    “公子,您太悲观了,这些余孽不过凭一时血气之勇,扰乱了互不统属的官兵而已。”易公公面色沉静却无颓惨之色,向身旁的马文瀚解释道:“您仔细看着,场上虽混乱不堪,但真正死伤的较多的,仍是那些明教余孽。他们看似血气十足,锐不可当,却分明后继无力。只需那七人被高手缠住诛杀,这场动乱瞬间可冰消瓦解。”

    事实果然如易公公所料,明教教众越接近张靖初这伙小包围圈中心,他们背后被尾衔诛杀掉的教众也越多,而官兵和锦衣卫也无需指挥便汇合一处,再度对明教教众形成追杀包围之势。

    而那些已经杀红眼的明教教徒,越接近内围,他们的突击就越加暴烈而迅猛,速度对他们来说,比鲜血还珍贵。看样子,他们是想赶在这些官兵反应过来前,击杀县官,对大雍朝廷造成一次比较成功的打击。

    但奇怪的事发生了,杀手们在真正已经围上张靖初身旁那小小包围圈时,却发现他们的进程比之前慢了许多,而死伤却加快了不少。

    七名负责狙击的明教高手也发现了异状,他们拼着挨上一刀一剑的代价,迅速融入杂乱的明教教众的先头,打算作为前锋,刺破那些由捕快衙役这等三流部队组成的防御圈,完成他们最后的使命。

    可惜,就在他们汇合至前的时候,发现最终赶来的只有四人。其中的三人,一个被流火劈成了两爿,一个被安平无俦砍掉了脑袋,而另一个,则被戒色和糜贞儿联手,将他的身子刺出两

    个窟窿。

    战局就在这里发生改变,回来的四人当中,只有三人完好无恙。而另一位刚飞落而至,才发现自己的右脚处已被一支何物的锐器刺破,半蹲在地时,抬头看看到一柄夹着风声的长刀劈来。他下意识抬刀一撩,想着这些捕快衙役一丝内力也无,只凭单臂之力,只会被自己撩得长刀脱手。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那个年轻少年劈出的一刀,竟有千斤之重。不但运用上了腰部发力技巧,甚至,那长刀被自己一荡之时,后发的劲力竟连绵不绝,猝然传入自己的右臂当中,将自己本就蕴含不多内力的刀身击溃,生生压得自己虎口一震、右臂下坠!

    这时他才惊悔莫及,急速屈身上扛。然而,眼前那少年根本半分江湖风度也无,趁着自己起身之际,也不犹豫便又上前一步,右腿狠狠踹入自己裤裆之中!

    这种狠辣无耻的手段,令身为朝廷逆贼的明教教徒也不屑为之,可那身穿县衙青衫的典吏就这么使出来了,还使得那么理所当然。因为,这家伙一脚见功后,还说了一句十分似乎很有哲理的话:“你我为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若想聊什么手段风度,找阎王伸冤去吧!”

    这杀手不知道少年为何会看出自己的当时想法,但却知道,随后就是这少年,手中长刀一掠,便令自己空门大开,然后一个漂亮冷硬的直刺,带着决绝干脆的意味,深深扎入自己的前胸。

    胸部陡然一凉,随后就是鲜血奔涌的痛楚,杀手脑中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这少年好生毒辣,出刀无情,收刀利索,断不可能只是一名县衙典吏……

    一刀毙落这名杀手,马权鼻尖才嗅到浓郁的血腥之气。此番他未半醉半醒,却也半点不适也无,反觉得心念通达,胸怀大畅,想着男儿冲冠一怒、必该血溅五步。又或许,这具身体的性情,原本就是那种坚韧凉薄的性子。

    不过,在他还未想通自己为何这般淡漠缘故时,便发现剩下那三位杀手已将重点放在了他身上,迅速散开对着自己结成一个圈子,谨慎而快速地移动起来。

    而发觉局势不妙的马权,回头一望,只见自己这伙人已经退入刑场台边缘,而台下就是张靖初来时乘坐的官轿。不由同身边的吴典史大叫一声:“我去引开这三人,大人保护好老爷!”

第二百三十一章 怜我世人,忧患何多?

    “他们的目标是马权!”张靖初虽为一介书生,可关键时刻,却也没有吓破胆子。www.uu234.cc眼见马权朝着那顶官轿奔去,而那三名杀手没有丝毫迟疑,在马权动身时第一时间发动起全力攻击,便看出这次劫杀法场的诡异之处。

    “吴典史,不用管本官,快去护住马权。”张靖初狠推吴典史一把,这一阵,他也看出吴典史绝不是那种滥竽充数的典史,而是有着一身武艺的。而他也知道,马权对海西县有多重要。

    而随着马权这一动,场上的局势顿时明朗化起来。那些为数不多却已经逼近张靖初的明教教徒,陡然如发了疯一般朝着流火、安平无俦、糜贞儿、沐阳、戒色这几位真正的杀伤主力扑了过去,迅疾爆发出更为激烈惨酷的厮杀!

    流火巨剑如火,蔓延无边,一身白衣尽染血色,却挡不住这些人连命都不要的扑击。

    安平无俦绣春刀凛然,大开大阖,却砍杀不尽这些人疯狂的战意。

    糜贞儿、沐阳、戒色等人也各展手段,几番欲突围出去营救马权,却发现眼前这些明教教徒一个个都已红着眼睛,口中高声吼着‘生亦何欢?死亦何苦!’的口号,用血肉间的悍勇阻住他们的去路。

    而跟随在那三名杀手之后的,只有吴不名典史。沿途两侧的官兵和锦衣卫试图移动过来劫杀那三人,可那三人左右两人分别抽刀,奋不顾身地将他们阻住,中间的两人速度不减,继续朝着马权冲去。

    此时已经冲入的官轿当中的马权,面对那位如附骨之疽的杀手,突然转身用刀撩开官轿的帘子。看到那杀手已经已借助同伴们用性命换来的机会,闪电一般冲到这顶官轿之前。

    杀手手中的长刀明显是百炼而成,官轿薄薄的木板根本无法阻挡,而狭窄的车厢也保证马权不会再有任何躲闪的空间。在刺客的眼中,马权躲入官轿当中,无异于自投思路。

    可惜,就在他手中长刀朝着马权刺去之时,马权却猛然从怀中抓出一把白色的粉末,朝他脸上扬去。而后迅速放下帘子,从官轿的窗子处爬了出来。这一无赖的手段,使得那杀手的双目变得刺痛红肿,而他却轻而易举绕到了杀手的背后。

    可惜,马权还是有些太过脱离有

    利范围了,就在他举刀无耻至极刺入那杀手双股中央的时候,恰好落在了另一名还未被斩杀的杀手两步之内。这位杀手亲眼看到自己名震江湖的同伴,竟然这般被这等无耻的少年谋害,当下红了眼睛,反身不顾背后数杆锦衣卫的长枪,朝着马权砍杀了过去。

    这样的拼死一击,就算这名杀手被长枪洞穿身体,他也能在咽气之前将手中的长刀刺入马权的后背。然而,就在刀刃接触到马权身体的一瞬间,吴典史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徒手推开刀刃,他的双手被割得鲜血淋漓,却成功地让这柄利刃偏离了目标。

    这名杀手悲愤莫名,毫不犹豫地退刀、斜掠,直接在吴典史毫无防备的身子上留下一个大口子,让他的身体撞在车身上,又滚落在地,溅起一片血花。可做完这一切,这名杀手的前胸也突然出现三根长枪的箭头,带着他胸腔的脏器碎末透体而出。随后,这名杀手口中才喷出血花,死不瞑目。

    这一处的变故,顿时令剩下一名杀手失神。而这片刻的耽搁,足以致命。来自数十名锦衣卫的凶暴刀光霎时间笼罩住这名杀手,把他的身体绞碎。

    这时候,刑场台的方向才传来声声的惨叫。被困住的流火等人,也时刻心忧官轿这处的战况,见之前官轿这里如此凶险,流火等人均被激出了戾气,加快了对这些明教教徒的杀戮步伐。

    安平无俦更是揪住一名明教教徒的大腿,硬生生地撕开了半边。另一名明教教徒终于面露惊恐,试图后退,却被沐阳扼住脖子嘎巴一声捏断了颈椎。脑袋从侧面耷拉下来,显得既恐怖又滑稽。

    队友们的凶残,对官兵和锦衣卫来说是一个最好的激励,对敌人却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安平无俦手中那残缺不全的肢体,成了压垮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剩下那些明教教徒终于意识到,今日的任何彻底失败了,他们的动作变得迟钝,然后被杀出怒火的锦衣卫尽数绞杀。

    战斗开始得仓促,过程也很凶险,只是结束得却很突然。只在最后短短的十几息,三十几名明教教徒便倒在了地上。虽然官兵这里也付出同等数量尸体的代价,但罪犯已经授首,海西县令也安然无恙……

    当然,当他们终于回想起这些明教

    教徒根本不想来救王丞,反而锦衣卫大人宣读的圣旨好像要赦免王丞时,脸色不由都变得十分诡异起来。锦衣卫们都望着他们的上官安平无俦,等着下一步的指示。而安平无俦眼神变幻几下,环顾四周,显然对这次的伤亡很不满意。

    当目光扫到吴典史的时候,他才露出疑惑的神色:一名县衙典史竟然舍身去救一位县衙的司户,这个举动让他升起了不小的怀疑。虽然吴不名受伤也不轻,双手鲜血淋漓,胸前的血洇痕迹不断扩大,但安平无俦却想先弄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而吴不名那闪烁的眼神,显然是打开这个事件的突破口。

    安平无俦想开口说几句,却看到吴不名眼神里闪过一道戾光,转身捡起地上一把长刀,朝着已经瘫坐在地上的马权刺去!

    这一个变化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所有人都还在脑袋放空的阶段,谁会想到,刚才还奋不顾身保护马权的吴不名,居然会突然倒戈一击,突施杀手。

    “扑哧”。

    利器刺入**的声音,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中。然后就是马权一脸不可置信扒开自己衣服,看到那长刀的确已经刺破布满尖刺的皮甲,才苦笑着抬头说道:“果真被你骗过了,你们明教教众太厉害,自己人杀自己都不眨眼……我刚才还怀疑,你可能不会是这次作乱的元凶。”

    “你猜错了。”吴不名撇嘴一笑,目光悲戚又疯狂:“因为,为了你,牺牲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嗯……”马权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一头倒在了地上。

    已经平静下来的刑场,顿时又糟乱起来,流火、糜贞儿、戒色、沐阳等人即刻施展轻功朝着这个方向赶来。而安平无俦也再度下令,全力诛杀吴不名。

    可这时,吴不名却快速抄起马权,朝着身后大叫了一声:“怜我世人,忧患何多?!”

    “怜我世人,忧患何多?!”身后数十人回应,皆是身穿县衙兵服的捕快和衙役,猛然再度举起刀,对着那些准备放箭射杀吴不名的弓手砍去。

    随后,就是彻彻底底的骚乱。在场的官兵根本分不清敌我,团团被惊怖不已的锦衣卫困住。而张靖初见状,面色瞬间惨白无比……

第二百三十二章 出城

    马权慢慢睁开眼,是被一阵阵颠簸给刺激醒的。www.uu234.cc

    眼睛还未完全睁开,胸间的一阵痛楚就让他本能地将发出一声呻吟。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嘴里被塞入了大团的棉花,连呜呜的哼叫都发不出来。而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平躺在一个季为狭窄的空间,连翻身都不能,手脚也都被牢牢捆缚起来,令他难受至极。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小命还没丢。待身体的机能渐渐恢复后,他才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声音。而待颠簸停止后,他更是清晰听到了海西县城大门吱嘎吱嘎开启的声音。

    之所以能听到这些,是因为自己所在那四方木箱的隐蔽处,都留有透气孔。显然那想将他带出海西县的人,不想让他在箱子里被闷死。

    而下一刻,马权就知道自己被塞入的箱子,到底是什么了。因为,他听到了吴不名同守城的门丁谈话,虽然吴不名刻意压低了喉咙使得自己的嗓音听起来更苍老迟钝一些,但对于这位亲手将刀子刺入自己胸腔的家伙,他绝对不会听错。

    从刚才城门开启和周围嘈杂的声音判断,这个时候应该是早上的卯时海西商贩百姓进出城的时候。不过,吴不名那家伙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马权气怒攻心,差点再度晕过去。

    “苍天啊,你为何让我这个白发人送黑发人!”吴不名的声音哀痛当中流露着悲愤:“那些挨千刀的明教妖人,竟然大闹我们海西县,杀了我老宋家唯一一根独苗儿,这可让这老头子怎么活下去啊……”

    一句话让马权明白,这四方的木头箱子就是专门盛放尸体的棺材!更可恶的是,自己还平白无故当了吴不名这王八蛋的儿子……

    不过,信念一转后,马权便冷汗淋漓:这个姓宋的捕快,马权是认识的。当初自己还不是县衙书办的时候,就是这个姓宋的小捕快跟着朱逸一同入糜府来传唤的自己……如此说来,这小宋捕快已经?

    “老宋头儿,别太伤心,我们……”守城的门丁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位可怜的老人家。他们只知道,这位小宋捕快,是六年前从外县迁入海西的,如今被明教余孽所杀,老宋头儿要送儿子的遗体回老家安葬。

    这样的家门惨事,怎么让他们忍心开棺检验一番?晦气不

    说,也是对人家老宋头儿又一重打击。

    由此,他们只是接过了老宋头儿递来的一纸文书,看到上面左下角清晰盖着县衙的大印吴不名在海西县乃典史,这出城路引的发放,就是由他负责。所以,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职权之便,用县衙的印鉴在空白文书上盖好印记,然后收藏好;这样他就可以在必要的时候伪造出一份“真正”的路引来,确实是真的,只不过文书内容和盖章的次序颠倒了而已。

    所以,此时在守城门丁看来,这封写了‘准予出城’字样的路引,就是格式完全合乎标准的通关路引。甚至,连“章印应盖过字迹”这样的细节都没有纰漏。

    门丁们将路引草草看了一遍,就交还给了吴不名。直到这时,棺材当中的马权才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叹息:自己太小瞧明教了,认为以身做饵就能套出他们的机密。想不到他们却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将自己扯离已经经营好的主场海西县。

    门丁叫来几名同伴,将城门旁的端门杠木取下,打开一扇小门放‘老宋头儿’出去。棺材中的马权还听到‘老宋头儿’向士兵道过谢,不紧不慢地赶着牛车走出海西城。

    出城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后,吴不名才撬开了棺材,扯出马权嘴中的棉花,对着他说道:“两个选择,一是配合我们,让你一路上舒服些;二来,就是你继续躺在这棺材里。”

    “别装了,你能弄到海西的出城路引,但目的地的入城路引,却需要你们明教同伴的配合。想必,进入目的地的时候,你不可能再用这个送子安葬的假象。”马权看着一张苍老面容的吴不名,心头真是气得要吐血,见过沐阳那精湛易容手艺后,这吴不名的乔装实在处处都是破绽。可便是这样,守城那些门丁竟然都没看出来!

    而吴不名听马权一语道破自己的虚实,脸色不由变了变,伸手扯掉了颌下的假须,正待开口再威胁马权。却见神形虚颓的马权脸色一变,沉声又问:“我只想知道,你们是否杀了宋老头儿?”

    “呵呵……”吴不名神情也陡然一愕,想不到马权自身难保,竟然还会惦记着那素昧平生的宋老头儿性命,不由讥讽道:“想不到你这腹黑心狠之人,竟然还忧心起了不干之人。”

    “那是自然。”马权皱

    着眉头咳嗽了两声,嗓子因为缺水变得沙哑,但他仍旧忍着痛说道:“我是兵,你是贼,无论是我这朝廷鹰犬剪除逆贼,还是你们这些义士推翻朝廷。最不该的,就是将无辜的百姓牵扯进来。”

    吴不名愕然了一下,脸上不屑当中不由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味道。招了招手道:“给他些水喝,再给他换换药,莫要让他死在了路上。”棺材上方又出现一个陌生的脸庞,咕咚给马权灌了两口水后,伸手就要扯马权的袖子。

    马权突然警觉,因为这时他才看到,自己只是胸间的无袖皮甲被扯开,而腰间的软剑和袖中的箭弩却还未发现。当下急声开口道:“省省吧,让你们这些粗手粗脚的家伙动手,还不把小爷疼死?快与我松了绑,我自己来。”

    “你同意与我们随行了?”吴不名一脸疑惑,不认为这个心眼儿比鬼还多的家伙会这般轻易束手。

    “不同意又能怎样,我一个负伤且武艺平平之人,难道还能打得过你们一群人?”马权一脸鄙夷看着吴不名,带着三分败坏和七分无奈道:“就算我遇到官兵时反水,那你们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毙了我。我宁愿自己保护自己,也不愿你们这些蠢货因为一点差错,让我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

    见吴不名脸上还有疑惑,马权叹了口气,又说出了底牌:“你们若是只想杀我,早就在刑场便成功了,既然还要如此大费周章将我运至别处,就说明我身上有你们想要的东西。所以……在你们开始审讯我之前,我们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吴不名听后看着马权久久不语,直到马权都懒得与他对视后,他才突然笑了起来,回头喊道:“给他松绑,再拿一件衣服来。与聪明人谈话,就是愉快,比那些喊打喊打或哭爹求娘的家伙实在有趣太多了。”

    马权终于‘死而复生’,起身看着棺材外的世界,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海西和淮西的交界渡口远处的一片荒地上。除了刚才给自己喂水的那劲装汉子外,还有三个同样一脸漠然的大汉,身上那种不时散出的江湖悍匪气息让马权知道,他们这几个人,比起刑场上那七位死士,武功只高不低。

    再加上这个也算足智多谋的吴不名,马权觉得,这次自己恐怕还在外旅游一阵子才能回到海西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目的地

    过了渡口,一行人径直来到了淮西县一户农家。www.uu234.cc

    这里是明教的一处‘死点’,‘死点’的意思是一经使用就会暴露的据点,也就是说只能使用一次,只有在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才能动用。这家农户专为明教骨干份子看护马匹,马厩里存放着八匹战马。

    吴不名从这里取得了六匹北地骏马,与马权一人一匹匆匆朝淮西东南方向而去。而这家主人在两人离去后,将剩余的两匹马毒死,也从另外的路线潜逃。

    一路上马权十分配合,无论是明教教徒提供的金疮药还是饮食,他都不过问。只是尽数拿来施用,以保证他身体的快速痊愈。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胸前的那刀,看似鲜血淋漓挺唬人,但除了能给人造成剧烈的疼痛导致晕迷外,不会伤及肺腑。以至于,吴不名这些人都不担心骑马的颠簸,会震裂伤口导致马权病情加重而一命呜呼。

    三日后,吴不名抵达了位于徐州南部的一处走私贩子聚集点。在这里吴不名联系上了另外一根线,一行人又化装成走私贩子中的一员,混在这些贩子的队伍中朝着徐州府进发。沿途虽然遭遇了几次徐州府巡检水军的盘查,但全都以贿赂蒙混过去了。最危险的一次是他们与锦衣卫特别搜捕队遭遇,幸好被经验丰富的吴不名化解。

    这一幕后,马权与吴不名互相对视了一下,彼此都将心底的话藏了起来,心照不宣两人这些人来,其实都已达成一种默契,若是一行人露了马脚,马权自然不介意落井下石。可若是一路上相安无事,马权也想知道,这些人费这么大力气将自己拐到徐州来,到底为了什么。

    六日后,马权胸前的伤口渐渐愈合。一行人也行进到了徐州府,与马权料想的不错,明教这些人果然已经将路引准备好了。当然,是通过徐州城的内线出城送来的这次他们又扮作从淮西赶来的商贾,顺利混入了徐州城。

    一入徐州府,勃然繁荣的气息便扑面而来,到处是屋舍田园、鸡犬相闻。而越是靠近城中,道路便越宽阔,道边有砖石砌的排水沟水,据说其中尽植莲荷。虽然季节不对,没有看到莲荷,但近岸的草木润泽、仍旧一片苍绿色,杂花相间,便足以让人们想象,春夏之间,望之如绣的美景了。

    官道两旁,则皆是园圃,百里之内,并无闲地,到处粉墙细柳,飞檐重阁,有红妆按乐于宝榭层楼,有白面行歌近画桥流水,景色如画,升平欢

    乐至极……

    吴不名这一行人算是走南闯北了,对于所见所景并无异色。可见惯了钢铁浇筑出来丛林都市的马权,却对于这个时代的繁华展露出欣然的向往,跟土包子似的东瞅西瞅,隔一段便发个感慨:“我勒个去,这才是原汁原味的复古旅游胜地啊……”弄得吴不名老脸发红,一个劲儿轻声咳嗽,勒令马权目不斜视闭上嘴,不要泄露了他们的行踪,顺便也别给海西人民丢脸。

    “今夜还是住店?”马权不清楚那日他晕倒在海西刑场后又发生了什么,但他却知道,目前还没有人对吴不名发下海捕文书。所以,这几日他们都是住店打尖。

    当然,这些时日,马权没有放弃任何一丝逃跑的念头。可惜,吴不名这次带来的四个人好像都是行惯了江湖的人物。每每住店,马权发现就连自己上个茅厕,远处都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让自己从单烁枫、沐阳和戒色那些听来逃遁之计,都还未施展便胎死腹中。

    “不用住店,我们已经到目的地了。”吴不名抬了抬头上的商帽,向马权露出一个很意味深长的笑容。

    马权一直以为那个笑容是在告诫自己,今夜可能就是要审问的时候。只是,他想不到,那竟然是一个血腥残酷的命案。

    一行人在徐州城中漫无目的地转悠了一天,直至月明星稀的时候,吴不名才带着那四人来到城郊一处的小型的造纸坊前。

    因为本朝太祖乃穿越人士的缘故,所以大雍朝的造纸业很是兴盛。不仅有官办的造纸厂,也有民营的手工作坊。造纸业是大雍较为重要的手工业,官营作坊的纸张很多还要卖到国外去,民营的则主要是对国内销售,开办造纸作坊的称为槽户。

    普通槽户自然不是戒备森严的地方,吴不名等人轻松潜了进去。但奇怪的是,他们将已经绑缚好、并且在口中又堵了棉花的马权扔在房檐后,又悄悄潜了出去,只留下一人在房檐上看守。

    借着依稀的月光,马权看到这家槽户内一老人提着灯笼,逐一检查着造纸坊原料棚、发酵池……看看堆放、清理情况,检查有无余火未灭。天晚了,雇工已经离开了,造纸坊显得有些冷清。除了那提着灯笼的老人外,作坊里只有两户房间还亮着灯,应该是长工们的住房。马权眨了眨眼,仍旧想不通吴不名这次所欲何为。

    “老冯头儿,又在检查呢?东家雇了你,可真没白费工钱。”一长工打扮的男子从亮着灯的

    房间走去,看样子是在倒洗脚水。

    “咱东家可没亏待过咱们,做人要将心比心。”老冯头儿笑呵呵回了一句,听话音是个很尽职感恩的老人。

    可就在两人打着招呼的时候,吴不名一行人已悄然摸进了院子,一个夹了肉的墁头顺着地面丢了出去,门口养的那只老黄狗只叫了一声,便嗅着香味扑上去,一口叼住了墁头。

    “噗!”一个人影顺势窜出,手中刀顺势一抹,那黄狗呜咽一声,便弃倒在地。

    马权的双眼立时张大,他已经猜出吴不名这些人要做什么,开始拼命滚动身子,期望能给下面那两人一点提示。可惜,他的动作恰恰带来了他最坏的效果,院中两人听到响动,反而都一齐抬头向房上望去。

    这时的马权已经一脚被那明教教徒踩在了脚底,并揪着他的头发,将他拖到房檐边沿,让他睁大眼睛看着院中发生的惨景!

    院中那长工和老冯头儿看到房上两人扭打,张口就欲喊人。可就在此时,吴不名已经窜到了他们身后。

    “砰!”

    一根粗大的门杠子狠狠地敲在老冯头儿的头上,他的头立即像是敲碎了的鸡蛋,鲜血和脑浆流出来,因为颅骨塌陷,两只眼球都被挤出了眼眶后,他的身子才僵硬了片刻,便向前一栽。

    而那长工这时却已经被老冯头儿死前的惨状吓傻了,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惊叫了一声,还未跑两步,就看到自己的胸前突然多了一把带血的刀刃。等他明白那柄刀就是从自己后背插出来时,才见那柄刀又攸然不见,好像一切都未发生一般。只是胸前汩汩留着鲜血的口子,带去了他年轻的生命。

    然而,惨案才只是开始,长工的喊叫还是惊动了房间里的人。一个明显喝高了的壮汉踉跄着走了出来,还未看清眼前发生什么事儿,一双刚劲有力的大手便从后边伸过来,勒住了他的咽喉狠狠向后一扳。

    “咔!”

    一声清脆的响声,这壮汉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喉咙处的疑问声便戛然而止。吴不名一松手,壮汉便向下一倒,半个身子跌进茅厕,卡在那儿,至死都不知道生了什么事。

    做完这些,吴不名才微微向马权挥了挥手,嘴角露出残酷的笑意,带着那三人向另一间明着灯但一直没有出来人的房间走去。而房檐上的那名教徒,则拎着马权落入院中,一回头看到马权那双已经尽赤的眼睛,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百三十四章 凉茶

    另一间亮着灯火的屋子里,住着的是一位小夫妻。女子已经身怀六甲,两口子躺在床上,正幸福地说着悄悄话儿。吴不名一行人闯进去的时候,两人穿的都不多,女的只身着亵衣,臂膀和大腿都露着,男的干脆赤条条地躺在那儿,只在肚皮上搭了一柄蒲扇。

    “什么人?”看到吴不名一行人进来,男的赤条条地跳了起来怒喝,女的则惊恐掀起被单捂住自己的前胸。

    可吴不名只是一个狞笑,一拳便将那男的打翻在床。另外两人上前一步,伸手一扯床单,向上一罩,便把夫妻俩一起拖到了地上。

    “砰!卟卟卟……”,拳脚如狂风暴雨般向人肉沙包打去,沉重无比,夫妻二人只惨叫了数声便没了声息,吴不名等人冷哼一声,闪出了房间,被单下,深红色的血液汩汩流了出来,与院外一眨不眨将这人间惨象的过程看尽的马权那赤红的眼睛融为了一体。

    直至这时,看守马权的那明教教徒才扯开了马权口中的棉花。当马权终于抬起头的时候,心头一股怒火腾然升起,可眼中的血红却已经褪尽,只用一种阴入骨髓的声音向吴不名问道:“这是为了报复我之前在海西刑场上,说过你们明教不会伤害百姓之事?”

    “院中那个老冯头儿,是个无儿无女的鳏夫,明日只需告之四邻老头儿已经病故便可。至于这小夫妻和那两名长工,都是从外地雇过来的,向外解释说他们已经辞呈回乡,没人会怀疑。”

    吴不名的回答似乎与马权的问题驴唇不对马嘴,但马权还是听明白了吴不名的意思:这间作坊,毫无疑问又是明教一处据点。作坊的主人,就是明教的教徒,他们已经妥善准备好了善后事宜。其目的就是在告诉自己,这里是他们的主场,自己休要再耍什么花样。

    进一步联想,这恐怕还是对自己的一种恐吓:只要自己不配合,那院中五个人的惨象,很快就是自己的结局。明教从骨子里就没什么‘怜我世人,忧患何多’的传统,他们之所以不在海西刑场伤害百姓,只是不便葬送了明教的名声。可对于拦在他们面前的障碍,便会毫无保留露出他们残忍暴戾的嘴脸。

    想通这些,马权心底已经升起浓浓的杀机。庆幸的是,他发觉这具身体,每到怒极之时,心境反而

    愈加平静。扫了一眼院外两具匍到在地的尸体,又看着屋内那长工紧紧护在妻子身上死不瞑目的模样,看着他妻子身下流出的那血肉模糊刚刚成形的生命。马权扬起了自己自己的被绑缚好的双手,示意那看守他的教徒给他松绑。

    那大汉见马权面对如此凶戾的一幕,非但没有惊恐乱叫,反而如此面沉如水。心底已经生出了三分忌惮,并不想解开马权的束缚。还是一旁吴不名微微颌首示意后,他才小心翼翼割断了绳子。

    “果然还有几分豪气,”马权舒展了一下手腕,也不知是在赞叹吴不名还是鄙夷:“我想,这个时候,你应该有问题要审讯我了吧?”

    吴不名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两人就坐在这喋血遍地的屋子内,看着那四人忙着处理尸体。好似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一般,吴不名甚至还倒了一杯凉掉的茶水与马权,再度阴阴一笑:“你是个聪明的少年,应该知道我们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马权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期望茶水的凉气能暂时浇灭他心中的怒火:“我父亲乃是朝廷秘密派遣的锦衣卫联络使,据我所知,如今你们明教已暗中滋大,可作乱行事却愈加小心谨慎起来。这次你们三番两次想绑架于我,想必就是为了得到我父亲临死前已调查好那群最早期真正的暗影锦衣卫,从而一举铲除,方便你们日后的图谋……不知我说的这些,还入得进您的法耳?”

    吴不名笑着点点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轻啜了一口,舒展开四肢,兴致颇高地说道:“你说的十分里对了八分,可那两分你不知道的,却是最为重要的。不过,我还是不得不承认,终究小瞧了你,你好像对我们明教知之甚多?”

    “算不上。”马权摆了摆手,也不看吴不名,自顾自又倒了一杯凉茶,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开始品尝起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事若关己,风生水起而已。太祖陛下创立大雍时,大食人摩尼创立摩尼教,因太祖陛下重开西域之门,摩尼教由西域传入大雍,传入江淮地区后,已吸收大雍道教及民间信仰,以汉献帝遗腹子为首,改称明教。”

    “当时的明教可不如现在这般温和,以教义宣传黑暗时代就要过去,光明时代即将来临,故而力倡杀人,认为杀一人者可为

    光明教众,杀十人者则为明教使者,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以其他异教为邪教欲一一剪除,并数次煽动组织民间百姓造反,堪称无恶不作。

    那时你们也算猖狂一时,狠辣的手段和黑暗的教义,也真一定程度引起了朝廷的重视,造反的浪潮几乎可以用席卷天下来形容,不亚当年张角的黄巾作乱。可惜,那时大雍正处国运昌隆之时,你们的声势越大,反而越会成为朝廷严打的对象,短短数年便被大雍铁骑打得满地找牙。”

    说到这里,吴不名已经听的有些入迷。事实上,他虽身为锐金旗掌旗使,却也不过明教一基层当总的首脑,对于明教的历史反倒不如马权了解的深刻。见马权此时开始停顿,不由开口问道:

    “此事我也曾耳闻,只是一直想不通,为何当时明教教众十余万,遍布天下各地。且还有先祖献帝留下的金银财帛供给,各文臣武将又皆乱世英杰,为何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只如昙花一现,却未曾有张角那等破国伤根的效果?”

    马权放下茶杯,左手好似不经意碰了碰茶壶,但见自己杯中尚有半杯凉茶,便未再续茶。而吴不名这时却见自己杯中茶水已见底,眼神扫到马权的动作,不自觉便又给自己续满水,才听马权慢慢解释道:

    “你们的失败,是在造反之前就已经注定了的。记得那时你们明教‘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识,唯以杀害为事‘就说尽了其中的道理,纵观史书,从来都是有道伐无道才能成功,从未听说过一群食人的野兽可以统御天下的,人神共愤之下,你们也只能昙花一现,明教的造反被扑灭,反而让大雍百姓及所有士大夫都开始心向大雍,以雍朝为正统,反而视曾经的汉室为伪朝,可以说是愚蠢之至。”

    说完这句,吴不名已缓缓沉浸其中,思虑之时一张脸青一阵红一阵,好不精彩。最后,愤而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吴不名才遏制住对马权的杀机。愤愤摇了摇已经见底的茶壶后,才激烈吼道:“那是世人愚昧,皆被凉贼以利蒙蔽,才会使得我等替天行道之人出师未捷!”

    马权回头看了吴不名一眼,见他义愤填膺,心中冷哼一声,便住口不言。屋子内,只留下两人百无聊赖的眼神,一时陷入诡异的静默当中……

第二百三十五章 黑影

    晚秋的月光,洒在高墙碧瓦上,透着无尽的清冷。www.uu234.cc

    不过,徐州城城墙上,仍旧灯笼火光亮如白昼,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当初大雍太祖率三十万虎贲至此,面对这一座固若金汤之城也曾坦言,若非已有内应,恐亦难攻破。

    不过,徐州城可以挡住大军进攻,却挡不住一位真心想入城的人。就在徐州守城兵丁看不见的一处阴暗城角处,一位被夜色掩盖面貌的男子已如影子一般游走至城墙。

    黑影贴着墙根朝角楼张望,这位置的角楼今夜没人看守,也没有点起火把大雍毕竟承平百年已久,守城的兵丁早就不认为这座重城会面临大军的进犯。由此,如今无论巡逻间隔和密度,比起战时差强人意许多。

    确认自己不会被看到以后,黑影从怀里掏出一把飞钩,在钩上系上麻绳,然后用力朝墙另一边扔去。飞钩唰的飞过墙头,特制的回钩铁头啪的一声吃住了泥砖砌成的外墙内侧。

    黑影拽了拽绳子,确认第一个钩已经牢固,然后又取出第二个钩如法炮制。接下来,他在手里沾了些滑石粉,双手以两根麻绳为支撑,手脚并用朝上爬去,只一会工夫就攀上了墙头。随后将绳索收入怀中,因为下城墙时,他已用不着这些工具。

    江湖上的轻功,提一口真气以一苇渡江对平常百姓来讲,或许只是传说。但不少江湖高手却对此深信不疑,毕竟他们知道,轻功虽然不可能将身体变轻,但心境空灵以至闪转腾挪到极致,足可以完成凡夫俗子认为不可能之事。

    可再厉害的轻功高手,也不敢说提一口真气便可以飞跃十丈高的城墙。因此,黑影必须借助绳索才能完成可说到从高空跃下,这十丈的高度,对于一位真正的江湖高手来说,只需巧妙借助灵活双足的点蹬,便可以悄无声息。

    进入徐州城后,黑影才发现徐州城内热闹非凡,郊外的冷清与城内的熙攘仿佛两个世界。这一点,任何感受过大雍朝商业繁荣的百姓,都有着同样骄傲的认知。

    不过黑影似乎对于这些似乎没什么兴趣,他漫无目的地在城内走了一圈,足迹几乎快要遍及徐州几处最热闹的夜市。终于

    ,渐渐走入城内僻静的农户区时,才疑惑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走到这里,他再也寻不到那百姓都会忽略的记号。举步四望一下,黑影侧了侧耳朵,听见一家农户家中有马嘶的声音后,他才冷漠一笑,轻而易举翻入了那家农户家中。

    养马之人都知道一句话,便是马无夜草不肥。作为食草动物的马匹,吃一次草料后的消化时间很长,草料中所含能量又很低,无法满足白天的消耗。所以一般养马者都要在夜间给马补食一次,以保证马匹的能量供应。

    黑影翻入这户农家时,正赶上这户百姓在给马棚中的马匹增补草料。黑影看的清晰,那人喂食的草料当中不仅有一般的干草,还有苜蓿、豆饼、麦糠等佐物,这样的食物对于马匹来说不无大补,若是白日再遛遛,那马定然膘肥体壮,精神昂扬。

    而事实上,这黑影也看出,这家农户饲养的马匹,个个精神抖擞。半分不似那些替官府饲养马匹的农户,将好好的马匹养成了骨瘦如柴的驮马。他敢断定,马棚中那些马匹若是骑乘起来,速度断然不会输于徐州城的官马。

    看破这些,黑影趁着那农夫悉心翻挑饲料的时机,一个飞跃便扑至那农夫身后。那农夫陡闻背后风声,也不惊叫观瞧,手中的长叉一个反刺便朝着声音的来源捅去。可惜,黑影的武功远远高于这农夫,他出手快逾闪电,一把便抓住那袭来的叉子,进身再一个奔袭,便再那农夫未作出下一步动作前,将一把闪亮的匕首抵在了农夫的咽喉。

    “告诉我,你们明教此处的据点在哪里?”黑影终于开口,嗓音如月色一般清冷。他早已看出,这家农户,除了这一养马人外,再无他人。

    “你在说什么?”农夫这时才表露出惊恐害怕的样子,语调也好似惊吓变了音儿:“明教?那可是要被朝廷杀头的邪教,我怎么可能知道?”

    “你不知道?”黑影冷哼了一声,手中的匕首已经划破那人的皮肉,却精确停留在那人的气管之外。他的手没一丝颤抖,却开口道:“你可直到,我杀过太多的人,自己的手对于血有着难以遏制的**,我真不希望,你的小命儿只因我的手那么轻轻一抖而枉

    费……”

    “小的真不知道什么明教啊!”那人开始拼命挣扎后退,可无论怎么退,脖子处的刀都紧挨他的气管。这样的折磨简直令他崩溃,哭喊着叫道:“大侠,大侠,您饶了啊,我只是替官府侍弄马匹的,真不是什么明教的人……啊,你放手,快手!否则,我就要高喊报官了!”

    可黑影丝毫不为所动,左臂仍旧制住农夫的双手后腰,令他再使不出任何招数。右手却缓缓加重力道,让匕首的尖端更加深入:“报官?若是你真想高声呼叫,早在我刚擒住你的时候,你便会如此了。还有,你绝对不是什么替官府饲养马匹的农夫,因为一般的农夫不会如你这般精通养马,也没有雄厚的钱财让你这般精心饲养。更不要说,你刚才那一招,可不是一般农夫能使出的武艺!”

    黑影道破这农夫的谎言后,又抛出一句断言:“你之所以在此养马,其目的就是为今日混入城中的明教教众,在必要的时候提供逃跑时可用的马匹!”

    任何人都惧怕被人道破心中的秘密,这位明教教徒也不例外。心神失守下,他在疼痛的刺激和死亡的威胁下,只得求饶道:“大侠饶命,小人只知今日有掌旗使要接管三里外的一处据点。除此之外,小人再一无所知啊!”

    “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造纸作坊。”

    听到这个答案,黑影的嘴角才慢慢勾起,露出一丝令人心悸的笑容:“你很幸运,幸运得遇到了遇到了绝情谷的人。”

    那教徒一听是绝情谷的人,脸色才攸然好转。可下一瞬,他意料当中罢手言和的戏码并没有上演。黑影解除这教徒的心防后,左手又快速捂住这人的嘴巴,右手当中的匕首划过一个犀利的轨迹,一抹鲜血随后就从这教徒的脖颈处喷涌而出。

    “抱歉,绝情谷的确正跟明教商议联合之事。可惜,我却不是绝情谷的人,只是拿了他们的钱财办事而已。”

    黑影对着倒地的尸体说了一句,随后解开一匹马的缰绳,扳蹬上马,清脆的马蹄声瞬间打破了这夜的冷清。一人一马快速朝着那一处造纸作坊奔去,而在马背上,黑影便已经掣出了后背的长刀……

第二百三十六章 重要的事情

    夜色仍旧酽酽,窗外的明月淡淡照入屋内,知晓马权和吴不名之间,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www.uu234.cc

    因为,两人彼此都有从对方口中知晓的秘密。但一般这个时候,谁先开口,谁便在谈话中落了下乘。

    马权坐得很难受,正当他准备打破这份怪异的沉默时,回头却听到吴不名已经开口:“既然恐吓嗜杀都不能动摇伪朝根本,那你为何还对我们明教如此忌惮?”

    “武力造反成功向来都有很大的偶然性,其中错综复杂的因素完全脱离个人的掌控。或许就是你们最早期的起义,令明教当中的精英看到了其中的变数,便开始另辟蹊径,既然杀戮不能成事,你们便选择了另外的一种法子重新想要卷土重来。”

    “这一期间,若我猜得不错的话,应当是你们明教已将总部秘密移至海外的倭国,在那里休养生息之后,便又开始西渡大雍,利用五花八门装神弄鬼的幻法骗术来欺骗百姓。经皮李瓜风火除妖,五花八门,各具机巧,用来哄骗民智未开的百姓,确是一个不错的法子。”

    马权口中所言‘经皮李瓜风火除妖’其实就是江湖当中的骗术八字真传了。经者,须动笔,比如通过算命、看相、风水等方式骗钱;皮者,是卖假药跳大神一类的骗子;李者,是变戏法、弄幻术诱骗愚昧小民的手段;瓜者是练拳卖艺招摇撞骗一类的假把式;以上四类很少触犯刑法。

    接下来的四门则不然,风者就是窃、赌、劫、拐等涉及刑律的问题了;而火门则是黄白诈术、偷梁换柱、以假乱真一类的高明手法;除者,那就涉及敲诈勒索甚至掳掠绑票杀人害命了。至于妖,就是女子以色谋财、男子骗色谋财一类的把戏。

    “这一阶段,对于你们元气大伤的明教而言,恐怕已是终南捷径。那时你们明教八门利用这些手段快速聚敛钱财,而五行旗便以此聚众继续造反,并将作乱与幻术结合起来……记得那个时候,你们明教最有名之人,当属骗术高手江有悔,一人单下扬州,以精湛的骗术迷惑无数愚夫愚妇为其所有,并与白莲教、天地会、弥勒教勾结一气,倒也重现了一番你们明教的辉煌。”

    “不过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成为

    真的。在大雍刚有盛极而衰苗头儿的时候,你们遍布全国各地的造反运动,还真加速了大雍朝的衰变,令其凉、幽以及匈奴故地重新沦入异族之手,做出如此短视且令亲者痛、仇者快的祸国之事!

    幸苍天有眼,百姓能被你们蒙蔽一时,却不会被尔等迷惑一世。而英宗那位皇帝,按照儒家传统理念而言,也算一位治世能君,尤知攘外必先安内,壮士断腕下,集全国愤慨之力,又一次将你们明教荡平铲灭,并昭告天下视你们为邪教写入律令。”

    “此番劫难,当是你们明教创立来最大一次浩劫了吧?以至于你们蛰伏百年,才在如今又开始蠢蠢欲动?”说到这里,马权的语气不由沉重起来,最后还忍不住轻声喟叹一声。

    吴不名虽没有马权这等纵观历史长河的眼光,但却听出了马权语气中的忧虑。而这样的信号,恰恰却是他的信心所在,故此,他几乎迫不及待地继续说道:“我教中人,绝大部分认为前两番浩劫,不是时运不济便是苍天无眼,更对当代教主宣改的教义咬牙切齿,堂堂汉室正统还需顾忌那些草芥愚民,实乃滑天下之大稽。为此,教主还不惜亲手屠戮一位逍遥使,两位法门之王……”

    马权自然也听出了吴不名语气当中的虚矫,不过,抬头看看窗外月色,估摸着时辰已经差不多后,他便直言不讳说道:“这就是我的忧虑所在,经历两百年两次浩劫,你们明教虽然几经重创,却仍旧斩草未除根,春风吹又生。且一次比一次更聪明、更谨慎,经历杀戮不能成事,欺骗不能成事两番尝试后,你们用一贯敢于变通的理念,终于走向了可以真正摧毁大雍王朝的道路。”

    “这条路到底为何?”听马权一番有理有据的剖析评价,吴不名此时对马权已经有些深信不疑的倾向。

    “就是你们如今教义所言的‘焚我残躯,熊熊烈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惟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觑了吴不名一眼,马权见吴不名脸上的一副不以为然,解释道:“我知道你对此不屑一顾,但你却不知,就是这句让你小看的口号,却让你们明教开始融入百姓当中。”

    “若说整个大雍王朝是浩淼的大海,你们之前的明教就如航行在大海上的航船,每每逆潮而行,纵然可以闯过几场风浪,可最终总会葬送海腹之中。可自从你们改弦易张之后,明教就化作了海水,潜入这片海洋当中。你们开始在百姓间潜伏身形,隐于市井当中,虽再未有百年前的声势。可却如海底的暗流汹涌,一旦搅动起风云,整片大海都会因此而浪倾潮覆。”

    “想想吧,若没有你们这代教主的铁血变革,你们这等无钱无饷且人人喊打的邪教,怎么可能在大雍朝国土上死灰复燃?没有那等令百姓认可的口号,你们自以为真的什么汉室正统、承天授命的救世明教,能如这般隐蔽逍遥?大雍百姓不是任你们糟践的物品,更不是什么轻易会被你们欺骗的傻蛋,只有你们代民伐罪,才可以真正摧毁这目前看起来还是盛世烟云的大雍朝。”

    悠悠听完这番话,吴不名看着马权的眼神已经不像看着一个囚犯。甚至,他都认为,刚才做出那等凶残之举,再此时看来,就是对马权的一种侮辱。这样一位洞察历史的绝世少年,又怎么可能被眼前这样的惨象吓住?

    “数百年来,朝廷无论官修史书还是发行天下的邸报,皆不遗余力对我们明教大肆污蔑。教派兄弟对此虽激愤异常却也忧心不已,如今想要招收一名教众入教,比之当初不知难上几倍,不少兄弟都认为明教已成明日黄花。想不到,今日听你一席话,竟如拨云见日……”不自觉说到这里,吴不名看着眼前这位沉静的少年,突然警觉起来: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他都应该对明教恨之入骨,此时为何偏偏还会道出如此客观公正之言?

    “不必这么紧张,”马权似乎知道吴不名在想什么,摆了摆手道:“我与一般人不同,虽然对于你们明教没有半分好感,但同时,对于这个朝纲**却还沉湎在太祖辉煌时代下的王朝,也没有太多的认同归属感。”

    见吴不名仍旧一脸不信又欲言又止的样子,马权也懒得辩驳,道:“我知道你不对此轻信,不过,好在这些也不重要。”

    吴不名应声点了点头:这些的确不重要,而一般情况下,这些不重要闲谈过后,就应该进入真正重要的事情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再无秘密

    吴不名确实知道接下来该谈一些重要的话题了,可张口停顿了一下之后,他却尴尬发现,自己好像忘了要与马权谈论的重要事情是什么。www.uu234.cc

    他摇了摇头,很想将马权刚才那一篇很有见解的思想从脑中驱除。他认为自己突然的大脑晕涨,就是马权刚才那番话的作用。

    好在这个时候,马权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动开口道:“王大人,我们接下来要谈论的重要事情,是你要告诉我,为何你们明教为得到我父亲手中那本名册,这次还要将我掳掠至徐州来?你们应该猜得出来,那本名册很有可能就被我留在了海西,而这一路上,你们好像对此一点都不以为意?”

    “的确如此,”吴不名昏沉的大脑中有了思绪,不知不觉便回道:“这次之所以带你入徐州,是我们已经同绝情谷联络过,得知你父亲根本不是什么朝廷的联络使,而是二十多年前离奇失踪的齐王殿下!”

    马权的大脑如被一道惊雷殛过,身体都不自禁颤动了一丝。他之前想过无数的理由,思绪甚至都连绵到大雍朝如今内有女权争位和明教余孽贼心不死,外有边患不靖,匈奴、柔然部落猖狂不休,以及又逢新帝继位,故老宿臣阳奉阴违、暗中掣肘之事,新皇若想一扫朝廷苛旧之象,必然需要一支潜匿在暗中锦衣卫力量这等家国大事的层次。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人生最危险的时刻,事情竟会出现如此戏剧化的转折,事情的结果竟然会是如此令人哭笑不得。曾经刚穿越之时,马权的确幻想过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一位沦落在民间的王爷,可当这样的现实明白无误出现在眼前,却让他觉老天在玩他之外,就只剩下周身那浓得都化不开的怨念!

    “朝廷对于我们明教严防死守,我等若想得知一些朝中秘闻,简直难以登天。可绝情谷之人却不同,这些权欲熏心的女人,最善利用女人的妖术,迷惑朝中那些高官,轻而易举令他们道出抄家灭门的消息。”

    吴不名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这个时候,他已经发觉自己身体的异状。可越是心慌气短之下,吴不名就越迫不及待将隐藏在自己心底的秘密全都道出。他不知道这究竟是何缘故,可身体本能的**总在理智之前做出反应,让他邪邪笑了一声后,继续道:

    “不瞒你说,我之前对于明教这位教主,也有过几分不满。可如今得了你的解释后,我才发现新

    教主真乃不世的天纵之才。若无他一番呕心沥血的改革,我等又怎能联系到绝情谷,并与其互通有无?”

    马权此时已经完全不知该说什么话,如遭雷殛的感觉再一次让他大脑出现一瞬短暂的空白:大雍朝最神秘的绝情谷,竟然和生命力最顽强的明教勾结到了一起?

    马权简直连想都不敢想这可怕的现实。海西的经历,已经让他看到,大雍朝其实已经走上一个盛世王朝开始腐朽的必然阶段:贪腐成风!

    马权不认为海西县就是大雍万县的缩影,但他确实看到,那些缙绅豪强和底层的官吏已经开始相互勾结起来、贪赃枉法,即便有着张靖初那样一位简在帝心且忠君报国的进士县令,他们仍旧负隅顽抗,不知收敛。而其他那些在仕途上撞得灰头土脸的县令,又怎么可能架得住那些缙绅官吏的软硬兼施?并且,这些还不算那些千里做官只为财的恩典官……

    一个王朝出现这等基层的腐朽,已经令人触目惊心。可怕的是,从高邮倭寇一事上,马权又看到了大雍朝廷上那些兖兖诸公,对于遍及天下祸乱视而不见,仍旧醉心于你正我邪的是非文武之争。

    这等状况,若是天地终究不仁,让继位的那位新皇再是一位荒yin无道、昏聩不堪的家伙。那大雍朝数百年的国运,断然会因一场天灾而葬送。毕竟,纵观华夏五千年历史,每朝每代的农民起义大爆发,都是懦弱可欺的百姓在吃不饱的时候,为求活命才不得不揭竿而起,继而化作一股席卷天下的怒潮,将福泽再深厚、盛世繁华如梦的王朝彻底湮灭在血和泪当中……

    一道阴寒的印痕从马权心中裂开,逐渐延伸到全身,连脚趾头都变得冰凉。可就在他渐渐开始陷入恐惧的时候,他却又突然灵光一闪,发现了吴不名这句话的破绽:即便自己是一位王爷,可毕竟也只是一位早就游离皇室之外的王爷,且在朝野之间半点名望也无。这些家伙千方百计将自己弄来徐州……倒还真不如得到那本名册来的重要些。

    若让马权来谋划此事,他真心觉得,绑架那位背景离奇的马文瀚都比自己要有用的多。

    “我也这般认为,毕竟绑架一位货真价实的贤王,要比你这位在野的闲王要有价值太多了。”吴不名这时终于感觉身体已经不对劲了,已经开始出现头痛、头晕,胸闷欲呕,四肢乏力的症状,猛然惊觉的吴不名哪里还不

    知道自己中了毒,当下神色不变,继续开口道:“可逍遥右使有令,令我等继续设计绑架你,便想方设法将你掳掠至徐州,以你的身份,来徐州这处处与我们作对的无忧馆势力……”

    话音未落,吴不名突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一个翻滚从靴中掏出匕首,自下而上袭向马权的腹部。此时的马权接二连三从吴不名口中得知桩桩都出乎他意料的秘密,这在心神失守之时,吴不名觉得,自己虽已出刀无力,可这蕴含了自己忿怒的一击,定然会将马权捅个肠穿肚烂!

    他太小瞧了自己,就算作鬼,吴不名也打算让马权在他之前去探路!

    可这一刀刺入马权腹部,却传来一声金石相撞的声音,吴不名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马权是否有神功护体。可惜,瞳仁都已缩成针芒的他,视野早已模糊,根本看不清他那一刀恰恰刺在了马权绑腰的腰带上,而那腰带破损的青布后,赫然是一条柔韧盘卷的软剑!

    惊觉过后的马权,反应过来后,立即伸手制住了吴不名的右手。这一刻,他竭力压抑的怒气才如怒海波涛一般席卷而出,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阴诡杀气:“多谢你今夜的解惑,令我知晓了明教革新且与绝情谷勾连、自己身份以及那位贤王身份之事……当然,更重要的是,还要感谢你提醒我,在徐州还有无忧馆这一势力,可相助于我。”

    “你,你?……”吴不名心神大乱,几乎魂飞魄散,他自己都想不到,临终前的最后一句话,竟然不是向门外那四名挖坑掩埋尸体的教众求救,而是惊惧问了一句:“你已经知道我们带你来徐州胁迫无忧馆所为何事?”

    “若是我猜得不错,应该是跟海边那些倭寇有关吧?”马权邪邪一笑,这种猜测,他只用了一半的推理,另一半纯粹属于诈言。幸运的是,从吴不名那惊怖不已的眼神中,他知道自己果真猜对了。

    毕竟,虽然如今明教越发阴险谨慎,可也急需一场动乱来告之世人他们又卷土重来。而大雍邸报上如今最热门的话题,除了海禁不靖之外,还有什么?更不要说,作为江苏除南京、扬州之外第三繁荣的徐州府,定然是海贸走私物品的中转和倾销之地。

    吴不名瞬间觉得自己堕入了地狱,他虽然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小觑了马权,可终究没有想到,自己还是太低估这个平时看起来一脸人畜无害的少年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自救

    吴不名腹痛如绞,四肢已经开始出现轻微屈伸的征兆,虽然头脑也继而幻听幻视起来。www.uu234.cc但恰恰是这些征兆,让他准确判断出,自己所中之毒,正是与云南巫蛊之人有所勾连的绝情谷最常用的牵机。

    虽然,他想不通,为何在马权他这个从海西那县城走出的少年,会有这样毒性甚猛的云南特产。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身体渐渐开始抽搐的吴不名,终于记起门外还有自己的同伙。他仓惶回顾,期望可以发出一声呼叫,引那四名同伴前来诛杀马权他知道,以马权的武艺,纵然手持一般削铁如泥的软剑,也不可能是门外那四人的敌手。

    可马权不会满足他这样的奢求,就在吴不名的嘴刚刚张开一条缝的时候,马权已将吴不名的右手绞至他背后,随后用右腿将吴不名的双手跪压在他的后背,左手就势捂住他的嘴巴,而右手,则揪住吴不名的头发,让他目光看到这屋内那一大片的血迹之上。

    “你是不是最后想问我,是如何下了那牵机之毒?”马权语气阴寒如刀,他知道像吴不名这种人,就算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会对自己暴行有过半分的忏悔。不过,对付这样凶残之人,马权也有令其追悔莫及的方式。

    “我知道,你现在很不甘,非常不甘。毕竟,一路上来,我都诈言暗捧,让你自认为是个聪明人。孰不知,就是你这种自作聪明之人,才是真正的天字号第一蠢货!”捡起掉落在身旁的匕首,马权横架在吴不名的脖颈上,不屑说道:“若你识相一些,今夜没有做下这等人神共愤之事,此时此刻,你也不会如一条野狗般任我宰杀。”

    “想知道自己是如何中毒吧?”用匕首撬开吴不名的嘴巴,锋利的匕首直接将吴不名的口腔搅得一片血肉模糊,而做这些的同时,马权还死命压住了吴不名的喉管,使得已经四肢脱力的吴不名都发出了疼痛的嘶吼,只能间或剧烈挣扎扑腾,正应了马权对他‘贱命如狗’的评价。

    做完这些,马权看着满口吐血的吴不名,仍旧没有半分负罪感。他起身死死盯着吴不名那双充满怨恨的眼神,渗亮的眼神如刀,直剐吴不名的内心:“你自大愚蠢,又有野心,所以我才会

    浪费半天时间,同你讲述你们明教的历史。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之所以我会知无不言,真正的原因,是因为你听了之后,我不怕再有第三个人知晓……”

    “真可惜,那个时候,你竟然都没有发现我对你已经起了杀机。”马权分出一部分心神,仔细观瞧起窗外的那四人,同时说道:

    “现在,你可能已经回忆起那壶凉茶。不错,就是在我第二次饮茶的时候,我趁你醉心于明教的失败中苦思不解时,将牵机的粉末投入了茶壶当中。随后,还特意摩挲了几下茶壶,暗示你续上一杯。虽然我不清楚心理暗示究竟如何发挥效用,不过,对于一个心智沉乱而杯中又无水的你来说,那样的动作,足以让你不自觉自己给自己添上那断魂之水。”

    “至于我如何会有牵机之毒?”马权阴沉沉一笑,俯下身来对着王丞温柔说道:“这自然要感谢你们明教的同盟,没有她们,糜雄也不会特意从云南那里进来牵机,而我也不会在他替我疗伤的时候,偷来这等毒药……”

    听完马权这一番如恶魔般的低语,已经腹中剧痛不堪的王丞,双腿猛一抽搐,完全失去了复仇或自救的能力。可他似乎仍旧不甘心,自己苦心潜入海西县衙七年,最终却枉死在明教即将复兴的时机之前,更不甘自己会死在马权这个已是他俘虏的少年手中!

    他咬着牙,倔着骨,佝偻着身子,双眼充满着怨毒,喉中发出‘嗬嗬’残喘的声音,像一条尺蠖似的,缓缓蠕动着向马权爬去,拼命举起的双手,好似还想掐住马权的脖子……

    可最后,就在他已经爬到屋内那对夫妻还温热的血液上时,终于再无余力。头颅一歪,就此气绝而亡,手足相抱蜷缩之状,却似那女子腹中还未成形的胎儿之状。

    马权不知这样是否已经替那对无辜的夫妻报了仇,唯一知道的是,是门外还有四条野狗,随时会扑将上来,将他撕成碎片。真正的生死搏杀,现在才刚刚开始。

    长长吸了一口气,那屋内的血腥仇怨之气尽数融入自己身体,马权才缓步上前,悄然做了一些布置后,猛地打开了房门!

    他知此战不可避免,唯有先下手为强!

    房门一打开,立时就惊动了外面四人,齐齐朝马权看来。然而,马权拉门之时很有力度,正好可以让他们看到自己,却难以看清屋内的情景。

    “进来一个嘴巴紧些的,将里面的血迹冲洗一下。”马权面色难看地说着这番话,随后还装作是来传达吴不名命令的样子,对着那四人朝里面歪了歪头。

    已经开始掩埋尸体的四人看不出其中有诈,毕竟屋内的血迹也需在天亮之前清理,此时唤进去一人,完全合情合理。四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后,一人便提着一桶水走了进来。

    马权微微向后退了两步,与来人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就在那人抬脚迈入房门的时候,马权又突然开口道:“吴掌旗使还有一句话要我对你说……”

    “什么?……”那人一直没怎么在意马权,此时突听马权开口,顿时将目光转向马权。可话还开口,他就伴随着水桶倒地的声音,砰的一下结结实实摔倒在地。

    房门的两端,被马权扯了一根细线,这样的小机关。无论是寻常之人还是武林高手,在注意力被陡然转移的时候,都会被绊倒。这教徒倒地后陡然情况不妙,可还未来得及反应,瞅眼便看到自己前方那死状极惨的吴不名尸体,那一张脸上写满了绝望、怨恨和痛楚的脸,正悠悠死不瞑目盯着他……

    来人一时心神俱裂,下一反应就是抬眼望向他猜测的凶手身上。这一瞬,他清楚看到,那个唤自己进来的少年,正低头俯视着自己,浅浅的笑意从他的嘴角流露出来,在月色下,却像是对明教教徒深刻透骨的讽刺。

    “是你?……”来人只惊愕开口吐出这一句问话,随后就见一条软剑如一条毒蛇般刺入他的口中,直接贯穿后脑而出!他的武艺绝对在马权之上,可惜,在马权精心布置的一系列影响下,他完全被马权掌握住了心理动态,丧失了所有保命搏杀的机会。

    “还剩三个。”迅速抽出软剑,马权抽身急退。狭仄的屋子因之前的一番打斗,已经让屋外之人一览无遗。他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再无取巧,不是敌死,就是他亡!

    果然,剩下那三人见状,同时拔出身上兵刃,齐齐朝着这屋子冲了进来!

第二百三十九章 来者何人

    冲入屋内三人脸上都带着被羞辱后的怒意,他们想不到,这个一路上俯首帖耳,甚至还会做出一些可笑逃跑伎俩的菜鸟,竟然会在无声无息之间,杀掉了他们的掌旗使和一位同伙!

    “死到临头还敢笑!”其中一人看到了马权对他那同伴施展的诡计,人在门外时,猛提一口气,纵身翻过门槛率先飞了进来。

    可就当他人在半空无法转换冲击轨迹的时候,耳中只听得缯的一声弦响,还带着一点嗡嗡的尾音。随后心口处一痛,便见毒蛇一般的利箭没入身体,转眼就从背后钻出来,箭矢在人体内颤动,把沿途的心肺搅成了杂烩。随后这家伙才突然从空中栽倒在地,眨眼间便气绝身亡。

    马权射出这一支弩,沉凝的脸庞也变得肃杀起来。几日来精神高度紧张的压抑和之前的冷血杀戮,似乎在这一矢中完全爆发开来。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身子也热得发烫。面对剩下那两名教徒,双眼渐渐冒出嗜战的渴望。他舔了舔舌头,感觉自己的身体都随着这一箭一下沸腾到了最高.潮。

    武穆岳飞曾经说过,一位合格的士兵,是在面对千军万马冲锋而来的时候,仍旧可以握得住手中长枪,口中有唾。这句话马权深为赞同,记得前几日他在海西刑场拼杀的时候,虽然也可以面对那些明教教徒冲将上去,但那时候他大脑几乎陷入空白,攫住心神的惊惧,让他口干至嗓子都开始发苦。

    那个时候,他是完全凭着大脑之前做出的命令,机械朝着官轿那里奔跑,胡乱杀敌,凭着绝对的主场优势才保住了性命。可现在,他好似一下习惯也看淡了杀戮,面对眼前冲将而来的敌人,他全身肌肉不再紧绷,大脑也一片明晰,双眼双耳更是全力捕捉着这两人的一举一动,一声一音,为接下来的战斗作着分析判断。

    这两人没再从门口进攻,而是撞破窗户冲了进来。马权瞅准左侧窗户飞来那一人,右手一扬,一矢三发的弩箭在黑夜中开始突袭。马权也不管结果,趁右侧那教徒落地未稳,已先发制人刺出了一剑。

    这一剑,马权明显感觉到那日他练刀时的感觉,腹内一股虚幻的气流从右臂游出,激得这柄软剑竟带出了嘤嘤轻颤之声。那人见马权竟然还是一位身怀内功的高手,当下不敢轻举妄动,采取了守势,力保不失。

    左侧

    窗户那人勉强躲过了两支弩箭,第三支弩箭牢牢地钉在他的腰肋处,立刻就有大股的血液飙出来。马权所用的弩矢,全部都是经过他改装过的三棱刺,最适合放血。可那教众似乎感觉不到疼痛,闷哼一声便打算继续向马权冲过来。

    就在这人入暴怒的雄狮一般准备夹击马权的时候,突然听到安静的街道上似乎响起了马蹄声。他知道今夜来人是敌非友,想着不能让马权撑到援军,便凶悍地一招劈砍,欲直接结果了马权。

    可谁知马权竟滑如泥鳅,好像背后生耳一般避开那一刀,贴近自己身子的时候,竟曲起膝盖,狠狠顶在了自己的胯下!这人当即痛苦蹲伏在地,牙根都差点咬断。若没有同伴劈出一刀相救,他下一瞬就可能会被马权插了菊花。

    两人没想到,这个都已经领悟到玄学内力的高手,竟会使出这等无耻阴柔的手段。马权的手法,终于激起了那位在明教也算精英的杀手傲气,断然放弃谨慎的守势,手中长刀大开大阖,如长河奔流一般朝着马权罩去。

    苦撑了六七刀之后,马权便被那杀手逼得连连后退。他只是一位在端木思明手下练习过最基础刀法的武学菜鸟,懂得也只有直刺,斜撩,竖劈,回掠这四个最基本的动作。纵然心理上已经可以同敌人悍勇拼杀,还有一股子奇怪的内力支撑着他不至于被对方内力震得一招败北。可无论怎么说,四个最基本的动作再怎么演化,也比不过人家习得的精妙刀招和多年浴血换来的经验。

    所谓武功,原本就是技击之法,须臾之间便见生死。而对于两个手持利刃的搏杀对手来说,往往出招和收招的一点小技巧和习惯,便可以把握出灵犀一闪的机会,进而血溅五步。

    作为一个武学初者,马权能挡住一位经验老道高手几招,已然可以用奇迹来形容。然而,对方毕竟已经看破马权的底细,出手再不留情,又一招逼得马权纵身闪避后,狞笑一声,手中长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绕过马权本能的一掠,朝着马权的肩膀斩去。

    马权当即大惊,再度慌忙一个后跃,收剑回防。可出剑后他才发现,对方之前的一刀只在空中停留半瞬,便随着那人的手腕一抖又堪堪回撩而来。

    这一招,让马权恍然明白了武学当中的一词:虚实。

    而这一感悟的代价,

    是那柄长刀距离他的前胸只有两寸的距离。惊觉之下,马权撒手弃剑,无师自通一个拧腰,使出苏秦背剑这个躲闪动作,堪堪让呼啸而过的长刀斩断他一绺发丝。

    躲过这致命一刀,马权知下一瞬长刀回斩之时,便是自己丧命之际。当下双足一点,朝着那已经破损的窗户跃出。飞窗之时,仍旧不忘回手一箭,给追来那人阴险一击。

    可以说,马权之前能够在对方手下走过七八招,靠的全是他大脑灵活的变通。

    可惜,已黔驴技穷的他,这一箭再无效果。对方只横刀一挡,那支弩箭只让那位明教高手停滞了片刻,随即便也闪身跃了出来。可刚落地,他便凝住了身形。直至另一位同伴也掠出之后,他仍旧一动不动。

    紧随其后的那位明教教徒望着蹲在地上抬头惊愕不已的马权,再回头看着先他一步并保持着举刀欲挥动作的同伴……最后,他的眼光落在马权面前那尊高大的黑影后,才恍然感觉到,院子里这一股萧冷诡异的杀气的源头。

    那个黑影手中也有一把刀,刀刃上的鲜血正顺着刀锋一滴滴从刀尖上滴落。清冷的月光将刀主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稀疏的夜却恰好让他看不清刀主人的面容。

    “来者何人?”后至的教徒冷声问道,同时缓缓移动与同伴平行的位置,准备联手与同伴对付这位新来的敌人。

    可那人却没有回答,打破院中沉寂的,是他同伴手中的刀开始颤抖起来,而口中也发出一阵‘嗬嗬’的怪异声响。这教徒回头一望,登时心神一冷,只见那保持着攻击姿势的同伴,腰际处竟毫无征兆地出现一道血线。

    大量的血液很快泅透他下身的衣袍,而上半截的身子,却因与身体脱节,在血液的润滑下,缓缓分离到了地上,正巧落入他们之前挖好却尚未掩埋完毕的土坑当中……

    这位明教教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他怔怔回忆着自己跳出窗外时的情景,完全想不到,那短短的一瞬,眼前的刀客就完成了腰斩自己同伴的现实。

    “来,来者何人?”明教教徒再度重复了一句,短短四个字,他前两字惊怖,后两字却坚定起来。因为,他觉得,自己即便死,也该知道死在了谁的手上。

    “寒风。”黑影吐出这两个字,恰如一股萧瑟的寒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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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权? 武功加身冠名,十步杀一人,为权力。 知轻重,度长短,衡量万物保全自身,为权变。 神谋世间,宝剑出鞘,机锋无双摧敌胆,为权威。 霸凛天下,彪炳千秋,生杀予夺之,再铸辉煌,为权柄。 力、变、威、柄,权之四相,得此四相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初则隐介藏形于市井;升则风云变动,化身为龙,遨游于宇宙。 现代青年穿越大雍国,蓦然发现这座王朝的太祖竟然是与他一样的穿越者,悲愤莫名之间,只有从底层一步步爬将上来,靠着天生对权力的灵敏嗅觉,一步步化险为夷,最终——权倾朝野! 《三国新马超》后传,敬请大家关注。权倾朝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朝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朝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