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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荷之青青     龙悦荷香txt下载     龙悦荷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章 风飞云会

    言未毕,一个清脆的女声,伴着风雨,飘然而至:“鸣夏,休要胡言乱语!荷妹妹绝非吴国奸细!分明是你,脏心烂肺,一腔歹意!”

    鸣夏不料出此意外,气急败坏:“一个俗世凡人!一个女流之辈!哪懂得英雄大义!速速闪开!别妨碍我为国除害!”言未毕,“阴阳棍”骇电而出。www.uu234.cc

    狂风大作,风雨交加,丘山手无寸铁,迎刃而上,鏖战鸣夏。一个霹雳神掌,飘如电火,闪如霹雳,奔如游龙。一个峨眉阴阳棍,急如骇电,快如旋风,猛过狮虎。

    鸣夏挥舞利器,每一招都是杀机。丘山手无寸铁,全神应急:“鸣夏,身为缘城捕快,不知为民除害!却知法犯法,逍遥法外!”

    鸣夏唯恐事露,越发气急败坏,毫不手软,口上更不怠慢,却变换一种声调,穿过凄风冷雨,大唱英雄赞歌:“丘山!我如此良苦用心,可是为了大将军!大将军万众瞩目,更被恶人所妒!多少敌人想要诋毁,想要诬陷,想要中伤,想要加害!这个小妖精,便是其中之一!她是奸细!她是娼妓!又是冷箭!有是屠刀!更是冤孽!更是祸水!怎能容她祸害人间?她活着一天,大将军就多一日危险!”

    丘山之声,盖过电闪雷鸣:“鸣夏!你是白痴,还是恶魔?你怎能因为伏旱,便诅咒阳光!你怎能因为洪涝,便征讨**!”

    弄玉唯恐夜长梦多,趁丘山拦着鸣夏,飞身上树,解救青荷。

    青荷终见亲人,想着种种委屈,心如刀割:“玉姐姐!你私自放我,倘若被曼陀知晓,大大不妙!”

    弄玉心急如焚,奋力解索:“荷妹妹性命要紧,哪里顾得上那么多?”

    青荷略一思索,脱口便说:“为今之计,缘城再也待不下去。不如咱们三个,一起逃亡南虞。”

    暴雨倾盆,瓢泼如洗,青荷倒挂西南枝,放眼望去,丘山、弄玉便似都在哭泣。

    弄玉流泪,青荷尚能理解;丘山悲哭,她却大惑不解。冥思苦想,恍然大悟:“我曾答应丘山,陪他下棋。我若死了,他找谁去?”

    转念再想,推翻前言:“我明白啦,我一个女孩家,被吊在街头示众,惨烈程度,远远胜过被判死刑。既然如此,以后决难出嫁。二人担心我成了剩女,是尔哭泣。”

    她再看一眼闺蜜,忍不住也是涕泣如雨:“玉姐姐,你不要这么哭,实在丑不忍睹!你天天说我调皮,难免嫁不出去!你再这般哭,茶

    园也哭丢了!房子也哭没了!丘山也哭跑了!”

    只是,她身心俱损,心力交瘁,发出的声音,和着风雨,销声匿迹。多亏她没能慷慨陈词,如若不然,弄玉一气之下,定然和她割袍断义,让她彻底失去红颜知己。

    便在危急关头,蜀缘街东侧,三道黑影,风驰电掣,穿风过雨而来。黑暗之中,青荷根本看不清,只知三人面覆青纱,又高又大,一个身形隽永,一个细如竹竿,一个体壮如牛。

    三人奔至近前,更是增加无限惊险,前心劲风疾扑,背后激流暗涌。

    青荷大惊失色,耳听暗器凌厉,夺命来袭,却苦于双足被缚、身体倒挂,根本难以招架。

    弄玉手忙脚乱,绳索尚未解脱,大敌当前,不敢怠慢,极速挥舞树枝。奈何武功微末,顾此失彼,挡之不及。眼见暗器接连不断,更是心下大急:“丘山!大事不好!恶人偷袭!”

    丘山甚是机警,虽在鏖战,却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觉烈风劲急,寒风呼啸,心知不好,急忙甩开鸣夏,纵跃如飞,挥出“劈风神掌”。眨眼之间,数枚“阴阳刺”,被反击转向,破空飞出,射入泥水。

    那三名刺客狡猾至极,风雨之中,凌空飞旋,第二波“阴阳刺”呼啸而至。丘山虽是不顾一切挥出神掌,奋力抵挡,依然漏过一枚。

    耳听前侧恶风不善,青荷借着风势,向右侧极力旋转,前心避过偷袭,却无暇顾及软肋。刹那之间,剧痛无极,大叫一声,晕死过去。

    丘山怒不可遏:“鸣夏!你有没有心肝!来者是“峨眉三相”!你不杀贼,却和我纠缠不清?”

    鸣夏一声冷笑:“你便是害群之马,我该第一个打杀!”飘身而起,奔着丘山,“阴阳棍”直砸。

    丘山怒极,更知多说无益,“劈风神掌”奋力出击。

    相尘一声冷笑,口中急道:“烟弟,我和雾弟解决这个混小子,你去绑走那个小妖精!”

    说话之间,“阴阳杵”、“阴阳槊”骇电而至。

    如此一来,丘山以一敌三,只觉狼狈不堪,吁吁带喘。

    弄玉比丘山还惨,眼见相烟扑至,急忙飞身而起,长拳飞腿施展开来,拼死护着青荷。

    相烟一声淫笑:“玉小姐,女人拳打脚踢,有损斯文!幸而哥哥我不在乎。不如先让哥哥捉了小妖精,再捎带上你,咱三一起玩个痛快!”

    弄玉与相烟对决,如何能

    敌?只过数招,便捉襟见肘,难以招架。幸而相烟无意杀她,如若不然,哪有命在?

    正自惊急,陡见紫影一闪,紫剑飞旋,烈焰急飘,炽风热烤,“神农点苍剑”凌空袭道。

    弄玉登时又惊又喜:“茶姐姐,来的正好!”

    相烟“阴阳戟”奋力狂舞,也是又惊又喜:“又来个妖精!还是吴国的!今日三个,都是绝色,当真便宜了哥哥!”话虽如此说,手上却怠慢不得。

    风雨交加,人影飞旋,刀剑纵横。只觉:风声雨声霹雷声,不绝于耳;拳声掌声刀剑声,划破夜空。

    暴风骤雨之中,忽然一只“枫叶铲”风驰电掣,直杀青荷。更听“赤枫子”一声狂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小妖精!昨日你戏弄老子,今日老子让你命丧于斯!”

    堇茶本来重伤未愈,鏖战生龙活虎的相烟,已觉力不从心。闻听此声,又惊又骇,不顾一切,直扑上来:“阿赤,住手!”怎奈,还是慢了一步。

    “赤枫子”将“枫叶铲”对准青荷哽嗓咽喉,却不下手,只是一声狞笑:“嫂夫人!若盼我留她一命,你须跟我回归蒹城!”

    形势危急,堇茶不假思索,沉声低喝:“好说!临行之前,应我一事!”

    “赤枫子”快人快语:“只要嫂夫人言出必行,我便惟命是从!”

    堇茶手指“三相”,不怒而威:“先把三个恶魔,给我杀了!”

    “赤枫子”正中下怀,一声大喝:“何须嫂夫人多言?我与“三相”,本就不共戴天!”说话之间,举铲先砸相烟。

    相烟举戟拦截,一声怒骂:““赤枫子”!上次得了便宜,这次还想卖乖?今日抓你,定斩不饶!”

    丘山依然被鸣夏和“双相”重重包围,眼见他捉襟见肘,便在这危急存亡之秋,忽闻远处传来马挂銮铃之声。

    青荷急抬头,只觉狂风暴雨迷人眼,只听金戈铁马撼人心。

    堇茶急转头,只见数十匹快马,驰骋在雨夜,奔行如飘飞。

    为首两人,湛然若神。左侧一个,金盔金甲,面如冠玉,君临天下。右侧一个,乌甲皂袍,玉树临风,英姿焕发。

    堇茶看着金盔金甲之人,虽穿行在雨雾,他那颀长的身形,他那俊秀的面目,依然掩饰不住。只觉神清气朗,只觉夺人耳目。淡薄中满是气吞山河的壮阔,谦和中满是陈兵百万的胆色。

第一百七十一章 雨夜云茶

    堇茶如醉如痴,泪眼迷离,惊在当地:“阿云!”

    风雨之中,丘山抬头观望,但见来人,分明是卓云君臣,都是浑身披挂,胯下战马,风雨中纵跃如飞,好一个王者称霸。www.uu234.cc

    丘山喜极,大声疾呼:“君上!”只是,风在怒吼,雨在咆哮,马在狂奔,他的声音,一出口便被吞没。

    眼见前方险情,卓云、卓幕急忙勒紧马缰,骏马后蹄蹬地,前蹄翻空,迎着风雨,数声长嘶,鼻孔喷出白气,打了数个响鼻,又原地踢踏数步,方才停了下来。

    随行侍卫奔在二人身后,“紫荆四贤”眼见险情突发,早就刀剑在手,率众护在卓云左右。

    首席侍卫紫艾,一声断喝:“何事纷扰,惊我圣驾!”

    “峨眉三相”正斗得激烈,猛一抬头,一声惊呼:“昏君!大事不好!速速潜逃!”手上一扬,数枚“阴阳刺”,破空而出。兵器一晃,杵、槊、戟纵横,趁敌人闪躲,飞身便走。

    鸣夏面色一惊,接踵一声冷笑,假戏真做,真的令人结舌:““三相”!恶贯满盈!今日不除,民愤难平!”言未毕,飞追而去。

    “赤枫子”亦是反应如神:“昏君?”再不缠斗,劈手抢过眼望卓云、痴痴呆呆的堇茶,腾空而起。

    丘山大急,“劈风神掌”凌空拍出。他心念救人,掌力便如山洪突发,沛然莫之能御。

    “赤枫子”只觉身后飓风势如破竹,大惊失色,凌空急转,“枫叶铲”急拍,口中怒骂:“小贼,找死么?”

    言未毕,紫影一闪,一股烈风,裹挟紫焰,排山倒海般烧了过来。

    “赤枫子”大惊:“昏君!趁火打劫!”奋起平生之力,闪身而避。

    猛一转头,卓云已经跃至近前,一张俊颜,冷成冰挂:“放下堇茶!”

    “赤枫子”素来天不怕地不怕:“小白脸!爷爷连你一块抓!”

    “抓”字尚未出口,卓云已是心念爱人,惊怒到了极点,但见他气运丹田,真气流转,蓄积十二分力气,右掌挥出,刹那之间,犹如一条紫龙,烈焰排空,激荡长风。

    “赤枫子”大惊:“难怪堇茶爱这小白脸,他为堇茶打架,当真死都不怕!”

    “赤枫子”更是不要命,“枫叶铲”全力拍出。刹那之间,两股巨力,一拒一迎,碰在一起,便听“嘭”一声响,惊天动地。

    “赤枫子”自恃内力深厚,素以威猛著称,奈何卓云拼了全力,“神农燎原掌”威力无穷。

    “赤枫子”被前后夹击,竟

    然抵挡不住,立足不定,倒退数步,待要提气再上,却觉全身燥热不堪,宛似身入熔炉。“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脸色更是憋成紫红。

    心知不好,硬撑着将“枫叶铲”虚晃一招,便欲劫持堇茶奔逃。

    身后丘山乘势抢步而上,施展“劈风神功”,先舞动双掌,将他铲力蓄为己有,便如高位蓄水之堰塞湖;陡然间“劈风神掌”拍出,将“赤枫子”铲力尽数倒回,力道大得惊人,势如决堤,猛如洪荒。

    便是这一刹那间,卓云更是抓住战机,飞扑而上,左腿飞踢,“神农燎原掌”骇电奇袭。

    “赤枫子”只觉前后交困,腹背受敌,再不放手,定将毙命当场。索性向后一撤,避开卓云,又将堇茶向丘山狠命一掷,乘势向后跃身。

    丘山大惊,奋力收掌,却难以尽数回收。幸而卓云机警,双掌推出之势陡变,由火力汹涌变成藤蔓纵横,向堇茶轻送。

    堇茶更是冰雪聪明,人在半空,借助卓云掌力,乘势一个飘旋,避开丘山,向前飞行数尺,轻飘飘落在当地。

    “赤枫子”更不怠慢,气运丹田,飞行如闪,几个起落,消失在雨雾之中。

    生死搏斗,只在瞬息之间。

    再看卓云,已是泪眼朦胧,怔在当地。顺着他的泪眼望去,一个女子,身穿紫衣,矗立雨中,遥遥相望,涕泣如雨。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便觉金甲昭昭,紫影飘飘,风雨滔滔,雷电萧萧。睁眼再瞧,两人已经紧紧拥抱。

    一个一声惊呼:“堇茶!”

    一个一声悲鸣:“阿云!”

    耳畔已是声声萦绕:

    东风起,掀开散和聚。

    西雨泣,倾洒分和离。

    南水流,翻卷天和地。

    北雪飘,掩映悲和喜。

    春花开,不见颜与色。

    夏雨来,不知欢与乐。

    秋波荡,不觉起与落。

    冬雷响,不闻声与歌。

    念我蜀地飞天云,感我吴江堇茶人。

    巴山夜雨绊我心,蒹霞越女牵我魂。

    相思相念十年去,此夜此时终相依。

    长思长念长相忆,是悲是喜是归期。

    众人相望,震惊当场,再也不敢少动。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许多年,好似一瞬间,茶花突然醒转,口中疾呼:“阿云,快救荷妹妹!”

    丘山早已飞上黄桷树,协助弄玉斩断绳索,救下了无生气的青荷。

    青荷已是岌岌可危,左肋重伤,一根峨眉阴阳刺没顶而入。鲜血和着雨水蜿蜒流淌,地上血色越积越浓。

    弄玉怀抱青荷,丘山双手护住她后心,气运丹田,真气上行,不过片刻,一根“阴阳刺”从她软肋飞出,落在不远处一洼水坑,登时,新增一片血红。

    青荷挣扎在死亡边缘,悠悠醒转,眼望弄玉、丘山,只觉身在地狱,心在天堂。

    丘山满心感激,跪拜叩头:“草民叩见君上!”

    卓云如梦方醒,放开堇茶,低头一看,慧眼识英:“原来是丘山,我识得你!”他虽与丘山只有一面之缘,又在狂风暴雨之中看不清眉眼,却因他耳力惊人,对丘山的声音记忆犹新。

    青荷濒死,只觉身处梦境,忽闻马蹄声声,由远至近传到耳畔,犹如末日幻影。隔着雨线,迷迷糊糊,奋力前观,十九骑快马,风驰电掣,席卷而来。激扬着雨线,向空中飞溅;踢踏着水花,向四周挥洒。

    为首一人,湛然若神。素袍银甲,眉目如画,虽被风吹雨打,依然掩饰不住的雄姿英发。

    青荷怔怔望着他,只觉太不真实,只当又入梦境。不由自主,口中一声低呼:“阿龙。”

    这一声呼唤,声音极微弱,发自她心底,埋没在风雨,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听清。

    何况,在场所有人的视线,都已经倾注于阿龙。

    蜀君太过醒目,是尔阿龙未见青荷,先见卓云,面露惊喜,从马上跃身而起,白影一闪,扰乱数道雨线,他已翩若惊鸿,快似游龙,飞到卓云马前,躬身一礼:“微臣参拜君上!”

    卓云向前一观,大喜过望:“阿龙,你可回来了!”

    堇茶冰雪聪明,当即放下儿女长情,再不打扰他们君臣,二是转身退后,快步奔向青荷。

    紫薇、紫菀本是堇茶师妹,意外见了大师姐,只觉格外亲切。二人当即猜出:“云茶深情厚义,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无需卓云号令,自动护在堇茶身边。

    卓云心念堇茶,更是顾虑阿龙,急忙向青荷望去,只见地上汪洋的血水,只见树下垂死的青荷。

    眼望散落一地的“峨眉阴阳刺”,闪着诡异之光,只觉世事无常,前一刻否极泰来,后一刻乐极生悲。

    他聪明绝顶,更是心细如丝:“如此绝杀龙小夫人,凶手是谁?目的何在?是嘉王?是曼陀?嘉王正是藏锋隐芒之时,若行加害,怎会明目张胆?不必问,必是曼陀,只有她才会是非不辨,纠结前怨,无法无天。”

第一百七十二章 谁与独息

    念及于此,登时七窍生烟:“阿龙舍生忘死为国,朝思暮想一荷!可恨那曼陀!几次三番,不择手段,对荷穷追猛打,对荷羞辱折杀!”

    果然,阿龙的目光,已经集注于青荷,一眼看过,甚至再也不愿闪躲。www.uu234.ccwww.uu234.cc眼见她面如死灰,命在旦夕,不禁浑身战栗,满面杀气。

    丘山与弄玉,陡见阿龙,又惊又喜。青荷伤势沉重,失血过多,命在旦夕。二人倾尽全力,依然束手无策,如今终于见到主心骨,齐声欢呼:“大将军!”只盼阿龙郎情妾意,快快出手,速速营救。

    不料阿龙看着青荷,先是无限惊喜,瞬间又无限薄凉,恨不得激射冰霜,将她毙命当场。

    丘山二人看着阿龙,只觉大惑不解,更觉不近人情:“因何他只有杀荷之心,全无救荷之意?”

    堇茶心念闺蜜,蹲在青荷身边,正在全力救护,忽觉一缕寒光直射过来。惊疑之下,迎刃而上,便对上阿龙一双冷眸。

    只觉又陌生又熟悉,陡然记起:“我当初逃亡蜀东南,被“赤碧二子”跟踪追击,曾得此人相救。”耳听丘山、弄玉轻呼,这才将阿龙对号入座。

    堇茶虽是心下感激,更觉不可思议:“那时候的他,怀抱着娇荷,何等侠骨柔情?如今的他,看着绝世娇荷,因何冷若冰霜,雪色苍茫?”

    忽闻脚步声由远至近穿到耳畔,抬头细看,一队人马奔到近前,为首之人,威风凛凛,少年老成,正是聆春。

    聆春恭恭敬敬,上前拜见:“微臣救驾来迟,君上赎罪。”

    卓云念及曼陀之恶,只觉不尽反感,却不得不顾忌卓幕颜面,违心替她遮掩:“嘉王诡诈凶残,行事出人意表,还需严加防范。”

    聆春在大缘府忙成陀螺,曼陀整治青荷,用的全是自家兵将,自然是偷偷摸摸,是尔聆春后知后觉。毕竟心下惭愧,不顾泥水,扣头请罪:“微臣不查,未能制止蜀缘街之乱,还请君上治罪。”

    卓云面沉似水:“咱们西蜀外有强敌,内有贼党,想要万事太平,不是一朝一夕之望。现下案情不明,治罪倒也不必,定要严打严防。”

    阿龙低头望向满地“峨眉阴阳刺”,面色冷峻,略一沉吟,问向聆春:“昨日,春府尹可曾亲自处决卓星?”

    聆春毕恭毕敬,清晰作答:“启禀大将军,下官亲自法场行刑,亲自验明正身,亲眼观他入土。”

    阿龙看向聆春,

    轻轻点头:“我知春府尹办事仔细,只怕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还需防患未然。”言毕,又对卓云深施一礼,极低着声音,伴着雨水,冻成冰河:“启禀君上,微臣怀疑,卓星尚在人间。”

    卓云闻言大惊,口中急道:“此话当真?何以见得?”

    阿龙手指散乱一地的“峨眉阴阳刺”,正色说道:“贼人此次行凶,攻击毫无条理,退守毫无秩序,谋划毫不严谨,绝杀随心所欲,根本不似有备而来。嘉王行事,从不任意随性,素来谨小慎微,加之身受重伤,绝不会轻易再露锋芒。“三相”虽然在逃,却不会自作主张,兴风作浪。唯有卓星,暴戾凶残,狠辣阴险,才会如此丧心病狂。”

    卓云闻言神色大变:“卓星罪孽深重,居然死里逃生?”略一沉吟,看向聆春:“此事非同小可,春府尹还需速查!”一个转念,又望向阿龙:“敌人远远比我想象的十倍凶残,春府尹未必是他敌手,还需辛苦大将军。”

    阿龙、聆春躬身施礼:“微臣遵命,君上也要多加小心。”

    卓云心事重重,面色堪忧:“爱卿速去,寡人回宫等你消息。”

    阿龙心念国事,再不多话,更对青荷看也不看,便与聆春飞身上马,率领“蜀东南十八骑”旋风一般,消失在雨雾之中。

    青荷失血过多,寒毒发作,风雨中凄凉,黑暗中迷茫,只觉朦朦胧胧,看不清雨线,听不清雨声。

    可是,她自始至终,都在看她的阿龙。他似乎来自亘古,乘着月,踏着星,在天地间飞行。一举手一投足,风雨了无痕迹,明月高挂天际,皎洁的清辉一览无遗。

    只因有了他,世界如此明亮,无处不笼罩着睿智的锋芒,到处都焕发着生命的灵光。

    他目光如水,那般温暖,那般淡然,含蓄而又婉转,缓缓倾入她的心间。她只觉身上痛到了极致,心里却快乐到了极点。

    阿龙,你可知道?东海之岸,长江之畔,巍巍蜀山,悠悠蜀缘,我寻寻觅觅,找你无数遍!

    身体一阵巨颤,几欲融化心田,连灵魂都跟着激闪。无限渴望,从心底深处,如同火山喷发的熔岩,无限蔓延。

    她想要呼唤阿龙,却找不回三魂七魄,支配不了僵冷的喉咙,发不出一丝呼声。

    奋起平生之力,露出倾国一笑,不料,他迎接她的却是骇人的冷意,他赐予她的却是杀人的狠厉。

    刹那之间,时

    间静止,万物停滞,世界再不会运转,时间永不会向前。

    不过转瞬间,她已是万念俱灰,心力憔悴,闭上双眼。

    众人闻听卓星未死,只觉大惊不已,刚刚从阿龙的绝世背影,收回眼睛,堇茶已经飞奔至卓云马前,极低的声音,哀哀恳求:“阿云,荷妹妹命悬一线,还需速速相救。”

    卓云眼望弄玉含泪怀抱青荷,丘山一旁倾力运功,略一沉吟,当机立断:“速回蜀玉宫,请御医救治。”

    堇茶更不怠慢,连同丘山、弄玉,一同请入宫中。

    卓幕一路护送,及至寝殿,眼见卓云怒色不减,心下猜出七八分,急忙躬身一礼,这才摊开右手,露出一枚“峨眉阴阳刺”,恳切说道:“君上放心,卓幕必会亲查害群之马,无论是亲是疏,决不姑息养奸!”

    遣退宫人,眼望卓幕,卓云暴怒:“卓星之事,你已极尽忠心,他生他死,与你无干!我只说龙小夫人之事!蜀国乃文明之国、礼仪之邦,光天化日之下,怎可以如此折辱!你家曼陀,实在无法无天!难免天怒人怨!”

    卓幕满面愧色,惴惴不安:“卓幕教妻无方,罪莫大焉!卓幕定将亲自查处,严惩严办!”

    卓云念及堇茶之险,不禁怒火滔天:“曼陀刁蛮!人神共愤!不要说你!便是我自己,作为曼陀之弟,深以为耻!作为曼陀之君,犹以为恨!”

    卓幕只觉形势越发险恶,更露忧色:“卓幕罪责难逃,请君上治罪!”

    卓云抬眼望天,恨恨说道:“罚你又有何用?幸而阿龙涵养极好,居然不和你我计较!”

    念及堇茶,卓云更是怒火喷发:“他不计较我我计较!我便要结结实实抽她一顿鞭子!你可不许拦着!看她还敢不敢搬弄是非?看她还敢不敢不分善恶?”

    阿龙率领聆春众人冒雨疾奔茶山,来到埋葬卓星的地点。一行众人亮起松油火把,对着土丘,一番明察。

    聆春不看则已,看过之后,心下大惊:“土丘形状,因何与昨日大有不同?”心下一急,不由暗自祷告:“只盼是被暴雨冲洗,水土流失,才会有此惊变。”

    众人更不怠慢,挥舞镐锨,不过片刻,掘土刨坟,撬开梓棺。

    聆春一颗心弦,崩成一根直线,向棺内细观,不由倒抽一口冷气!不由自主,倒退数步,恰好不慎踩上一块岩石,收势不住,一屁股坐在泥地之中。

第一百七十三章 风雨尸变

    再看阿龙,眼望梓棺,双目如电,颜色大变。www.uu234.cc只觉头顶一阵发胀,心中一片冰凉,双掌捏得格格直响,眼前一阵黑,又是一阵亮。

    火光之下,阿黑仰面朝天,躺在棺内,大睁着双眼,向上观瞧。他一如既往,温和的嘴角,带着温暖的微笑,身上却早已冰凉。

    阿龙只觉天塌地陷,一片茫然,什么都看不见。他已不知什么叫做心痛,不知道什么叫做悲情,耳畔传来轰鸣,陡然又闻“砰”地一声,这才明白:那是心碎之声。

    两行清泪,滑下他的脸,留到唇边。他只是拼命地咬回泪水,却再也体会不出是苦还是咸。

    刻骨铭心的痛,埋藏十七年,陡然再现。只是,这次不是恩重如山的师尊,不是青梅竹马的爱人,而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他已经记不得如何跳下去,将阿黑尸身抱在怀里;更记不得如何一跃而起,跌坐当地。只觉肝肠寸断,只觉痛到窒息。

    痛到极处,悔不当初,一遍又一遍心中默念:“我为何不带你去大理?我为何留你在此地?”

    怀中的阿黑,静静躺着,没了声音,没了话语,没了心跳,没了呼吸。他触手冰凉,如此冰冷,如此僵硬。

    淫雨霏霏,疾风烈烈,他看不见,他听不到,只是心痛如锥,只是心中默念:“当年我救你于战乱,你只有五岁半。风风雨雨十五年,咱两亲似兄弟,情如父子,不分彼此,无话不谈。你说永远不会离开我身边,今日怎能食言?”

    说到此地,他甚至再不会呼吸,一颗心刀割一般剧痛,几欲发狂:“你难道忘了?我所用的每一餐、每一饭,每件衣、每双靴,都得你苦心经营!你所学的每一文、每一字,每一招、每一式,都得我悉心教导!如今你走了,我上哪去再找这么好的兄弟?”

    等了半晌,并无回声,只觉万念俱灰:“我舍死忘生,究竟为了什么?难道只为了眼睁睁看着兄弟离我而去?”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他心中的问话,无人能够回答。他任凭雨水敲打,紧紧抱着阿黑,只觉痛彻骨髓。

    众人心知主帅悲痛,都是满怀敬重,默不作声。

    聆春眼见棺中没有卓星,更是怔在当地,只觉不可思议:“我明明亲眼看到卓星身死,亲眼看着卓星下葬,怎会一夜之间,猝然尸变?谁是凶手?什么目的?”陡然想起那日怪异的鸣夏,不由头皮发麻。

    时光转无声,雨住风未停。

    抬头望天,乌云沉沉。半边月亮蒸蒸日上,露出云层,渐渐移到众人头顶,隐隐又听到呼啸的风声。

    就在这冷月之中,忽然狂风大起,竹涛阵阵怒吼,声音凄厉,如同狼嗥虎啸,格外人。竹涛随风,狂风吹过,涛声隐没。那声音似在示威,似在恐吓。不似人,更似魔。

    阿龙被竹涛声惊醒,低头看向阿黑,只觉他怀中鼓鼓囊囊,似揣着一物,急忙探手取出。

    打开一看,血迹斑斑,却是一截断袖。那是碧绿的蜀锦,质地细密,光滑柔软,正来自己让阿黑亲自给青荷采购的锦衣。

    阿龙面无表情,低着头默默地将断袖放在怀里,口中自言自语:“是我不好,你若不是为了她,本该跟我同赴滇黔,便能躲开这场灾难。”

    念及于此,只觉胸中一股热气上涌,两大口鲜血,直喷了出去。

    聆春看罢大惊:“他的内功,又已练至出神入化之境,受此丧亲之痛,大悲大痛郁闷心中,再不发泄,定致重伤。”

    如此一想,急忙说道:“都是下官无能,才令贼人奸计得逞。下官今日请罪,不查出没害阿黑的真凶,下官以死谢罪!”

    哪知阿龙宛似不听不闻,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便似不认不识。

    聆春心下悲痛,接踵力劝:“若为阿黑报仇,大将军必须节哀,才能速速捉拿恶人,严惩不贷。”

    阿龙垂下头去,看着阿黑,低声又说:“你真是傻,何必为了我,全心全意救护她?”

    忽见阿黑右拳紧握,轻轻掰开他的手,一只翠玉琢成的玉笛,浮现眼前。玲珑剔透,闪着莹莹绿光,实乃世间珍品。

    阿龙登时怒极:“这分明是她的玉笛!必是你要拿她,留下的物证!你无微不至照看她,她却如此害你!”

    言未毕,不能自已,几欲发狂,飞身而起,一脚狂踢,扫向身畔一块巨岩。那是极坚硬的花岗岩,一腿下去,并不破碎,阿龙右足反而鲜血奔流。

    他竟似全然不知疼痛,蓄足内力在巨岩上猛劈一掌,只见石屑纷飞,火星四溅,巨岩轰然而碎。

    聆春又惊又痛,趁机仔细查验阿黑尸身,只是他浑身上下,并无伤痕。查了半晌,不知死因。

    聆春低声说道:“阿黑体表既无红肿,又无淤血紫青,这般情形,倒与殷帅有些相像,依我之见,也是中毒身亡。”

    阿龙强忍悲痛,蹲在身来,提鼻一闻:“正是!春府尹,你可闻

    到一股异香?而且如此熟悉?”转念一想,陡然一惊:“那日黑衣披纱人,营救嘉王,曾经放飞“霸王金翅蝶”,就是这般异香。”

    聆春提鼻再闻,口中惊呼:“不错!下官曾就“霸王金翅蝶”,专门去请教燕神医。据她揣测,此种金蝶,出自塞北大漠,又饲以南虞金火蛇胆,毒性极强。只是下官想不出,阿黑如何中的蝶毒?”

    阿龙面色凝重:“如此看在,敌人远远比我们想象的凶残。毒害阿黑者,不仅仅联合了嘉王父子,甚至勾结北鞑,串通南虞。三方暗中密谋,暗中下手,当真防不胜防。”

    聆春连连点头:“是我疏忽大意。我在明,敌在暗,敌人又狡猾阴险,我却掉以轻心。”

    阿龙低声吩咐:“敌人穷凶极恶,深不可测,为今之计,我不能自乱阵脚,更不要打草惊蛇。须得步步为营,小心防范。”

    将晚,阿龙来到宫中复命,脸上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卓云堇茶苦思十年,终于一见,两人抱在一处,涕泪纵横忍不住,千言万语说不出。

    眼见阿龙、聆春入殿叩见,堇茶冰雪聪明:“君上,堇茶心念荷妹妹,先行告退。”

    卓云点头,看向紫薇、紫菀:“你二人好生照护,不得有误。”

    紫薇、紫菀是堇茶师妹,自是护在左右,体贴入微。

    拜过卓云,阿龙将滇黔之行,做了详细回禀。

    卓云连连皱眉:“以阿龙之见,刺杀滇君的,却是何人?”

    阿龙略一沉吟:“刺客所说言语,都是南虞方言;刺客所用武功,也是南虞武功绝学,既是“霹雳神功”。阿龙以为,刺客定受虞君指使,旨在破坏输电年联盟。”

    卓云面露忧色:“我只当虞君垂涎中桂之地,却不知他如此觊觎大西南。”

    阿龙忧色更浓:“虞君独霸南海,十数年不曾参与华夏战事。他看似韬光养晦,实则野心不可小觑。以阿龙之见,他的志向,不仅在独霸华南,更在天下一统。”

    卓云倒抽一口冷气:“一统天下?好大的志向!”

    阿龙双目如电:“蜀滇黔本是华夏“西门”,与中原地区形成俯视冲决之势,战略地位无可比拟,自是夺取天下的必争之地。”

    卓云面色堪忧:“虞君若是独霸滇黔,再勾结东吴、北鞑进犯,我西蜀便是四面楚歌、腹背受敌,到那时,可是亡国不远矣。”

第一百七十四章 皇天后土

    阿龙深以为是:“此次滇黔之行,阿龙失策。好在知乐乃正人君子,更会顾全大局。”

    卓云点头,低声宽慰:“知乐心胸宽广,便是一时误解阿龙,但蜀滇黔联盟,仍会强于上一任滇君。”

    阿龙满面忧色:“近期之内,他未必会受虞君蛊惑,与我变友为敌。虽是如此,世事多变,无人能断,我西蜀必须防患未然。”

    卓云连连点头:“正所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如今这情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阿龙不必苦了自己,过分苛求。”顿了一顿,又说:“阿龙方才亲自探查,卓星可是诈死?”

    阿龙面色一沉,详细说明实情,哀色更生:“今日之乱,皆因阿龙除恶未尽。阿龙罪不可恕,肯请君上将臣降职三级。”

    卓云闻言变色:“阿龙为我西蜀排除内忧,抵御外患,我晋级都来不及,怎舍得降职?”

    卓幕跪地请罪:“今日之乱,卓幕罪不能逃!恳请君上,治卓幕之罪!”

    聆春更是念着亲弟鸣夏的所作所为,满心愧疚,五体投地,向上叩首:“微臣身为大缘府府尹,一未能克己执法;二未能制止内乱;三未能保护无辜,罪莫大焉!”

    阿龙心念阿黑,更生悲凉:“敌人越是乱我军心,我越该稳住阵脚,现下当务之急,不是对内严惩,而是对外严防。卓星此举,便是要我君臣猜忌,祸乱超纲。阿幕最是深明大义,顾全大局,自然不能替人带过,无罪受罚。春府尹方才上任,必须树立威信,才能日后铲奸除恶。阿龙得罪过的老世族,不在少数,君上降阿龙职,正好令其生出麻痹之心。”

    卓云只是不答应:“阿龙,你自己亲口说过,樊琪水军失利蜀东北,必不肯善罢甘休,定将进军蜀东南,一雪前耻。吴蜀二次交锋,一触即发。现下抵抗强吴,才是燃眉之急。奖罚之事,日后再定。”

    聆春本受阿龙举荐,如今阿龙失了至亲,还替己戴过,实乃知遇之恩重如山,不禁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待我回去,定将明察。夏弟倘若有罪,我绝不能包庇。只盼他是诚实君子,不曾妄作非为。”

    阿龙略一沉吟,向上进言:“一路之上,阿龙时时在想,吴军人多势众,兵强马壮,防不胜防,若想赢他,我军防线决不能分散,必须集中优势兵力,诱而歼之!”

    卓云连连点头,紧皱眉头:“阿龙,樊琪狡猾异常,如

    何诱而歼之?”

    卓幕闻言,面露忧色:“樊琪兵力远胜于我,我若集中优势兵力,必将暴露薄弱之地,到那时,如何能够周全防御?”

    阿龙心思缜密:“樊琪调集十五万大军,进犯我蜀东南。我方兵力有限,防线不能全面铺开。既然如此,必须知己知彼,摸准樊琪的攻守进退,才能有的放矢。阿龙细观樊琪此人,素来偷工取巧,爱走捷径,又贪大求多,好大喜功。他若进犯,必攻芜窿山。咱们不如依山就势,在他必经之路,留个缺口,再卖个破绽,请君入瓮,我正好瓮中捉鳖。”

    卓幕闻言双挑大指:“阿龙,此计甚妙!”

    卓云亦是喜出望外:“前些时日,我和阿幕马不停蹄,已经召集各路兵马,兵合一处,将打一家。只盼对抗强敌,立于不败之地。”

    阿龙心念边防,双目如电:“我与东吴对抗,更要谨防四方。蜀南毗邻滇黔,近期或无大患。我所顾虑者,唯有蜀北。北夏曾遭北鞑重创,虽复国日短,夏君却雄图大略,其志不小。咱们必须联夏抗吴,倾力与他交好,以防夏君乘火打劫,背后插我一刀。”

    卓云微微一笑:“阿龙放心,蜀夏联盟,基础倒还牢靠。何况夏君乘蜀之危,落井下石,无异于搬石砸脚,遗患无穷。”

    卓幕略一沉吟,便道:“夏君也是心有忌惮,倘若东吴得势,勾结北晋,乘势向西掩杀,北夏危矣。此举害人害己,他也应深知厉害。”

    卓云依然不放心:“虽是如此,世事无常,人心叵测,我还需多加防范。”

    阿龙念及缘城安危:“现下秦峰将军,已率本部回归蜀东北,坚守北方国门。缘城内外禁军,可由川纵统领。”

    卓云面露喜色:“阿龙虑事周全,有川纵在,嘉王父子再是为非作乱,蜀都也能固若金汤,我可高枕无忧矣。”

    阿龙看向聆春:“明日我与驸马奔赴前敌,府尹肩上的担子,可是千钧之重。”

    聆春一脸凝重:“下官必将倾尽全力,保护君上,保护缘城,保护苍生。”

    阿龙再三嘱咐:“嘉王窃国之乱,老世族敛财之祸,早晚必除。只是,我在明,他在暗。我有内忧,更有外患。我现下绝不能急于出手,不如忍字当头,先除了外患,再集中精力,解决内忧。”

    聆春目光炯炯:“下官明白,现下不能打草惊蛇,重在暗查暗访,伺机而动,才能

    厚积而薄发。”

    君臣又对朝政、边防、征战热议了一个时辰,方才告一段落。

    阿龙深施一礼,方欲出殿,卓云便将他叫住,微笑着说:“阿龙,你心里只装国事,全无家室。嫂夫人命在旦夕,你却只字未提。”

    阿龙面色一凛:“是,君上。我正要带她走。”

    卓云眉头深皱:“快去吧!也不知伤的如何?”

    阿龙与聆春步出殿门。聆春心念大案,正欲自行开路,不料阿龙在身后轻呼:“春府尹,你须与我同去。”

    聆春只觉满心疑惑:“大将军去接小夫人,小别新婚,夫妻情深,本该独处,因何叫上我?对了,小夫人伤重,或许需要担架抬送,如今阿黑已然不在,正需我这样的力工。”他本就对阿龙极其敬重,又心念青荷,当下毫不迟疑,紧跟阿龙。

    走在路上,阿龙忽道:“春府尹是我向君上亲自举荐,春府尹做事,我本放心。令弟鸣夏,我曾想过委以重任。可是数日前,你母亲亲自找我,劝我不可使之为将。”

    聆春闻言大惊:“夏弟自幼心高气傲,只盼有朝一日为国报效,母亲舔犊情深,为何离经叛道?”

    阿龙一番沉吟:“你母亲并未明说,据我猜测,她或为求他平平安安,宁愿他一生一世做个捕头。”

    聆春闻言,心下一抽,更生疑心:“那日卓星行刑,究竟是夏弟不查,还是故意他做的手脚?他是我亲弟,深得我信任,若想骗我,自是容易。只需改变吊索长短,卓星便能死里逃生。验尸之时,再谎报军情,也能蒙混过关。待到事后,恢复吊索绳长,便能滴水不漏。”

    念及于此,口中急道:“知子莫如母,母亲如此安排,自有道理。”

    阿龙面色一凛:“此案还需细查,一切言之过早。当时我顺应你母亲之意,遣返鸣夏,本意是留心观察。倘若他官复原职,依然勤勉务实,我定会重用于他。”

    聆春心中暗道:“大将军诚心待我,我却遮遮掩掩,藏藏。”心下不尽羞惭,终于鼓足勇气,和盘托出:“当日行刑、验尸之人确是鸣夏,下官教弟不严,做事不查,罪不可恕。待下官回去,一一查验,倘若真有奸情,定将严惩。”

    阿龙面色一寒:“还有一人,是我至亲,恶贯满盈,急需严惩。”

    聆春闻言大惊:“大将军所指,却是何人?”

第一百七十五章 毁我龙珠

    阿龙神色凛然:“她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咱们即刻捉拿,引诱她的党羽前来救她。www.uu234.cc届时,贼人图穷匕见,案情水落石出。”

    两人说着话,跟着宫人,便来到后殿。

    阿龙矗立殿口,先是向内冷眼旁观,只见众人忙做一团。

    青荷但凡失血过多,或是耗费真气,寒枫剧毒必将发作。如今重伤,更是雪上加霜,气息奄奄。

    不必说丘山、弄玉,也不必说堇茶、紫薇、紫菀,便是宫人、御医,也是满面焦虑,忧心不已,唯恐她就此香消玉殒。

    眼见阿龙步入殿中,众人纷纷见礼。

    阿龙一脸冷峻,也不迟疑,手指青荷,便对聆春说:“速速捉拿罪妇,押送大缘府。”

    此言一出,全场震惊。

    除了青荷。

    青荷人在弥留之际,朦朦胧胧,看见熟悉的阿龙,恍然穿越回了前世,又悲又喜,忘乎所以。只觉熬过寒冬,冰雪消融。只觉经历风雨,迎来彩虹。至于他说些什么,全然未能听清。

    堇茶初入蜀宫,身份不明,更不熟悉阿龙,闻听此言,惊在当地,满腹惊疑:“此人好生凶残!青荷不过是个孩子,又命在旦夕,再是调皮,也不至于触犯刑律!哪至于投入大缘狱?”

    紫薇、紫菀数次接触青荷,素来爱她纯净如水,爱她青春朝气,眼见堇茶变颜变色,更是心下大急。

    丘山一直奉阿龙为神明,闻听此言,眼望神邸,不可思议。

    弄玉身形最小,体态最弱,关键时刻,却第一个挺身而出,冲上前来,鸡妈妈保护鸡宝宝一般,护住青荷:“万万不可!”

    聆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将军难道是因痛失阿黑,迷了心智?”心下忧急,插手施礼:“大将军且慢!请听下官一言!”

    阿龙眼望青荷,心底暗想:“这又是她惯用的伎俩,以弱示人,迷惑人心!你看她,说不完的怯弱娇羞,道不尽的妩媚风流。谁能想到,眨眼之间,她就会露出尖牙,探出利爪,食人吮血,杀人如麻!”

    念及于此,一字一顿,冷彻肺腑:“无需多言!将这罪妇,押送大缘府!”

    聆春依然不可置信,手足无措,怔在当地:“这个……,这个……”

    青荷恍然还在幽梦,忽觉有异,细看阿龙冰冷的脸,细听他冰冷的声,突然醒转,不由自主,身体一阵冰寒,心头一阵战栗。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水可以烧融,火可以结冰

    ,冰可以御风,风可以架虹,“飞龙在天”,永远不会是阿龙!

    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天上有神,地下有鬼,世间唯独没有百世爱人。不仅没有,为成就一世之爱,需积累百世之怨!

    那一刻,她再不怀疑:她与他何止百世之仇?对她来说,他前一世乃狼中之狗,大前世乃腐中之鹫,大大前世乃蛇中之蝎,大大大前世乃魔中之兽!

    那一刻,她再不怀疑:他是出尔反尔的小人!他是阴险毒辣的奸人!他是穷凶极恶的敌人!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唯独不是心心相印的爱人!

    一声冷笑,发自心底:“你叫我什么?罪妇?你要抓我去何处?大缘府?”

    阿龙直直看着她,眼见她面色陡变,心中暗想:“死到临头,狐狸尾巴才终于暴露!”心念阿黑,对她再无爱意,更不怜惜:“不错!”

    “凭什么?”这是在西蜀,在清醒之时,第一次与他针锋相对。此时此刻,只觉热血翻涌,几乎冲破喉咙。她浑身哆嗦,根本不能自控。

    “就凭你犯下的滔天罪行!”他的一声冷笑,如同地狱幽灵。

    “什么?滔天罪行!”她只觉乾坤翻转,日月逆行。在这最后的关头,在这濒死的时候,被迫发出第一次怒吼:“我倒要问你一句!人间有没有正义?西蜀有没有法律?”

    “正义对你不适用!法律却能管着你!”他的一张脸,冷到冰点:“我也问你一句!有没有去过大理?”

    “大理?去过!当然去过!”一声呐喊,发自心底:“旅游胜地!干嘛不去!”陡然想起,前一世先后三次去大理,都伴着阿龙的柔情蜜意。

    阿龙与他,音容笑貌,几无二致,却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鬼蜮。

    他闻听此言,浑身巨颤,紧握双拳,便似一个控制不住,就要打的青荷血肉横飞,魂散西天。

    青荷身体极度虚弱,一张心却坚硬如钢,对着他凶残的目光,无所畏惧,迎刃而上。

    在他的记忆,很少被这样反抗,一张脸冷的不能再冷:“我再问你一句,如何联合外贼,谋杀阿黑?”

    “联合外贼?谋杀阿黑?”一个高大的身形,一张温暖的黑脸,陡然浮现。青荷只觉不可置信:“这样好的少年,怎会在一夜之间,魂归九天?”

    陡然想起昨夜,叮冬和乐田的阴谋,登时满心愧疚:“或许,我若不逃脱,他不四处找我,便能逃过此劫。”

    人太良善,难免吃亏。青荷想到

    因为自己之故,害了一个好人,心里说不出的难过,愤怒灰飞烟灭,士气登时下落。

    阿龙一双眼睛如同利箭,没有放过她任何一处细微,眼见她心生愧疚,只当她做贼心虚,登时心肠刚硬:“我没时间和你虚耗,要么在这里实话实说,要么去大缘狱接受刑讯。”

    青荷闻听“大缘狱”三字,登时,恶臭的囚室,阴暗的石屋,冰冷的地板,邪恶的鬼眼,一一浮现。

    一时间,寒意陡起,怒气陡生,悲愤难忍:“天地有容,容其恶行。天地无容,不容苍生。天地有爱,爱其阴霾。天地无爱,不爱光明。”

    桀骜不驯,抬起双眸:“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想要抓人,拿出物证!”

    阿龙阴冷一笑,向怀中一掏,手中多了一只带血的断袖:“这个够不够?”

    青荷手指断袖,热血奔流:“够!足够!足够控诉你知法犯法!非法监禁!夺我自由!”

    阿龙一声冷笑,又拿出一物,翠绿如洗,晶莹剔透,正是玉笛:“这个够不够?”

    青荷手指玉笛,浑身战栗:“够!当然够!足够控诉你出尔反尔!巧取豪夺!背信弃义!”

    阿龙再不多言,看向聆春:“罪妇祸乱我蜀都缘城,破坏蜀滇黔联盟,天理不容!押入大缘狱,以正法纪!”

    话音刚落,便听一声怒喝:“慢着!”

    阿龙转头一看,说话之人,正是堇茶。

    堇茶上前一步,拦在青荷身前:“依我之见,此中必有误会。国法如山,人命关天,不可丝毫亵渎。不如查明实情,再做决定。”

    紫薇、紫菀闻言,连连点头,出口援助:“茶姐姐言之有理。”

    弄玉紧紧护在青荷身边,寸步不让,一脸坚定:“佛祖可能杀人放火,荷妹妹绝不会害人性命。”

    丘山唯恐弄玉、青荷有失,也是上前数步,以身相护:“大将军素来三思而后行,今日如何轻举妄动?”

    聆春更是就坡下驴:“大将军息怒!大将军素来铁面无私,可是案情复杂,还需彻查。无论如何,绝不能冤枉小夫人。”

    阿龙脸色铁青:“自从她拿起屠刀那一刻,便再不是我龙府小妾!”

    青荷一声冷笑:“放尊重些!谁是你的小妾?扪心自问!谁拿过屠刀?是你还是我?”

    阿龙痛极恨极,心下暗说:“今日之错,全怪我当时的一念之差!我本不该农夫救蛇!更不该沉湎女色!”

第一百七十六章 苍狼白鹿

    青荷面色如雪,奋起平生之力,颤颤巍巍,以手指心:“是谁给我当胸一剑,让我深陷冰火两重天?不是你么?是谁冤枉我无辜入狱,让我身处黑暗死亡线?不是你么?我早知道,你毒如蛇蝎,必将置我于死地!区区大缘狱,我怕么?我被你构陷第一次,构陷第二次,会怕这三次?大不了一个死!”

    阿龙闻言,心痛如锥,只觉她虽可恨,却是句句实言,不容分辩。UU小说更觉理屈词穷,口上却要嘴硬:“你犯下弥天大罪,如此就死,岂非太过便宜!”

    阿龙之言,青荷之语,堇茶听得句句扎心。

    堇茶仔细观察,侧耳倾听,不断有“小夫人”、“小妾”等不堪的字眼,钻入耳中,这与纯净如水的青荷,根本无法匹配!

    她陡然又联想起第一次相遇,青荷半昏半醒之间,曾在她手心上写过“阿龙”,登时心有所悟:“原来,他是她的夫君!她朝思暮想的爱人!她这样爱他,得到的却是丧心病狂的凌辱!”

    堇茶为保性命,十年磨剑,历尽辛酸。虽是练就钢筋铁骨,可是那等苟且偷生,那等忍辱负重,却能与谁诉?

    眼望闺蜜身中剧毒,受尽屈辱,比自己还要命苦,更是激起滔天之怒。

    更觉阿龙伤及无辜,如此恶行,骇人听闻,比寒开尤甚!只觉世上已无人心,居然对此不闻不问!

    忆起十年囚禁,念及十年艰辛,想到男权崇尚的血腥,想到夫权歌颂的兽性,不仅将自己折辱的死去活来,更将魔爪伸向无辜的女孩,登时热血翻涌,无尽悲愤:“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挺身而出,义无反顾:“你有没有心肝?你有没有人性?一个女子,但入牢狱,一身清白,毁于一夜之间!”

    阿龙不料堇茶身为女子,能有如此血性,惊诧中一股敬意油然而生。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许寸步不让:“她坏我联盟,她坏我朝政!她害我挚友,她害我兄弟!还想清清白白做人?”

    此言一出,阿龙一颗心陡然一抽,瞬间痛的撕心裂肺:“难道这是我由衷之言?她便是坏了蜀滇黔联盟,也是为了南虞。我与她,不过是蜀虞之别,又能有何本质不同?更何况,凭她的武功,如何害的了阿黑?我为了捉拿她的同谋,以她为诱,难道就是君子所为?”

    可是再看堇茶,已被深深蛊惑,舍了性命也要救护青荷,不由生出铁石心肠:“我若姑息养奸,还不知她又如何行

    骗?更会生出多少祸端?到那时,我西蜀更是无穷后患!”

    念及于此,不再犹豫,上前一步,便欲亲自将她捉拿归案。

    堇茶只觉热血翻涌,不能自控,跃步前冲,大喝一声:“想要置她死地,除非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阿龙面色一凛,冷笑一声:“伤及无辜,大可不必!”

    也不见他如何运势,身体已是跃至半空。众人只见白影一飘,只觉眼前一花,阿龙已是轻而易举绕过堇茶。

    紫薇、紫菀见势不好,飞身上前拦挡。阿龙何等轻功?谁与争锋?身形一晃,又是轻轻松松晃过二人。

    丘山、弄玉大惊失色,再不管什么男神、战神,都是心念青荷,舍命相格。不料阿龙东一斜,西一飘,翩若惊鸿,婉若游龙,钻出二人夹缝。

    眨眼之间,阿龙已经越过众人,出手如电,拿住青荷前胸大穴,陡生一念:“我不如现在杀了她,她免了牢狱之灾,我也绝了无穷后患。”

    此时的青荷,悲愤太过,人已虚脱,只觉一切都飘飘渺渺,朦朦胧胧,若隐若现,人已身处阴间。

    正在生与死中游转,正在冰与火中历练,阿龙陡现眼前,你看他剑眉英挺,双眸如星,你看他在微笑,温暖而璀璨,一切都是幻觉,一切都不真实,却极致美妙,正是她想要,一声轻语,脱口而出:“阿龙!”

    一直以来,阿龙内忧外患,忧国忧民,一颗心弦实在绷得太紧,如今更是紧到了极致,便是再加一根压力稻草,心弦立断。

    便是青荷的这一声深情的呼唤,触动了他心底极度绷紧的心弦,恢复他的弹性,重修他的乐感,令他陡然醒转。

    他只觉一瞬间,已经穿越几个轮回,双手根本不受大脑控制,反而将她的身体抢入怀中。

    荷香阵阵,荷爱绵绵,更让他爱恨交迸。

    低头一看,只见她眼中流露出似水的柔情,不禁胸口一热,抱着她的双臂又是一紧,情不自禁,便想想吻她的樱唇。

    突然之间,阿黑惨死之状,浮现眼前,一番柔情登时化作满腔仇恨,左手弯勾,右手回扣,已叉住了她的项颈,只需稍一用力,她便魂魄西天。

    青荷只觉眼前一黑,再不能呼吸,痛得几欲晕死过去。看清阿龙,登时醒转,怒极之下,双目如火,伸指上戳,只盼自救。可惜这一指却如强弩之末,形同虚设。

    霎时之间,她已经完全受制

    于他,再无还手之力,只觉必死无疑,心下怒极恨极,抬起如火的双眸,满满的都是不屈。

    阿龙本待将她扼死,不料见她这等誓死不屈的神情,只觉敬畏,只觉震惊,忽地又是心软,不由自主,将她身体突然翻转。

    这个不受控制的动作,似乎千百次做过,震撼了阿龙自己,更是震撼了青荷。

    人在弥留之际,心思飞旋,青荷陡然想起:“从前阿龙打我屁股,就是这般翻转。”

    心下一惊,更是一凉:“他与阿龙相像如斯,定是阿龙前世。”如此一想,万念俱灰:“我一心想要回虞寻龙,如今便是果真如愿,寻龙也是全成枉然!”

    便在此时,阿龙陡然觉醒,改变手上动作,奋力一扯。但听“嗤啦”一声响,青荷锦衣尽碎,一张白璧无瑕的后背,暴露无遗。

    阿龙只觉身处梦境,无法自拔。奋力跃起身形,强装镇静,指向青荷**的后背:“众位且看,苍狼白鹿!她是北鞑异族!如此丧心病狂,岂能容于我西蜀?”

    众人看向青荷的赤身露体,无不瞠目结舌,手足无措:

    一轮圆月,掩映着蛮荒的原野;一只凶悍暴戾的苍狼,长啸九天;一只矫健灵异的白鹿,驰骋天际!

    苍狼白鹿,绝恨千古!苍狼白鹿,谁知其苦?

    不知为何,阿龙眼望苍狼,看向白鹿,恨意全无,反生怜惜,强装出一声冷笑:“多行不义必自毙!今日暂不拿你,下次不要撞到我手里!”

    此言一出,忽然控制不住,泪眼模糊:“从我出手一瞬间,我便注定和她死生不复见!”唯恐被人看见,身形一转,跃了开去。

    人在空中,心灰意冷:“我这样做,比直接杀她,伤害更大。她极度羞愤之下,会不会自杀?”

    脚一落地,不由自主转回头去,便对上她苍白的脸,冰冷的眸。

    她的眸子,那样陌生,再不同以往:没有温度,没有亮光。

    这大大超出他的想象:没有预想的恐惧,没有预料的羞惭,没有预期的忏悔,甚至没有起码的悲怆。

    她的眸子,居然充满不屑,居然充满鄙夷,这足以让他至死不忘。

    他在这不屑和鄙夷中,陡然打了个哆嗦,从未有过的挫败感,油然而生。只觉天地逆行,乾坤反转,他瞬间颠覆了感官:“我是罪犯,她是法官。我恶贯满盈,在接受她的终极审判。”

第一百七十七章 以儆效尤

    阿龙不料如此结局,心痛不已,更觉苍白无力,心下只有一念,速速离去。

    卓云心念堇茶,携手卓幕转回后殿。两人方到殿口,便惊见这惊天一幕:阿龙“怒扯荷衣”,暴露“苍狼白鹿”。

    卓氏君臣两个不敢置信,惊诧至极,怔在当地。两颗心再不会跳动,两张嘴再不会呼吸,只觉一切不可弥补,无可挽回:“阿龙在做什么?因何不留余地?他撕毁的哪里是区区一件锦衣?分明是他多年不遇、爱如至宝、不堪一击的情意!”

    阿龙说不出的难过,只想逃避,当下躬身一礼:“微臣告退!”再不多言,低头大步走了出去。

    此情此景,更让卓云呆若木鸡。他虽聪明绝顶,依然猜不透所有内情。但他明白,阿龙此举,是在告诫于他:“曼陀作为始作俑者,为祸蜀国,哪怕是至今至亲,也决不能放过。”

    沉吟片刻,念及阿龙之痛,更是怒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今日之事,谁敢传将出去,再不必面见寡人,直接自裁谢罪!”众人闻言诺诺连声。

    卓云当即吩咐紫薇、紫菀:“好生侍奉你茶师姐、龙小夫人。”

    不说二话,带着卓幕、紫艾、紫,快步出殿,飞身上了马背,风驰电掣,直奔公主府。

    一路之上,卓云暗下决心:“今日若不整治曼陀,如何对得住阿龙的牺牲?”

    卓幕护在身侧,预感不妙,抬头望天,只见乌云滚滚,黑墨翻空,怒海压境。

    不及通报,卓云已经裹挟着寒风,席卷着戾气,直闯曼陀寝殿。

    曼陀正对着一张军用地图,苦思冥想。突见此情,惊在当场。

    卓云眼望曼陀,不由怒中含悲:“我们姐弟二十人,不是战死沙场,便是意外早亡。事到如今,只剩我和曼陀两人。她虽野心勃勃,却为了卓幕,为了西蜀,没少付出。最难得的便是阿幕,保家护国,披肝沥胆,夙兴夜寐;护我爱我,更是两肋插刀,忠心耿耿,巴心巴肺!我今日若杀曼陀,岂非大大伤了阿幕?可是不杀曼陀,又如何平阿龙之恨?”

    念及于此,左右为难,心肠渐软,怒气难消。强自平了心,定了气,字斟句酌:“曼陀,寡人今日所说,句句肺腑,你要字字聆听,字字谨记。上天眷顾西蜀,虽有祸国殃民的世族,更有阿龙和阿幕!这般盖世英才,鞠躬尽瘁,力挽狂澜,实乃西蜀之幸!

    阿幕的好处,不需寡人再讲。阿龙的牺牲,你应牢记心中!”

    曼陀不知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一圈,坦然放下手中地图,眼望卓云,满面惊疑:“君上龙体金贵,数日奔波辗转,终能回宫,却不肯好生将息,而是马不停蹄,光临曼陀寒舍。如此屈尊降价,只为大谈特谈这些话?”

    卓云定定看着曼陀,尽量和颜悦色:“正是!寡人要你明辨是非,再不要亲近奸佞,更不要与阿龙作对!”

    卓幕冰雪聪明,早已猜出卓云的潜台词:“你必须痛改前非!尤其不要与我的堇茶作对!我没有阿龙的高风亮节,谁敢动我堇茶半根手指,我必将杀他个烟灭灰飞!”

    念及于此,心下更是惴惴不安:“曼陀,我不知你是否勾结卓星,我只知道,凭你一人,不可能惹出如此轩然大波。我也不知君上和阿龙猜出多少实情,只知道他们都是顾虑我,才未将你绳之以法。事到如今,我对你别无他求,只求你分清轻重缓急,别再招灾惹祸!”

    曼陀眼望卓云,心下一惊:“怎么,他已经查出实情?”细细观之,看不分明,又惊又气,怒色陡生:“卓云就是个昏君!根本分不出亲和近!为了外人,偏听偏信!”想到龙帆,十数年愤怨,奔涌如潮,却不能出,更是气上加气,堵上添堵。

    当即脸一沉,无理抢三分:“曼陀如何敢与龙帆作对?曼陀被欺负到何等地步,君上才算心满意足?”

    卓云盛怒不已,几欲忍无可忍:“曼陀!以手扶心,扪心自问!阿龙何曾欺负过你!非但未曾,还数次救你性命!你与卓幕恩爱有加,得益于谁?你再看看阿龙,至今孑然一身!如今,他好容易有个心上人,你便处心积虑,肆意虐杀!你恩将仇报也罢!身为一国公主,怎能知法犯法!”

    曼陀闻听此言,五官错位,面目扭曲,一声冷笑,心中暗道:“果然不出所料!有其君必有其臣,这君臣二人,居然都被小妖精迷得糊涂蒙了心!”

    积压多年的仇恨,更觉显刻骨铭心,一时间熬忍不住,便将火山爆发:“卓云!放在十年前,我是天之娇,你是地之草,你敢对我大呼小叫?”

    虽是如此,她还是凭着惊人的意志力,就在奔涌的岩浆沸腾至火山口之瞬间,又被她生生被固化。

    曼陀一笑莞尔:“曼陀揣测半晌圣意,总算明白:原来,君上是在说茶坊那个舞姬!

    曼陀倒是不解:她何德何能?值得君上眷顾?深更半夜,兴师问罪?我西蜀大战在即,身为一国之君,不思战事,不忧外患,生生矫情一个娼妓!”

    卓云热血奔腾,怒气冲顶:“堂堂公主,嘴放干净!”更是怒意滔天:“她胆敢这样折辱龙小夫人,对我堇茶岂,非更还要变本加厉?”

    曼陀笑的花谢花飞花满天,红香消断有谁怜:“龙帆本就不干不净!虽是如此,曼陀依然不可思议,他会喜欢娼妓!君上尽管放心!曼陀再是不知廉耻,也不会和娼妓一般见识!以后见了娼妓,曼陀绕道回避!”

    曼陀此言极其恶毒,连她一旁的夫君,都听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这一刻,卓幕眼见卓云冲天怒气,恨不得自己也能对这个发妻,终生绕到回避。

    卓云念及堇茶,满腔愤怒更是勃然喷发:“曼陀既然死不改悔,我又何必顾念手足之情?”

    正待发话,将其重罚,一眼看到卓幕,一脸的悲伤,一脸的恳求,只觉于心不忍,再也狠不下心:“自我上位,便是腹背受敌,若非阿龙、阿幕与我同舟共济,我早已撑不下去。阿幕爱曼陀如至宝,又刚刚丧父失弟,我若杀他发妻,阿幕如何熬得过去?如今正是内外交困,岂容节外生枝?也罢,为了阿幕,为了西蜀,只能暂且留她。”

    念及于此,生生压下怒气:“曼陀,你知道就好!熄灯内忧外患,接连不断,我等必须同仇敌忾,众志成城。你听仔细!我不管你是绕是闪,是躲是避!胆敢滥杀无辜,胆敢欺凌妇孺,我杀你个二罪归一!你便是不想想自己,也要顾忌三子和阿幕!你难道忍心因你品行不端,他们无辜丧母丧妻?”

    言毕,转身,头也不回,怒气冲冲,奔回蜀玉宫。

    卓云走后,曼陀暴怒,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气运丹田,连桌带椅,一脚踹翻,犹不解恨,恨不得闯进蜀玉宫,恨不得冲进将军府,杀他个天昏地暗!

    悲愤至极,立马想起夫君:“从小到大,他都对我宠爱至极,从来不让我吃亏受气!”

    念及于此,如同画皮,收起青面獠牙,恢复千娇百媚,转过身来,回看卓幕。

    不料,闪动勾魂摄魄的一双眼,自身率先魂飞魄散:“今日之阿幕,怎么与卓云一个嘴脸?再不温柔体贴,百依百顺?而是满面怒气,不可理喻?”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异梦夫妻

    曼陀登时不悦,满面寒霜:“阿幕,你这般看我做甚?难道我变身为妖,头顶生角,身上长毛,脚下生包?”

    此言一出,更是大大出乎曼陀意料:“阿幕居然率先变身为“犀牛妖”!探出一对“招风耳”,瞪起一双“铜铃眼”!”

    这头“犀牛妖”一反常态,往日风度全无:“我不过离家数日!你就不知深浅,无法无天!”

    曼陀登时怒不可遏,心中暗骂:“卓云兴师问罪也罢,阿幕居然不思为妻报仇,不图为情雪恨,反而调转剑锋,为敌冲锋陷阵!”

    念及于此,再不隐忍:“阿幕,这么多年来,我一心为了你,如此殚精竭虑!你倒好,没有丝毫回报,还要无理取闹!”

    此言一出,卓幕暴怒:“你果真是为我好?我看你才是无理取闹!”

    曼陀大吃一惊,更是倒抽一口凉气:“是我始料不及!阿幕终究不想做什么蜀君!更不向着亲生父亲,反向着外人!当真不可思议!阿幕不爱君位也罢,不分亲疏也罢,何至于与卓云一个鼻孔出气?卓云难道就好相与?奉他为君,便能得他信任?便能富贵一生?我看未必!可惜,卓幕就是不明白这浅显的道理!事到如今,反剩我势单力孤,寡不敌众!”

    念及于此,心知不能硬碰硬,索性鸣锣收兵。迈步转身,奔向卧榻,打定主意:“不如施展百战百胜、百战不殆的美人计,让阿幕回心转意。”

    哪料到,卓幕也是铁了心,为了消灾避祸,必须抵制诱惑,今晚绝对不能临幸曼陀,首先必须杜绝那蚀骨**的夫妻生活。

    主意已定,耳轮中就听一声断喝:“乐田!乐都!都给我滚出来!”

    曼陀转过身来,只觉不可置信,一向温顺的卓幕,突然变身狂狮,一声“狮吼”,震耳欲聋。

    曼陀登时惊疑不定:“这“狮吼功”本是我的专利,怎能轮到卓幕窃取?”

    乐田、乐都做贼心虚,静立殿下,本在惴惴不安,耳听一声“狮吼”,如雷贯耳,响彻公主府上空。

    两人连晃三晃,连抖三抖,双脚再不受控,一溜烟狂奔而至,偌大的身量,居然无地自容,地鼠一般跪到卓幕脚下。

    卓幕紧握银鞭,铁青着脸:“乐都,乐田,你们把今日欺负茶姑娘、龙小夫人之事,给我好好讲讲!尔等切记,前前后后,仔仔细细,一字不漏!若有半句虚

    言,我扒你三层皮!”

    “双乐”早已吓得体似筛糠,面无人色,再也不会乐,甚至一句话也不会说。

    曼陀极其护短,倒是敢作敢当。眼见卓幕震怒,“双乐”抵抗不住,不惜挺身而出,挡住“双乐”,面不改色:“乐田,乐都,你们下去,本宫自有话说。”

    卓幕素来待她好,万事不计较,她一向以为他喜欢她的火爆,定能宠她到老。事到如今,形势不妙,战略战术,亟需大改大调。

    曼陀瞬间由金翅大鹏雕,变身依人的小鸟:“阿幕,何必大动肝火?你说的茶姑娘,却又是哪个?”

    卓幕不怒反笑:“茶姑娘是谁?你不知道?谁给你的胆量?法外逍遥!现下,咱们一个一个说,先说你认识的龙小夫人!”

    曼陀心下嗤之以鼻,脸上娇笑不已:“什么龙小夫人!不过是蜀茶坊舞姬!她偷偷藏了个吴国奸细!我便将她吊在树上好生教训。这点儿小事,值得惊怒你一国驸马?”

    驸马闻听此言,不光动怒,简直暴怒!不过,他聪明绝顶,涵养过人,硬是压下怒气,不动声色,继续做回“耙耳朵”,心平气和地说:“曼陀,你知道那个吴国奸细是谁?”

    曼陀一脸无辜,连连摇头,卓幕便说:“你不知道?好!咱先不急着说吴国奸细,还是先谈龙小夫人。你也知道,不要说你吊她打她,便是你杀她剐她,我都不会怒。”

    陡然间,卓幕的双耳立直,双目如电,一声反问:“可是你再想想,曼陀,要是有人把你吊上大树,当街折辱,我怒还是不怒?”

    曼陀即刻笑的花枝乱颤:“你自然要怒,你会剁了他!”

    卓幕一声冷笑,笑容里满是利剑:“说的不错,曼陀!你总算能善解人意!当真不易!实话和你说,有人胆敢这般欺负你,我岂止是动怒,肯定会将他分尸!不过,曼陀,你既然解意,不妨再深想一回,自问一回,阿龙会不会怒?卓云会不会怒?阿龙如何怒?卓云如何怒?只是他们涵养太好,定力太高,不屑和你单挑!可惜你居然看不到!我已经为你庆幸很久!自从你把龙小夫人送进大缘府牢狱,我就一直为你提心吊胆、寝食难安!我倒觉得,阿龙应该将你吊起来狠狠抽一顿!就像你抽他的女人!当然,他要来抽你,我绝对不拦着!因为你不知好歹,实在欠抽!”

    曼陀耳听他一口一个阿龙,叫的极亲

    切,登时气炸连肝肺,唾碎口中牙,变身愤怒的小鸟:“不过是个娼妓!居然拿我和娼妓相比!居然为个娼妓,你和卓云上门羞辱!我看你们三人,都已经被那个娼妓,迷得神魂俱失!”

    卓幕不怒反笑:“娼妓?你自己信?世上若有这等娼妓,天下谁还想做良家女?你为了报复阿龙,不惜颠倒黑白,骂龙小夫人是娼妓!非但如此,你还胆敢凌辱卓云挚爱,我看西蜀已经装不下你!”

    曼陀又恢复小鸟依人,一张小嘴在卓幕唇上吻的如同鸡啄米:“阿幕也太能小题大做,吴国娼妓又和卓云旧爱有何干系?”

    卓幕怒极反笑:“曼陀,你还想不明白?卓云因何如此震怒?因何亲自找上门来?你愚蠢到如此地步,还痴心妄想,还肆无忌惮,还无法无天?这倒让我始料不及!好吧,既然你是块朽木,任我百般提示,依然捉摸不透,我只好据实相告。龙小夫人舍命相救的吴国奸细,便是未来的君后!”

    此言一出,曼陀瞬间震惊当场,连那**之吻,都忘了继续。

    卓幕瞠视曼陀良久,才幽幽说道:“曼陀!都十年了!你这干醋,还没吃够?你的所作所为,倒让我大生疑心,你和我成婚,是否因为对阿龙由爱生恨?”

    曼陀闻听此言,心若油烹,纵身跨上一步,紧紧抱住夫君,双泪如注:“阿幕,何出此言!你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我对天发誓,从我有了记忆,你就是我心中的神邸!从小到大,由始至终,我心里只爱你!我说的每一句,做的每一事,都是为了你!你扪心自问,有生之年,我可曾爱过别人?何况,你我十年夫妻,更育有三子,这是何等情义?你怎能轻易怀疑?”

    卓幕闻言,泪眼模糊。问世间情为何物?答曰:“一物降一物!”

    这个纯粹的暖男,高大魁梧、英俊不凡,那勃勃英气,曾经迷倒的美少女何止千万。可是,不知何故,曼陀越是任性,越是刁蛮,他的情意,越能孜孜不倦。

    卓幕本就爱曼陀到了极致,又见她如此,顿时心平气和:“曼陀,你若真心爱我,就要顾全大局,远离是是非非,更不能招灾惹祸。你应知道我的真心,从来无意做那蜀君。”

    曼陀越听越是触目惊心,只觉多年苦心,付之一炬,登时心灰意冷,却只能强忍失望,点头称是:“阿幕放心,我都晓得。”

第一百七十九章 求之不得

    卓幕见她回心转意,索性趁热打铁:“你也知道,阿龙是我挚友,教我兵书战策,授我文治武功。非独如此,还救我夫妻性命。再说,咱们大战在即,内忧未平,外祸不断,倘若同室操戈,岂非无穷后患?”

    卓幕之言,句句肺腑,推心置腹,曼陀本想乘此良机,上床施展媚术,让这场风波就此平复。

    偏偏卓幕提及阿龙,让曼陀义愤填膺:“龙帆险恶,离间你我,你居然亲疏不分,偏听偏信!”

    曼陀冥顽不灵,卓幕怒不可遏:“离间?你当阿龙有这闲心?你自己又不是没有男人!一天到晚,妒妇一般,打骂别人的女人,简直欺人太甚!”

    曼陀再也听不下去,满心鄙夷:“一个贱坯!一个娼妓!早晚始乱终弃!我倒对你们佩服的五体投地!先提拔贱坯做将军,又鼓励娼妓做夫人!”

    卓幕看向爱妻,无比震惊:“曼陀,我真该对你刮目相看!你向来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如今怎倒言不由衷?你因何不明说?你打人家、骂人家、抽人家、吊人家、害人家、杀人家,不是因他下贱,不是因她乱,而是因为你有一颗死不改悔的妒心?”

    曼陀闻听此言,目瞪口呆,只觉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卓幕劈头盖脸狠抽一鞭:“阿幕为了外人,居然绝情绝义,羞辱于我?”

    卓幕顿了一刻,接口便说:“曼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人的一举一动,会揭露他的内心。聪明如阿龙,也不例外!何况是你,我的曼陀!”

    曼陀一声冷笑:“你倒说说,你猜出什么?”

    卓幕一脸平静:“我并非聪明绝顶,却因熟悉你和阿龙,才能猜透此种隐情。蜀玉宫盛会,杀机重重,阿龙游刃其间,气定神闲。可当他离开大殿,曾经送出温柔的一眼,眼光所指,便是龙小夫人!”

    曼陀闻听此言,嘴角一撇,极尽不屑。

    卓幕视若不见:“尽管阿龙掩饰的极其高明,那抑制不住的脉脉温情,我这个过来人,怎会看不懂?即便如此,我也曾认为,阿龙是被她绝世美貌倾倒,仅此而已。谁见了倾国尤物,会不动心?谁赏了绝代佳人,会不动情?”

    曼陀闻言,妒心大起,恨恨不已。

    卓幕视若无睹:“直到今晚,阿龙全然变成另外一人。他表面不动声色,神态一如既往,我却知道,他极度伤心,不可隐忍。一切都是

    假象,他不过在掩饰太平。”

    曼陀鄙弃一笑:“龙帆一向如此,只有假意,从无真情!”

    卓幕自顾说道:“我突然明白,他用情至深!我也突然明白,你因何折辱龙小夫人!曼陀,你知不知道?你哪里是报仇雪恨?分明是自取灭亡!”

    曼陀不以为然:“阿幕!你的话有失公允!”

    卓幕痛心疾首:“只怪我粗心大意,以为你会适可而止。谁知你会变本加厉?越打越上瘾,越打越忘形!事到如今,你不思悔改,又招惹君上挚爱!倘若再是一意孤行,必将惹出雷霆万钧!”

    曼陀更是一声冷笑:“我哪有那般手段!我哪有那般不堪?招惹卓云我已知错,你又何必处处维护龙帆!”

    卓幕静默半晌,只能语重心长:“曼陀,你有没有想过?阿龙在我西蜀举足轻重,因何要忍气吞声,因何要忍辱负重,牺牲自己挚爱的女人?”

    曼陀迎刃而上,冷面寒霜:“龙帆除了装腔作势,就是言不由衷!我又何必费力劳神,念他所念,想他所想!”

    卓幕心下一凉,颓然说道:“只因很多人像你一般,唯恐天下不乱!如此危急存亡之秋,阿龙最怕节外生枝,唯有忍痛割爱,顾全大局。你我做不到这等高风亮节,起码应该理解他的苦衷,给予足够的尊重!”

    曼陀半晌不言,忽又冷笑:“理解?尊重?我错就错在太过理解,太多尊重!所以才斗不过娼妓!不会像她一样,妖言惑众,狐媚诱人!不会像她一样,勾结奸细,蛊惑人心!我不过看不惯狐媚,稍加训诫,便被你征讨羞辱,只剩体无完肤!”

    卓幕劳心劳力,徒劳无功,不禁心灰意冷:“曼陀,你我这么多年夫妻,早就心意相通,何必费心掩饰真情?在我心里,你向来有胆有识!如今,因何没有胆量承认,你折辱龙小夫人,不是因她狐媚诱人,只因你太想抬高自己,太想作践阿龙!哪怕舍死忘生,也要冒险前行!”

    卓幕的激将法果然奏效,曼陀再也熬忍不住:“阿幕,你说得对!这就是我,豁出去自己痛心,也必须让仇人心痛!”

    卓幕惊讶得五体投地:“曼陀,你伤害一个对蜀国、对你父君、对你弟君,对你夫君,对你自己,恩重如山之人,居然理直气壮?居然心安理得?是不是每个有恩于你的人,你都想伤害?并且以此为快?你确实伤害了他!更伤害了我

    !曼陀!你真不知道,我现在对你,何等失望!”

    卓幕如此直白,曼陀气急败坏:“你喜欢龙帆,你跟了他去吧!以后再不要回我公主府!你和他一样,眼睛里只有那小妖精!”

    卓幕将发妻看了良久,声音都在颤抖:“曼陀!这些年来,我一直爱着你,护着你,把一颗真心,全心全意交给你,这般情意,你看不到?我一向知道,我的曼陀,骄横浮躁,我虽爱如至宝,实则不值一棵草!我也一向以为,我会巴心巴肺,宠你爱你,愚蠢至极,糊涂到老!可我万万料不到,愚蠢如我,也会蓦然回首,也会幡然悔悟!我此刻对你的心,与君上、与阿龙再无二异!”

    眼见曼陀不可置信,一双眼睛瞪的溜圆,卓幕依然风轻云淡:“曼陀,和你做这么多年夫妻,我还看不透你?你素来视真情如粪土,视良知如瓦砾,却把君位当成奇珍异贝,把权势当做无价之宝!”

    此言一出,曼陀不光眼睛溜圆,便是一张嘴,也能塞进一颗盐蛋。

    卓幕瞬间痛心疾首:“这只能说明,你对我多年的深情无动于衷!从未拿出相称的感情!实际上,你根本配不上我的真心!”

    曼陀闻言,只觉不可置信。

    卓幕连连摇头:“我承认我愚蠢,为了你的无知,你的自私,你的野心,你的权欲,你的浅薄,你的狭隘,甘心把我的忠心,我的真情,我的热诚,我的仁义,我的宽厚,我的胸怀,全部奉献出来!静而思之,你实在够不上我的爱!你让我跟了阿龙去,我倒是求之不得!”

    卓幕言毕,大踏步出门。当然,并非赌气先寻阿龙,而是三绕两拐,奔进三子楚尧、楚豪、楚乔房中。他操劳军务,夙兴夜寐,十日未见贴心贴肺的爱子,早已想念至深。

    卓幕前脚一走,曼陀后脚顿足捶胸,咬牙切齿骂道:“贱坯!娼妓!龙帆!妖精!不让你们生不如死,本宫誓不为人!”

    龙府幸而已经设下灵堂,曼陀恶毒的谩骂声,足以被阴气抵挡。

    阿龙眼中含泪,看向静静躺在棺中的阿黑,默默说道:“你说终生不会离开龙府,我定让你如愿,就将你葬在龙府后山。那里背靠鹅岭,眼望长江,你可以放心长眠。”

    阿龙默念半晌,却迟迟舍不得合上棺盖:“明日一早,我要远赴蜀东南,本以为你会同去,如今只能我一人前行。”

第一百八十章 如鼓琴瑟

    说到此处,想起十日前那一晚,花好愿圆,兄弟、爱人都在身边,阿龙登时泪如雨下:“阿黑,你知道吗?人生入梦,世事无常!我不仅永远失去了你,而且永远失去了她!”

    此言一出,只觉阿黑微笑的脸,忽露忧色,便似有话要说。

    阿龙呆呆望了半晌,更是肝肠寸断:“你不必替我难过。这样也好,对她对我,都是一种解脱。”

    月光下,细观阿黑,只觉他不似以往,定睛再看,又觉他的鼻翼格外肿胀。阿龙登时警觉,俯下身去,托起他的头,借着烛光,认真观察他的鼻腔。

    果然,里面似乎有毛茸茸之物,还闪着金色光芒。

    阿龙大惊,急忙将阿黑抱出梓棺,置于桌案。又寻来竹签,轻轻探入,将那团绒毛,小心取出。

    展开一看,大吃一惊,居然是一只的“霸王金翅蝶”!五彩斑斓,不尽美艳,不尽凶残!

    阿龙心下暗忖:“此蝶产于北鞑,又以南虞金火蛇胆为饵,毒性极强。她的同谋,果然不同凡响,与她一样,勾结北鞑,串通南虞,是个多国奸细。”

    他终是狠一狠心,放下阿黑,去探查关押青荷的地窖。

    烛光下,那个盛装食物的小竹篮,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地,两菜一汤,看着温馨,想着摧心。

    阿龙轻轻地拿起一盘小菜,提鼻一闻,并未变质,只觉心下大疑:“如此看来,昨日之前,她一直被关在此地,从未逃脱。既然如此,她哪里来的时间,远赴滇黔?行凶作案?”

    陡然想起她那星光透亮的双眼,她那勾魂摄魄的樱唇,她那刻骨铭心的爱意,她那毫无保留的沉迷,她那无拘无束的拥抱,她那自由自在的亲吻,不禁浑身战栗。

    这一切,终究敌不过她最后投给他的目光,充满不屑,充满鄙弃,更让他的世界,如同末日,一片黯淡,不可留恋。

    心上一酸,幡然醒悟:“我冤枉了她!我为了保持一颗清醒而坚硬的心,一直都在冤枉她!”

    悔不当初,痛不可及:“后悔又能怎样?一切无可挽回!求仁得仁又何怨?何况,便是从头来过,我还是这般做!这样也好,从今以后,我的心终于归属自己,再不会受她驱使,被她管控。”

    回至灵堂,阿黑依然静静地躺在棺中。

    阿龙斟了一杯酒,轻轻举起,轻轻说道:“你因我不喜杯中物,素来滴酒不沾。你小时候,曾羡慕酒仙。今日咱们举杯同饮,一醉解千愁。”

    尚未沾唇,忽闻扣门之声,传入耳畔。阿龙放下酒杯,飞身而起,飘至院中,开门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孑然玉立。静夜里,那人和他一样落寂。

    来人却是卓幕。

    一时之间,龙幕怔怔相望,一个满面哀色,悲痛欲狂。一个满面愧色,寂寥惆怅。

    卓幕随阿龙进房,略一提鼻,满屋酒气,看向挚友,满面怜惜:“阿龙!”

    静默良久,阿龙一声长叹:“天道无常,祸乱八方。人世无常,唯以永伤。”

    卓幕心知阿龙从不饮酒,今日自是悲痛已极,才会破例。更不怠慢,上前自倒一杯,一饮而尽:“阿龙,无论是祸是伤,都有我这个兄弟,永远陪着你!”

    阿龙豪气冲天,酒尽杯干:“阿龙知道,幸而还有阿幕,可以一醉方休!”

    两人素来亲如兄弟,喝起酒来,各有各的豪气。

    阿龙从不喝酒,今日不饮则已,一饮连尽数斗。全仗内功精湛,才有如此酒量。虽是如此,伤痛之中,醉意更生,只觉浑身上下,飘飘荡荡,荡荡飘飘,那得不能再紧的心弦,终于少有放松。

    卓幕也是醉意浓浓:“阿龙,对不起。我的兄弟,害了你最好的兄弟。”

    阿龙连连摇头:“阿幕,你不知道,我是说不出的羡慕你。”

    卓幕面露惊疑:“羡慕我?”羡慕我自讨苦吃?羡慕我迷上八婆?

    阿龙连连点头:“是啊!俗话说“有容乃大”,阿龙今日之失,便是没有你这等容人的大气!”

    卓幕低头细想,忽然大悟,借着醉意,连声宽慰:“阿龙,俗话说“得失随缘,心无增减”。你尽管放心,她是上天派给你的小精灵,晶莹剔透,冰雪聪明,自是和你有缘。无论如何,决不似我家那个,朽木不可雕。”

    说话之间,又听有人小扣院门,阿龙如同脚踩祥云,出去开门。举目一看,心下惊呼:“丘山?”

    丘山毕恭毕敬,深施一礼:“大将军,小人素来与黑哥亲如兄弟,今日不舍,送他一程。”

    阿龙满心感动,拉住丘山的手,向屋内走,只觉眼泪在心底翻涌,不尽奔流。

    丘山一边恭敬祭拜,一边口中轻声说道:“黑哥,你若在天有灵,定要助我找到真凶。我要为你报仇,替荷妹妹洗冤。”

    阿龙闻言一怔,开口急问:“丘山,你如何能够断定,凶手另有其人?”

    丘山深深一礼,正色说道:“荷妹

    妹仁义,不可能杀人。”

    阿龙心生希冀,嘴上却说:“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与她相识日短,怎能如此断言?”

    丘山低头看向梓棺:“丘山曾经细细想过,这世间,人人都有可能杀害阿黑,唯独不包括荷妹妹。”

    阿龙急问:“何以见得?”

    丘山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其一,荷妹妹最是敬畏生命,在她看来,帝王将相,绝世英雄,高不过万众,贵不过苍生。其二,在荷妹妹心中,西蜀与东吴,南虞和北鞑,并无差异,绝不会为了任何一方,厚此薄彼。其三,荷妹妹天生就无攻击性,除非保护自己,除非自卫反击,绝无杀人之意。”

    阿龙闻言心生悔意:“亏我自认是她夫君,实际上与她形同路人,对她根本一无所知。我说她勾结外贼,毒害阿黑,确是有失公允,缺少实证。”

    一个转念,心中又想:“世上哪有绝对的苍狼?绝对的白鹿?便是我初上战场,只因不忍杀人,也曾形同懦夫。及至后来,为了家仇国恨,还不是硬起心肠,杀敌无数?”

    丘山微微一笑,缓缓一言:“天地间,只有一个“飞龙在天”;人世间,只有一个“青青之荷”。性相近,习相远。”

    祭奠完毕,深施一礼,便行告退。

    龙幕二人,喝了个酩酊大醉,倒头便睡。

    阿龙睡梦之中,伤痛至极,痛到无法呼吸。

    忽闻一股清幽的荷香,直抒胸臆。刹那之间,心痛立减,神志渐清。一张挚爱的脸,绽放眼前,峨眉婉转,笑意浅浅。

    她走上前来,贴着他耳畔,轻轻低语:“阿龙素来滴酒不沾,今日因何嗜酒如命?”

    他看着她的脸,爱到极点,爱到极痛,爱到身心不能自控,爱到声音充满血腥:“你且不必管我。我只问你,阿黑敬你爱你,因何你要杀他?”

    她闻言一怔,倒退数步:“你灭绝人性,不是阿龙!分明是“飞龙在天”!怎能入我梦?”

    他陡然一个哆嗦:“没人性?你还是我?”

    她的影子倏然急退,瞬间模糊:“是你是我,都不相干!明日我便回虞!无论水深火热,抑或苦大仇深,连同所有的梦,全盘忘记,统统忘记。”

    他忽生恐惧,跃上前去,紧紧相拥,浑身战栗:“我的拥抱,我的亲吻,你也要忘?”

    她满腹狐疑:“你曾拥抱?你曾亲吻?谁给你的胆?活得不耐烦?”

第一百八十一章 葛生蒙楚

    话音未落,春风拂面,热浪来袭,翻云覆雨。

    他已经贴在她耳畔轻语:“现在记起来了么?”

    这声音让她呼吸不畅,恨意更浓:“记起什么?想闷死我?”

    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咱们第一次相遇,你便和我说,你我同归南虞,这话我刻骨铭心,你怎能忘到脑后?”

    她闻言嗤之以鼻:“我会有眼无珠?认不清你的真实面目?和你相邀南虞?”

    他只觉她的眼神,忽而冷如冬霜,忽而暖如夏日,忽而飘如秋云,忽而柔如春水,着实捉摸不透,着实防不胜防。

    恨其无懈可击,心下不平,索性绝地反击:“你无信我亦无信,你无心我更无心。”

    她的眼神又化作一片迷茫,似乎不知身在何方,但觉波浪翻涌,巨涛拍空:“你我上一世有何仇?这一世又有何怨?你因何总是阴魂不散?做梦都不让人坦然?”

    他闻言心中痛极:“我只问你,因何去大理?因何勾结奸佞,因何害死我兄弟?”

    她犹自迷茫在梦境,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大理,好地方!可惜,洱海虽好,却不能冲浪。”

    他怒其不争:“你我果然天差地别:水最无情,我心恨之,你却沉迷。”

    她哀其不幸:“你这等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自然不懂上善若水。”

    他流泪满面:“我至亲至近之人,被水夺去性命。虽是很久以前,在我却如昨日重现。”

    她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难怪你生性冷酷。你若想做真正的王,必须懂得水,懂得它柔韧胜刚强。水就是水,不同人类,不分善恶,不辨是非。你与它为友,它便与你为善;你与他为敌,它便祸害人间。”

    他略一沉思:“你就和水一样,让人琢磨不透。却和王者,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连连摇头:“水自有王道:善利万物而不争,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我天生不是王者,虽能处于众人之所恶,却达不到水的平和,常常心有不甘,不能知足常乐。”

    不知煎熬多久,他终于开口:“我更是难以取舍,你是该死,还是该活?”

    她想的出神,充耳不闻,自言自语:“只盼下一世,变身一青鸟。展翅与天骄,玩耍乐逍遥。”

    他怅然若失:“你一心所盼,只为一个玩?”

    她诧异不已:“这还不够?何必再有他求?”

    他的声音充满渴望:“你知道么,我人在他乡,天天熬、日日盼,只求能与你相伴。我仰望夜空,畅想人生,只觉最大理想,便是拥你入我怀中。可惜,事与愿违,到得头来,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她莞尔一笑:“泰哥哥说的好,这就是人生围城!这山望着那山高,终究跳不出自己设下的圈套。”

    他闻言变色,声音骤然发冷:“蔡哥哥便是你表兄?很的你喜欢,让你念念不忘?”

    她的声音毋庸置疑:“当然!他那么耀眼,怎会不喜欢?谁若不喜欢,谁便是瞎眼。哦,对了,他的父亲,便是个瞎眼之人。”

    他只觉不可思议,忽然想起正事,追着又说:“青荷,快快回答我,你是该死,还是该活?”

    困倦排山倒海般来袭,她疲累至极,迷迷糊糊,只想睡去,再不关心生死,敷衍着一声低语:“反正是做梦,一切都随你!”

    他闻言错愕,不知为何,只觉一想到杀她,身心就充满罪恶。

    左思右想,唯剩满心难过:“她身中寒热双毒,又能活上多久?何须我再出手?”

    低头相看,她再不答言,只是沉入更深的梦境。

    凄凉之中,突然想到卓云、卓幕,只觉满心羡慕:“他们都对自己的女人,大肚能容,我却因何容不下?”

    卓云归见堇茶,相拥相吻,一夜无眠,一夜无话。

    明月升空,银河架虹。氤氲的月光,飘飘渺渺;轻柔的春风,飘飘摇摇。都是他们的悲戚,都是他们的欢笑。

    古老的蜀玉宫,有的是阴谋,有的是喋血,有的是杀戮,有的是颠覆,唯独没有过亲情,唯独没有过爱情。

    这一刻,蜀玉宫终于变回童话世界,不再宣扬罪恶,不在歌颂枷锁,而是让位给自由,让位给快乐,让位给真正的王子公主,让他们按照自己的方式,掌控自己的人生,谱写生命的赞歌。

    他们终于甩开手铐,踢开脚镣,架上彩虹,飞入云端。他们终于做成普通而又平凡的恋人,只觉从来不曾站的这么高,只觉从来不曾看得这么远。更觉王权富贵,只觉戒律清规,都不如生死相随。

    他们终于明白,生命的存在,就在彼此的爱。他们终于明了,所有的美好,都融化成彼此的微笑。

    那微笑摇曳着月光,那微笑荡漾着春风,让整个世界融合,伴随着欢爱之声,构成世上最美的风景。

    黎明将至,堇茶疲累至极,沉沉睡去,卓

    云兴奋过度,却再也睡不着,披衣起床,悄然出宫。

    天色未亮,他已奔至龙府,看着依山就势的松柏翠竹,望着朴实无华的吊脚悬楼,更觉满心愧疚。

    犹自府门徘徊,忽见阿龙满面哀色,走出门来。

    卓云再不犹疑,上前一步,笑脸相迎,满面心疼:“阿龙,昨夜睡得晚,今晨却起这么早?”

    阿龙恭恭敬敬,深施一礼:“阿龙本欲先去宫中与君上一别,然后卯时召集人马,辰时点将出发。”

    卓云连连点头,更是推心置腹:“我是为阿龙送行。阿龙放心,你的小夫人,堇茶视为亲妹,自会替你护在宫中。依我之见,此中定有极大的冤情。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待你凯旋归来,她的罪名,我定能洗清。”

    阿龙满面焦虑,连连阻止:“君上,阿龙暴露她的身份,就是为了终止她的恶行。”

    卓云本是负荆请罪,突然咬牙切齿,兴师问罪:“阿龙,嫂夫人暗助我揭穿嘉王父子,可是有功之臣,我素来相信她的为人!案情尚未查清,岂能凭着一副苍狼白鹿的图腾,便要轻下定论?”

    阿龙念着前路坎坷,口中直言:“阿龙此行,沙场征战,刀枪无眼,再不能多生顾念。”

    卓云不以为然,口中急劝:“不留牵挂,不留顾念,是你所求?你难道不知?牵挂没了,顾念没了,做人的乐趣,再不会有!”

    想到青荷,阿龙虽生愧色,依然不为所动:“君上,她不值得破例,她不过是个意外承诺,再没有更多。她若清清白白,我会信守承诺,仅此而已。她偏偏是个异族,为祸咱们西蜀,我只能斩断杂念,义无反顾。”

    卓云眼望挚友,不可置信:“阿龙,你扪心自问,这是你肺腑之言?”

    阿龙面色惨白,神情黯然:“事到如今,阿龙无愧于心。苍狼白鹿,两不相难。旧誓新盟,两不相欠。”

    卓云念着堇茶,又急又怒:“什么苍狼白鹿?什么旧誓新盟?害人害己!自欺欺人!可叹我西蜀,如此仇视异族。当年,我就曾受尽屈辱,满朝文武,族内族外,一致声讨,一片骂声。”

    阿龙一声长叹,口中分辩:“君上,她不一样。君上与爱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与她却素不相识,形同陌路。”

    卓云沉吟片刻,当机立断:“阿龙只管安心出征,我已答应堇茶,倾力保护于她,更向阿龙保证,亲自替她昭雪冤情!”

第一百八十二章 蔹蔓于野

    阿龙唯恐节外生枝:“君上,此举不妥!不仅威胁君上安全,更给西蜀埋下无穷隐患!”

    卓云心念堇茶,满面怒气:“阿龙,多说无益!分明是你,信不过别人,又看不清自己!”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耀着蜀玉宫琉璃殿顶,反射着金色光芒,留下一片暖香。

    青荷晒着日光浴,睡着晨光晖,却面色如雪,了无生气。

    生死弥留之际,忽闻堇茶饮泣之声:“燕师姐,荷妹妹当真不行了么?”

    便听一个清脆悦耳的童音,响在床畔,分明便是奇燕:“她的鞭伤、刺伤,本就不容小觑;体内的寒热双毒交叉,劈风真气混杂,更是堪忧。十有**,断不能救。若能活转,反而是个奇迹。”

    弄玉闻言,涕泣如雨:“燕神医通天彻地,今日也会无能为力?”

    青荷只觉大限已到,更觉心灰意冷:“我即将身死,可谓万事皆空,却要累她们为我心痛。”

    奇燕见惯了生老病死,却看不惯青青小荷,索性直言不讳:“生亦何喜,死亦何悲?何必哭天抹泪?”

    生死一瞬间,青荷确是欲哭无泪。

    梦境风云突变,一张黝黑的脸,一双狠厉的眸,斗现眼前。细观“飞龙在天”,浑身上下,挥洒着冷意,散发的杀气。

    痛极恨极,不顾一切,想要翻身而起,只盼临死之前,远远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不料带动肋下创口,一阵剧痛,一阵昏迷。

    万念俱灰,但求一死。梦境却又惊变,一张微笑的脸,如此温暖;一双晶亮的眸,如此和善。

    不是别人,正是阿龙。

    青荷不会呼吸,喜极而泣,伸出双手:“阿龙,带我一起走!”

    空中的阿龙,却连连摇头:“青荷,自己的路,只能自己走。便是至亲至爱,也不能替代。珍惜你所有,不管是喜是乐,无论是悲是愁。不要寄希望于别人,更不要奢望不可求。”

    说话之间,阿龙的身影渐飘渐淡,终于像云一般消散。

    青荷伤痛至极,晕死过去。

    再次幽幽醒转,已是数日之后,迷迷糊糊想要睁眼,却徒劳无功。依然不忘初衷,又想翻身而起,又是肋下一痛,差点又行昏迷。

    她念着阿龙之言,靠着坚强的意志,拼尽全力,挣扎出声:“玉姐姐……,茶姐姐……。”

    身旁奇燕以为她一是伤得太重,二是头脑不清,三是平常看茶、采茶、炒茶、送茶、煎茶

    、喝茶太过,口中便说:“你尚未脱离危险,只管好生将养,不必担心茶坊。”

    她闻言差点一口鲜血,从两肋喷射而出,不得不多费唇舌:“我要见玉姐姐……,茶姐姐……!她们可还安好?可曾惹怒龙妖?”

    奇燕闻言一惊,口中怒道:“身为小妾,却唤主君龙妖,没大没小!”转念又想,怒意不止:“她随时可能丧命,他却数日不见踪影。如此主君,不要也罢。”

    转瞬间,两个声音,同时响在耳畔,一个温婉,一个和煦,分明是堇茶和弄玉:“青荷,我在这里!”“青荷,我在你身边!”

    青荷心头一热:“卓云毕竟是蜀君,自能保护她们。” 头昏眼花,再无牵挂,昏睡而去。

    痛上加痛,只能做梦。

    不知又睡了几日,终于看见晨曦。

    青荷费力睁开眼睛,只见堇茶,未见弄玉。心上怅然若失,口中感激不尽:“我能逃出性命,全靠茶姐姐舍命。”

    堇茶喜极而泣,含泪说道:“荷妹妹说的哪里话?我身处险境,你还不是一样舍命?”

    青荷心念弄玉,口中急问:“怎么不见了玉姐姐?”

    堇茶微微一笑,连声宽慰:“玉妹妹虽是惦记你,却因宫中规矩实多,不好久留。她和燕师姐见你已无大碍,今日一早,便先行出宫。”

    青荷闻言,心下稍缓,更起离别之意。

    用罢早膳,洒泪作别:“我能死里逃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茶姐姐人在神功,身不由己,不知又有多少难处。青荷感同身受,再不能久留。”

    堇茶哪里舍得?拼命拦着:“荷妹妹,我亲自讨得阿云示下,准你在宫中疗伤,你只管安心将养,再不会有人与你为难。”

    青荷虽说心下不舍,却不得不含悲忍痛:“茶姐姐,我须速回南虞。你无须担心,我自能随遇而安。倒是你自己,初来乍到,万事艰难,步步凶险。”

    她摸摸心口剑伤,后背鞭伤,脚腕勒伤,左肋刺伤。想想冤狱,念念水牢,想想银鞭,念念水蛭,实在心有余悸:“茶姐姐必须严防三大恶人:曼陀,嘉王,“飞龙在天”!一个比一个要命!”

    堇茶含泪说道:“好,我知道。”

    她与卓云破镜重圆,欢喜到了极点;及见青荷之难,又是悲愤至极:“龙帆之行,人神共愤,令人发指。倘若爱人这般待我,我必然挺不过。我只当她醒来之后,定会伤心到寻死觅活。却不料她泰然自若,还处处顾念我。

    当真看不出,这么个小人,外柔内刚,柔韧胜刚强。”

    青荷终是狠狠心,当机立断,洒泪作别:“茶姐姐,我须先行回虞,咱们后会有期。”

    堇茶闻听,泪如泉涌:“待你身体康复,我再派人送你。”

    青荷固执己见,缓颜相劝:“堇茶姐姐,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终有一别,非早即晚。”

    堇茶静言思之,心下黯然:“我确实不能强留,万一龙帆归来,取她性命,我人单势孤,再也无力相救。”

    青荷略一沉吟,想起闺蜜:“玉姐姐太过良善,幸而还有丘山。即便如此,我还是放心不下,只好拜托茶姐姐,多多看顾她!”

    堇茶涕泪涟涟,当即允诺:“荷妹妹放心!玉妹妹包在我身上。可是,荷妹妹更要顾念自己,也要让我放心。”

    青荷无穷饮恨,归心似箭:“我已大好,茶姐姐勿念。我必须趁着蜀吴战争尚未打响,才好穿越边关。”

    堇茶闻听此言,更觉忧心:“荷妹妹,你哪里知道?吴蜀第二次交锋,迫在眉睫,你的必经之地蜀东南,就是主战场。只是你身在缘城,看不见战火,听不着号角,闻不到硝烟。”

    青荷闻言大惊:“茶姐姐会不会为了留我,便谎报军情?”

    堇茶苦口婆心:“荷妹妹金玉良言,我已铭记在心。我的肺腑之言,荷妹妹也不能当成耳旁风。事到如今,战火纷飞,兵荒马乱,危机四伏,你绝不能一意孤行。否则我告诉阿云,将你软禁。”

    青荷哪里肯听,心中暗想:“蜀吴便是开仗,对我也是无妨。我不去乱闯,不会误入战场,更不会再有伤亡。”

    念着前路,更是义无反顾:“茶姐姐,你只管守护你的爱人,做好你的贤内助,不要管我这个倒霉的外族。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堇茶不容置疑:“听我话,先养伤,再回虞。”

    青荷实在拗不过,只好昧着良心暂留一日,以免堇茶节外生枝。

    当日晚间,青荷背着堇茶,洋洋洒洒,给她和弄玉写下两封告别信。

    次日清晨,就悄悄咪咪走人。

    她那轻功何其了得?再说,堇茶待她亲如姐妹,时时自由,处处宽松。蜀玉宫侍卫,更当她重伤在身,只有关照有加,怎会小心提防?

    青荷飞身而起,身形一旋,丽影一飘,几个起落,踪迹不见。

    出了蜀玉宫,更是不改初衷,直杀蜀东南。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予美亡此

    数日前,阿龙便已率领本部,浩浩荡荡开往蜀东南。及近芜州大营,便感地动山摇,更见烟尘漫天。

    远远望见万千军士,托着两匹飞骑,风驰电掣而来。只觉旌旗猎猎,迎风翻飞,只见盔明甲亮,闪烁刀枪。却是金梭、银盾闻听主帅驾到,惊喜万分,列阵相迎。

    阿龙进得中军宝帐,用罢饭食,也不将息,便马不停蹄,率金梭、银盾攀上芜窿山脉的九递山,登高远眺。

    芜窿山脉,乃独具魅力的南国高山群,雪川、谷地、森林、草原,浑然一体,交相辉映。那雄峻秀奇的茫茫林海,连绵起伏;那青幽秀美的阵阵松涛,苍翠欲滴;那镶嵌在山林之间的高山草场,如诗如画,延绵天际。

    一句话,美到巅峰,美到窒息。

    谁会想到,这惊心动魄的美景,更是杀人如麻的战场?

    阿龙再向东南幽谷望去,乌云沉沉,薄暮隐隐,杀气腾腾,埋伏着樊琪的主力。

    归帐之后,阿龙笑问心腹爱将:“樊琪此人,可谓治军严整,法令严明。自幼熟背孙吴之法,行军用师,征战杀伐,甚能因事设奇,以奇制敌。今日观他布阵,可有制敌良策?”

    金梭胸中深有沟壑,上前躬身一礼,:“樊琪虽是精通兵法,却是好大喜功,急于求成。更因夔门之败,急欲雪恨。末将派出人马多方打探,观其出兵,走得都是捷径。目前,观他意图,便是要攻占九递山的制高点。”

    银盾略一沉吟,接踵补充:“樊琪倒能吃一堑,长一智。占领九递山高地,倒有四大好处:一可高瞻远瞩,俯瞰大局,知己知彼;二可占据咽喉,夺取战略要冲;三可据东西望,更能长驱直入;四可切断我水源粮道,封锁我东部供给。”

    阿龙连连点头:“不错,他正是此意。既然樊琪胃口大开,咱们不如将计就计。”

    金梭闻言急问:“将计就计?可是要我军假意作势,退出九递山防守,让他以为我要塞空虚,诱他趁虚而入?我再借助山势地形,悄悄布下十面埋伏?”

    银梭登时开窍:“芜窿山脉乃喀斯特地形,不仅山形奇特,山路崎岖,还有诸多溶洞、天坑、地缝,幽深隐蔽,可供我所用,当真是占尽地利。倘若以此诱敌深入,定能让樊琪有去无回。”

    眼见心腹爱将一点就透,阿龙喜上心头:“正是!咱们假借地形,布下迷阵,再施展离间、突袭等诱敌之术,避实就虚、声东

    击西,并乘机埋伏、包抄,最后一举围歼,定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

    金梭忽又转喜为忧:“末将派遣细作探查,听说此次东吴监军,却是九王博赢。此人诡计多端,对咱们大为不利。”

    银盾业是面露忧色:“博赢是只老狐狸,极会用兵,更是为人极其谨慎,正好弥补樊琪不足。咱们想要诱敌,当真大大不易。”

    阿龙淡然一笑:“不妨不妨!吴君博尚昏聩,私智小慧,用心急偏。素来疏远君子,狎近小人。博赢与博尚,别看是亲兄弟,却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如今博尚佳兵勤远,稔祸速乱,自然是“强将不能用,能者无作为。”博赢受尽排挤,自保尚且不易,怎会为博尚出力?”

    金盾闻言大笑:“既然如此,博赢此次西征,不盼大胜,反盼大负,定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阿龙连连点头:“非但如此,但凡东吴兵败,博赢定将乘势而起,伺机夺取君位。依我之见,东吴一场政变,已是蓄势待发。”

    银梭满面欢颜:“如此看来,我西蜀不仅占有天时地利,而且还占尽人和!”

    阿龙微微一笑:“正是!数十年来,我西蜀受东吴欺压。此次征战,博赢固然渔翁得利,更是我西蜀和东吴一争高下的契机。倘若胜之,我西蜀再不会受制东吴,而是与他平分长江流域之秋色。”

    阿龙运筹帷幄,青荷更没闲着,一番决策,当机立断,穿长江,过綦水,挺进芜窿,直杀九递。欲远赴千里,偷越蜀关,再穿吴跃桂抵虞。

    历尽风雨,历尽沧桑,终得自由。人在路上,本以为心情大好,本以为开心想笑,却不料,张开小嘴,不曾放歌,先留下两行清泪。

    虽是如此,顾不上有病呻吟,夜伏昼出,火速疾行。

    数日奔波,来到数百里开外的九递山。此地风光旖旎,景色宜人,绝世美艳,尤其是那“奇峰、林海、草场、雪原”四绝,令她叹为观止。

    登峰远眺,群峰峙竦,峡谷跌宕,林海葱茏,无不幻化着蜀东美景。

    山路绵延百里,人迹罕至。青荷归心似箭,自是马不停蹄,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啃苞谷饼,一直走到深夜,依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安身立命之处无有,无限困意却陡然来袭。

    她心中愈急,脚下路越是蜿蜒崎岖。越往前走,越是悬崖峭壁,千仞绝立。更听惊天动地,万壑之雷,

    响在脚下,原来东侧便是波涛怒吼的芜江。当真是:“头顶转石崖,脚下激流飞花。手抓绝壁突洼,身侧枯松倒挂。”

    两眼摸黑,一步九折,战战兢兢,再不敢走。借着微弱的月光,奋力探望,登时吓得毛骨悚然。

    身前绝壁岩,悬挂着十数个长方体物什,都是三长两短。定睛再看,分明是一具具惊心动魄的石棺。

    心惊胆寒,不敢睁眼:“原来,陪伴我的,竟然是冷冰冰的尸骸,而且是高悬于天际的千年尸骸!”

    当真是:“路迢迢兮雾茫茫,心萧萧兮愁汤汤。风剥吹兮雨侵蚀,棺高悬兮骸坚强。绝天地兮岁无疆,隔阴阳兮枉断肠”。

    如今这情形,无论前行,抑或后退,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坠崖成万年尸。不在此地下榻,又能有何办法?

    无可奈何,唯有原地静卧,躺在一处石棺棺盖之上,不断祷告:“善有报兮良有奖,厄运来兮莫凄惶。臻百福兮降百祥,念无助兮盼无恙。”

    祷告尚未完毕,便已酣然入梦。

    无被无褥,山高棺冷,忧愁不断,噩梦连连。不知为何,“飞龙在天”阴森恐怖的剑,杀气冲天的脸,总在梦中浮现。

    黎明时分,远处忽传异动,有刀剑争鸣之声,有羽箭飞射之声。片刻之后,头上崖顶又传来狂奔之声,嘈嘈杂杂,纷纷扰扰,齐来入梦。

    梦境中的崖顶,模模糊糊,影影绰绰,数人惊疑不定,正在飞步急行。

    头前带路的却是个玄衣人,奔跑之间,突然停住脚步,一声低语:“我王,大事不好!前方却是悬崖峭壁,再不能行!”

    青荷梦中质疑:“怎么,听声音极似天玑,他不在蒹城陪红袖,因何来这兵荒马乱之地,寻这死人的晦气?”

    梦幻风云突变,人物斗转星移。

    一绿衣人闻声奔至崖边,向下观看,但见万丈深渊,但闻奔流湍急,大笑不已:“前有百丈悬崖,后有千骑追兵!危乎高哉!天亡我也!”听声音,极似九王博赢。

    只是,生死关头,眼看命就不在,他如何笑得出来?

    又听脚步匆匆之声,更有三人奔行如飞,来至近前。便闻天玑急道:“天权,紫逍,紫遥,可曾找到其他出路?”

    天权众人左顾右盼,恨声连连:“本来还有两条去路,可以各奔东西,均被龙帆堵了个严严实实,再难逃出生天。”

第一百八十四章 谁与独处

    博赢死到临头,依然笑得风轻云淡:“可怜樊琪,一代名将,居然如此下三滥。当年我也算有恩于他,才对他未曾生疑,万万不料,他反而倒打一耙。事先约我会师九递山,却又故意将约定地点,泄露给龙帆。”

    天玑愤恨不已,满面杀气:“当真意料不到,樊琪此人,毫无底线,更是胆大包天,施展阴谋诡计,令我王深陷绝地!但若逃离,我必杀之!”

    天权、紫逍、紫遥眼望主人,目光炯炯,誓死护主:“天无绝人之路,容属下仔细再寻。便是豁出性命,也要保我王周全。”

    说话之间,刀剑争鸣,层出不穷。声音传自悬崖之后的半山腰处,似是有人从蜀军背后,杀出一条血路,实施营救。

    一时间,杀声震天,此起彼伏,闻者丧胆。

    忽闻一悦耳之龙声,冷酷无情,劈风裂帆,喝断长空:“避免伤亡,不必绝杀,只管放他们上去!咱们正好集中火力,瓮中捉鳖!”

    梦境恍惚,幻化迷茫,更不知神游何方。似有一行八人,不顾凶险,搏杀而入。为首的是一蓝一黑两位将军。

    蓝衣人飞奔:“我王可在崖顶?”

    黑衣人急问:“我王尚且安否?”

    二人身后,紧跟六人,都是魁星派高手,紧紧护在四周。

    博赢眼见来人,不喜反忧:“枢弟,璇弟!龙帆狡猾至极,他围困本王一个不够,又以本王为诱,引你们一同上钩。”

    天玑更是大急:“事到如今,咱们一行十三人,个个受困,插翅难逃,这可如何是好?”

    蓝袍将军正是天枢,大敌当前,威风八面,无所畏惧:“我王,咱们是兄弟,注定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天枢身侧的黑袍将军,身材高大,双目闪着灵光:“我与师兄早知樊琪心术不正,听说我王奔赴前敌,便四处打探消息,终于寻到此地。”

    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底气十足,霸气冲天,在山谷中久久回荡,声声不绝:“天璇将军,言之有理!诸位英雄神武,若非家有内奸,暗中通风报信,怎会中下龙某雕虫小技?依龙某之见,奸人岂止一个樊琪?吴君博尚,才是罪魁祸首!王爷,你依然已经身陷绝境,不如弃暗投明!何必为个昏君,死心塌地?”

    博赢虽在逆境,却处乱不惊,一声断喝,震破耳膜:“龙帆听着!本王不过一时大意,才马失

    前蹄。要我降蜀,白日做梦!”

    龙帆朗声大笑,震的峭壁石块四下飞落,险些砸醒梦中的青荷:“王爷,现下是黎明,白日做梦,尚且太早。王爷既然已经失蹄,即便再生双翅,也难逃生。这般处境,即使不顾惜自己,难道还要赔上兄弟?”

    天枢仰天长笑,桀骜不羁:“龙大将军,我等誓死为主,怎可降蜀?要打便打,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龙帆一声长啸,震惊百里:“龙某有的是耐心,甘愿拭目以待。王爷聪慧绝伦,最善审时度势,怎会自寻死路?”

    博赢一声冷笑,不为所动:“龙大将军,胜负未分,不必得意太早!”

    龙帆不以为然:“王爷不必嘴硬,龙某只要一声令下,王爷早已万箭穿心。只是龙某素有好生之德,不愿对王爷大开杀戒。我容王爷好生想一想,再过一炷香,天光便会放亮。龙某已在崖下备上干柴,王爷倘若执迷不悟,龙某无奈何焉,只好放火烧一烧,只盼王爷醒一醒。”

    博赢忧心如烈,却假意镇定自若:“龙大将军,你只管烧,本王自有天佑,更能浴火重生!”

    此言一出,崖上只剩寒风猎猎,劲草恢恢,再无人声。

    良久,才闻博赢极低的声音命令:“咱们修整片刻,便趁黎明前的黑暗,背水一战。”

    天玑登时会意:“咱们同仇敌忾,趁着暗黑舍命冲杀,未必不能求得一线生机。”

    博赢淡然一笑:“正是,我等堂堂伟丈夫,岂能屈死于小人奸计?”

    天枢沉吟片刻:“此次受困,固然是樊琪设计毒害,他却有贼心无贼胆。若论罪魁祸首,还是阴险的寒波。”

    天璇连连点头:“论及源头,更是君上。他不仅受奸人蛊惑,自身更是心胸狭隘,不容贤良。所以才会指使寒波,暗示樊琪,下此毒手。”

    天玑神色惨淡:“君上此举,比那魏帝曹丕,过犹不及。”

    青荷尚在睡梦之中,陡然听说曹丕,立时想起曹植的才高八斗,不由自主将《七步诗》倒背如流:“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背诵完毕,心下暗想:“生于古代帝王之家,看惯了喋血和屠杀,地位越高,权力越大,越是沉迷此道,越是不能自拔,越是看重名和利,越是沉迷权和欲,越喜欢权利游戏,越喜欢出卖兄弟。”

    睡梦之中,忽闻一女子娇美之声,打破她的梦境。梦里那佳人眉目如画,风姿绰约:“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如今总算看个清楚,君兄便是嫉妒!九王兄名扬四方,万众敬仰!君兄每念及此,食不甘味,坐不安席。所以九王兄无论如何小心,无论身处何地,都成众矢之的。可是,君兄又抓不住九王兄把柄,不能枉杀功臣。尤其寒开一死,他又少了个左膀右臂,钳制九王兄。只好偷令樊琪,人不知、鬼不觉,暗下毒手。”

    天枢连连点头,又连连摇头:“阿瑶,你不听我劝,非要跟到两军阵添乱。如今倒好,我们受困,累你受难。”

    瑶光微微一笑:“阿枢,我们是夫妻,你们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天璇鼓舞士气:“如今是黎明前的黑暗,越是险象环生,越是步步惊心,曙光越是已经迫近。”

    博赢双目如电:“本王虽是算错一步,致使我等进退维谷。但不到最后,岂能轻易认输?”

    天枢慨然说道:“正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平心而论,我王主动请缨,奔赴前敌,本是一步好棋:既能逃离蒹城险地,又能伺机东山再起。”

    天璇深以为是:“王图霸业,岂能来得容易?定是一步一步博弈。我王自请督战前敌,也是君上梦寐以求。寒开死后,他少了个智囊,疑心益重。唯恐我王操控朝堂,形成百舸争流;只想独霸朝纲,军前浪遏飞舟。”

    天枢双目凛然:“君上幻想调虎离山,将我王杀于平原。为了算计我王,当真处心积虑。他在蒹城堂而皇之刺杀贤臣,岂非尽人皆知?坏他一世恶名?”

    瑶光犹自恨恨不已:“君兄钦令九王兄督军,表面风光,实际要兵无兵,要将无将,无异孤家寡人。以至于九王兄通天彻地,却要受制于匹夫樊琪。”

    博赢抬头远望,心底透亮:“世事虽无常,魔道不永昌。前后虽是险,左右自能当。福祸虽难料,安危自有疆。智者解其纷,王者和其光。”

    天枢略一沉吟,率先提议:“为今之计,我先冲锋,璇弟率众护我王脱险。只有保住我王,才能守护东吴万世之基。”

    天璇心思机警,献上妙计:“我方才留心观察,龙帆更似装腔作势,却是假意恐吓,真心收降。不如我假意投诚,吸引他注意力,枢兄出其不意,率众冲杀,或许就能死里逃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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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悦荷香介绍:
肉食者壮志凌云:“我要把青天覆盖的地方,变成北鞑的牧场。” 草食者凌云壮志:“我要把北鞑的战场,变成青天覆盖的地方。” 天地不仁,刍狗万物。圣人不仁,柝龠熔炉。 沧海桑田,霸业焦土。悲欢离合,丹心如故。 成败有因,胜负有果,兴衰有道,何谓荣辱? 万世之基,千古之帝,百谷之王,谁主沉浮? 龙悦荷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龙悦荷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龙悦荷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