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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天空之承     帝国苍穹txt下载     帝国苍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8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在遭到炮击的阵地上睡觉?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如果一个人在连续的24个小时里有超过20个小时处于亢奋的作战状态,身体储藏有再多的能量都给一次性耗光了。不过林恩也不至于充耳不闻阵地上的炮声、爆炸声而呼呼入睡,他裹了一张厚毯子蜷缩在战壕底部,有“屠夫”在旁边,只要敌人不进攻、不冲锋,或睡或醒他都闭着眼睛。这一早吃饱喝足了,身子也渐渐回了暖,冷硬的地面也变成了舒服的床铺。就这样挨到了半上午,耳边终于听到枪声以及战斗的口号声,带着深深的倦怠,林恩一骨碌爬起来,等到苏军士兵过了河,他才操着MP44连续点射,30发子弹下来少说也射中了20个目标,脸上却没有一丁点儿喜悦的声色。“暗夜战士”们撤离之前给自己留了百来发子弹,趁着战斗的间隙,林恩就蹲在战壕底下往弹匣里填子弹,一边装还一边打着呵欠,这姿态不像是在打仗,而是在办公室里打发时间的“公务猿”。压满两匣子弹,往突击步枪上装一匣,往拉风的弹袋里塞一匣,重新起身回到战壕边缘。苏军的进攻依然是大场面、大投入,随随便便就是五六十辆坦克和自行火炮,这可让德军装甲兵们羡慕不已。北岸的德国守军依托河岸地势和有限的反坦克力量进行阻击,每一门反坦克炮、每一支反坦克火箭筒都被利用起来,唯独燃烧瓶可以稍稍不计成本。

    哒……哒……哒……

    对于不谙声乐的林恩而言,用MP44点射时发出的清脆枪声简直比这世界上任何一种乐器都更美妙,而在二战末期的战场上,他实在找不出比它更顺手的步兵武器——美军的加兰德M1?在它面前简直就是烂棍一根。苏军的“**沙”?那是缺乏内涵的粗线条打法。英军的“斯登”?呃,那也叫工艺品?

    一匣子弹打光,林恩的射杀清单上至少增加了十名苏军官兵,另有相当数量的伤员暂时或永久地退出战斗。如此惊人的效率并非昙花一现,在艰苦卓越的东线战场上,还有许多默默无闻的德军士兵有过类似的表现,然而作为战斗部队的普通一员,他们的战绩并不能按照狙击手的模式来计算,也没有见证者可以一直站在旁边计数。

    其实不论战争的最终胜负,他们才是战场上真正的中流砥柱!

    激烈的阵地攻防战打了有四十多分钟,顽强的德**队几乎是在以血肉之躯抵御苏军进攻,意志与技巧的联袂最终战胜了数量与火力的双重优势,中途虽有两批苏军战机飞抵战场上空,对地面上呈胶着状的战斗却无力可为。战斗结束后它们复来轰炸扫射,但除了将那两层半楼的别墅轰塌一角,对己方地面部队的攻势仍没有起到太大的帮助作用。

    战斗进入时间不定的间隙期,林恩没有再睡,而是沿着战壕转了一圈,给自己搜集到了少许弹药,便坐在原位如饥似渴地研读手中的两本“神书”,并且毫无顾忌地拉着“屠夫”对练。在“屠夫”眼中,一个原本德语说得很溜的士兵突然埋头学起了最基本的德语,好奇自然难免,只是这战场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因为压力和恐惧而导致崩溃、癫狂、失心疯的各个部队都出现过,相比之下,语言上的“失聪”并不那么难以接受,何况一班兄弟长期生活在一起,彼此的样貌神态都非常熟悉,若是被人掉了包,“屠夫”不可能辨认不出来。

    从天亮后开始,远远近近的枪炮声几乎就没有消停过,倒是对面的那支苏军部队在半上午进攻受挫后,一直到午饭之后都显得非常平静。埋头苦学语言技能的林恩对此没有给予多少关注,只是偶尔想想也许昨晚自己突袭的那支苏军装甲部队恰好是被分来进攻这一处的,后援乏力,苏军的攻势自然受到了影响。不过照声势来看,苏军在沿河战线的其他地段仍在发动一波又一波的攻势,也不知霍尔根镇以及其他阵地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有昨夜乘半履带式装甲车路过树林时瞥见的那支德军坦克部队,他们仅仅是战线上的一支救火队呢,或是用来对苏军渡河部队发动强劲反击的预备部队。

    午饭依然是没有什么油水的热汤和半块面包,这样的待遇要比林恩前面几天明显优厚一些,但转念一想,这也许恰恰说明德军已经不能够再往后撤退了,所以必须竭尽全力守住沿河防线,指挥部甚至拿出了压箱底的物资来支撑战线。

    毫无保留地干掉了午餐,林恩终于觉得自己的人和精神又重新活了过来,在休息和学习之间,他毅然选择了后者。套用一句早先比较流行的网络用语,那就是“生前何必久睡,死后自会长眠”。

    晒着午后的和煦阳光,林恩正在“屠夫”的倾情帮助下练习卷舌音,忽然瞧见一个自己相当不愿意看到的家伙:“扬克尔”。对于曾在绿茵场上摧城拔寨的前拜仁慕尼黑及德国国家队双料中锋,林恩的印象还是非常不错的,他有着日耳曼人的传统面孔和霸道气势,高大强壮的身材以及在球场上的制空权令人羡慕,哪怕受到稍慢的速度和相对粗糙的技术制约,也依然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攻击手。眼前这个貌似“扬克尔”的国防军军官固然拥有相似的外形和神态,却是个里外不讨喜的家伙,只听他用雄浑的男中音吼了一声“集合”,周围的士兵连忙爬起来聚拢到他跟前。林恩粗略地数了数,昨天在广场上临时编组的战斗连队到现在只剩下四十来个,仅保留了个零头,昨晚跟林恩一起被选入突击队的十来名士兵好像也只有三人最终返回己方阵地。这些伤亡数据虽然不能用来考量一名指挥官的能力,却平添了林恩对他的憎恶之情。

    以昂首俯视的姿态在士兵们脸上扫了一遍,“扬克尔”用他固有的口吻说话了。最初几句应该是赞扬勉励这些艰苦奋战的战士,然后大致是说为了德意志而奋战之类的空话,林恩竖着耳朵努力听着,唯恐又因为漏掉了关键内容而被“暗算”。不过几个小时的突击学习还不至于让他达到正常交流的程度,后面有几句话他还是一个词也没听懂。末了,这名国防军军官居然又开始点人了。

    “你……你……还有你……”

    点过了前面三个,“扬克尔”缓步走到了林恩和“屠夫”面前,他显然不会忘记这两个昨天才顶撞自己的党卫军士兵,而林恩与“屠夫”一样昂首挺胸地站着,目光毫不回避地与这名国防军军官对视。那双冷厉的眼眸就像是两颗深褐色的猫眼石,毫无常人的情感流露。这一次,他低头看了看“屠夫”受伤的左手,又瞧了瞧坚强挺过昨晚那场突袭战的林恩,然后用戴着黑色皮手套的右手点向“屠夫”:“你……”

    “不,长官,我还能战斗!”

    “屠夫”突然很大声地说道,并顺势做了个双手把持冲锋枪的姿态,左手仅存的拇指和食指居然能够紧握着竖排弹匣。正当“扬克尔”微露惊讶之色时,“屠夫”昂着头、挺正胸,用稍低一度的音调快速说了几句话。林恩一开始不是很确定这话与自己有关,毕竟“屠夫”也没有提及自己的名字,但当“扬克尔”转而用疑惑的眼光将自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时,他这才确定“屠夫”是把“扬克尔”刚刚点选的人换成了自己——是选敢死队成员?不,“杀猪的”不会把自己推下火坑,一定不会!

    考虑了片刻,“扬克尔”点点头,手指随之点向林恩:“你!出列!”

第59章 重回小镇

    相聚时难别亦难,这句话尤其适用于一场残酷的战争。熟悉的面容几秒之前还是鲜活生动的,转眼间却已成为过去,身处战场的人们或多或少都有过这样的痛苦经历,而初涉战争的林恩在短短五天的时间里也目睹了许多同伴离去——死亡并非离别的唯一方式,却没有哪一种能让人感到欣慰。

    明明知道此去可能再无相见的机会,林恩却连长吁短叹的空隙都没有。他背转过头,不想让“屠夫”看见自己眼角滑落的泪水。真正与之相处的时间虽然很短,却已是不折不扣的生死之交。若不是这名暴躁耿直的党卫军中士几番相助,以菜鸟姿态出场的林恩恐怕早已在这陌生之地化作残滓,也难怪说战友的情谊深似海。这血火交织的战场就像是一座大熔炉,所有虚假、虚伪的东西都会被烧成灰烬,只留下金子般的真情。

    在“扬克尔”的催促下,被他选中的五名士兵简单收拾家什,包括先前存放在阵地后方的个人物品和卷成马蹄状的军毯——这些通常是不带上战场的。林恩本欲把自己的突击步枪赠予“屠夫”,然而他苦笑着摇摇头,受伤的左手掌控轻便易用的MP40尚且勉强可为,使用MP44进行精准射击就很难了。何况在这以火炮、战车为核心力量战场上,单单一支枪所能够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拾起随身携带的帆布背包,斜挎着装满子弹的突击步枪,林恩又一次走在了由“扬克尔”领头的小队之中。在满心的疑惑得到解答之前,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你说你一个国防军中尉,跟我这样一个党卫军小兵计较,真是太没范儿、太不靠谱、太恶劣了!我们在前线浴血拼杀的时候,你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打退了毛子的进攻,你就跳出来选人,是拿这些士兵的命不当人命,拼命讨好上级吧?

    任凭林恩在意念中极尽讽刺之词,身材魁梧的国防军军官依然高昂着头颅、挺正了身板,这一点倒真像球场上的前拜仁与德国队双料中锋卡斯滕.扬克尔。不过,他所点选的士兵中除了林恩,其余四个都有伤在身——能够留在前线的,伤势倒也不至于太严重。只是伤号的精气神往往不会太好,已过头顶的太阳晒得人暖烘烘的,可他们却像是长时间得不到雨水灌溉的麦子,即便挺正了腰杆,看起来却依然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样貌。

    “扬克尔”前夜所选的士兵武器虽然不很统一,但至少都是冲锋枪。这一次,五名士兵以五种截然不同的枪械作为主要武器,德国造的毛瑟98k、MP40、MP44,苏联造的“**沙”以及一支带有固定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此外还有两人腰带上插着手枪。林恩的毛瑟军用手枪在德**队中已算比较稀奇,另一名士兵的莫辛纳甘M1895是更少见的战利品。它属于老式的双动式转轮手枪,从沙俄末期开始成为俄军制式武器,并延续到了苏联红军时期,整体装备数量其实并不少,但按照军队规模计算,其配发比例就要远远低于美英军队甚至德国人,名气也没有勃朗宁、韦伯利、鲁格以及沃尔特响亮。

    离开阵地之后,这一小队杂兵式的德军士兵沿着道路往霍尔根镇的方向走。两者之间相距不到两公里,即便以拖沓的步速前行,一刻钟时间也足以抵达。可这里的白昼属于苏联空军,在大机群实施猛烈轰炸的间隔,三三两两甚至单机出击的苏军战机不时地出现在河岸附近。骚扰也好,挑衅也罢,德军战斗机对它们基本上是置之不理的,而守军阵地上极其有限的防空火力则难以起到驱赶效果,以至于德军地面部队在遭遇苏军战机时只有一条路可选,那就是躲。林恩他们沿途先后两次撤到树林中躲避空袭,结果花费了大半个小时才抵达镇子。

    和林恩第一眼见到时的情形相比,这座典型的东欧小镇此时已是面目全非。战斗的痕迹无处不在,炮弹和炸弹的惊人威力摧毁了河流两岸的大部分建筑,就连矗立在镇子中央的教堂也未能幸免;圆形的小广场成了各种“战争垃圾”的天然堆积场,大大小小的木头、水泥块、石头以及玻璃碎渣已经完全掩盖了碎石子铺就的地面;镇中蜿蜒的街巷已经看不到一条从头到尾畅通的,它们不是被坍塌的房屋隔断,就是一段一段消失在废墟当中。

    建筑可以重修,镇子可以重建,时光却永远回不到从前。

    跟着“扬克尔”从镇口转朝北面行进,不经意一眼瞥见杂物堆边缘耷拉着一条胳膊,林恩的心情顿时跌落到了冰冷的谷底。

    这是一场可怕的战争,并且遭遇了可怕的敌人!

    这座镇子的主体坐落的河流北岸的山坡上,高点距离河面不出百米。一行人绕过镇子中央很快来到了山脊处,林恩居高临下回头一望,横跨河流的石桥只剩下半截桥墩和靠近河岸的一小段桥面,对岸散布着不少苏军坦克战车的残骸以及来不及运走的士兵遗体。河床下的景象同样是触目惊心,曾经洁白的积雪已经被染成了斑驳花色,原本清澈的河水参杂了一股股猩红的血水。

    在河岸这一侧,沿河防御的德军士兵们以残壁断墙以及沙包碎石作为阵地,战斗的智慧与大无畏精神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有的各自为战,在手边堆放了好几支枪、整条的弹链和长柄手榴弹;有的两人一组,既有“铁拳”或“坦克杀手”,又有用于步兵近战的冲锋枪。在一栋尚未完全坍塌的房屋后面,林恩还发现一辆拥有长身管火炮的四号坦克,装甲兵在它的车身和炮塔上弄了伪装网、沙袋甚至几件家具,如此怪异的配置倒是彰显出了他们坚守一线的决心。

    走过山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稀稀拉拉地散落于山丘北面的十几栋尖顶房屋。它们看上去都是木石结构且规格相差无几的民房,有的位于树林边缘,有的坐落在平地之中。有的只是孤零零一座,有的旁边还附带有柴房马厩之类的木屋子。紧接着抬头远眺,过了这山丘便是极其开阔的白色:相当于几十块足球场大小的旷野中覆盖着洁白的积雪,几根黑色的线条从山脚蜿蜒着连向远方,一片片树林或彼此自然分开,或依裙带角的挨在一块。这些树林之中也偶有灰褐色墙壁的房屋,三三两两,并没有形成紧凑的村庄,而在树林与田野之中,大约半人高的木桩宛若一大块幕布上的针脚,彼此相隔却又连点成线,蜿蜒着勾勒出一座座马场的轮廓。

    自然的景色与人类活动的痕迹在这里近乎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只看了两眼,林恩顿时感觉心境开朗了许多。可是,开阔的地势充满了简单协调之美,也意味着苏军坦克一旦突破沿河防线,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在田野中驰骋。林恩眯起眼睛瞧了瞧,守军除了在一些能够控制周边区域的山丘或者林地修建了小规模阵地,这一带实在没有用来阻挡苏军前进的线性工事。至于视线的远端,那抹若隐若现的灰蓝色,难道已是波罗的海之滨?

    “嘿,士兵,跟上!”

    走在前面的“扬克尔”终于发现自己有个掉队的下属,他横着走到路边,让其余四名士兵继续列队前行,自己侧身转头看着林恩。虽然仍是那副冷傲的表情,语气中却没有明显的傲慢与偏激,甚至像是在柔和地交流。林恩初是一愣,赶忙加快步伐跟了上去。从“扬克尔”身旁经过时,他居然看到那家伙朝自己笑了笑,笑得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第60章 平民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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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

    停住脚步看着眼前的景象,林恩的思绪一时有些短路。

    这一次,“扬克尔”既没有把他们带到危险的前沿阵地,也没有把他们带上目的不明的“黑车”,一行人最终抵达位于山坡背面的一处民房前。这里聚集着大约五六十号平民,有的白发苍苍,佝偻着腰、拄着拐杖,看样子走上几步就得喘一阵子;有的面色发白,必须依靠旁人搀扶才能站立;有的还在襁褓之中,完全没有自我行动能力。这样一群行动困难的老弱妇孺,脚边都还放着大大小小的皮箱、背袋。一旁靠近树林的地方停了两辆马车,上面所坐之人要么头部挂彩,要么胳膊吊着绷带,而仅存的少量空间都被用来装运整袋的食物与捆好的被褥。

    按说这样一座镇子正常人口应该接近或达到千人,除去参军和外出做工的青壮年,老弱妇孺仍有好几百。也许就如林恩先前所揣测的那样,大多数平民已经在苏军逼近之前先行撤离了,余下的要么是行动不便,要么是眷恋着故乡而将希望寄托于德**队能够抵御敌人的进攻。可惜的是,帝国的局势早已江河日下,战争初期那支所向披靡的威武之师受累于两线作战,即便有号称坚固的防线,也无法阻挡苏军如潮的攻势。

    看着人们焦虑而又无奈的表情,林恩猜到了自己的新使命:护送这些平民撤离前线。

    在以往的PC游戏中,护送平民撤往后方不尽是轻松的任务,沿途往往充满了艰难险阻,甚至还有邪恶的敌人前来狙杀,而平民损失数量一旦超过了限制,任务也即宣告失败。现如今,林恩面前这些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人身安全知只是一方面,沿途还得考虑他们的疲劳度和饥饿度,就算任务失败了,也不会再有S/L的机会。想到这些,林恩环顾左右,除了由“扬克尔”带来的这5名士兵,还有一小队先期抵达的德军兵。他们一共9人,只有2人戴了钢盔,其余7人无不是脑袋绑了绷带或是额头贴了“膏药”,或是戴着野战帽、便帽,或是干脆裸着脑袋。除了携带炊具的火头兵,其他人各自携带了武器,但没有没有机枪、手榴弹、火箭筒这一类较强的火力输出。看得出来,军官们有意从前沿阵地上挑选出轻伤员来执行强度较低的护送任务,只要沿河防线不被突破,他们需要提防的也就是苏军飞机的空袭。当然了,马车装不下的行李包裹也是要这些士兵帮忙分担的。

    不多会儿,又有一名德**官带了六名“轻伤不下火线”的士兵前来,然后由一名少校向包括平民和士兵在内的全体人员发号施令:平民必须听从军人的安排,军人必须竭力保护好平民的安全,此行目的地是四十公里外的柯尼斯堡。

    是的,柯尼斯堡,战争末期德军在东普鲁士的最后堡垒之一。林恩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在他的印象中,德军统帅部为了把尽可能多的平民撤离即将被苏军占领的区域,于1945年初发起了代号为“汉尼拔”的大规模海上撤退行动,最终成功撤走的平民达到百万之众,而德国海军也因此耗尽了最后的家底。可惜的是,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这次撤退行动的总体规模虽然达到敦刻尔克大撤退三倍,却被苏联及英美盟国有意淡化、遗忘,若非研究较深的军迷,还未必知道它的大名。

    按照自己对东普鲁士战役及“汉尼拔”大撤退相关资料的记忆,林恩已经可以确认自己所处的时间、位置以及战争主体形势,只是未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要亲身体验那场史诗般充满悲壮与感伤的撤退行动,思绪顿时又有些凌乱了。

    若能顺利抵达柯尼斯堡,自己是跟着平民一起登船还是重新返回前线?

    经历了最残酷的战火淬炼,林恩眼下虽然还达不到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境界,却也将个人生死看淡了许多。其实不论登船撤离前者还是重回前线,只要仍然活着,就得继续与重重艰险抗争,未来的道路也许有一千种可能,不论走到哪一步,他都将以尽可能坦然的心态面对。可是在明知结局的情况下拼死奋战,那种绝望是何等伤怀?

    “出发!”

    以无喜无悲的腔调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这位不知名的国防军少校大手一挥,然后以波澜不惊的眼光目送这些人列着松散的纵队沿道路向北前行。按照人数计算,一个士兵负责两到三个平民,这样的比例听起来很高,可是现实的场面却让人们看到了前路的艰辛:士兵们本来就多多少少有伤在身,平均下来每人都要多拿一两件行李。考虑到老人和孩童的体力,一路上他们的负担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手臂擦伤已然无恙,经过了大半天的休息,体能恢复了不少,所以林恩主动帮着平民拎了两个皮箱子。它们虽然没有“暗夜战士”背负的大盒子沉重,但一个也有那么十几二十斤,估计都装着这些平民自认为最重要、最宝贵的家什——黄金、珍宝、古董,也可能是珍品书画、名著孤本。想到书,林恩很自然地想起了教堂斜对面的书店,那满屋子的书籍可是一大笔精神财富,只是看镇子里的情形,教堂附近的房子大都毁坏殆尽,小小的书店恐怕也难以幸免。突然想起书店的老者,林恩在这松散的队伍中张望了好一会儿,终于在队伍最末尾瞟见了那撮有型的白山羊胡子。

    老者依旧是那身朴素的装扮,只是没戴眼镜。他右手拎了个小皮箱,左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而孩童的另一侧是位披着麻格子色大披巾的“老妪”。她右手拉着披巾的下摆,使得脑袋连同脸部都尽可能罩在披巾里面,左手则提着一个类似于现代旅行包的帆布行囊袋。乍一看,这三个人的位置像是祖父祖母带着年幼的孙辈。林恩返身回走,顺势将一个箱子夹在腋下,空出左手准备帮助老者,并直接套用《德语日常会话》里的句子说道:

    “您好,先生,很高兴见到您!我能帮您吗?”

    老者早就注意到了林恩,一听他说话,好奇而又欣慰地回答:“喔,是你啊,丹麦人!谢谢你,我自己能行!”

    从身姿和动作来看,老者的体格也还算硬朗,其实两辆装运行李物品的马车就走在他们后面,车上虽然装得很满,但放下一只小皮箱的位置应该还是有的。

    “您的儿子的儿子?”林恩不知道德语的“孙子”怎么说,只好用这最简单的逻辑代语替换。他低头看看那孩童,稚嫩的脸庞因为寒冷而显得红扑扑的,头戴灰色的线绒帽,穿着一件略略显大的呢子外套,脚上则是一双小巧精致的棕色皮鞋,整个搭配着就是个典型的欧洲小男生。

    “是孙女!儿子的女儿!”老者满目慈祥地望着孩童。只见她怯怯地抬头望着林恩,嘴里突然蹦出一声“爸爸”。

    老者连忙向林恩解释说:“呃,抱歉!她父亲也是军人,所以……”

    “哦,没关系!”林恩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可这小家伙却甩开祖父的手扑了上来,双手紧紧抱着林恩右腿,用孩童特有的哭腔喊道:“爸爸,不要走,不要走……”

    林恩愕然,紧接着心中一阵酸楚。他俯下身子,单手轻轻抚摸着孩童的后脑勺,绒帽下的细发有着比羊绒还柔顺百倍的手感。帽子衣物的气味清淡,不但有别于欧洲成年人的腥臊,更让数日来沉陷于战火硝烟的林恩想起了自己遥远的童年。

    “真抱歉!”老者以一副无奈的口吻说道:“她父亲43年在北非阵亡了,而她搞不清死是怎么回事,又很想念爸爸,所以……”

    “没关系!呃,她……叫……什么名字?”林恩有些艰难地拼出这句问话。

    “卡萃丽!”

    就在老者说出这个名字的同时,一旁的“老妪”俯下身子,用轻盈悦耳的声音对小女孩说了句:“宝贝,乖,到妈妈这里来!”

第61章 这是场意外

    宝贝?妈妈?呃……

    林恩诧异地转过头,此刻他距离那张印象中皱巴苍老的脸只有不到十公分。

    嚯!这哪是什么老妪?

    欧洲女性典型的窄颧骨、尖下巴,梢轻柔、眉眼含春、肌肤白皙,虽没有奥黛丽.赫本那样的惊艳之容,怎么也算清新可人、知性善解的良家少妇吧!

    老妪和少妇,一眼望去何止天壤之别,可也不能怪林恩眼拙。试想一下,这个年龄的女人只要是外貌和精神比较正常的,即便不浓妆艳抹、花枝招展,也不至于穿着这样一身毫无花饰的暗色调,而且还略微佝偻着腰,远远看去还真是和白山羊胡子搭配得很!

    恰到好处的双眼皮衬着一双漂亮的深褐色眼眸,可是,凝结在眉宇间的忧伤确却那样的深沉,以至于林恩情不自禁地怀揣同情怜悯,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我见犹怜”?

    古往今来,寡妇门前多是非,年轻且薄有几分姿色的尤其容易遭人惦念。血气方刚的林恩当然不是男人中的例外,但他的连篇遐想更多是情感物质而非生理方面:丈夫去世两年,最初的悲伤或已该被时间冲淡,可她却依然如此忧伤,是因为孩童的不懂事,还是因为日趋紧张的供给连同这不断恶化的局势?

    以林恩对欧洲女性的粗浅了解,这位年轻遗孀应该不过三十五岁——也许只有二十五、六岁。她额头上仅留着一缕丝,看样子介于棕色和褐色的头应该是往后盘起的。

    对于母亲的呼唤,孩童稚声稚气地说了声“不”,双手依然紧抱着林恩的大腿,唯恐一松手自己的“爸爸”就会消失。妇人孀看了一眼林恩,四目相对之时,各自都有些尴尬。她只好起身,脸庞又重新藏到披巾下面,站立和行走时腰背没有完全挺直,加上衣物厚重,看起来姿势略有些佝偻,而这也是林恩最初把她误认为是“老妪”的最主要原因-=会员手打=*

    见孩童不肯放手,林恩左手移至她的股部,轻喊了一句“卡萃丽”。孩童果然条件反射一般松开手,任由林恩将她抱起,全然不介意他满身泥污与汗臭,迅而自然地揽住他的脖子,嘴里呢喃着:“爸爸……爸爸……”

    尚未结婚就突然体验到了当爸爸的滋味,林恩虽然心知这是一种“伪幸福”,可看到老者眼中的欣慰、少妇脸上的红霞,心忽然有种痒痒的感觉:带着他们逃往远离战祸之所,每天平平淡淡地过着一家四口的小日子,又何尝不是人生的一种选择?

    理性的思维迅打断了林恩的这种臆想,眼下护送这些平民尽快到达柯尼斯堡才是正事。孩童很轻,抱在手里也没有太大的负担,只是右手掖了一只箱子又拎着一只,走起路来实在很不方便。林恩只好弯腰将它们依次放下——这时候明显感觉到小女孩搂住自己脖子的手在用劲。

    “没事的,卡萃丽,别担心!”

    林恩的德语固然蹩脚,但这几个简单的常用语还是能够让人理解的。小女孩的手果然放松了一些,她的听话表现更激了林恩的怜悯慈爱之心。

    这两个皮箱子的真正主人,一个戴着黑色绅士帽的老头儿,似乎一早就跟了过来。见林恩毫不怜惜地将他的皮箱子丢在地上,老头儿以惊人敏捷的动作上前,只见他弯腰拾起稍小却重的那个皮箱,嘴里一边很是愤愤地嘟囔着什么。

    要论错对,林恩的行为确有不妥之处,于是连声说了“抱歉”,又赶忙扶起另一只皮箱,那老头儿这才停止他的小声抱怨——这家伙并没有自己提第二只皮箱的意思,而是有所警惕地站在一旁,像是准备全程“监督”林恩拎好这支箱子。

    林恩懒得跟这守财奴模样的老头计较,他单膝着地,用牙咬着右手的手套尖一扯,裸手伸进口袋摸索片刻,掏出前一天在镇子里用“**沙”冲锋枪跟大个子士兵换来的那颗糖果递给小女孩。

    “哇,谢谢爸爸!”

    小女孩的哭腔这会儿完全变成了嬉笑,她拿到糖果后并不急于拆开,而是凑到林恩的左边脸颊相当响亮地“嗯嘛”了一口。要知道这张脸至少有四天没有清洗,稀稀拉拉的络腮胡子很是扎人,林恩自己都不愿伸手去摸。

    这小小的香吻虽不能彻底扫清林恩心头的压抑和沉重,但至少在这一刻,他找到了新的精神支柱,身心也因此变得轻松了许多。重新戴上脏兮兮的线绒手套,他拎上皮箱起身向前,步子也前所未有的轻快。

    老者和妇人也不多说什么,拎着各自的行李默默跟在林恩后面。伴随着沉重的马车声和偶尔传来的痛苦呻吟,近百人组成的队伍沿着蜿蜒的土路缓慢前行。若是全程保持这样的度,抵达4o公里外的柯尼斯堡也就是一天的事情,但林恩可不这么乐观。他知道老弱妇孺的体能是压根指望不上的,走走停停也就罢了,白天要提防苏军空袭,晚上还得小心防冻、防滑、防丢失,这一路操心劳累是免不了的。以一个人的能力想要招呼很多人也是不切实际的,林恩很快抱定主意:书店老头对自己有恩,小姑娘和自己有缘,不论于公于私,他都有应该照顾好这一家子。至于队伍中的其他人,能帮上忙的就帮,实在没办法也只好听由上帝安排。

    队伍出时就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冬日的黄昏来得一贯很早。天色未暗,气温便已经明显下降。偎依在林恩怀中的小女孩嘴里含着糖就睡了过去,林恩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解开衣襟,外套和军服湿气都很重,这自然比不上被窝舒服,可两人的体温还是慢慢营造出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空间。来自胸口的温度,让林恩那颗原本披上冰铠的心也涌动着一股暖意。

    就这样持续不断地走了两个小时,领头的国防军上士终于转身出“就地休息一刻钟”的号令。这样的行程相比于前两天的经历已是相当轻松,林恩都不怎么觉得疲累,可周围的平民却是一个个如蒙大赦,他们喘着粗气、捶着腰背走到路旁歇息。林恩转头去看书店老头和妇人,两人虽不至于精疲力竭,但从老头白的脸庞、妇人蹒跚的步伐来看,身体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放下提袋,妇人走上前来欲抱小女孩,林恩知道对方是想帮自己减轻负担,但小女孩睡得正香——这可能是她多日来所睡的第一个好觉。于是,他朝妇人轻摇了一下头,并将右手食指置于唇前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妇人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固执己见,而是站在林恩跟前,探出头看了看他怀中的小女孩。见自己的女儿面色红润,嘴角偶尔还动一动,这才放下心来。她右手撂过耳,顺带将披巾往后移了约有一寸的距离,这个动作就像是刚刚从下雨的户外走进屋内那样自然,一张精致而清秀的脸庞连同光洁的额头就此出现在了淡淡的月光下。

    她没有倾国倾城之貌,疲倦、忧伤和无奈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毫无掩饰,毫不遮蔽,就像是一朵刚刚出水的芙蓉,本色出镜。

    几天来,林恩全部的雄性荷尔蒙都用在了生存和杀戮上,在暂时没有性命之忧的情况下,面对这样一个身心孤独的年轻异性,他忽然有些迷乱……

第62章 我和你的距离

    “艾莉丝!”

    坐在一旁的老者不合时宜——或者恰好相反,用一声轻唤打断了正悄然酝酿滋生的情愫。妇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微垂着头走了过去。在背脊挺直的情况下,背影不再佝偻,而是显现出了年轻女性应有的窈窕。盯着看了几秒,林恩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他处。月光下,蜿蜒的公路最终消失在了黑暗的尽头。柯尼斯堡,一座听起来就很美的海滨城市,如今却已成为滞留东普鲁士的数十万德**民最后的希望所在,德意志海军残存无多的舰艇连同英勇无畏的水兵们正从苏军飞机和舰艇的眼皮下抢运走一船又一船的平民和士兵……

    想着这些,心情不免有些惆怅。林恩回转过身,妇人刚刚从老者手里接过了两块类似烤饼的东西,正回身迎面走来。一阵小风吹来,那麻格子披巾膨空后滑。完整的面容和盘起的发束就像是一根小小的羽毛,若有若无地撩拨着林恩那颗年轻的心。

    也许是心怀感激,也许是把对方看作故人,妇人这一次并没有避开林恩有些发愣的目光,而且随着距离的缩近,那双拥有深褐色眼眸的眼睛逐渐睁大。等走到林恩面前停住脚步时,已然处于最有神、最美丽的状态。

    一个丧夫,一个无偶,林恩的心跳在明显加速。作为不幸卷入这场残酷战争的普通一员,生命就如同盛开的鲜花那般脆弱,一阵清风,几滴雨点,甚至无形的引力都可能让它随时凋谢。何不尽情绽放,哪怕只有一秒也好?

    “请吃!”

    女人双手奉上食物,就如同迎接辛勤劳作归来的夫君。

    男人宽阔的胸膛枕给了酣睡的孩童,结实的臂弯完全可以再揽起这女性的成熟躯体。

    愣了足有三四秒,林恩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低头看着女人的手,饼只有巴掌大小,月光下的手指则有着白玉般的光泽。

    它们一定很嫩很滑,与士兵们整日操枪的粗糙手指是截然不同的。林恩心想。

    “谢谢!”

    言毕谢,林恩用嘴扯下右手的手套,从洁白的掌心捻起饼块,想要送入口中,却发现它受到了手套的羁绊。骁勇善战的犀利射手与镇定沉稳的冷血杀手,这会儿居然笨拙的茫然不知所措。

    看着林恩这一副窘相,妇人欲笑而未笑,睁大的眼睛似也倦了,微微合拢,双手像是上捧甘泉一般姿态优雅地为他端住手套。

    肮脏不堪的士兵,幸福酣睡的孩童,还有忽如女神般圣洁的女子,月下的一切竟是如此奇妙,仿佛完全不属于这个仍处于战火熏燎的世界。

    将饼塞入口中,葱油的香味瞬间驱走了久未清洁的口腔中积淀的气息。

    “Hmm……Delicious!Verydelicious!”(英语:嗯……美味,美味极了)

    就如昨日在镇中枪械修理铺前扣动驳壳枪的扳机,林恩冒出这句中学英语的时候大脑里什么也没想,然而经历了一场持续六年的战争,任何敌对国家的语言都已在德国平民心目中形成了条件反射,美好的气氛顿时被无情打破。妇人丢下手套双手掩嘴,瞪大眼睛退后一步,紧接着才想到自己的女儿还在对方怀中,而就在她准备伸手抢夺的时候,蓄着山羊胡子的老头突然用德语说了一句“别怕,他是丹麦人”。

    紧张到一触即发的局面就像是浇上一盆冷水,敌对举动虽然消失了,但双方却都尴尬地站在原地。

    “抱歉!”

    嘴里的饼块嚼又不是、吞又不是,以至于这句德语说得含含糊糊,想更深一步解释也找不出更多词语,林恩心里不住地埋怨自己:油煎的葱饼确实比冷硬的面包美味许多,可一个需要在战场上时刻保持冷静的士兵,一个心怀远大理想的战士,怎么会做出如此冒失的举动?

    错既酿成,懊恼无济于事,只能想办法补救。林恩把手伸进斜挎着的背袋,除了零星的子弹和个人用品,仅有半块石头般坚硬的面包——对坚守前沿阵地而难以得到补给的士兵来说,这样的食物也是难能可贵的,可相比于刚刚那块葱饼,它就像是小资阶级面前的贫民,属于两个截然不同的层级……

    林恩纠结于自己的鲁莽愚钝,妇人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手套之后,复又将头上的披巾拉起。

    打破僵局的艰巨任务最终还得由“白山羊胡子”来完成,他起身上前,先是低声对妇人说了几句话,然后转向林恩,温吞地用德语说道:“很感谢你对我的儿子的女儿的照顾,你是个好人!”

    心里想说“举手之劳”,却不知道怎么用德语来表达,林恩只好低头看看怀中的小女孩。

    “她很美!”

    不尽正确的语法,口中还有饼屑,林恩心情很是纠结。

    好在老头儿点点头:“你的德语进步很快,继续努力吧!”

    是啊,语言的先天不足只能依靠加倍再加倍的努力来改变。林恩想着,泡妞失败其实还算小事,若是某一天因为语言而丢掉了小命,那才是大大的不值哩!

    “她很喜欢你,把你当成了她的爸爸!”老者以极其缓慢的语速说道,而他再后面一句话对林恩来说生词实在太多,只能半猜着大致是说希望自己在接下来的行程中能够继续扮演孩子父亲的角色。

    “好!”

    林恩忙不迭地回答,目光瞟向一旁的妇人。

    她恰好抬起头,四目再次相对,眼神却都变得更加复杂了。

    “可惜我们自己的存粮也不多!”老头耸耸肩,转头的时候给林恩留了一句英语:“赶快吃吧,梗着就不好了!”

    林恩哭笑不得,连嚼几下,将已经失去了原本味道的饼一股脑全部吞下肚去。妇人已经跟着老头一起往放行李处走去,望着她那略显佝偻的背影,林恩觉得生活的重担让一个女人承担确实太辛苦了。可在这样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交战各国都有大批青壮男子阵亡或残障,即便战争结束了,仍会有许多女性不得不独自承受生活的重负。

    难道杀戮是解决争端的唯一方式?

    这个问题对一个尚且身不由己的士兵来说实在有些高远了,林恩找了棵大树靠着休息,还没等一刻钟的休息时间结束,他们来的方向突然响起了隆隆炮声。林恩半转过头,南面的天际闪动着黄色的火光,一根根灰黑色的烟柱隐约可见。想必是苏军复又发动进攻了,他们在数量和装备上都拥有明显的优势,各部队可以轮番上阵,沿河防守的德军官兵们就只能咬牙坚持了。

    “出发了,出发了!”

    大概是见防线再遭攻击,负责这支撤退部队的国防军上士提前结束休整。形势已是非常清楚,踏上撤退之路的平民们也只好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前行。以他们的缓慢速度,后方战线上的炮声从始至终都保持着相同的音调,而它们持续的时间久得让人忧心,林恩甚至觉得日子比自己身处一线战壕还要难熬。

    但愿这条防线能够多支撑几天,他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上天暂且将自己的好运气转交到“屠夫”身上,那样他们还有再次见面的机会。若是天人永隔,除非天堂有酒,难兄难弟不能把酒言欢,那该是多大的遗憾啊!

第63章 捡来的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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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隆的炮声就像是天边的滚雷,空响而无雨。在忐忑中熬到了重归安静的那一刻,林恩感觉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回望来时的方向,烧红的天幕渐渐褪色。虽然不知道战斗的结果如何,但一场鏖战之后,活着的人终于可以好好喘口气了。

    并非每一个人都有林恩这样的心态,周围的平民和士兵对于战斗的结果自然少不了揣测。听到他们的议论,林恩只想用初中时徐娘半老的英语老师所教过一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安抚他们——只要后方没有溃兵逃来,柯尼斯堡方向也没有“救火队”出现,情况自然不会糟糕到哪里去。正因如此,他依旧稳稳地抱着小女孩,步伐坚定有力,拎着皮箱子的右手还时不时活动几下。

    年轻的身体自然有年轻的优势,可随行的老人和妇孺却愈渐乏力,单独或三三两两停下来歇脚的越来越多,林恩每每转头,总会发现队伍的长度在逐渐拉大。按照正常的比例,奉命护送这些平民的德军士兵人数其实并不少,但他们毕竟有伤,手里拎了平民的行李,身上还背着自己的武器。除了偶尔搀扶,他们也没办法给平民们更多的帮助。熬到月光稀疏之时,领队的上士终于下令原地休息,却未给出休整的时限。

    休息一刻钟也好,两三个小时也罢,在林恩看来都无助于缓解眼前的窘迫局面。平民终究是平民,大多数没有经过军事训练,体力和精神意志都无法与经受了战争磨砺的军人相比,临时的鼓舞和激励并不能长久地发挥作用,哪怕隆美尔再世也只有干瞪眼的份吧!

    “爸爸……爸爸……”

    炮声隆隆的时候仍酣睡如常,这会儿万籁俱静,小姑娘却醒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第一件事不是找妈妈或爷爷,而是用小手轻拍林恩胡子拉渣的脸颊。看到“爸爸”没有消失,她甜甜地笑着,嘴里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糖也还在,这对她来说该是多么甜蜜的时刻啊!

    从没有当过父亲的林恩此时既高兴又感伤,父爱对于这个小女孩来说是如此重要,在她的成长过程中必将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甚至决定她的精神世界正常与否。在这种情况下,单身母亲最好的选择应该是给她找个父亲,一个尽可能称职的父亲。至于他是否胜任丈夫这个角色,恐怕只是无足轻重的参考标准。

    难怪妇人刚才……

    想到这里,林恩有些释然,复又有些惆怅。在这个时期的德国,军人已不是父亲与丈夫的理想人选,败局已定,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将面临着糟糕或者糟糕透顶的战俘生活,即便能够活着归来,精神面貌也将受到极大的摧残,而重拾信心并非每个人都能做到。

    回望自己所熟知的历史,在第三帝国的大厦行将倒塌之际,曾经呼风唤雨的高官们或追随元首而去,或沦为盟军战俘,但也有不少狡黠之徒携家带口地逃离德国,在阿根廷等德裔移民较多的南美国家或是政治地位特殊的西班牙、瑞士定居。除了那些不幸被以色列特工发现并猎杀的倒霉蛋,其余人要么隐姓埋名过上了平凡生活,要么凭借第三帝国时期搜刮藏匿的财富奢华度日。这条路自己能否走上一走?

    撤离被包围的东普鲁士,前往与瑞士交界的南部,再想办法越过边界……理出初步的“逃亡”路线,林恩顿时发现这个思路对自己这样既无权又无钱的小兵来说难上加难,倒不如带着这一家三口逃回丹麦来的实际。可是,回丹麦就能够过上安生日子么?作为对二战历史小有研究的后来人,林恩对丹麦在战争期间的状况也有所了解,物资的极度匮乏使得平民生活十分困苦,战争后期又无法避免地再遭战火屠戮。除此之外,林恩在丹麦恐怕是无法隐瞒自己曾在党卫军外籍部队服役的经历,战后是否会遭到当地居民的惩处清算还很难说。

    若是那样的话,老老小小跟着自己反而要忍受更多的困苦,林恩于心何忍?

    见老者和妇人已经走到路旁找了棵桦树靠着休息,林恩暂且撇开这些胡思乱想,抱着小女孩走了过去,放下皮箱,然后轻手轻脚地在妇人旁边坐下。

    “妈妈……妈妈……”

    小女孩开心地藏在林恩怀中嬉笑,妇人将披巾稍稍往后撩,然后转头给了自己的孩童一个淡淡的笑容。在林恩看来,这个表情就如同娇弱的花骨朵在寒风中绽放,美丽得令人心疼。

    “到妈妈这里来!”妇人的声音很柔,她伸出双手,可小女孩却缩在林恩怀里拼命摇头。

    “乖,卡萃丽,让爸爸休息一会儿,就一会儿!”妇人哄到。

    听到“爸爸”这个词从妇人嘴里说出,林恩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虚浮,他可以想象身英俊挺拔的军人与白纱长裙的女人站在一起的美妙场景,再加上玩具般可爱漂亮的小姑娘和慈祥渊博的老者,这该是多么的令人羡慕呀!

    经妇人这么一说,小女孩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林恩,再转头看看妇人,终于依依不舍地张开手。同样是双手抱起,妇人的姿态却显得有些吃力——若不是林恩抱着,这一路上小朋友恐怕也是要走得筋疲力竭的。

    抱回女儿,妇人低着头和她窃窃私语,只听得小姑娘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在终日沐浴在战火中的林恩听来,这样的声音让他仿佛置身天堂。

    夜深天寒,林恩从背上卸下突击步枪和行囊,因为沾染了湿气,军毯要比干燥时重一些,味道也有些难闻。他站起来扯着毯子用力抖了几下,然后迎着妇人和小女孩的目光轻轻盖在她们身上,甚至细心地将这毯子的下摆掖进妇人足下。

    “爸爸真好!”小女孩开心地呢喃着,这时候,林恩分明在妇人眼角看到了晶莹的泪珠。

    吁……这万恶的战争,还要拆散多少原本幸福的家庭?

    林恩朝小女孩微微一笑,起身张望。调来护送平民的士兵跟上队伍的速度自然没有问题,他们一部分人散开警戒,其余的或是聚在一起抽烟聊天,或是跟平民坐在一块休息。尽管一路上泥泞难行,两辆马车业已抵达,只是恶劣的路况加重了马匹的负累,它们此时都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回头望向走过的道路,月光下零零落落的人影就像是破袋子沿途洒掉的苹果,直到视线尽头也都还有。若要确保所有人都能够安全抵达柯尼斯堡,行进速度看来是要再放慢许多。

    休息了一会儿,见领队的军人并没有重新出发的意思——自己的体力也难以为继,一些平民从马车上取下了各自的毛毯被褥,或是直接展开随身携带的保暖物品。老者也起身走向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从车厢里扒拉出叠好捆紧的毯子,林恩果断上前帮忙。

    这毯子固然很轻,老者却不推脱,任由林恩抱了去。

    “很久没看到卡萃丽这么开心了!”

    他轻声说到。

    “噢!”林恩应了一声,有些心里话虽然想说,却无法用英语或者德语表达出来。

    “也很久没看艾莉丝笑了!”老者又说。

    林恩依然只是“噢”。

    老者不再言谢,也不问林恩将来有什么打算——问了,林恩反而不知该如何回答。在这样残酷的战争中,平凡之人总是身不由己的。

    回到原处时,妇人和小女孩缩在毯子下面,只在披巾、帽子下露出两双眼睛。它们有着极其相似的轮廓,笑起来都很好看,而且相当一致地盯着林恩。

    “挤在一起暖和!”

    老者这么说着,让林恩展开刚刚拿来的毯子,一人拉着一边,以妇人和小女孩为中心各坐一侧,这样就相当于让她们盖了两床毯子。老者坐在儿媳身旁,林恩坐在小女孩旁边,这样的安排显然是当下最合理的。不过,妇人在毯子下面动了动,将小女孩的位置从她左手揽抱变成叠坐腿上,从而给林恩让出了更多的位置。

    这个小小的举动林恩看在眼力,虽然对方未必有多余的想法,他那颗青春荡漾的心还是难以遏制地悸动了。

第64章 梦醒

    “嘿,叟达特!”(德语:嘿,士兵!)

    迷迷糊糊地听到这个声音,林恩并没有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紧接着左肩又被人轻轻推了推,他这才忽的一个激灵睁开双眼。弯腰站在自己身旁的是个头戴大耳沿钢盔、肩挎冲锋枪的德军士兵,叫不出名字,只知道是同属于平民护送队伍的。

    见林恩醒了,这名士兵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林恩正欲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右肩、右臂和右侧的腹部都被“占用”了——妇人依靠着自己的肩膀,小女孩抓着自己的手肘,脑袋搁在腹部,大约是肝脾所在的位置,此刻睡得正香。

    看到这对母女,林恩想起自己先前还和她们说了一小会儿话,并且亲眼看她们入睡,本来还打算抓紧时间研读那两本“神书”,却也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转头看看“白山羊胡子”,似乎是被士兵刚刚叫唤自己的声音吵醒,睡眼惺忪地看着林恩。当林恩小心翼翼地移动卡萃丽的小脑袋时,他从另一侧伸手帮了一把,然后一道将妇人的脑袋连同上身略微往右挪动。在这个过程中,母女俩居然都没有醒,只是很自然地在睡梦中动了动。

    朝老者点点头,林恩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拎上突击步枪跟着那名士兵往外走。黯淡的月光照着积雪皑皑的田野,视线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的安详。第一辆马车旁已经聚拢了十几名士兵,等到林恩和另外两人陆续前来,负责护送这支平民队伍的士兵也就基本凑齐了。

    领队的国防军上士个字不高,小小的眼睛配着突起的脸颊,虽没有“屠夫”那般凶悍,却也给人一种不好惹的印象。他瓮声瓮气地说道:“按照现在的速度,我们得明天这个时候才能抵达柯尼斯堡。有几个伤员的情况不太好,得尽快把他们送到医院去!”

    他所指的伤员,是马车装运的受伤平民,老人居多,也有岁数不算太大的中年妇女。他们的身体状况本来就不能跟士兵相比,又没办法进行妥善的伤口处理,简单包扎只能应付轻伤,若是伤势较重的话,确实需要尽快送到拥有一定治疗条件的医院去。

    士兵们下意识地朝两辆马车瞧了瞧,路虽然难走,但马匹的耐力总要比人好一些。至于说原先落后的平民们,这段时间虽然也陆续抵达,可让他们不作休整继续行进显然是不现实的。

    “我的想法是,派两个人跟着马车先走,抵达柯尼斯堡后再折返接应。”大概是不想让平民们听见,上士有意压着声音,他用眼睛在士兵们脸上瞟了一圈,见没有人提出异议,便继续说道:“我认识一个同乡在柯尼斯堡卫戍司令部,找到他就有希望搞一辆汽车,这样往返几趟就能够把平民都运到城里去,我们的任务也算顺利完成了!”

    这些话在其他士兵听来是很容易理解的——想要尽可能保住重伤员的性命,同时又想办法弄到汽车,就得让上士跟着马车先行前往柯尼斯堡。不过,德语水平还不及三岁德国儿童的林恩听着就很是费解了,他只好把自己听不懂的句子硬背下来,一会儿让书店老头也就是卡萃丽的爷爷翻译成英语,那样至少更容易理解一些。

    “如果大家没有意见的话,我和科尔护送马车!”上士以征询意见的口吻说道,可这会儿谁还有更好的意见?

    “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不在的时候,队伍由……你,党卫军下士,负责。”上士指着对面一名瘦瘦的党卫军低阶士官说。

    站在一群国防军和党卫军士兵之中,这名SS三级小队副(下级小队领袖)没办法推脱,只号硬着头皮接应下来。

    上士又让士兵们从马车上拎下一口黑锅和六个半大的麻布袋子。从它们的外观轮廓来看,里面装的应该是面包、土豆这一类。省着用的话,应付七八十号人吃四五餐应该还是可以的。

    “好吧,解散,各自休息,养足精神!”国防军上士举止沉稳地发布了临行前的最后一道指令。

    见周围的士兵都散了,自己也没有被特意点选,林恩快步而归,迫不及待地将他背在心里的词语短句念给老者——时间仓促,难免有些字词背错,好在老头儿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他琢磨了一下,用英语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大致向林恩转述了一遍。

    “噢……”

    林恩恍然却没有大悟,他固然熟悉这段历史的发展趋势、交战各方的主要武器装备、著名将帅以及一些经典战例,却不通风土人情,更没办法解读人们处理一些小事情的习惯、惯例。国防军上士是心怀平民还是借机开溜,他看不透,对此也没有任何发言权。

    老头儿倒也不妄加评论,只是向林恩要了口水喝。重新拧好水壶盖子,林恩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态,目光从老头转到母女俩身上,她们紧紧依偎在一起,睡得很熟、很沉。

    须臾,马车移动的声音惊醒了一些平民,作为最后动员的一批,他们撤离家园的意愿本来就不强烈,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也没有惊慌失措的表现,而且留下来的士兵也很快向他们解释了情况。于是,绝大部分平民都回到临时休息处,等到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渐行渐远,这片树林复又安静下来。

    轻轻揭起毯子一角,伸脚、曲腿,一点点挪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清冷的空气中能够嗅到妇人的发香与小女孩的体香,此“香”甚淡,而且也不像香水那般芬芳,却有着任何香水都合成不了的天然感觉。它是平凡生活的一部分,也只有亲近者才能够闻到。

    林恩无心睡眠,低头看着妇人和小女孩。艾莉丝,卡萃丽,两个多么好听的名字。它们是注定要和自己联系在一起吗?

    因为披巾的关系,从林恩的角度只能够看到艾莉丝那细小挺拔的鼻梁,这让他想起了好莱坞大片《珍珠港》里的女主角凯特.贝金赛尔。细代表着脆弱,挺代表着倔强,当脆弱与倔强结合在一起,便形成了令人怜悯以致欲罢不能的深深忧伤。

    尽管是一身男孩打扮,卡萃丽有着和妈妈一样清秀端正的面容,眼睛很大,皮肤很白,不论是穿夹克裤子还是连衣裙袄,冬天里都会鼓鼓囊囊的像只无比可爱的小玩具。拥有这样的女儿是任何一位爸爸的幸福,只可惜那位追随隆美尔前往北非的德**人无命享受。

    想到备受争议的“德**神”隆美尔,林恩心里突然有些怨念:隆帅呀隆帅,你这只沙漠之狐当年要是一口气打过苏伊士运河该多好,1945年的德国绝非现在这般情景,穿越而来至少可以享受一下历史的风味和情调,而不必像小强一样整日为了生存而顽强抗争。

    可叹的是,埃尔温.隆美尔即便能够听懂汉语,这会儿也没办法对林恩的感慨做出回应了。按照历史记载,这位功勋元帅受到暗杀事件的牵连,于1944年10月14日服毒自杀,给后世军迷们留下了无尽的遗憾与猜想,这才有了“如果隆美尔活到1945年”的种种讨论。

    为什么自己不穿越成1941年甚至更早时候的隆美尔呢?林恩心里突然很戏谑地想着,那样的话,自己将有极大的空间施展才华。横扫北非、荡平苏俄,甚至马踏英伦、扬鞭美利坚,那种舍我其谁的畅快也只有穿越历史之人才可能拥有!

    回到现实,自己却仍是可怜小兵一枚,能否活到战争结束还是个大问题。买一赠二,有那实力养活么?

第65章 无力而为

    感谢Tdn-chinsy、玄虎NO1、射手座Dē冥月、ll1989、№晓生、太平桥等书友尤其是pandaboy的给力打赏。天空昨天刚在南昌补了一个婚礼,呵呵,很累很辛苦,可总算是功德圆满了!下一阶段将全力创作,绝不辜负大家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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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不及天亮,临时指挥这支平民撤退队伍的党卫军下士就作出了重新启程的决定。对林恩而言,四五个小时的休息已是相当宽裕,但这些老弱妇孺哪里经受过军队式的训练和磨砺,一个个神情疲惫、呵欠连天,但也没有人赖着不走或是做出其他出格的举动。在士兵们的帮助下,他们各自带上行李、照顾着家属,以自然的秩序重新组成了长长的纵队。

    睡醒的卡萃丽见“爸爸”还在,自是笑得如花儿一样灿烂。就在林恩弯下腰准备将她抱起的时候,她献上香甜的晨吻一个,然后说了一句让林恩很是意外的话:“爸爸,我自己走!”

    说罢,小手主动牵着林恩的大手。虽然是军人,可服役的时间还不算太长,林恩的这双手并没有像老兵们那样粗糙,因而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只小手的细嫩娇滑,每走几步,小家伙总要仰起头看看自己,时而顽皮地笑,时而欢快地蹦跳。在她的世界里,这不是难民逃难,而是一次愉快的东游。

    虽然还要拎先前那个狡猾老头儿的皮箱,因为马车走了,白山羊胡子家的毯子也只能背在自己背上,可休息了大半夜,林恩这会儿还是走的格外轻松。若不是一手实在难拿两个箱子,他甚至可以帮老者和少妇拿上全部的行李。只是这清晨的田野格外的寒气逼人,他回头看看“白山羊胡子”和年轻的遗孀,两人各自掖紧衣物,好在宽厚的围巾与披头能够帮助他们尽可能抵御寒冷,但呼出的白气是那样的清晰,足以显现室外温度之低。

    “卡萃丽,你会冷吗?”林恩低头问道,说话的时候,他有些担心自己的发音不准,会使得小朋友无法理解自己的问题。

    小女孩立即抬头回答说:“不冷,爸爸!”

    这每一声“爸爸”都像是拂面的春风,让林恩心里涌起阵阵暖意。也许,行程稍稍漫长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走了大约一个小时,小女孩仰头看林恩的频率加快了。林恩会心一笑,躬身将她抱起,自然又收获了纯挚的香吻一枚。碰到这个年轻强壮又好心的“爸爸”,卡萃丽无疑是幸福的,可一同撤向柯尼斯堡的平民们就没那么好命了。长长的队伍始终保持着每小时两公里左右的步行速度,刚出发还好,过了不多久,渐渐有人停下来歇息——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然后是带着孩子的妇女。他们从队首落到了队尾,大多数人都竭力跟上队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掉队的越来越多,这情形与之前一天如出一辙。

    天终究亮了,未等太阳升起,后方再次传来了隆隆的炮声。搞不清是苏军进攻还是德国守军反击,撤退队伍的速度短时间内加快了一些,但很快又回复到了先前的状态,甚至还有所减慢。

    炮声已经让平民们脆弱的神经受到了影响,紧接着,从柯尼斯堡方向飞来一群德国空军的战鹰,一些平民停下来欢呼并挥舞帽子,几名士兵也加入其中。可是在战争末期,任何乐观情绪都注定是盲目的。此刻回头远望,更大规模的苏军机群有如乌云压境。随着它们的出现,沿河防线上的轰隆声陡然密集起来,声势一阵强过一阵,地面甚至都在颤动。

    升空迎击的德军战机数着二十多架,这已是林恩数日来看到最多的一批,然而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双方的投入越大,越是说明战斗升级到了决定性阶段。德军若能够守住阵地,那么这支平民队伍撤退的时限就还相对宽松一些,若是苏军一鼓作气攻破沿河防线,后果将如洪水决堤一般骇人!

    许多平民和士兵饶有兴致地站在路上观望空中的战斗,德国的战斗机飞行员固然和他们的前辈一样有着英勇无畏的斗志,可到了1945年,除了喷气式战斗机比较先进,其他空战部队已经失去了原本引以为傲的技术和装备优势。凭着直觉和理性的双重判断,林恩连忙叫上老者和妇人,自己抱着卡萃丽飞快地走向道路右侧的树林,并且用他那蹩脚的德语回头朝平民和士兵们喊道:“隐蔽,注意隐蔽!”

    三四百米的距离并不算远,但在体力并不充裕的情况下,未雨绸缪地多走一段路也是需要魄力和决心的。尽管不明所以,“白山羊胡子”和年轻遗孀还是紧跟着林恩离开了道路,可剩下的平民和士兵之中,响应这名党卫军普通士兵的就很少了。只有十几个人果断离开道路向着树林前行,这其中还有六七个是随行的党卫军士兵。等到他们气喘吁吁地进入树林时,那场精彩有余、激烈不足的空战已然临近尾声,残存的一小队德军战机败退而走,庞大的苏军机群继续向柯尼斯堡方向飞去,沿途不断有一队一队的战机脱离大部队。只见它们迅速降低高度各自寻找目标,德军阵地、村庄、房屋、桥梁,但凡被认为具有军事作用的都可能被苏军飞行员列入攻击目标。从数百米的空中往下看,道路上的这支纵队想必是非常醒目的。

    林恩担心的灾难果然降临,先前那两辆马车上备有画了红十字的床单,在关键时刻或能发挥一些保护作用。可马车已经先行离开,留在道路上的那数十个平民和士兵即便喊破喉咙、挥断胳膊,也没办法改变苏军飞行员的攻击意图。只见四架橄榄绿色涂装的雅克战斗机以标准的战术编队俯冲而下,那优雅灵巧的姿态就像是在进行飞行表演,而机翼下挂载的火箭弹大概是在先前的空战中消耗掉了,挂架位置空空如也,看上去更是毫无拖沓累重之感!

    “快跑,快啊!”

    眼看着苏军战斗机摆出了俯冲扫射的姿态,已经身处树林中的士兵和平民焦急地大声招呼那些先前站着看戏、火烧屁股了才想起逃命的同伴。可是人的两条腿怎么能够快过飞机,大部分人还没跑出一半路程,航空机枪“哒哒哒”的吼叫声便当空爆裂,连贯的子弹旋即带着清晰的轨迹飞射而至。不及奔逃的平民惊声尖叫着,聪明的选择了就地趴倒的躲避方式,愚钝或是慌乱无神的仍埋头往前跑,甚至在敌人子弹的干扰下慌里慌张地跑偏了方向……

    虽然不是真正的“同胞”,可是看着这些手无寸铁的无辜平民在眼前受难,林恩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痛苦、压抑却找不到释放的出口。作为战争中出生的不幸者,小卡萃丽此前显然已经目睹过类似的场面,她将头紧紧埋在林恩怀里,嘤嘤地抽泣着,身体还在轻微地颤抖着。她的母亲,少妇艾莉丝,同样不忍看着这人间悲剧,她站在林恩身后,一声不吭地用额头抵着林恩的后肩。

    在如风暴般狂烈的弹雨中,趴着的人一动不动,舍身奔跑的人一个个倒下了,看样子不会再有人逃进树林了。“白山羊胡子”那张写满沧桑的脸刻着无尽的悲伤,兀自转向树林伸出。周围的士兵或攒拳捶树,或单膝跪地、垂头不抬,侥幸逃过一劫的平民莫不哀伤至极。

    救得了自己,救得了卡萃丽这一家三口,却救不了更多无辜的平民。林恩抬头仰面,原本洁净无瑕的天空被白色的飞机凝结尾迹划成了不规则的条块。天堂若是存在,又能够承载多少悲伤的魂灵?

第66章 离队先行

    鞠躬感谢冰霜海洋、skyline、堕落灬绯色、神州通天晓、kuygg的打赏,今天周一,照例加更,第三章于晚上11点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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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林恩一行人离开藏身的树林时,冬天的暖阳已经爬上了树顶。积雪方有消融之意的田野中七零八落地躺着二十多具残骸,大部分属于手无寸铁的平民。除去那些落在队伍后面而无法确定损失的,侥幸逃过一劫的平民所见仅有三十来个。看他们的失魂落魄与悲伤万分,活着的境况很难用“幸运”来形容。

    撤退的时间仍然紧迫,可谁又愿坐视至亲、好友或多年邻居暴尸荒野?士兵们也都自发地留下来帮着掩埋尸体。林恩挽起袖子、跨开双腿,奋力挥舞工兵铲的过程中,小卡萃丽牵着母亲的手愣愣地站在路旁看着,也许她仍弄不明白死是怎样一回事,天真无邪的眼睛里却流露出和母亲相仿的哀伤。等林恩干完活走回来,她仰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复又怯生生地喊了一声“爸爸”。

    “哎!”

    林恩非常干脆地回答,弯腰在她面前蹲下。就在这时,一只白玉般光洁无暇的手拿着丝绢轻轻拭去林恩额头和两鬓的汗水。这手和手绢并没有任何的香水味道,却依然带给他心旷神怡之感。

    立于一旁的“白山羊胡子”,也以他那慈祥的目光看着这幅融和的场景。

    “走吧!”林恩轻轻抱起小卡萃丽,忽然想起自己还应该拎着个皮箱。回身寻视,很快瞥见那个模样狡黠的老头拎了两只皮箱,正站在不远处用幽怨的眼神看着自己。

    这家伙倒是命长!林恩心里嘀咕着,却也懒得理会自私自利的家伙。他直接从少妇手中拎过行李袋,目光平视前方,挺直背脊大步向前。这行李袋比想象中要略重一些,至于具体的内容,林恩虽然有那么一点儿好奇,却着实不好多问。

    减少了二十多个平民和四名士兵,增加了好几个行动不便的伤员,这支撤退队伍的行进速度就更显拖沓了。抱着年幼的孩童,林恩并没有跟其他士兵一道轮流搀扶伤员,他带着这一家三口很快从队尾来到了队首,却没有就此绝尘而去。小时候母亲用行动教导他要有一颗时时与人为善的心,成长的道路上不乏坎坷,社会风气亦给人以颇多无奈,林恩没办法做到事事行善,但至少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会留有余地。在这条漫长的撤退之路上,他眼里也并非只看到小卡萃丽一家,对于周围的老弱妇孺也是能帮则帮。

    “嘿,你,士兵!”

    林恩闻声转头,只见临时负责这支平民撤退队伍的那名党卫军下士紧皱着眉头,跟个小老头似地走上前来。也许是因为个人经验不足加上临场迟疑,他在苏军空袭前没能组织好平民和士兵们隐蔽,严格来说,他的表现是非常失职的。

    出于基本的礼仪,林恩将小卡萃丽放下,然后学着士兵们的样子——头微微昂起,胸膛挺直,双脚并拢,用不大但足够清晰的声音答道:“长官!”

    “你……”下士背着手在林恩面前站定,因为矮了半个脑袋,他侧仰着头才能和林恩的目光相对。

    “我叫林恩.加尔戈,长官!”

    林恩这句话说得很溜,若是就此打住,人们或许会被他的表情和腔调所欺骗。事实上,这家伙目前的德语水平可能还不及站在他脚边的德国小姑娘。

    “刚才苏军飞机袭击前,是你喊得快跑?”下士问。

    林恩大致听懂了意思,挺着胸膛答道:“是的,长官!”

    “很好!很好!”下士点了点头,“我想委派给你一个新任务!”

    听到任务,林恩有些紧张,倒不是怕自己完成不了,而是担心压根连意思都听不懂。

    下士自然看不出林恩的顾虑,他飞快地说道:“为了尽可能的节省时间,我们得派人到前面去准备饭餐,这样大家吃完就能够上路。现在我们只有一名炊事兵,而且他的手受了伤,不是很灵便!”

    林恩傻了眼,这家伙在说什么?

    “卡尔!”下士转身喊道。

    须臾,一名背着黑锅连同两个袋子的党卫军二等兵走上前来,他左手的手掌到腕部缠上了白色的绷带,上面所渗的血渍有些发暗。

    在这种情况下,林恩大致猜到了自己的新任务,而下士则对这位背黑锅的兄弟说:“你跟他一起到前面去准备午餐!”

    “是!”

    应罢,二等兵瞧了瞧林恩,都是最底层的大头兵,没什么高低之分,便略略点头。

    香烟在夜袭苏军装甲部队返回时已经散光了,林恩这会儿只好以一个苦涩的笑容赠予对方,然后转向党卫军下士:“我想带上他、她和她,帮忙!”

    大家的站位非常鲜明,不用林恩用手一一指出,下士也知道他所指的是谁。

    “两小时内在前方四公里处准备好午饭,其他的我不管!”说罢,下士转身看着后面的平民和士兵,普天之下恐怕没有哪位指挥官乐意照料这样一支队伍。

    若是以正常的步行速度,一小时四公里也差不多,再有一小时做饭,林恩觉得时间倒是充裕的。临出发之前,他对二等兵说:“伙计,我帮忙拿一些吧!”

    “喏!”

    因为同属于党卫军部队,这名二等兵的态度还算不错,只卸了一袋让林恩背负。

    林恩将袋子往小卡萃丽面前一放,笑着对她说:“猜猜这是什么!”

    小卡萃丽好奇地伸手去解缚在袋口的绳子,可绳子绑得有些紧,在林恩的帮助下她才得以打开。

    “哇,是土豆和卷心菜!”

    这是林恩第一次听到小卡萃丽说“爸爸”、“妈妈”、“不要走”之外的话,咬字还挺清晰。

    除了两个不大的卷心菜,袋子下面全是还沾着泥土的土豆。林恩随即用绳子重新绑紧口袋,然后抱起小卡萃丽,对老者和少妇说:“好了,我们走吧!”

    “我们真要到前面去给大伙儿做饭?”白山羊胡子问,脸上依然是研究学问的深沉表情。

    “嗯哼!怎么?”林恩揣摸不出老者问这句话的意思。

    “没什么!只是我不会做饭!完全不会!”白山羊胡子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

    “噢!”林恩下意识地转头去看少妇,有老者的话作前衬,年轻遗孀的脸忽的一下红了。

    一家子总得有个把人会做饭,不然老老小小喝西北风去。呃……这么说来,先前那好吃的葱饼是出自这位单亲妈妈之手?

    撂下这句话,白山羊胡子拎着他的小皮箱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少妇看着林恩怀里的小卡萃丽欲言又止。诚然,小卡萃丽加卷心菜、土豆得有六十多斤,但这难不倒林恩。如同小时候帮家里背稻谷一样,他把食物袋子往后背一甩,右手拽着袋口,左手稳稳地抱着卡萃丽。走一段路再两手交换一下,如此走了两个小时,带着白山羊胡子、年轻遗孀连同背黑锅的党卫军二等兵把平民队伍给远远抛在了后头。

    看着前面的山丘附近就是树林,林恩想着在那里架锅生火,可走上山丘才发现,前方不远处即是一条拥有纵深工事的德军防线,战壕掩体和炮垒碉堡周围还有士兵在来回巡逻。

    “已经到柯尼斯堡了么?”

    林恩很是疑惑的自语道。按照时间和速度估算,他们这一路也才走了十多公里,还不及昨天那名军官所说“四十公里”的一半。

    等到背黑锅的二等兵走上前来,答案随之揭晓。这条防线名叫“奥利弗”,是柯尼斯堡防御体系内圈的远郊工事。它保护着东普鲁士首府周边及北部半岛两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一旦苏军击破这条防线,再向前推进几公里就进入柯尼斯堡近郊了。

    这样算来,“四十公里”大概是指从出发地到柯尼斯堡城区的距离。

    “走吧,用不着我们自己生火了!”二等兵兀自向前走去。

    站在山丘上极目远眺,隐约可见灰色的市区和蓝色的海岸线,它们相交之处混为一色,单以肉眼望去难以辨别。蓦然回首,南面天际飘荡着黑灰色的烟云,沿河防线上的战斗应该已经暂告一段落,击退苏军进攻却毫无可喜之处——每一战必然是以大量官兵阵亡牺牲为代价的,在苏军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防线的能量只会逐渐消耗,最终毁于一旦。那天前沿防线崩塌的可怕场面,至今仍是历历在目。

第67章 火头大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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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伙计,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林恩,林恩.加尔戈!”

    虽然德语水平还处于连入门的初级阶段,但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实现提升,林恩已经不满足于从两本“神书”中获取知识,他这一路上没少和白山羊胡子交流,偶尔还能用简单的对话逗逗小卡萃丽。走过山丘向“奥利弗防线”前行时,他终于向背黑锅的兄弟“出手”了。

    “卡尔,卡尔.德尔奥托!”党卫军二等兵头也不回地答道。

    “我来自丹麦,你呢?”林恩又问。

    “比利时,弗兰德!”

    原来这也是一个外籍志愿兵,可人家的德语乍就说的这么溜捏?

    在鼎盛时期达到百万规模的党卫军部队中,来自不同国家的志愿兵并不少。他们很大一部分是居住在外国的日耳曼人,也有狂热崇拜纳粹、崇拜元首的“发烧友”,芬兰人、西班牙人、意大利人、荷兰人、比利时人甚至还有法国人。当然了,还有不少是为了生计、为了复仇的。总的来说,根据他们各自隶属的党卫军部队就可以大致辨别出他们的身份和性质。

    “你也是日耳曼人吧?”林恩卷着小舌头说道。

    “当然!”背着黑锅的二等兵回答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丹麦人都在第11装甲兵师,它一个月前就从拉脱维亚直接撤回德国去休整了吧!”

    这句话有些长,若不是白山羊胡子在后面悄悄翻译了几个关键性的英语单词,林恩还理解不了意思。不过,即便弄懂了意思,他却无法回答:除非是党卫军的骨灰级军迷,谁记得历史上各师的作战路线和最终结局?

    迟迟未得林恩的回应,二等兵半转过身来说:“嘿,伙计,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你好像掉队了!”

    “也许吧!”林恩边想边说道,“可我的伙伴、我的长官都在后面的防线里!”

    这短短一句话错漏百出,以至于二等兵停住了脚步看着林恩:“伙计,你的德语说得可不怎么好!”

    林恩故作无奈地耸肩道:“我母亲是德国人,父亲是丹麦人,所以……”

    (备注:丹麦语虽然和德语有着共同的来源,即日耳曼语,但由于分化的时间较为久远,到了近现代,书面语仅有大约40%和德语相通,口语方面相差较大,且语法已经失去了变格,这方面更加类似于英语。当然了,主角使用英语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们在九年义务教育中普及英语^_^)

    二等兵看来并没有对林恩的身份产生怀疑,他善意地点点头:“噢,理解,不必解释!”

    林恩有些画蛇添足地说:“我目前正在很努力地学习德语!”

    “那加油吧!”二等兵略略加快了步伐。不多会儿,一行五人就来到了阵地前,还未靠近,一名持枪的哨兵就喊道:“站住,雷区!”

    “我们是自己人!”背黑锅的二等兵高声喊道:“我们是从卡斯防线上过来的,奉命护送平民,后面还有许多人!”

    “站在那里不许动!”哨兵的回应仍是冷冰冰的,林恩朝防线上望了几眼,发现至少有四五个黑洞洞的枪口是直接对准自己的,包括一挺轻机枪——以它的速射能力,一眨眼就能够把这里四大一小全部干掉。

    须臾,两名端着冲锋枪的大耳沿钢盔从防线走出来,但他们并没有走正面的大路,而是小心翼翼地沿着道路边缘走。想来道路中央已经埋设了地雷,也不知先前那两辆马车是怎么过去的。一路上未见它们停留或折返,这说明防线上肯定还是有通道供车辆通行的。

    “呆在原地别动,尤其是武器!”

    两名大耳沿钢盔说这话的时候,手里的冲锋枪端起到了适宜瞄准开火的位置。这让林恩和背黑锅的二等兵都感到十分惊诧,小卡萃丽亦十分惊恐地缩在林恩怀里。

    少妇和白山羊胡子也如雕塑那般站在原地。

    “嘿,伙计们,别紧张!我是武装党卫军第27支援掷弹师第27装甲轻步兵营的二等兵卡尔.德尔奥托!是自己人!不是苏联奸细!”

    二等兵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可迎面走来的那两名大耳沿钢盔却没有把枪口放低。这样的情形让林恩想起了电影中警察对悍匪的场面,他有些费解地想:后面还有那么多支枪顶着,你们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好不容易等他们走到跟前,逐一检查了证件,僵持的气氛才有所缓和。当二等兵问及“为什么”时,其中一名士兵用低沉的嗓音哩哩啰啰说了一长串。林恩只听懂了“夜晚”、“袭击”、“上级”等几个词,联想到自己先前亲身参加过的夜间袭击行动,心里顿时猜出了几分:苏军也以牙还牙地派出部队进行渗透,没准也给德军防线造成了较大的困扰,并威胁到纵深防线的安危。

    跟在两名冲锋枪手后面,林恩他们小心翼翼地走在道路边缘,唯恐一不小心踩上自己人埋设的地雷。好在这一段路不长,他们很快穿过铁丝网和堑壕区。行将告别之时,一名冲锋枪手对林恩说:“嘿,伙计,你有一个漂亮的太太和一个可爱的女儿,多幸福啊!好好保重!”

    “呃……”林恩本打算随声附和,却突然想到这可能是提防苏联奸细的试探性问题,便朝问这话的士兵耸耸肩:“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背黑锅的二等兵也在一旁帮着解释说:“她们是我们奉命掩护的平民,霍尔根镇最后一批撤离的居民,大部队还在后面呢!”

    “噢!”大耳沿钢盔很平淡地应了一声,对正好走在一起的林恩和艾莉丝说:“你们看起来确实很般配。祝好运!”

    “奥利弗”的纵深并不宽,从雷区到反坦克炮阵地也就三四百米。放眼望去,阵地上现有的守军数量很少,火炮寥寥无几,防线后面倒还能够看到几辆露天维修的坦克和突击炮。看情形,林恩估猜这条防线属于缓冲性的外围警戒防御,一旦前沿阵地失守,撤退部队便能够利用这里的既有工事组织防御。

    问过防线上的军官,卡尔领着林恩他们径直来到位于防线后方的一栋民房。这里的大炉灶生着火,一个制服上没有军衔和兵种标识的中年人刚刚煮开了一大锅汤,食物的香味很是让人垂涎,三十多个以老弱妇孺为主的平民早就眼巴巴的等在旁边,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预先准备好的面包连同热汤瓜分殆尽。

    看炉灶已经空了出来,卡尔只是简单地和那中年人打了声招呼,便将自己的锅放下来往炉灶上一架,这时候林恩才真正明白了他先前所说“用不着我们自己生火”的意思了。

    因为左手有伤,二等兵卡尔让林恩帮忙打下手。他们背负的两个袋子一袋是黑面包,一袋是林恩拎的土豆和卷心菜。卡尔教林恩把土豆粗略清洗然后切块倒入大锅,卷心菜也十分简单,一层层掰下叶子,大的一撕为二,小的直接进锅。末了,他用小刀将一整块黑面包弄成小块,又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小半截香肠切成碎末,将这些一股脑儿全部丢入大锅。

    等着煮汤的这段时间,二等兵又教林恩用小刀将每个黑面包切成大致相等的三等分,这是一个成年平民一天的口粮,而掩护平民的士兵则可以领到两块。一边干活,这名来自比利时的日耳曼人一边饶有兴致地跟林恩进行一些日常用语的对话,加上卡萃丽也时不时参与进来,死亡、杀戮和失利的战争阴影暂且被他们抛之脑后。

    等汤煮沸,从霍尔根撤退的平民也陆续抵达了防线。虽然所有的原料加起来还不到这大锅的四分之一,但这一锅汤经由二等兵卡尔的精心烹饪浓香四溢,用勺子捞上一勺,还有烂熟的土豆块。尝上一口,可比林恩数日来吃过的任何一顿都要丰盛可口。

    这一顿,不但逃难而来的平民们吃的津津有味,就连防线上的一些士兵也被吸引过来。作为回报,他们用刚刚修好的一辆半履带式装甲车载平民们一程。虽然一趟只能够坐下十几个人,而且油料只够往返一次,还只能把乘客们送到位于柯尼斯堡近郊的防线前,仍大大缓解了这支平民队伍目前的窘迫。

第68章 思而求索

    午饭结束后,第一批16名幸运的平民搭乘德国国防军的Sdkfz251中型装甲运输车离开了“奥利弗防线”。由于负载了军队的一名重伤员和平民队伍的三名重伤号,车厢里的拥挤是可以想象的,但许多没能登车的人仍然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走吧!这样好的天气应该多走走路!”

    白山羊胡子看似随意的话打消了林恩的顾虑,作为护送队伍的党卫军士兵,他和二等兵卡尔完全可以在登车人员的选择上发挥一点影响力,何况白山羊胡子年纪够大,年轻遗孀艾莉丝带着幼小的卡萃丽优先排序也比较靠前。不过,他们最终还是放弃了这种自私的想法,和其他士兵一起将行动最吃力、状况最困难的平民们,包括一位母亲和她襁褓中的婴儿,送上了这辆并不舒适但速度够快的半履带式装甲车。

    对林恩和二等兵卡尔而言,准备中餐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他们因此而得到了党卫军下士的口头褒奖,后续任务也随之而来:离队先行并为大部队准备晚餐。这听起来有些索然无趣,但两位年轻的党卫军士兵还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任务。考虑到队伍人数的进一步减少,只需要半袋子面包、半袋子土豆就能够解决晚餐,卡尔将它们合二为一,连同简单清晰的大黑锅一起背在背上。林恩得以空出一只手来轮流帮助白山羊胡子和艾莉丝拎行李——他还从卡尔那里学会了一句德语:没关系,我有的是力气。

    初听到这句话,白山羊胡子面无表情,艾莉丝倒是抿嘴偷笑了一下。这是林恩第二次见她笑,而两次笑都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心里便有些乐滋滋的,步子也如同刚出发时那样轻快。

    “爸爸,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坐在林恩臂弯处的小卡萃丽奶声奶气地问——在林恩的意识里,这样的语气才是她这年龄段应有的特色。

    “去海边……坐船,好不好?”

    为了保持句子的连贯性,林恩的“坐船”用了两个英语单词,以至于小卡萃丽一脸纳闷。这时候,少妇在一旁说出了相应的德语。听到这话,小卡萃丽高兴地拍手:“好啊!坐船!”

    林恩侧身转向艾莉丝,飞快地用英语说道:“你能说英语?”

    “当然!”少妇有些俏皮地回答说。“但会的不多!”

    “那就足够了!”林恩笑着点点头,从昨晚艾莉丝听到自己失言说出那句英语时的反应来看,她多少是懂些英语的。

    少妇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就在林恩转回身继续前行时,她用英语小声说道:“可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多学习德语,争取尽快掌握它!”

    林恩没有停住脚步,直接扭头看着她,说:“谢谢提醒!”

    少妇答道:“不客气!”

    两人之间的英语对话简单而流畅,相互之间的了解也在不知不觉中增进了一些。只是英语反倒成了自己的“母语”,林恩也不只是该感谢国家普及英语的英明决策,还是该感慨造化弄人——自己的英语水平也就够过那所谓的四六级,若是在关键时刻碰上一些稍稍生僻的语句,可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咯!

    离开“奥利弗防线”前往柯尼斯堡途中,辽阔的田野依然属于东普鲁士的典型地貌:地形开阔、丘陵起伏、植被茂盛。白色的积雪像是给大地披上了一层原色的棉被,若不是这场残酷的战争,物产丰盛的东普鲁士来年应该是个好光景。这里大大小小的树林就像是草地上闲庭信步的牛羊群,很自然地出现在视线中,没有一点儿突兀之感,可真正的牛羊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它们也许早早进入工厂制成了罐头,运往东线帮助德军官兵渡过难熬的冬天,并有相当一部分最终成为苏军的战利品。

    “看啊,飞机!”

    小卡萃丽指向右侧的田野,靠近树林的凹地有一架坠毁的飞机,破损的机体仍能够看出橄榄绿色的涂装,折断的尾翼还有半颗炫目的红星。从轮廓上看,林恩大致揣测它属于DB或SB系列的双发快速轰炸机,其威力和作用自然是无法和英美主力轰炸机相媲美的。到了二战末期,苏联的陆上力量异常强大,空军的战术兵器因而战争缘故而强势崛起,海军和空军战略力量则是明显的软肋——这样的结构与鼎盛时期的德**队何其相似。因此,许多人在分析二战结束后的欧洲格局时都认为,以苏联为首的红色阵营和以英美为主的西方资本主义阵营若是在四五十年代爆发直接战争,即便不考虑美国的核武器优势,红色阵营最终也依然会输掉战争。

    对于当年盛行的“如果1946年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之猜想”,林恩也曾做过一些分析。按照纸面上的推测,就算撇开核武器这一因素,苏联仍会因为战争潜力的不济而失败。不过,英法等欧洲国家亦在劫难逃,真正的获益者依然只有老美一家。不过,林恩认为美国独霸全球的战略轰炸力量并非决定战争胜负的实质性因素,而是因为它雄厚的经济工业实力和独特的地缘优势——战略空军只是这个超级巨人赢得战争胜利的一种有力武器。综合人力、物力、国格以及国际环境等各种因素,若是明显强于对手,那么战争还未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结果,区别仅仅在于战争的时间和进程。

    可惜的是,林恩的这些分析到目前为止也还只是纸上谈兵、孤芳自赏,在那个广泛讨论“世界末日”的和平年代,平民出身的他没有哪怕一丁点儿战争实践的机会。雇佣军?且不说身体不够格,就算加入了那些具有传奇色彩的雇佣军,也只是充当幕后势力的台前打手。

    回过神来望向前方,脚下这条平直的公路一直延伸向视线尽头的那抹蓝灰色。它既是希望之所在,对自己也是个非常现实的提醒:你丫就是个小小的外籍志愿兵,赶紧保命去吧!在这里臆想什么国家政治,真是白日做梦!

    在心里自嘲地笑了笑,林恩迈步前行。罢了,至少这一路上还有人说说话、谈谈天,好好练习一下德语,没准挂掉之后就又回到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个时空,到时候好歹多掌握一门外语,也就多一份谋生的技能。

    “爸爸,爸爸,我渴了,我想喝水!”

    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小卡萃丽隔一会儿就嚷嚷着新要求,这会儿林恩还不觉得烦,倒是觉得自己这个假爸爸好像发挥了良好的心理治疗作用。这丫头昨天还是个典型的战争儿童,有着让人担心的心理问题,短短一天不到,开朗了,开心了,各方面也就都正常了。病根一除,连带着少妇和白山羊胡子的心情也好起来了。

    “好,我们的卡萃丽要喝水!”

    林恩停住脚步,从身后的水壶套子里取出水壶。先前那些可能存了好几天的水在“奥利弗防线”做饭时已经倒掉换了一些新水,拧开让小卡萃丽喝了两口,忽又觉得小孩子肠胃比较弱,晚饭的时候要是有条件,最好灌些煮过的水。这样还真把自己当成孩子他爸了——既要要当一个尽职尽责的演员,是否还要顺带扮演一下妇人丈夫的角色?

    林恩下意识转头朝艾莉丝看去,发现年轻的遗孀正盯着自己的后背,莫非这背影和她已故的那位有些相似?

    迎面碰上了林恩的目光,妇人连忙低头,将她那张清秀标致且泛着红霞的脸庞重新掩藏于披巾之下。

    老妈虽然一直教导自己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可是孤男寡女有如**,即便不慎引燃,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也不算伤风败俗的事情哈……

    林恩正满脑袋胡思乱想,忽然听到卡尔说:“伙计,我们歇会儿?”

    回过头,这背黑锅的二等兵正撸起袖子擦拭额头,而顺着他所看的方向,林恩这才注意到道路右前方有一条很小的溪流,它穿过公路下方的涵洞,在白雪皑皑的田野中悄然流淌,一直延伸进入远处的树林。

    想想老者和少妇的体力走这么一段路也该有些疲累了,林恩答道:“行啊!”

第69章 刮胡刀

    感谢射手座Dē冥月和瑜珈山人的友情打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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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坦的溪畔覆盖着洁白的积雪,人们从公路走到这里的脚印形成了一条短而直的小径,看起来大家都只是冲着清澈的溪水而来,并没有探幽寻美的雅致。林恩抱着小卡萃丽,一边轻缓地走在溪畔,一边拿出英德字典翻页,然后按照上面的读音说道:

    “洗脸,好不好?卡萃丽!”

    “是洗……脸……”小女孩一本正经地纠正了林恩的错误发音。

    林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噢,洗……脸……”

    “爸爸帮……卡萃丽……洗脸!”小女孩一字一顿,像是在进行一场简单愉快的拼字游戏。

    林恩鹦鹉学舌地说了一遍,惹得小女孩咯咯咯地笑起来。

    “好了,下来吧!”

    林恩蹲着将小卡萃丽放在地上,又顺手将字典揣进挎包里。下地之后,她倒也不四处乱跑,站在林恩身旁转头回看,然后咧开她那缺了好几颗牙的小嘴,笑着喊“妈妈、爷爷”。

    多么可爱的小朋友,生在战争年代真是不幸。林恩因眼前的人满怀感慨,忽而又想到了同时代深受日寇摧残的祖国,祖父那一辈出生早的,这时候也就几岁大的孩子,可叹他们的童年充满饥饿苦难。自己虽然跨越了时空,仅以眼下的境况与能力,对发生在遥远东方的一切也只是有心无力。

    脱下手套,从口袋里掏出手帕。这几天虽然用过两次,但都是在夜里,林恩这会儿才发现它已经沾满了各种污渍。哪像是一块用于清洁卫生的手帕,简直是装甲兵用来修理坦克的抹布!想着一会儿还要给小卡萃丽洗脸,林恩连忙将它浸入溪水清洗。眼前这条潺潺的小溪流清澈见底,仅仅手指浸入其中就能感觉到刺骨的冰冷。使劲揉搓几下,泥黄色的污渍渐渐散去,但血渍、油渍之类单用水洗是很难去除的。

    就在林恩有些无可奈何的时候,少妇来到他身旁并且蹲了下来。

    “给我吧!”

    这声音就像是天然无污染的溪水,音质很好,语气和语速也恰到好处。林恩虽然觉得有些尴尬,但又不想给对方留下犹豫不决的印象,便径直将手帕递到她手中。

    这手帕见证了战地环境的艰难无序,撩下披巾的少妇一字不多,默默低头清洗。见有些污渍实在难以去除,她让小卡萃丽帮着打开行李袋,从角落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牛皮纸袋。在林恩好奇的目光中,她动作很自然地打开纸袋,从中取出了一块淡黄色的肥皂。

    若不是空间和负重有限,大多数逃难者大概恨不得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可这位年轻的遗孀却带了一整套的清洁工具,林恩不免感到诧异,他顺势瞟了一眼打开了拉链的行李袋,里面整齐地叠着淡色的衣物,薄薄的质地估计是睡衣和贴身衣物一类,下面没准还有一些用于止血止痛的救急药品吧!

    这样的行李应当是逃难远行的理性选择,尤其对体力有限的妇孺而言更是如此。或许,这些都得益于她那位故去的丈夫的悉心教导,但过程已不重要。想着先前的葱饼,看着眼前的一切,林恩对这位年轻遗孀的好感度顿时提升了许多——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贤内助么?

    少妇清洗手绢的时候,小卡萃丽就如同一只小猫,安静乖巧地蹲在她的身旁。

    林恩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同样积满泥污油渍的肮脏手套,他飞快地将它们浸入水中并且用力揉搓,不等少妇主动来要,他便将大致清洗的手套拧干并挂在腰带上。

    林恩的这一举动,少妇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惊讶,她将拧干的手帕甩了甩,拦腰一折递给林恩:“喏!把脸洗洗吧!”

    这话就像是林恩先前对小卡萃丽所说,少妇随即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稍稍浸湿后给自己的女儿擦拭脸庞。

    “嗯……好冷!”小卡萃丽撒娇道,一边将她那小小的身躯左右扭动。

    “洗干净了爸爸才喜欢呀!”

    少妇这么一说,小卡萃丽立即停止了扭动。

    林恩一边笑着,一边用这带有肥皂清香的手帕擦脸。

    这绝对是他数日以来所接触的最干净的东西。

    这边少妇已经帮小卡萃丽洗了第一遍脸,正浸着溪水清洗手帕,小姑娘转头眯起眼睛看着林恩:“爸爸的脸没洗干净,好多胡子!”

    这话林恩只听了个半懂,而少妇转头看了看他,低声对小卡萃丽说了些什么。只见小姑娘扒开那行李袋翻找起来,片刻的功夫就拿出一个用牛皮纸包成话筒状的物件,欢快地递到林恩手里。

    林恩小心地拆开,这是一把木柄金属头的刮胡刀。棕色的木柄上刻有细细的花纹,固定的刀头简单而不乏大气。它虽然看得出是用过的,但保养很好,金属部分在在阳光下锃锃发亮——眼前这位年轻的遗孀不也是如此吗?

    以前只用过电动剃须刀,但电视是生活细节最好的教程。林恩用水打湿下巴和脸颊,照着溪水中的倒影小心翼翼地刮了起来。刮胡子的过程中,他还时不时从倒影中瞟看母女俩,可只有小卡萃丽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妇只是帮女儿洗脸、洗手,又给自己洗脸,好像有意不去看别的男人用自己丈夫的刮胡刀。

    渐渐的,溪水倒影中那个头发蓬乱、胡子拉渣的家伙现出真面目——浓眉毛、高眉骨、深眼眶、峻鼻梁、厚嘴唇,和典型的欧洲男性一样,这张脸所拥有的五官非常鲜明,而且既不过于紧凑、也不分隔太远,面部轮廓从颊骨开始修紧,但下巴并不很尖,弧线可谓恰到好处。再用手沾上水修拢头发,三十岁的劳尔.冈萨雷斯一转眼变成了十八岁的追风少年。

    掏出字典迅速查到了“英俊”所对应的德语,林恩转头对着小卡萃丽说:“卡萃丽,爸爸帅不帅?”

    小姑娘倚着妈妈,一脸羞涩地看着林恩。这个表情让林恩忍俊不禁地眯眼笑了起来,这会儿少妇正好转头,那双美丽而平静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林恩,白净的面颊本来就有些泛红,这会儿看起来更是如花朵一样娇艳羞怯。

    手拿刮胡刀,林恩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这就是只存在于臆想中的异性相吸么?

    其实两人相隔不到一米,不用挪动脚步就能够完成拥抱甚至接吻的动作,但谁也无法迈出第一步。

    “哈,刮胡刀!借我用用!”

    卸下黑锅的二等兵卡尔刚刚用溪水洗了把脸,在前线战壕里蹲久了,同样是胡子拉渣、不修边幅。他伸过来的手快要碰到刮胡刀了,林恩才如梦初醒,猛然往后一缩避开对方,这个动作让对方惊讶而又不解地瞪大双眼。

    “噢,抱歉,这个……”林恩想说“两人共用不卫生”,却又不晓得如何用德语表达,所以赶忙掏出字典翻页。

    能够长时间地背负黑锅,二等兵卡尔的耐性自然胜过常人,他双手叉腰,不急不躁地等着林恩。过了足有两三分钟,不会说德语的丹麦人才借助字典说出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喔,原来是卫生问题!”

    卡尔既不是瞎子,又不是傻瓜,看林恩这紧张表情,他戏谑地面对林恩朝少妇那边又是努嘴又是挤眼挑眉,然后坏笑着转身走开了。

    呃……

    虽然感觉这是戴了有色眼镜的嘲弄,可是林恩却发作不得,抛开道貌岸然的君子外衣,那种男女之事不正是任何一个正常男性内心底所希望发生的?

第70章 夜宿

    做饭,对相当一部分男性同胞来说是一件既陌生又困惑的事情。厨房,亦是这群大老爷们敬而远之的场所。林恩其实也不喜欢油烟味道,但等他毕业进入社会,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对男性不太有利的大环境:适婚男女比例严重失调,房价又居高不下,有财无德之人尚且无忧,无财又无德还指望找个内外双修的老婆,那就跟买彩票博人品差不多了。于是乎,林恩在老妈的突击训练下成了炖汤、炒菜、烧饭样样都会的新时代青春靓丽小厨男一枚。只是还没来得及觅得上岗机会,就莫名其妙地地穿越到了这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奉命掩护平民撤往柯尼斯堡的第二天,眼见黄昏将至,林恩和背黑锅的二等兵卡尔觅了一处废弃农舍。没有现成的炉火锅灶,有的只是男人粗糙的双手,两人拾柴生火、上水煮汤,没让白山羊胡子、年轻遗孀以及幼小的卡萃丽干哪怕一点儿体力活。

    经不住卡尔的鼓动,亦是表现心里作祟,林恩生平第一次担当这么口大锅的主厨。西餐和中餐,本来是相隔万里的两种饮食文化体系,可在条件艰苦的战场地域,食谱、顺序以及餐具等等条条框框都被抛之脑后,只剩下最基本的原则——煮出来的东西能吃,能填饱肚子,那就万事OK。

    盐有点少,汤有点稀,沿途经过的难民又不断前来讨要,迫使林恩一遍遍往锅里加水,这样的味道是可想而知的。不过,当来自霍尔根的逃难者捧起热汤时,没有一个人表现出不满的情绪。按照中午的人数,林恩把晚餐的面包分成了五十二人份,先到的先吃。从中午到傍晚也就这么四五个小时,撤退的平民队伍首尾又拉开了很长的距离。第一批人天黑时就抵达了,他们吃饱喝足便又继续上路,而最后几块面包按量分发到士兵和平民手中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树顶。

    “好了,明天上午就能抵达柯尼斯堡,我们不需要再为大家的肚子操心了!”

    二等兵卡尔一边收拾他的大黑锅,一边如释重负地对林恩说。

    本想说“大伙儿能平安抵达就好”,可想起上午不幸死于苏军空袭的那些平民,林恩又合上了嘴巴。即便吃晚饭的这52人能够顺利抵达目的地,这一路的损失率也在百分之三十左右,说不上糟糕至极,但想想那些原本鲜活的面孔,林恩总觉得心有遗憾。

    收拾妥当,见林恩还是不说话,卡尔又一字一句地问道:“我们是追着队伍上去,还是在这儿凑合一晚?”

    “呃?”

    林恩转头看了看白山羊胡子和母女俩,他们吃过晚饭后已经百无聊赖地干坐了两个多小时,照理也该饭后运动运动。可是想到冬天的夜晚格外寒冷,昨晚在树林睡了大半夜,起来时寒气都沁入肌肤了,林恩又有些犹豫——这废弃的农舍固然简陋,至少有两面可以挡风的墙,甚至还可以留一堆不那么惹眼的炭火取暖。

    林恩用英语将自己的想法说给白山羊胡子听,他点了点头,转而用德语向卡尔作了复述。

    在卡尔做出回答之前,林恩又用英语对少妇说:“今晚留在这里会更暖和一些!”

    少妇低头看了看蹲在一旁用树枝画画的卡萃丽,小朋友的精力虽然还不错,可身体的抵抗力毕竟不如成年人。总是寒风露宿难免会伤风感冒,战争时期又缺医少药,若不能及时治疗,很容易引发肺炎一类的严重疾病。

    稍作考虑,卡尔说:“好吧!我同意在这里住一夜!林恩,我们轮流值夜!”

    林恩当然应允。

    最后一批抵达的四位平民和两名国防军士兵几分钟之前已经离开了,这会儿整个农舍就只剩下四大一小,空间宽敞得很。既然作出了决定,林恩往火势渐弱的炉子里添了一把枯枝,然后就近选了一个靠墙的干燥角落,将自己的突击步枪和少妇的行李袋一并搁下,招呼着白山羊胡子和母女俩休息。弄好了这些,林恩起身准备到农舍旁坍塌的马厩里找些相对干燥的麦秆和干草,小卡萃丽不依不饶地坚持要跟着“爸爸”,少妇抬头看了眼林恩,说道:“我也去帮忙吧!”

    林恩也没多想,抱起小卡萃丽便往外走去,少妇紧紧跟在后面。夜未深,明朗的月光照耀着平静的原野,也不知是距离太远,还是苏军在先前几次进攻中消耗太多,林恩自从午饭之后就没再听到沿河防线的方向传来枪炮声。

    “你今年多大了?”少妇突然问。

    口袋里的士兵证上写着1924年出生,林恩于是答道:“21。”

    “噢,真年轻啊!”少妇轻声回答说。

    “你呢?”林恩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连忙说:“呃,抱歉,我不该这样问的。”

    “没关系!”少妇客套地应了一声,果然不再回答刚才的问题。

    “你的丈夫……”林恩想了想,后面的话改用英语说:“是陆军还是空军?”

    “他是一名飞行员,战斗机飞行员。”少妇答道,口气听起来并没有以此为荣。

    “帅气!”林恩说,“我从小也想当一名战斗机飞行员呢!”

    “你们男人生来好斗,喜欢不顾一切地从事危险职业!”少妇这句话听起来有着不浅的怨气。

    “呃……”林恩听出了这种不快,他不想把气氛搞僵,连忙转换话题说:“你的老家在哪里?”

    “奥地利!”少妇说道,“或许我应该听从劝告,早些带着卡萃丽回奥地利去。”

    “可那样我们就见不到爸爸了呀!”小卡萃丽突然奶声奶气地插入大人之间的谈话。

    少妇沉默了,林恩没有回转过身去看她的表情,因为他知道那张清秀的脸庞一定写满了哀伤。

    “呵呵,卡萃丽说得对,去奥地利就等不到爸爸了。”林恩难得将一句并不熟悉的德语说得这么溜——主要是卡萃丽这个小老师刚刚说得很慢,而且吐字也很清晰。

    “爸爸不会再离开我们吧!”小卡萃丽不放心地问。

    明明知道柯尼斯堡就是分手之地,林恩还是忍不住撒了个谎。

    “爸爸哪也不去,就陪着你和妈妈。”

    小卡萃丽幸福地依偎在林恩怀里,将“爸爸真好”这句话连说了几遍。

    坍塌的马厩上面压了不少积雪,先前做饭时林恩很费力才从下面弄了一些麦秆引火,但这会儿他只需要用力顶起圆木杆,少妇就能比较顺利地从下面扒拉出麦秆和喂马的草料。在这之后,两人各抱一大捧,小卡萃丽乖巧地曳着妈妈的衣角,一路无言地回到了农舍。

    “噢,这么快就回来了!”

    二等兵卡尔舒服地靠在木头楼梯下的角落里,那上面本来还有一层楼面,但现在已经完全坍塌了。

    林恩直接无视掉这句话,用麦秆和干草在地上铺了一层,这样躺上去可比直接睡地面舒服多了。

    见这些麦秆和干草还只够铺一张“单人床”,林恩说:“我再去拿一些来!”

    就像事先排练过的话剧,少妇紧随着也说:“我去帮忙!”

    小卡萃丽刚刚爬上草铺,也喊着要去。只是出于单纯的照顾,林恩对她笑着说:“我们很快就回来,卡萃丽照顾爷爷好不好?”

    小姑娘虽然有些不情愿,但看大家都没有说话,只好眼巴巴地望着林恩:“爸爸快点回来!”

    “很快!”林恩很自然地笑了笑,压根没有注意到角落里那个习惯于背黑锅的家伙又是一脸坏笑。

第71章 这个,可以有

    感谢堕落灬绯色、Tdn-chinsy、柠檬ONE、2332432444、无机盐995772423的打赏。有不少书友问到简介里所说的“碟状飞行物”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嘿,所有的情节都是按照完整大纲编排的,而这部分的内容肯定会在上架之前的公众部分出现,且绝不会一出现就上架,大家放心看剧情吧!莫急莫急,咱慢工出细活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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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走出农舍,月亮还是那个月亮,地球也还是这个地球,户外的寒意丝毫未减,只是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与少妇独自相处,林恩心里有些慌慌的——可话说回来,该心慌的不是另一位么?

    “呃,冬天真冷啊!”林恩侧转过头,想确定一下少妇是否还跟在后面。

    少妇重新披上了披巾,月光下看起来有点儿像恐怖片里的幽魂,然而林恩清楚地知道披巾下是怎样一张年轻且看着舒服的面孔。

    “嗯,很冷!”她极其简单地应了一声。

    “你的手很冷吧?”林恩壮着胆子问道,说完之后心跳立即狂飙。

    少妇沉默了一会儿,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等到战争结束了,你会留在德国吗?”

    林恩想了想,找了一个他自认为最合适的回答:“心在哪里,人在哪里。”

    少妇却没有再给出回应,直到他们已经走到了马厩前,才复又开口说:“不管怎么说,非常感谢你对我们的帮助,尤其是对卡萃丽!”

    林恩停住脚步,转过身。

    少妇也止住了脚步,站在林恩面前,依然低着头。

    “缘分!”

    林恩说出了一个相对冷僻的德语单词,煮汤时约有半个小时供他翻字典和《德语日常会话》,而这个词是他当时有意查找背诵的。

    少妇一动不动。

    伸出右手,林恩能够看到它在微微颤抖,可它最终还是完成了来自大脑的指令——撩开少妇头上的披巾。

    这个轻柔而富有深意的动作就像是新婚之夜新郎撩开新娘的头巾。

    少妇眨了眨眼睛,抬起头直视林恩。

    孤男寡女独处,又有皎洁的月光,男性的荷尔蒙和女性的雌激素在这种环境中迅速发挥各自的作用。

    在过去的几天时间里,林恩虽然只受了点无关痛痒的小伤,但他至少有二十次站在与死神不足两米的距离内,任何一发稍稍偏移的炮弹、弹片、子弹甚至刺刀,都可以夺走他的生命。

    好不容易逃出了生天,难道还要继续拘泥于那些条条框框的约束?

    他不顾一切地上前拥吻。

    在唇与唇即将相接前的刹那,少妇瞪大了眼睛,但当火热的唇紧紧贴在一起,彼此之间能够无比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鼻息,那双美丽的眼睛已然闭拢。

    孤男寡女不顾一切地拥紧、深吻。

    这种浪漫本属于法国人和意大利人。

    荷尔蒙造成的冲击使得大脑近乎空白,林恩双手紧紧揽着少妇的腰背,恨不得将对方融入到自己的躯体之内。

    属于少妇的那双玉臂,最终还是环在了林恩的腰间。很轻,很柔,唯恐一点儿过度的气力就会将眼前这英俊帅气的小男人吓跑。

    冰冷的唇在碰撞中迅速升温,融化了语言的隔阂和经历的差别,融化了对于道德约束的忌惮,融化了彼此。

    待到林恩用口腔中最灵敏的器官探出轻叩少妇的唇齿之门,她才迎合着将其开启,然后一发不可收拾——两条火热的舌如雨夜交配的无足纲爬行类动物,紧紧纠缠在了一起。时而激烈磨蹭,时而若即若离,你来我往,不分彼此。

    经过了初步预热,林恩果断摘掉手套,左手平直上移紧搂肩部,使得少妇胸前那对仍处于衣物束缚中的尤物更加充实地贴着自己的胸膛;右手摸索着最让男人心动的曲线,充满弹性的终极手感更让从未接触过洋妞的他在心中无限感慨:曼妙的身材居然隐藏在看似宽厚的衣物之下,若不是步入书店结识了白山羊胡子,凭着第一眼的印象,自己必然错过这份享受!

    到了关键时刻,少妇的双手还规规矩矩地留在林恩的后腰。无为即是默许,林恩紧紧抱着到手的猎物,一步步牵引着对方挪向马厩。

    战场讲究谋而后动,男女之事亦是如此。即便没有从一而终的长远规划,那么在战机来临之时,也必须以冷静头脑和慎密思维审视环境、制定策略,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指挥官的主观作用,为战斗的胜利增添砝码。

    若是能够自由选择,马厩自然不是翻云覆雨的理想场所,可眼下除了农舍、树林、田野就只剩下这破败的马厩了。临时抬起沉重木杆钻入其中看似安全,其实反而是最不保险的——男人消耗了宝贵的体力,自己返身进入时可能被压住,里面狭窄的空间未必利于活塞运动,更致命的一点是:片刻的分开也可能让女人从冲动中冷静下来,因羞生怯,因怯生愧,临阵退缩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心中迅速盘算好这些,林恩也带着少妇退到了马厩旁,他以躯体的优势引着少妇跟随自己转动,使得她后背朝向马厩。紧接着男进女退,一直退到了那根粗大原木杆所在位置。林恩双手发力护住少妇上身,让她在腿部碰到木杆的情况下顺势下坐而不至于向后跌倒。

    这整个双人移动的过程中,少妇的配合纵容林恩发起实质性的进攻。蓄谋已久的右手快速但不粗鲁地撩起了大衣下摆,虽然是大冬天,但和多数欧洲女性一样,少妇里面穿着衬裙加长袜而非裤子,这可省了林恩不少“麻烦”。他左手依然保持原位,使得少妇的上半身想动也动不了。右手轻巧地解开腿跟处的防滑袜扣,开始在光洁的大腿上来回抚摸。和林恩预想的一样,潜藏在成熟女性躯体里的记忆被唤醒了,不一会儿,少妇的鼻息明显沉重起来,并且配合着林恩的动作发出“嗯嗯”的轻哼。

    作战环境恶劣,时间也不充裕,但林恩深知欲速不达的道理。他没有急于进攻通往目的地的最后一扇大门,而是以右手掠过胯部从里面探到了腰际。经过了在腿部摩擦的加温,手掌这会儿也暖和起来,它毫无阻碍地在柔软的腰部游弋。肌肤相亲的抚摸起到了比先前隔着衣物更加明显的效果,少妇的鼻息依旧沉重,躯体也在不自觉地前后摆动,甚至还有轻微的左右圆摆。

    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林恩第一次屏住了呼吸,完成了“敌后迂回”的右手勾着绵柔的内裤轻轻下拉,到了这个时候,少妇终于有些犹豫。她没有主动抬起屁股为全身上下最重要的衣物放行,林恩只好用右手托股、左手托背,双手一并用力——又不至于让对方感觉吃痛。只待少妇臀部与木杆之间有了一丝缝隙,右手立即押送战俘穿越火线。少妇虽然下意识地夹紧双腿,但这个动作已经无济于事。

    任由失去了作用的内裤顺着腿部滑下,林恩右手以闪电般的速度抽回,解开皮带、褪下裤腰、拨开里裤,重型攻城臼炮气势汹汹地冲出阵地。这副年轻的男性躯体可能还是货真价实的初哥一个,但在林恩的运筹帷幄下,威力巨大的攻城锤还是以最便捷的路线冲到了敌人的核心堡垒前。

    这个时候,林恩第二次屏住呼吸,有技巧地上身前压使得少妇的身体相应后仰,并以右手抬起她的右大腿,从而为攻城重炮的最后一击拓开充足的空间。

    少妇闭紧双眼,呼吸突然变得异常急促。

    林恩以右手小臂和手腕的转动扶正了攻城利器的位置。

    堡垒外围的植被比想象中更加茂盛,丰润的溪流无可遮挡。正是凭着它的润滑作用,凶悍的攻城锤才得以顺利进入城门。

    呃……

    城破,锤入。紧紧相拥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这畅快的声音。

    两个疲惫孤独的灵魂刹那间得到了空前的释放。

    尘埃落定,林恩再无顾虑,以强劲的腰腹催动攻城锤如蒸汽机气杆气缸运作那般快速往复,这一套动作虽然有些单调,却蕴含着最原始、最直接的冲击力。少妇有意紧咬牙关,可沉重的呻吟声还是伴随着两幅躯体的颤动而愈发急促。尽管已经繁育了后代,她那堡垒中的街道并没有太过宽松之感,加上姿势的作用,那种亲密无间的拥紧感让林恩仿佛置身于天堂。在大量液体的润滑下,机械动作愈发流畅,男人就像是一辆纵横沙场的T-34,凭借火力、速度和耐力的综合优势摧城拔寨、攻无不克!

    即将攀上感性的巅峰,林恩猛然一阵加速,待到火山行将喷发之时,他从裙下抽出右手,双手合力紧搂着少妇上身,使得两个火热的胸膛亲密无隙地紧紧贴在一起……

第72章 “小人”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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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农舍时,林恩和少妇虽然已经各自整理了衣装,但两人格外红润的面部肌肤以及眼神中的迷离闪烁之色根本瞒不住有经验之人。缩在角落里坏笑的二等兵卡尔,安然靠坐在墙边的白山羊胡子,显然也是心照不宣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生命之脆弱犹如一朵朵蒲公英,一转眼可能就随风飘去,不见踪影。何不趁着身体无伤、腹中不空且又四肢健全及时享受人生?

    也就这么不长的一段时间,小卡萃丽伏在爷爷腿边睡着了,身上盖着林恩辛苦背了一天的毯子。轻轻放下麦秆,少妇在女儿身旁坐了下来,轻轻拨开她那散在额角的短发。这金黄的色泽,想必是传承自她那位曾经啸傲长空的父亲。随着岁月的培润,她终有一天也会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一头迷人的金发该会让多少小伙子为之倾倒?

    未来的生活未必像祈愿一样幸福,尤其小卡萃丽这一辈的德国孩子可说是生不逢时。战争摧毁了他们的家园,杀死了他们的父母,许多人不幸沦为孤儿,等到长大了,又要在美苏对峙的夹缝中求生存,还要面对东、西德割裂对立带来的迷茫和苦痛……

    这些尚未到来的忧烦就像是天边厚重的雨云,林恩缓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温馨场景。少妇眼中流露出了一位母亲的慈祥,这也使得她年轻的脸庞更富有亲和魅力。在欧洲人眼里,她的身材和容貌也许只算中等水平,但以林恩的视角,她实属不可多得的年轻熟女,还是“买一赠二”的哩!

    顺手将麦秆和草料铺开,林恩一屁股坐了下来。身心得到满足之后,忽然有种想抽烟的强烈冲动。也难怪在德军士兵之间的交易中,一包烟足以换到一支“**沙”,它在舒缓情绪方面的作用真是无可替代。要么等战争结束了,自己想办法开家卷烟厂?

    这种想法只是在大脑中一闪而过,没有资本,没有经验,经营方面也是一窍不通,单纯走小工厂模式的话,林恩那数十年的超前眼光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那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呢?

    想了想去却没有什么灵感,林恩还是取出字典和《德语日常会话》——尽快学会德语才是实现一切计划的基础。

    给小卡萃丽掖紧毯子,少妇直接在她侧旁躺了下来,也就是和林恩各守一边,让卡萃丽和白山羊胡子睡在中间。炉火渐弱,但跳跃的火光还是给这间破落的屋子提供了一些光线,林恩以凿壁借光的劲头边学边背,遇到不动的词句便用英语向一旁的白山羊胡子请教。目光偶尔扫向少妇,那双藏在光影背后的美丽眼眸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嗯,现在的自己确实有些小帅,可这样如痴如醉的眼神……最主要还是因为刚刚发生了那样的激情事件吧!那么,既然木已成舟,自己是否需要毅然承担起照顾这一家三口的重担,亦或只需要将它当作各取所需的一场风流?另外的另外,按照生理学的原理,刚才那畅快淋漓的一炮释放出了数以亿计的生命之源,在没有直接避孕措施的情况下,是否会导致一个小林恩的孕育?

    心底的这些问题压根不可能直接问少妇,林恩只好抱着走一步算一步的想法。看对方提出怎样的要求,再权衡自身条件尽量满足了。

    担心夜间的火光引来不测,林恩没有再往炉子里添柴,任它不断变暗直至熄灭,自己便也挤着白山羊胡子入睡。四个人两床毯子,下面又有一些麦秆干草做铺垫,这一晚睡得可要比之前任何一夜都要舒服。

    林恩甚至一夜都没做噩梦。

    清晨醒来,天刚放亮,二等兵卡尔已经裹着毯子在那擦拭武器了——这名火头军没有携带长枪,所拿的是一把轮廓和“勃朗宁”有些相似,但体形要更加小巧的手枪。虽然一时间判断不出型号,林恩可以确定的是,这绝非德军经典的鲁格08和瓦尔特P38。

    起身活动了一下四肢,转头看看祖孙三代仍睡得很香,林恩扣上外套,蹑手蹑脚地走到卡尔那边,蹲下来问道:“勃朗宁?”

    “不,绍尔,比利时货!”卡尔抬头看了他一眼,“昨晚爽透了吧?”

    “嗯?”林恩没听懂。

    二等兵用目光瞟了瞟少妇那边:“她,很棒,嗯?”

    “呃……”林恩转头看了看,少妇还没醒。

    “伙计,我该怎么办?”

    “喔?”由于受伤的左手不太灵便,二等兵基本上是右手在动,左手仅仅帮着固定手枪。

    林恩取出字典翻查:“责任,我该承担怎样的责任?”

    “噢!”卡尔漫不经心地回答说,“这一路上继续照顾好他们,并帮助他们尽快登船!”

    “这样啊……那我能和他们一起上船吗?”林恩又问。

    “你有亲属或者朋友在柯尼斯堡卫戍司令部,而且是能说上话的那种?”卡尔反问。

    这话让林恩费了一些功夫才勉强理解,然后果断摇头。

    “除非受了重伤,不然……你我的登船秩序都很靠后!”卡尔空拉枪膛,单手端起瞄了瞄,这才将装满子弹的弹匣塞入枪匣,复又以一副大义凛然的口吻说到:

    “我们是军人,是一线战斗部队,很有可能被重新派往近郊防线的某处阵地,抵御苏联人进攻——直至全军撤退,或者光荣战死!”

    战斗,又是战斗。艰苦的防御战,间或还有实力相差悬殊的战地反击战,九死一生,高风险、低收入,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熬到个头?

    就像是刚刚享受完周末的白领从同事口中得知今晚必须加班的噩耗,林恩不免有些心烦意燥。生活如此美好,大家为什么不能罢兵熄火,各自回家享受天伦之乐呢?

    心里虽然有这样的残念,可看卡尔那无所畏惧的表情,林恩又有些羞愧。我的荣誉即忠诚,若人人勇往直前,即便装备差一些、兵力少一些,仗即便打输了也能够昂首挺胸。若是人人畏战,各自打着心里的小九九,一触即溃也不足为奇。再说了,坚持作战至少还能够享受相对的自由以及人格尊严的认可,一旦阵亡或是被苏军俘获,不要说露水情缘,饿着肚子又饱受煎熬,大概连撸管的力气都不会剩下吧!

    战斗!战斗!只要熬到撤回本土,至少还有机会摆脱最不幸的命运!林恩在心里鼓舞着自己。眼下距离帝国覆灭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自己完全可以好好谋划一条可行的出路——别以为英美盟军的战俘营待遇就比苏军那边好,一旦战争结束,再无动摇德军军心士气的必要,美国佬、英国佬也都会原形毕露!

    想到熬过了战火的生活,每天都能够沐浴在温柔梦乡里,林恩顿时又充满了动力。既然要以战斗的方式存活下去,保养武器必不可少,他起身回头去拿自己的突击步枪。从一家三口旁边经过时,恰好居高临下看着少妇。也许是受到了昨夜那番润泽,她白皙的脸庞焕发着粉润的色泽。想想重点部位的紧凑手感与细致光滑的肌肤,林恩差点又按耐不住地鸡动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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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苍穹介绍:
作为一个二战迷,你也许仰慕德军的职业素质,羡慕美军的雄厚物力,敬佩苏军的顽强斗志。若能亲身体验德军战争初期的军事辉煌,或在战争后期化身盟军小兵过把刺激的二战瘾当然很爽,可如果魂穿到战争末期德军“北欧”师的一名志愿兵身上……
很不幸,刚刚大学毕业的林恩就是这样一个倒霉蛋。一出场就要为生存而战,在绝地血战中锻造磨砺,逐渐从菜鸟成长为精英,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也无法改变这历史的大势。撤退,撤退,一路退向柏林。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奔头?
直到有一天,他误打误撞地看到了涂着铁十字徽标的碟状飞行物,又作为“吸血鬼”夜战突击队的一员在首都沦陷前保护元首撤离,最终抵达隐瞒了所有世人的秘密基地,一连串藏于历史背后的谜团才真正让他大开眼界……
这是帝国末日的狂想,也是一名平凡青年的传奇史,痴情种子邂逅跨越时空的伟大爱情。众位看官,没准哪一天您的穿越之梦也会成真,提前预习一下,绝对有益无害^_^帝国苍穹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帝国苍穹,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帝国苍穹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