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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空之承     帝国苍穹txt下载     帝国苍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3章 末日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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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卡萃丽一家醒来之前,林恩将英勇的“暗夜战士”留下的MP44仔细擦了一遍,给两个造型熟悉的弧形弹匣装满子弹,再掏出弹容量仅有六发的毛瑟军用手枪,认认真真地擦拭一番。

    对于林恩所携带的这两种枪械,背黑锅的二等兵卡尔给出了有趣的评价:端着这个战场上最新式、最犀利的步兵武器,打着打着没了子弹,突然掏出这个战场上最古老、最奇特的手枪,以其惊人的威力和射程惊煞对手!

    俏皮话谁都会说,从林恩眼中看出了淡淡的不屑,卡尔从他那里要来突击步枪。在左手的手指和手掌基本无法弯曲的情况下,他以令人眼花的速度将其拆解,然后又将所有零件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地装配起来,唰啦唰啦连退了三发子弹。

    林恩从地上捡起掉落的三发子弹,服气地朝着卡尔竖起大拇指。

    “爸爸!”

    犹如奶糖一般甜美却又带着倦意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恩转头一看,小卡萃丽应该是被刚刚的声音吵醒,小手还在揉着眼睛,嘴巴就在唤着“爸爸”了。

    从未有过当爸爸的心理准备,可经过这么两天的相处,他觉得有个乖巧可爱的女儿应该是一件非常幸福快乐的事。在将小卡萃丽抱起之后,林恩又想到卡尔刚才所说,这一家三口铁定是要比自己先上船的。既然分别在所难免,他忽然很害怕听到卡萃丽声嘶力竭的哭喊着,更担心她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心智又会因为悲伤而恶化。

    何去何从,他一时间又有些心乱如麻。

    听到小卡萃丽的声音,白山羊胡子和少妇也相继坐了起来。前者面无表情地打着呵欠,后者一边用手指捋头发,一边用温柔、亲和却又有种淡淡的幽怨的眼神看着林恩。

    想起昨夜的激情,林恩脸庞忽一下热了——这是多年未曾脸红的感觉!

    “赶紧收拾出发吧!若是中午到不了柯尼斯堡,我们就都得饿肚子了!”卡尔有些慵懒地提醒道。

    林恩将小卡萃丽抱回到少妇跟前:“带她去洗脸吧,我来收拾东西!”

    这句话的口吻和语意简直像是一对相处已久的夫妻对话。

    说都说了,林恩却又有些心虚。好在少妇没有明显表现出反感,她从行李袋里拿出毛巾、牙刷和梳子,然后轻唤卡萃丽的名字,两个女人头发蓬松地洗漱去了。

    白山羊胡子起来后没去刷牙洗脸,而是从皮箱里拿出一把小号的木头梳子,极其认真梳理起他那已有三、四寸长的漂亮胡子。

    林恩无语,默默地收起毯子。为了便于携带的目的,德军士兵们习惯于将军毯和简便帐篷弄成卷饼状,它们既可以压着背包置于后肩位置,也可以缚于腰后。因为有两床毯子,林恩各取其一,这看起来虽然有些怪异,但又不要参加阅兵式,只要带着方便也就无所谓了。

    因为远离交战区域,林恩可以放心地将MP44枪口斜朝下地背着。等到一家三口收拾妥当了,他一手拎起皮箱,一手拎着行李袋,除了小卡萃丽因为林恩空不出手来抱她而略显失望,其他人都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殷勤。

    角色不同了,待遇果然随之改变。这样也好,林恩的内疚心理得以减轻许多。

    四大一小继续沿着道路向柯尼斯堡前行。

    没有了负累的白山羊胡子走在最前面,一手插进裤袋,一手惬意地抚摸着胡须,闲庭信步的姿态可要比年轻人轻松许多。

    少妇牵着小卡萃丽紧随其后。也不知是有意锻炼女儿的独立生活能力,还是身体薄弱而无法长时间地抱起,亦或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自打初次相见开始,林恩就很少看到她抱女儿。母女俩就这样走着,等到小姑娘实在累了,少妇便会主动回身从林恩手里接过行李袋。很自然的,小姑娘就舒服地坐在了“便宜爸爸”的臂弯里。

    面包土豆卷心菜之类昨晚就已经消灭掉了,区区一口大锅还不至于让卡尔这样的青壮年蹒跚而行,但他似乎早就习惯了殿后的角色,不紧不慢地走在后头,时而哼着不知名的歌谣,时而找林恩调侃几句,或是教他一些骂人的俚语。在这种相对轻松融洽的气氛中,时间流动的速度好像加快了不少。渐渐的,眼前的树林和田野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的村庄和漂亮的庄园,只是除了偶尔歇脚的难民,这里的一切安静得有些诡异。

    “这里的居民都已经撤走了?是在港口排队,还是已经登船离开?”林恩用德语问道。

    卡尔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柯尼斯堡的大部分市民估计在上旬就已经乘船撤往丹麦和德国北部了,从拉脱维亚、立陶宛、波兰以及东普鲁士其他地方撤退到这里的人应该也走了,现在滞留在城区和港口的应该只是少数人吧!当然了,也包括我们在霍尔根镇动员的这些原本不愿离开家园的德国人!他们有些人不愿相信苏联人的残暴,事实上,在被苏军占领的地方,没有一个妇女能够逃脱悲惨的命运!”

    这最后一句话并非危言耸听,林恩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一些有关战争暴行的图片——轴心国在占领区的所作所为固然令人不齿,可盟军和苏军官兵在战争后期的行径也确实没好到哪里去。有人估计,在二次世界大战中被苏联红军强暴的德国妇女总数在两百万以上,这一数字或有夸大成分,然而不管结果如何,平民永远是战争的牺牲品——这,是一个恒古不变的残酷定律。

    走着走着,一座傍水而建的小村庄出现在公路前方。远远看去,它有着自然宁静的美丽,几栋民房的烟囱里还飘出袅袅炊烟,然而靠近之后,林恩他们很容易看出这里完全成了军队的临时屯驻点:村庄边缘构筑了简单的警戒防御工事,村子里穿着灰色或迷彩制服的大耳沿钢盔们来来往往,靠近树林处还停着一些正在接受修理的坦克、突击炮和自行火炮。

    绕过村庄的公路在河流位置建有一座轮廓比较有现代化气息的水泥桥,估摸着约有50来米。林恩第一眼就在猜想它的桥墩位置应该已经装上了炸药,河面不算窄,河水应该也不浅,德军怎么没有选在这里修筑完整的防线?

    正想着这个纯粹的军事问题,一阵轻微的轰鸣声从前方传来。乍一开始,林恩以为是那些处于维修状态的战车在测试发动机,然而这种嗡鸣声很快体现出与寻常坦克突击炮截然不同的音调。过了将近一分钟,村庄北面的树林之上突然出现了一只超大号的“山鹰”,和造物主赐予万物的自然曲线所不同,这支鹰有着平直却不呆板的线条,高速转动的螺旋桨为它提供了强劲的动力,宽大的双翼赋予它飞行并保持平衡的能力,那垂直竖起的尾翼使它能够以令人羡慕的灵巧进行战斗机动。

    “呀!爸爸,看啊!是飞机!”

    小卡萃丽高兴地伸手指着那架“山鹰”,而在这之前,林恩一直以为深受战争荼毒的孩子一看到飞机、一听到轰鸣声就会害怕。可看小卡萃丽的表现,这完全符合正常孩童的反应。

    林恩放下左手拎着的行李,从口袋里掏出字典,一边翻页一边向小卡萃丽讲解说:“是飞机,我们的飞机!它是福克-沃尔夫-190,一种战斗机!”

    如同一只无比可爱的小鹦鹉,卡萃丽学着说道:“福克……战斗机!我们的战斗机!”

    “对,我们的战斗机!卡萃丽真聪明!”林恩虽然是以自我学习为第一目的,但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行为表现越来越符合父亲这个角色了。

    对于这种教导孩童的行径,卡尔并没有表现出任何鄙夷不屑的神色,他从林恩身旁走过时说:“前面就是柯尼斯堡机场,防线内唯一的大型机场,看来它还在使用!”

    “哦!”林恩抬头望向树林那边,虽然肉眼不能穿透障碍,但他可以想象战争年代的大型机场该是怎样一副紧张忙碌且又戒备森严的景象。

第74章 钢铁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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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相对平直宽阔的水泥桥头,几名戴着大耳沿钢盔、军容尚算齐整的士兵用带刺的铁丝网架和简陋的木质岗哨设卡检查。看他们谨慎却不紧张的表情来看,林恩觉得他们应该是有一阵子没被扔到前沿阵地上去锤炼了。

    反观二等兵卡尔,经过一夜休息虽然驱走了满面倦容,仆仆风尘中却又有着经历了血雨腥风的坦然,脸庞的平静中找不到一丝懈怠。

    “卡朗、菲尔戈特、嘎姆还是霍尔根来的?”

    等林恩一行人都走到跟前了,挎着冲锋枪的高个子哨兵才用他那冷漠的腔调开口问话,并顺势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停下来接受检查。

    这时候,林恩才注意到哨卡旁边的三轮摩托车上坐着两名前胸挂着偌大铭牌的“链狗”,也就是德**队中的宪兵,他们不仅没有像奥利弗防线以及柯尼斯堡防线的执勤士兵那样夸张,甚至给人一种无所事事的慵懒之感。

    “霍尔根!”

    背黑锅的二等兵卡尔一边回答,一边递上士兵证,并简单向对方解释了自己的任务——但对方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他粗略地翻了翻证件,对比照片时也只是粗略看了两眼。

    “后面还有你们的人吗?”

    “应该没有了!”卡尔答道,“我们负责做饭,昨天晚上等所有人走了我们才洗锅的!”

    接着又检查了林恩、白山羊胡子和少妇的证件,哨兵挥手示意同伴给他们放行。

    “嘿,伙计,还剩下什么吃的么?”他在背后问卡尔,“比如香肠、肉罐头什么的。”

    “没了,一点儿都没有了!”卡尔侧转过身,无奈地拍拍肚子,“就连这儿也是空的!”

    “嘿!”哨兵冷笑一声,“那你们最好祈祷自己能够活着挨到登船,因为柯尼斯堡市区现在几乎找不到什么食物了!”

    坐在摩托车上的“链狗”不阴不阳地插话说:“就算登船了,也得抓到老鼠才能够开餐!”

    一听到“老鼠”,卡萃丽连忙往林恩的怀里钻。

    林恩没好气地瞧了瞧这名“链狗”,恐吓了孩童,他这会儿又以不善的眼光望向艾莉丝。好在少妇仍旧披着她的头巾,即便从正面看,也不容易看出她那标致的面容和婀娜的身材。

    等林恩他们过了警戒线,挎着冲锋枪的哨兵复又说道:“在你们之前从霍尔根来的那些人,最后一批半个小时前才从这里经过!”

    林恩侧身转头,最后一句话让他觉得这哨兵还有些人情味,亦衬托出“链狗”的不讨人喜欢——这,或多或少是受了早期电影的关系。

    走在宽阔的桥面上,卡尔低声说道:“看来我们住一晚也没耽搁什么时间嘛!应该很快就能够赶上他们。”

    “嗯!”林恩应了一声,却还在想着哨兵口中所说的食物问题。先前未曾想到,作为东普鲁士首府和战略支撑点,柯尼斯堡还会缺乏食物储备。冷静地略加揣摩,前前后后少说也有四五十万军民从这个桥头堡撤走,而逃难之人尤其是老弱妇孺又不可能携带大量粮食,在等待登船期间即便以维持生存的最低要求发放口粮,算上人数也是一笔巨大的耗费。

    早饭也就用昨天所剩的一点儿面包将就对付,林恩这会儿也肚子咕咕叫了,小卡萃丽却还在因为卡尔刚刚说的话儿挥舞着小拳头喊:“爸爸加油,妈妈加油,爷爷加油!”

    听到这个口号,少妇不停步地回头看了看,目光却有更多时间是停留在林恩脸上的。

    走过桥面空旷的水泥桥,林恩一行沿着公路绕村庄而行。从近处看去,这里驻扎了不下于百人规模的德军部队,不少房屋靠北一侧就地设立了圆形的防空阵地,内置不同口径和型号的高射炮,原来这个村庄是拱卫机场的一个地面防空火力点。林恩细细一数,这里有9门单管防空炮、4门双联装和2门四联装防空机关炮,看着到处堆积的空弹药箱和炮弹壳,此前想必已经发生过多次战斗。别看这些高射炮样貌凶悍,可林恩知道,德军因为没有近炸引信技术和成熟的雷达火控装备,传统防空武器的效率一直比较低。不过到了战争末期,德军技术部门据说已经研发出了防空导弹和空空导弹,只是和其他末日武器一样,受累于崩溃的工业和战争形势而无力回天。

    在眼前这座村庄的最北面,有一栋大石堆砌的尖顶房,年代有些久远,但看起来应该是比较坚固的。只见它二楼的小露台上插了一根约有三米的旗杆,上面悬挂了一面红底、白圈、黑色万字的德意志第三帝国国旗。它在阳光下是那样的鲜艳刺眼,可在林恩看来,经历了崛起、巅峰然后又迅速衰弱,它和这个前所未有的军事帝国都已经临近末日了。

    日出,日升,冬日的暖阳终于爬到头顶正上方。

    连续走了三个多小时,不需要提行李的白山羊胡子脸上还是露出了倦意,少妇撂下了披巾,将一头自然微卷的秀发“解放”出来,白净的脸庞上没有太多的表情,目光偏离水平稍稍下垂,就连小卡萃丽也打着呵欠,仿佛随时都会在林恩怀里睡去……

    “看,柯尼斯堡防线!”

    卡尔的一声轻唤打破了沉闷的气氛,站在公路的转弯处,可以看到前方的旷野中出现了一条比古代城墙还要壮观的军事防线。它充分利用丘陵地势的起伏,将主要防御工事置于具有高度优势的突起之处,正面可以看到连线成片的铁丝网和壕沟、纵横交错的战壕以及堡垒式的永备工事——一眼看去,它们犹如压阵的巨人士兵,以魁梧坚厚的身躯矗立于整条防线的每一个关键位置。它们那坚厚、雄浑而又气势磅礴的身躯让林恩想起了柏林的高射炮塔,这种近乎变态的综合防御工事堪称人类战争史的一朵奇葩。它配备了强大的防空武器,在地面防御战中亦能够形成凶猛的压制火力,而最让人称奇的莫过于它那登峰造极的防御力。同样是以钢筋、混凝土和钢板为原料,德国人将他们在工程方面的技艺发挥到了极致,战后多年,人们在柏林依然能够看到它们的身影,因为普通炸药和工程机械根本奈何不得它们!

    林恩从未去过柏林,只是凭着对历史图片和旅游节目的印象,感觉眼前这条防线上的混凝土堡垒要比真正的高射炮塔更矮、更敦实,抗炮火轰击的能力也应该有增无减按——据说在柏林战役期间,苏军动用了他们在陆上最强大的火炮,竟也没能直接摧毁柏林城内的高射炮塔。

    沿着公路走近防线,林恩愈发感受到它的“与众不同”,每一个细节在部署上都是花费了一番苦功夫的。例如战壕工事,最外侧的地势相对较低,越往里地势越高,这样一旦苏军突破第一线战壕,位于二线、三线战壕的守军就能够依托高度优势组织拦截火力。相应的,为了避免敌人炮火的杀伤,这些战壕之间的交通壕特意挖得很深,看上去就像是一条黑洞洞的沟渠。此外,战壕区域密密麻麻地散布着大小、形状不尽相同的伪装网,它们下面可能是水泥加固的碉堡,内置威力惊人的反坦克火炮,也有可能是钢制炮垒和反坦克战车。

    几条来自不同方向的道路在防线前方汇于一处,因而视线中可见不少逃难的人群。平民们显得疲惫虚弱,为数不多的军人也是以伤兵为主。看得出来,正面穿过防线的宽敞道路上并没有埋设地雷,警戒执勤的士兵们也只是在路面上放置了数重铁丝网架,这看起来完全不能阻挡苏军坦克的冲击,但抬头看看周围的阵地,林恩相信那隐藏于掩体工事和伪装网下的反坦克火力足以在瞬间撕裂一整队T-34。

    战争进行到1945年,一条防线的好坏不光看它能否抵御敌人强大的炮火轰击,反坦克体系的设计和配属也是决定最终成败的关键因素。

第75章 再见吧,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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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柯尼斯堡防御圈的每一个人,不论走路的平民士兵还是乘车的军官,都必须接受严格但不苛刻的检查,并按照分类进行登记,林恩自然不会受到例外的待遇。

    “第11党卫军志愿装甲掷弹兵师?”

    看着林恩的士兵证,负责抄写登记的国防军士官有意多瞧了他两眼。

    “呃,我们连队还有不少军官和士兵在外围防线上。一群没能跟上大部队的可怜虫,不是么?”这个问题林恩早就准备好了应对,因而说得很溜,发音经过卡尔的纠正,也比原先标准了不少。

    确认了证件没有问题,士官无奈地摇摇头:“仗打成这样,出现什么情况都不足为奇!我听说你们师正在斯德丁附近集结休整呢,你到港区去找凯尔酒店,向那里战区后勤指挥部的人打听一下,看他们能否安排你尽快登船,最近应该还有船前往斯德丁!”

    虽然不想撇下生死未卜的“屠夫”独自撤离,可见眼前这位士官也是一番好意,林恩还是郑重其事地道了声谢,又问:“那他们大概要等多久可以上船?”

    士官透过窗户玻璃看了看站在路边的一家三口:“这个我也说不准,也许两天,也许一周,主要是看海军。他们已经全力以赴了,但我们的敌人太过凶残……”

    林恩沉默无语,的确,德国所选的对手实在太过“凶残”。即便拥有一支素质出众的精悍军队,最终也只能接受失败的命运。

    拿回自己的士兵证,林恩低着头走出岗亭。

    “爸爸!爸爸!”

    蹲在少妇脚边的小卡萃丽就像是看到主人回家的小狗,无比欢欣雀跃。

    林恩快走几步,弯腰展臂:“来,爸爸抱!”

    小卡萃丽欢快地扑入林恩的怀抱,凑上去在他那胡渣又重新冒头的脸庞上“嗯嘛”一口,“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林恩虽然满脸带笑,可分别在即,心里却矛盾得很。

    排在林恩后面的二等兵卡尔很快就完成了登记,他所在部队的主力此时仍在外围防线,看样子是无法提前登船了。这家伙虽然一脸无所谓,但从他的眼神中还是能够看出些许失落。

    “他们让我去那边的野战医院检查伤势,用一些消炎药水,然后有可能要重新返回前线!我们的部队仍在最关键的阵地坚守!”

    林恩顺着他转脸所看的方向望了一眼,防线后方的树林和村庄估计都被充分利用起来了,指挥部、炮兵阵地、弹药库以及配备有醒目十字的野战医院。这样的防线固然不能跟马奇诺那种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和时间修筑起来的整体工事相提并论,但看起来至少是比较完备的,只是苏军的凶猛攻势给林恩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而他也知道利矛对坚盾的那一刻已为时不远。守,肯定是守不住的,必须想办法让小卡萃丽一家尽快登船。

    在这个问题上,林恩心里想着是“必须”而非“尽力”,绝不仅仅是因为和少妇的“那一夜”,白山羊胡子提供的字典和书,小卡萃丽的一声声“爸爸”,还有这不到两天时间的相处对他抑郁情绪的有效缓解,所有的一切糅合在了一起,让他根本不需要权衡就明确了这一点。

    “感谢你一路上的照顾,卡尔!还有一件事……”林恩将二等兵拉到一旁,低声说道:“你还有没有其他办法让他们尽快登船?”

    听到这话,二等兵并不觉得惊讶,他低着头,用牙咬着嘴唇,闷闷地想了想,又小心翼翼地朝周围看了看,这才小声说道:“前几天我听朋友说,在白天的时候,登船秩序是受到严格管理的,但到了晚上,因为怕灯光引来敌人的轰炸机,整个港口几乎是没有灯火的。要么用财物贿赂安排登船的海军士兵,要么趁其他人不注意悄悄溜上船。”

    显然是知道林恩德语很烂,卡尔一边说还一边用手指在林恩手掌上比划着。末了,他叮嘱道:“海军士兵未必会接受贿赂,那样你就换个人试试。偷偷上船风险很大,但以目前的形势,海军士兵还不至于开枪,我想最多是被扔下大海自己游回岸边吧!”

    半听半猜地弄清楚了二等兵的意思,林恩虽是连连点头,心里却按耐不住地感慨:这样的天气淌水而过就已经够痛苦了,若是被丢下海里,恐怕比直接挨一顿打还要悲惨吧!

    “不管怎么说,林恩,祝你们好运!”二等兵郑重其事地和林恩握了手,又转身向白山羊胡子他们简单道别。

    虽是离别,大家却都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忧伤,白山羊胡子特意上前和卡尔握手告别,少妇躬下身子,教小卡萃丽说了句“叔叔再见”。

    “再见了,卡尔!保重!”

    说完了这句,林恩很是决然地别过头。天下无不散筵席,只是……自己与这一家三口的相处也时日无多了。

    告别了背黑锅的二等兵卡尔,一行四人继续沿着公路北行。白山羊胡子似乎永远是那样一副处变不惊的表情,少妇此时也显得很平静,但她并非对即将发生的一切都茫然无知。清秀的眉宇重新凝结了哀伤,却已然换了一种内涵,低垂的目光像是不愿再和林恩产生交集,两只白皙嫩滑的手紧紧地相互交握。唯有小卡萃丽沉浸在家庭、亲情团绕的幸福之中,可越是如此,分别之时越会受伤。林恩本来想着是否要用严厉训斥、无端发火来提前给她“降温”,可看到那天真无邪又略有菜色的可爱脸庞,他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来——这甚至比让他当面射杀敌人还要艰巨!

    踌躇许久,又预先翻查了字典,林恩借着到路边小解的机会单独对白山羊胡子说:“先生,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和您商量一下……为了让您、艾莉丝和卡萃丽尽快登船撤离,我准备走一条比较特殊的渠道,这需要一些钱,但我带着的恐怕不够……”

    “你是说贿赂安排登船秩序的人?”白山羊胡子很直白地说,在得到林恩的点头默认之后,他摇了摇头。离开路边的灌木丛,他将手提箱放在地上,当着林恩的面打开。

    里面除了少许换洗的衣物,就是几本书和一个不大的牛皮纸袋——白山羊胡子将其打开,里面放着一些零碎的面包块。

    “我把书给你的时候,可曾向你收过一芬尼?”

    听了白山羊胡子的这句话,林恩忽然感觉十分羞愧。

    紧接着,白山羊胡子用不大且没有任何气愤之意的语气对少妇说:“艾莉丝,你的行李里面还有值钱的东西吗?”

    少妇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只剩下一枚银戒指!”

    虽然她没有说这枚戒指有什么意义,但既然保留到了最后,自然不会是可有可无的那种。

    林恩轻叹了一口气,也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篡改考卷分数被识破那会儿,瞬时间受到了人伦道德与情感自尊的双重抨击,以至于一会儿感到惴惴不安,一会儿又内疚羞愧。

    重新合拢手提箱,白山羊胡子没看林恩,直接轻描淡写地说道:“没关系,我们的饭量都很小,支撑四五天不是问题!”

    “我这里也还有一些饼!”说这话的时候,少妇直视林恩,目光中毫无责难,反倒给林恩一种宽慰之感。

    若是在和平年代碰到这样一家子,林恩应该会毫不犹豫地以身相许。

    如小企鹅一般站在少妇旁边的卡萃丽完全不明白大人在忧虑什么,却很坚定地对林恩说:“没关系的,爸爸!只要有你带着我们,就算不坐大船,一直这样走路也很好呀!”

    顷刻间,保护着林恩内心情感的那条堤坝轰然倒塌,他弯下腰抱起小卡萃丽,热泪夺目而出:“你真是个小笨蛋、小傻瓜,小笨蛋、小傻瓜……”

第76章 秩序

    一眼望不到头的柯尼斯堡防线就像是两个世界的分割线,外面饱受战火摧残、冷冷清清,里面的居民区、学校、商店以及绿化设施都较好地保留着原样。作为数百年来德国传统领地东普鲁士的首府,柯尼斯堡的繁华不仅仅浓缩于港口和市区,干净整洁、现代化气息十足的近郊完全不同于林恩印象中的“城乡结合部”,而真正欧式风格的建筑更让他想起了一些号称高档的住宅小区,按照他那个时代的所谓绿地率和容积率,眼前的环境足以让开发商们打出巨幅招牌:都市乡村、繁华田园。

    路边的风景固然优美,只可惜林恩现在完全没有心情欣赏。不仅如此,看着周围三五成群的战争难民和拄着拐杖、包着伤口的士兵,心头又一次被帝国末日的沉重色彩所笼罩。偶尔经过一些矗立着大烟囱的工厂,苏军轰炸遗留的弹坑焦土依然触目惊心,还有散落各处的飞机残骸,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这位刚刚度过了春风一夜的年轻人现实有多么残酷!

    走一段路休息片刻,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一行人终于步入了建筑密集、街区纵横的市区。到了这里,周围的人们不再是往一个方向行走,有从港口方向返回的空载汽车,有形色匆匆的军人,还有戴着黑帽、穿着黑风衣并且神色警惕的男子——形势如此紧迫,柯尼斯堡居然还能看到盖世太保,这倒是让林恩非常意外。转念一想,受人挑拨也好,自然滋生也罢,难民、残兵聚集之地确实很容易爆发不满情绪,并且引发一些糟糕可怕的后果。

    如想象中那般,越是靠近海港,大海的气息越是明显。带着咸腥味的风迎面吹来,时不时还有轮船鸣笛所发出的呜呜声,一行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但才走过几个街口,街道上的人愈发拥挤,直到完全无法前行。林恩踮起脚并伸长脖子朝前看,原来是一条沿街构筑的木架铁丝网警戒线阻挡了人们前往港口的道路,而透过远处建筑物之间的间隙,林恩隐隐看到了那抹深蓝。

    “爸爸,爸爸,他们为什么不走了!”

    曳着林恩外套衣襟的小卡萃丽奶声奶气地问道,天真无邪的语气中丝毫没有急躁或是不满。

    林恩不知道德语的“码头”该怎么说,这会儿又不想花费多余的时间翻字典,便大致解释说:“前面应该就是等候上船的地方,大概是要排队进入吧!”

    挤在这条街道上的人少说也有几千号,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戴帽子、戴披巾或是什么也不戴的,几乎人人都想知道前面的情况,以至于他们的脑袋就像是长在一小片区域内的狗尾草,在风的吹拂下小幅度地左右摇摆。

    以青壮年男子的躯体和力量,硬要挤到最前面去也不是没有可能,可林恩想着白山羊胡子一家三口实在很难跟上,而且硬挤要是有用的话,这会儿街道上恐怕已经有很多人被挤成肉饼了。他想了想,转身往回看,这会儿仍有三三两两的难民朝这边走来,但引起他注意的是那些坐在街角以及沿街楼房各层阳台上的人,从他们的装扮来看,应该也都是从东普鲁士各处撤退而来的平民。相比较而言,他们脸上少有那种急躁,多了无奈的期盼。

    于是,林恩转向白山羊胡子和少妇:“走吧,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既没有反对,也没有赞成,而当林恩双手抱起小卡萃丽时,两人也各自拎起了行李。

    朝着远离港口的方向一边走一边瞧,林恩很快选了一栋看起来像是旅馆的建筑,推开玻璃破碎的双开大门,走进满地狼藉的厅堂。这里的东西虽然乱七八糟,但还是能够看到人活动的痕迹。沿着尚且完好的回旋楼梯爬上二楼,走廊上有两个老头老太正倚着窗户往外面看。

    林恩停住脚步,用英语请白山羊胡子代为向他们询问。

    “请问一下,你们知道等候上船是按照什么样的秩序吗?”白山羊胡子话说得飞快,全然不担心对方无法听清。

    满头发白、脸部干瘪的老头儿慢吞吞地答道:“你们进入防区的时候领取的号牌就是进入码头区的顺序,等着吧!我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按照现在的速度,指不准还要几天才能登船离开!”

    这句话林恩只听懂了一半,等白山羊胡子重新翻译成英语,他才想起这一家三口登记时好像是领了灰色的小牌子,而自己却没有。连忙要来白山羊胡子和少妇的一看,两个小牌子上印有一模一样的阿拉伯数字“273”。

    “您的数字是……”林恩抬头看着对面的老头儿。

    “我们这一批都是2-3-1!”老头儿将这些数字分开来读,而不是把它变成一个大数,这对林恩来说倒是好理解一些。

    两组数字虽然只差42,但想也想得到,每个数字代表一批人,也许几百,也许几千。

    林恩又问:“现在每天大概有多少人乘船离开?”

    老头儿答道:“听说先前顺利的时候每天可以撤走两三万人,但最近一段时间苏军的轰炸十分猛烈,每天可能只有几千人登船离开!嗯,昨天拿到315号牌的人获准进入码头区等待登船,216和217好像还在前面排队,明天或者后天可能就会排到220左右!”

    弄懂了这句话的意思,林恩心里一声哀叹:天啊,这样等下去要到什么时候?

    “这是上帝在责罚我们这些罪孽深重的灵魂!”旁边的老太太突然冒出这样一句感慨,干枯如树皮的手指在额头和胸前来回划着十字。

    “唉……”老头儿叹了口气,“海军这两天好像在努力清理航道里的两条沉船,若是能够完成,而俄国人的空袭又不那么频繁,接下来的撤退速度没准能提高一些!”

    听了这句,林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听到走廊上有人说话,旁边几个房间陆续开了门,走出来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还有两个大概五六岁的孩童好奇地探出脑袋。

    “这里还有空余的房间吧!”白山羊胡子打破沉默。

    老头儿道:“这一层和上一层都没有了,一楼也没有,到四楼和五楼去看看吧!哦对了,往南走第二个拐角右转是一个比较大的防空掩体,一旦听到空袭警报,最好尽快赶到那里去!”

    “走吧!”白山羊胡子转头对林恩说,经过岁月冲刷的老迈脸庞依然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虽然想着进入防线时那名军官让自己到凯尔酒店去问问情况,林恩还是决定先将这一家三口妥善安顿下来。

    旅馆的经营者眼下已经不知所踪,但这里的房间倒是住满了客人。在四楼没有找到空位置,一行人又爬上了这栋旅馆的最顶楼,这才在拐角处找到了一个小房间。在这个时代,旅馆里当然不会有电视和空调,一张双人床、一张小圆木桌、两张木头椅子以及一张小小的梳妆台是房间里的全部摆设。破碎的窗户呼呼地灌着冷风,阳台门也破了一块。将它打开,呈现在林恩眼前的是一个半圆形的小阳台,有限的空间放了一张小小的茶几和两张沙发椅,在阳光充沛的时候,坐在这样的阳台上喝喝茶、看看书倒是不错的享受。

    走上阳台,林恩发现从这里能够俯瞰大片城区以及港湾的一角。自从维也纳人率先拆除城墙以来,欧洲的许多城市都陆续跳出了传统框架,但这并不意味着摒弃传统,眼前的柯尼斯堡城就是一座新老建筑的并存、传统氛围与现代气息交杂的城市。美丽的普累格河从这里汇入大海,一座座各具特色的桥梁将城区以及泥沙冲击而成的岛屿连接在了一起。目光扫过城区投向港湾,阳光下的水面并没有想象中那般湛蓝,它泛着与草地相似的黄绿色,并且承载了一艘艘体型不尽相同、用途相去甚远的舰船。如此景象,乍一看生机勃勃,细看之下却不免令人失望……

第77章 蓝水

    鞠躬感谢狗头虎、Tdn-chinsy、射手座Dē冥月、孤单月徘徊的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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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线可及的港湾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一艘体型修长的灰白色舰艇。

    在林恩的印象中,德意志海军不同级别的水面舰艇有着较为相似的轮廓,这既是舰艇设计师们的偏好,也从侧面反应出一个民族的性格。可是仔细辨认,眼前这艘却属于从未见过的“另类”:它没有高耸的舰桥,也没有配属于中轴线的主炮塔,为数不多的小口径火炮使得宽大的甲板显得格外空荡,前尖、中宽、后钝的流线舰体显示它至少在设计时被赋予了高航速性能,但如今只有舰艏桅杆上那面孤鹜的黑兀鹫十字海军战旗仍在迎风飘扬。

    这,应该就是希佩尔海军上将级重巡洋舰的第四艘——“塞德利茨”号。林恩目不转睛地望着这艘曾被试图改装成为轻型航空母舰的德国战舰,帝国元帅的狂妄无知固然令人愤恨,但要说是他一人毁掉了德意志海军胜利的希望,未免高看了他的影响力。要知道在德意志第二帝国的鼎盛时期,德国的经济、工业在全世界的排位和比重都是第三帝国无法比拟的,在德皇威廉二世的全力支持下,提尔皮茨一手打造的蓝水海军到战争爆发时已在数量、吨位上居于世界第二,并有舍尔、希佩尔这样优秀的舰队指挥官,纵然如此,一场规模空前的日德兰还是让人们看到了英德海军的明显差距。

    舰艇短时间内可以建造,但一支伟大的海军绝非几年、十几年就可以打造出来的,它的军官和士兵还必须拥有世代传承的品格、无比坚定的信心以及不可侵犯的尊严。如果打赢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德国海军还有真正崛起的希望,但经过了二三十年代的沉沦,它重新站上战争舞台时是带着勉强和窘迫的心理,即便偶有技惊全场的表现,却无法摆脱先天不足成为笑到最后的赢家!

    对林恩而言,这些曾是出于单纯兴趣爱好的纸上谈兵,从未料想有朝一日自己需要真正设身处地的考虑这些,更让他无比遗憾的是:自己似乎已经没有施展才华和抱负的时间、空间了。

    在“塞德利茨”号的旁边,一艘体型小得多的舰艇也紧靠码头停泊。多看了两眼,林恩注意到它的甲板非常接近水面,仿佛是严重超载的后果,但从它扭曲变形的后部炮塔来看,显然是战斗的创伤导致它超量吃水,而且想来已经失去了正常的航行能力。即便如此,这艘军舰上仍有水兵活动,舰首数人似乎还在擦拭甲板,而仅存的几门火炮也都昂首指向碧蓝的天空。

    一个拥有不屈精神的民族,即便陷入到了命运的低谷,也不至于无药可救。

    前线的浴血拼杀锻造了超乎想象的坚强身躯和钢铁意志,跟随“暗夜战士”夜袭敌人驻地历练了胆识、开拓了思维,一路上护送平民又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勇气与意念,站在这小小的阳台上远眺港湾,一张以时间为轴的模糊远景图已经徐徐展开,凭借好几十年的“超前眼光”,林恩有信心在这张图纸上描绘属于自己的天地!

    呜……

    在这短促而响亮的汽笛声中,一艘单烟囱的轮船从航道处驶入港湾。它船壳上半部连同甲板和甲板建筑全部刷了白漆,船壳下半部分刷着黑漆,泾渭分明的颜色显然不是出于战争目的。在一些有关早期船只的图片和电影中,林恩见过这样的涂装,似乎是为了区别客运班轮与专门的货船,但具体如何区分,他全然没有概念。

    随着这艘轮船的到来,码头上那些原本或坐或蹲的人们一下子都站了起来。若不是有士兵维持秩序,他们大概都会奋不顾身地涌向码头的最边缘。

    想着最好能找机会插队登船,林恩这会儿注意码头区内的那些德军官兵们。这些人之中既有眼熟的“陆军灰”,也有戴平顶无檐帽的“海军蓝”,甚至还有些像是警察又像是早期党卫队的“黑色制服”。在他们的合力阻拦下,进入码头区等待登船的人群被阻隔在了伸入港湾的那几条码头之外,而入港的轮船最终停靠在了东侧的码头上。舷梯架好之后,码头区的德军士兵并没有立马给难民和伤兵们放行,而是等着同伴们用码头上的吊车从船上卸下整箱整箱的货物,再将它们搬到早已在此等候的卡车上——这艘轮船运来的货物要比想象中的少得多,四辆中型卡车就能装下,而且看不到有前线最需要的坦克以及反坦克炮。

    等到最后一辆卡车离开了码头,拦在人群之前的德军士兵们这才开始放行,但不是让平民和伤兵们一窝蜂地通过,而是帮助他们有秩序地排队登船。因为距离有些远,林恩不能确定士兵们是否会按照某种优先等级安排身体孱弱、状况糟糕以及拖家带口的率先登船,但基本可以确定他们没再检查人们的号牌。这也意味着只要混入等候登船的码头区,船来了就有机会上!

    “爸爸,你在看什么呢?”轻盈悦耳的童音从身后传来。

    虽然刚刚理出了一点头绪,但光这么看恐怕很难找出破绽,林恩干脆转身回到房间。这时候小卡萃丽已经脱去外套爬到了床上,这张床虽然又小又简陋,但至少有干净舒服的被褥。

    “没看什么!”林恩有些心不在焉地敷衍道。

    “爸爸上来睡觉!妈妈也上来!”小卡萃丽在床上笑着招手。

    林恩和少妇不约而同地彼此一看,很是尴尬地各自扭头看向别处。

    “有船入港?”白山羊胡子坐在椅子上问。

    “嗯,一艘普通轮船,估计能装走好几百人吧!”

    林恩依然在用德语夹杂英语单词的奇怪方式说话,所幸,这个房间里的另外两个大人都能够听懂。

    “在等待登船的这段时间,我们可以尽量呆在房间里,减少活动,节省口粮!”白山羊胡子提出了一个很实在的建议。

    林恩看看默不作声的少妇,又看看茫然无知的小卡萃丽,将自己随身携带的物品——除了枪械,全部放在靠墙位置,然后说:“我出去打听消息,顺便看看军方有没有食品供给!”

    “爸爸不要走!”小卡萃丽立即表示反对,那双遗传自母亲的漂亮眼睛流露出了深切的忧虑。

    哄孩子并不是林恩的特长,但他还是格外柔和地说:“卡萃丽,乖乖听妈妈话,我很快就回来!带好吃的回来!”

    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林恩,好像随时都可能哭出来。

    少妇这时候并不是去安慰女儿,而是打开行李袋,从里层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之后,果然是一枚银色的戒指,色泽略有些黯淡,指环顶端是一朵小花的造型。

    “要不……把这枚戒指带上?”

    看着少妇捧在掌心的戒指,林恩笑着摇摇头。倒不是因为它压根值不了几个钱,而是想靠自己的努力给这一家子带来生路。

    “我这几本书想必是没人会要的!”

    白山羊胡子的语气听起来有些自嘲,说完之后,他拿了本书坐到阳台的矮沙发上去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心看书,林恩不得不佩服他的平和心态。离开之前,他很认真地和母女俩约定:“我会在天黑之前回来,你们哪也别去,就乖乖呆着!”

第78章 男人的责任

    一走出房间,林恩就看到旅馆的走廊上有新面孔在寻找栖身之地,便有些庆幸自己的果断决策,可惜现在还远不到高兴的时候。他飞快地下了楼,金色的阳光洒满大街,可这里的每一张面孔都显得那样忧愁焦虑。

    就近找了一名军人询问凯尔酒店的位置,林恩不由自主地快步前行。走过两个街口,他忽然听到一个嘶哑深沉的声音:

    “嘿,朋友,有可以进入候船区的号牌吗?有可以尽快进入码头候船区的号牌吗?我这里有面包、金银制品和手表可以交换!”

    满心好奇地转头看去,一个裹着黑色风衣的干瘦男子站在街角向旁人询问。因为戴了圆沿的黑帽子,乍一看林恩还以为是个盖世太保,但他面容憔悴、身躯单薄,眼神中也没有秘密警察的那种狠劲,而是一种谋生存的狡黠。

    应该是感觉到了林恩的目光,男子猛然回头,见这名背着突击步枪的党卫军士兵盯着自己,倒也没有恐惧之色,而是怯怯地问道:“嘿,士兵,你有可以尽快登船的号牌吗?如果是今天的,我出两磅黑面包收购!”

    “如果我想买呢?”林恩这句话的发音不是太准。好在以眼下的时局,普通平民尚且自顾不暇,哪来的戒心防备苏联奸细?

    男子稍稍有些迟疑,然后走近一步,低声说道:“一公斤黑面包,如果有黄金白银或是手表首饰什么的也行,看货开价!”

    他的意思林恩只是半猜半懂,干脆只问自己最关心的问题:“那你有几张可以立即进入码头区的号牌?”

    男子看起来仍是有些戒心的,他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今天的暂时没有,但如果你确定需要,我可以帮你留意排到明天或者后天进去的!”

    林恩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即便这战争黄牛党手里真有号牌,自己也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交换。枪?看这家伙的样子也不敢要吧!

    “哎,士兵,你真想要的话可以再谈谈……”

    干瘦男子在后面所说的这些话让林恩想起了菜场的卖菜大妈。

    沿着东西走向的街道继续前行,想到不久之后“柯尼斯堡”将不复存在,心头顿时又蒙上了一层灰色。

    “凯尔酒店?喏!那就是!”

    顺着国防军士兵的手臂看去,林恩看到了一栋处于半坍塌状态的圆顶建筑,虽然满目疮痍,可从它的规模以及残留部分仍能够想象曾经的气派与恢宏,而大门上方的残缺了两个字母的招牌连同进进出出的军人都在向他昭示:这就是要找的地方。

    到这时候为止,林恩离开白山羊胡子一家暂且栖身的那间旅馆走了大约四十分钟,他并不觉得很累,也不是特别担心艾莉丝和小卡萃丽的牵挂,而是对前方的道路感到迷茫与忐忑:若是如防线上那名军官所说,自己凭借军人身份和归队需要获得了优先登船的机会,可又不能带上白山羊胡子一家,那自己该如何抉择?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背直了突击步枪迈步向前……

    二十分钟后,走出凯尔酒店的林恩仰头望天,蓝色的天幕因夕阳的万丈光芒而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黄色,那是天堂的方向,离自己很远很远。

    右手伸进口袋,触摸到了那冷冰冰的片状金属,其做工自然没有勋章那般考究,却比平民们领取的普通号牌精致许多。

    心乱如麻!

    低头前行,一路上接连与行人产生磕碰,林恩却只是闷头说着“抱歉”。

    道明寺有句名言: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做什么?

    林恩无暇关心旁人的眼光,他慎重考虑着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这特制的登船号牌只允许拥有士兵身份者独自登船,只要自己转身往北,很快就能够进入码头候船区,顺利的话当天就能够乘船离开这里。如果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了,白山羊胡子一家当然奈何自己不得,可扪心自问,一个有良知的人岂能做出这等狼心狗肺之事?

    一路上的温馨画面历历在目。

    站在少妇的角度,一夜温存显然不只是对异性的生理需求。

    林恩不敢想象自己的不辞而别会给小卡萃丽造成多么沉重的打击,天真烂漫的灵魂也许将就此崩溃。

    即便总是从容不迫的白山羊胡子,在面对丑恶人性的时候也会无比哀伤吧!

    在去与留之间,林恩毅然做出了抉择。

    另一方面,从刚刚替自己安排登船事宜的军官那里,他听到说绕过东普鲁士进攻德国本土的苏军部队已经越过了奥德河,而第11党卫军志愿装甲掷弹兵师,也就是他编制上所隶属的“北欧”师,正在距离斯德丁港不远的安德瓦斯构筑防御,照形势来看很快就会与苏军交火。

    那军官还说,目前从柯尼斯堡起航的船只中,每三艘就有一艘驶往斯德丁,中途只需要一天时间。其余的船只则将经过更为漫长的行程前往德国北部以及丹麦的港口——那里尚未被进攻德国本土的英美盟军占领,但随着从东线撤离的大量难民抵达,那里的食物供给严重不足,甚至没有足够的房屋供难民容身。

    走着走着,林恩又来到了先前那个路口。干瘦的男子仍在向过往的难民们收购与兜售登船号牌——某些时候,这小小的卡片足以决定一个甚至一家人的命运。

    怀着复杂的心情,林恩走了过去:“嘿,你!”

    “伙计,你有今天的……”当干瘦的男子意识到眼前这家伙不久之前没头没脑地跟自己打听了价格,话停住了,眼睛却在眨巴眨巴地重新打量对方。

    “这个值多少?”林恩从口袋里掏出银灰色的金属片。

    干瘦的男子并没有眼前一亮的表现,他不敢伸手去抓,而是低下头凑近林恩的手掌,仔仔细细地研究了一番。

    “这是你们党卫军的特权号牌,随时可以进入码头区等待,只要是去目的地的船随时能上!”

    “值多少?”林恩对它的来龙去脉完全不感兴趣。

    干瘦的男子直起身子:“对平民来说,它一文不值,因为只有军人才能使用!”

    林恩尽量耐着性子等他的后话。

    “士兵们购买优先号牌的意愿不高,但是……”干瘦的男子想了想,后面半句直接变成了开价:“半磅黑面包!”

    从前因为明星演唱会以及寒假坐火车也和票贩子打过几次交道,林恩手掌一收,冷冰冰的甩了一句:“那还是算了吧!”

    干瘦的男子显然没有料到林恩会有这样的反应,直到这名党卫军士兵走出几步,他才“哎”出声来。

    林恩没有回头,只是稍稍放慢脚步。

    干瘦的男子果然追了上来:“嘿,伙计,这东西虽然不如当天的号牌有用,可好在没有期限,随时拿到随时用。这样吧!半磅黑面包加一个不错的纯银烟盒!”

    “那些想要尽快回国的士兵手里有的是值钱的战利品!”林恩故意用冷硬的口气回答说。

    “你想要手表或是其他什么?”干瘦男子试探性地问道。

    林恩停住脚步:“我只要食物以及三张可以尽快登船的平民号牌!”

    干瘦男子考虑了一下:“一块黑面包,三张228的号牌——估计三天后就可以进入码头区!”

    乍一听,三天似乎是可以接受的时间,但敌人也很清楚柯尼斯堡港口的战略作用,海上撤退的状况随时可能恶化,没准预期的三天会变成五天、一周。面包可以每天少吃一些,但在这里多呆一天也就等于多冒一分风险。

第79章 幸福之伤

    鞠躬感谢纸星星、hx、187261o1313、蓝色塔罗牌、射赏,刚办完婚礼,后续事情还挺多的,争取下周多爆几章吧!拜谢大家的支持!

    “我要三张明天就可以进去的平民号牌!否则,我自己到前边去兜售!”

    为了迫使这战争票估客拖鞋,林恩故意用冷硬的口气出这话。

    干瘦男子皱起眉头,但旋即咧嘴一笑:“嘿,伙计,别开玩笑了,要是去向他人兜售,被宪兵逮住就完蛋了!这样吧,给一磅黑面包,一根香肠,外加三张号牌!”

    林恩摇摇头:“必须要明天可以进入码头区的号牌!”

    干瘦男子也跟着摇头:“那样的号牌每张至少值半公斤黑面包,何况……我现在没有比228更的,除非愿意冒险等!”

    人生地不熟,又是敌军压境的战争时期,等确实太过冒险。林恩冷静地想了想,眼前这票估客手里可能真没有这两天登船的号牌,生命重于一切的事理大家都懂,正常人自然不会用能够尽快离开的号牌交换一点面包或者金银,却是会有很多人愿意用食物和财物换取更为靠前的登船机会。照这样看,自己手里的特殊号牌应该还是很有价值的。

    想到这里,林恩亮出了自己的最后底牌:“除的,再加一块手表,要能够正常工作的!如果行,就成交!”

    干瘦男子皱眉、咬牙,看样子很是为难,但他左右瞧了瞧,旋即对林恩:“跟我来!”

    这样的交易体例让林恩想起了那些兜售所谓走私鞋的估客,拉到生意便将客人带回到寄存货物的民房——要么是湿润的地下室,要么是闷热的顶楼,租价自然是最廉价的,满屋子的橡胶味道让人不肯多呆一刻。

    跟着干瘦男子走进一栋民房,林恩还是多出一个心眼,悄悄掏出驳壳枪揣进大衣,姿势就如同片子中时刻准备掏枪火拼的黑帮分子。(手机阅读本章节请登6)这栋木石结构的民房是三层楼结构,尖顶屋面被炸弹掀开了一个大口子,以至于楼道的光线格外明亮。沿着破损的楼梯上到了二楼,林恩注意到这里几乎每个房间的房门都是被硬撞或者撬开的,看来主人离开时锁好了全部分窗,以期外出期间尽可能保存原样。可惜的是,盟军的轰炸和苏军的围城虽然没有完全摧毁这座城市,原住民们却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而“柯尼斯堡”不久之后就将酿成一个仅存于历史的名字。

    这样沉重的怨念想很多了,林恩忽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没准这个世界的历史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产生重大改变呢?

    跟着走进一个并未上锁的房间,林恩一眼看到床上坐着的女人。她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很瘦,气色不太好,那种非病态的虚弱和干瘦男子如出一辙。见林恩这穿戴军装、背着蛇矛的家伙进来,她眼睛里马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藏在被子里的右手似乎像抓起什么。听干瘦男子是来卖号牌的,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兵荒马乱的时代,多一些提防也很正常,可跟白山羊胡子一家相处久了,林恩已经习惯了毫无戒心的轻松。

    干瘦男子趴着从床下拖出一个箱子,直接当着林恩的面打开,从大不一的牛皮纸包里取出一大一,复又将箱子塞回床下。

    “一磅黑面包,一根香肠!”男子一边着,一边将牛皮纸包打开。大的是一块完整的黑面包,的是一条两指长、拇指粗细的香肠。罢了,他从贴身衣物的口袋里掏出三张号牌,又从自己手腕上摘下钢铁色泽的机械手表——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已经依照林恩的要求提前准备好似的。

    以物易物的交易一目了然,林恩单用左手将香肠和号牌揣进口袋,看了看手表,指针仍在转动,指示的时间则是五点十分。于是将牛皮纸裹着的面包夹在腋下,等干瘦男子仔仔细细确认了自己提供的特殊号牌,林恩这才向刚刚一直用好奇眼光盯着自己的女人点了颔:“祝们好运,再见!”

    女人虽然没话,但对林恩带走的工具很是不舍。这让林恩觉得这干瘦男子或许不是为了战争横财才倒卖号牌,而是和自己一样,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亲人早点离开这危险的战争之地。一块特权号牌没准能从其他士兵那里换到更多有价值的工具,或者自己假扮党卫军——林恩实在不肯多花心思去琢磨这些,天色渐暗,他一路疾行,甚至还跑了几步,终于赶在天黑前回到了旅馆。

    推门进入房间之前,他深吸了一口气。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这会儿却无比惧怕看到意外而不幸的排场。

    屏住呼吸,推门而入,所幸,少妇和卡萃丽平安无事地坐在床上,白山羊胡子也从阳台挪回到了房间里,这会儿仍在看书。

    “嘿,看看我带什么回来了!”

    林恩微笑着举起手中的“战利品”,并有意将装着面包和香肠的牛皮纸包摇作声音来。

    “爸爸回来了!”卡萃丽幸福地依偎在母亲身旁,那双眼睛马上笑成了弯月亮。

    少妇没有话,而是以一种略显尴尬的微笑看着林恩,眼睛里透露出的神色也颇为复杂。

    早已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可林恩此刻却仍有种怦然心动的奇怪感觉。

    “嗯!还有三张可以让我们提前进入码头区的号牌!”他着走到桌旁,麻利地拆开牛皮纸包。

    从进门开始,卡萃丽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林恩,所以当他拿出香肠时,姑娘立即很惊讶地叫了出来:“哎呀,是香肠!妈妈,是香肠呢!”

    这可怜的孩子多久没有见过肉食了?林恩心里有些酸意,没爸的孩子真可怜!

    和直接灌肉晒晾的中式香肠所不合,欧式香肠非论是纯肉的还是以肉和淀粉、香料混合的,色泽看起来都比较均匀。贮存或携带外出时,有的经过了熏烤,有的还需要进行烧烤烹饪才能食用——据光德国就有上千种不合做法的香肠。林恩拿起香肠闻了闻,好在是熟的,否则这既没火又没电的,还不知道要怎么吃。

    用牛皮纸托着香肠,林恩郑重其事地走到床边,侧着坐在卡萃丽身旁:“来,吃吧!可惜没有热汤!”

    虽然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香肠,卡萃丽却往妈妈怀里缩了缩,用她那轻盈天真的口吻道:“爸爸先吃!”

    未料到三四岁的孩会出这样的话来,林恩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少妇,幸福的忧伤写在精致的脸庞上。

    “爸爸已经吃过了!”熟悉的谎言从自己嘴里出来,林恩心中很是酸楚——那个世界的自己若是触电身亡,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父母该会有何等的哀痛!

    卡萃丽有些游移地捧起香肠,回头看看少妇,很是乖巧地:“妈妈和爷爷一起吃!”

    少妇只是默默地摸着女儿的头,眼里已有晶莹的泪光。

    林恩叹了口气,轻声道:“大家一人吃一口,剩下的留着明天吃,好欠好?”

    姑娘用力颔。

    “那卡萃丽先吃!”心中尚怀有对那个世界的无奈与忧虑,林恩勉强挤出笑容。

    姑娘期盼却又不舍地在香肠上咬了一口。

    看着香肠上那排的牙印,林恩想笑又想哭。

第80章 爱火迸发

    在一种安静而沉闷的气氛中,夜渐渐深了。林恩从走廊上扯了两张地毯挂在阳台门上,勉强可以阻挡室外的寒风侵入,但房间里的气温仍是很低。四个人只好挤在这张小小的床铺上。也许是相互之间已经比较熟悉了,也许是室内相对封闭的环境更有家的感觉,不但是林恩和白山羊胡子,就连少妇和小卡萃丽也脱去了外套。被褥上又加了两床自己的毯子,睡着自然要比先前夜宿野外和破烂农舍暖和许多。

    因为床实在太小,少妇抱着卡萃丽睡一头,林恩和白山羊胡子睡另一头,这样的情况下仍不免肢体亲密接触。毕竟有家庭人伦的顾虑,白山羊胡子有意避开少妇那一侧,这可让林恩既高兴又忐忑。刚开始的时候,他还只是以平躺的姿势挨着少妇,久而久之,自然地翻了个身朝向窗里,不经意的碰触发现少妇的脚仍是冰冰的,便轻轻地将它们揽入怀中。

    这个动作并没有惊醒少妇——或者她根本没有睡着,对于林恩的举动没有任何的抵触反应。

    本意只是帮少妇暖脚,可双手终究揽在了她的小腿上,那个部位特有的柔软很快激起了内心潜藏的渴望。按捺许久,林恩还是忍不住隔着长袜轻轻抚摸起来。在林恩的观念里,人种并无优劣,但不得不说,许多欧美女性的身材好的让人嫉妒。前夜的“闪击战”无暇顾及,他这会儿才发现少妇的小腿有着非常理想的曲线:纤细却又不至于干瘦,平滑中带有青春的饱满弹性,这样一双又长又直的腿放在他来之前那个女性善于展现自我的年代,配上丝袜高跟,一上街必然会成为谋杀异性眼球的“尤物”。

    林恩时有时无地摸了一会儿,那双纤细的腿忽然动了动,但它们并没有挣脱出去,而是稍稍调整位置后继续顺从地躺在林恩怀中,那双对比东方女性略微显大但符合身材比例的脚似乎还非常享受林恩怀中的温暖,顺势往更暖的深处挪了一点,从而紧贴林恩的胸膛。

    若是孤男寡女的相处,这样的动作完全可以看作是**的挑逗,然而这张拥挤的床上毕竟还躺着一老一少,林恩不敢明显做出动作,依然只是用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少妇的腿,左腿右腿摸了个遍,从脚踝到膝盖,甚至一度远征到了大腿位置,距离靠近大腿根部的长袜边缘只有咫尺之遥。内心的欲火越燃越旺,林恩差点想解开袜扣直接抚摸那白皙柔嫩的肌肤,然而睁眼就能够看到白山羊胡子的脸,又不忍惊扰了小卡萃丽,林恩还是强压着那股冲动,摸着摸着也就睡着了……

    因为一阵窸窣的声音而醒来时,林恩突然发现怀中空空如也,连忙睁眼一看,窗户外面尚是灰蒙蒙的一片,但白山羊胡子已经不在侧旁。被子里的空间很宽裕,伸手摸了摸,少妇居然也不在!

    躺着侧头一看,嚯,白山羊胡子仰面躺着,眼皮微微在动,看来上了年纪之人确实睡不了太长时间,可起床又冷,这会儿只是在闭目养神吧!

    再往另外一边看去,少妇已经穿上了外套,正在自己的行李袋里找着什么。

    “艾莉丝?”林恩轻唤一声。

    少妇有些吃惊地抬头往林恩这边看,四目相对,那双美丽的眼眸率先退却。

    “去方便一下!”

    这话说的很轻很轻,林恩一开始压根没有听清,但见她从行李袋里扯出一段软纸,便也知道这么早起来意欲何为。

    昨晚就着凉水啃面包,黑面包实在太硬,以至于凉水多喝了一些,这会儿膀胱里正涨着慌。林恩也没多想,轻手轻脚地爬起来。少妇正欲出门,见林恩在穿衣服,顿时面颊绯红,垂着头赶忙走了出去。

    林恩本来还有些纳闷,忽然意识到起床晨练的二弟正以怒发冲冠之势顶着棉裤,顿时恍然大悟。

    按说这个时代旅馆的套间也是带卫生间的,但林恩他们栖身的这间显然属于最简陋的单间,洗漱方便必须到走廊尽头的公用厕所去。昨晚睡前去过一次,条件一般,而且断水断电,使用起来有诸多不便,可这一大早也没有别的选择。迅速穿好衣裤,只带上装有4四发子弹的驳壳枪,轻手轻脚地开门出去了。

    柯尼斯堡市区虽然有很多建筑在敌人空袭中倒塌毁坏,但找一处容身之所还不至于太难,因而这里的走廊上并没有人搭地铺。地毯已经被临时住客瓜分殆尽,**的水泥地面显得格外冰冷,皮靴踩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在公共卫生间门口,林恩本想咳嗽一声,以免少妇被自己的声音惊扰。可就在这个时候,女性开闸时特有的嘘声非常清晰地从里面传来。

    尴尬,却又不可避免地悸动了。

    走进男士一侧,解皮带、开拉扣。强劲的水柱入池之时,林恩对准孔洞,有意让它发出响亮的哗哗声。

    据说,这也是男性功能强大的一种体现。

    足有半分钟时间,水柱尽,人轻松。收枪入库,又在破碎的镜台前略略梳理头发。隔了一天,胡渣又浓密了许多,而休息了一晚,整个人的精气神明显好了很多——这年轻就是年轻,不但体力恢复得快,荷尔蒙分泌也是相当旺盛吧!

    出了公共卫生间,林恩并没有直接回到房间,而是站在一旁默默等着。

    撩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新手表,这会儿才六点不到。

    两分钟后,少妇走出卫生间,蓬乱的头发已经梳理整齐,没来得及披上披巾,林恩就已经迎了上去。

    “艾莉丝!”他轻唤道。

    少妇停住脚步,一连尴尬,却没有明显的惊讶之色。

    “艾莉丝!”林恩再唤一声,展开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少妇没有任何的抗拒,这也让林恩对昨晚的小动作有了暧昧的定义。

    “艾莉丝!”

    第三声轻唤之后,双唇紧贴在了一起,从清晨的冰冷迅速升温到了正午的烈阳。

    林恩粗壮的双手依然紧搂着她那削瘦的背脊,而她那双纤细的手若有若无地环着林恩的腰。

    这样的姿势,将林恩心底的**彻底激发出来。一段深吻之后,他拥着少妇退向拐角的楼梯,那里通向顶楼天台。

    少妇没有拒绝,甚至没有睁眼,任由林恩将她带到他想去的地方。

    昨晚如厕的时候,林恩顺带观察了周围的环境,初衷只是在发生意外时选择最正确的逃生路径,没想到会在这种事情上发挥作用。

    进入楼梯通道,气温明显降低了一些,寒风呼呼的天台显然不适合野战,林恩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瞟了几眼,回旋楼梯在两层楼之间有一格比其他台阶更大一些,而且有一边扶手是紧靠墙壁的,无须担心用力过猛的问题。

    面对面拥抱着退下楼梯难度太高,考虑到这已是双方的第二次激情,林恩放心地暂停拥吻,拉着少妇走下楼梯,在那级稍大的台阶上让她背靠扶墙壁站定。左手揽着她的腰往里收,右手护着她的背往后放,面对面错开角度重新吻上她的唇。这一次,双方的重新加温很快就到了火花迸射的程度,林恩的右手轻车熟路地探入裙下,解开让他纠结了半夜的袜扣。当冰冷的掌心碰上温热的大腿,少妇微微一颤,嘴里哼了一声。

    没有第二条路可选,林恩只好通过持续的摩擦让自己的右手尽快回暖。也就这么一会儿,独身少妇的鼻息越来越重,身体微微扭动,就连纠缠在一起的香舌也变得主动起来。

    水到渠成,林恩干净利落地扒下那条棉质手感的内裤,探手进入茂密的森林,这里的每一根毛发似乎都动了情,特有的手感有种说不出的舒服,贪婪地抚摸了好一会儿,林恩才以最灵活的那根手指前往女性的秘密花园。这时候,平常并不蓄水的溪流已经重新迎来了丰水季节,受到润滑的手指如鱼得水,欢快地诱逗每一处敏感地位。

    少妇的身躯愈发明显地扭动着,双腿时而加紧、时而分开。

    丰润的溪流已是潮水泛滥,林恩腾出右手飞快地解开皮带和裤门拉扣,不必褪下裤腰,直接掏出蓄势待发的攻城重锤,这火热的利器完全无惧于外界的寒冷,义无反顾地挺向前方。

    将少妇正面的裙摆撩到腰际之时,林恩特意低头看了一眼,穿着长袜的腿果然修长纤细,左边袜口还留在大腿根部,右边已经拉到了靠近膝盖位置,两腿之间的茂密丛林有着深色的诱惑。近距离目睹如此景色,任何男人都会抑制不住地血气上涌。林恩亦是肉心凡胎,在少妇无言的渴望中,他顺势一挺,进入温热紧密空间的的感觉让他瞬间堕入异样的幸福之中。受到了**的滋润,攻城重锤如鱼得水,复又开始了打桩机一般爽快愉悦的机械运动……

第81章 缚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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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初林恩并没有料到,自己会带着白山羊胡子一家在柯尼斯堡度过温馨而平静的三天时光。尽管市区断水断电,寒冬腊月也没有暖气或者火炉,四个人就这样缩在旅馆顶楼的小房间里,每天由林恩出去查问排号情况,顺便用水壶从取水处带回饮用水。没有电脑、网络和电器,但每天早上的秘密约会让林恩在这别致的“宅生活”中找到了前所未有的乐趣。只要衣食无忧,他甚至愿意这样过上几个月。

    可惜,日趋恶化的形势根本不容林恩继续沉溺于男欢女爱之中,每天涌入柯尼斯堡的难民伤兵有增无减,他们口中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糟糕:柯尼斯堡外围防线最大的两处防守要地——因斯特堡要塞和马祖里湖区防线,已经接连被苏军攻破;经过连日激战,普累格河中上游的沿河防线也被苏军突破,德军残余部队撤退到奥利弗防线重新组织防御,一些损失惨重的部队干脆直接后撤到了柯尼斯堡防线。总之,苏联军队就像是红色潮水,势不可挡地涌向柯尼斯堡城下。

    没人知道这最后的避难所还能维持多久。

    听到这些消息,林恩既要为“屠夫”的状况担心,更得为自己和白山羊胡子一家的安慰操心。码头区一边,港口航道虽然还保持着畅通,但由于苏军不断派遣飞机前来袭扰,白天进入港口的德国船只就像是小偷行窃一样,往往不等装满人员就仓惶撤出港口,但前后还是有两艘轮船在苏军的轰炸中沉没,四艘受损后仍坚持驶出港外。目睹船只遭到攻击的惨象,平民和伤兵们仍迫不及待地进入码头区等候登船,警戒线上公布的准入号牌数字逐日增大,速度却比林恩预想的要慢得多。

    黄昏时分,林恩终于听到警戒线那边的军官在喊“放222的进来”。快的话,“228”这一批明天傍晚就能够登船。

    怀揣希望走回旅馆,突然间,耳边响起了凄厉的防空警报声。街道上到处有人在大声喊着“大家到防空洞去”,林恩毫不犹豫地一口气跑回旅馆,径直冲上五楼。

    推开房门,缩在母亲怀抱中的小卡萃丽就像是看到了天使,惊慌地喊着“爸爸”,一头扎进林恩的怀抱。

    抱着这天真而脆弱的孩童,林恩满怀无奈。

    手摇式防空警报器仍在发出难听至极的呜咽声,门外充斥着人们慌乱的喊叫声和脚步声。

    在这个时候,房间里的三大一小却没有慌不择路地逃离。在他们抵达柯尼斯堡的这三天时间里,苏军总共发动了十一次空袭,也就是说每天平均三次半。这样的空袭固然十分频繁,但基本丧每次都是针对港口码头,只有极少数炸弹落在市区。根据林恩的观察,在撤往防空洞的路上因为慌乱和拥挤而受伤的人远比苏军炸弹直接杀伤的要多得多。因此从第二天开始,他就不再带着这一家三口往防空洞跑,而是把玻璃碎片等尖利碎物清理出房间。一听到防空警报,他便用木桌和凳子堵在阳台门口,然后四个人裹着被子躲在床边。如此下来,也就安然无恙地熬到了现在。

    这一次,林恩仍是照张抓药,外面的响动也和往常一样:隆隆的炮声很快响起,这是他们沿途所见的那些防空火力点在奋力阻击苏军飞机。应付小股来袭的苏军机群,战斗机的效率是地面火炮无法比拟的,然而林恩已经有两天没有看到德国战斗机从城市港口上空飞过,天知道这是守军有意保留实力还是真的损失殆尽。

    防空部队的炮火一阵接着一阵,听起来就像是一曲抑扬顿挫的交响乐。就这样过了大约5分钟,耳边已经可以大致分辨出空中机群的沉闷轰鸣声。这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竟很快压过了地面高炮的炮声。直到这一刻,林恩才大惊失色:糟糕,这次来袭的不是小鱼小虾,而是规模庞大的轰炸机编队!

    遵循以往的经验,林恩知道敌人的机群此时已经逼近柯尼斯堡,临时赶往防空洞根本来不及了。想到路上所见的苏联空军大编队,林恩顿时在心里狠狠埋怨自己:战争时期怎能掉以轻心?

    懊悔无济于事,命运已经从自己手里交还给了上帝。林恩转头看着少妇:“艾莉丝!”

    虽然披着披巾,那双好看的眼睛却并没有被遮挡住。

    “感谢上帝让我遇到了你,遇到了卡萃丽,还有您,罗尔森先生!”

    白山羊胡子微微点了点头,他未必知道自己的处境,但表情依旧是那样的从容不迫。

    “若能够平安度过这场战争,我很乐意与你们成为一家人,倾尽所能地照顾你们、爱护你们!”林恩缓慢却坚定地说着,话中夹杂的英语单词并不妨碍那个最重要的人听懂。

    少妇平静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愿上帝保佑我们!”

    白山羊胡子默默地在额头和胸前划着十字。

    须臾,震撼大地的爆炸声开始响起,就连坚固的楼房也在颤抖。这会儿,人们不难理解为什么每一扇窗户的玻璃都呈破碎状,为什么市区的许多大型建筑物都被夷平。

    爆炸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密集。在这无可抗拒的冲击力面前,人就像风中的枯叶,只能在颤抖中等待命运的归宿。

    林恩双膝跪地,低头轻吻着小卡萃丽的头顶。

    孩童细嫩的双手紧拽着林恩的衣角,低声抽泣。

    伴随着巨大的爆炸声,脚下的楼面猛烈颤抖起来,这让林恩想起了第一次遭受炮击时的情形,那时候他以为炮弹就落在身边。事实上,它还隔着挺远,否则的话,常人的五脏六腑可经受不住强大的冲击。

    横挡在阳台门口的桌椅突然被气流撞开,毫无征兆的“嘭”响声让紧紧相拥的三个人同时为之一颤。

    压抑的情绪到了极点,林恩毫无顾忌地大声说道:“卡萃丽,我爱你!艾莉丝,我爱你!”

    天雷轰顶般的巨响掩盖了林恩的声音,强劲的烈风肆无忌惮地冲进房间,如发脾气的酒鬼一般将所有可以移动的东西都狠狠推开,林恩的衣襟也被掀起,他们几乎无法保持现有的姿势。

    炸弹的爆炸声和防空武器的轰鸣、炮弹的爆裂交织在一起,仿佛是盛夏时节最狂烈的那场暴风雨。纵然是从战场归来的林恩,在这样的环境中也难以抑制地浑身发抖。

    一阵振聋发聩的爆炸,碎石细屑从阳台上席卷而入,打在身上有种强烈的刺痛感。林恩果断起身,一手拦着艾莉丝,一手拥着小卡萃丽,将这母女俩保护在自己宽厚的身躯下。

    刺鼻的硝烟连同粉尘一道弥漫在空气中,呛得每一个人都难以忍耐地咳嗽起来——留在房间听天由命的显然不止是这一家子。

    苏军的轰炸就像是一台巨大的压路机,以磅礴无比的气势自南向北碾过整个柯尼斯堡,最终抵达港湾处。在这期间有多少飞机被德军的战斗机和高射炮击落,林恩不得而知,也无暇顾及,他此刻只盼着自己连日来的好运气能够成为母女俩的保命符。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他已经见过太多生命陨落。

第82章 上帝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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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漫长的等待,凝固的时间又重新开始流动,耳边的轰响声渐渐变少,楼面的震感也随之减弱。

    这一切与大自然的风雨是如此相像。

    噼里啪啦的爆炸声最终只剩下天空中传来的那些。

    林恩睁开眼睛,拥有拍拍少妇和小卡萃丽。她们浑身上下覆盖了一层灰,所幸除此之外再无异样。

    转头一看,白山羊胡子已经变成了“灰山羊胡子”,头上、脸上都蒙了一层灰。林恩赶忙问道:“嘿,罗尔森先生!你还好吧?”

    话音刚落,那家伙便在猛烈的咳嗽中“活”了过来:“咳咳咳……这些俄国佬!咳咳……”

    夜幕虽已降临,但轰炸很容易引燃建筑,阳台外面也确实有黯淡的黄色火光。林恩不知道苏联人为何选在这个时候发动如此大规模的空袭,但能够在这样一场猛烈的轰炸中活下来,除了“上帝保佑”,他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词来。

    稍稍喘了口气,正准备安抚一下小卡萃丽,就在这时候,脑袋里突然灵光一现:这次苏军空袭如此凶猛,负责警戒的士兵想必也都各自隐蔽去了,通向码头的道路岂不是畅通无阻?

    想到这里,林恩大叫道:“快点,大家拿上东西跟我走,快点!”

    因为不知对方意欲何为,少妇和白山羊胡子刚开始都有些发懵,直到林恩抓起皮箱、抱着卡萃丽往外冲去,他们才如梦初醒地行动起来。

    空袭刚刚结束,旅馆的走廊上仍然弥漫在淡淡的烟尘,脏旧的地毯上散落着许多杂碎,看来即便苏联人的炸弹没有直接击中这栋建筑,接连的轰炸也对这种老式建筑造成了一定的破坏。沿着木质的旋转楼梯往下走,林恩一边大声招呼着少妇和白山羊胡子小心台阶新添的断裂处,而在经过二楼时,他听到有人在痛苦地呼救,可这会儿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咬牙冲到旅馆底层,回头望见少妇和白山羊胡子跟下来了,林恩这才放心地走出大门。街道上满目狼藉,到处是大大小小的石块、木皮和难辨质地的杂碎,视线可及之处不见有一个人影。

    此刻时间就是一切,林恩回头喊了声“跟我走”,便抱紧小卡萃丽朝着港口方向奔去。

    一路上,肢体残破的血腥场面虽然没有出现,但爆炸造成的房屋破损坍塌还是让原本平整的道路变得崎岖难行。踩上一块碎石,林恩差点崴了脚,连忙心有余悸地提醒后面两位多加小心。不多会儿,他们来到了那条隔在码头和市区之间的警戒线。白天拥塞在这里的平民们果然一个不剩,对面也不见一个哨兵。

    林恩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放下小卡萃丽,双手用力搬开带铁丝网的木架,然后转过头,焦急地看着仍被拉下三四十米的白山羊胡子和少妇。

    “快啊,快啊!”小卡萃丽也在一旁帮着加油。

    等两人好不容易跟着来到警戒线,一个粗糙的声音冷不丁在黑暗中响起:“你们在干什么?”

    林恩大惊失色,循着声音看去。一名大耳沿钢盔正从旁边建筑的门廊走出,看来他刚才就是在这房子里躲避空袭的。

    急中生智,林恩回答道:“222,我们拿到的是222,已经轮到我们进去了!”

    大耳沿钢盔单手拎着毛瑟步枪,见林恩也是军人装束,也没有太过警惕,而是照章办事地说:“把你们的号牌拿出来!”

    林恩侧身引着白山羊胡子和少妇穿过警戒线,一边说“在这里”,一边放下小卡萃丽,然后假意伸手去掏号牌。

    就像在战壕里对付毛子士兵一样,他猛然从腰间皮带上拔出驳壳枪,顺势以拇指扳开击锤,咯咔一声既轻又脆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虽然不想开枪,但林恩依然将枪口对准了这名大耳沿钢盔的脑袋。

    “别动!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只是想让他们尽快登船。艾莉丝,带卡萃丽走,快走!”

    见这情形,少妇虽然惊恐,却不敢有任何迟疑,她连忙牵着小卡萃丽,连拖带曳地扯着她往码头走。偏偏这个时候,小姑娘唯恐父亲受伤,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林恩心里很急,却又拿不准这士兵是会网开一面还是死板地恪守职责,只要一边端枪瞄着对方,一边转身往码头方向缓缓后退,嘴里说着:“卡萃丽,别哭,我就在这里,不会离开你们的!”

    “嘿,伙计,别冲动!”对面的大耳沿钢盔终于开口了,并且慢慢弯下腰将手中的步枪搁在地上。

    向敌人屈服或许可悲,但向为了保护亲人的同胞屈服则是人性的体现。

    这会儿,林恩才稍稍放下心来,为防走火,将驳壳枪的击锤复位,半侧着身快走几步,弯腰抱起小卡萃丽,眼睛死死盯着那名哨兵。

    因为小卡萃丽的关系,白山羊胡子和少妇都没走远,林恩有些急恼,压着声音冲他们喊道:“走,快走啊!”

    白山羊胡子和少妇这才撒开脚往码头跑去。

    林恩依然单手拎着驳壳枪,半侧着身子边跑边看,那士兵并没有从背后开枪的意思。直到即将离开对方的视线,林恩才远远喊道:“谢了,朋友!”

    走过了两个街区,水浪拍打码头的声音终于近在咫尺。林恩松了一口气,却听得走在前面的少妇“啊呀”一声惊叫。

    以为是突然遭遇其他哨兵,林恩下意识地抬起握枪的右手,却发现前面并没有士兵。往少妇脚前一看,这才意识到她为何而叫。

    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大屠杀,码头上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不要说是平民,就算从战场归来的士兵见此情形也会感到触目惊心。

    白天的时候站在五楼阳台上就能够看到码头的情况,林恩知道这一定是因为刚刚的轰炸——码头区的楼房和地下室都能够用于临时避难,可平民和伤兵们登船的心情是如此急切,进入码头区后又不按照时间秩序,所以每当有船只靠岸时,进入码头区的平民和伤兵都会拥挤在离船最近的一小块区域,一旦苏军在这个时候发动空袭,来不及疏散的就将直接面对敌人炸弹的威胁。

    眯起眼睛在视线中搜索,林恩很快在距离码头不远的水面上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船影。在他印象中,那个位置既没有沉船,也没有固定的防空舰艇,应该就是黄昏时分进入港口的那艘轮船没错了。以当时的情况,船上估计还没有装满撤退的平民,但不知道苏军空袭结束后它是重新返回码头还是直接离开港口。

    呜……

    这一声长长的汽笛就像是来自战场的号角,向凶狠残暴的敌人发出不屈的怒吼。林恩收起驳壳枪,一手抱着小卡萃丽,一手牵着少妇。

    相处数日,连最私密的界限都突破了,他却未曾牵过这只细嫩柔滑而又冰冷的手。

    “卡萃丽,乖,闭上眼睛!艾莉丝,勇敢点,跟我走!”

    作为冒牌父亲和无名丈夫,林恩以柔和而坚定的口吻鼓励着母女俩跨越这最后的障碍,走过一具具表情狰狞、姿态骇人的尸体,来到了可以让她们远离这死难之地的码头。

    呜……

    汽笛再次响起,水面上的模糊黑影突然亮起了一盏大灯,此时此刻,林恩才意识到它是如此之近。强烈的光柱照在码头上,林恩突然感觉沐浴在了来自天堂的圣光之中,沉重的灵魂在这一刻得到了解脱。

第83章 有别离,有相逢

    苏军的猛烈轰炸才刚刚结束,离岸避险的轮船勇敢地回到了码头,因为空袭而躲藏起来的平民们也如同倔强的蚂蚁,复又成群结队地涌向码头。值守在码头区的士兵也及时出现,他们有的忙着救治伤员、搬运尸体,有的抢在平民之前抵达码头,配合轮船上的水手重新捆缚绳索、搭稳舷梯、维持秩序

    这一次,林恩带着白山羊胡子一家当仁不让地占得了非常靠前的位置。待到那些士兵开始放行,便以强壮的身躯从后面护着这一家三口往前移动。为了节省时间、加快速度,维持秩序的士兵果然没有再检查难民们的号牌,可正当林恩以为自己将顺利登船之时,当面一名戴着船型便帽的士兵却伸手拦住自己,上下打量后大声说道:“你不是伤兵!”

    这时候,白山羊胡子和少妇已经拎着行李走上了舷梯,林恩连忙辩解道:“我奉命护送他们登船!”

    这名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士兵表情冷漠地说:“女孩可以上船,除非有通行公文,否则你的护送任务到此结束!”

    “我只有上级的口头命令!”林恩试图蒙混过关,但对方依然只是冰冷地摇头。

    眼看着自己和小卡萃丽要被后面急欲登船的平民挤开了,林恩试图挤上舷梯,然而这名士兵的力量却并不比自己差,而且见局面有所变化,他双手端着步枪举到胸前,硬生生地挡住了林恩。而旁边的另一名士兵也转过身来,他稍稍矮小一些,但看起来也不是善茬。

    一时间无计可施,林恩只好对眼前这名士兵大声说道:“让孩子跟她妈妈走,他们就在舷梯上!”

    这名铁面无私的士兵点了点头,右手放开步枪,从林恩怀里揽过小卡萃丽:“你退到旁边,我送她上去!”

    或许是被周围的拥挤人群惊住了,小卡萃丽这会儿竟然没有任何抗拒的意识,任由士兵抱着她转身放到舷梯上,少妇为了等自己的女儿,刚刚几乎被舷梯上的人挤到,这下赶忙抱起女儿。

    人群的力量是恐怖的,林恩一松劲便被挤到了旁边,他只好朝舷梯上的母女俩喊道:“艾莉丝,你们先走,我会去找你们的!”

    少妇紧紧抱着女儿——林恩从未看她将卡萃丽抱得如此之紧,她似乎朝自己点了头,但没说话,也来不及说话,力量孱弱的身躯随着周围焦急的平民们沿着舷梯往上走。

    又被拥挤的人群挤得后退一步,林恩万般无奈,高举着右手,竭力喊道:“艾莉丝,好好保重,好好照顾卡萃丽!我一定会去找你们!”

    已经沿着舷梯登船的白山羊胡子逆着人流等在那里,他似乎这时候才注意到林恩没能登船,意外之余,却只是默默地多看了几眼。

    亲眼看着少妇和卡萃丽安全登船,林恩总算松了一口气,想着没吃完的面包块也都塞在她的行李包里,心中释然,亦有些安慰——不管怎么说,自己总算是将他们一家三口安全护送上船了。

    “爸爸!爸爸!”

    小卡萃丽这时才如梦初醒,看不到爸爸的踪影,她焦急地哭喊着,孩童特有的尖叫声穿透了吵杂的环境,一直传到了林恩耳中。

    “卡萃丽,卡萃丽!”林恩高声喊道,并且奋力摇动双手,然而复杂的环境干扰了孩童的视线,她索然无助地哭着,少妇和白山羊胡子在船舷旁会合之后,也因为人流的涌动而不得不朝着船尾方向走去。

    林恩终于放下了自己的手,心中的失落无人诉说。目光扫过那个阻挡自己登船的士兵,忽然失控地用汉语骂道:“混蛋!你这混蛋!活生生拆散别人的混蛋!”

    这句话骂出来,就连林恩自己也意识到它是多么的无力。这些士兵只不过在恪守一种平民先撤、军人殿后的秩序,何错之有?

    视线中再也找不到白山羊胡子一家三口的身影,林恩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极度疲倦,他弯下腰,用双手撑着膝盖,沉重地喘着气。

    结束了!

    露水情缘也好,战争爱情也罢,就这样结束了……也好!

    理智的声音明明这么说,可知道轮船装满撤退的平民和伤病,以一声长长的汽笛宣告了新旅程的开始,他仍不舍地站在码头上,与没能登船的人们一同目送它缓缓消失在视线当中。

    这一切来得如此突然,结束又是如此突然,林恩有些恍然。

    在士兵们的劝告下,没能登船的平民伤兵缓缓退回到码头之外的区域继续等候。或是将林恩当成了值守部队的一员,这时候却没有人叫他离开,也没有人招呼他帮忙。于是,在一群忙忙碌碌的士兵当中,这一个显得格外落寞。

    白山羊胡子一家三口坐船走了,自己该何去何从?林恩突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从打定主意卖掉自己的特殊号牌开始,他就一直以为自己铁定要跟他们同走同留。

    站在高高的阳台上,终究有很多细节是看不到的。

    垂着头往回走,想着或许可以到凯尔酒店去重新申请一张归队的特殊号牌,林恩忽然瞟见一队士兵迎面走来,连忙往旁边一闪。只听得这些人迈着格外整齐的步调,这种寻常只有阅兵式才会出现的场面唤起了林恩的回忆,他们难道也是……

    意外地抬起头,这些果然是“暗夜战士”。深色涂装并配有网罩的钢盔、暗色调的豌豆迷彩以及配备红外线夜视装备的突击步枪,所有的一切都彰显出他们的神秘与不凡。

    林恩粗略一数,这一队“暗夜战士”共有三十余人,而背负方形蓄电池盒子的居然占到了大约一半,有几个人手臂上直接绑缚了绷带,整齐的脚步难掩他们的疲倦与狼狈。

    想起自己随同“暗夜战士”奔袭苏军营地的战斗,林恩一面心有余悸,一面又觉得热血沸腾。这时虽然夜色浓重,他仍试图从这些人之中找出那么一两张熟悉的面孔,可惜等到所有人都走过了,这个别无用意的愿望仍是落空了。

    轻叹了口气,垂着头继续往前走,都已经离开了码头,林恩突然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他抬头之时,那人正好从旁边经过,也许是对林恩的身形留有印象,那人也顺势转头,两双眼睛正巧对视。

    “嘿,是你!”

    两人不约而同,却又都叫不出对方的名字。

    眼前这名士官正是和林恩一起参加了夜袭行动的“暗夜战士”,在最后一段路程,林恩还帮他背了沉重的蓄电池盒子。印象虽然没有对高个子军官那么深,相隔毕竟只有数日,加上各自的仪表装束没有太大变化,一眼认出也不足为奇。

    难得相逢,这名士官却不急着跟林恩寒暄,而是对他身旁的军官说:“长官,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那名士兵!”

    林恩这才注意到他身旁这名身穿黑色皮衣的年轻军官,他个子跟自己差不多高,留着和年龄不太相符的唇胡,棱角分明的脸庞帅气逼人,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透着一股鹰锐之感。

    听士官这么一说,年轻军官礼貌地脱去手套、伸出右手:“你好,士兵!埃里克说你不但英勇善战、头脑冷静,还很有大局观念!”

    这句话的口吻并没有军官对士兵的凌驾之感,也没有客套恭维的冷板,那是一种听起来很舒服,并不让人觉得有任何嘲讽不屑之意的感觉。

    林恩连忙脱下线绒手套与对方握手,出于礼节,他先自我介绍道:“我叫林恩.加戈尔,隶属于党卫军‘北欧’师。很荣幸见到您,长官!”

    “噢,北欧师!”军官想了想,“它半个月前已经撤回本土去了吧!你这是……”

    “我们连在战斗中被打散了,我跟着中士班长还有另一些同伴边打边撤到了东普鲁士,大部分人阵亡了,我整准备归队!”为了在登船时面对哨兵可能的询问,林恩早就设想好了解释,并且牢牢记在心里,这会儿正好用上。

    “原来如此!”这位年轻的军官微微点了点头,“党卫军二等兵林恩.加戈尔,我是党卫军特别行动部队一级指挥官劳伦茨.巴赫。以伟大元首和党卫队全国领袖之名,现征召你加入我的部队。当然,你完全可以拒绝!”

    若是十分钟之前,林恩还会考虑一下,但现在他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对于加入这样一支精英部队的邀请是求之不得,哪里还会拒绝?

第84章 新丁入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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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s-obermann(武装党卫军二兵)林恩.加戈尔,鉴于你在以往战斗中的优秀表现,尤其在攻击苏军装甲部队宿营地的战斗中展现出了过人的勇气、魄力和见识,我谨以伟大元首和党卫军全国领袖授予的神圣职权,晋升你为ss-rottenführer(武装党卫军上兵)!”

    “无比荣幸!”

    林恩的词库里还只有这么一句适用的感谢辞。好在这名年轻军官也不是拘泥形式之人,他以认可的眼光看着林恩,微微点头,然后对一旁的士官说:“上兵加戈尔从现在起归你的战斗小队!”

    “太好了!”士官高兴地对林恩说:“欢迎归队!”

    欢迎归队?

    这话完全出乎林恩的意料,亦让他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动。自己的射术那倒是不错的,可要论什么勇气、魄力、大局观,这些都是无法量化的主观评价。也许是因为自己在最后渡河地点选择时发挥了积极作用,也许是战斗过程中的表现被对方看在眼里,看得出来,这位名叫埃里克的士官对自己印象确实很好。在这个每天都有成百上千万士兵相互倾轧的战争熔炉里,每天都有无数的炮灰死去,也不缺自己这一个吧?

    “荣幸之至!”同样的话林恩又对士官重复了一遍。

    只见他伸出右手,用力拍了拍林恩的臂膀,紧接着却又略带歉意地说:“我们的船马上就到,恐怕没时间给你安排其他事情了!”

    需要吗?林恩心中苦笑。

    “不,长官,我随时可以战斗!”

    听了林恩这句回答,士官和年轻军官相互一看,各自笑了笑,转身往码头走去。

    和早几分钟抵达的“暗夜战士”们会合之后,不论是年轻军官还是充当了介绍人的士官,都没有向其他人宣布这位新同伴。紧接着,一辆半履带式装甲车运来了四名躺在担架上的重伤员,从军装上看,他们也是“暗夜战士”的一员。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等了大约十分钟,伴随着一阵轻微的突突声,一艘条状迷彩涂装的小型军舰驶抵码头,它的到来引起了平民那边一阵骚动,但没有人获准进入码头。

    不等水兵在军舰舷侧和码头之间完全架好了踏板,年轻军官轻巧地越过两者之间的间隙,登船之后与舰上等候的军官相互敬礼、握手。林恩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平和却不软弱,肢体语言并不繁杂,似乎总能够以最简洁的方式让对方理解自己的意思。

    最前面的“暗夜战士”两人一组将伤势较重的同伴抬上军舰,其余人按照队列顺序走过踏板。看前面那些同伴的装束和动作,应该都是经过了严格训练的“暗夜战士”,这意味着他们并没有为了补充人员而沿途抓壮丁,自己的加入即便有运气成分,那也是以实力和表现作为基础的——林恩终于又找回了一些自信。

    “注意脚下!”

    在登船踏板处,原本走在前面的一名士官主动站在一旁提醒自己的同伴们,这样细致入微的举动再次让林恩感受到了大不同的氛围。等他走过时,这位士官之前虽然没有打过照面,却还是给了他一个友好的表情。

    登船之后,林恩看到年轻军官仍和那名海军军官站在一起,两者的年龄和气质看起来都相去甚远。

    于是,他小声对士官埃里克说:“我们的长官看起来很年轻啊!”

    “嘿,他才23岁,23岁的中校哩!”这话听不出有一点儿嫉妒之意,而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才23岁!”

    林恩也很惊讶,23岁的时候自己才刚刚从大学毕业,除了一肚子的理论知识什么也不会,只能奔波于人才市场,而人家已经是一名高级军官了。

    从舰艇甲板位置登船,暗夜战士们沿着舰舷往后走,在舯部靠前位置进入一扇舱门。和登船时一样,又有一名走在前面的“暗夜战士”站在舱门旁边提醒大家“低头”。

    进入舱门之前,林恩抬头看了看舰桥,它也就两层楼高,构造显得十分简单,估计这也就是一艘炮艇或者鱼雷艇,还远达不到驱逐舰的级别。不过,以前的世界虽有不少博物馆或是水上乐园安放了退役军舰,如今这艘可是实实在在的“二战货”。由于德军的战败,后世留存极少。

    跨过舱门,进入的是一个冰冷潮湿的世界。在昏暗的舱灯下穿过迷宫式的舰内通道,林恩顿时失去了方向感——好在这并不是招募“暗夜战士”的考题。在两名水兵的引导下,这三十多号人分别被安置在了面对面的两个大船舱,里面安置有许多分上下两层的铺位。大家也不挑拣,排前的就走到最里面的铺位,靠后的依次往外,轮到林恩时,最外面还剩七八个空铺位。

    看着这些空铺,林恩想起了那些在战斗中阵亡的“暗夜战士”,尤其是当初领队的那个高个子军官,他有着毋庸置疑的指挥能力,能够从容不迫地率领部下投身战斗,这些都深深印刻在了林恩的脑海中。他曾经期盼自己有一天能够成为这样的优秀指挥官,不过在见到了赫尔中校之后,他又有了更高的奋斗目标。

    “诸位!”士官放下枪械装备后面朝同伴大声说道,“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林恩.加戈尔,由中校亲自选入的新战士,在贝伦斯特少尉阵亡的那场战斗中有过非常出色的表现!”

    船舱里随之响起了尚算热烈的掌声,中间参杂着口哨和怪调的呼喊——这反而让林恩的心情放松了一些。一群有喜怒哀乐、会搞怪捉弄的普通人,毕竟要比一群不食烟火的怪物好相处吧!

    士官转过身,微笑着对林恩说:“自我介绍一下吧!”

    呆在柯尼斯堡的这三天,林恩同样对这种问题进行了预习,他大声说道:“我是来自丹麦的日耳曼人,21岁,擅长射击,德语说的很差,其他没有了!”

    对于这简短的自我介绍,卸下了枪械装备的“暗夜战士”们以一阵夹杂着哄笑的掌声作出了同样简单的回应。虽说已经离开了战场,但登船并不意味着远离危险,所以气氛仍没有完全放开。在这之后,士官示意林恩坐下,其余人或是各自整理行装,或是三三两两地小声说话。

    和周围的新同伴相比,林恩随身携带的物品要简单得多,他学着士官的样子将突击步枪挂在随手可及的床架上,又将驳壳枪塞到枕头下面,这才脱下皮靴,让憋闷了一天的脚出来好好透透气。

    “我们这支特别行动部队有名字么?”

    “当然有!”士官舒舒服服地往床铺上一趟,闭眼道:“吸血鬼!”

    呃……好拉风的名号,林恩心想。之所以会用这个名字,应该是源于现役红外线夜视仪的绰号。

    靠岸之后,军舰显然没有立即熄火,因而能够听到从下层船舱传来的机械轰鸣声。在暗夜战士连同伤号登船之后,它也没有立即起航。从人们走过船舱通道所发出的咚咚声推测,后面应该还有一些人登船,而且体重相差不大,是平民的可能性很小。过了二十多分钟,船底的轰鸣声突然加剧,船体也随着晃荡起来。睡在硬实的床铺上,林恩眼前浮现出了艾莉丝和卡萃丽的身影,也不知道母女俩在那艘普通难民船上有没有位置睡觉。不管今后是否还有机会见面,都祝愿她们一帆风顺吧!

第85章 海难,惊魂

    鞠躬感谢风暴之永恒、暗夜神圣、朴正宇安的打赏,鞠躬感谢每一位登陆推荐的书友,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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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柯尼斯堡等待登船的这三天,林恩除了每天“晨练”,其余时间少有体力上的消耗,只是为了节省食物,每天吃的也少,所以身体状况尚且正常,体能储备并没有调整到理想状态。此外,三天来他几乎每天都有十三、四个小时用在学习德语、背诵单词上,精神上还是有些疲劳的。在这充满了陌生气息的船舱里,伴着底舱传来的隆隆轰响声,他很快入睡。梦里,可怕的战争已经结束了,他和白山羊胡子一家在美丽的湖畔定居,过着宁静平和的日子,自己和艾莉丝似乎还生了一个可爱的小宝宝……

    “我的上帝啊,大家看,那艘船在爆炸!”

    迷迷糊糊地听到这句话,林恩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各个词组的含义在脑海中拼凑起来,他猛然睁开眼睛,像是弹簧般跳了起来,脑袋顿时重重地磕在了床板上,当即下意识地闷哼一声。

    “嘿,林恩,怎么了?你还好吧?”睡在旁铺的埃里克士官显然被刚刚的声音惊到了——脑袋可不比榔头,砰一声磕在硬物上,就算不头破血流也是够呛的。

    此刻林恩确实脑袋发懵,但他顾不上那么许多,万分焦急地问:“刚刚他们说什么,有船在爆炸?什么船?”

    “呃……”士官转过头,冲着那几个挤在圆形舷窗旁的同伴喊道:“喂,魏斯,魏斯!你们看到什么了?什么在爆炸?”

    他们之中有一名圆脸的士兵随即转过头来,用很糟糕的口气回答道:“刚刚好像有一艘船发生了爆炸,恐怕是触雷或者遭到敌人潜艇攻击!隔着很远,还不是很确定!”

    不等士官再说什么,林恩连鞋子都不穿就冲了过去,粗鲁地扒开那些“暗夜战士”。

    舷窗外面一片漆黑,定下神来仔细观察,远处确实飘着一团火,并隐约映衬出一个船型轮廓。

    “怎么了,伙计?”刚才回话的那名圆脸士兵好意关心,却被林恩不理不答地抹过——他迅即回到自己的床铺,飞快地穿好军靴,武器背包什么都不管,披上外套就冲出船舱去了。

    “这家伙……”圆脸士兵有些纳闷地嘀咕着,埃里克士官则远远地对他说:“林恩可能是担心自己的家人吧!这可怜的家伙!愿上帝保佑!”

    听了这话,其他人也不再计较这家伙刚才古怪无礼的举动。一些人仍凑在舷窗那里观望,另外一些也各自回到了床铺,却没有再入睡,而是等着上级的安排——若要救人,当然是义无反顾。若是因为任务的特殊性以及海面上的复杂形势视而不见,他们也只能默默祈祷了。

    本欲以最快速度前往甲板的林恩,这会儿却受困于迷宫般的船舱通道,左拐右转、上楼下梯,心情越是急躁,前路越是迷茫,甚至两度走进了“死胡同”,急得他恨不得砸穿舱壁直接出去。最后,他还是现实地寻求水兵们帮助,挨个敲开好几扇舱门,终于找到一名刚刚准备到岗位上去换班的水兵。林恩如蒙救星,简单说明情况之后,这名水兵带着他走逃生通道上到了舰艇甲板。

    呼吸到冰冷而新鲜的海风,林恩大脑一下子清醒了许多。此时甲板上略显拥挤,席地坐、躺的大都是国防军和党卫军的伤兵,也有一些并未见有明显伤处的官兵,他们中有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侧前方的海面。林恩冲到舷侧栏杆旁,这个夜晚天色阴沉,没有半点月光和星光,船只夜航时又关闭了外部灯火,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以至于那仅有的一团光亮就如同幽灵鬼火般飘忽。

    站在甲板上仔细观察,火光下的船只轮廓还是基本可以确定的。越是如此,林恩的心情越是不安,那会是白山羊胡子一家所在的轮船吗?天啊,上面那么多难民,肯定没有足够的救生船,即便有救生衣,泡在这冰冷的海水中也是要命的——更让他不敢想象的一点是,有多少人在轮船爆炸时当场死亡或是身受重伤的?又有多少人在混乱中遭致踩踏挤压?还有多少人被困在船舱中逃生无门?

    两部涉及沉船的大片——《泰坦尼克号》以及《珍珠港》的一些画面映入脑海,充斥于心的忧虑让林恩忘记了自己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兵,他不顾一切地沿着舰桥舷梯爬了上去,在海军官兵们的诧异眼光中冲进舵室:“那是先我们一步从柯尼斯堡起航的船吗?”

    回应林恩的并非答案,而是一句冷冰冰的“嘿,士兵,这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出去!”

    说话之人,正是之前在甲板上和劳伦茨.巴赫——那名23岁的武装党卫军中校、特别行动部队一级指挥官,握手交谈的海军军官。

    看着这名已经步入中年、身材不高却很敦实的海军尉官,林恩眼里简直喷得出火来,他牙关紧咬,按耐着满腔怒气,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我的家人在船上!我有权知道他们的处境!”

    海军尉官虽然表情不善,可听了这句话,他终究没再以强硬的姿态驱赶林恩,而是冷冰冰地回答说:“我奉命行事,职责所在,不容其他人干扰!”

    若是拳头能够决定一切,林恩肯定不会这样客气地站着,他死死紧盯着尉官,说道:“那么,您至少可以告诉我,那是否就是我所指的那条船!”

    海军尉官皱起眉头,就在这时候,一个平和有力的声音在林恩背后响起:“舰长先生,何不直言那艘船是从拉脱维亚方向来的,并非从柯尼斯堡前往丹麦的?”

    林恩连忙转身,只见穿着黑色长款皮衣的劳伦茨.巴赫中校将手背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走进舵室。他军帽的帽檐压得很低,以至于正面几乎看不到那双锐利的眼睛,但,这样的姿势真的很酷。

    “噢,是您啊,巴赫中校!”海军尉官的口气果然软了下来,“的确,那应该是从拉脱维亚方向来的!因为担负了重要任务,又不清楚海面上的状况,我们的军舰不能贸然过去,但我安排了救援小组,他们将乘坐舰上的交通艇前去施救!”

    所谓的交通艇林恩先前瞟过一眼,也就比普通快艇略大一些,能够挤下二三十个人就不错了,这样的施救恐怕也只是在形式上聊表心意。不过,既然确定那不是白山羊胡子一家所搭乘的轮船,是全力以赴还是无所作为,他完全不必那样介怀——一介小兵决定不了什么,也影响不了什么。

    走到林恩身旁,巴赫停住脚步,依然用那副不卑不亢的腔调开口道:“我们的年轻士兵有些冲动,舰长先生,还希望您不要介意!”

    海军尉官客套地回答说:“您言重了!这位先生的心情我们完全可以体谅!”

    巴赫朝对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很是自然地回转身:“走吧!林恩。这就是战争,凡事尽最大的能力,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不必太过苛求!”

    听了这句话,林恩心中的悲愤一扫而空,却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第86章 好人

    鞠躬感谢sifasi、xs猪八戒、翔中、130321842、射手座Dē冥月、书友110523185227075的倾情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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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之所以出现在码头区,就是刚刚将家人送上撤退的船?”

    站在舰尾的栏杆旁,巴赫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银色的烟盒,打开后递到林恩面前。里面还有十来根烟,林恩稍稍迟疑了一下,伸手取出一根。

    巴赫自己也拈了一根,合拢烟盒,熟练地将这根烟在盒盖上磕了两下,这才叼在嘴里,掏出打火机,双手捂着给林恩先点,然后才是自己的。

    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感觉情绪已经平复下来,林恩尽量以标准的发音回答说:“是的,长官,他们对我来说很重要!”

    呼出第二口烟,巴赫缓慢地说道:“战争的胜利和失败就像是天上的浮云,迟早都会飘走;家人就像是太阳,偶有几天不见,但终我们一生都不可或缺!”

    这话说的真好,林恩在心里感慨到。虽然年龄相差不大,但他从未想过这位中校会和自己这样一个大头兵如此聊天。

    呼出第三口烟,巴赫以轻缓的语气说:“我从12岁进入预备军校,十多年来和家人聚少离多,有时候真很想跟普通人一样享受家庭的呵护!”

    这样的感慨让人感觉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任何做作成分。

    “您很早就独立了,我却一直依赖家人直到成年!”这会儿,林恩实在没好意思说自己大学毕业之后的几个月还得靠着父母供养。他觉得自己纵然拥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认知及知识,在许多方面依然需要仰望旁边这位年轻中校。

    巴赫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只是双眼出神地望着舰尾翻腾而起的水花。

    “同样是生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

    “是啊!”林恩应到,紧接着,他想起巴赫中校刚才在舵室所说的那句话,便问:“对了,长官,您说前面从柯尼斯堡起航的那艘船是直接去丹麦的?”

    “噢!是的,去丹麦!”巴赫答道,“那里目前还比较安全,而且即便被英美军队占领,平民们的安全也较被苏军俘虏更有保障!”

    在战争尚未结束的情况下,这话听起来未免有些悲凉。

    因为曾站在数十年后回顾历史,林恩知道,在英美盟军控制区的德**民,战后的生活确实要比苏军控制下的同胞更好一些,而这种差异直到东西德合并后还在经济水平、生活条件方面有所体现。

    “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请您帮一个忙。”林恩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底气,自己现在虽然是中校的手下,可有些要求自己都觉得难以实现。

    巴赫没有什么迟疑:“嗯,说罢,我尽力而为!”

    林恩轻缓地说道:“在方便的时候,请您帮我查询一下马特.罗尔森、艾莉丝.罗尔森、卡萃丽.罗尔森这一家三口的消息,希望他们能够安全抵达丹麦并妥善安顿下来!”

    “好!”巴赫一口答应下来。

    这让林恩有些意外。

    巴赫俯下身,用胳膊支撑在栏杆上,手指夹着烟,解释道:“加入特别行动部队的每一名战士,我都会尽力帮助他们解除后顾之忧!在战场上,我们必须精神高度集中,任何小小的分心都可能导致无可挽回的后果!”

    这话让林恩觉得似曾相识。

    想了很久,林恩才想到这么一句称赞的话:“您是个好人!”

    巴赫抽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丢进大海,转过头看着林恩:

    “这个世界并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但……很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说罢,他给了林恩一个露齿的微笑,上门牙左边有颗显眼的虎牙,衬着英俊的面孔,愈发让林恩觉得他是个不凡之人。

    告别之时,巴赫并没有留给林恩“不必多想”、“好好休息”之类的宽慰话,也许在他看来,能够经受住战火锤炼的士兵都是意志足够坚定的,即便遭到挫折,也能够很快调整心态。

    走下甲板之前,林恩看到右侧舰舷水兵们已经将交通艇放下,小小的船体接触海面时摇晃得比较厉害,而眺望远处,军舰此时和那艘爆炸船只的距离相应拉近了一些,但还不足以通过肉眼辨认那艘轮船是否失衡侧倾。

    没有任何信仰的林恩,在额头和胸前划了一个并不标准的十字。

    在另一名水兵的好心帮助下,林恩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船舱,那些空铺仍就这样空着,彰显出“吸血鬼”的特殊位置。士官埃里克和周围许多同伴都和衣而躺,有些可能已经睡了,有些只是闭目修养。轻手轻脚地走回到自己的铺位,躺下,闭眼,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各种画面:既有小卡萃丽天真可爱的表情,也有艾莉丝那欲拒还迎的迷离眼神,这些是美好幸福的一类;电视电影中曾经看过的海难场景,特别是泰坦尼克号里印象最深刻的几幕,一想到那些浸泡在冰冷海水中苦苦挣扎的可怜人们,心里就有种受到拧揪的难受感觉。在这旋涡中苦苦挣扎了许久,忽然听得有人在轻声说:“看啊,救上来一船!”

    明知这与白山羊胡子一家无关,林恩还是忍不住起身并赤脚走到舷窗旁。只见先前离开的交通艇已回到了近舷处,它那小小的甲板连同船尾位置挤满了难民,而小艇又在海浪中颠簸,看着那些人好像随时会被甩下去。

    刚才说话的两名“暗夜战士”似乎一直守在舷窗旁边观望,彼此之间无需商量,他们各自拿起毯子,一边往舱门口走,一边呼唤那些还没入睡的同伴:“走吧,上去帮忙!”

    原本已经躺下的“暗夜战士”纷纷起身,手里也都拿上了自己用的毯子。反正无心入眠,林恩便也紧跟着他们。走出舱门时,对面船舱里也有不少“暗夜战士”自发地前往甲板施以援手。这无言的场面让林恩满怀复杂的感慨,先前的焦躁不见踪影,他开始为自己能够加入这样一支队伍感到骄傲自豪。

    上到甲板,那些被安排在露天位置的军队伤兵有不少已经聚集到船舷旁,帮着水兵们用升降机、绳索和软梯将难民从交通艇弄上军舰。看着从舰舷荡开的海水,林恩意识到军舰的航速已经明显放慢——这在可能有敌人潜艇出没的水域是相当冒险的举动。于是,他转头望向舰桥,海军尉官独自一人站在舵室门口,用不知内容的目光注视着船舷这边。

    林恩心中百感交集。

    众人合力,第一批难民很快就顺利登船了,这些老弱妇孺几乎无一例外的浑身湿透,寒冷的海风一吹,个个瑟瑟发抖,苍白的面色看着就让人心寒。周围的士兵连忙用毯子裹着他们往靠里的位置安顿,林恩眼见圆脸的“暗夜战士”直接抱起一个六七岁的孩童,脚下生风地往入舱的舱门走去,孩子嘴里还在哭喊,一个裹上了毯子的妇女跌跌撞撞地想要跟上去。

    林恩连忙往前一步,伸手扶住这披散头发、面无血色的妇女:“别急,我带你过去!别急!孩子不会有事!”

    听到林恩这么说,妇女的情绪稍稍安定下来,可她的身体是如此虚弱无力,在林恩的搀扶下仍只能蹒跚而行。进入舱门,看到长长的钢制台阶,他也不多想,直接背起妇女往下走去。

    “你是好人,先生,你是好人……”背上的女人颤颤地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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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砸吧,砸吧,有推荐票不砸的才是坏人!”天空蹲在角落里一边画圈一边呢喃。

第87章 冬季训练营

    登船的第二天下午,军舰驶入了尚处于德军控制下的斯德丁港——林恩若是没有换掉自己的特殊号牌,也将乘坐这样的舰艇抵达同一座港口,这殊途同归的结局也许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望着丹麦所在的西北方,林恩用力眺望,却看不到那艘运载了白山羊胡子一家的轮船。以距离和船只航速来判断,他们恐怕还要在海上多漂泊一段时间,但愿一路平安无事。

    虽然是第一次踏足这陌生的土地,林恩心底却有种奇怪的亲切感,仿佛海外游子终有一日回归故土。可惜紧凑的行程容不得他多看这港口几眼,便坐上蒙着帆布的卡车一路颠簸而去。

    经过了近八个小时的车程,沿途两度遭遇空袭,装运这批“暗夜战士”的三辆汽车才抵达目的地。伴随着军官们的口号声,林恩拎着武器从车尾一跃而下,干燥的泥土地坚硬如铁,清冷的空气让鼻子微微发酸,车灯的光束下可见飘荡的尘埃。当汽车发动机熄火,耳边的喧闹瞬间消失,林恩更有种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感触。

    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冷不丁听到一个高亢的声音在喊“全体列队”,林恩有些不知所措。

    “林恩!”

    一个熟悉的声音解决了林恩的困扰,他转头一看,仍旧穿着皮衣、背着双手的巴赫中校示意他到自己身边去。

    站在指挥者的身旁,林恩有幸观看这支特战部队集结的场面。士兵们的动作简洁明快、孔武有力,在不到30秒的时间里,三排整齐的队伍就出现在了汽车旁边的空地上。这一晚仍旧没有星光,但不远处的灯光映衬着岗哨、营房以及铁丝网。

    负责整队的是一名同样身材峻拔的党卫军军官,当他转过身向巴赫报告“整队完毕”时,林恩看到了一对武装党卫军中尉的领章。

    巴赫中校往前走了几步,在队伍正前方站定,用他那平和沉稳的声音开口道:“士兵们,前一阶段的任务到这一刻正式结束,我们失去了一些同伴,这很是令人悲伤,但我们也获得了显赫的战果,为伟大的元首,为伟大的德意志,也为了这场伟大的战争,尽了我们的职责。我以你们为荣!在得到新的命令之前,你们将获得一段休整时间,请假手续照旧。解散!”

    暗夜战士们并没有就此一哄而散,而是原地转向,保持队形向营房走去,而士官埃里克则自发地留下来。

    “埃里克,你带林恩先去洗澡用餐吧!从明天开始,直接加入预备队训练!”

    巴赫中校吩咐这些的时候,完全没有避着林恩的意思。

    虽然没有其他人在场,埃里克仍是非常认真地一个立正:“遵命!”

    巴赫点点头,直接朝着有别于普通士兵的方向离开了。

    埃里克解除了立正姿势,对林恩做了一个偏头的姿势:“走吧,伙计!”

    这一刻,林恩完全没有紧张和忐忑的情绪,而是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感到新奇和向往——成为一名特战精英固然意味着更危险的战斗,却也赋予了一个平民超乎常人的意志、精神以及战斗技能,有许多东西都将是终生受用的。所以,林恩更加坚定了自己先前的设想:只要能够熬到战争结束,自己将是大有可为的。

    舒服的热水澡,丰盛的大餐,暖和的床铺,这一切都为林恩的新生活开了一个好头,然而当时针指向次日凌晨5点,美梦结束。一个穿着黑色皮衣的军官用尖锐的哨子和**的皮鞭将林恩叫醒,凶神恶煞的方块脸、宽厚结实的臂膀以及矮矮墩墩的身形都跟巴赫中校有着天壤之别。在这名训练军官的驱使下,包括林恩在内的一百多名士兵开始了枯燥而艰辛的负重长跑。踏着足有两寸深的积雪,穿过植被茂密的针叶林,士兵们必须一口气冲上山顶,经过5分钟的休息,复又扛着各自的武器装备跑回营地。这样的训练方式让林恩想起了某些电视和小说中的情节,没想到终有一天也降临到了自己身上。

    重新回到营地,天已大亮。林恩筋疲力竭地打量着这座远离城市和交通干线的军营。它置于大片树林之间的空地上,主要建筑是混凝土或者普通土木结构,宿舍、餐厅、教室等都相互分隔,估计可以容纳上千名士兵驻扎和训练。这军营里还有另外一些建筑设施半埋于地下,仅从露出地面部分,很难揣测它们的真正规模。

    没有唱歌或是政治课程,长途拉练之后直接就是早餐,面包、黄油、鸡蛋还有牛奶,相比于林恩从前的生活,这些食物算不得多么丰盛,但相比于前线的饮食,这些就有如梦幻了。于是,他又一次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光了定额食物,但即便以这样的速度,在受训的同伴中仍不是最快的。想来有不少人都在战争一线呆过,对于食物有着格外的渴望。

    进餐的过程是愉快而幸福的,但接下来的这个上午,林恩就又陷入了痛苦的深渊。格斗课程在露天场所进行,一同接受训练的士兵都比林恩来的要早,前期训练多多少少有些积累,因而不论高矮胖瘦,对上林恩都能够轻松取胜。可怜的林恩根本数不清自己被击摔了多少次,只感觉五脏六腑都要破裂似的,就连早上吃的那些也快要吐出来了。到了午餐的时候,面对依旧丰盛的食物,他是全部训练人员中最后一个吃完的。

    下午一开始依然是负重越野,林恩开始理解那些“暗夜战士”为什么背负沉重的蓄电池盒还能正常行军作战了——平时训练就将体能摆在了极其重要的位置,难道这也是各国特种部队的共性么?

    不过,下午的越野并没有走早上那条路,也不是单纯地进行往返。在训练军官的带领下,士兵们列队抵达了十公里外的一处训练场。置于地下的洞库里停放着各式各样的战车——从三号坦克到豹子、虎王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苏军的T-34、嘎斯汽车和盟军的十字军、斯图尔特,虽没有完整囊括欧洲战场上出现的每一种战车,但交战双方最具代表性和普遍性的已基本在列,完全够得上二战军事博物馆的级别。

    接受训练的特战士兵们来到这里当然不是单纯的参观,由身穿党卫军制服的士兵们分组带领,他们就地学习了各种战车的驾驶和操作,每个人还都有上手练习的机会,一时间这地下洞库里充斥着各式各样的机械轰鸣声。在短短一个半小时的时间里,尚未考取驾照的林恩居然试着开动了一辆豹式坦克,只是没有任何技术理论知识作为支撑,他能够做到的也还只是“开动”而已。相比之下,操控炮塔、火炮和车载机枪虽然简单,但与实战要求也还差得远哩!

    列队走出这隐蔽性很好的地下洞库,林恩满心好奇地打量着这座同样远离城市的试验场,表面上看,它连工厂也算不上,仅有的建筑都是两层的小楼,平直的飞行跑道上覆盖着黄褐色和纯白色的伪装网,乍一眼看去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田野,至于那些高射炮组,无一例外地伪装成了土丘和灌木丛。就技术效果而言,林恩觉得这可能已经代表了二战时期的最高水平。在没有得到精确引导的情况下,盟军飞行员是怎么也不可能朝这里扔炸弹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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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苍穹介绍:
作为一个二战迷,你也许仰慕德军的职业素质,羡慕美军的雄厚物力,敬佩苏军的顽强斗志。若能亲身体验德军战争初期的军事辉煌,或在战争后期化身盟军小兵过把刺激的二战瘾当然很爽,可如果魂穿到战争末期德军“北欧”师的一名志愿兵身上……
很不幸,刚刚大学毕业的林恩就是这样一个倒霉蛋。一出场就要为生存而战,在绝地血战中锻造磨砺,逐渐从菜鸟成长为精英,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这历史的大势。撤退,撤退,一路退向柏林。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奔头?
直到有一天,他误打误撞地看到了涂着铁十字徽标的碟状飞行物,又作为“吸血鬼”夜战突击队的一员在首都沦陷前保护元首撤离,最终抵达隐瞒了所有世人的秘密基地,一连串藏于历史背后的谜团才真正让他大开眼界……
这是帝国末日的狂想,也是一名平凡青年的传奇史,痴情种子邂逅跨越时空的伟大爱情。众位看官,没准哪一天您的穿越之梦也会成真,提前预习一下,绝对有益无害^_^帝国苍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国苍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国苍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