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韩四当官TXT下载韩四当官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韩四当官全文阅读

作者:卓牧闲     韩四当官txt下载     韩四当官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韩四当官全文阅读

第一章 书吏韩四

    咸丰元年,九月初二,宜嫁娶纳采出行,忌动土安葬,也是走马岗的赶场天。UU小说

    走马岗是巴县通往成都府的必经之地,是成渝驿道上的重要驿站,属巴县治下的慈里九甲,因山势酷似骏马而得名,又因其西临璧山、南接江津,素有“一脚踏三县”之称。

    每逢赶场,山门内外和三里长街上便挤满人。

    十里八乡的乡民或挑着自家种的瓜果蔬菜、或提着一筐自家老母鸡下的蛋来换几文钱,或抓药,或扯几尺布,或来岗上的当铺当点东西以解燃眉之急……一些来晚了的乡民和货郎挤不进去,只能蹲在山门外守着自己家的箩兜叫卖。

    街上人头攒动,小贩们的叫卖声、铁匠铺的叮当声、刘胡子饺子和三门口汤锅家伙计的吆喝声以及孩童们的追逐打闹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泰和绸缎庄后面的一个两进小院儿却格外冷清,一看门上的白色对联就知道这户人家刚办完丧事。

    第一进的天井里有棵不知道哪年栽下的黄桷树,高大遒劲,悬根露爪,蜿蜒交错,枝杈密集,叶片油绿光亮,阳光透过树叶斑斑点点地洒在树下的两个少年身上。

    他们年纪不大,名气却不小!

    岗上的乡亲们几乎个个认得身穿长衫看上去像读书人的这高个子少年是在县衙户房帮闲的书吏韩秀峰,矮矮胖胖的少年是县衙的学习仵作丁柱。

    “四哥,别费劲了,我真不行。”丁柱把书放到石凳上,愁眉苦脸地蹲在树下揪根须。

    韩秀峰拿起他放下的《洗冤集录》随手翻了翻,循循善诱地说:“柱子,我打听过,考起来不难,甚至不用你写。”

    丁柱抬头问:“怎么考?”

    “府台坐在堂上,就像这样翻翻书,随便挑一段问你到底啥意思。歌诀你六岁就会背,这本洗冤录你是倒背如流,书里讲啥子你就说啥子,又不是让你去做文章考秀才,这有啥难的。”韩秀峰拍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总做学习仵作一年只有三两,要是这次能通过府台的考校,你就能顶上这缺,今后每年都有十二两工食银,这碗饭不光你能吃一辈子,还能传给子孙后代。”

    “我是会背,也晓得啥意思,可我不会说。”丁柱猛地揪下把黄桷树的根须,苦着脸道:“四哥,你是晓得的,我见着大老爷就腿软,就说不出话,更别说去见知府。”

    韩秀峰急了,指着他恨铁不成钢地说:“亏你还是仵作,死人都不怕,怕啥子活人?再说你又不是没见过世面,要不是你帮着张罗,我叔这丧事不晓得会办成啥样,就算能办妥当也不晓得要花多少冤枉钱。”

    “办丧事跟见知府是两码事。”柱子扔下黄桷树的根须,想想又嘀咕道:“要说背洗冤录,四哥你也会,不光会背还会写,要不你去算了。你做仵作,顶这缺,那十二两工食银你领。”

    仵作,那是贱业中的贱业!

    仵作这碗饭虽然没那么好吃,但只要端上几乎不会有人跟你抢,但凡有点办法的都不会吃这碗死人饭。

    高个子少年被搞得哭笑不得,又不想让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感觉像是瞧不起他,起身走到堂屋门口,指指里面天地君亲师神位前的一块灵位:“做仵作有啥子不好,别人全饿死仵作也不会饿着,主要是我叔的事你又不是不晓得,靠仵作那点工食银我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帮我叔把债还上,就算我想慢慢还人家也不会答应。”

    “这倒是,两千两,想想就怕人,我这辈子也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柱子深以为然,连看高个子少年的眼神中都带着无限同情。

    “人死债不消,我叔欠下的债只能由我来还。”高个子少年捧起书,再次躺坐到藤椅上。

    “那可是两千两,你有那么多银子吗?”

    “没有,别说两千两,我连两百两也没有。”

    “这就是了,讨债鬼下午就上门,这一关你打算咋过?”

    “路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韩秀峰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大嗓门:“四娃子,柱子,在不在?”

    “关叔咋来了!”柱子立马露出笑容,忙不迭跑过去开门:“来啦!在呢!”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三十多岁身材魁梧的衙役拄着水火棍一瘸一拐走了进来,边走边看着黄桷树嘟囔道:“四娃子,我早跟你叔说过这是风水树,庙里才能栽的,我们小门小户镇不住。你叔不信,好不容易攒了点钱非要买这屋,买了还不把树移走,现在应验了吧?”

    乡间是有家里不宜栽黄桷树的说法,但在韩秀峰的印象中刚进来的这位似乎从未跟二叔说过院子里有这棵树不好,不仅没说过反倒让常从县城回来给婶娘送东西的韩秀峰多扯点根须多摘点叶子带回去。因为夏天用黄桷树的根须泡茶喝几口,能清热解毒。要是哪儿跌伤了,洗几片黄桷树叶舂茸,敷在伤口上能消肿止痛。据说用黄桷树皮熬水洗澡,还能止痒,治皮肤病。

    不过对韩秀峰而言这棵黄桷树除了根须和叶子能入药之外,还有许多儿时的回忆。

    小时候每次跟二叔从城里回来就会在树下跟早已出嫁的两个堂姐玩耍,直到今天都记得堂姐们绕着黄桷树跑时唱的那首童谣:黄桷树,黄桷桠,黄桷树下是我家,黄桷树上缺牙巴……

    但现在不是触景伤情的时候,见关捕头一瘸一拐,他急忙上前搀扶。柱子也意识到不对劲,急切地问:“关叔,你这是咋了?”

    关捕头的屁股火辣辣的疼,不敢坐只能趴在藤椅上,接过韩秀峰端来的茶喝了一大口,连嘴都顾不上擦就咬牙切齿地说:“不晓得哪个龟儿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偷道台家公子的钱票。老子也倒霉,那天正好当值,大老爷限我七天查个水落石出。”

    “没拿着那龟儿子?”柱子下意识问。

    “要是能拿到人,你叔我能挨这一顿板子?”关捕头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

    ps:新书上传,新的征程开启,恳请各位新朋友和老朋友支持,如果感觉还行别忘了收藏,有推荐票尽管往这儿砸,牧闲拜谢了!

第二章 债台高筑

    韩秀峰七岁就被叔叔接到城里给当时的县太爷家公子当伴读,后来一直跟叔叔在衙门混饭吃,对衙门里的弯弯道道再清楚不过。www.uu234.cc在他看来发生这样的窃案县太爷大怒很正常,毕竟道台是上官的上官,上官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关捕头没捉到人没拿到赃也正常,但挨板子就不正常了。

    “关叔,你没去找川帮茶帮,没让他们交人?”韩秀峰不解地问。

    “找过,他们也给了个人顶锅,连道台家公子丢的钱都凑齐了,可刚来的这位大老爷要当包青天,升了三次堂,审了又审,非说不是。”

    “他就不怕没法儿跟道台交差?”

    “我也纳闷,不管他了,反正是署理,又不是实授,在我们巴县也干不了几天,只是这顿板子挨的冤枉。”关捕头喝了一口水,又恨恨地说:“听长随们说是刑名老夫子使的坏,还有王二个王八蛋,都是在一个衙门混饭吃的,大老爷让打他还真打,这笔账先记着,他有种别落老子手里!”

    遇到个不会变通甚至不会做官的县太爷这就没办法了,韩秀峰暗叹口气,想想又问道:“关叔,你都这样了咋还来走马?”

    “还能有啥事,不放心你们两个细娃儿噻!”关捕头翻身侧躺过来,看看堂屋里的灵位,回头看着二人道:“我跟你叔还有跟柱子他爹是桃园三结义,十几年的交情,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下午债主就要上门,我这个当叔的能不管不问?”

    一个好汉三个帮,一个篱笆三个桩。

    在县衙当差的书吏、衙役在册和不在册的加起来有上千号人,这人一多难免勾心斗角,甚至分成几帮几派。韩秀峰的叔叔韩玉财曾是巴县衙门的刑房书吏,关捕头是捕班衙役,柱子他爹是仵作,三人私下里烧过黄纸,结成了异姓兄弟。

    朝廷明令书吏只能干五年,韩玉财已经改过三次名换过三次姓,不想再改名换姓接着干,也没成为不在册的帮闲清书,而是借着把侄子韩秀峰带到县衙给知县家公子当伴读的机会,跟县太爷攀上了关系。

    县太爷高升江北厅同知,他摇身一变为同知的长随。

    再后来那位同知的母亲去世,卸任回乡丁忧。

    韩玉财这个长随自然干不成了,正好遇到一个好不容易补上缺却没钱上任的候补知县,就管走马的同兴当铺借了一笔钱给那位县太爷去璧山上任,成了凑钱给县太爷上任然后跟县太爷一起发财的“带肚子”师爷。结果天不遂人愿,那位县太爷上任没几天得病死了!

    新上任的璧山知县自然不会用前任知县的师爷,韩玉财才做了几天钱谷师爷,不但没赚着钱甚至连本都没来得及收回来。想到因鬼迷心窍而债台高筑,眼前一黑,摔倒在地,顿时没了气息,再也没能起来。

    当年结义的三兄弟只剩下关捕头一个,真是看着这俩小子长大的,现在韩家遇到这么大事,他这个做长辈的自然不会放心,尽管刚因办差不力挨了一顿板子但还是强撑着来了。

    “关叔,让你担心了。”见关捕头屁股上的血都渗到裤子上,还走几十里山路从县城来走马,韩秀峰心里满是感激。

    “担心有啥子用,能帮上忙才是真的。”想到债主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关捕头无奈地说:“四娃子,别看你叔我平时人五人六,但那都是在平头百姓跟前。同兴当的底细我晓得,是杨举人杨老爷的妹夫家开的,等会儿叔也只能帮你求求情,看潘掌柜能不能宽限你几年,你是一个争气的,只要掌柜的能宽限,慢慢还总能还上。”

    不等韩秀峰开口,柱子就嘀咕:“恐怕宽限不了。”

    “咋说?”

    “当铺就在街上,他们早放出风声,说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值几百两,打算先收这院子和乡下的地,不够的拿幺妹儿抵债。”柱子打小喜欢韩玉财的小女儿、韩秀峰的堂妹幺妹儿,也正因为担心幺妹,韩玉财的丧事办完他一直没回去,一想到幺妹儿要被人卖窑子里接客就义愤填膺,攥着拳头恨不得要跟债主拼命。

    关捕头也怒了,咬着牙道:“姓潘的敢逼良为娼,他龟儿子就不怕遭报应?”

    “关叔,你也不想想,开当铺的还会怕遭报应?”韩秀峰习惯性地摸摸嘴角,带着几分自嘲地说:“他不光不怕遭报应,还在外面说我叔是遭了报应。说啥子我们这些在衙门当差的没一个好人,吃了原告吃被告,就知道敲竹杠,活该遭报应。”

    关捕头气得咆哮道:“日他个先人板板,有杨举人撑腰了不起?给杨举人几分面子称呼他一声掌柜,不给杨举人面子他龟儿子算个球!四娃子,别怕,也劝劝你婶娘和幺妹儿,告诉她们,有关叔在,看谁敢逼良为娼!”

    “杨举人也算个球,真要是有能耐咋不去考进士点翰林当大老爷?”柱子冷不丁插了句。

    “你懂啥子?”韩秀峰瞪了他一眼,很认真很严肃地说:“杨举人是没当官,也没啥本事,但中了举人他就是老爷,能跟县尊说上话,还有一帮当官的同窗同年。民不与官斗,我们这些当差的一样不能,不是吓唬你,他一封信就能让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关捕头在衙门混了几十年,岂能不知道这个道理,可现在侄女就要被人家卖到窑子里,一时间竟急得浑身颤抖。相比之下韩秀峰这个事主倒显得很淡定,竟反过来劝慰道:“关叔,别急,先喝口茶消消气。”

    关捕头怎能不急,竟爬起身拄着水火棍一瘸一拐地走进堂屋,指着灵牌怒骂道:“韩二,这都是你龟儿子造的孽!不就是识几个字吗,会舞文弄墨了不起,有能耐去考状元!没当官的命,还非要往当官的跟前凑,这下好了,钱没赚到,还连累全家老小……”

    他是性情中人,再不劝住真会砸牌位。

    韩秀峰急忙把他搀扶回院子,胸有成竹地说:“关叔,咋过这一关,我其实早有计较。潘掌柜是明白人,乡里乡亲的,应该不会干出逼良为娼的事。之所以放出这风声,估计是想逼我赶紧想法儿筹钱。”

    韩玉财很精明,所以当年在衙门混得如鱼得水。

    眼前这位别看年轻,一样不是省油的灯,打懂事起就在衙门里讨生活,整个一人精,虽然只是一个帮闲的清书,但六房老吏谁也不敢小瞧他,关捕头反应过来,紧抓住他手腕问:“四娃子,别跟叔卖关子,这关你打算咋过?”

第三章 债主登门

    家里遭此大变,婶娘一个妇道人家早没了方寸,一切全由韩秀峰这个侄子做主,娘儿俩躲在后院哭哭啼啼。听说关捕头来了,仿佛又多了一根主心骨,顾不上再哭泣,急忙拉着幺妹儿洗碗刷锅生火做饭。

    吃完捎午(午饭),债主没来,想看韩家热闹的左邻右舍倒是来了不少。敲门时各种借口,见黄桷树下躺着一衙役,一个个躲的飞快。乡下人怕见官差,韩秀峰早见怪不怪。

    关捕头虽然扮演着门神的角色,却没心思作威作福,强忍着痛站起来,坐到幺妹儿刚取来的软垫子上,端着茶碗忐忑不安地问:“四娃子,你那个主意真能行,潘掌柜能有这么好说话?”

    “到底行不行,马上见分晓。”韩秀峰从屋里捧出一个木匣子,轻轻放到石凳上。

    柱子家上数五代全是仵作,干这一行常跟死人打交道,个个嫌晦气,在哪儿都不受待见,他有这个自知之明,债主眼看就要上门,干脆一个人蹲在墙角里。

    韩秀峰似乎一点不担心,摆好茶凳,正襟危坐,这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

    “有人吗,志行贤侄,我是你潘叔啊!”

    志行是韩秀峰的字,是韩玉财生前帮着取的,潘掌柜念过几年私塾,连童生都不是,却一直以读书人自居,见着晚辈都称贤侄,见着有功名的都自称学生。

    韩秀峰快步走过去打开门,这么热的天,潘掌柜竟穿着一件灰色大布的长衫,头上戴着瓜皮帽,脚上蹬着一双黑布面的双梁快靴。后头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后生,身上一件枣红宁绸箭衣,手持一把折扇,见关捕头端坐在黄桷树下瞪着他,吓得急忙放下折扇。

    潘掌柜的二儿子潘长生,韩秀峰是认得的,朝他微微一笑,旋即转身执晚辈之礼给潘掌柜躬身作了个揖:“潘掌柜,您咋才来,秀峰恭候多时,请,里面请。”

    “贤侄客气,那我们父子就叨扰了。”关捕头潘掌柜是认得的,事实上从进门那一刻就盯着关捕头看,平头百姓怕官差,他有一个举人大舅哥撑腰并不惧怕,远远的拱手作了个揖:“关捕头,你可是稀客,啥子风把你从县衙吹到走马来了?”

    “来给我义兄上柱香,顺便看看我弟妹和幺妹儿。”

    “玉财与我情同手足,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刚被璧山正堂聘为钱谷夫子却英年早逝,真是天妒英才,想想就心痛。”潘掌柜朝堂屋里的灵位拱手作了一个揖,一脸悲戚。

    韩秀峰没心情看他假慈悲,招呼道:“潘掌柜,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不急不急,让我先给玉财兄上柱香。”

    潘掌柜说在嘴上拿在手上,装腔作势掸掸身上压根儿没有的灰尘,跨过门槛走进堂屋,拿起一炷香点上,插到灵位前的香炉里,双手合十深深鞠了几躬,随即让他家老二磕头,神情肃穆,搞不清楚的真以为他们父子是来吊唁的。

    韩秀峰没办法,只能拉过一张蒲团跪谢。

    “贤侄请起,无需多礼,”潘掌柜先抱拳还了一礼,顺势扶起韩秀峰,回到院子里坐到关捕头对面,又拱手道:“关捕头,我们有好久没见了吧?你难得来一次走马,咋不去我柜上去喝口茶?”

    “潘掌柜客气,茶啥时候都有的喝,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关捕头在衙门当那么多年差,面无表情,不怒自威。

    潘家老儿潘长生不敢往关捕头跟前凑,跟柱子一起站在角落怪声怪气地说:“书吏、捕头和仵作全来齐了,好大的阵仗。”

    “潘兄这是说哪里话,”韩秀峰听得清清楚楚,一边招呼潘掌柜喝茶,一边回头道:“走马岗上上下下谁不晓得我韩四和我刚去世的二叔是在衙门讨生活的,往来走动的亲朋好友自然大多是衙门中人。何况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韩四也算读过几年圣贤书,岂能不晓得这个道理,又岂能做出以权压人之事。”

    “贤侄深明大义,不愧为韩家的千里驹。长生,听见没,学着点!”潘掌柜放下茶碗,笑看着韩秀峰道:“贤侄,长生没念过几天书,没见识,说到底怪我教子无方,你大人大量,别跟他置气。”

    “潘掌柜言重了,长生我是晓得的,有啥说啥,仗义耿直,是个性情中人。”

    “别夸了,再夸他更不晓得天高地厚。”

    “好,我们言归正传。”韩秀峰不想再绕圈子,放下茶壶一脸诚恳地说:“潘掌柜,刚才说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韩家以前没有、现在不会,将来一样不会做出赖账那等下作的事,只是一时间真拿不出那么多钱,您能否宽限我们几年,容我们慢慢还。”

    “韩四,你这是打算千年不还,万年不赖?”潘掌柜的二儿子潘长生又阴阳怪气地问。

    “潘兄这又是说哪里话,好好的谁愿意背一屁股债过日子。有钱自然会还,可现而今是没钱,潘兄你这是强人所难。”

    “韩四,你家有你家的难处,我家一样有我家的难处,要是个个求宽限,那我同兴当还开不开了?”

    “贤侄,别急。长生,你也少说两句。”潘掌柜放下茶碗,一边抬头打量院子,一边装出副无奈地样子说:“贤侄,关捕头,我同兴当比不得城里那些个财大气粗的当铺钱庄,做的是小本买卖,说出来你们或许不信,柜上周转的银钱也就几百两,真不能宽限,不然这个本就赚不了几个钱的当铺真开不下去了。”

    儿子咄咄逼人,老子装好人,这父子俩摆明了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这种事关捕头见多了,冷冷地说:“潘掌柜,既然柜上没多少银钱周转,你为啥还借那么多银子给玉财?”

    “刚才不是说过吗,我与玉财情同手足,他好不容易攀上高枝要随大老爷去璧山上任,我只能想方设法帮他筹钱。”潘掌柜从袖子里掏出借据,又振振有词地说:“关捕头,你是见过大世面的,你瞧瞧,要不是情同手足,我能只算他一分利?”

    利息确实算的不高,甚至堪称良心。

    不过韩秀峰不认为他有这么好心,低头看了一眼借据:“潘掌柜,我叔凑钱给那个候补知县上任,给那个短命县太爷做‘带肚子师爷’的事我是后来才晓得的,不过我想除了字据上写的这些之外,您跟我叔私下里应该还有约定吧?”

第四章 险恶用心

    潘掌柜楞了楞,正色道:“没有没有,贤侄想多了。www.uu234.cc我之所以借银子给你叔,之所以只算他一分利,纯属交情,几十年的交情!”

    “潘掌柜,我叔置办这个院子才多少年,您跟他才做多少年邻居?他平时又都在衙门当值,一年回来不了几次。依我看,您跟我叔的交情没那么深,更不值那么多银子。”

    “贤侄越说越远了。”

    “没说远,”韩秀峰指指他手里字据,似笑非笑地说:“若没猜错,我叔借银时应该答应过您,等他在璧山县衙站稳脚跟,就请璧山正堂把平时收的地丁银和杂税存入你同兴当生利。不管开当铺还是开钱庄,本大利才大,潘掌柜,您说是也不是?”

    都说吏滑如油,潘掌柜算领教了,暗骂了一句小狐狸,悻悻地笑道:“当时你叔确实打过这保票,不过八字没一撇的事谁会当真?贤侄,不管你信不信,我借钱给你叔真是出于交情。”

    “潘掌柜,不,潘叔,既然你我两家交情如此之深,那您不如好事做到底,宽限我们几年,容我们慢慢攒钱慢慢还。”

    如假包换的小狐狸,竟然顺着杆子往上爬!

    潘掌柜早料到韩家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银子,也从未想过真逼良为娼,不是没想过,而是幺妹儿那丫头不但没几分姿色还笨,卖去当丫鬟都没人要,根本不值几个银子。这笔账怎么收,来前他早有计较,故作沉思了片刻,喃喃地说:“贤侄把话都说到这份上,再不宽限真对不起我们两家的交情。”

    “这么说潘叔您同意宽限?”韩秀峰追问道。

    “宽限未尝不可,只是将来这银子谁还?”

    “刚才不是说过吗,我帮我婶娘和幺妹儿还。”

    “贤侄耿直!贤侄敞亮!不愧为韩家的千里驹,有你这句话,玉财兄的在天之灵足以告慰。”潘掌柜先是竖起大拇指,又对着供有韩玉财灵位的堂屋拱手作了个揖,旋即话锋一转:“既然贤侄愿意帮玉财兄还,我们不妨这样,这院子和乡下的那十几亩地先折价抵一部分,剩下的你慢慢还,我们请中人来作个见证,重新立个字据。”

    要收院子收地,这哪是宽限!

    韩秀峰岂能不知道潘掌柜要重立借据的险恶用心,淡淡地说:“潘叔,这不就是字据吗,何必弄那么麻烦?”

    “不麻烦,不麻烦,中人我让长生去请。”

    收院子收地,是很过分,不过活人还能让尿憋?没这个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韩家咬咬牙这日子一样能过,只是要吃点苦。

    总之,柱子觉得像是在做梦,怎么也不敢相信潘掌柜会有这么好说话,暗想人家都同意宽限了,赶紧见好就收呗,还怕什么麻烦。关捕头也觉得应该见好就收,正准备开口,韩秀峰竟一把拉住打算去请中人的潘家老二。

    “潘兄,别急。”韩秀峰把潘长生拉了回来,笑看着他老子道:“潘叔,您是不是打算重新立个字据,在字据上添上我的名字?”

    “贤侄,这银子反正是你来还,添上你的名字又何妨,难不成你不想帮你婶娘和幺妹儿还钱?”潘掌柜紧盯着他双眼问。

    “做人要凭良心,要是没我叔,那有我韩四的今天,连我爹和我那三个哥哥都过不上如今这般好日子。现而今我叔家落难了,我韩四岂能不管。”韩秀峰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字据上要是添上我的名字,那就不只是我婶娘、幺妹儿和我韩四的事了。”

    “啥意思?”关捕头不解地问。

    “关叔,潘掌柜真会做买卖。俗话说父债子还,其实还有一句子债父还!我要是在字据上签字画押,到期却又还不上,那潘掌柜就可以拿着字据去找我爹,我爹肯定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的,到时潘掌柜又可以说父债子还,找我那三个老实巴交的哥哥。”

    韩秀峰冷冷地看着潘家父子,接着道:“我叔膝下无子,这一支算断了香火。我长房长支不一样,我这一辈儿弟兄四个,人丁兴旺着呢。人死债不消,只要有人在,潘掌柜借的这点银子早晚能连本带息收回去,而我韩家今后几代甚至子子孙孙都要给潘家做牛做马!”

    被说穿了,潘家老二恼羞成怒,怒视着韩秀峰道:“韩四,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欠我同兴当的钱还有理了!”

    “潘兄,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爹跟我叔早分家了,是我叔韩玉财欠你家的银子,不是我韩四更不是我爹欠你家的银子!”

    “韩四,你口口声声说没你叔就没你的今天,说啥子做人要凭良心,现在又说啥是你叔借的银子,不是你韩四借的,这不是说一套做一套吗?别人家的事我不晓得,你家的事我清清楚楚,你叔乡下的那十几亩地没租给别人,一直是你爹和你那三个哥哥在种,也没啥交不交租的,每年就给你叔家送十几担米,全在沾你叔家的光,享你叔家的福!现在你叔家遇到难处就撒手不管,这不是六亲不认吗,你们长房长支的良心全被狗吃了!”

    “潘兄,你说我没良心,你的良心又何在?”

    “我咋就没良心了?”

    韩秀峰拍案而起,针锋相对地说:“你家那两千两银子,其实是一千八百两,因为有二百两的砍头息。与其说是借给我叔的,不如说是跟我叔一起凑钱给那个候补知县上任,然后一起赚钱一起发财而下的本钱。结果天不遂人愿,那个县太爷命薄,上任没几天就病死了,遇上这倒霉事应该大家一起倒霉,哪有让我叔一个人倒霉的道理!”

    “啥子要倒霉大家一起倒霉,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字据在这儿呢,借就是借,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你这是强词夺理!”

    “别急,听我说完。你说你家有良心,也晓得我爹和我三个哥哥靠种我叔乡下的那十几亩地活命,你们还要收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这不是想让我婶娘和幺妹儿流落街头,想把我爹和我那三个哥哥逼上绝路吗?”

第五章 破罐破摔

    韩秀峰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打开木匣子,取出一叠房契地契:“我叔的家当全在这儿,想要拿走!我婶娘年纪虽然大了,但没老眼昏花,卖给大户人家当下人缝缝补补还是可以的。UU小说至于幺妹儿,你们想咋卖就咋卖!”

    “韩四,你叔和你婶娘对你那么好,你竟说出这样的话,你良心真被狗吃了?”

    “都家破人亡了,还要啥子良心!”韩秀峰紧盯着潘掌故,面无表情地说:“我家幺妹儿还是个黄花闺女,你要是舍不得卖大可以纳幺妹儿为妾,这么一来你我两家就不只是交情,还是亲戚。”

    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顶多值五百两,就算把那对孤儿寡母卖了也卖不上几两银子,潘家老二怎么也没想到韩四会如此不要脸,气呼呼地说:“韩四,你这是耍无赖,我告诉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官司不管打哪儿去我们也不会输!”

    韩秀峰冷笑道:“要见官,要打官司是吧,行啊!”

    提到见官,关捕头冷不丁来了句:“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潘掌柜,你可要想好。”

    这官司肯定能打赢,但打赢了又能咋样?

    正如关捕头所说,真要是去见官,不但收不回借出去的银子,反而要多花几十乃至上百两冤枉银子。

    潘掌柜不想谈崩,连忙道:“长生,少说几句!贤侄,别急,有话好好说。别人我不晓得,你啥样的人我是晓得的,你叔家的事你咋也不会甩手不管。”

    “潘叔,我是想管,可是您家二公子不给我管的机会。”

    “我家长生你是晓得的,没念过几年书,没见过世面,别跟他一般见识。喝口茶,消消气,我们慢慢说,慢慢谈,心平气和的谈。”

    “那就再谈谈?”韩秀峰坐下问。

    “这就对了嘛,”潘掌柜端起茶碗,嘿嘿笑道:“贤侄,话说你在衙门当了那么多年差,咋能没攒下几百两银子?”

    韩秀峰轻叹口气,一脸不好意思地说:“说起来惭愧,侄儿我不光没出息,在衙门当差这些年没攒下几两银子还大手大脚。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不是关叔和衙门里的那些伯伯叔叔接济,恐怕早饿死在城里了。”

    正如关捕头刚才所说,衙门八字朝南开,有理没钱别进来。

    不管谁家摊上官司,衙役就会管事主索要鞋袜费、酒饭钱、车船费、招结费、解锁钱、带堂费,书吏同样如此,这也要钱那也要钱,吃完原告吃被告,韩秀峰说在衙门当差没攒下钱,潘掌柜打死也不信。

    韩秀峰不管他信不信,接着道:“现在悔之晚矣,尤其是前些天听街上的人嚼舌头,说潘兄打算拿我家幺妹儿抵债,打算把幺妹儿卖到城里的窑子里去接客,我这个做堂哥的却无能为力,真是愧对我叔,愧对列祖列宗,恨不得找根绳子在这个黄桷树上吊死。”

    “贤侄,别听街上那些人乱嚼舌头。我与你叔情同手足,如今他尸骨未寒,我岂能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潘叔,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韩秀峰微微点点头,正色道:“这样吧,院子您可以收走,乡下那十几亩地同样如此,只要价格公道,我韩四绝不会有二话。”

    “我把地收走,你爹和你三个哥哥咋办?”潘掌柜假惺惺地问。

    “这您尽管放心,我爹年纪大了,但我那三个哥哥还有几分蛮力,我大可以带他们去衙门当差,虽然发不了财,但也能混张嘴。”

    “快班和壮班正缺人呢,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关捕头不失时机插了一句。

    “谢关叔提携,”韩秀峰起身行了一礼,随即回头道:“潘叔,该说的我全说了,如果您能宽限几年,我韩家四兄弟就算累死累活也会帮我叔把债还上,更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但字据我是不会重立的,不能因为我叔连累我爹和我那三个老实巴交的哥哥。”

    潘掌柜岂能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心想你个小狐狸这哪是求宽限,摆明是在威胁!

    因为一旦把这个院子和乡下的地收了,韩家人就没了生计,韩家在乡下的三兄弟就只能跟他去衙门讨生活,从好好的民户变成役户,而役户操持的是贱业,子孙后代都翻不了身。

    更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人全去衙门当差,再加上关捕头这些跟韩家交好的衙役和书吏,等于把县衙的书吏和差役全得罪了。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但书吏和衙役全是本地人,杨举人健在他们或许有几分忌惮,杨举人要是不在了呢?

    真要是被他们这帮黑心书吏和衙役盯上,潘家讨不了好!

    重立字据的用意被看穿了,威胁不管用,去见官又不合适,面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韩秀峰,潘掌柜只能道:“贤侄,我家长生不晓得天高地厚,但有一句话说得在理,你们有你们的难处,我们呢也有我们的难处,你还是再想想办法吧。”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不晓得潘叔信不信我韩四?”

    “你先说,说来听听。”

    韩秀峰突然站起身,走到堂屋门口,看着韩玉财的灵位感叹道:“早前我韩家世代给人当佃户,每年交完租纳完税,一年的收成便所剩无几,全家人食不果腹、衣不遮体,十来岁的女娃没裤子穿只能光着屁股满山跑。要是遇上灾年,就算没饿死也要卖儿卖女。幸亏祖坟风水好,出了个我叔,我韩家才过上几天好日子。”

    众人心想这是什么办法,这又扯到哪儿去了,不过能听得出他是有感而发。

    潘掌柜抬头看着堂屋里的灵位,沉吟道:“玉财兄虽时运不济,英年早逝,但也是一个争气的,他连带你们韩家发迹的事十里八乡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想当年你家一贫如洗,令祖健在时哪有钱供他读书。恰逢庄里徐、王、陈三个大户一起出钱开办私塾,从江津请了一位秀才去坐馆。

    那个秀才力求上进,坐馆只是权宜之计,每日授完课就苦读圣贤书以便参加乡试,根本无暇洗衣做饭。见那时连大名都没有还叫二娃子的玉财兄聪明伶俐,就跟在徐家当佃户的令祖商量让你叔给他当书童,玉财兄就这么跟着那位秀才读书认字,你韩家就这么出了一个读书人。”

    ………

    ps:周一冲榜,求收藏,求宝贵的推荐票!

第六章 候补巡检

    韩秀峰点点头,接过话茬:“然而,科举之路何其难!那位秀才屡试不中,靠教书又难以养家糊口,便在一个同年帮助下隐瞒出身在川东道衙门谋了个书吏的差使。每日要誊抄的公文堆积如山,他年事已高体力不济难以完成,于是想起了我叔。我叔不但刻苦用功,且能写得一手漂亮的小楷,刚开始帮闲,后又得同僚举荐成为巴县县衙的工房经承。

    书吏不是官,没俸禄,也没工食银,连誊抄公文所需的纸笔蜡烛都要自备,但衙门有陋规,只要遇到官司就有纸笔费、挂号费、传呈费、买批费、出票费、到案费、铺堂费、踏勘费、结案费、和息费……虽没当官那么威风,但做书吏这些年我叔也置下了一番家业。”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说的不就是这个道理嘛。”潘掌柜虽然是债主,但一样打心眼里敬佩虽已作古但确实是白手起家的韩玉财。

    韩秀峰沉默了片刻,突然回头问:“关叔,潘叔,您二位晓得我叔当年为啥不在乡下盖屋,而是来走马买这院子吗?”

    “为啥?”关捕头好奇地问。

    “我叔志在千里,常说乡间柴火贱,只怕子孙愚。担心把家安在乡下子孙后代住久了会没出息。还说等哪天我韩家子孙要是争气能考举人、中进士、点翰林,到时不但要回乡盖大宅子还要盖大祠堂!”

    “玉财兄果然志在千里,真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啊,惋惜,惋惜!”能听得出来,潘掌柜这番话发自肺腑。

    韩秀峰又指着堂屋里的一副字,凝重地说:“永大宗元先文章,山林玉秀仕泽祥;学到思建辉前续,中流登云家国昌;其实这不是副对联,而是苍溪韩氏的字辈。我韩家祖祖辈辈给人佃户,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以前添丁名字是乱取,阿猫阿狗,大娃二娃,想到啥叫啥。

    我叔有一次随大老爷去苍溪办差,见有一个韩氏宗祠,见到这排了几百年的字辈,如获至宝,当即改名为玉财,我和我那三个哥哥也就成了秀字辈,连我爹都改名叫韩玉贵。或许会有人笑话他是在乱认祖宗,但我晓得他是想给我韩家添点底蕴,想让我韩家变成书香门第。”

    一想到韩玉财后来把好好一个家折腾成这样,关捕头就忍不住骂道:“他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韩秀峰像是没听见一般,带着几分歉疚地说:“我叔膝下无子,我那三个哥哥又不识字,只能把光宗耀祖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可惜我儿时不懂事,只晓得玩耍,不晓得他的良苦用心。虽念过几年书,认得几个字,却没能考取个功名。想想真愧对他,愧对列祖列宗。”

    “四娃子,别自责,功名哪有那么好考的,况且你已经很用功很争气了。”关捕头拍拍他胳膊,眼神中满是慈爱。

    “相比我叔,我还不够用功。”韩秀峰坐回原位,像变戏法似的从匣子里取出一张盖有官府大印的公文,小心翼翼放到众人面前:“刚才潘叔问我在衙门当那么多年差,怎可能攒不下银子?潘叔说得对,在衙门干那么些年,要是攒不下几百两,我韩四更愧对我叔。”

    “这是捐官的执照,你捐官了!”潘长生认得几个字,看着公文顿时傻了眼。

    “对,不过这几十两捐的不是官,只是捐了个监生的出身。”韩秀峰又从匣子里取出一张“照实收”的户部执照,不缓不慢地说:“这份才是,这是道光二十九年我帮自给儿捐的九品候补巡检。没本事考取功名,只能捐个官,也算替我韩家争口气。也正因为捐了个官身,直至今日我依然只是个帮闲的清书。”

    “潘掌柜,实不相瞒,这事我也是今天才晓得的。”关捕头生怕房契地契和捐监捐官的户部执照被风吹跑,小心翼翼放回匣子,抬头道:“去年户房的常瘸子回乡,空出一个缺,缺底只要五十两!做在册的经书总比帮闲的清书强,我问四娃子钱够不够,不够要不要帮着凑凑,结果他硬是没顶这个缺,为这事我还发了一通脾气,没曾想他早帮自给儿捐了官。”

    “啥叫缺底?”潘长生好奇地问。

    潘掌柜解释道:“县衙六房共有多少在册书吏是有定数的,一个萝卜一个坑,不给钱谁会把缺让出来。”

    潘长生想了想,又回头问:“韩四,衙门既然有缺,你又不是买不起,为啥不顶这个缺?”

    “有功名的都不能做书吏,何况是官身。”韩秀峰不想再给他解释衙门里的规矩,回到还债的话题:“潘掌柜,您当时敢借两千两给我叔,那是相信我叔被璧山正堂聘为钱谷老夫子就能把这笔银子赚回来。可惜我叔运气不好,碰上个短命的县太爷。不过您的银子也没打水漂,我叔虽不在了但韩家还有我,您说我要是能补上巡检这个缺,一年能赚多少银子,能不能帮我叔把借的银子连本带息还上?”

    潘掌柜一直很羡慕当官的,竟心驰神往地叹道:“千里做官只为财,且不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就我们巴县正堂,不贪不滥一年也有三万!巡检虽然只是九品,在体制上虽没州、县等亲民掌印之官尊贵,但要是能补上缺,这两千两对贤侄而言还真不是事。”

    韩秀峰拍拍木匣子,笑道:“潘叔,我打算过段日子去京城投供,参加吏部掣选,您能否宽限我几年,容我补上缺,当上官,赚到钱,再帮我叔连本带息把您的银子还上?”

    “捐官容易补缺难,贤侄,这你得容我好好想想。”

    “不急,您慢慢想,总之我要是不去吏部投供,不去补缺当官,跟现在一样靠在衙门帮闲,我叔欠您的银子恐怕我们全家老小这辈子也还不上。”

    潘长生怎么也没想到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韩四居然不声不响捐了出身还捐了一个官,羡慕地看了装有户部执照的木匣子一眼,嘀咕道:“一个监生才四十五两,一个九品巡检也不到两百两,这官我也捐得起。”

    韩秀峰回头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潘兄,你同兴当财大气粗,别说一个九品巡检,就算四品道台你家也捐得起。不过你想捐一个监生的出身和一个九品候补巡检,两三百两恐怕不够,两三千两还差不多。”

第七章 讨价还价

    对于捐纳,朝廷是明码标价,但不是谁想捐就能捐到的。UU小说在衙门里没点关系,同样的官要花几倍乃至十几倍的银子。

    潘掌柜很清楚衙门里的弯弯道道,连忙道:“这是,这是,江津的大盐商钱老爷没捐出身,只捐了个七品候补知县的虚衔还花了一万多两。”

    “就算捐了出身捐了官,也补上了缺,能不能把银子赚回来一样两说。”关捕头端起茶碗,不无得意地笑道:“我虽没当过官,但我见多了,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其实当官没那么容易,没那么简单。”

    关捕头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韩四打小在衙门讨生活,虽没考上功名但会做官,只要能补上缺就能赚到钱。潘掌柜暗想与其逼韩家卖房卖地并且还要不全借出去的银子,反倒得罪一帮黑心的书吏衙役,不如再赌一把。

    他回头看看儿子,目光再次转移到韩秀峰身上:“贤侄,我从来没看错过人,早就说你是韩家的千里驹!这不,竟不声不响捐了出身还捐了官,巡检这个缺我想应该也能补上。见你如此争气,玉财兄的在天之灵一定很欣慰。”

    听口气是同意宽限,韩秀峰欣喜若狂,但依然故作淡定地问:“这么说潘叔您愿意宽限我几年?”

    “君子成人之美,再说我与玉财兄情同手足,你我两家是世交,当然要宽限。”潘掌柜笑了笑,也话锋一转:“不过叔有两桩事相求,贤侄务必答应。”

    “潘叔言重了,有啥事但说无妨。”

    “先说第一桩,我可以宽限,也可以暂不收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但字据要重立。”

    给人家当佃户的日子真难过,韩秀峰不想全家老小再过早前那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日子,更不可能真不管婶娘和幺妹儿,心想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抬头道:“字据可以重立,我叔的欠下的债我韩四也可以认,但潘叔您得再借五百两给我。您刚才也说过,捐官容易补缺难,想补上这个缺是要花银子的。”

    潘掌柜愣住了,暗骂小狐狸竟敢狮子大开口!

    “贤侄,不是叔不想帮忙,而是柜上实在周转不开。”潘掌柜故作权衡了好一会儿,像下了多大决心似的说:“贤侄既然开了口,叔没个多也有个少,五十两咋样?柜上正好有张‘西号’的五十两银票,到了京城找到票号就能兑现,带在身上还方便。”

    “五十两能做成啥事?”

    “五十两少虽少了点,但我柜上也就能挤出这么多了。”

    在韩秀峰看来这就是桩买卖,既然是买卖就能讨价还价,干脆把木匣子往潘掌柜面前一推:“潘叔,此去京城几千里,如果您只打算借五十两,我别说进京投供了,恐怕连去京城的盘缠都不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您还是把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收了吧,我婶娘和幺妹儿都跟您走,连户部的这两张执照都可以给您。”

    “出身是你捐的,九品候补巡检的官也是你捐的,上面写着你名,我要你捐监捐官的执照有啥用?贤侄,我不强人所难,都已经答应宽限了,你也不要强我所难好不好?”潘掌柜铁了心想让韩家长房长支认韩玉财欠下的债,把木匣子又推回到韩秀峰面前。

    “潘叔,不是我韩四强人所难,而是没盘缠就去不了京城,没银子就补不上缺!补不上缺,做不上官,咋赚钱?赚不到钱,咋帮我叔还欠您的债?”

    “贤侄,你别哄我,你都已经捐了官,一定早想好了咋补这个缺!再说不是有关捕头吗,衙门里还有那么多伯伯叔叔,你肯定有办法的。”

    关捕头心想咋又扯我身上来了,连忙道:“潘掌柜,你别抬举我,我是想帮四娃子,可我一个当差的又能攒下几钱,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潘家老二看着都着急,又嘀咕道:“韩四,我爹都答应宽限了,不就是重立个字据吗,你有这么大本事有啥好担心的?”

    韩秀峰懒得再搭理他,紧盯着潘掌柜很认真地说:“潘叔,不是我韩四不识抬举,而是我韩四从不做没把握的事。做官其实跟做买卖一个道理,是要下本的!没有五百两我就去了不京城,就补不上缺,也就做不上官。明知这个买卖做不成,我怎敢在字据上签字画押?”

    “可现在谈的是你叔欠我的银子咋还,不是你这个缺咋补!”

    “潘叔,您的话在理,不过您也要设身处地替我想想,我韩四既要做孝顺的侄子,一样要做孝子!要是有本钱,我敢把全家老小压上。没本钱,打死我也不敢,不能连累我爹和我那三个老实巴交的哥哥。”

    关捕头赫然发现四娃子竟占了上风,忍不住来了句:“潘掌柜,有句话咋说的,想起来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四娃子也不容易,既要顾他婶娘和幺妹儿,又要顾他爹和他三个哥哥,左右为难,不能两全哦。”

    啥子忠孝不能两全!

    潘掌柜暗骂一句在衙门当差的全不是好东西,暗想早晓得这样当时打死也不能借银子给韩玉财那个短命鬼,可现在悔之晚矣,只能悻悻地说:“百善孝为先,玉财兄果然教侄有方。罢了罢了,就冲着贤侄这份孝心我也要成全。”

    “谢潘叔成全,”韩秀峰起身致谢,旋即问道:“只是不晓得潘叔您打算咋成全?”

    “贤侄,之前借银子给你叔看的是交情。现而今你叔不在了,借的又是两千两,不能没点东西抵押,想想也只能用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了。我可以宽限,这院子和乡下那十几亩地我可以暂不收,但字据一样要重立,不过不要你签字画押,只要你婶娘和幺妹儿摁个手印。”

    看着韩秀峰和关捕头若有所思的样子,潘掌柜解释道:“也就是说这院子你婶娘和幺妹儿照住,乡下的地你爹和你那三个哥哥照种,只是重立个字据写明这院子和乡下的地不能卖也不能典当给人家,房契和地契要搁我这儿,等哪天债清了你们再拿回去。”

第八章 与虎谋皮

    就知道他不会再借钱,现在更是连刚才答应的那五十两都不提了。UU小说

    对普通人家而言五十两是笔大钱,但对现在的韩秀峰来说五十两却顶不上大用,事实上刚才费那么多口舌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只要能宽限,能过眼前这一关就行,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潘掌柜高义,这份大恩大德我韩四没齿难忘,真要是有一天能补上缺,做上官,赚到钱,定当厚报!”不管讨不讨厌,礼数要尽到,韩秀峰再次起身行礼,一脸真诚。

    潘掌柜暗想遇上个狡猾的小狐狸只能这样了,起身扶着韩秀峰的双臂:“贤侄无需多礼,我们言归正传,刚才说的是第一桩,你叔我还有一桩事相求。”

    “求真谈不上,只要我韩四能做到的绝不会有二话。”

    潘掌柜看看他家老二,笑道:“贤侄,长生这副德性你也领教了,没见过世面,不晓得天高地厚。你去京城投供,能不能把我家长生也捎上,让他见见世面。等补上缺让他给你当个长随,帮你跑跑腿,打打杂。”

    关捕头暗骂了这老狐狸的算盘打得真漂亮,竟打算让他儿子给四娃子当长随,这么一来既不用担心四娃子跑路,等四娃子补上缺还能一起捞钱。不过形势比人强,他终究是债主,并且同意宽限了,不答应实在说不过去。

    不出他所料,韩秀峰没得讨价还价,只能回头道:“潘叔,长生跟我一起去至少有个照应,只是……只是出了走马我就是官,而长生……总之这么一来就要委屈长生了。”

    潘长生怎么也没想到他爹会提出这个条件,顿时愣住了,但很快反应过来,竟嘿嘿笑道:“不委屈,不委屈,韩四……不,四哥,在走马我们是兄弟,出了走马你就是老爷,我是你的家人,是你的长随。”

    一切谈妥,请中人过来重新立字据。

    考虑到就算运气好到了京城能掣选上还不知道会去哪里上任,在路上可能就要花去一年甚至更长时间,双方约定把还债的时间宽限至五年。只是到时韩秀峰要还的不再是两千两,而是三千两,因为宽限的这五年一样要算利息。

    送走潘掌柜父子和请来作见证的中人,目送刚在借据上摁完手印的婶娘和幺妹儿,柱子终于松下口气,一边收拾茶碗一边嘟囔道:“四哥,刚才吓死我了!”

    韩秀峰禁不住笑道:“担心啥,你也不想想,婶娘对我那么好,我咋也不能让她这么大年纪去给人当下人,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幺妹儿被卖要窑子里接客。”

    “四娃子,捐官容易补缺难,别的地方叔不晓得,四川我是晓得的,候补道台几十个,候补知府上百,候补知县估计上千,可全四川拢共就百十个衙门,百十个缺。现而今都不实授了,全是署理,一个候补官署理一年都轮不过来,我们在京城又没人,你这个缺能补上吗?”眼前这一关算勉强过了,关捕头却笑不出来。

    “难。”韩秀峰竟没心没肺地笑道。

    “补不上缺就当不上官,当不上官就赚不到钱,赚不到钱咋还债?”关捕头紧盯着韩秀峰,忧心忡忡地说:“到时要还的那可是三千两,三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想想就怕人!”

    韩秀峰无奈地说:“关叔,吃捎午时不是跟您说过么,这既是权宜之计也是缓兵之计,不这么办我还能咋办?”

    一直没敢吱声的柱子忍不住问:“四哥,既然这缺不好补,那你还去不去京城投供了?”

    “去,当然要去,不去咋跟潘掌柜交代?”

    “那龟儿子就是怕你耍滑头,才让他儿子跟你一起去京城投供的。”关捕头恨恨地说。

    韩秀峰抬头望着黄桷树,沉吟道:“在商言商,潘掌柜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毕竟我叔确实借了他家的银子。况且他只算我们一分利,也没利滚利,只是让他家老二盯着,不算黑心。”

    相比城里的那些当铺钱庄,潘掌柜至少在这件事无可指责,关捕头越想越窝囊,沉默了良久,抬头问:“你打算哪天动身,穷家富路,盘缠够不够?”

    韩秀峰想了想,坐下道:“我打算下个月动身,至于盘缠,要看怎么去怎么花了,此去京城几千里,要是图安逸有多少银钱也不够花的。”

    “你打算咋去?”关捕头追问道。

    “关叔,其实就算没遇上我叔这档子事我一样要去京城投供,不然也不会把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的那点银子拿去捐监捐官,只是想着补缺没那么容易才没声张,打算在衙门再帮几年闲,再攒点银子,再去京城投供。可惜时不待我,只能就这么去了。”

    关捕头叹道:“谋定而后动,比你叔强。”

    想到尸骨未寒的叔叔,韩秀峰凝重地说:“关叔,我叔凑银子给那个短命县太爷上任的事他真没告诉过我,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要是早晓得,不管想啥法子也要劝住他,打死也不会让他去璧山做这个带肚子师爷。”

    柱子好奇地问:“四哥,你会算命?你早晓得那个县太爷活不了几天?”

    “我又不是算命先生,只会算账,也会算计,就是不会算命。”韩秀峰端起碗喝了一口茶水,解释道:“道理其实很简单,那个县太爷不晓得候补了多少年,不晓得穷成了啥样,可以说是穷凶极恶!他好不容易补上个缺,还是署理,顶多能干个一年半载,还不使个劲儿刮地皮。而璧山就那么大,油水就那么多,我叔赚一点,他就会少赚一点,你们说我叔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四娃子,你是说就算那个县太爷没病死,你叔也赚不到几个银子?”关捕头紧皱着眉头问。

    “**不离十,不光赚不到几个银子,搞不好还会被那个短命县太爷找个由头治罪。关叔,你在衙门当这么多年差,又不是不晓得那些当官的德行,一个个翻脸比翻书都快,要是相信他们的话,死都不晓得咋死的!”

第九章 早有打算

    “这话说在点子上,当官话的一句也不能信!亏你叔还在衙门当那么年差,居然想不通这个道理。”关捕头深以为然,想想又问道:“四娃子,你还没说咋去京城呢。”

    能不能补上缺,韩秀峰没把握,但怎么去京城早有打算,笑道:“云南每年要往户部和工部解送滇铜,每次运铜都要经过我们巴县。我们巴县这一段的水路不好走,几乎每年都会翻船。那些铜是运往京城铸钱的,在我们巴县翻了船,大老爷就要让川帮出脚夫帮他们从江里把铜锭捞上来。关叔,话说叫人捞铜的差事这些年你没少干。”

    关捕头眼前一亮,不禁笑道:“跟运铜的老爷说说,坐他们的船去!”

    “既不用给车船钱,一路上还保险,要是能把解送滇铜的老爷们伺候好,说不定还能混张嘴,一文钱也不用花就能坐顺风船到京城。”

    “这倒是个办法,只是解送滇铜的官老爷能让你上船?”

    “这就要关叔你帮忙了,他可以不让我上船,但他敢打保票运铜的船在我们巴县水道不会翻?”

    关捕头沉吟道:“铜啥时候起运,啥时候运抵京城,都是有期限的。沿路衙门只担保铜在各自地界上不会被劫,但遇到翻船这样的天灾是不保证的。总之,铜若不能按时运到,运官的日子不会好过。县官不如现管,只要船在我们巴县水道上翻了,能不能捞上来,能在啥时候捞上来,还不是我们说了算。”

    “我就是这么想的。”韩秀峰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

    “四哥,如果能坐运铜的船进京自然好,可到了京城咋办?”柱子又问道。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韩秀峰想想又抬起胳膊指指同兴当铺方向:“潘家老二不是要跟我一起去吗,在走马他是同兴当的少东家,但上了路他就是我的下人,天底下哪有主人饿死下人却有饭吃的道理。再说我要是饿死了,那三千多两银子他找谁去要?”

    关捕头乐了,哈哈笑道:“这么说他龟儿子跟着去不是坏事。”

    仵作是柱子家祖传的“手艺”,柱子却不想吃这碗人人嫌晦气走到哪儿都不受待见的死人饭,很想跟韩秀峰一起去京城见见世面。可想到京城那么远,多一个人去就要多一份花销,没敢开这个口也没再吱声,蹲在树下闷闷不乐。

    打小一起长大的,韩秀峰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回头道:“柱子,我婶娘和幺妹儿是妇道人家,我爹和我那三个哥哥全是老实人,关叔平时又忙,我走后这个家你要帮我多照看着点。”

    这是正事也是大事,柱子下急忙站起身:“四哥,你放一百个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他们。”

    看着他打完保票欲言又止的样子,韩秀峰放下茶碗走到他身边,拍拍他胳膊:“柱子,我晓得你喜欢我家幺妹儿,看得出来,幺妹儿也喜欢你,你俩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可你爷爷是仵作,你爹是仵作,你子承父业也是仵作,只不过还在学徒。我叔要是健在,他是万万不会把幺妹儿许给你的。”

    “四哥,你别说了,我……我不会连累幺妹儿的!”柱子脸涨的通红。

    这是韩家的事,关捕头不好说什么,但很想知道韩秀峰是什么意思。

    “让我说完么,”韩秀峰走到堂屋前,看着韩玉财的灵位,凝重地说:“早上我跟婶娘说了一会儿话,家里遭此大变,婶娘真心灰意冷了。今后的日子不图大富大贵,只求平平安安。做仵作有啥不好,幺妹儿要是嫁给你至少有口饭吃,她娘儿俩至少不会被欺负。”

    “四哥,婶娘点头了?”柱子急切地问。

    “点头了,不过想娶幺妹儿还要等几年,我叔刚走,她要守孝。”

    “我晓得,我不急!”仵作想找个婆娘太难了,感觉像是在做梦,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关捕头也很高兴,但想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四娃子,柱子跟幺妹儿青梅竹马,这的确是一门好亲事,可这么一来你叔的在天之灵会不会……会不会……”

    “关叔,你是想问结这门我叔会不会死不瞑目?”韩秀峰长叹口气,无奈地说:“我家的事你再清楚不过,我叔一直想把我过继过来,续这一房的香火。我爹肯定同意,我也愿意,可是不能啊!婶娘要是立我为嗣,我就要守孝,三年内不能进京投供,那潘掌柜这一关咋过?”

    “这倒是,”关捕头点点头,看着柱子道:“不要想那么多,贱业就贱业,能养活全家老小才是本事。你叔我祖上三代全在衙门当差,我们关家操持了这么多年贱业,可走出去谁敢瞧不起我关大?”

    ………

    刚到家的潘掌柜让大儿子潘长喜收好重新立的借据和韩家的房契地契,潘长喜看着墨迹未干的借据,不解地问:“爹,韩玉财借走的可是两千两,现而今他又死了,这账不能拖,你咋说宽限就宽限呢?”

    “不宽限还能咋样?”潘掌柜端着紫砂壶,解释起来龙去脉,越说越懊悔,无奈地叹道:“韩玉财鬼迷心窍,回头想想我们又何尝不是?要是那会儿不听他的鬼话,哪有今天这么多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买卖打死也不能做。”

    “可是……可是这也太便宜他们!”

    “刚才不是说过吗,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潘掌柜放下紫砂壶,黑着脸道:“民不与官斗,韩四虽不是官但一样不是好惹的。他八岁就跟韩玉财那个短命鬼去衙门讨生活,啥事没经历过?你是没去,你要是跟我们一起去了就晓得他有多难缠。”

    潘长生合起折扇,坐下道:“大哥,爹同意宽限也是实属无奈。我们开门做买卖的不能得罪那帮黑心衙役,真要是把得罪了,鬼知道他们会不会跑来诬陷我们柜上有贼赃,到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潘长喜放好借据,回头道:“宽限归宽限,你也用不着跟他一起去京城。京城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人去我们能放心?”

    ………

    ps:4月5日(周五)晚上8点在斗鱼开直播,聊聊八卦,聊聊韩大韩二韩三和韩四的故事,房间号6509190,主持人是起点编辑游龙。第一次开直播,有点紧张,毕竟不是靠颜值吃饭的,哈哈哈哈

第十章 不时之需

    潘家三兄弟,老大潘长喜最能干。www.uu234.cc

    潘掌柜不在家的时候,柜上全是潘长喜说了算。

    别看潘长生穿得很光鲜,走出去个个叫他少东家,其实过得很憋屈,想从柜上拿点钱去跟朋友吃酒,都要看潘掌柜和潘长喜的脸色。他不敢跟老子吵,但因为钱的事没少跟潘长喜吵,有一次喝多了甚至发酒疯,跟潘长喜大打出手。

    潘掌柜之所以让他跟韩秀峰去京城投供,也是想着不能让他再这么游手好闲下去。

    但潘长生不认为潘长喜是真担心他,用折扇拍打着大腿,摇头晃脑地说:“大哥,好男儿志在四方,总窝在走马这穷山僻壤能有啥出息?我们今天为啥吃这么大一哑巴亏,说到底是我们没见过世面,信了韩玉财的鬼话。我跟韩四一起去京城投供,正好见识见识。他要是能补上缺,做上官,给他当长随也是一个生计。”

    “韩四要是补不上缺,做不上官呢?”

    “那就回来呗,总不能客死他乡吧。”

    “说得倒轻巧,你也不想想,他是去京城,不是去县城,你有没有想过这一来一回要用多少盘缠?”

    “大哥,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潘长生不高兴了,蓦地站起来指着潘长喜咆哮道:“就晓得你见不得我花点钱,爹还坐在这儿呢,这个家轮不到你潘长喜来当!再说是爹让我跟韩四去的,让你管几天事就忘了自给儿是谁了,连爹的话都不听!”

    “好了好了,你们是不是想把我活活气死?”潘掌柜拍案而起,指着俩儿子呵斥道:“都说家和万事兴,你们倒好,关起门吵,开着门也吵,也不怕传出去人家笑话!”

    “爹,今天这事你全看见也全听见了,不是我想吵,是大哥做的太过分!”

    “我咋就过分了,我是就事论事!”

    潘掌柜怒了,板着脸道:“长喜,少说几句!长生跟韩四去京城投供是我让的,出去见识见识,总比在家里游手好闲强。”

    潘长生觉得很委屈,苦着脸道:“爹,不是我想游手好闲,是柜上的事你们不让我插手!”

    “让你插手,让你插手这家早被你给败光了!”潘掌柜狠瞪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长生,你已经二十了,已经娶了婆娘有了娃,都已经当爹的人了应该晓得点事。此去京城上千里,一路上安生点,一切听韩四的,别再惹是生非。外面不比走马,要是惹了惹不起的人,腿被打折都是轻的。”

    “爹,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

    “听我说完,”想到这不让人省心的儿子也是亲生骨肉,小时候也很可爱,潘掌柜心里一酸,把他拉坐到身边老泪纵横地说:“长生,让你出那么远门,爹也不放心,可不让你出去总这么游手好闲不行啊!出去后要晓得自给儿照顾自给儿,不管遇到啥事都别逞强……”

    “我晓得,我又不是三岁小娃儿。”潘长生被说得很不耐烦,急切地问:“爹,盘缠的事咋说,出这么门,你不能不给我点盘缠。”

    “穷家富路,盘缠肯定会给,还会给足。”潘掌柜沉思了片刻,轻拍着他手臂交代道:“我过几天去城里票号再换点银票,给你凑五百两。不过你要藏好,千万别让韩四晓得。出了走马你就是他的长随,他不能不管你。他去哪儿你就跟着去哪儿,他吃啥你就跟着吃啥,他不吃你跟着一起饿,看谁耗得过谁。”

    潘长生也不想让韩秀峰占便宜,嘿嘿笑道:“晓得,我就说我没带钱。”

    “也不能说一点钱不带,启程前我再给你准备两贯铜钱和十来两散碎银子,他要是耍滑头,被逼得没办法了,就紧着他晓得的这些银钱花,花完了看他咋办。总之,放聪明点,见机行事。”

    “爹,我们今天吃亏不是吃亏在没他精明,是吃亏在他在县衙当差,还有一帮黑心衙役给他撑腰,被捆住手脚放不开。但出了门他就不是县衙的书吏了,只是个有名无实的候补巡检,我也就没啥顾虑的,他敢跟我玩心眼,看我咋玩死他!”

    潘掌柜突然想起眼前这位也不是盏省油的灯,不禁笑道:“这倒是,不过出门了就是同乡,就应该相互照应。记住爹一句话,遇到啥事宁可相信同乡也不能相信外人,外面人心险恶着呢。”

    “嗯,我记下了。”

    “还有,身上藏的五百两银票是用作不时之需的,但要是他真有望能补上缺,又缺银子打点,你就在节骨眼上把银票拿出来,给他来个雪中送炭。不过一定要看准了,至少要有**成把握才能拿出来。”

    “我晓得,他要是补不上缺做不上官,咱借出去的银子别说利了,连本都收不回来!我一定会听仔细问清楚,没十足把握绝不会出手。”

    “这我就放心了,你也不用担心家里,婆娘和娃儿你嫂子和弟妹会帮着照应。不管走到了哪儿别忘了修封家书,托票号捎回来。”

    “爹,我走之后你也要保重。”

    “我能有啥事,就算有啥事这不是有你哥和你弟嘛。”潘掌柜想了想,回头道:“长喜,关捕头今天是回不了城了,你在柜上拿点钱,去街上买点猪头肉、花生米,再打几斤酒,等会儿请他和韩四一起过来吃酒。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你弟要跟韩四一起去京城投供,这一路上要韩四帮着照应。”

    潘长喜还是比较明事理的,不假思索地说:“爹,我这就去。”

    接下来要跟韩四一起混,潘长生更想同韩家人搞好关系,下意识问:“爹,还有那个小仵作呢?”

    “小仵作就算了,咱家已经够倒霉了!请他来吃酒,你嫌家里不够晦气?”

    “哦,当我没说。”

    …………………

    ps:新书期,数据尤为重要,再次求点击、收藏和推荐票,有的尽管往这儿砸,韩四经得住!

第十一章 谈笑风生

    韩玉财死后留下一屁股债,但生前也借过钱给别人。UU小说

    韩秀峰下个月就要去京城投供,这一走不晓得啥时能回来,陪关捕头说了一会儿话,就同柱子一起下山帮婶娘和幺妹儿去讨要。结果走了几家,没要回几文钱,天色不知不觉已经暗了。

    天一黑,山门就要落锁。

    二人紧赶慢赶,总算在落锁前赶到了山门口。

    守门的驿夫挂起了大红灯笼,把山门两侧“现实讲团体关了门即是一家”,“入世多迷途由此去方为正路”的对联照得格外显目。

    山门里是一片青石铺的广场,左手边是戏台,戏台下是一个茶馆。今天是赶场的日子,有戏班唱戏,广场上全是看戏的人和大晚上还做生意的小贩,二人不得不靠着右手边的关帝庙往里挤。

    挤到最里面,穿过过街楼,是一条约三里长的石板街,两侧是禹王庙、广东会馆南华宫、山西会馆万寿宫,客栈茶馆、酒楼、药店、当铺、绸缎庄、铁匠铺……一个大镇该有的这里都有,各类商铺一应俱全,且家家户户都开着门,门口都挂着灯笼,灯火阑珊,比大白天还热闹。

    晚上之所以也有这么多人,是因为走马岗是成渝官道的要冲,早上从巴县出发去往成都府的客商,黄昏至此已是人困马乏,要再翻一座大山才能赶到邻县的来凤驿。天黑入山,客货都不安全,客商们多选择在此歇宿。

    相比一年到头攒不下几文钱的乡民,他们出手堪称阔绰,晚上正是商家们做买卖的好时候,沿街的会馆、客栈、茶楼里座无虚席,从南边来或往北去在此歇脚的客商脚夫喝着茶摆龙门阵,或挤在里面听老先生“讲圣谕”,比一般小县的县城都热闹。

    走一下午山路,韩秀峰饿的前胸贴后背,掏出钱袋正准备买几个锅盔,潘家老二竟从人群里挤了过来,拉着他胳膊热情无比地说:“四哥,咋才回来?我等了你一下午,走,去我家吃酒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韩秀峰很意外,下意识问:“潘兄,你家今天有啥喜事?”

    “没喜事就不能吃酒?”潘长生边拉着他往家走,边咧嘴笑道:“要说喜事还真有,不过是我们哥儿俩的喜事,马上就要一起去京城投供,你补上缺就能做上官,我也就能跟着沾光,这不就是喜事嘛!走,关捕头已经到了,就等你。”

    韩秀峰反应过来,心想这才是明白人的做派,侧身道:“潘兄,我去你家吃酒,柱子咋办?”

    仵作是万万不能往家带的,潘长生早有准备,立马摸出几个铜板:“柱子兄弟,前头正在唱戏,听说还有变脸。买几个锅盔垫垫肚子,吃完去看戏。”

    柱子早习惯了走哪儿都不受待见,也不跟潘二客气,接过铜板笑道:“四哥,你去吃酒吧,我去看戏。”

    “别耍太晚,早点回去。”

    “我晓得,我走啦。”

    ……

    跟潘二来到潘家,关捕头果然坐在上首,潘掌柜像是中午没去过韩家讨债一般跟关捕头谈笑风生,潘家老大和老三坐在下首作陪。

    “贤侄,就等你开席,来来来,坐这儿!”

    “潘叔,您这也太客气了。”

    “这不是客气,是应该的,”潘掌柜举起早斟满的酒杯,看着也是刚落座的潘二,哽咽地说:“贤侄,都说儿行千里母担忧,其实儿行千里做父亲的又何尝不担忧。眼看长生就要跟你一起去京城投供,我是真舍不得真放不心,可不让他出去见见世面又不行。当着关捕头的面,叔敬你一杯,长生以前要是有啥得罪之处,还请你别放在心上,这杯酒就当叔替他给你赔罪。”

    舔犊之情溢于言表,能看出也能听得出来他这番话发自肺腑。

    韩秀峰急忙端起酒杯:“潘叔言重了,长生没得罪我的地方。其实这顿酒应该我请,这杯酒应该是我敬您。要不是您成全,我婶娘和幺妹儿今晚就要露宿街头,我爹和我三个哥哥就会没了生计。无奈我赴京投供在即,一个铜钱要掰成两半花,摆不起酒,只能借花献佛敬您。”

    韩秀峰一饮而尽,潘掌柜连忙道:“贤侄,一码归一码,下午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说的是投供的事。我先把这杯干了,再敬你。”

    他非要敬,还说啥要把潘二托付给韩秀峰。

    韩秀峰啼笑皆非,回头看看潘二,又转身道:“潘叔,长生比我还长一岁,世上哪有把兄长托付给弟弟的道理。您千万别再这么说,我们启程之后一定会相互照应,相互帮衬,绝不会让您在家里为我们担惊受怕。”

    “对对对,就应该这样嘛。”关捕头放下筷子,哈哈笑道:“都说在家靠兄弟,出门靠朋友,其实出门一样要靠兄弟!”

    “是是是,关捕头说得最在理。”

    ……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潘掌柜已有了几分醉意,扶着桌沿关切地问:“贤侄,你打算啥时启程,要不要先看个日子?”

    “我打算明天去趟乡下,跟我爹我哥说一声。后天一早回城,衙门里没啥要办的事,但有些私事要办一下,再准备准备,等一切准备妥当再启程。”

    “出那么远的门,是应该回去跟你爹说一声。”潘掌柜微微点点头,想想又问道:“贤侄,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去得最远的地方就是县城,我家长生也一样。不晓得此去京城,都要帮长生准备些啥。”

    “盘缠一定是要准备的,没盘缠哪儿也去不了。”

    “这是这是,”潘掌柜揉揉眼睛,又问道:“除了盘缠之外呢?”

    韩秀峰被他的舔犊之情给感动了,没往深处想,放下筷子沉吟道:“潘叔,其实我一样没去过京城,不过倒是打听过。据说京城冬天很冷,除了平时的换洗衣服,棉衣要准备几件,棉鞋要准备两双,再准备两床厚点的被褥。再就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很难说这一路上会不会患病,最好能再准备几副治偶遇风寒、水土不服和跌打损伤的药,以备不时之需。”

    潘掌柜点点头:“还是贤侄想得周全,我明天就着手准备。”

    潘二忍不住问:“四哥,又要准备这个又要准备那个,准备那么多东西路上好带吗?”

    “潘兄,我不们走陆路,我打算走水路去京城,乘船虽慢点,但能多带些东西。”

    “乘船?”

    潘家父子三人满是好奇,关捕头不无得意地把韩秀峰的计划介绍了一番。

    潘掌柜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这等好事,不禁拍着桌子笑道:“贤侄,我就晓得你有办法。不用花钱也能去京城,这是吉兆,这个缺一定也能补上!这样,你听我的,后天回城前跟我说一声,我先给你送行。等你那边有了信儿,再打发长生去城里,再给长生送行。”

    …………………

    ps:签约状态改过来了,打赏功能开通,从《超级警监》、《韩警官》和《朝阳警事》一直追过来的老铁们全知道,牧闲很少求打赏和月票,今天是《韩四当官》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厚颜求打赏,不求多少,但求好看,不然粉丝榜空荡荡的太丢人,先谢谢了!

第十二章 吉上加吉

    乡下人胆小,要是晓得欠外面几千两银子,全家老小不光饭会吃不香,连觉也会睡不着。www.uu234.cc所以韩玉财管潘家借银子的事,韩秀峰一直没告诉乡下的家人。

    他八岁就随韩玉财去衙门讨生活,慈里到县城又不近,山路也不好走,一来一回在路上就要两天。所以这些年平时几乎不回来,只有等到腊月底县太爷封印,衙门没啥事时才回来跟家人过个团圆年。也正因为很小就出去了,平时又不怎么回来,好不容易回一趟家,跟老实巴交的爹和三个哥哥也没啥好说的。

    在家吃了个捎午,逗了一会儿大哥和二哥家的三个娃,去地里转了一圈,给爹娘留了一千多文钱,赶在天黑前回到走马岗。

    走大半天山路,有些疲倦,吃了几口饭洗了个澡就早早去前屋睡了。

    婶娘晓得他这一走不晓得啥时候能回来,更晓得他背井离乡全是为了这个家,收拾好碗筷默默流了一会儿泪,然后点上油灯拉着幺妹儿做了一夜针线,把韩玉财留下的那些衣裳能改的全改来了一遍,不改一下他穿着不合适。

    天色渐亮,公鸡打鸣。

    韩秀峰蹬了一脚睡在那头的丁柱,坐起身道:“柱子,别睡了,起来,今天要赶路呢!”

    “哦,天都亮了。”柱子很不情愿地爬起来,揉着眼睛呵欠连天。

    韩秀峰穿好衣裳走出屋,一宿没睡的幺妹儿已帮着打好了洗冷水,天井里的石桌上还摆着一根洗得干干净净的柳枝和一小碟盐。

    “幺妹儿,你眼睛咋红成这样,又哭了?”

    “没哭,没啥。”幺妹儿把手巾往他手里一塞,催促道:“四哥,赶紧洗,洗好喝碗粥,娘还给你们买了锅盔。早上吃几个,剩下的带上当捎午。”

    现而今不比以前,韩秀峰能想象到她们娘儿俩是舍不得吃的,顿时一阵酸楚。再想到这也是她们的一番心意,要是不吃她们会更难过,强忍着笑道:“好啊,等会儿带上,省得在路上花钱。”

    洗完漱,吃好饭,婶娘从里屋拿出两个大行囊,生怕他和柱子不好背,检查了一遍又一遍之前打的结。

    对韩秀峰而言,婶娘不是亲娘,却胜似亲娘!

    他是既感动又难受,一时间竟不晓得该说点啥好,干脆啥也不说了,先给韩玉财的灵位上了一炷香,随即撩起衣角,给婶娘磕头辞行。

    人生最痛苦的莫过于生离死别,而这一切韩家在短短的一个多月里都发生了。婶娘再也忍不住,搂着幺妹儿嚎啕大哭。

    韩秀峰心如刀绞,却只能掸掸膝上的灰尘,背起行囊走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已泪流满面,想想还是回头喊道:“幺妹儿,哥走了,你要好好照看这个家,照顾好你娘,晓得不?”

    “嗯……”幺妹儿也哭得梨花带雨。

    “婶娘,别担心我,这个缺一定能补上的,等我做上官发了财还完债就接你们去享福!”

    “婶娘,幺妹儿,四哥去京城,我又不去,我会常回来看你们的。”柱子也哭了,连鼻涕都流了出来。

    “嗯,路上小心点,记得给家捎信。”

    ………

    走出家门,韩秀峰突然觉得肩上的行囊变重了,沉甸甸的,像是一座山,压得他走不动路,甚至喘不过气。

    见他魂不守舍,柱子提醒道:“四哥,四哥,潘掌柜来了。”

    “哦,”韩秀峰缓过神,抬头一看,潘家父子四人果然在前头坡下等。

    “四哥,小心脚下!”潘二小跑着迎上来,拉着他胳膊,指着脚下骂道:“好端端的路竟然缺了一块石板,谁这么缺德?想要石头山上多的是,干嘛撬路上的,这一不留神绊着摔着咋办?”

    潘掌柜走上前看了看,抬头道:“还真缺一块!补上补上,长喜,愣着干啥,赶紧去找块石板补上!”

    “爹,这儿有一块。”

    “有就拿来。”

    “来了。”潘大从角落里捧起一块石板,跑过来左比比右比比,对着缺口放下又站上去踩,边踩边眉飞色舞地说:“爹,四哥,你们看看,大小正好,正好补上了。”

    柱子被他们父子搞糊涂了,心想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而且看刚铺上去的石板,分明就是这儿的,谁吃饱了撑着没事干把它撬出来又不拿走。

    韩秀峰则反应过来了,还没等他开口,潘掌柜就摸着下巴看着刚铺上的石板啧啧称奇:“缺了块石板,遇上就又补上了。贤侄,这不就是遇缺即补吗,这是吉兆啊!”

    潘二仿佛是被一语惊醒的梦中人,顿时惊叹道:“还真是遇缺即补,四哥,好兆头啊!”

    韩秀峰暗笑什么遇缺即补,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刚铺上的这块石板是他们父子提前撬出来的。再想到今天虽不是启程赴京投供的日子,但跟启程也差不多,图个吉利不是什么坏事,连忙擦干脸上的泪,笑道:“遇缺即补,真是吉兆,看来老天有眼,不亡我韩家!”

    “贤侄,这一定是关二爷保佑,走,我们去关二爷面前上柱香许个愿。”

    “劳烦潘叔了。”

    “劳烦个啥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贤侄,你是官身,你在前头。”潘掌柜从他肩上抢过行囊,让他家老三帮着背。至于柱子那个小仵作,他嫌晦气,不光不会帮着拿行囊,甚至让他家老三拦住,不让一起去关帝庙。

    柱子也觉得自给儿晦气,不想耽误四哥的前程,就这么同潘三一起离远远的,遥望着他们去上香许愿。

    潘掌柜想得很周全,准备的很妥当。

    不光准备了三炷香高香,还准备了猪头等祭品,韩秀峰觉得确实需要关二爷保佑,就这么跟木偶似的由他指挥,该上香上香,该磕头就磕头,该许愿就许愿。

    礼毕,潘掌柜把韩秀峰送到山门口,又回头看看山门感叹道:“贤侄,你看看,我们这是啥地方,这是走马!”

    韩秀峰边等柱子,边心不在焉地问:“潘叔何出此言?”

    “这也是吉兆!”潘掌柜拉着他手,绘声绘色地说:“贤侄,你是读书人,不可能不晓得走马下面两个字是啥。都说择日不如撞日,没想到我们竟撞上个好日子。出门前我翻过历书,今天万事皆宜!这不,先是遇缺即补,现在又是走马上任,真是吉上加吉,你这个缺补不上都没天理吆!”

第十三章 潘二要来

    韩秀峰和柱子走了一天山路回到城里,一回城就紧张地为去京城投供做准备。www.uu234.cc在衙门帮那么多年闲,又有许多既是私事也是公事的事要忙。一连忙了六天,忙得昏天暗地。柱子也没闲着,天天在外面帮着跑腿,大前天甚至帮着跑了一趟乡下。

    想着柱子风里来雨里去在外面跑的很辛苦,韩秀峰忙完手头上的事,特意上街割了一斤猪肉,让柱子娘去烧,他自己则又从床底下拖出大木箱,打开取出一堆账册,坐在窗口边翻边噼里啪啦打起算盘。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天色又黑了。

    韩秀峰站起伸了个懒腰,正准备下楼问问柱子回来了没有,结果说曹操曹操到,只听柱子在下面喊道:“四哥,吃宵夜了!”(当地方言,吃晚饭的意思)

    “来了,你啥时候回来的?”

    “刚回。”柱子闻着炖肉的香味,咽了咽口水,扶着木梯埋怨道:“四哥,你要去京城投供,花钱的地方多着呢,现在能省一文是一文,你咋又买肉。”

    “馋了呗,再说你天天在外面跑很辛苦。”

    “我想吃肉还不容易,城里哪天不死人,只要有人死我就有肉吃,吃了这家吃那家,只要想吃天天有的吃。”

    柱子这番话不是吹牛,做仵作也就这么点好处。只要有人死就要他们那些仵作帮着去收敛,就要操办丧事。有钱人家是有钱的操办法儿,穷人家是穷操办,但不管怎么操办,一顿酒肉是少不了的。要不是三天两头有肉吃,他也不会这么胖。

    韩秀峰笑了笑,走下楼拍着他肩膀道:“话虽这么说,但那也要有功夫去帮人家办白事。你这些天净在外面帮我跑,把正事都给耽误了。”

    “又说这些,等你走了,我想帮你跑腿都跑不成。”

    “四娃子,你咋总这么客气,又不是外人。”柱子娘端着碗筷走了进来,笑道:“你跟柱子是打小一起长大的,跟亲兄弟差不多,不让他跑腿让谁去?”

    “是啊,应该的。”柱子拉开凳子,招呼韩秀峰坐。

    柱子娘打心眼里感激韩秀峰做主把幺妹儿许给柱子,摆好碗筷,一边帮他俩盛饭一边说:“四娃子,明天没啥事,我打算去趟走马,去看看你婶娘和幺妹儿。你叔命薄,说不在就不在了,你眼看又要去京城,她娘儿俩没个依靠,这日子不晓得咋过,不去看看我不放心。”

    “去帮我看看也好,不过这么远你咋去?”

    “四娃子,你又说哪儿去了,啥叫帮你去看看?”柱子娘放下盛好的饭,拍拍柱子的肩膀,会心地笑道:“我要去看的不光是你婶娘和你堂妹,也是我的亲家母和儿媳妇。”

    “这倒是,可是这么远我不放心。”

    “有啥不放心的,我又不是一个人去。”柱子娘一边招呼他们吃,一边笑道:“街口刘大婆娘的娘家也在走马岗,她早跟我说要回娘家看看,一个人又不敢。我跟她说好了,明天一起去,正好有个伴。”

    “行,那你们路上小心点。”

    韩秀峰话音刚落,柱子突然想起件事,连忙吃完嘴里的肉说道:“娘,你明天去的话,说不准在路上还能遇到潘家老二。不过就算遇着也没用,你没见过他,他也没见过你,就算遇上也不认得。”

    “柱子,你是说潘长生要来?”韩秀峰觉得很意外。

    “嗯,慈里不是有几十户的地丁银没交上来吗,大老爷昨天让杨三去传慈里的那些个甲头和里头来衙门问话。他遇到了去传人的杨三,托杨三给你捎口信,说明天要来城里,还说别的地方他不晓得,只晓得白市驿,约莫傍晚到,让我们傍晚在白市驿等他。”

    “我没给他捎信,他倒先给我捎信了!”

    “我也奇怪,我看他比你还急。”

    “除了明天要来,他还托杨三说过啥?”

    “哦,还真有。”柱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补充道:“好像说是一切准备妥当了,明天来就不回去。我看他是生怕你不给他捎信,不声不响的先走,不带他去京城。”

    韩秀峰皱着眉头道:“他想早点来没啥,可是他来了住哪儿?”

    柱子不假思索地说:“他家有钱,让他去住客栈。”

    “你觉得他来了城里会花钱去住客栈?”

    “这倒是,他家是有钱,不过他家也小气,他不是个大方人,估计会赖上你。”

    从来没上过桌,习惯坐角落里吃饭的柱子娘冷不丁抬头道:“四娃子,不管咋说他也是你的乡亲,你们还要一起去京城。没地方住就住我们这儿,家里又不是没床。”

    柱子忍不住笑了,还笑出了声。

    柱子娘糊涂了,不解地问:“柱子,你笑啥子?”

    “娘,我们肯他在这儿住,但他不一定乐意吆!”

    “咋不乐意……”柱子娘话说出口猛然反应过来,想到家里堆满烧给死人的黄纸和下午刚扎好的几个纸人,想到隔壁就是棺材铺,在平常人家看来这里是晦气的不能再晦气的地方,低下头嘀咕道:“不乐意来就算了,当我没说。”

    柱子笑道:“不管他了,他愿住哪儿住哪儿。”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韩秀峰不想为这破事烦心,吃了几口饭,抬头问:“柱子,慈里来的甲头和里头们回去了没?”

    “四哥,你是打算让我娘跟他们一道走?”

    “一道走有啥不好,人多了路上也能有个照应。”

    柱子抬头看着他,苦笑道:“四哥,你也不想想大老爷传他们来是干啥的,几十户的地丁银没交齐,他们能有好果子吃?”

    “比责了?”

    “嗯,有一个算一个,全挨了板子!他们舍不得使钱,王二那龟儿子没捞着好处,下手那叫一个狠,听杨三说一个个屁股全被打开花了。”

    …………

    ps:我们在新书榜上又冲了一名,各位兄弟姐妹太给力了!

    谁规定写历史就一定要穿越?

    谁规定清代就不能写不能碰?

    谁规定如果写清代就一定要造反?

    虽然遇到了一些无脑喷,但有你们在,牧闲对韩四能走多远充满信心!

第十四章 潘二进城

    对于赋税和徭役,衙门把每十户编为一甲,每一百一十户编为一里。www.uu234.cc

    甲头是十户中欠赋税最多的,让他赶紧交齐,同时帮着催缴另外九户。到期若交不齐,就要被传到衙门打板子。若能在期限内交齐,这个甲头就让另一个欠银最多的做,以此类推,而这套做法就叫“比责”。

    换作以前遇上这样的事,韩秀峰一定会托人捎信问问那些欠赋税的乡亲要不要花点钱帮着拖延,毕竟乡里乡亲的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并且他是在户房帮闲的清书,而户房就是管赋税的。只要给户房经承使点钱,便能把他们的名字从欠税的花名册上划掉,花名册上没这个人,钱谷师爷自然圈不到他们名字,县太爷也就不可能让衙役传他们来打板子。

    今天挨板子的几个乡亲运气不好,过去近两个月韩秀峰都在走马岗给叔叔韩玉财办丧事,人不在城里自然不晓得他们上了比责的花名册,也就帮不上这个忙,同时也就赚不到帮着拖延的钱。

    想到这些,韩秀峰不禁叹道:“唉,刚上任的这位太爷,还真是喜欢打板子。”

    柱子鬼使神差地问:“四哥,你要是补上缺,做上官,遇到这样的事,你会不会打人板子?”

    “我只是九品巡检,又不是掌印的正堂,就算补上缺做上官也管不着赋税,更不能想打谁板子就打谁的板子。”

    “我是说如果,你如果官越做越大,做上掌印的大老爷呢?”

    “那我也不会打,因为打了没用!有钱的自然会交,没钱的打死他也没钱,你说打了又有啥用?”

    “可是不打板子咋收地丁银,不打那些欠赋税的不会怕。”

    韩秀峰没想到柱子会问这个问题,不禁笑道:“我也不晓得,不过真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能想出办法,既不用打板子又能把赋税收上来的办法。”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韩秀峰回城之后潘家老二潘长生的心思也跟着去了县城,甚至去了连韩秀峰都没启程去的京城,在家里是坐立不安,见着婆娘就来气,见着娃儿就嫌烦,动不动拿婆娘和娃儿撒气,把好好一个家搞得鸡犬不宁。

    潘掌柜实在看不下去,干脆让老大老三帮着他婆娘一起收拾行囊,像送瘟神似的打发他进城找韩四。要带的东西太多,而且他也不是个能吃苦的人,专门找了两个脚夫帮着挑。

    出了走马,潘二像只关了很久的鸟儿被放飞了一般高兴,连脚步都比平时轻快,这一路上一个劲儿催俩脚夫走快点,破晓时上路的,太阳没落山就赶到了白市驿,把俩脚夫累的气喘吁吁,一身臭汗。

    “少掌柜,对面有个茶馆,赏个茶钱呗!”

    “去去去,该多少就多少,这是来前说好的,还想讹我茶钱,当我是瓜娃子?”潘二数了数早准备好的铜板,往其中一个脚夫的箩兜里一扔,转身看着人头攒动、热闹无比的石板街自言自语:“韩四咋还没来,难不成口信杨班头没帮我捎到。”

    矮矮瘦瘦的脚夫暗骂了一句小气鬼,蹲在箩兜边用带着几分讥讽地语气问:“少掌柜,你让官差帮捎口信,给官差捎口信的钱没有?”

    “给了,他说保准帮我捎到的。”

    “官差的话你也信,少掌柜,我估摸着你的钱是没给足。”

    “滚一边去!”潘二岂能不晓得因为没给茶钱这俩脚夫心里有气,一边看着热闹一边若无其事地说:“口信一定是捎到了,韩四没来说起来怪我,我跟杨班头说的是天擦黑到,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是我们来早了。”

    想到天色尚早,矮个子脚夫突然站起来说:“少掌柜,茶钱你都不给几文,估计晚上你也不会管我们。与其在这儿花钱过夜,我们不如趁天没黑回去。行李帮你搁这儿,你自给儿看好了,丢了可不赖我。”

    潘二急了,一把抓住脚夫的扁担:“你们这就走?你们走了等会儿谁帮我把行李挑韩四那儿去?”

    “少掌柜,你这是干啥?”这里不是走马,并且他说了出来就不回去,脚夫不怕他,死死攥住他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你爹找我们时也说得清清楚楚,帮你把行李挑到白市驿,现在已经到了,你还想咋样?”

    “等是等的钱,再往别的地方挑是再挑的钱!”另一个脚夫也不愿意再伺候他这个小气鬼。

    别看潘二平时在走马岗游手好闲,总惹是生非,但论力气尤其手劲儿远不如脚夫这样的苦力,手腕被攥的生疼,想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急忙道:“走就走,不用你们等,不用你们再送成吧,把手给我松开。”

    “这还差不多。”两个脚夫把行李从箩兜里搬到路边,挑起空箩兜说走就走。

    等二人走远了,潘二对着他们的背影呸了一口,随即俯身把行李归拢到一块儿,蹲在行李堆儿边上骂骂咧咧起来:“现在往回返,天黑一样到不了家。乌漆墨黑走山路,摔死你们两个龟儿子!还等是等的钱,真当离了你们不行。也不看看街上有多少脚夫,老子有的是钱,但这钱扔江里打水漂也不给你们赚……”

    正一个人骂的爽,远处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潘二一阵欣喜,蓦地站起身:“四哥,四哥,我在这儿呢!”

    韩秀峰也看见了他,跑过来看看一地的行李,又下意识抬头看看天色,禁不住笑道:“潘兄,你来的够快的。”

    “天蒙蒙亮就上路了,我晓得你忙,生怕你等,这一路是紧赶慢赶,结果来早了。”潘二从一个行囊中摸出俩梨,把大的递给韩秀峰,边吃着小的边嘿嘿笑道:“这些行李不全是我的,也有你的。昨天我去看过你婶娘,跟你婶娘辞行,她让我给你捎的。”

    韩秀峰打开结看了看,原来是几件换洗衣服和两双布鞋,一看鞋底就晓得是婶娘和幺妹儿这几天刚做的。

第十五章 斗智斗勇

    “四哥,家里你尽管放心,来前我爹说了,他会帮你照看的。离得又不远,三步两步就到了,你婶娘和幺妹儿不会有啥事。”

    “谢谢了。”

    “你我两家是世交,我们还要一起去京城,这都是应该的。”狠狠地讨好了一番,潘二又顺着话茬问:“四哥,我们啥时候动身?”

    韩秀峰放下婶娘捎来的行李,笑道:“运滇铜的船还没到,啥时到现在也不晓得,不过川帮和茶帮的朋友会帮我盯着码头,船一到他们就会告诉我的。”

    潘二虽然没怎么来过城里,但一样晓得川帮茶帮就是在沿江的那些码头讨生活的脚夫,忍不住提醒道:“四哥,江上那么多船,谁晓得哪条是运滇铜的。这得盯紧点,万一船到了没靠岸就顺水走了,我们咋去京城,就算一样能到那要花多少冤枉盘缠。”

    “别杞人忧天,运铜的船不光不会不靠岸,而且一进入我们巴县地界就会差人去县衙通告。”

    “还有这规矩?”潘二好奇地问。

    韩秀峰放下咬剩一半的梨,耐心地解释道:“潘兄,船上运的是铜,是要运到户部宝泉局和工部宝源局铸钱的!你家是开当铺的,你是同兴当的少掌柜,几十万斤铜,你算算就晓得能铸多少钱。这么说吧,他们运的就是大清的半年岁入!船行到哪儿不知会地方,被劫了咋办?”

    潘二不是傻子,喃喃地说:“税赋和老爷们的俸禄、养廉银虽然是用银子折算,但市面上用的全是制钱,而制钱又是用铜铸的。四哥,听你这一说运铜的老爷们还真得小心,万一有个差迟抄家都不够赔的。”

    “所以说不用担心。”

    “四哥,你这一说我就放心了,哎呦,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找两个脚夫挑上行李走吧。”

    “走?去哪儿?”韩秀峰不动声色问。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四哥,别跟我开玩笑,我就是来投奔你的,以后就是你的长随,你的家人!”潘二愁眉苦脸的看着韩秀峰,搞得像他有多可怜一般。

    韩秀峰就晓得他会这么说,故作为难地道:“潘兄,跟我走也成,住的地方也有,就是不晓得你愿不愿屈尊降贵。”

    “四哥,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你是在笑话我。”

    “潘兄这又说哪儿去了!”

    “我难道说错了?”潘二扔掉梨核,装出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说:“四哥,你是正九品巡检,我是平头百姓,不,现在连平头百姓都不是,是你的长随,是你的家人,你身份不晓得比我尊贵多少,还说啥我愿不愿屈尊降贵,这不是笑话我是啥?”

    韩秀峰拍拍他胳膊,连连摇头道:“潘兄,你是同兴当的少掌柜,我是一个穷光蛋,还是欠你家一屁股债的穷光蛋!我是就事论事,既不是跟你开玩笑,更不是笑话你。”

    “不不不,四哥,我们还是一码归一码。你家是欠了点债,不过那债是你叔欠我爹的,跟我俩没关系。在家时不都是说好的,出了门你就是老爷,我就是你的家人。”

    潘二说的很认真,说完还重重点点头。

    韩秀峰心道这二世祖居然有点道行,说话办事居然滴水不漏,干脆笑道:“既然潘兄非要这么说,那我们喊两个脚夫挑上行李走吧。”

    “好,你看着行李,我去喊。”

    ……

    潘二这些天净琢磨着今后怎么跟韩秀峰斗智斗勇,该小气的时候一文钱也不会花,该大方的时候用不着韩秀峰开口,就跑到街对面蹲在路边的两个脚夫面前,痛痛快快地掏出钱袋,想想又回头问:“四哥,我们去哪儿,不晓得地方不好算钱!”

    “十八梯。”

    “有多远?”

    “不算远,他们都晓得。”

    “成,我先问问。”

    巴县城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并且要挑的就那么点行李,脚夫们认得韩秀峰,晓得他是衙门中人,不敢漫天要价,开出的价钱还算公道。见韩秀峰点了头,潘二痛痛快快把钱给了,盯着俩脚夫把行李用绳子捆上,挑着走在前面。

    他没怎么进过城,每次来也都是来也匆匆回也匆匆,看着自古商贾云集、热闹非凡,素有“白日场”之称的白市驿街道,感叹道:“城里就是比走马强,这么多铺子,这么多人。”

    “我倒觉得走马好。”

    “四哥,你是在城里呆腻了。”潘二像个好奇的孩子,看看这儿,看看那儿,一路东张西望,看着看着突然指着前面的牌坊问:“四哥,这是谁家的牌坊?”

    这是一座青条石砌的牌坊,两边的立石是整条的,没有接头,缝隙自然。牌坊上书“天赐慈龄”和“帝隆孝德”几个大字,边上雕刻的龙凤图案巧夺天工,不是乡下那些用木牌坊所能比拟的,难怪他如此稀罕。

    韩秀峰抬头看了一眼,如数家珍地说:“这是周氏孝德牌坊,高二十七尺,宽一十五尺,是乾隆朝时立的。”

    “我的乖乖,乾隆朝时立的,比我爹年纪还大。”

    “别说比你爹,比你爷爷的年纪也大。”

    “是吗,我算算……”

    潘二装傻充愣,韩秀峰也不在意。

    县衙离得很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衙门口,潘二不怕官差那是在走马,在城里却不敢造次,躲在韩秀峰身后好奇地问:“四哥,这就是县衙?”

    “是啊,匾上不是写着么。”

    “来时我也见过两个衙门,那两个是啥衙门?”

    “你是从金紫门进城的?”

    “嗯。”

    韩秀峰沉吟道:“那应该是总镇署和右营署。”

    对衙门里的事潘二是真不懂,又追问道:“总镇署是啥衙门?”

    “重庆镇衙门,就是绿营。”

    “城里咋这么多衙门?”

    不说个明白他会没完没了问下去,韩秀峰不得不再次解释道:“潘兄,我们巴县是重庆府的首县,重庆府是川东道的首府。我们脚下不光是县城,也是府城。要说衙门,城里的衙门多了,大衙门有川东道署、重庆府署、重庆镇署、巴县署,小衙门有左营署、中营署、右营署、典史署。”

    “有这么多衙门!”潘二惊叹道。

    “别大惊小怪,这样吧,明天让柱子带你在城里好好转转。”

    ……………

    ps:新书期为了抢推荐票,这些天都是零点更新,影响大家休息。这两章照样更,从后天开始调整为早上8点更新,不能再影响各位兄弟姐妹休息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672/ 第一时间欣赏韩四当官最新章节! 作者:卓牧闲所写的《韩四当官》为转载作品,韩四当官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韩四当官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韩四当官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韩四当官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韩四当官介绍: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一旦学有所成,便能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韩四不通经史,不谙子集,无缘科举,想光宗耀祖,只能去捐一个官!读者群:978418538,欢迎各位兄弟姐妹加入。韩四当官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韩四当官,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韩四当官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