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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逢不识     山海横流txt下载     山海横流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六 四章 惊闻

    喝声未落,就见史俨,直接就冲到了尚让的身边。

    不等尚让回过神来,史俨就立刻翻身下马,拱手就向着王月瑶恭身一礼,肃然道:“属下史俨,见过娘子。”

    娘子在大唐,是一个通用词;可在河朔,尤其是在公众场合,有资格被河朔文武,尊称为娘子的人,迄今为止,只有两人。

    一个自然就是被誉为河朔准夫人的尉迟槿;至于第二个,当然就是朱璃曾经的书佐王月瑶了。

    无论朱璃内心怎么想,可在三家长辈的眼中、在无数河朔臣属的认知里、甚至在无数百姓的心里,这两位娘子,都是他们河朔的准夫人。

    一听史俨口称娘子,尚让立刻滚下马来,只见他脸色苍白、冷汗涔涔,甫一落地,就“噗通”一声,单膝跪地,骇然道:“娘子恕罪、娘子恕罪,属下并不知道娘子驾到,还请娘子海量汪涵。”

    尚让不曾见过尉迟槿,更未见过王月瑶,自然就没认出这位。

    不管眼前的这位娘子,是两位中的哪一位,他都不敢开罪;开玩笑,主君的“女人”,谁敢开罪。

    可他尚让倒好,就在刚才,他不但让这位娘子,挡在了自己的身前,还忤逆了对方的意思,正如史俨所说,他尚让是不是真的活腻了?

    让主君的“女人”,挡在自己的身前,这心得要有多大,才能干出这样的混账事来,尚让岂能不怕,也不怪他这么惶恐。

    可是,对于这一切,王月瑶却并不在意,只听她无所谓道:“尚将军无需惶恐,将军乃是一军主将,三军行止,一言可决,自然无需他人指手画脚。”

    “更何况,我只是一介女流,承蒙大将军厚爱,才得以随侍左右,并无职权,号令尔等。”

    “刚刚贸然出言,也只是觉得,那人身份十分可疑,情急之下,才不得已请求将军,给我一息时间;将军千万不要自责,是我孟浪了才是。”

    “不敢,不,多谢娘子海量,多谢娘子大度。”尚让拱手连连,丝毫不敢再有一丝不敬。

    王月瑶望着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也只能暗叹一声,继而就转头,望向了军阵前方。

    军阵之前,孟太极身处利箭之下,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依旧凝神戒备在那里。

    循着王月瑶的视线,史俨不由自主地就向那个方向,望了过去;只是,甫一见到横剑当胸,凛然无惧的孟太极,史俨的双眸,就情不自禁地眯了起来。

    不得不说,尚让的顾忌,还是十分有道理的。

    只见无数利箭笼罩的那方空间,一名头戴斗笠的剑客,傲然而立;若是只看对方的形容,除了脸色稍显阴沉之外,其人似乎,根本就没将三军将士,放在眼中。

    这样的人物,确实十分危险,如果王月瑶不在这里,史俨绝对会像尚让那样,做出同样的决定,面对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没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射杀,绝不姑息。

    可是现在的情形不同了,王月瑶心有疑虑,史俨就不得不顺从她的意思。

    王月瑶虽然说的十分客气,可是这位娘子,怎么说也是将军身边的近人,关键时刻,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左右无数人的生死,这可不是说说罢了,王月瑶确实有这个能力。

    “娘子既然有疑问,那就尽管问吧,三军就位,史某晾他也不能翻起风浪来。”自从见到了孟太极,史俨就再也没有移开过目光,此时的他,早已手按刀柄,随时准备倾力一击。

    那是一名江湖游侠,史俨自然能够看得出来;可是,他却能面对无数精锐,泰然自若、凛然无惧,若不是憨大胆,必然就是有所依仗。

    敢在太原城下劫囚的人,可能是憨大胆吗?多半不是吧。

    史俨的允诺,尚让自然不敢置喙,王月瑶自然就得到了问话的机会,只见她径直向前踏出一步,朗然道:“壮士,奴家有一事不明,还请壮士指教一、二?”

    对峙数千河朔精锐,全身都笼罩在对方的利箭之下,这种滋味,若是可能,孟太极绝对不想去尝试,可是现在,他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啊,非做不可、纵死无悔。

    原因很简单,他的父兄,尽皆都落入了对方的手中,他能不前来救援吗?

    当他得到消息,火速赶来之际,他的亲人,已经被河朔的一队精锐,押送到了太原城下;眼看着,父兄、亲眷就要被押入了城中,一旦进入城中,他再想营救,恐怕就更加艰难了。

    所以,孟太极才果断出手的,时不我待、他岂能不出手。

    原本只要出其不意,一剑杀掉那名,从城中冲出来的武将,就可以制造出一片恐慌,他也会借此机会,砍开父兄身上的枷锁。

    他的父兄,可不是普通人,都是沙场战将,一旦获得自由身,只要夺过一把兵器,在他的带领下,就有极大的希望,冲出重围。

    可是,突然冒出来一位河朔女官,彻底坏了他的大事,这才将他逼到了如此境地。

    城中陆续有大将冲出,继而又有无数河朔悍卒增援而来,孟太极面对的局势,已经越来越严峻了。

    正当他准备孤注一掷之际,一道清朗激越的女声,突然传了过来,正是那位坏了他大事的娘子。

    听到对方之言,孟太极双眸虚眯,冷冷地道:“既然娘子是河朔女官,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王月瑶闻言,秀眉微皱,继续道:“阁下武艺高绝,应该不是寻常之辈吧,能否请教一下,阁下师承何处呢?”

    面对王月瑶的询问,孟太极不知其意,依旧冷冷地道:“家师张远霄,你待怎滴?”

    “果然如此。”一听到孟太极的回应,王月瑶立刻低喃一句。

    张远霄,可不是等闲之辈,在后世的民间,这就是一尊神人啊,不仅可以帮人消灾避邪,还能助人得子,岂是等闲之辈。

    即便在五代时期,这位也是远近闻名的一位方士,一手弹弓绝学,驰名天下、无人能及,即便是自创的奔雷剑法,也有其独到之处,一句话,天下何人不识君啊。

    此外,龙鹄三宫,龙鹄?m、崇真宫、天庆?m,张远霄还是天庆?m的大宫主;既然那位孟姓剑客,是张远霄的弟子,毫无疑问,此人必然出自天庆?m。

    天庆?m可不像其他二宫。

    成炼师坐镇崇真宫,只是其人生性淡薄,一心闭门苦修,很少收授弟子,无数年来,也只有弟子四人,门徒更是少得可怜,仅仅只有几十人。

    龙鹄?m倒是好一点,莫凌天一共收授八位弟子,个个都是惊才绝艳之辈;门中更有数百弟子,总的说来,要比崇真宫强得多。

    而天庆?m,张远霄广收弟子,光是嫡传弟子就有十三人,号称巴蜀十三剑;门中隔代弟子、以及门徒,少说也有上千人,乃是龙鹄山,最大的一股势力。

    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若是尚让一旦杀了孟太极,天庆?m能善罢甘休吗?

    显然不能,江湖人最重义气,同门师兄弟,更是情同手足,一旦孟太极死在了太原,至少尚让,必然会成为天庆?m的必杀之人。

    一旦事情闹大,朱璃可就别想安宁喽,这才是王月瑶担心的原因。

    想到这里,王月瑶再次望向孟太极,肃然道:“孟兄出自天庆?m,还是张师伯的高足,那么小妹就要问一问孟兄了,我河朔同你有仇吗?”

    王月瑶如此一问,倒是让孟太极愣了一愣。

    对方竟然称呼他的师尊为师伯,这是什么情况,莫非对方也是江湖中人?

    可是,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他的亲人都在对方的手中,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手,即便得罪了对方,孟太极也在所不惜,一念倏定,孟太极神情放松了不少,可口气依然坚决,毅然道:“若是以往,孟某同河朔,自然无仇无怨,可是现在却有了。”

    “月前,李克用攻破邢、?场4热?荩?夏车牟?副簧保?腋复?盘眯郑?约安写孀迦耍?宦废虮保?拥骄?辏?簧髀淙肓司?甑恼蚪??咚技痰氖种小!?/p>

    “这位师妹,你身后的那队河朔府卫,押解的囚徒,全是孟某的族人;孟某的阿郎、阿娘,以及堂兄、亲眷,全在其中,若是将师妹放在孟某的位置,师妹你会怎么做呢?”孟太极双目赤红,犹如受创的孤狼,分毫不让地向着王月瑶质问道。

    邢、?场4热?菥月傧荩?瞧癫皇撬担?戏搅14丫?芡隽寺穑煌踉卵?叛裕?理??欤??劬∈俏锸侨朔恰2缀il锇愕拇磴怠?/p>

    她没想到,仅仅只是一年时间,一位呼风唤雨般的枭雄,就已作古西去了,这个变故,让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感慨万千的时机,听了孟太极陈述,王月瑶就望向了史俨;此地,若是还有人知道,那批俘虏身份的话,史俨必然就是其中,最具资格的一个。

    感受到了王月瑶的目光,史俨立刻转过头来,坦然道:“不错,那些俘虏,正是孟氏一族的余孽。”

    “孟方立兵败被杀,他的弟弟孟方迁,带着孟承诲、以及孟氏族人,向北逃窜,正好落在了,高思继将军的手中。”

    “高将军擒获了他们,却不敢擅自处理,就将这些人押解到了太原;希望属下,能够禀明将军,再做处理。”

    事情终于真相大白,怪不得孟姓剑客,会如此拼命,原来对方就是孟方迁的儿子啊。

    他的父兄、亲眷,尽皆都被河朔大将生擒了,他又岂能善罢甘休呢。

    这种事情,王月瑶也不敢擅自处理,不过,她绝不愿意看到朱璃和天庆?m对上,即便朱璃不怕对方,也会凭添诸多麻烦。

    看在王月瑶的眼中,为了几个可有可无的俘虏,骤然和天庆?m对上,这是十分不智的事情。

    凝神思忖片刻,王月瑶就突然转向了孟太极,肃然道:“孟兄,令尊和令兄,尽皆都是军伍之人,戎马一生、成王败寇,相信孟兄,也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小妹师承崇真宫,按照地域来说,我们都是龙鹄山一脉;若是孟兄相信小妹的话,小妹或许有办法,保你父兄无碍。”

    “这样一来,你我两方,也就不用兵戎相见了;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即便孟兄拼死一战,恐怕也无济于事吧?”王月瑶望着孟太极,一脸诚挚地劝慰道。

    现在的太原城下,河朔精锐越聚越多,即便孟太极拼死一战,恐怕也讨不到半点好处把;更何况,河朔一方,还有王月瑶、史俨、尚让等诸多战将,现在几乎,全都聚集到了这里。

    孟太极若是执意硬来的话,绝对难逃一死,这也是王月瑶,趁机卖好对方的机会。

    天庆?m,可是一方雄厚的势力,若是通过张远霄的爱徒,进而将其门人,全都拉入朱璃的阵营,必然能够成为朱璃,莫大的助力,如此机会,王月瑶又岂能放过呢。

    世间多少痴情人,他们所思所想的,尽皆都是希望,痴爱的那人,能够一切美满,王月瑶自然如此。

    “尊驾想要助孟某,保住族人的性命?”孟太极惊疑不定,如此局势之下,王月瑶的提议,就好像天上掉馅饼似的,让他难以置信。

    “孟兄无需怀疑。”王月瑶继续解释道,“天庆?m高手如云,若是没有必要,我们河朔,也不愿意贸然对上。”

    “一旦今日,孟兄血溅此地,天庆?m必然会和太原对上;说不定,还会和整个河朔对上,这是小妹绝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孟兄以为呢?”

    王月瑶句句在理,由不得孟太极不信,只见他踌躇少顷,就立刻道:“孟某自然信得过师妹,只是不知师妹,打算如何帮助孟某?”

    一见对方这副形态,王月瑶的秀眉,顿时舒展了开去,对方显然动心了。

    “孟兄或许还不知道吧,令尊和令兄的生死,即便是太原,也决定不了;唯一能够决定他们生死的人,却在朔州。”

    “小妹正要前往朔州,去见那人,介时,只要小妹求得那人松口,必然能够,保你父兄无忧。”王月瑶侃侃而言,十分坦然。

    “朔州?”孟太极剑眉轻皱,继而又突然舒展开去,因为他也想通了。

    对面的那位白衣师妹,并没有欺骗他,放眼整个天下,现在能够,一言定他父兄生死的一人,可不就在朔州吗?

    河朔,可是怀化大将军朱璃的地盘,他们孟氏一族的族人,现在落到了河朔大将的手中,朱璃不开口,试问,谁敢草菅人命?

    想通这些,孟太极也松了一口气,继而他突然拱手道:“多谢师妹,师妹若是前往朔州,不知可否带上孟某。”

    “若能求得大将军,赦免孟某的父兄、亲眷,孟某任何代价都愿意付出。”孟太极一脸毅然,神情一片坚决。

    “不可。”不等尉迟槿回应,史俨和尚让二人,就连忙疾呼道。

    “娘子,此人实在太过危险,娘子千万不可,答应他的要求,以防有诈。”史俨连忙劝阻道。

    “是啊,娘子,若是娘子不测,我等万死莫赎啊。”尚让连忙附和道。

    望着二人一脸担忧的神情,王月瑶十分感激,继而,只见她朗然道:“二位将军的好意,我自然明白,不过,我与二位的看法不同。”

    “此人父兄、族人,尽皆都握在我们的手中,我们又何必怕他。”

    “更何况,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即便我不是他的对手,可他要拿下我,也是绝无可能的事情。”王月瑶十分自信地开口道。

    “可是.......”史俨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将军难道不相信我吗?”王月瑶俏皮地白了对方一眼,一副没好气的神情。

    很快就要见到心上人了,她的心情自然极好,若是平常,类似这种小女儿的情态,她绝对不会,让外人见到。

    可是心情愉悦之下,不经意间,就做出了这个动作。

    被王月瑶白了一眼,史俨立刻就被迷得七荤八素的,这位娘子,真是超级妖孽啊,史俨暗呼,简直要了他的老命。

    不过,有些事情,他可不敢隐瞒对方,少顷之后,史俨以无上的毅力,终于从那种七荤八素的晕圈中,醒转过来,立刻拱手道:“可是将军,并不在朔州啊。”

    “不在朔州?”王月瑶闻言,神情一愣,继而小脸,立刻垮塌了下去。

    朱璃不在朔州,难道他又出征了,一想到朱璃又有可能出征去了,她的美眸就是一阵黯然。

    不得不说,时间,是一柄双刃剑,多少不坚定的爱情,都在流年中,淡去了应有的激情;又有多少坚定的爱情,在时光的考验下,见证了传说,成为那永恒的佳话。

    离开朱璃一年,王月瑶的爱,非但没有减少半分,反而愈发澎湃了起来,她是多么想在第一时间,就见到朝思暮想的朱璃啊。

    “娘子,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史俨望着美眸黯然的王月瑶,叹息一声,继续道:“凝儿小娘,被契丹人掠走了,将军单枪匹马,冲进了上京,欲要救出小娘子。”

    “什么?”王月瑶闻言,立刻惊呼出声,这一声惊异,好似凤袭九天、又似鸾唳沧海,充满了滔天的怒火,蕴含着无尽的忧虑。

第三六五章 色胆包天

    夜温柔,离人愁。

    满天星光,驱散不掉满腔担忧。

    光猫打洞,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

    第二天掌灯时分,朱璃就顺着光猫打出的洞窟,潜入了耶律释鲁的牙帐群落中。

    契丹八部,首领的牙帐,又称斡鲁朵,皮室军轮戍斡鲁朵,指的就是大王牙帐。

    耶律释鲁虽然只是迭剌部的一个于越,可他架空了身为夷离堇的耶律辖底,将整个契丹族的军政大权,全都牢牢地控制在了手中,其人现在的地位,已经丝毫不亚于夷离堇了。

    当然,他的牙帐群落,更不亚于王帐。

    耶律释鲁的牙帐四周,密布着数不清的毡帐,连绵起伏的毡帐,无穷无尽,身在其中,方向感不好的人,迷失在其中,都不足为奇。

    光猫连夜打出的洞窟,直通毡帐群落外围,洞窟出口四周,是一片低矮的毡帐,居住其中的人,大多都是契丹的轮戍勇士。

    软禁朱凝儿的毡帐,绝不可能是在外围,朱璃一袭夜行衣,甫一出现,就立刻展开身形,化作午夜中幽灵,迅疾无比地蹿向毡帐群落的中心处,那里才有可能,是朱凝儿软禁囚身的地方。

    这些毡帐,看似杂乱,其实井然有序。

    最外围的,就是戍卫毡帐,紧挨着戍卫军帐的,就是一些男性下仆的毡帐,进而,就是女仆的毡帐,然后就是低级官吏的毡帐等等,对于这些毡帐,朱璃统统略过,根本无需搜寻。

    越靠近中心区域,碰到的毡帐,就越发高大、华美、贵气逼人,住在里面的人,身份自然也不会简单。

    大概穿行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左右,朱璃抵达到了中心处,这是一片贵区,毡帐魏然、装饰华丽,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居住的地方。

    突然,一名鬼鬼祟祟的契丹青年,引起了他的注意;这名契丹青年,一身贵气,绝非等闲之辈;只是,他那副贼头贼脑的样子、以及躲躲闪闪的神情,破坏了他的整体形象。

    不巧的是,那名青年,一路前往的方向,正是朱璃潜藏在后的毡帐;看到此人,朱璃立刻屏气凝神,将全身都潜隐进了黑影中。

    那名鬼鬼祟祟、一脸鸡鸣狗盗神色的青年,径直来到了毡帐近处,才暴露出身形。

    只见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继而,才装腔作势般地走了上来,向着戍守在门前的两名契丹侍卫,温和地道:“阿耶今天来过吗?”

    两名侍卫,显然认识此人,闻言后,立刻恭敬地回应道:“回滑哥沙里,释鲁于越,今日并未前来。”

    “唔。”青年闻言,如释重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也是,三麽格带回来的那个汉人小娘,身份不凡,为了她的事情,阿耶这几天,都在忙于积薪盛会,怕是脱不开身吧。”

    一言方尽,他又继续看向两名侍卫,鬼祟道:“小娘在吗?”

    “回滑哥沙里,花姑麽格,正在安寝。”

    “滑哥沙里若是求见,小的这就去为你通报一声。”一名侍卫,一脸讨好地望向滑哥沙里,满脸谄媚地道。

    一听目标就在帐中,耶律滑哥双眸一亮,一抹奇异幽绿的精光,一闪而过。

    若不是朱璃视力敏锐,根本就捕捉不到那抹奇异的眸光,再看耶律滑哥,这位青年,此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美妙的好事,正一脸色与魂授的神情,十分放荡。

    “哈哈,不用了,我直接进去就好。”耶律滑哥直接拒绝,一脸微笑出声道。

    继而,他就突然从袖口中,抖落出几块碎银,不由分说地,就塞在了两位戍卫的手中,顺势道:“夜寒露重,两位轮戍辛苦,找个地方喝点马奶酒吧,这里有我在,应该不会有事。”

    夜寒露重?

    潜在暗中的朱璃,不由得觉得好笑,有吗?

    反正他没感觉到,七、八月的天,用这个词,似乎太过牵强了点吧;不过,这个耶律滑哥,欲要支走侍卫,他到底想干什么?

    灵魂来自后世的朱璃,一听这里的戍卫,称呼青年为滑哥沙里,他就知道,这个鬼鬼祟祟的青年,多半就是历史上,臭名昭著的耶律滑哥了。

    对方口中的三麽格,应该就是指岩母斤了,至于耶律滑哥的父亲,自然就是那位迭剌部的于越,一代枭雄耶律释鲁。

    在大唐,称呼年轻人,一般直接称呼对方为郎君;而在契丹,多半称呼对方为沙里,大家可以理解为,沙里,就相当于大唐的郎君,不过,契丹的沙里,也是一种官名。

    “滑哥沙里客气,只是擅离职守,是要掉脑袋的,属下不敢从命。”两名侍卫闻言,诚惶诚恐,连忙推辞道。

    “咳咳”耶律滑哥闻言,双眸一眯,突然轻咳一声,肃然道:“我看两位是新来的,才这么客气;两位不妨去打听打听,以前的戍卫,哪个敢不给我面子。”

    一脸不愉的耶律滑哥,还真有一点威仪,骇得两位侍卫一脸窘然,惶恐难安。

    可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又走来一位契丹人。

    这是一位中年人,面白无须,形容十分文静,他也是正巧路过,听到了这里的动静,才特意过来看看的。

    身在黑暗中的朱璃,看到此人,脑海中的山海经,突然轰然而现,继而一道十分嫌弃,甚至是唾弃般的苍老之声,冷冷地提示道:“高菩萨,北魏男宠,野魂高菩萨的现世之身;高菩萨,北魏孝文帝时,皇后的近臣,孝文帝的皇后、冯妙莲的奸夫,其人擅医、淫邪,不在英魂之列,乃是异人通过上古仪式,聚魂而生,杀之,可得玲珑子一颗。”

    “不在英魂之列......,杀之,可得玲珑子一颗。”这都什么鬼,朱璃皱了皱眉头,高菩萨,可是著名的淫 棍,连这样的人,都能重生?

    五千年的华夏历史,风流人物、灿若星海。

    可要说到当了皇帝,还被老婆带绿帽子的人,有记载的,也就那么几个,而在这些人中,北魏孝文帝,绝对是首屈一指。

    孝文帝和他的皇后冯妙莲,属于自由恋爱,天地为媒、日月为妆;一次邂逅,二人就把该做的事情,全都做完了,而且还沉溺其中、乐不思蜀了。

    可一段时间后,冯妙莲生病了,是皮肤病,孝文帝的长辈,怕冯妙莲会将这种病,传染给孝文帝,就把他看了起来,形若软禁。

    冯妙莲就被送回了家中,养病期间,这位不甘寂寞的多情少妇,就和给她治病的郎中高菩萨,勾搭到了一起。

    后来,孝文帝上位,想到了自己的这位相好,就把冯妙莲接回了皇宫,封她做了皇后。

    北魏是个动乱的皇朝,身为一国之君的孝文帝,也会经常出征。

    寂寞难耐的冯妙莲,就想到了她的另一个相好,高菩萨,立刻就将他接到了皇宫,代替孝文帝,给皇家开荒种地。

    结果,东窗事发,高菩萨被杀。

    孝文帝是个非常有气度的皇帝,他并没有声张,也没有立刻处死冯妙莲。

    只是在死前,孝文帝特地叮嘱亲信,若是他挂了,一定要将冯妙莲赐死,为了顾及皇族体面、以及冯家的名声,冯妙莲的葬礼规格,还是一切照旧吧。

    能给一位皇帝带绿帽子,高菩萨的出现,显然非同一般;不过,朱璃发现,这个淫 棍待在契丹,看来还混得很好,这让躲在暗中的朱璃,牙疼不已。

    不过,对于这个人,朱璃倒是不担心,他担心的是,山海经的这次提示,到底意味着什么?

    山海经的提示,朱璃并不陌生,可熟悉的模式,只有两种,一种是英魂现世;一种是叛逆英魂现世,可就在刚才,第三种提示,新鲜出炉了。

    天下间,竟然有异人,能够利用上古仪式,聚魂复活古人,这还得了;要是对方将盘古大神聚魂重生了,是不是就世界末日了呢?

    不过,现在可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

    只见匆匆赶来的高菩萨,看到耶律滑哥,正在和两名侍卫争执,只见他双眼一眯,立刻轻咳一声,朗然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滑哥沙里,也是你们两个不开眼的东西,可以顶撞的吗,不想活了吗?”

    可怜的两个侍卫,兢兢业业的干活,结果还碰到了这么一出,他们又该向谁诉苦去?

    一个耶律滑哥,就让他们压力山大,现在又跑出来一个高菩萨,这可是一名牙书,于越的亲信,他们抗得住吗?

    当然扛不住了啊,只见二人,再也不敢争辩,连耶律滑哥的赏银,都没敢拿,就立马灰溜溜地离开了毡帐门口,消失在了夜色中。

    送走了两个碍眼的,耶律滑哥斜睨了高菩萨一眼,不阴不阳地开口道:“这么晚了,高牙书还来拜访小娘吗?”

    高菩萨闻言,脸色立刻一变,心中暗骂道:这混蛋,你和花姑麽格那点破事,私下里,谁不知道,连自己老爹的女人都敢偷,竟然还想往别人头上泼脏水,真不是东西。

    不过表面上,高菩萨却是面色一肃,连忙道:“沙里冤枉属下了,这么晚了,就是再给属下一个胆子,属下也不敢打搅花姑麽格休息。”

    “属下只是正巧路过,看到了两个不开眼的侍卫,竟敢和滑哥沙里争执,这才出面吆喝一声,滑哥沙里,若是没事,那么属下就告退了。”

    听对方这么一说,耶律滑哥立刻喜上眉梢,欣然道:“高牙书公务繁忙,没事还是早点休息吧,免得累坏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多谢滑哥沙里关心,属下这就回去休息。”高菩萨拱手一礼,然后就立刻匆匆离去。

    这下好了,所有碍眼的,都被耶律滑哥支走了,他终于可以,为所欲为了,一想到又是一个美妙的夜晚,耶律滑哥瞬间满脸淫笑,忙不迭地,就钻进了华贵毡帐。

第三六六章 羊屎蛋的妙用

    耶律滑哥进入毡帐,隐藏在暗中的朱璃,就立刻现出身来。

    迎着淡淡的星辉,可以看到,朱璃此刻,正皱着眉头,好像在考虑着什么。

    史载,耶律释鲁可不是寿终正寝的,他是被人给杀掉的,杀掉他的人,正是他的儿子,耶律滑哥。

    耶律滑哥,蒸其父妾、事发暴起,联合好兄弟萧台哂,弑杀其父;而和耶律滑哥私通的那名侍妾,名字正好就叫花姑。

    通过刚才耶律滑哥,和两名侍卫、以及高菩萨的对话,朱璃获悉,这处毡帐,正是一位名叫花姑的女子,居住的地方。

    又听耶律滑哥称呼花姑为小娘,朱璃就不难推算出,这位名叫花姑的女子,多半就是耶律释鲁的那位侍妾。

    契丹人叫自己的父亲,为耶耶;称呼自己的母亲,为娘娘;而小娘这个称呼,明显就是称呼女性长辈的,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后世的“小妈”了呢?

    耶律滑哥,半夜不休息,鬼鬼祟祟地来到花姑的大帐,而且还支开了戍守的侍卫,他要干什么,不言自明了吧。

    “小娘,小娘,猜猜我是谁?”正在此时,毡帐之中,突然传来,耶律滑哥阴阳怪气的声音。

    只是,他的声音尚未落尽,帐中就立刻响起一道妖媚的女声,只听那个女人懒洋洋地道:“你个死暴里,你在门前收买侍卫的时候,人家就知道是你来啦。”(暴里:鬼,坏人的意思。)

    “嘿嘿,小娘果然英明,小娘是不是正在等我啊,有没有想我?”

    “想你?”妖媚女声故作娇嗔,“想你干吗,你和你那混账阿耶,简直就一个德性,全都没有良心,折腾完人家,就将人家丢到一边,兴致来了,才知道来找人家。”

    “哈哈,小娘,我可不像阿耶,你看,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二人的对话,越来越不堪入耳,俗话说,**、一沾就着,想必帐中已经起火了吧。

    听到了这里,朱璃再无怀疑。

    毡帐中的这对狗男女,应该就是历史上记载的那对奸夫淫妇。

    少顷之后,毡帐之中,就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了,就连摇曳的灯火,也被人顺手掐掉了,继而,就是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咯吱咯吱的床板声。

    可就在这个时候,朱璃却一猫腰,就钻进了毡帐之中。

    继而,就听毡帐之中,“噼里啪啦”的耳光之声,夹杂着重拳击打在**上的“乓乓”之声,不断传出。

    如果你听到那种声音,只是略一脑补,就能想象到朱璃在干啥。

    不错,正是胖揍;对于这种不要脸、败坏社会风气、人伦丧尽的狗男女,朱璃出手了,而且是大打出手,根本毫无顾忌。

    试想一下,一对恋奸情热的野鸳鸯,赤赤条条被人胖揍的场面,不要说挨上了,即便想一想,你都会冷气直冒吧。

    古怪的是,揍人的毫无顾忌;被揍的人,竟然全都不敢放声大叫,最多也只是传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少顷之后,帐中的灯火,再一次被人点燃了起来。

    大帐之中,只见髡发畅怀的朱璃,一脸肃然地端在上首,而他的下首,一男一女,衣衫不整、披头散发,战战兢兢地恭立在一侧。

    这二人,显然就是耶律滑哥,还有他的那位“小妈”;二人那望向朱璃的眼神,复杂难明,痛恨、羞恼、惊惧、光火等等,兼而有之。

    坐在上首的朱璃,却并不在意二人怎么看他,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好整以暇地望着二人;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也不多言,径直伸手一只手,向着耶律滑哥勾了勾食指,示意他靠近。

    对于面前这位,突然撞破他们奸情的“族人”,耶律滑哥,岂敢不应,强打起精神,僵硬地挤出一似微笑,战战兢兢地向着朱璃靠了过去。

    尚未等他靠近,朱璃那只伸出去的手,就突然一个疾速向前,迅若奔雷一般地、一把掐住了对方的脖子,根本不管耶律滑哥一脸惊恐,就硬生生地捏开了对方的嘴巴。

    待到耶律滑哥嘴巴张开之际,一枚形似花生米一般大小、黑乎乎的东西,突然就出现在了朱璃空出的那只手中,甫一出现,就被他顺势一弹,只见幽光一闪,那件东西,就没入了耶律滑哥的口中。

    继而,不等耶律滑哥作势欲吐,就见朱璃掐住对方的那只手,轻轻一抖,然后猛地一个律动,硬是逼着耶律滑哥,咽下了那颗类似花生米的东西。

    “呃,咳咳,你、你、你给我吃了什么?”朱璃松开手后,耶律滑哥立刻急退而回。

    干呕了几下,却什么都没有呕出来;这才一脸苍白,颤抖地望向朱璃,惊魂不定地问道。

    可是对于他的质问,朱璃却置若罔闻,只见他展开身形,倏的一下,又来到了花姑的身边;以同样的手法,趁着对方惊诧的功夫,同样给她喂了一颗类似花生米似的,黑色“药丸”。

    一切就绪后,朱璃这才施施然地回到上首,泰然坐下后,又转脸看向惶恐不安的二人,这才开口道:“你们刚刚服下去的,正是本人的独门毒药。”

    此言一出,无论是耶律滑哥,还是花姑,尽皆“噗通”、“噗通”,瘫坐在了地上,浑身颤栗,语不成声,那望向朱璃的眼神,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看到二人这副模样,朱璃的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屑的神情,继而,他仍旧没有理会对方,继续道:“这种独门毒药,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叫做‘七日归魂’。”

    “吞服之后,没有任何异常,甚至连名动一时的神医,都检查不出异状;可是,一旦到了第七天,若是不能及时服用我的独门解药,时辰一到,立刻就会七窍流血而死,绝无幸免。”

    原本就惊魂未定、战战兢兢的二人,再听朱璃这么一介绍,更是面色惨然、四目空洞,瞬间就变成两具面无人色的活死人。

    望着二人的神色,朱璃眼中闪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神光,继续蛊惑道:“若是你们二人听话,我不介意,在时间未到之前,将解药给你们。”

    “什么,真的吗?”

    “我听话,我一定听话,无论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听有机会得到解药,二人立刻来了精神,全都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眼巴巴地望着朱璃。

    朱璃哪里会有什么毒药,他给二人服用的,可是塞外异族的特产;就是刚刚他潜伏在外面,顺手从地上,摸到的两颗羊屎蛋。

    可是经过他如此郑重其事的一番操作,面前的二人,会相信那是两颗羊屎蛋吗?

    一旦牵扯到自己的小命,别说二人现在处于极度恐慌中,就是他们恢复了心智,以正常的思维来考量,只怕也会宁可信其有吧。

    毕竟,生命只有一次,一旦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看着二人那巴巴的神情,朱璃双眸虚眯,肃然道:“我现在问你们几句话,希望你们老实回答,如实回答不实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耶律滑哥和花姑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立刻齐声道:“这位沙里,你请问,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二人屈服了,朱璃还会客气吗,只见他凝视着二人,径直道:“几天前,岩母斤带回一个汉人小娘,她被关在哪里?”

    “呃”二人一听朱璃竟然问这个,瞬间一愣,神情略有迟疑,不过并没有迟疑多久,耶律滑哥就开口回道:“这位沙里,那位汉人小娘,名叫朱凝儿,乃是大唐怀化大将军,朱璃的亲妹妹。”

    “朱璃曾经杀了在下的三叔,依照三麽格的意思,是要杀掉他的妹妹,来祭奠三叔的在天之灵的。”

    “可是这件事情,不知怎么的,让我阿耶和族中的有一些掌权者知道了。”

    “他们认为,与其杀掉朱凝儿,还不如和朱璃结为亲家,对我们契丹更为有利,因此,大家商议之下,就决定举行一场积薪盛会。”

    说道这里,耶律滑哥偷眼瞥了一眼朱璃,却见朱璃神态安然,并没有要打断他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继续道:“我三叔的儿子啜里只,也已成年了,我那堂弟十分神勇,战遍全族,未逢敌手。”

    “因此,族人就希望,借着积薪盛会的机会,让啜里只挑战八部中的,其他同辈,以便彰显我迭剌部的神武,若是啜里只能够一举夺魁,我阿耶击可以顺势上任夷离堇了。”

    “一旦我阿耶上任夷离堇,啜里只再和朱凝儿小娘结成夫妇,我迭剌部,必然声势大涨,有望将联盟的军队,死死地控制在手。”

    “至于那位朱凝儿小娘,她现在正被软禁在捺钵之中;为了防止河朔方面,派人前来营救那位小娘,那处捺钵,外驻八千皮室军,现在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耶律滑哥倒是实诚,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被他一股脑吐露了出来,只希望朱璃念他坦诚,赶紧把解药给他。

    “捺钵?”这个词汇朱璃从未听说过,因此微不可查地皱起了眉头。

    可就是这个正常的反应,看在耶律滑哥,以及花姑的眼中,倒是让他们疑惑了起来。

    朱璃现在的装扮,可是一名契丹皇族的子弟啊,怎么可能不知道捺钵是什么地方呢?

第三六七章 夜探捺钵

    耶律滑哥、花姑的狐疑,立刻就引起了朱璃的注意。

    要知道,这个时期的契丹人,还没有创造出文字;又因为他们崇尚汉文化,即便在契丹族中,用汉语交流,也不少见。

    朱璃和耶律滑哥二人的对话,用的自然是汉语。

    虽然一开始,并没有引起二人的怀疑;可是,契丹语言中的一些固有用语,朱璃却知之甚少。

    如果是土生土长的契丹人,绝不会对这些固有的用语,感到陌生;而朱璃的疑惑,自然就引起了,耶律滑哥二人的怀疑。

    警觉到了这一点,朱璃神色不变,依旧泰然自若,淡淡地道:“带我去看看吧。”

    “呃,沙里要去捺钵?”这个提议,倒是让二人一惊。

    “怎么,很为难吗?”

    朱璃是不理解捺钵的意思,既然那是个软禁人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所在,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很简单的事情。

    可是看到二人的神色,朱璃心下一凛,莫非那是一个重要的所在?

    “这位沙里,你确定要去吗?”耶律滑哥闻言,面色虽然有点难看,可是为了获得那个莫须有的解药,他也只是稍微纠结了一下,就忍不住地开口询问道。

    “自然确定,现在就去,你带路吧。”无论如何,朱璃都要确定妹妹被软禁的位置,既然吓唬住了耶律滑哥,让对方不敢忤逆,这个机会,他哪里愿意放过。

    朱璃执意要去,耶律滑哥只是稍一思忖,就将心一横,立刻整顿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当先就迈出了花姑的毡帐;显然,他要做出表现,带朱璃前往那处捺钵。

    草原的夏夜,天空似乎更加遥远,漆空也显得无限深邃。

    月无筛影、愈发明亮。

    银辉散落,让人惬意无比,不知不觉,就会沉醉其中。

    耶律释鲁的牙帐群落,灯火阑珊,居住在这里的契丹人,大多早已进入了梦乡。

    此刻,已是午夜。

    耶律滑哥带着朱璃,七绕八拐、径直向着一处别营走去,想必那里就是他们前往的目标了;身为耶律释鲁的儿子,有他带路,二人畅行无阻。

    很快,一处守卫森严的军营,就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这里同样矗立着无数的毡帐,若是从外面看去,就像是个小型部落一样。

    军帐、仆帐、官帐、甚至王帐应有尽有;契丹人,“毡车为营、硬寨为宫”,确实不是说说而已;看到这处地方,朱璃就立刻明白所谓的“捺钵”,到底是指什么了。

    若果他猜的不错的话,捺钵就是指行营;当然,也可以称之为行宫;契丹人的行宫,可不比中原皇帝的行宫。

    中原皇帝行宫,建在什么地方,就固定了;而契丹人的行宫,是可以移动的,耶律释鲁王帐旁边,有一座小型行宫,倒也不足为奇。

    虽然只是一座行宫,但这里的防守,丝毫不比大王牙帐那边弱,甚至还有强上一丝;因为,就在这处行宫之中,软禁着朱璃的妹妹。

    她的身份,绝对了这里的防守力量;更何况,契丹将要举行的积薪盛会,就是以她的名义召开的,耶律释鲁,还指望借助它的名义上台呢,岂会放松对这里的看守。

    刚到行营门口,迎面就遇到两位老熟人,当然是朱璃的老熟人,其中一人,正是曾被朱琊斩断一臂的沮渠蒙逊;至于另外一人,显然就是他的老搭档拓跋翼了,这二人,都是叛逆英魂的转世之身。

    身为山海经的主人,受到山海经的影响,只要见到叛逆英魂的转世之身,朱璃的心底,就会不由自主地腾起一抹杀意。

    而作为叛逆英魂转世之身的沮渠蒙逊、和拓跋翼二人,他们见到朱璃,同样没有好感,甚至有种如见天敌般的感觉。

    “滑哥沙里,这位是谁?”天生的反感,让驻守此地的拓跋翼和沮渠蒙逊,瞬间就对朱璃涌现出了莫大的敌意,根本不顾耶律滑哥的身份,直接问道。

    说实话,耶律滑哥一看到这两个人,心中同样不舒服,甚至有点紧张。

    拓跋翼和沮渠蒙逊,都是契丹一族,出了名的悍将,他们只忠于耶律释鲁,对于耶律释鲁的儿子,可谈不上尊敬。

    再加上他们一身悍然的杀气,以及能够震慑鬼神一般的眼神,贪生怕死的耶律滑哥,看到他们,能舒服才怪。

    面对二人的质问,耶律滑哥倒是为难了起来,因为他也不知道朱璃到底是谁啊。

    只是朱璃并没有让他为难太久,就立刻泰然道:“我乃灭狄,来自伯德部。”

    “伯德部?”听到这个消息,不但耶律滑哥有点吃惊,就连拓跋翼和沮渠蒙逊也十分惊讶。

    契丹八部,伯德部算不上强大,可是这一部,对于耶律释鲁一脉的意义,却非同小可。

    在历史上,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建国登基后,伯德部仍旧位列一级闸撒,隶属永兴宫之,可见这一部族人的强盛。

    更何况,现在的迭剌部是耶律释鲁掌权,而耶律释鲁这一脉的大恩人,就是伯德部的塔雅克。

    当年,耶律释鲁的父亲耶律均德,曾被大贵族耶律狼德设计杀害;耶律释鲁的母亲萧月里朵,就带着四个儿子、以及刚刚出生的耶律阿保机,躲进了同情她们遭遇的塔雅克部落中,得蒙对方照顾,在那里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

    后来,同为贵族的蒲古只,设计杀掉了耶律狼德,将耶律释鲁这一脉的权利,全都给夺了回来,并交还给了他们,这才有了现在如日中天的耶律释鲁。

    无论是塔雅克,还是蒲古只,若是仔细论起来,都是他们这一脉的恩人啊。

    朱璃自承来自伯德部,让听到这个消息的三人,面对起他来,就感觉棘手了。

    朱璃现在的形容,髡发敞怀、胸纹金狼,一看就是伯德部的贵族;恩人部落的贵族子弟,碰到这种纨绔,一个处理不好,就会给耶律释鲁招来无数骂名。

    万一对方,再和塔雅克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就更加不堪了;为人臣下,不但要爱惜自己的羽毛,更要爱惜主君的羽毛,这才是三人感觉棘手的原因。

    “原来是伯德部的虎斯,不知阁下前来这处捺钵,到底有何贵干?”既然朱璃道明了来历,虽然拓跋翼还是看朱璃不爽,可是他的语气,倒是变得客气了起来。(虎斯:像虎一样勇猛的勇士)

    “贵干?”朱璃低嘲了一声,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迭剌部要举行积薪盛会,八部中人,谁人不知?”

    “盛会要决出最强者,而且还要迎娶一位汉人小娘;我耶律灭狄,身为参赛的勇士之一,却十分好奇,那位能配得上第一勇士的小娘,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让这么多的八部勇士,为她拼命。”

    “今天,我就是要来见识一下,看看这位小娘到底长啥样;万一对方长得太寒酸了,那个什么狗屁积薪盛会,我看,我也没有必要参加了。”朱璃望着三人,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情。

    一听朱璃这么说,三人在心中,无不大骂对方混蛋;半夜三更,夜闯于越捺钵,就是为了确认一下,那位汉人小娘,是不是值得他去参与盛会,这家伙是不是太无聊了。

    拓跋翼和沮渠蒙逊,倒是还好,只是觉得朱璃实在有点精力过剩,不知轻重,简直就是粗人一个;可是耶律滑哥听到朱璃之言,憋屈得直想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娘的,他得该有多倒霉啊,就因为对方的这个不值一提的念头,他耶律滑哥不但被对方抓住了把柄,还被对方下了毒,只有七天好活了,他岂能不抱屈。

    他现在连唾骂朱璃的心思都没了,有的只是无声的哀嚎,和满腔的悲愤。

    “你可知道,这里是于越捺钵?”沮渠蒙逊不忿,脸色不善地向着朱璃质问道。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我只是进去看一眼,又不会少一块肉,难道那位小娘无脸见人吗。”

    “或者说,若是见到她本人,根本就让人提不起兴趣去争,所谓的,怀化大将军的妹妹,也不过是个好听的噱头罢了?”朱璃言辞咄咄,大有一副质疑耶律释鲁用心的意味。

    “你.......”一听朱璃竟敢质疑耶律释鲁,暴躁的沮渠蒙逊,险些暴走,立刻就要冲将上去,将朱璃胖揍一顿的趋势。

    可就在这个时候,拓跋翼双眸虚眯,立刻伸手,拦住了沮渠蒙逊的冲动,并打断道:“既然灭狄沙里,要见那朱凝儿,也不是不可以。”

    “不过,我们兄弟二人,只是负责外围巡视的,即便我们让你进去,你也不一定见到那位娘子。”

    “如果你真想见见那位娘子,还要问过我们高都监,亦或是我们的高详隐。”拓跋翼皮笑肉不笑地望着朱璃,一脸挑衅地说道。

    “对,不错。”

    “喂,伯德部的小虎斯,见到我们高都监,希望你不要吓得尿裤子啊,哈哈哈。”一听拓跋翼,让朱璃去见所谓的高都监,沮渠蒙逊瞬间转怒为讽,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态。

    二人的这副神态,倒是让朱璃心底立刻警惕起来,莫非这个高都监,是个三头六臂的人物不成。

    以拓跋翼、沮渠蒙逊的武艺,放在军中,那绝对是绝世武将级别的,连他们都敬畏有加的高都监,会是一个怎样厉害的角色呢?

第三六八章 东魏第一

    耶律释鲁的这处行营,虽然没有达到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程度,但用“水泄不通”这个词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无数魁梧昂扬的契丹勇士,逡巡其中,往来交叉,几无死角;耶律滑哥曾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一点都没有夸张。

    好在,朱璃、耶律滑哥,现在有人带着,他们就跟在拓跋翼和沮渠蒙逊的身后,进入到行营的深处。

    在一座比较庞大的毡帐之中,朱璃见到了所谓的高都监。

    这是一位龙眉豹颈,姿体雄异的契丹化汉人,高大魁梧的身躯、配上一张森然的面孔,虽是一名高级将佐,却总是给人以暴徒、匪首的即视感。

    其悍如匪、其暴如虎。

    甫一见到这人,朱璃脑海中的山海经,立刻轰然而出。

    尖锐的嘶鸣声,刺激得朱璃头皮一麻,愤懑、苍老的警示之音,歇斯底里地提醒道:“高昂,东魏高敖曹在世之身,高昂,南北朝时期第一猛将,名昂,字敖曹,鲜卑化汉人;横行乡里、寇掠成性,马槊绝世、勇猛无敌,时之项藉、桀骜凶暴;毁坏英魂碑主谋之一,凡山海经持有者,见之必杀,英魂叛逃,英魂碑将永不收录,杀之可得山海遗馈。”

    又是一个叛逆英魂的在世之身,而且还是一条大鱼,朱璃双眸迷离,神色凛然。

    高昂,字敖曹,北魏冀州刺史高冀的第三子,北魏司空高乾之弟;这家伙,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那就是“男儿当横行天下,自取富贵,谁能端坐读书作老博士也!”

    这是一个天生的暴徒、贼寇,少年时,就伙同高干,四处劫掠、州县莫能治,甚至曾放弃为官,甘愿为贼,劫掠四里。

    朱璃一行四人,深夜造访,显然搅得他这位高都监,十分不爽。

    从他那眼屎未除、一脸惺忪的神态来看,这家伙应该刚刚才从床上爬起来,甫一见到四人,就一脸不耐地望向拓跋翼和沮渠蒙逊,神色极度不善道:“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偏偏要深夜奏请?”

    面对这位的怒火,拓跋翼二人,不敢怠慢,连忙指着朱璃,向高昂奏明了一切,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哪里还有刚才威武不群的一点态势,简直就是做了坏事,见到老师的小朋友嘛。

    听完二人的叙述,高昂这才不屑地瞥了一眼朱璃,冷冷地道:“即便那朱凝儿小娘,长得十分寒碜,也只有盛会的最强者,才有资格与之相见。”

    “你有什么资格,一定要先睹为快?难道就是仗着你们部族,曾经有恩于我家于越吗?”

    高昂既然是叛逆英魂的转世之身,自然也不待见朱璃,一开口就言出尖刻、极度挖苦;还有他那眼神中,透露出来的不屑、厌恶之意,让人看上一眼,就想一拳头砸在对方的脸上。

    虽然这里乃是敌方阵营,照理说,朱璃应该谨小慎微一点,可是面对如此态度的高昂,朱璃同样没有不客气,冷冷地回应道:“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是汉人吧;身为汉人,既然选择成为我们契丹人的狗,就要有做狗的自觉,狂哙噬主,可不是一条忠犬该做的。”

    “身为一名契丹贵族,我应该也算你的主人了吧,你就不怕我一个不善,就将你宰杀了吃肉吗?”

    针锋相对、寸步不让,朱璃甚至比对方更加尖酸。

    此言一出,帐中一片寂然,空气瞬间就变得压抑了起来;拓跋翼和沮渠蒙逊二人,全都目瞪口呆、瞠目结舌般地望向朱璃,一脸的难以置信。

    那神情,就好像在说:拜托少年,你既然有胆来这里,怎么不打听、打听这位高都监的秉性呢,你这分明就是找死的节奏啊。

    二人身为高昂的麾下,对这位的残暴,可是深有体会,几乎睚眦必报,而且是现报。

    他们平时见到高昂,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可这个来自伯德部的灭狄沙里,倒是什么都敢说,难道他就不怕高昂撕了他吗?

    至于贪生怕死的耶律滑哥,那就更不用说了,只见此刻的他,额角冒汗、一脸惨白,同样目瞪口呆地望向朱璃,张口的嘴巴,都能塞下一个拳头了。

    他的心中也在哀呼,我的天呐,你这都在干什么,就不会态度好点吗?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要知道,这个高都监,和他的兄弟高干,就连耶律释鲁,也要礼让三分啊。

    受朱璃刺激,高昂猛地转过头来,虎眸怒睁、怒火汹汹,那望向朱璃的目光,几欲生吞活剥了对方。

    气氛愈发压抑,大有风雨欲来之势。

    虽在帐中,众人似乎都能感受到了,那种黑云压城城欲摧般的窒闷。

    就在这时,只听高昂阴狠无比地开口道:“我兄弟二人,原本啸聚太白,十分逍遥。”

    “是你们迭剌部的于越耶律释鲁,数次造访,才请得我们兄弟二人下山为将的;不曾想今日,却遭受到你这小辈的侮辱,即便不做了这个破都监,老子也要教训、教训你这泼才。”

    一言即出,只见高昂猛地转过身去,立刻就从身后的屏风上,摘下佩刀,径直来到了朱璃的面前,森然道:“小子,有种你就跟我出来,若是你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这处行营,我就任你去留。”

    话毕,高昂冷冷地看了朱璃一眼,提刀就向帐外走去,显然是要修理一下,这个对他出言不逊的家伙。

    “哼!”看到这一幕,拓跋翼冷哼一声,斜睨了朱璃一眼,冷嘲道:“灭狄沙里,是吧,你就等着回家躺几个月吧。”

    “嘿嘿。”独臂沮渠蒙逊,也突然凑过头来,一脸的幸灾乐祸地逼视着朱璃,揶揄道:“灭狄沙里,没想到你个人,不但人贱,连这张嘴也很贱啊;走着瞧吧,希望你的骨头,也能和你的人一样硬。”

    这二人幸灾乐祸后,就头也不回地跟在高昂身后,走出了大帐;就连耶律滑哥,也一脸复杂地瞥了朱璃一眼,垂头跟了出去。

    依他想来,如果说拓跋翼和沮渠蒙逊,都是阴狠的豹子;那么高干和高昂兄弟,就是凶残、狂暴的怒狮,得罪了这对兄弟,简直就是找死啊。

    面对三人的冷嘲热讽,以及不看好,朱璃浑然不觉;这些人废话一堆,唯一能让他听进去的一句话,就是高昂的那句“若是你能在我手下,走过三招,这处行营,就任你去留。”

    他夜探于越捺钵,为的可不就是这句话吗?

    帐外,星光漫天,天地漆沉。

    耶律释鲁这处行营的中心处,也就是高昂大帐的前面,有着一块空地上。

    此刻,高昂正昂首抱刀,好整以暇的等在那里;而拓跋翼三人,在高昂身后,距离高昂距离数米之遥的地方,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一脸的准备看戏的神情。

    等朱璃走出大帐,来到这里时,高昂双眸虚眯,十分不屑地冲着朱璃道:“小子,别说我没给你机会,你先出手吧。”

    “免得你输了,到处说我以大欺小。”

    朱璃闻言,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勾勒出一抹莞尔的弧度,恃傲轻敌,这家伙难道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吗;既然对方让他先出手,朱璃岂会客气。

    朱璃望向一脸傲然的高昂,就这样直线迎了过去。

    一边走着,朱璃一边暗想,拓跋翼和沮渠蒙逊,都曾见过他出手,等下若是动手,使用他最擅长的《杀狄九式》以及《破虏十三矛》,难免会引起对方的警觉。

    看来,对付这个高昂,朱璃只能依靠临场发挥了,不过,这并不能让他退缩。

    一念倏定,只听“仓啷”一声,朱璃的弯刀就毅然出鞘,银亮的白光,犹如撕裂暗夜的一道明光,驱散了黑暗、恍花了众人的眼睛。

    刀出如光,黑夜,也在这抹银光之中,失去了它本来的色彩。

    一刀平平,却迅疾无比,若是仔细感受,就会发现,在那平平无奇的一刀之中,蕴含着无与伦比的锋锐。

    空间、气流,似乎不再是它的阻力,反而成了它的臂助。

    一刀蕴势、迅若奔雷,刀法如风,融于自然,流于自然,无形大势,尽聚一刀。

    耶律滑哥看不出来这一刀的奥妙,只是觉得朱璃的这一刀好快,一刀如光、稍现即至,瞬间就劈到了高昂的面前。

    而拓跋翼和沮渠蒙逊,同样看不懂这一刀的奥妙,虽然他们都处于绝世猛将的巅峰,却依然不是天玄,不入玄,难懂玄境的之妙。

    可是看在他们眼中,朱璃的这一刀,显得极美,如风涌浪、如花绽放;那奔袭如电般的弯刀,它那划过空间的痕迹,就好似凹凸有致的妙龄女、那妖娆玲珑的曲线,让人迷离,却又那么自然,不做作、不牵强,浑然天成。

    不管他们怎么敌视朱璃,可是对方的这一刀,二人自忖,却用不出来。

    其他三人看不出来,可不代表高昂看不出来,望着朱璃平平无奇的一刀,高昂傲然睥睨的神色,突然凝固在了脸上。

    势,天地之势,他竟在一个契丹青年的刀中,看到了顺势一刀、一刀融势、疾如霹雳。

    这一幕,终于让高昂收起了轻视之心,对方才多大,就能够劈出这样的一刀,无疑说明,对方早已入玄,二十岁入玄,这是天荒夜谈吗?

第三六九章 天地有则

    契丹族中,惊现青年天玄,虽然让高昂吃惊,却还吓不倒他。

    他是何人?

    前世高昂就已经打遍天下、几无抗手,当时天下,时人多以楚霸王项羽比之;如今重活一世,他的修为,早已今非昔比、直入化境了。

    面对着朱璃的犀利一刀,只见高昂,突然虎目一瞪,身如鬼魅,顷刻之间,就踏出了三步,凫趋雀跃、倏然而已,就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的一瞬间,避开了朱璃的直劈一刀。

    同一时间,望在众人的眼中,只见高昂瞬间就化作一抹幽影,奔逸如风、疾掠如电;伴随着“仓啷”一声,他那把抱在怀中的佩刀,骤然出鞘,刀光如水、一泻千里。

    凄迷的刀光,一如漫天的月辉,直洒而下、如波万顷。

    一刀凌天鬼神惊,敢向日月争光明;这就是高昂的刀,幽冷而凄迷的刀。

    如水东逝,滚滚不绝,刀光粼粼、滔滔无尽。

    一招得势,高昂就得理不让人,弯刀迭挥,疾如狂风、势若骇浪,劈头盖脸地就向朱璃狂涌而去。

    狂风肆虐、泥土翻飞。

    两队巡逻的契丹勇士,正好在这个时候,来到了近处,他们发现有人对峙,尚未来得及看清是谁,就突然被暴涌而起的狂风,谷底葫芦似的吹飞了出去,更有甚者,凌空摔出。

    这些可都是契丹一族,最精悍的皮室勇士啊。

    他们那魁梧苍莽的身形,就这刚刚的一瞬间,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好像枯叶败絮一般,被高昂骤然间爆发的气势,冲撞得七零八落、不堪一荡。

    一阵“噗通”、“噗通”......的摔落之声,自漆黑的远处传来,想必就是他们摔落在地的声响吧。

    夜漆迷、狂风起,草屑乱舞帐飞离。

    放眼真个捺钵之地,靠近这片空地的地方,那些稍微扎得不牢固的营帐,也在这突然爆发的狂风中,拔地而起。

    那些正在酣然入梦的契丹勇士,突然惊起无数,他们翻身而起时,只能怔怔地望着漫天星斗发呆,继而才惊觉,他们的高都监,似乎又发疯了。

    高昂一招挥出,就造成如此浩荡的声势,倒是让所有人一阵鸡飞狗跳。

    这就是释然境的威力吗?

    高昂,赫然正是一名步入天玄,并且迈入释然境的高手,一动山河怒、啸击猛如虎。

    观战的拓跋翼、沮渠蒙逊等三人,更是弓腰如牛,双目迷离。

    三人现在,正半趴在地上,拼命想要看清那狂风中、高昂挥刀的动作,可惜,落在他们眼中的,尽是一片粼粼如光的混沌,根本就分不清,那是什么动作。

    最多也只是看到,高昂那迅若幽光般的鬼影,在不停地腾挪跃迁;还有那位伯德部青年,“耶律灭狄”的毅然无惧之姿。

    身处战圈中的朱璃,其实并没有外人看到的那般磐然,整个人都被高昂压得死死的、只能竭力挣扎。

    自从步入天玄以来,朱璃这是第二次,和释然境高手对上了。

    第一次,只能说是出其不意,他以巧妙的手段,破解了关云长开天的一击;可是现在,他根本无法取巧,直面一名释然境的攻击,无论是对方的气势、还是那举手投足间爆发的威力,都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高昂,刀如涌浪、挥势滔天,身处其中,朱璃就好像溺水之人,拼命地挣扎于深海旋涡一样,那种垂死挣扎的心境,没有亲身经历过,很难体会。

    此刻,面对着高昂,朱璃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对方一招之下,就让他深陷无尽刀海;更是让他整个人,突然化作一只毫不起眼的小虫豸,而且是处于不断筛动的米筛之中,那随波逐流、身不由己的小虫豸,朱璃岂能心甘。

    为什么?

    如此高手,如此压力,让朱璃忘却了一切,他的心中唯有三个字,在不断地嘶吼自问。

    同是天玄,对方的一招一式,尽皆都似翻江倒海般的磅礴无匹;而朱璃的一招一式,虽然比之未入玄之前,威力增加了不少,却丝毫不能和对面的高昂相比,朱璃真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同样都是借助天地大势,为什么二者之间,差距会这么大?

    何谓自然,“以无为体,以无为用,自然为体,因缘为用,此皆无也。”

    天地有大势,势在天地中,摸不着、看不到,就是常人眼中的无;人只要做到无物无我,身心俱无,身融天地,就能御势而动,成就自然。

    自然境对于势的运用,就可用“因缘为用”这四个字来诠释,说白了,就是顺势而为。

    那又何谓释然呢,为什么释然境的高手,举手挥足之间,爆发出来的威能,会远远大于自然境的高手呢?

    这就是朱璃不解的地方;虽然不解,可他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高昂的攻击。

    二人对峙的地方,空间不大,此刻却充满了眼花缭乱般的幽影。

    在那如波粼粼的刀光中、在那鬼魅如妖般的萦绕中,一位髡发敞怀、英武不群的青年,一如摇曳的烛火,眼看就要被狂风巨浪般的刀势,给悍然扑熄,可它就是不灭。

    论境界,朱璃虽然不及高昂,可高昂要想轻易击败、甚至击倒他,却也并非是容易之事。

    朱璃最擅长的就是速度和力量,晋级天玄境后,他的力量和速度,都获得了爆炸似的增长;也正是凭借着这两方面的优势,才让朱璃,当初在南诏皇城下,有惊无险地化解了关云长的开天一击。

    银光翻滚之中,朱璃一如打不死的小强,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

    原本说好的三招,可是一打到兴起,三招早过,高昂这混蛋,好像浑然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一味地压着朱璃猛砍。

    想必他也是憋坏了,放眼天下,自然境的高手,就十分难寻;更何况,高昂还是一位释然境,整个契丹,都找不出一个能做他对手的人吧。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能和他过几招的青年,他岂能轻易罢战,更何况,朱璃仍在坚持,虽然被他死死压制,却一点都没有溃败的迹象。

    对于高昂的失信,朱璃竟然也未出声叫停,他想干什么?

    只见在那缭乱的刀光中,朱璃就好像撞在蜘蛛网上的虫豸一般,竭力地挣扎着,而私下里,他却眉头微皱,仔细地感应着高昂的刀势,到底和自己的刀势,有何不同。

    自然境,是以身融势,顺势而为。

    可通过不断地感受高昂的刀势,让朱璃终于察觉到了,两人运势的不同之处。

    如果把天地之势,看成是活生生的生命,自然境的朱璃,此刻的状态,就相当于天地之势中的一份子。

    若果他想借势而用,就不得不通过自己的情绪、和坦诚,去不断地感化、和说服,其他的势成员,得到人家的认可后,人家才会和他一起冲锋,一起啸聚。

    那么高昂呢,他就像是所有天地之势的将军,一声令下,无数大势,不管乐意也罢,不乐意也罢,都得和他一同冲锋陷阵,这就是二人本质上的区别。

    这种情况,十分类似于人群,人是群居生物,作为人类社会中的普通个体,若想让别人认可自己、响应自己,就必须和其他成员打成一片、倾心相交,获得人家的友谊,和认可,才能聚众而起,成就大事。

    可是高昂却不同,他就犹如一个王者,王者令下,天地大势的成员,莫敢不从;朱璃这个自然境的苦哈哈,怎么和人家相比?

    体会到了这一点,那么问题又来了。

    高昂和朱璃,同样都是人,都步入了天玄,为什么高昂就成了王者,而朱璃却只能是苦哈哈呢。

    这样一想,朱璃自然就会朝王者的特性上想。

    王者以什么号令天下?

    有人说那是威望,有道理、但绝不完全。

    一旦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威望这种东西,就显得太过虚无缥缈了。

    那么到底是什么东西,让王者之令,其他人莫敢不从呢?

    是规矩、是律令、是铁则。

    世间有法,红尘井然。

    天地有则,啸势撼天。

    释然境的高昂,能在挥手投足之间,势若移山填海一样,那是因为,对方明悟了天地的运转规律。

    释然、释然,明悟天地至理,悟而用之,才算释然啊。

    明悟到了这一点,朱璃在武道上的摸索,就立刻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若想晋级释然境,必然要了悟天地至理,一旦了悟天地运转规律,即为释然。

    人生之所以迷惘,之所以庸庸碌碌,那是因为太多的人,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一旦有了目标,排除万难、披荆斩棘,只要再有几分运气,这个人,就必然能够啸聚而起。

    而明悟了武道的目标,朱璃虽然还不是高昂的对手,可是现在他对天地大势的运用,却越来越得心用手了。

    一开始,朱璃还犹如一个认打认罚的小媳妇,可是随着二人对战的持续,朱璃突然从一个受气包似的小媳妇,逐渐变成了一位自立自强、百折不挠的女斗士。

    继而,朱璃的刀势越来越凌厉、越来越磅礴,又从一个女斗士,逐渐变成一位,无所畏惧、无所不能的伟大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这位母亲,敢啸苍天、势破苍穹。

第三七零章 相见

    夜朗星,皓月如玉。

    耶律释鲁的于越捺钵,靠近中心的一处空地上。

    两道模糊的光影,流转不息。

    弯刀如月,如水汤汤;身影啸纵、如龙逐电。

    空地的百米范围之内,狂风肆虐、俨然形成一处湍急旋转、狂暴肆虐的风眼;若是有高手凌空俯瞰,他就会发现,在那风眼之中,正有两道夭矫的身影,不停地纠缠在那里。

    一人如龙,翻江蹈海;一人如礁,亘古磐然。

    就在此刻,远处的黑暗中,一道身影,迅如夜莺,疾掠而至。

    及至这道身影,来到近前;众人这才看清对方的面貌,只见此人果毅雄伟、苍莽凶悍,形容姿体,倒是和高昂,有着七分相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昂的兄长,皮室军详稳高干。

    高干此刻,面色难看,大半夜的,睡得正香,就被此地的动静,给惊醒了过来,他岂能没有怨气。

    甫一抵达此地,就听他大声向着战圈之中,狂喝一声道:“二弟,你发什么疯,还不给我停下。”

    激斗中的二人,听到这声呵斥,如浪相激,倏然而分。

    狂风渐止,那一直模糊不清的两道身影,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放眼望去,只见朱璃额角微汗,形容略显狼狈,可是他的神色,依旧玩世不恭、狂妄不悖;即便和对战之前的形态相比,也没有出现多大变化,似乎根本就没将这次对战放在心上。

    这副情形,若在拓跋翼等人的眼中,让他们有些不解,难道这小子还没被揍怕吗?

    竟然还敢摆出一副臭屁的模样?

    他们自然不知道,或许也只有作为朱璃的对手高昂知道,这个自称来自伯德部的青年,非但没有被他教训,反而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对方从一个自然境的新贵,赫然变成了一个资深的自然境,甚至对于释然境的一些奥秘,对方都领悟出了不少,实在令人不可思议。

    短短半个时辰的对战,对方竟能够遇强则强,在他的压迫之下,取得了如此巨大的进步,这在高昂看来是难以置信的。

    难怪对方年纪青青,就步入了天玄之境。

    心下感慨,高昂略有深意地瞥了朱璃一眼,这才转过头去,望向自己的大兄高干,明知故问道:“大兄,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高干脸色发青,这混账弟弟,难道还猜不到自己为什么来吗?

    郁闷之下,高干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没好气地道:“我再不来,你是不是就要把这处捺钵给拆了;你也老大不小了,我们现在是给人当差,可不比当初在山上,你就不能消停点吗?”

    训斥了高昂一句,高干这才转头看向朱璃。

    映入高干眼帘的,是一位髡发敞怀、胸纹金龙的契丹青年,其人英武不群、桀骜不驯,那一脸玩世不恭、似笑非笑的的脸上,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冷嘲。

    青年一看,就是契丹的贵族;这个他倒不奇怪,半夜三更,能闯进这里、并且还能活着的,身份自然非同一般。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和他弟弟,弄出这么大动静,激战了许久的人,竟然是位如此年轻的青年;或许别人不知道高昂有多强,可是作为高昂的兄长,高干又岂能不知道呢?

    一位能在释然境高手的攻击下,屹立不倒、若无其事的青年,就是他,也要刮目相看,因为,即便是他对上了自己的弟弟,也坚持不了多久。

    “他是谁?”高干诧异地看了朱璃一眼,就径直问向高昂。

    “那小子吗,他是来自伯德部的耶律灭狄,一个武道天才,为积薪盛会而来的;哈哈,这小子要是参加了盛会,恐怕啜里只那小子,就只有干瞪眼的份儿喽。”

    “如此一来,于越的计划,也要落空了。”高昂一脸幸灾乐祸的回应道。

    “天才,来自伯德部?”高干闻言,略有所思,继而他就转向弟弟高昂,无奈道:“那倒未必,以伯德部和迭剌部的关系,即便这小子在积薪盛会上,夺得了冠军,结果也是一样的。”

    “对了,他半夜不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

    “还能干什么?”高昂一脸郁闷,没好气地应了一声。

    半夜三更,任谁被人从床上叫了起来,就为了那屁大点的事情,心情恐怕都会不好吧。

    “这混蛋,就是想看看朱凝儿那位小娘;看看对方,值不值得让他出手。”提到这个,高昂显然兴趣缺缺。

    “所以你才发火,想要给他一点教训?”一听原来是这个无聊的原因,高干瞬间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不离十了。

    被自家大兄,猜中了初衷,高昂显得更加郁闷。

    一看高昂不说话,高干就知道自己猜中了,继续揶揄道:“结果揍人没揍成,反而成全了对方,是不是啊?哈哈,你呀,脾气就不能改改吗。”

    这边高氏兄弟,在闲话打趣,那边的朱璃,显然也注意到了高干。

    一看到此人,朱璃脑海中的山海经,就立刻轰然而出;尖锐的嘶鸣声,再次刺激得朱璃头皮一麻,愤懑、苍老的警示之音,咬牙切齿地提醒道:“高干,东魏高干在世之身;高干,东魏侍中,鲜卑化汉人,名将高昂之兄;横行乡里、寇掠成性,颇有勇略、为人诡诈;毁坏英魂碑主谋之一,凡山海经持有者,见之必杀,英魂叛逃,英魂碑将永不收录,杀之可得山海遗馈。”

    听到这个提示,朱璃心中杀意,就变得更加浓郁了;不过,他的涵养功夫还是不错滴,即便心有猛虎,表面依旧能够做到波澜不惊。

    毫不客气地说,高昂之所以会变得品质恶劣,起码有一半的功劳,都要归结在高干的身上,身为长兄,带坏弟弟,这就是个坏到流脓的家伙。

    说他坏,可是有证据的,曾有记载:高干曾向博陵人,崔圣念之女求婚,被拒绝了后;这家伙就伙同其弟高昂,将人家的女儿,劫到野外,强行与之发生关系后,这才罢休,仅此一点,就足以让他遗臭千年的了。

    不过,现在可不是对付这二人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救出自己的妹妹;更何况,有高昂在,他也奈何不了对方这些人。

    或许是因为朱璃的强悍,以及他“契丹人”的装束,让高氏兄弟认可了他。

    少顷之后,朱璃就获得了高氏兄弟的首肯,得以独自前往行营中间的那处华贵毡帐;他的妹妹朱凝儿,就被软禁在其中。

    夜已深,毡帐中一灯如豆。

    那明灭不定的烛火,好似一朵摇曳在风雨中的文心兰。

    文心兰,又名吉祥兰、跳舞兰等等,昭示着青春的美丽、象征着坦率的活泼和快乐。

    掀开毡帐的一瞬间,映入朱璃眼中的,却是一朵即将枯萎的文心兰。

    昔日那无时无刻,不洋溢着活泼快乐的面容,早已不在;对方那张暗哑的小脸上,唯有两行珠泪,在无声的流落。

    青黑色的眼圈,深深地凹陷塌落,凸显的眉骨,清晰可见;这一切,无不预示眼前的小娘,不知经历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内心又是多么的惶恐害怕。

    她那双大大的眼睛、以往一直充满灵气的双眸,早已木然而滞涩,望之让人心碎。

    心头针扎似的疼痛,让朱璃差点就抑制不住了自己的冲动,直想一把将对方拥在怀中,温柔地抚慰一番,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

    身处狼窝,一举一动,都要谨慎万分,不然,等待他们兄妹的,必然都是一死。

    朱璃的贸然闯入,女孩并没有在意,她甚至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对昂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那盏摇曳不定的烛火上。

    此时此刻,她的命运,可不就和眼前的烛火一样吗,摇曳不定,似乎随时都会熄灭。

    帐中有案,案上有烹制精美的饮食,可是却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显然让朱璃联想到了很多。

    他那颗早已锤炼得坚若磐石一般的雄心,此刻却禁不住地颤栗起来;小妹,你有多久没吃饭了?

    朱璃径直走到案前,或许是一缕熟悉的气息,让女孩警觉到了什么,她突然抬起头来,目无焦距的双眸,瞬间就迎上了朱璃的目光。

    看到那张熟悉得脸孔,看到那个宽厚的胸膛,女孩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她的眼中,突然闪现出一抹激动莫名的焰火,立刻就要开口惊呼起来。

    可是不等她惊叫出声,朱璃就一把按住了她的嘴巴,轻轻地向着对方摇了摇头,示意朱凝儿不要出声。

    多少个日夜,她在梦中呼唤着父兄;多少个日夜,她在绝望中追忆着阿娘的胸怀,无数次想到去死,可又无数次被那期翼中的身影,给生生喝止住了。

    就是带着这抹万分之一的信念,她才熬到了现在。

    或许是天可怜见,就在这一刻,她终于见到了那道身影,那道从小到大,一直挡在她身前的身影;那道从小到大,无论多么艰险,都像神一样守护着她的身影。

    这一刻,朱凝儿,真想不顾一切,立刻扑在对方的怀中,嚎啕大哭一场;可是,大兄不让她出声,她也只好无声地扑过去,紧紧地抱住那道雄伟的腰身,拼命地汲取对方怀抱中的温暖。

    一只大手,伴随着一声轻叹,轻柔地拂上了她的脑袋,顺着长发,抚慰着她的背脊,也好像,抚平了她内心深处的恐惧、绝望、委屈、和惊悸。

第三七一章 稳住

    抱着怀中的朱凝儿,朱璃不禁想到了很多。

    他想到了第一次带着妹妹奔逃的场景,他还想到了凝儿小时候,那贪吃的可爱模样,和眼前的凝儿比起来,两相悬殊,就会让他的心口一阵刺疼。

    当然,他还想到了后世,那些拐卖人口的报道,每每想到那些骇然听闻的惨剧,他就一阵后怕不已。

    试想一下,一个天真、善良的女孩子,因为轻信别人,竟被人贩子拐走了;这样的事情,竟然活生生地发生在了,自己妹妹的身上,这是多么令人不寒而栗的事情啊?

    即便在未穿越之前,朱璃也会偶尔去想,那些人贩子,在拐卖别人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被拐卖的人,若是他的亲人,他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吗?

    起码比这段时间,朱璃的心情更糟吧,毕竟,朱璃还要一个目标可以去搜寻;而后世那些可怜的亲人,他们甚至连目标都没有,他们的煎熬,谁又能理解呢?

    身为受害人的亲人,他们的心中,应该一直在担心受害人吧。

    他们的妻女、孩子,被人拐走了,他们就不担心亲人遭受到的罹难吗?

    正常人,应该都会担心,一想到自己珍若至宝的亲人,正在经历着被人打骂、虐待,这些遗失亲人的可怜人,他们岂能不如做针毡。

    想想他们的至亲,正在彷徨、正在无助、正在恐惧、正在痛苦......,好好的一个人,只怕也会被折磨出问题来了吧。

    人贩子,是无情的、是没有人性的,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个,披着人皮的牲口罢了。

    让一个没有人性的牲口,继续活在追求阳光、追求美好的人类群体中,真的合适吗?

    天良丧尽、人性泯灭,他们为了钱财,害了多少人的人生,百死都不足以赎其罪吧。

    虽然,发生在朱凝儿身上的事情,和后世拐卖人口的人贩子,意义不同;可这件事情的本身,对朱凝儿造成的伤害,应该和那些被拐骗的女孩子,十分相似吧。

    一想到小妹曾经受到的委屈、承受的惊惧,朱璃每每多想一点,心中就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想要毁灭一切、撕碎一切的冲动;切肤之痛,即便是老实人,也能被活活逼疯。

    小狗熊一样,依偎在兄长怀中,在朱璃的安抚之下,朱凝儿终于平复了心绪。

    面对此刻的妹妹,朱璃没有责备,没有训斥,有的只是一句,轻柔的安慰:“别怕,凝儿,只要大兄还在,谁都伤害不了你。”

    “嗯”感受到那股浑厚安然的气息,凝儿小娘轻嗯一声,继而又瘪了瘪小嘴,一哽一哽地小声道:“大兄,大兄你为什么不早点来呀,我好怕啊,好怕、好怕。”

    “呜......,那两个怀女人,亏,亏人家对她们那么好,她们还把人家抓起来,呜.......”

    妹妹的委屈,朱璃听在耳中,惭愧在心。

    对于岩母斤和月里辛这两个契丹女人,当初,可都是被朱璃带回去的。

    他扣留二人的初衷,就是要影响那位即将崛起的草原枭雄,耶律阿保机的成长,谁曾想到,这二人身在朔州,竟然还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

    不但顺利逃离了朔州,还劫持了自己的妹妹,无论怎么说,这一切都与朱璃脱不了干系;平白让小妹遭受此等劫难,朱璃的内心,又岂能不愧疚莫名。

    据耶律滑哥所说,岩母斤劫持朱凝儿,本意是要杀了她,以祭奠自己的丈夫的。

    而对方的丈夫,耶律撒剌,正是死于朱璃之手,岩母斤不能奈何得了朱璃,反而将主意,打到了朱璃亲人的身上,这让朱璃暴怒的同时,又有点不寒而栗。

    什么样的敌人最可怕,就是那种不择手段、没有底线的敌人最可怕;这种人,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他们只不过就是比其他牲口,多了一张人皮而已。

    “凝儿不怕,既然让大兄找到你,大兄很快,就能救你出去。”朱璃继续安慰道。

    “可是,可是人家,一刻都不想待在这里了啊。”朱凝儿仰着脑袋,苦兮兮地望着自己的大兄,一脸期翼地说道。

    一看到对方这样的神情,朱璃的心都险些碎掉了;仿佛那个当初挂在自己胸口,吃不饱、睡不好的凝儿,又回来了。

    其实,兄妹二人,虽然都是从苦难中长大的,可是朱凝儿的命,就要比朱璃好的多。

    朱璃十三岁的时候,凝儿也不过五、六岁,等她略微长大一些,渐渐分得清是非、有了自己的记忆时,作为大兄的朱璃,已经有了自己的根据地,一家人的生活,也稳定了下来。

    身为朱璃的妹妹,朱凝儿又一直跟在父母身边,可以说她的成长,就是比之一些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都丝毫不差,何曾遭受过这样悲苦。

    深处狼窝,妹妹就在眼前,任何一位长兄,只怕都会希望立刻带着对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可是理智告诉他,一旦他那样做了,非但他自己必死无疑,妹妹更是无法逃离此地。

    可是看着可怜兮兮的妹妹,朱璃又该如何劝慰她呢?

    强忍着心中那股不舍、努力压制着那般不甘,朱璃爱怜地捧起妹妹的小脸,认真地说道:“凝儿,你不是一直崇拜平阳昭公主吗,就是那位勇敢、急智,创建娘子军的高祖三女。”

    面对着自己的大兄,朱凝儿虽然疑惑,却仍旧认真地点点头;平阳昭公主,高祖李渊的第三女,就是那位在李渊争天下时,出过不少力,最后嫁给柴烧的女子。

    这位女中豪杰,女中丈夫般的公主,留给后人的只有她的称号,却没有名字;有人说,不就叫李秀宁吗?

    答案显然不是,李秀宁,乃是后世黄易大大写书的时候,给她取的名字;真实的记载上,高祖李渊十九女,只有十二女有名字,其他公主,只能查到封号。

    而朱璃的妹妹朱凝儿,就十分喜欢、甚至崇拜这位公主;一听大兄提到自己的偶像,这位小娘子,立刻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

    看着小可怜,仍旧这么信任自己,朱璃的整颗心,都痉挛了起来;可是,他仍旧继续撒谎道:“大兄现在,正在对付契丹人,而大帐之外的这八千皮室军,一旦开赴战场,就会给我造成不小的麻烦。”

    “只要凝儿乖,继续在这里待上三天,牵制住大帐之外的这波皮室军,我就能赢得这场战争。”

    “乖凝儿,你愿不愿意效仿平阳昭公主,孤身诱敌,以助大兄呢?”

    三天,足够光猫从地底打通一条地道了;到时候,朱璃再来将妹妹带离,这个应该不是问题。

    不过现在,朱璃不得不稳住妹妹,起码也得让她,不要慌乱、不要继续承受煎熬。

    谁的妹妹,谁不心疼,若是可能,朱璃甚至一秒钟,都不愿让对方待在这里;可是,真实的境况,却远比朱璃想象的严峻的多。

    为了让妹妹,心安理得的待在这里,他也只能对妹妹扯谎了。

    经受一次,被岩母斤欺骗以后,别人说的话,朱凝儿可以不信,可自家大兄说的话,朱凝儿又岂会怀疑呢?

    一想到自己竟然可以帮得上大兄,小可怜立刻忘记了这段时日以来,那无比痛苦的煎熬,毅然地离开了朱璃的怀抱,气昂昂地梗着小脑袋,非常认真地问道道:“大兄,是不是凝儿在这里,大帐之外的那些北狄野人,就不会去找大兄的麻烦了?”

    朱璃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妹妹,用力地点点头,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朱凝儿一见大兄点头,立刻非常豪迈地道:“好,凝儿听大兄的,就在这里再待上三天,不过,大兄一定记得来救凝儿哦!”

    “放心,只要大兄不死,我们家的凝儿,就一定不会有事。”朱璃毅然地开口道。

    不过,虽然他说的十分坚定,可是心中也在不断地打鼓;谁都不知道,这三天之中,会发生什么,万一造成不好的后果,朱璃真要追悔一生了。

    希望这些契丹人,不要做傻事,若是他们妄动凝儿一根毫发,朱璃必将以兄之名,血洗整个契丹一族,绝不姑息。

    “叽里咕噜”

    朱璃声音方落,一阵饥肠暴动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放眼望去,只见刚刚还一脸豪气的朱凝儿,突然小脸一红,立刻不管不顾地抓起桌案上的食物,大快朵颐了起来。

    见到了自己的大兄,朱凝儿那颗脆弱的心灵,终于得到了慰藉。

    一旦恢复了正常,她的食欲自然就恢复了正常,饥饿再也无法忍受;旁边站着的又是她的大兄,小姑娘哪里还管什么淑女风范、姿容仪态,全都见鬼去吧,填饱肚子才是要紧的。

    在兄长的面前,还要什么面子,肚子显然比面子重要。

    虽然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以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可是看到妹妹饿死鬼投胎的模样,朱璃还是坚持,陪着对方用完了晚膳。

    继而,他又安抚了朱凝儿几句,这才离开中心大帐,等他回到了高干、高昂这对兄弟面前,他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这对兄弟,仍旧在旁若无人般地闲聊打趣,似乎根本就不怕朱璃,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自从朱璃夜探于越捺钵以后,隔天,这里的气象就为之一变。

    高氏兄弟发现,那位一直不肯吃饭的朱凝儿,突然胃口大开,有时候,饭菜不合口味,她还会大发脾气,喝令侍候她的近侍,重新准备一份合口的送来。

    更让他们不理解的是,这位小娘似乎想开了,一日三餐,一顿都不能少;而且饭后,她都会围绕着中心大帐,溜达几圈,似乎再向所有人宣示:我就在这里哦,我可没跑哦,你们继续看着我就好了。

第三七二章 山海动

    源起木叶、魂归黑山。

    木叶山和黑山,对于契丹人,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

    白马、青牛的传说,就源自木叶山,它是契丹人的祖山,其地位,丝毫不下于中原人心中的泰山。

    山上有萨满教,供奉着契丹人的天神。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说的就是木叶山的祭祀。

    几乎每一件,对契丹人有着重大意义的祭祀,都在木叶山上举行的,而萨满教,就是专门负责祭祀的契丹神教。

    萨满教有神令,曰木叶令,持之,可以号令教中无数高手,甚至可以影响契丹一族的重要决策。

    可是今天,木叶山迎来了一群不速之客,为首一人,黑袍笼身、黑巾罩面,正是曾经在南诏皇城上,出现过的那位黑袍李公,现在他又不辞劳苦,跑到了北疆。

    黑袍李公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四人,除了九尺狂蟒的李狂霸,和白衣如雪的妖若之外;另外两人,也相当不凡。

    站在李狂霸右边的,是一名身长八尺、猿臂熊腰的大汉,姿容雄异、一脸忠厚;而站在妖若左边的,是一位身长七尺,怀抱利剑、剑眉朗目的凛然青年,青年冷厉,其人如剑、锋芒毕露。

    一行人,并没有直接前往,那屹立于山巅的萨满教总坛,而是辟地而居,好像在默默地等待着什么。

    山风拂来,迎风卓立的黑袍李公,衣袖猎猎;只见他双眸微眯,望向山巅的萨满教总坛,漠然地问道:“沈光,杨思勖指派的前往南诏、迎取木叶令的人,现在有没有消息?”

    “回禀李公,暂时还没有。”

    “不过,据属下所知,杨思勖派往南诏的两人,全都是秘书监的王牌刀客,他们就是江湖盛传的“银刀翠微现,生死不相见”之主,王智兴和鱼翠微。”

    抱剑当胸的青年,看来就是黑袍李公,口中的沈光了,闻言后,一脸冷然地应道。

    沈光明显是黑袍李公的属下,可他对于李公的询问,冷然无畏、丝毫谈不上恭敬,不得不说,这是一位很有个性的青年;或许,他的性格就是如此,冷,那是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冷。

    对此,黑袍李公似乎并不在意,轻轻地点点头道:“那就好,希望他们,不要误了我的大事。”

    对于黑袍李公的期望,抱剑青年似乎并不关心,只见他犹豫了一下,继续道:“李公,属下认为,另外一件事,应该比迎取木叶令,更让李公关心才是。”

    “唔”黑袍李公闻言,猛地转过头来,双眸炯然、直视着沈光,疑惑道:“眼下,还有什么事情,能比迎取木叶令更重要?”

    迎着黑袍李公的目光,沈光坦然以对,依旧冷冷地应道:“属下听说,公主已经下山了,现在只怕,正向木叶山这边,赶过来了吧。”

    “什么?!”黑袍李公闻言,当即惊呼出声,脸色突然一片铁青,急切道:“你说的是真的?”

    “为什么老夫,一点消息都没有得到?”

    “杨思勖掌有大唐秘书监,负有监察天下之责,他都没有得到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老者的质疑,沈光仍旧冷然以对,漠然道:“横流阁的孟太极,已经宣誓效忠于公主了,如果山鹰的消息,没有出错的话,孟太极此刻,就跟在公主的身边,一并向这个方向赶来了。”

    “属下身为山海盟的执事,一直负责监视横流阁的潜力高手,而孟太极,无疑正是横流阁的后起之秀;这个消息,正是一名负责盯梢孟太极的山鹰,加急传来的。”

    “自古以来,山鹰主内,巡视九州;海鹫主外,监察四夷,李公身为盟老,莫非连山鹰海鹫,都信不过吗?”

    冷漠剑客沈光,神情冷然,似乎丝毫不觉得,用这样的口气,向上级说话,会有什么后果。

    可是现在,即便沈光如此不敬,黑袍李公也顾不得和他计较了;公主出山,一路北上的消息,确实大乱了他的筹谋,让他不得不重新筹谋,除掉朱璃的布局。

    姚州,阳苴咩城,故诏之都。

    一家小客栈中,此刻却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是两位刀客,从他们的装束,就可以看出,必然是来自中原。

    二人一男一女,男子一身黑袍、腰挎长刀,面相十分凶狠;女子一身白衣,格外柔媚,同样腰挎长刀、飒爽如玉。

    这两位,正是被杨思勖派往南诏,迎取木叶令的王智兴,和鱼翠微。

    一路风尘仆仆,二人确实有些疲乏,在前去对付李文旖之前,他们必然要修整一下,先填饱肚子、再养足精神,也好全力应对今晚的目标。

    他们的目标,就是李文旖,这位娘子,可并非无名之辈,那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冷面罗刹,一手罗刹剑法,就曾搅得江湖腥风血雨,谁敢轻忽。

    为了不引人注意,二人挑选了这家,不起眼的小客栈,准备就在这里,用餐和休息一下。

    可就在他们刚刚迈入客栈的门槛时,迎头就碰到一位身长五尺五寸的黑脸青年,只见他腰挎长刀、小眼如豆,身形魁梧,如塔磐然。

    这个青年,可不是别人,正是周然;自从拜师关云长以来,他的变化越来越大。

    就拿身高来说吧,这才仅仅刚过两个月,他那原本只有四尺八寸的身长,现在突然,猛蹿了七寸高,硬生生地就将原本不足一米五的身高,拔高到了如今的一米六五左右。

    体型也变了,原本车轱辘的体型,变成了一尊小铁塔似的巍然。

    唯一没变的,可能就是他那锅底拔出来似的肤色,还有那怎么也长不大的小眼睛了。

    照理说,尉迟槿北归,姚州之地,最大的就是关云长了吧。

    周然身为关云长的关门大弟子,俨然已是身尊肉贵、分量十足的贵公子了;他不好好地呆在都护府,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座不起眼的小客栈里来了呢?

    这里面还是有故事的。

    话说周然曾一口气娶了两个媳妇,那就是齐妙戈和李文旖两位佳人了;齐妙戈还好,她和周然,那是琴瑟和鸣、相得益彰;可李文旖,就不同了。

    毕竟,周然和李文旖,就类似于后世的那种,先上车后补票的小夫妻;这位佳人,嫁给周然,心里多少还有点怨气。

    生米煮成熟饭,连婚礼都办了,在正常人看来,有怨气也得面对现实啊;可李文旖是什么性子,那就是个敢爱敢恨的娘子啊,有怨气,就得发泄出来。

    有美人兮坐瑶床,巧笑倩兮娇媚扬;有郎君兮神魂荡,可远观兮徒神伤。

    二人的婚礼,都办了两三个月了;可李文旖小性子上来,硬是让周然,在这两、三个月中,一次都没有爬上李文旖的床,他又岂能不郁闷。

    所以,周大将军,这才找个空隙,一个人跑出来喝点小酒,一解心中的悲伤,上不了床的悲伤。

    也许是喝的有点高,还没有走出客栈房门,就见周然突然仰起了头来,拉了一个长长的“呃......”字音,然后就猛地将头一甩,骤然就来了个“呸”字。

    就见一口浓痰,随着他的一个“呸”字音,猛地就从他的口中飙出,化作一道白光,好巧不巧地,正好吐到了刚刚进门、神思不属的鱼翠微胸口上。

    嗯,位置正好,雄峰之上、玉颔之下,顺着两山之间,向下滑动。

    鱼翠微,那可是一位道髻高挽、妩媚绝艳,顾盼生姿、倾城无边的美人儿,而作为一位美女,岂能不爱清洁。

    原本一路风尘,就够她难受的了,老想着赶紧找个客栈,然后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什么的,可就是因为这么一愣神,就被周然一口浓痰给吐了个正着。

    客栈虽小,但人数不少,无数食客,突然就身不由己地打了一个寒颤,继而就是一个哆嗦,原因,当然是因为整个客栈中的温度,就在周然的“呸”字方落之际,降到了冰点。

    放眼望去,只见此刻的鱼翠微,峨眉倒立、目光森寒,那凶狠的眸光,就像两把森冷无比的利剑一般,恶狠狠地刺向骤然,若是目光能杀人,周然只怕已经千疮百孔了吧。

    周然虽然喝得有点小高,但并未醉,现在突然被对方毫无掩饰的杀机,就这么一激,瞬间就变得精神抖擞、清醒无比了起来。

    常言道,人若郁闷,就是喝凉水,都能呛到;仰天长叹,都能碰到飞鸟拉屎,而且,正好能掉进那人的嘴里。

    周然最近被李文旖,勾得烈焰焚身、神魂颠倒,可就是上不了床,是不是非常郁闷了?

    正是因为郁闷,才找个偏僻的小客栈,喝杯小酒解解愁;可就在这偏僻的地方,随口吐口吐沫,都能吐人家娘子的胸口上,这是不是郁闷到了极点了呢。

    无论怎么说,都是自己的不是,周然是个有素质、有品位、有眼光的好青年,只见他连忙满脸堆笑,顺便瞄了又瞄,鱼翠微那十分引人注目的地方,这才使劲地咽了口吐沫,干笑道:“抱歉啊,十分抱歉,是在下没注意,还请娘子包涵。”

    可是面对如此谦逊有礼,眼光独到的青年,鱼翠微丝毫就没有理会对方的意思。

    只见她杏眼圆睁,“仓啷”一声,就拔出了细长的长刀,众人只觉得银光一闪,一把长刀,就已搭在了周然的脖子上了。

第三七三章 相逢总在被揍中

    鱼翠微的刀,很细、很长、也很冷。

    刀光如雪、冻彻心扉。

    尤其是被这把刀,还架在了周然的脖子上,周然的感受,就更加深刻了。

    冷汗,瞬间就渗满了周然的脑门,他那望向鱼翠微的眼神,惊惧中,还带着一丝百般讨好的谄媚,对,就是谄媚,讨好卖乖的谄媚。

    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还用问吗,周然向对方展示这样的神色,自然是希望这位娘子,能给对他周大将军,网开一面啊,伸手不打笑脸人啊。

    话说周然,跟随着关云长习武,也有两、三个月的时间了,应该早已不是吴下阿蒙了吧,怎么现在遇到个对手,这还没打就认怂了呢?

    要说跟随关云长学武这段时间,他的武艺,确实取得了长足的进步,如今,更是突破了二流,步入无双之境。

    可不要忘记,就在朱璃还是无双猛将的时候,王智兴和鱼翠微,就已经是绝世巅峰之境了,那个时候,他们二人仅仅只差临门一脚,就能破入天玄,更何况如今呢。

    无双猛将,在军中确实值得称道,可是面对鱼翠微的话,就显然不够看了。

    刚刚步入无双境的周然,就在刚才,他甚至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家给一刀制住了,不是认怂,而是形势不如人,不得不怂啊。

    望着如此娇艳的一位美娘子,那杀意凛然、俏脸含霜的模样,暗下里,周然菊花暴紧、连连叫苦,当然,也有一点色与魂授般的刺激感。

    不得不说,鱼翠微确实有料,简直就是女人中女人,美人中美人,即便连发怒的神态,都看得周然一阵痴迷。

    此刻的情形,只能用一个“忍”字来形容了,心头横刀,还觉得享受,可见鱼翠微的娇美,已经达到了何种程度。

    要知道,周然可是有两位夫人的,而且都是难得一见的佳人;即便如此,现在还被迷得欲仙欲死的,就更遑论其他人了。

    小客栈的老板和博士,看到鱼翠微的第一眼,就四目暴凸、涎水汤汤了;此刻早已成了两尊雕塑了,如果有人,把他们往门口一放,保证就是两只唐老鸭,泥塑的。

    满堂的食客,只要转头看向鱼翠微的,而且是雄性的,几乎都忘记了手下的动作;看,就是那位唯一有动作的食客,还将饭菜塞到了鼻孔里了,可见惊艳程度。

    痴迷是痴迷,但毕竟现在,小命还捏在别人手中,这茬周然可没忘,因此,不等鱼翠微进行下一步动作,他就一脸陪笑,小心翼翼地伸手推向鱼翠微的那把长刀,将它向外推去。

    同一时间,周然还目视对方,一副怂到不能再怂的模样,谄媚道:“娘子,你看你这是干什么,多大点事,还值得弄刀弄枪的。”

    “舞刀弄棒,那都是粗人才干的事;像娘子这样貌若天仙般的美人儿,舞刀弄棒,那就太有辱斯文了.......”

    可是,不等他将长刀推开,就见鱼翠微的美眸一眯,凶光一闪,她手中的那把长刀,就突然一颤。

    就在这一颤之下,周然那缓慢推动长刀的黑手,就立刻被割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瞬间就流了出来。

    骇然的一幕,吓得周然脸色一白,立刻就将双手放了下来,不敢再继续推刀了。

    而他望向鱼翠微的脸上,那双永远长不大的小眼睛,却被他瞪得滚圆,眨巴眨巴的,展露出一副十分委屈的小模样。

    那形象,就好似鱼翠微,才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伟丈夫,而他周然,突然就变成了一位可怜巴巴、忍气吞声的小媳妇了。

    可是,面对可怜巴巴的周然,鱼翠微却丝毫不为所动。

    在她看来,对方这无意中的一口吐沫,竟然吐中了她女儿家的那个位置,实在让她羞愤到了极点,此刻,她恨不得一刀将周然活劈了才好呢。

    要知道,这位娘子虽然妖娆妩媚,可确实是一位守身如玉的佳人啊,这个屈辱,她岂能受得了。

    可就在她准备不顾一切,也要有所动作的时候,身边的王智兴,却突然轻咳一声,沉声道:“鱼娘子,大事要紧,还请不要节外生枝。”

    鱼翠微闻言,狠狠地睨了王智兴一眼,神情十分不甘。

    对方的提醒,显然让她意识到,此刻可绝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他们毕竟是有目的而来的;再说了,现在的南诏之地,可不是以往的南诏了,确切的说,这里是姚州,大唐的姚州。

    身为大唐的子民,而且是保皇派的一方,在大唐的地界,她又岂能知法犯法、伤及无辜呢。

    一念萌生,虽然体会到了王智兴的好意,可她仍旧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只见她美眸一眯,众人就见银光一闪,似有一道璀璨的烟火,炸裂在客栈当空。

    就在这炫美的一幕,刚刚暴起之时;就在周然以为对方,欲要击杀自己之际,这位娘子,突然猛地抬起脚来,迅若奔雷地踹在了周然的小腹上。

    “仓啷”

    普通人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在众人迷惑之际,一道兵器入鞘的声响传了出来。

    继而就见一道黑影,突然倒飞而出,少顷,就听“噗通”“叮叮当当......”一片狼藉的声响喧嚣而起。

    放眼望去,食客们这才发现,刚才那道飙飞出去的黑影,原来是一个人,一个形若铁塔一般的青年;只是此刻,这位青年却猛地砸在了一方酒桌上,不仅砸塌了酒桌,还砸碎了无数的酒盏、瓷盘。

    原来就在刚才,鱼翠微借着收刀归鞘之际,长刀舞花,故意吓唬了周然一把,却趁着对方亡魂皆冒之际,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

    一脚踹飞了周然,鱼翠微可算出了一口恶气,看着周然满身都是酒水、菜汤的狼狈模样,更是让她大为解气。

    事情发展到了这里,若是周然甘愿认怂,一声不吭,立刻离开这里,可能也就到此为止了。

    可是周然,这段时间确实郁闷坏了,似乎感觉无论做什么,老天都故意和他作对一般,积郁成愤,让他甫一被踹,就暴怒了起来。

    娘的,连自己媳妇都收拾不了就算了,好不容易跑出来喝个小酒,解解愁;即便是这样,老天都不愿放过他,还是故意安排个小娘来来,穷揍了他一顿,他岂能不火大。

    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周然望着自己那一身酒水、菜汤的衣袍,突然黑脸一肃,阴狠地咆哮道:“兀那小娘们,竟敢打你家周大将军,活腻了不成。”

    “你可知道本将军是谁,说出来,吓死你;本大将军,就是这姚州副都护的亲传大弟子,你揍了本将军,就等着进监狱吧。”

    一句话说完,不仅王智兴和鱼翠微愣住了,周然自己也愣住了。

    王智兴和鱼翠微闻言,相互对视了一眼,那再次转头,望向周然的目光,就意味深长了起来。

    这二人可是得到消息,玉面罗刹李文旖,已经嫁人了,她的夫婿,可不就是姚州副都护的弟子吗?

    周然自承自己是姚州副都护的弟子,莫非他就是玉面罗刹的夫婿,这么一想,二人瞬间,就对周然不怀好意了起来。

    周然愣住了,那是因为他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蠢事,还没有脱离贼手,就跟对方叫板了起来,这不是老寿星上吊,活腻了吗。

    一醒悟道这里,周然激愤的小脸,立刻来了个阴转多云、继而云开雾散、春光明媚起来,就见他满脸堆笑道:“哈哈哈,开玩笑,两位不必当真。”

    “我吐了一口这位娘子,这位娘子也踹了我一脚,现在两清了;既然两清了,没别的事,我就先走喽。”

    一言方毕,周然扭头就走,丝毫都不带停顿的,可是,这个时候,他还能走得了吗?

    不等周然走到门口,他就觉得眼前一暗,那通往门口的去路上,突然出现了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犹如两道午夜中的幽灵一般,赫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拦住周然去路的,正是王智兴和鱼翠微;二人都是顶尖高手,也是老江湖,以刚刚那种情况,周然愤懑莫名之下,说出去的话,很可能就是真的。

    若是将玉面罗刹的夫婿拿在手中,让对方用木叶令来换,对方可能不就范吗?

    这么一想,二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放周然走了,只见王智兴甫一来到周然面前,就一脸森然地盯着周然,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位兄弟,王某一看,就知道和兄弟有缘,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不如我们上楼喝一杯,如何?”

    看到二人如此鬼魅的身法,周然就知道,今天怕是走不脱了。

    这能怪谁呢,要怪就怪自己嘴贱啊,不过,他是什么人,向来都是不肯吃亏的主,接到王智兴的邀请,周然缓缓地抬起头来,满脸微笑地道:“兄弟,我可以说不吗?”

    王智兴和鱼翠微闻言,一声不吭,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这副态势,立刻就让周然明悟了对方的决心。

    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周然虽然不是俊杰,但好歹也算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男人何惧挑战?

    只见他口风一转,就立刻大笑道:“哈哈,我也觉得,和二位十分投缘,尤其是和这位娘子,更是缘分不浅。”

    “走,今天我小周做东,不醉不归;先说好,等下付账,可千万别跟我抢啊。”

第三七四章 斗智

    小客栈中,一处僻静的阁楼中。

    周然眯着小眼睛,似睡非睡地仰躺在一张光滑的椅子上,那神情看起来,十分惬意。(注:唐末五代时期,桌椅已经出现了。)

    早已收拾干净的鱼翠微,还有一脸阴沉的王智兴,一脸不善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尤其是王智兴,一脸铁青,不经意间,他就被周然给“宰”了一顿。

    这混蛋,吃饭之前,拍胸擂桌,信誓旦旦,说这顿饭他请;点菜、备酒时,那叫一个豪爽啊,仿佛这家客栈就是他开的一样,根本就不在乎酒菜的价钱。

    可是结果呢,一到结账的时候,硬是掏了半天,都没掏出一个铜板来。

    末了,才来了一句抱歉,一脸唏嘘道,今天带钱不够,刚才吃饭的时候,都用光了;害得王智兴,不得不自己去付账。

    吃饭不给钱,王智兴真丢不起这个人,他可不是莫文兰和莫阳光。

    他们不知道的是,周然可真是好男人,家中钱财全都放在正室齐妙戈那里了,出来喝个小酒,那都是计算好了价钱的,连一个铜板都没有多拿过。

    当然,这都是小事,被对方宰了,王智兴也不至于翻脸;在他想来,现在这个周然,就在他们手中,还不任由他们揉捏吗?

    想到这里,王智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绪,这才一脸不善地望向周然,阴沉道:“周然,宁远将军,正五品下。”

    “收复南诏之际,因枭首久赞郑买嗣,立功计爵,三等勋,享有一妻一妾、家人可使用牛车等特权。”

    “另外,周然乃是姚州副都护,关云长的关门大弟子,遵师命,居于姚州都护府;有正妻齐妙戈、有侍妾李文旖配偶二人;我说的可对,周爵爷?”

    就在周然歇息之际,王智兴就特地出去打探了一番,直接将周然的底细,查得一丝不差;抖露了对方的老底,王智兴眯着眼睛,一脸阴沉地盯着对方。

    这些消息,当然就是周然的个人资料,可是任何一个对大唐的官制,有所了解的人来看,都不难发现一些问题。

    根据这些资料,立刻就能推算出,周然效忠的对象到底是谁了。

    按照大唐官制,五品下的爵位,应该是骑都尉,可周然却是勋爵。

    大唐勋爵,最低等的就是男爵;可周然却是勋爵,根据这些消息,不难推算出,周然效忠的对象,就是怀化大将军朱璃了。

    因为,只有河朔新政,颁布的十八级爵位中,才有勋爵的这个品阶。

    周然是勋爵,那他就是朱璃的人,以此继续深推,不难发现,姚州的真正主宰,就是朱璃。

    南诏之战,黑袍李公是知道的,可秘书监,却还不知道啊;获得了这个消息,王智兴和鱼翠微,尽皆脸色一青,神情更加难看。

    秘书监和朱璃纠缠那么久,岂能不知道对方的难缠,他们做梦都想不到,在这西南之地,他们竟然又和对方对上了。

    南诏既然可以掌控在朱璃手中,那么天下的其他地方呢;谁能保证,在其他地方,没有类似南诏的事情发生?

    若是朱璃通过这种方式,逐渐渗透天下,当他有一天登高一呼,大唐李氏,还能继续保住皇位吗,这才是王、鱼二人,惊惧莫名的原因。

    可是,听到王智兴的阐述,周然依旧泰然自若,似乎王智兴说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继而,只见他不咸不淡地开口道:“二位,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们挟持本将军,不会就是为了请我吃饭吧?”

    “既然大家是敌非友,又何必在意本将军的身份呢?”

    “二位不妨说说你们的目的吧,若是能够活着,本将军也舍不得去死;可怜,我还有两位娇妻,还没疼完,若是就这样栽在你们的手中,心里实在有点不甘啊!”

    不管王智兴和鱼翠微有多震惊,可在周然的插科打诨之下,倒是提醒了他们,担心那些长远的事情,根本就于事无补,眼下,还是拿到木叶令最为要紧。

    想明白了这些,只见鱼翠微秀美一簇,寒声道:“请周将军前来,确实有一事拜托,我们想要见一见你那位,名叫李文旖的侍妾。”

    周然闻言,那眯着的双眸,突然不为人知地绽放出一缕精光,原来对方的目标,竟然是自己的女人,他们想干嘛,不知道人人都有逆鳞吗?

    俗话说,男人有三件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的。

    第一,就是自己脖子上的脑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别人轻易摘了去。

    这第二嘛,就是自己的女人,但凡一个真正的男人,自己的女人,只能永远是自己的;在古代,夺妻之恨,那可是生死大仇,不死不休。

    ......

    对方开口就要见见李文旖,显然触动了周然的逆鳞,虽然他表面上十分淡然,心中实则已经怒火滔天了。

    你娘的,竟敢打他女人的主意,对方想干啥,找死吗?

    强忍着怒气,周然微眯着眼睛,漠然生硬地开口道:“内子近来脾气不太好,不知二位有何指教,和本将军说,也是一样的。”

    一见周然神态冷漠,大有鱼死网破的趋势,王智兴立刻体会到了对方的心境。

    毕竟,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对于男人来说,无论是绿帽子、还是背叛,都是剜心蚀骨之痛;但凡有血气的男人,经历此事,都不亚于一场生死浩劫。

    有心人,不妨留心观察一下周围,只要是真正用心的男人,但凡经历此事,很多人都会早夭,除非他不知道;当然,女子应该也一样吧,“情深不寿”,老祖宗没道理骗我们。

    深爱的女人,绝对都是男人的逆鳞,事实可以证明。

    为了免得周然误会,王智兴连忙佯笑道:“哈哈,将军误会了,确切的说,周夫人的身上,有一件东西,本就是我们的。”

    “我们这次南下姚州,就是要向尊夫人,讨回那件东西的。”

    “将军放心,只要拿到那件东西,我们保证,绝不会动你们夫妻一根毫发。”王智兴一脸肃然地保证道。

    哼,周然闻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暗自不屑。

    他们分属敌对,鬼知道对方拿到东西后,会不会顺手结果了自己呢;敌人的保证,谁相信,谁就是傻子啊。

    不过表面上,周然倒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爽快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呢,原来就是这件小事啊。”

    “二位放心,只要本将军回去,狠狠地训斥她一顿,我保证,内子立刻就会乖乖地将东西送还二位。”

    “哎,或许是因为家里太穷,让内子什么东西都当好的,是本将军无用啊;回去后,我一定整肃一下家风,让她们知道,不是什么破烂玩意儿都是好的。”周然面色凛,又不失威风地凛然道。

    “呵呵。”只是他的话音未落,鱼翠微就轻笑了起来,提醒道:“周将军暂时还不能回去,不过,将军可以写下一纸书信,我们想办法转呈给尊夫人,让她带上木叶令,去到我们指定的地点换人。”

    “这样一来,我们拿到东西走人,你们夫妻,就可以欢欢喜喜地把家还了,岂不美哉?”

    美个屁,周然暗自皱眉,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这么谨慎,让他一点机会都没有,实在让他无奈。

    笔墨纸砚,很快就被博士,送了上来。

    王智兴和鱼翠微,一言不发,就这样盯着周然;意思很明显,周然的书信,她们可是要查看一番的,防止对方搞鬼。

    形势逼迫之下,只见周然眉头微皱,不过,并未迟疑,立刻挥笔而书,就见“刷”、“刷”、“刷”......的一会儿工夫,一封书信就写好了。

    先不管周大将军笔功如何,那赫然纸上的扭曲之字,王智兴和鱼翠微,还是能勉强认得的。

    只见,白纸黑字,赫然写道:“文旖小心肝,怎么回事啊,乱拿别人东西可不好哦;乖,听说你拿了人家的木叶令,人家现在跑来讨要了,还将为夫请来喝茶了,实在让我不好意思;抓紧将那木叶令送过来吧,乖,听话,地点就在xx小树林......”

    周然写完,王智兴和鱼翠微,就立刻凑了上来,花了一刻钟时间,终于看完。

    就见鱼翠微眉头一皱,俏脸森寒,生硬地命令道:“不行,暴露的东西太多,周将军还是再写一封吧。”

    “呃,不行吗?”周然表面装糊涂,四下里,却以疯狂的速度,盘算着怎么脱坑,至少也得让李文旖警觉到,自己被人劫持的消息,同时,还不能让对方发现。

    一封不行,周然立刻就开始写第二封,根本就没让二人催。

    现在的他,俨然就是一副乖巧的小学生,二人让他重写,他就立刻重写,丝毫都不曾违逆。

    “不行,周将军还是再写一封吧。”

    “不行,周将军还是再想想吧。”

    ......

    连续写了数十封,王智兴和鱼翠微都说不行,周让佯作不耐烦了,没好气道:“两位,要不要你们说,我来写,这总可以了吧?”

    鱼翠微、王智兴,本来就有这个打算,只是为了让周然配合,他们才一直没有强迫对方的;现在这个方法,突然经由周然自己提出来,不知怎么的,二人突然又犹豫了起来,半晌都没敢轻易答应。

    对于他们的小心思,周然早就明悟在心,这么说也是故意的,就是为了让对方迟疑不决。

    一见对方果然犹豫了起来,正中周然下怀,不等王、鱼二人有所决定,他就无奈地叹息道:“好了,一看二位这么为难,本将军也不勉强。”

    “我就再写一封吧,不过,这一封,行就行,不行就拉到。”周然似乎十分不耐了,甚至极其厌烦这种无声的逼迫。

    只见他再次“刷”、“刷”、“刷”......地写出一封信来,语言十分简短,上曰:“昨夜良辰美景,与卿一晌贪欢,今日酒醉xx小树林,虚不受力,盼娘子迎归。”

    王智兴和鱼翠微,看到了这封书信后,不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寥寥十几个字,只字未提木叶令之事,却能让李文旖自动送上门,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三七五章 将计就计

    阳苴咩城,都护府。

    正堂之上,关云长和查书尘夫妇,稳居上首,一派长辈的模样,正在费力地观看着一封书信;只看那用纸、字迹,赫然正是周然的亲笔所书,经由王、鱼二人转呈给李文琦的那封书信。

    而在堂下,左首的位置上,正坐着齐妙戈;齐妙戈的对面,正坐着李文旖,二人尽皆都是一脸焦急。

    男人出事了,身为妻子,岂能不着急?

    齐妙戈,那是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心焦如焚,毕竟她和周然,感情甚笃、郎情妾意;新婚不久,更是如胶似漆,若不是考虑到,雨露均沾的人伦大义,他们二人,几乎天天都能黏在一起。

    至于李文旖,也有百分之一百一的焦灼难耐,无论怎么说,那可都是她的夫君啊;三媒九聘,长兄亲应的婚事,那都是抱着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的心思,才结的婚,岂能儿戏。

    起先,她确实没有看上周然,甚至成婚,都有点无可奈何的委屈感;可是经过两、三个月的相处,让她更为了解了这位夫君。

    周然不帅,却是个老婆奴;

    周然没有强悍的身手,却做事十分稳妥;

    周然官职不高,却极其聪慧.......

    仅仅只是第一条,就能让这个时代的无数女子,趋之若鹜了,更何况还有那么多的优点呢;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难得的夫婿,阴差阳错、天赐云郎,岂有不爱之理。

    可是,周然有时候鬼精的很,有时候又木得可以,李文旖不让他进屋,他竟然就老老实实地睡在了书房,一睡就睡了两、三个月,差点气得李文旖吐血。

    那是因为,李文旖还不是太了解,面子,对于男人的重要性。

    齐妙戈身为大妇,本着为老周家传宗接代的历史重任,岂能独霸周然。

    自然会督促夫君,多多前往李文旖处;可周然在第一天,就在李文旖那里吃了个闭门羹,这让周然怎么好意思回转齐妙戈那里,只好老老实实地睡书房喽。

    接到书信,李文旖就意识到了不妥;这才找到了齐妙戈,老老实实地坦诚了自己的不是,两姐妹一合计,就跑来找师尊主持大局了。

    关云长两口子,好不容易将这封天书读完,虽然只有十几个字,二人确实耗死了上亿脑细胞,连猜加蒙之下,终于敲定了信上的内容。

    这只能说明,二人都在高位上呆久了,何曾见过如此扭曲、不堪的书信;看人家王智兴和鱼翠微,一刻钟就猜了出来,身处底层,确实能练出一些功夫来,比如分辨鬼画符,就是个例子。

    “妙戈、文旖,这封书信有问题吗?”弄明白了信中的意思,查书尘就好奇地问道。

    在她看来,丈夫的宝贝徒弟,送封信回来,无非就是说,房事过猛,导致喝点酒就站不起来了,需要有人前去迎接,这有什么,年轻人爱玩,这也不是一个、两个啊。

    就连她和关云长,要不是徒媳突然造访,估计现在,只怕也在云巅斗法、一较雌雄呢。

    一见师母垂询,齐妙戈俏脸寒霜,狠狠地瞪了李文旖一眼,显然是要对方,出来解释一下;齐妙戈天性率直,又是周然的正妻,她的怒气,李文旖自然不能不当一回事。

    看到齐妙戈的眼神,李文旖连忙站起身来,向着关、查二人,福了一福,就立刻解释道:“师母,这封信虽然只有寥寥十余字,可问题大了。”

    “唔?”

    李文旖这么一说,不但查书尘好奇了起来,就连关云长也皱起了眉头,夫妻二人好整以暇地望向李文旖,等待她的解释。

    “师尊、师母,其实、其实.......”一牵扯到私密的事情,李文旖自然难以启齿。

    旁边的齐妙戈一见这位妹妹吞吞吐吐,生怕耽搁了救援周然的时辰,就立刻开口道:“师尊、师母,我们三人成婚也有两、三个月了,可就在这两、三个月中,夫君可是一次都没有,上过文旖妹妹的床啊......”

    话到这里,尚未等她说完,关云长夫妇,就都怒了,只见关云长蹭的一下站了起来,立刻咆哮道:“这混蛋,竟然敢如此对待文旖徒媳,看他回来,我怎么收拾他......”

    “不是这样的。”不等关云长说完,李文旖就一脸急切地出声道,同一时间,两行清泪,不由自主地就流落了下来,懊悔道:“是我,是我,都是我不好......”

    她这样一幅情态,显然引起了关云长夫妇的疑惑,关云长更是目瞪口呆地呆愣住了,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夫妻二人就这样愣愣地盯着李文旖,一脸懵然。

    可是知道内情的齐妙戈,心中却明镜似的,不过,看到李文旖那楚楚可怜的模样,她那仅有的一丝不满,也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不等李文旖把话说完,齐妙戈就接开口道:“好妹子,有些话你就不必说了,夫君这次,若能安然归来,你再跟他说就好了。”

    一言方尽,齐妙戈就立刻转头,看向关云长和查书尘,殷切道:“师尊、师母,至于怪谁,现在都不重要了;而且,这也是我们小辈间的私事,我们自然会处理好的,不敢有劳两位长辈费心。”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夫君他很可能被人挟持了,我们要立刻想个方法,将他救出来才是要紧的。”

    “从信的开头,那句‘昨夜良辰美景,与卿一晌贪欢’一句来看,应该是夫君在无奈之下,才故意这么写的,为的就是提醒我们注意。”

    “结婚到现在,夫君都没能爬上文旖妹妹的床,这句话根本就无从谈起吗。”齐妙戈有理有据,分析透彻地解释道。

    继而,她又接着道:“对方指明让文旖妹妹前往,以徒媳看来,对方若不是想要对付夫君,就是想要对付文旖妹妹,所以徒媳二人,这才前来请求两位长辈帮忙的。”

    不得不说,齐妙戈真不愧是出自枭雄之家,一但牵扯到机谋诡变之道,立刻就被她分析得头头是道,这就是天性。

    关云长和查书尘闻言,更是高看了这位徒媳一眼;要知道,关、查二人,也都不是简单人物,齐妙戈的分析,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是否中肯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挟持的周然,但在关云长和查书尘想来,对方的目的,十有八、九,就是李文旖了;不然,对方没有必要,逼迫周然写信给李文旖,让她前去迎接周然归来。

    明悟到了这一点,查书尘美眸一转,立刻道:“这好办,文旖。”

    李文旖在齐妙戈的分析中,也意识到了对方的目标,极有可能是自己;如此说来,是她的夫君周然,在无形中为她挡了一劫啊。

    感慨之下,又听师母呼唤,她就连忙应道:“师母,徒媳在,不知师母有何吩咐?”

    查书尘美眸莹光,智珠在握,直视着李文旖道:“如果师母我没猜错的话,对方的目标很可能是你,或者,是你身上的某件东西。”

    “这样一来,我们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认识你,为了稳妥起见,你就必须要走一趟了,不知你可愿意。”

    周然毕竟是关云长的弟子,这么算起来,也就是她查书尘的弟子,古人的弟子,尤其是开山大弟子,一般都视如己出。

    查书尘这么问,何尝没有一探李文旖心意的意思呢,任何一位师母,都不希望自家的徒媳,心思不再自己的徒儿身上,查书尘自然也不例外。

    李文旖当即就明白了对方言语中的深意,不过,她也是个三贞九烈的好女子,要不然,当初在段酋迁的府内,她就不会不分场合,立刻就对周然施行报复了。

    现在她已是周家的媳妇了,自然不会放任自己的夫婿不管的;因此,闻言后的李文旖,就立刻毅然道:“师母放心,若是能够救回夫君,徒媳万死不辞。”

    李文旖之言,让关云长和查书尘相互对视了一眼,尽皆露出了欣慰之色。

    欣慰之下,查书尘就继续道:“你前去对方指定的树林,带上两个使唤丫头,应该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吧?”

    “弟子出事,做师母的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师母会和巫神教的圣女龙伽,伪装成两个小丫头,跟在你身边;你们的师尊,也会暗中前往,介时,我们见机行事,一举救下周然。”

    查书尘的提议,其他人自然没有什么意义,将计就计、鱼龙混珠,此刻用出来,自然最是恰当。

    有关云长和查书尘这两位,天玄境的高手出马,齐妙戈和李文旖,又何惧之有呢?

    就凭借关云长释然境的修为,如此安排,就是最稳妥的办法,二女哪有不应之理。

    计策定下,查书尘就立刻派人,前去通知龙伽;巫神教教主杨柳叶娘子,自从成了李天府的媳妇,就彻底从一方至尊,变成了喜欢粘人的小媳妇了。

    李天府回归龙鹄山,去抢夺师尊的基业,这位佳人,就连教主都不想干了,立刻就让圣女龙伽,全权掌控巫神教;而她自己,嫁鸡随鸡,巴巴地跟着李天府的屁股后面,跑去川蜀助阵了。

    查书尘邀请龙伽前往,就是因为龙伽擅蛊,巫蛊一道,催发于无声无息之中,让人防不胜防,绝对是营救周然的一个杀手锏。

    不到一个时辰,都护府就做出了安排,一辆马车载着三位娘子,径直飞奔向城外的小树林,那里,就是王智兴和鱼翠微选定的交换地点。

第三七六章 林中聚

    林间徐风,千枝曳舞。

    林中三人,形态各异。

    只见一身白衣的鱼翠微,丝发如瀑,如云轻荡;美眸惕然,烨烨生辉。

    她只是静静地俏立在那里,就似一尊自然女神一般,让人心旷神怡、望之迷醉。

    而一身黑袍的王智兴,神情冷然,游目四顾,那不时闪烁而出的眸光,好比夜莺捕食,犀利非常。

    唯有周然,一片慵懒。

    只见他手拿草梗,要么装模作样地剔剔牙,要么干脆衔在口中,百无聊赖地欣赏着,鱼翠微那凹凸有致的妖娆身姿,不时还“啧啧......”有声,似赞叹,又似惋惜。

    “踢踏、踢踏......”

    一溜急促的马蹄声,夹杂着“吱呀、吱呀”的车轮音,和着清风,传进了树林。

    听到声音,周然立刻扔掉了草梗,一脸紧张地望向林外,再也不复刚才那般惬意和懒散了;他真的很担心,李文旖那个小娘,会不明白他的用意,就这样傻头傻脑地闯过来。

    俏立如玉的鱼翠微,以及警惕异常的王智兴,自然也听到了马车疾驰的声响。

    只见一道疾风骤起,鱼翠微“仓啷”一声,拔出长刀,身如脱兔一般,倏然一下,就闪现到了周然的身侧,将森然的长刀,横架在了周然的脖子上。

    面对对方的动作,周然丝毫不敢违逆;以他的身手,只要稍有异动,就有可能身死当场,这还没到最后,周然自然不甘死去。

    一脸谨慎的王智兴,突然回头,斜睨了他一眼,就冷哼一声,快步掠向林外,看来是去查探情况去了。

    来到林外,王智兴并没有立刻显露身形,而是蹑手蹑脚地躲在一颗大树后面,探出头来,向着马车驰来的方向,凝神望去。

    林外,一条凹凸不平的小道上,一辆简陋的马车,颠簸其上;映入王智兴眼帘的,只有一位老朽不堪的车夫,斜坐在车夫的位置,有一搭没一搭地挥动着马鞭,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看到这里,王智兴松了一口气,心中却又有点不屑了起来。

    暗忖道,这玉面罗刹未免也太自大了吧。

    以对方的聪明,应该不难猜出,她的夫婿,应该被人挟持了;即便是这样,她还敢轻身而来,真当自己二人,是那普通的劫匪吗?

    腹诽之后,王智兴就施施然地走出了小树林,光明正大地屹立在小道旁边。

    老车夫虽老,但眼神还在,打眼就瞥见了这位不速之客,立刻就向车厢中的人,嘀咕了几句。

    继而,就见车厢一侧的窗帘,突然被人撩起,一位琼鼻小口、娇艳如花般的美人儿,一脸肃然地探出头来。

    王智兴也是一位昂扬汉子,佳人没有道理看不到他;一见到这位昂扬而立、似笑非笑的站在路边的大汉,佳人就连忙娇喝一声:“停车。”

    疾呼之下,马车就随着老车夫那长长的一个“吁”字音,倏然而停;位置正好在王智兴身前不远处。

    马车车帘,骤然被人撩起,娇美如花的李文旖,当先走了下来,继而,就见两位低眉顺眼的小丫头,亦步亦趋地跟了下来。

    看到这一幕,王智兴更加不屑了,心中暗自腹诽,这李文旖做了官夫人,连出行也带着丫头,这排场给谁看啊,幸好只是个侍妾,要是正牌夫人,这排场不得上天啊?

    走下马车的三人,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站定之后,除了李文旖玉面含霜、美眸不善外;她身边的两位小丫头,全都是一脸“惊惧”地打量着王智兴。

    可别说,这两位小丫头,确实养眼,简直就是人间极品;那身姿、那风采,丝毫都不下于李文旖半分,左边的那位,甚至还略胜半筹。

    看到这一幕,王智兴不禁大骂周然好福气,继而直呼天道不公,大好的三颗白菜,都被猪啃了,只是他不知道,若是让关云长知道他这么想,估计直接就会给他一刀,活劈了他。

    “王智兴!”

    李文旖毕竟是老江湖,对于王智兴这位鼎鼎大名的朝廷鹰犬,她又岂能陌生,一眼就认出了他的跟脚。

    “哈哈,山水总相逢,人间的邂逅,真是无处不在啊。”王智兴随意地拽了一句,“李罗刹,昔日一别,经年未见,不想今日姚州城外,我们又见面了。”

    对于王智兴的这一套,李文旖早就司空见惯了,只见她漠然俏立,冷冷地道:“少装模作样,不管你有什么目的,单凭你一个人,还奈何不了我,这一点你应该心里有数。”

    “爽快点吧,我要见人,否则,一切免谈。”

    直接了当、开门见山,李文旖现在丝毫都没有和对方废话的兴趣。

    “哈哈,李罗刹,果然还是那个李罗刹。”王智兴哂笑一声,“可惜啊,冷漠孤傲、凶狠毒辣的李罗刹,竟然也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小喽喽的侍妾!”

    “你说这件事,要是传到江湖上,会让多少为你痴狂的男子,心碎一地呢?”

    打击对方,蓄意扰乱对方的心境,这是王智兴,一贯的作风;对于身手丝毫不在他之下的李文旖,他习惯性的就迎头一阵挖苦。

    “少废话,王智兴,你打的什么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李文旖毫不客气,立刻就揭穿了对方的用意,“我奉劝你还是带我去见人的好,如果不然,我保证转身就走,不信,你可以试试看。”

    李文旖美眸含煞、一派毅然,毫不相让地凝视这王智兴;可听了对方如此冷厉之言,王智兴就不得不掂量一下,对方言语中的可信度了。

    玉面罗刹李文旖,在江湖中可是出了名的阴狠毒辣,现在成为别人的侍妾,她的心里能舒服吗?

    对方能来,说明还是在乎那个周然的,可是对方在乎到什么程度,就难说了;关键是这个妾室的身份,让王智兴不敢赌。

    只见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李文旖,突然冷哼一声,不甘地转头就向林中走去。

    对方屈服了,正中李文旖的算计;李文旖、查书尘、龙伽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就连忙不声不响的跟在了后面。

    尚未见到周然,她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王智兴敢独对她们,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林中稍暗,有一种湿热的燥闷,好在有风,倒也不是那么难受。

    三人很快就见到了周然,只是鱼翠微的长刀,还搭在周然的脖子上,三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呃,师...... 是文旖啊,你怎么来了?”看到对面三人,周然差点就惊呼出声。

    什么情况,他的师母,竟然扮作一个小丫头,低眉顺眼地跟在文旖的身边,让他差点就以为自己看错了。

    要不是查书尘,及时抬起头,冲他眨了眨眼睛,示意他稍安勿躁,估计他那声“师母”就叫出声来了。

    可是对于他的惊惶,王智兴和鱼翠微倒是没有在意,只见鱼翠微不无揶揄地瞥了李文旖一眼,随口嘲讽道:“她怎么可以不来,你可是她的夫婿,她若不来,世人的口水,只怕就能淹死她。”

    鱼翠微和李文旖,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女游侠,二人不但艳冠群芳、风靡万千,还都是心狠手辣的高手。

    一刀一剑、针锋相对,数次争锋,谁也没有压过谁;当她获悉李文旖成了别人的小妾,鱼翠微就有一种幸灾乐祸的舒坦,直想找个机会,当面数落对方一顿。

    现在,她不但见到了老对手,还扼住了对方的命门,又岂能不趁机讽刺几句呢。

    李文旖闻言,看都没看周然一眼,不是她不担心,而是临敌之际,你表现得越软弱,敌人反而就会越猖狂,她自然不甘向鱼翠微低头。

    只听她冷哼道:“哼,我道是谁呢,原来是银刀翠微客、雌雄双煞齐至啊,怪不得那么嚣张。”

    “少废话,李文旖。”王智兴突然出言,打断了李、鱼二人的针锋相对,“现在,人你也见到了,我们也该说说正事了吧,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木叶令,应该就在你的身上吧。”

    “那么重要的东西,以你的谨慎和精明,只会贴身带着;交出木叶令,我们就放了你的夫婿,否则,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了。”

    带着李文旖三人,见到了周然,王智兴不愿再继续耽搁,这里毕竟是姚州地界,他当然希望,早点将事情办妥,立刻北上交差,以防夜长梦多。

    “木叶令?”李文旖闻言,美眸一眯,她立刻警觉到了蹊跷。

    木叶令,就是她那位假师尊赐予她的;当初,那位黑袍老狗,赠与她木叶令后,就让她挟令北上,号令木叶山的萨满教,从而怂恿契丹人,挥军南下。

    那段时间,她确实为老狗办了不少事;不但一言挑起了李可举的忧虑,还促成了刘仁恭的背叛。

    听说那一战,光是朔州偏头县,死伤的百姓,就多达数万人。

    至于幽州战场那边,死难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这一切,可都是她亲身经历的。

    这件事情,一直就是她的心头刺;她也是汉人,从小就被师傅教导行侠仗义,更明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道理。

    黑袍老狗一手推动了北疆的惨剧,而她却成了帮凶,她岂能好受;直到黑袍老狗暴露,她才知道,她被人利用了。

    这件事情,她谁都没敢说,可是她对黑袍老狗的痛恨,早已达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是他,让她变成了大汉的罪人,她岂能不恨。

    现在听到,王智兴和鱼翠微的目标是木叶令,她就知道这必是黑袍老狗的杰作,而王智兴和鱼翠微,不过就是对方的两颗棋子罢了。

    既然操纵这一切的都是黑袍老狗,李文旖的心中,就突然发起狠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让木叶令,落入对方的手中,哪怕,哪怕,她和她夫君一起去死,都绝不能让对方得逞。

    侠者有道,大义苍生;生死等闲,永耀汗青。

第三七七章 灵犀蛊

    李文旖的决然,带动着她的身心。

    这个念头一萌生,自然就有一股威凛之气,萦绕于她的身周。

    看在王智兴和鱼翠微的眼中,突然就让他们心下一突。

    怎么回事,一提到木叶令,李文旖这个煞星的身上,怎么就会升腾起一抹悲壮、凛然的气息,毫无疑问,那是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然之气,更是一种誓死不改的悍然之息。

    李文旖气息的突变,立刻就让王、鱼二人,同时一愣,可就在他们呆愣的一瞬间,原本和风徐徐的小树林,突然就沉寂了下去。

    虫鸣雀跃的小树林,倏然之间,就变得一片肃然,四野寂寂、如履绝地。

    那情形,就好像生动、喧闹的森林中,突然闯入一具庞然大物似的;置身其中,你就会感觉到一种穹庐倒扣、苍天倾塌般的压抑。

    那无形中的窒闷,骇得所有的生物,都忘记了正在进行的动作,当然也不敢再有任何声音发出。

    身为绝世巅峰境界的王智兴和鱼翠微,更是窒闷难当,他们突然就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好像突然被压上两座大山一样,让他们连喘口气,都显得异常艰难。

    这悚然的一幕,立刻让二人脸色狂变,心中疾呼:不好。

    可惜,晚了。

    一道霹雳,犹如暴起于无边的混沌之中,欲要劈开寰宇、击碎苍穹。

    若是有人站在远处,就会骇然的发现,小树林中,突然闪过一道璀璨无比的极光,极光森寒、冻彻万物;无比辉耀的极光,煊赫得天地都瞬间为之一暗。

    整个小树林,仿佛就在那突兀的极光中,即将被分为两半。

    极光来的快,消失的同样很快,只是眨眼之间,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留给看到那一幕的远观者,只有那永恒的璀璨、和惊艳到极点的绚烂,深深地烙在他们的心灵深处,久久难忘。

    而在小树林中,一道闪电般的极光倏然而现,感受到那种无匹的锋锐,以及势不可挡的杀机,王智兴和鱼翠微,立刻情知不妙、亡魂大冒。

    可是,陷在那种铺天盖地的气势中,二人的整个身躯,都好像如陷泥淖,行动艰难。

    鱼翠微距离周然最近,察觉到了这股危机,这位狠辣的娘子,立刻就要挥动长刀,横削周然的脖颈,意欲同归于尽。

    只是,尚未等她有所动作,就见满眼盈翠、无边碧绿,狂涌而至。

    那密密麻麻的绿色丝线,犹如一道道飙射湍急的流光,游走不定、萦绕如麻,径直向着她的身躯,缠绕而来。

    “不......”

    一声歇斯底里般的哀嚎,穿过繁茂的枝叶,撕碎了空间、击散了流云,震彻得天地都一片凄厉然。

    那是王智兴,濒临死亡前的哀鸣,这位满手血腥的刽子手,就在今天,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面对着犹如极光闪现一般的刀芒,这位绝世巅峰,只差一步就能步入天玄境的高手,甚至连长刀都没来得及拔出来,就被关云长一刀劈成两半。

    “噗”

    鲜血飞溅,殷红满眼。

    出手之人,正是关云长,境界如他,劈杀王智兴之流,只需一瞬,二人的呆愣,恰恰就给了他这个机会。

    如此血腥的一幕,看得李文旖和龙伽,一阵头皮发麻、目光惊恐。

    再怎么说,王智兴也是和她们齐名的高手,可是如今,却被关云长一刀给活劈了;对方甚至,都没有机会拔出长刀,这悍然的一幕,带给二女的震惊,显然非同小可。

    再看鱼翠微,她的老搭档王智兴,被人一刀活劈,同样让她心神剧颤;而就在这时,她自己也遇到了平生最大的危机,无数绿丝线,犹如漫天牛芒,劈头盖脸地向她飙射而来。

    身体的本能,促使她立刻挥刀急拦,可就在她的长刀,离开周然脖颈的瞬间,周然猛地就是一个翻腾,瞬间飙蹿而出,直接逃离了她的威胁。

    关云长、查书尘出手了,两位天玄高手的出击,动手的开始,也就意味着结束。

    果然,鱼翠微虽然厉害,可对上天玄境的查书尘,阻拦、拼命,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少顷之后,这位娇媚如水般的娘子,秘书监的王牌杀手之一的翠微杀,就被查书尘的笼月绦,给捆成了粽子一般。

    “师傅、师娘,呃,还有文旖,你们来了。”逃离虎口的周然,一脸激动,红晕的脸色,带动着满脸的肥肉,都是一阵颤抖。

    “夫君!”看到周然无恙,李文旖悬着的那颗芳心,也终于放了下来;释然之下,就见她螓首低垂,用着低若蚊讷般的鼻音,娇羞地低吟一声,是欣喜,也是倾心。

    “哼”可关云长闻言,却是冷哼一声,只见他轻捋着美髯,睥睨不屑地瞪了周然一眼道:“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弟子啊,在自家的门口,都能让人给绑了,你也太给我长脸了吧。”

    “好了,这不是都没事了吗?”关云长声音未落,身为师母的查书尘,就斜睨了他一眼,不满地打断了对方的训斥。

    “哼,你就护着他吧,慈母多败儿;若是以后,我们不在身边,这小子再被人挟持,你就等着哭吧。”被查书尘打断,关云长有点无奈,不忿地嘀咕道。

    “行了,哪有那么多如果。”查书尘不耐地顶了一句,继而就转过头,看向李文旖,好奇道:“文旖,刚才他们好像,再向你讨要什么木叶令,那是什么东西?”

    迎着查书尘那好奇的目光,李文旖犹豫了一下;只是她并没有犹豫多久,就有了决定。

    只见她顺手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令牌,非金非银、光滑如玉,显然,那是一枚精美如叶搬的令牌,两面皆有图文。

    见到如此精美的事物,众人连忙走上前去,这才看得更加清晰;只见那枚、被李文旖持在手中的令牌,十分精美,形似一枚青叶。

    它的一面图文,好似一只追风逐电般的白马;而另一面的图文,又如一只精神炯然、雄壮异常的青牛。

    白马、青牛,可不正是契丹人的圣物吗?

    看到这里,众人的心中,大多都有了一丝猜测。

    望着众人那似懂非懂的眼神,李文旖开口解释道“师尊、师母,这就是木叶令,乃是木叶山,萨满教的神令。”

    “萨满教的信仰,传自远古大巫,他们崇尚的神灵,就是白马和青牛。”

    “可不要小看这枚令牌,只要拥有它,可以号令萨满教的无数高手,继而,还可以影响到契丹一族的重大决策。”

    “唔”查书尘闻言,眼中立刻腾起一抹惊疑与凝重;因为这枚令牌,和朱洽老道,曾经出示过的图腾玉,倒是有着十分的相似。

    毫无疑问,这是一块美玉,而且,也是一块图腾玉;当初朱洽就是凭借一块图腾玉,就号令她和杨柳叶,不得不唯命是从,如今又见图腾玉,她岂能不惊疑。

    关云长自然不知道这些往事,不过,他听到这枚小小的玉牌,竟然能够影响到契丹一族的重大决策,双眸立刻就眯了起来,肃然道:“据鬼卫回报,将军如今,独闯契丹,身陷重围;若是将这枚玉牌,快马转呈给将军,不知能不能够帮得上将军?”

    “此事不必操之过急。”查书尘回过神来,立刻就打断了关云长的提议,只见她转头看向被困在笼月绦中的鱼翠微,冷然道:“这两个人,分明就是冲着木叶令来的,是不是另有隐情呢,这也说不定。”

    “既然那个黑衣人已死,就将这位娘子,带回去审讯一番,等得出结果,再决定是否将这枚令牌,转呈将军也不迟。”

    众人闻言,无不颔首赞同。

    可就在这时,李文旖却突然望向了鱼翠微,开口道:“师尊、师母,这位娘子的身份,徒媳倒是知道一点,此人名叫鱼翠微,乃是唐廷秘书监的金牌杀手。”

    “至于另一位,被师尊击毙的男子,就是她的搭档王智兴,同样出身唐廷秘书监。”

    “可是据弟子所知,知道木叶令在弟子手里的,全天下就只有一人,那是一个阴险歹毒的老贼,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曾经一手促使契丹和奚人,纵兵寇边,造成数万的百姓,惨死于战乱之中。”

    “若是师尊、师母,准备对鱼翠微严刑逼供,以徒媳之见,还是宜早不宜迟,尽快问出实情,防止悲剧再次重演。”

    毫无疑问,李文旖的一席话,立刻就让关云长沉凝了起来;其他人的面色,同样阴沉了下来。

    一个曾经造成数万百姓惨死的老贼,无论他有什么阴谋,都不得不让心系家国的志士,提起一百二十分的小心。

    “若想尽快查清此人的来意,倒是不难,不过,必须要有一位男子甘愿牺牲一下。”一直屹立在旁边,静默不语的龙伽,却突然开口道。

    众人闻言,不由得一起向她望了去,迎着众人的目光,龙伽不敢迟疑,立刻解释道:“在我们巫神教,有一种神奇的蛊虫,名叫灵犀蛊。”

    “此蛊生来成对,种蛊之时,也必须成对种下;而被种蛊的对象,也必须是一男一女,否则,必然失败。”

    “当给一名男子种下雄蛊时,就要给一名女子种下雌蛊,而被种下雌雄双蛊的男女,就会变得心有灵犀,无论对方想什么,作为另一方,就能立刻感知。”

    “这也是我们巫神教,用来对付那些不合作的歹人,常用的最佳手段。”

第三七八章 败露

    “世上竟然还有这么神奇的蛊虫,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周然慨然一声。

    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向鱼翠微望了一眼,继而,他又偷偷地瞥了关云长一眼;心中暗道,若是让自家师尊,和这个女杀手一起种下蛊虫,不知会发生什么情况呢?

    想必应该很有趣吧,一想到得意之处,他的嘴角,就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抹神秘的微笑,很放荡。

    只是正在他想得入神,还未从遐想中回过神来,就猛地听到关云长一声厉喝:“周然?”

    “呃,嗯,师傅,师傅你叫我?”周然立刻扭过头去,望向关云长。

    关云长凤眸虚眯,凝视着他,肃然道:“我发现你偷偷地看了我一眼,继而就露出一抹放荡的微笑,你在想什么?”

    “不会是想让为师,和那位小娘子,一起被种下这蛊虫吧?”

    “呃,没有,绝对没有,师傅,这你就冤枉徒儿了,就是再给徒儿一个胆子,徒儿也不敢那么想啊。”周然一脸真诚地望向关云长,一副万分委屈的模样。

    “哦,那你刚才偷瞥我,到底是什么意思。”关云长不依不饶。

    靠,周然一听,暗暗发苦,这家伙眼力未免太尖了吧;我明明就偷偷地瞄了一眼啊,这都被他发现了,真是活见鬼。

    心中腹诽,可他嘴上可不慢,连忙解释道:“师傅,这里可只有师傅和弟子,才是男人啊;一听这灵犀蛊,只能成对种下,而且必须要种在一男一女的身上,才有效果。”

    “徒儿望向师傅,也就是下意识的动作,还请师傅莫怪,嗯,就是下意识动作。”

    关云长闻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而就转向李文旖,肃然道:“文旖说得对,老贼毕竟有过坑害百姓的前科,早一点得到确切消息,我们也能早一点做好准备,以策万全。”

    “以为师的眼光来看,这位被活捉的小娘子鱼翠微,应该是个狠茬子,若是正常审讯,必然不会轻易招供;既然如此,早晚都要用得上这灵犀蛊的,那还不如早点使用的好。”

    “是极、是极,还是师傅睿智,早点使用,我们也能早一点做出应对。”周然连忙小鸡啄米般地点点头,连声附和道。

    只是他那神色,怎么看都有一种谄媚的味道,看得查书尘和李文旖,一阵鄙视,直接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关云长得到周然的附和,神情立刻肃然了起来,正色道:“正如你刚刚所说,这里只有两名男子,而且我们还是师徒关系;有道是,‘师有事、弟子服其劳’,无论怎么选,周然,你都是种下灵犀蛊、探知小娘心思的最佳人选啊,你就准备一下吧。”

    只是跟周然打了个招呼,关云长也不管周然的反应,就立刻转向了龙伽儿,爽快道:“伽儿娘子,我这徒弟就交给你了,不要客气,随便种。”

    “好。”既然关云长允诺,龙伽哪里还会客气;而查书尘、李文旖二人,更是置若罔闻,连头都没有转过来一下,更不要说前来阻止了。

    眼看大事既定,周然懵了,连忙急切道:“师傅,不是要先将鱼翠微带回去,随便去找个男人,再来种蛊的吗,怎么现在就开始了?”

    “随便找个人?”关云长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继而才认真道:“随便找个人,他说出来的话,能够相信吗?”

    “你怕啥,又不会掉块肉;再说了,你是我的弟子,由你进行探知,我比较放心,不是吗?”

    “呃,可是.......”

    “周将军放心,雌雄双蛊,一旦被使用,成活期最多只有一个月左右;过了这个时间,蛊虫自然会消失,根本不可能对你造成任何伤害。”龙伽不等周然说完,就打断了他的分辨,认真地解释道。

    周然闻言,内心哀嚎不已,要知道这灵犀蛊,虽然可用感应到对方的秘密,但对方同样也能感知到你的心思,万一自己的心思,都被一个小娘子知晓了,那以后还怎么混。

    师傅不会就是怕自己的小心思,被别人知晓,这才百般推脱的吧。

    一想到这里,周然有点慌了,既然求师傅没用,那只好求师母和老婆了,希望她们能够帮忙说句话,至少也要让关云长,暂时打消这个念头也好。

    可是,当他望向查书尘和李文旖时,二人依旧在打量着鱼翠微,丝毫没有看他一眼的意思。

    这冷酷的一幕,瞬间让周然绝望了,天呐,为什么关键时候,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为俺小周说句公道话啊,这小心思被人知道,或者还有什么味道。

    对于周然的自艾自怜,其他人当然不会理会;而作为种蛊的另一个对象鱼翠微,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明智地闭上嘴巴,一声不吭。

    可是,等到灵犀蛊被种入体内,一道色色的、不堪的、甚至还带着龌龊的念头,涌上了她的心头后,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女煞星,终于也慌了。

    “无耻,啊,下流,登徒子,啊,混蛋,你在想什么?”鱼翠微气急败坏,立刻怒目圆瞪,狠狠地瞅着周然,狂乱地乱叫道。

    “混蛋,你竟敢,啊......,你就祈祷不要落在我的手里,否则,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

    像她们这种闯荡江湖,而且声名显赫的人物,早已生死看淡了;可身为一位云英未嫁的小娘子,鱼翠微又怎堪忍受,被别人不断地想入非非、亵渎无限呢?

    而面对鱼翠微这位如水般的俏娘子,周然已经暗念“阿弥陀佛”了,可是,该想的,还是照想不误,该奢望的,一丝都没落下。

    而对于鱼翠微来说,她知道觊觎自己美色的人不少,可不知道对方的念头,她也仿若不知,可现在,周然的念头,

    对于觊觎自己的人,她竟然全都能感应得一清二楚,甚至对方竟然连什么姿势、什么绝活,都幻想得活灵活现,怎么可能不让她羞愤欲绝呢。

    鱼翠微感应到了周然的所思所想,周然又何尝没有感应到对方的所思所想呢,对于鱼翠微的破口大骂,周然置若罔闻,打死不承认。

    口中兀自开口道:“哦,那老贼,不就是出现在皇城之战中的老家伙吗?”

    “这混蛋,竟然还和唐廷秘书监有一腿。”

    ......

    一边是疯狂大骂,一边是脸不红、心不跳的陆续报出有用的消息。

    到底该信谁啊?

    那还用问吗,大家自然选择听信周然了;当然,李文旖虽然相信自己的夫君,可是她的脸色,也不断地随着鱼翠微的喝骂,变得愈发清冷起来。

    若是此地无人,相信周然,必然会沦落成为文旖娘子的靶子,青头紫脸应该都算轻的。

    鱼翠微处于慌乱之中,内心的秘密更是无法隐藏,被周然感应得一清二楚,甚至连她小时候,什么时候尿过床,都被周然用心记了下来。

    当关云长、查书尘获知,李文旖口中的那个老贼,意欲在北疆围杀朱璃时,众人神情,立刻大变了起来,就连周然,也放弃了继续感应下去了。

    获知消息,关云长立刻就欲掉头回城,他要快马赶往北疆,前去支援朱璃;他的举措,让查书尘瞬间看出了他的心意,立刻开口道:“你要前往北疆?”

    “这还有问吗?”关云长一边大步向着林外走去,一边没好气地回应道。

    “可是,你感觉还能来得及吗?”

    查书尘这么一问,倒是让关云长停下了脚步,只见他一脸凝重地回过头来,望向查书尘,焦急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老贼欲在契丹,聚集山海盟高手,围杀将军,身为臣子,关某岂能置之不理。”关云长铿然有声,却又十分焦虑。

    望着一脸焦急,神色忧虑的关云长,查书尘微蹙着眉头,肃然道:“即便夫君有快马绝影,即便马不停蹄,一路北上,至少也需十余日时间,才能赶到上京。”

    “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若是有些事情注定要发生,夫君根本就无力阻止啊。”

    “更何况,将军将姚州之地,全权委托夫君镇守,若是夫君北上,姚州怎么办?这可是一州黎民,万一有什么闪失,夫君可就是整个姚州的罪人啊,不但辜负了将军,也对不起姚州百姓啊。”

    查书尘苦口婆心,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看到这一幕的李文旖,连忙道:“师尊、师母,老贼既然派出王智兴和鱼翠微,前来迎取木叶令,若是等不到木叶令,他应该不会提前动手;即便他率先动手了,没有萨满教的高手相助,也大大降低了他们对将军的威胁”

    “更何况,师尊、师母,你们莫非忘记了鬼卫了吗?”

    “鬼卫传递消息的速度,是最快的;现如今,我们可以通过鬼卫,将消息先一步传往朔州,想必朔州方面,必然会做出应对。”

    “不错。”周然连忙附和道,“师傅、师母,在朔州,有两位郭先生,他们二人,都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的柱国之才。”

    “如果我们将消息传过去,有他们为将军筹谋解围,应该比我们火急火燎地冲过去,要强得多。”

    众人之言,尽皆都是肺腑之言,由不得关云长不慎重;沉思少顷,他就立刻开口道:“好,我们马上回去。”

    “周然,你立刻去通知鬼卫,让他们务必将消息,率先送往朔州。”

    “书尘,如果那位老贼,就是邀请我前来南诏的李公,我想李天府三人,前往龙鹄山,接受龙鹄?m,应该没有任何危险。”

    “你立刻派人通知朱洽道长,让他火速前往北疆,以他的神奇,一定可以在数天之内赶到上京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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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横流介绍:
名为朱璃的失恋青年,以德报怨,救人惨死,灵魂回到了唐末乱世,脑中竟然多了一本山海经的书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道呢,山海经的书影又有什么用呢? 刚刚穿越的朱璃,差点被三个市井无赖吃掉,刚刚逃脱虎口,又好巧不巧地一头扎进义军之中,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草军一员,且看主角如何在乱世之中挣扎求存,拜得英雄冉闵的在世之身为师傅,收得智计无双的郭嘉在世之身为麾下,驱除鞑虏、卫我中华,“只要是我汉人的土地,一根手指头大小都不容失去。”山海横流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山海横流,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山海横流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