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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烂桑     笼中的亚当txt下载     笼中的亚当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章 背叛之潮(上)

    “公爵?”身上穿着红色皮革制成的工作背心的艾瑟兰皱起了眉头,一边擦去脸上的汗水一边皱着眉头看向了同样灰头土面的普莱恩。“他找我有什么事?”

    普莱恩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他知道这位烈花女士在公爵面前也是这般放肆,并且公爵并未有什么苛责,恰恰相反,公爵似乎还对她评价颇高,所以普莱恩也只能对她包容一些。“公爵并未告诉我,”普莱恩回答道,他此刻只想尽快离开城墙,“烈花女士还是赶紧跟随我去觐见公爵吧。”

    “我现在没空!”烈花女士皱着眉头转过了身子去,气得普莱恩差点骂出了声,不过听了艾瑟兰的话之后他又沉下了脸来,“我们现在只剩下三台炮弩了,如果魔龙再回来的话,这三台炮弩就是我们战胜它的唯一机会!我必须抓紧时间调试。”

    她说话的同时,又对着另一个工匠说了几句什么,不过普莱恩并不听得懂她在说些什么,大都是些佣兵的黑话与工匠才知道的专业术语。普莱恩转头看向了城墙的另一边,炙热的熔岩让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站在锻炉旁边一样汗流如注,而黄色的火焰在城墙的矮墙上跳舞,同时散发着一股硫磺的臭味,浓烟被风吹过是会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普莱恩几乎想要直接转身离开了,可是他清楚公爵的性格,如果自己没带着烈花回去的话,自己肯定会受到责备。“烈花女士,你必须得知道,公爵是不会轻易妥协的。”普莱恩对背对着自己的艾瑟兰说道。

    接着艾瑟兰叹了口气,然后对其他那些围着弩炮的公爵喊道:“都给我抓紧点!我回来之后要验收的!”

    说完之后她朝普莱恩走了过去,将围在自己腰间的白色羊毛衫取了下来,一边穿上一边对普莱恩说道:“那么麻烦带路吧。”

    普莱恩也毫不犹豫的转身朝进入内堡的铁门走去,而艾瑟兰也跟在了他的身后,还拿出了一张干净的手帕拭擦掉了脸上的灰烬。公爵的书房离城墙的出口并不远,他们没走多久便抵达了书房门前。

    普莱恩敲了敲门之后,便带着艾瑟兰走进了房间。

    艾瑟兰发现公爵的书房里面还有其他人,是一个白须老者,看穿着打扮应该是医师,此刻正在一边收拾一个满是瓶瓶罐罐的箱子。而公爵则坐在他的化石木书桌之后,艾瑟兰注意到他脸色有些苍白。

    “公爵大人,烈花女士给您带到了。”普莱恩低下头恭敬的回答道。

    而公爵则点点头,医师此刻也扛起了那个箱子朝门外走去:“那么你先下去负责监督仆人的工作吧,如果有什么要急事务立刻来禀报。”

    “是的,大人。”说完之后普莱恩便跟在医师的后面一起离开了房间,离开前顺手带上了门。

    “现在的状况如何?”公爵往前探了探身子,蓝黑色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艾瑟兰。

    “不怎么样,”艾瑟兰如实回答道,“弩炮只剩下了三台,而且城墙上已经被烧红了大半,如果那头龙再来一口龙息,可能就得全军覆没了。”

    公爵沉默了几秒,然后又问道:“那么有没有胜算呢?”

    “有,但不多,”艾瑟兰耸了耸肩,她一副无所谓一样的态度让公爵颇为恼怒,“我们正在加紧调试炮弩,争取下次能够一举杀死那头龙。”

    “这可能吗?”公爵马上问道。

    “不知道。”艾瑟兰如实回答道,“毕竟没有时间详细研究调查,但根据我们之前对魔龙发起的攻击来看,我们的弩炮是能够击穿它的外壳的。”

    公爵揉了揉眉头问道:“意思就是有可能对吧?”

    “算是吧。”艾瑟兰点了点头。

    “那么如果你们失败了呢?”公爵重新抬起眼看向了艾瑟兰。

    “我们只能提供一个方案,”艾瑟兰毫不畏惧公爵目光的回答道,“毕竟我们只是工匠,只能够做好目前能做的事情。”

    公爵沉默了下来,而艾瑟兰也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变得冰冷。沉默片刻之后,公爵语气僵硬的说道:“如果你们失败,我会吊死你们。”

    “如果我们失败的话根本就犯不着您来动手,”艾瑟兰不以为然的回答道,“龙息会把我们烧成灰。”

    公爵恼怒的站起了身子来,不过肩膀上的伤却让他脸上不自然的抽出了几下:“你就从来都不知道害怕吗?”

    “噢,尊敬的公爵大人,恕我直言,”艾瑟兰深吸口气,然后轻声说道,“我看见了那头龙,和它比起来,现在的您都显得和蔼可亲。”

    疯子!佣兵都是疯子!公爵怒不可遏的想到,接着他重重地在化石木书桌之上捶了一拳,对艾瑟兰吼道:“出去!去照看好你的宝贝炮弩!”

    “如您所愿,大人。”艾瑟兰果断地转身离开了,毫不拖泥带水,乌道夫等她关上门之后便又重新坐回了公爵的椅子上。他端起了医师为他调制的苦酒,然后皱着眉头将加了蜂蜜的苦药酒灌下了肚,接着再重重地将杯子放回了桌子上。

    公爵喘了口气,他的眉头渐渐地舒展了开来。不安,公爵看向了自己的手,他是在用怒意来掩饰自己的不安,他自从与芙罗在一起之后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如

    此大喊大叫过了。不,比起失态,他更不愿意让人发觉他的畏惧。

    龙……公爵拽紧了拳头,牙也死死地咬紧。为了对付巨怪,我已经烧掉了我一半的城区,现在又来了一条龙,难道还要我烧掉另一半城区了吗?

    该怎么办?还有多少兵力?城内还有多少巨怪没有剿灭?公爵揉起了眉头,苦药酒渐渐地开始起了作用,除了呼吸开始缓和了不少以外,肩膀烧伤的疼得也得到了缓解,据医师所说,他还加了一些镇痛用的甜美花,不过甜美花有副作用便是让人打瞌睡。

    我现在可没有打瞌睡的时间。这么想着,公爵强迫自己站了起来。可他刚刚站起了,便马上有人敲响了门。

    “进来。”公爵此刻说话也有些困倦的感觉,他摇了摇头,强迫自己集中精力。

    而推进门来的是普莱恩,不用乌道夫公爵问他有什么事,他便满脸惊恐的喊道:“大、大人!不好了!有一帮暴民正朝内堡的方向冲来!”

    听了普莱恩的话之后乌道夫顿时睡意全无,他神情严峻,立刻下令道:“立刻去集结卫兵,堵死城门!”

    “可是大人!城门已经坍塌了啊!”普莱恩绝望的喊道。

    而乌道夫公爵也回想起了自己骑马冲进内堡的时候,城门似乎确实已经因为龙息而倒塌了。如今的内堡可以说是门户大开。“那么就立刻搭建临时路障!”公爵提高了音量,想要驱散掉自己的困意,“用椅子!用桌子!用马尸都行!立刻去!”

    “是、是,大人!”普莱恩连忙要转身离去,可马上又被公爵叫住了。

    “等一下!”

    “还有什么吩咐吗,大人?”

    “叫仆人来给我穿盔甲。”乌道夫公爵皱着眉头说完之后,便挥了挥手,叫他退下。

    等普莱恩离开书房之后,公爵立马开始揉起了自己的眼睛,他摇了摇头,开始后悔之前医师问他是否要在苦药酒中加止痛的甜美花时他点头同意了。“诸神在上,”公爵扶着化石木书桌站直了身子,然后深吸一口去,继续朝前走去。

    “该死。佣兵就没有一个靠谱了的吗?”

    他一边摇着头驱散困意,一边朝书房的门口走去。

    ……

    暴民们最开始差点被幽灵剑旅冲散,但最终他们奇迹般的逼退了那些女佣兵。

    “正因为我们乃是正义之师,就连残忍的蛇神都为我们所感动!是保佑了我等!是背负背叛神名的都不忍再看着我们的公爵堕落下去了!所以遣散了那些残忍的女恶魔!为了我们的正义让开了路!”被抬在临时制作的木轿上面的老牧师唾沫横飞的喊道,他只能抬起一只手,因为另一只肩膀被幽灵剑旅的人射中了,“我们将烧死那个魔女!杀死魔鬼的私生子!”

    “烧死魔女!!!”

    “烧死魔鬼的私生子!!!”

    暴民拥簇在轿子上的老牧师旁边,随着他的喊叫声一起高声呐喊,他们气焰高涨,越来越多的难民、或金瀑城的本地居民加入了他们其中难民占了大多数,他们衣衫褴褛,食不果腹,抱着嚎啕大哭的孩子,如同怒兽一般大吼大叫。

    集结起来的人群穿过了防线,朝着内堡的方向,浩浩荡荡的走去,街道挤满了他们的人,许多人举着火把,而更多的人则举着其他的东西:草叉、短斧、木棍,还有不少人挥舞着匕首。

    防线卫兵事实上远远便看见了他们,不过他们的数量根本比不上如此之多的暴民,就算他们上前来也只有被这狂怒的人潮给吞没,所以他们只敢远远的看着亦或是逃回去报信。

    “烧死魔女!!!”

    “烧死魔鬼的私生子!!!”

    “公爵!我们敬爱的公爵!他是万中无一的爱着自己的子民的领主!可是!可是他却被魔鬼迷住了心窍!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了它!”老牧师涨红了脸,一双眼睛中闪着疯狂的火光,“而他的女儿呢?!她天生就是一个灾祸!噢!我还记得芙罗夫人!她是如此的虔诚善良!但她却被那个魔女夺走了生命!公爵从那以后便变得残忍了起来!你们大家好好回想一下!那个金瀑城之春是如何消逝的!”

    “烧死魔女!!!”

    “烧死魔鬼的私生子!!!”

    “保护我们的金瀑城!只有严惩邪恶才能平息神怒!”老牧师想要站起来,不过他在中间滚下木箱堆时摔断了腿。

    “平息神怒!!!”

    “烧死魔女!!!”

    “平息神怒!!!”

    “烧死魔女!!!”

    高举的火把,武器,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的怒吼交织成一片,孩童的哭泣为他们伴奏,密集如暴雨的脚步声,沉闷的呼吸声,哀嚎声,祈祷声,这支如怒流一样的队伍朝内堡涌了去。

    ……

    “噢!诸神在上!他们来了!”

    在城门口搭建路障的卫兵绝望地喊道,他的声音让那些还扛着木椅、木桌或者木柜的卫兵慌张的加快了脚步,接

    着他的哀嚎声让所有人惊恐的握住了武器:“是骑兵!是骑兵!诸神在上!那帮暴民有骑兵!”

    “该死!让他们去死!”有个卫兵大声喊道,他满脸通红,显然是为了壮胆而喝了烈酒,“用十字弓射穿他们!”

    “和他们拼了!”另一个较为年轻的卫兵大喊道了起来,“为了金瀑城!”

    “都给老子消停点!”一个年长的卫兵的大吼声让其他卫兵都安静了下来,他爬上了路障,走到了最外面去探望了一眼,同时小心提防头顶上是否有熔岩滴落。结果他也确实看见骑马冲过来的人了,不过那不是什么骑马的暴民。

    “福杰大人?!”那个老卫兵认出了骑在马背上的那个胖子。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福杰大人看见路障之后立马厉声问道,说话间他回过了头去,立马看见了举着火把的人潮已经走出了水闸区,开始朝内堡这边走来,甚至还能隐约听见他们的喊叫声。

    老卫兵扯着嗓子对福杰大人喊道:“报告大人!因为城门倒塌了!公爵大人命令我们在这里搭建路障!”

    “这样?”福杰大人立马翻身下马,老卫兵连忙上前去搀扶,却被一把推开。胖子大人的力气大得让他惊讶。“我带来了一百个林勒镇的卫士!他们都有战马!那帮暴民有多少人啊?!”一边问着福杰大人一边走到了路障前面。

    “报告大人,不知道,我们没有多余的人手去打探!但我怕您的一百个卫士挡不下来!就连那个女佣兵团都被这帮暴民冲散了!”老卫兵焦急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暴民群说道。

    “噢?!”福杰大人显然是没有想到,他的小眼睛飞速的转了转,然后转身对自己身后的亲信吼道:“五十个人下马跟我到内堡之内去,剩下五十人带着马躲远点!别被暴民把马抢去了!立刻去与帕夫列卫队长集结的军队会合!告诉他们这里的状况,让他们火速前来支援!”

    “是的,大人!”亲信说完之后立马翻身上马,牵着福杰大人的战马便转身离去,而其他五十个卫士也二话不说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福杰大人一边挤着肥胖的身体费力的爬过路障,一边对身边的老卫士问道:“你们还有多少人手?”

    “不到一百个,大人!”老卫士苦着脸回答道,“大部分人都被公爵大人带出去对付巨怪了,留下来的都是太老的或者太年轻的!此刻大半都集结在了内庭里,其余的则在城堡内守着公爵与仆人们。”

    “武器呢?箭矢呢?”福杰大人一边从路障上跳下来一边问道。

    “从军械库中拿出来了不少老东西,十字弓勉强是够一半的人拿,弩箭一人先拿了二十发,多的都堆在了马厩里。弓倒是有不少,可是这帮小崽子都没有怎么练过弓,让他们拿弓说不定能把我们自己人射死。”老卫兵一边啐口唾沫一边回答道。

    “我带来的人都能用弓,带他们去拿弓和装箭!”福杰大人对老卫兵说道,老卫兵则连连点头答应。

    福杰大人迈开步子,继续朝内庭中走去,他看见一张张年迈或稚嫩的脸,神情也阴沉了下来。他不敢肯定靠着这帮家伙能不能守的下来。虽然福杰大人早就听说了魔龙在内堡这里大肆发作了一番,结果当他靠近只是还是感到惊惶了。城墙熔化,城门倒塌,内堡的防备几乎瓦解。

    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好死不死的那帮暴民做起了乱来!福杰大人已经开始思索起了退路,如果这些人顶不住的话,就只能想办法带着公爵大人与他的宝贝女儿逃走了,可是逃跑路线的话可得好好规划一下……

    这时福杰大人撞上了一个人,不过那人与他的体型差距太大,反而被撞倒在地了。福杰大人皱着眉头抬起头正欲发作,却发现被他撞倒在地的人竟然是内堡的总管普莱恩。

    “哎呀福杰大人!您怎么来了?!”被撞倒在地的普莱恩不但没有丝毫恼怒的迹象,反而高兴的大喊了起来。

    “噢,当然是来忠心保卫我们的公爵大人了啊。”福杰大人笑哈哈地回答道,就好像完全不在意城墙外面那集结起来的暴民一般。

    见到他的样子,普莱恩果然眼睛一亮,连忙着急的问道:“福杰大人带来了多少人啊?”

    “不多不多,”福杰大人继续往前走到,他笑眯眯地看着跟在自己身侧的普莱恩说道,“不过对付这帮乱民是绰绰有余了。”

    听了他的话普莱恩露出了欣喜的神色,不过他接着又狐疑了起来,他皱着眉头担忧的说道:“可是福杰大人……这帮暴民集结的数量似乎不少啊。”

    “噢?普莱恩先生知道他们的人数?”福杰大人连忙问道。

    “不,不知道确切人数,但是知道起码有四五百人。”普莱恩一边擦去额头的汗水一边回答道,这个数字是在城墙上维修弩炮的工匠告诉他的。

    “那么公爵大人在哪儿?”福杰大人也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容,变成了严肃的神情,“立刻带我去见他!”

    见到福杰大人的表情,普莱恩自然也是知道了他刚才的话根本就是假的,他不禁有些恼怒,但表面上还是恭敬的低下头,道:“请大人这边来。”

第七十章 背叛之潮(中)

    茜莫肯擦掉额头上的汗,然后给绷带轻轻地打上结,那个几乎烧得半死的工匠冲她点了点头。他虚弱得连哀嚎都发不出,他的队友也几乎要放弃他了,不过茜莫肯却坚决的叫他不要放弃。那个人也没有放弃,他总是不放弃。

    茜莫肯忍住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冲那个工匠挤出了一抹安慰的微笑。她在喀狄娅与公爵在圆厅分离之后,便请求喀狄娅小姐让她到城墙上来照顾受伤的佣兵与卫兵,“我以前曾经是一名修女,我知道怎么照顾伤患。”茜莫肯对喀狄娅保住道。

    而公爵的女儿看着她恳求的表情,最终下令让自己的一个女卫护送茜莫肯去。起初女卫稍微迟疑了一下,毕竟她接到的命令是保护喀狄娅小姐的安全,但喀狄娅握着公爵交给她的剑的柄,神态严肃的看着她并命令道:“我说了!你要保护好她的安全并将她护送到城墙上去!就像是护送我时一样!”

    “请好好休息。”茜莫肯习惯性的对躺在地上的佣兵做了一个祈祷的姿势,“诸神会保佑你的。”

    说完之后茜莫肯便看向了另外一个伤患,也是一名佣兵,不过他伤得不重相对其他伤员来说背部与脚部烧伤,还好他的队友及时扯下了他的斗篷并将他从逐渐烧红的地面上拖了开来,不然他也得死在那里。

    “嗨。”那个佣兵冲茜莫肯挤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他的眉毛出卖了他,痛苦的拧在了一起。

    “请不要说话。”茜莫肯熟练地用匕首与医师交给她的镊子清理掉贴在他烧伤皮肤上的布料,佣兵穿着的棉甲便是这样,常常烧不干净,便贴在了皮肤上。而茜莫肯的动作让佣兵疼得呲牙咧嘴的,不过这已经很好了。

    茜莫肯听见了不远处的走廊拐角处传来了凄厉的惨叫声,这让得茜莫肯照顾的佣兵紧张地看了过去,然后不安的问道:“那、那边怎么了?”

    茜莫肯没有回答。也许是被锯掉了腿或者手臂吧,茜莫肯想到,卫兵不像是佣兵那样坚强,有蛇神庇护,他们严重烧伤的手臂或者腿脚没有康复的可能,如果放任不管可能会要了他们的命,于是医师只能残忍的锯掉被严重烧伤的部分。

    老医师听见茜莫肯说要帮忙的时候便正在用烧红的铁给一样已经晕死过去的卫兵的腿部止血。他没有抬头看茜莫肯一样,只是淡淡地说道:“去箱子里自己拿工具吧。”

    接着他等茜莫肯蹲下去取工具的时候,他手上的活也忙完了,他抬起头看向了茜莫肯,沉默了一秒之后,说道:“你去照顾佣兵吧。”

    内堡里的医师自然是优先治疗内堡的卫兵的,所以受了伤的佣兵便丢在了一边让他们等死或者让他们的同伴帮忙治疗,佣兵不容易死这是总所周知的,所以医师不喜欢照看佣兵。不过茜莫肯知道那个医师不是打发自己的意思,他是不想让自己去救治那些可怜的卫兵。

    他们的模样凄惨无比,而佣兵虽然有不少伤势相同,但却不用进行血腥的“治疗”。

    茜莫肯用从医师那里拿来的药油替佣兵敷上,然后缠上了绷带。

    “我是不是见过你?”那个佣兵在茜莫肯全神贯注地替他包扎的时候问道,不过茜莫肯没有回答他。

    “你是不是在西北城区的那个拐角酒馆工作过?”那个佣兵的话让茜莫肯抬起了眼睛来,她碧绿色的眼睛对上了佣兵带着笑意的眼睛,“果然是你呀!你还帮我端过酒呢!”

    “啊,抱歉……”茜莫肯不记得这个男人,她也记不得自己究竟给多少佣兵端过酒。

    “哈,没关系!我这个人确实是这样啊,没什么特点。”虽然嘴上说着没关系,佣兵还是有些受伤的低下头去叹了口气。

    “请、请不要气馁!”茜莫肯有些不安的连忙说道,“没、没有记住客人的脸确实是……”

    “确实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那个佣兵笑着摆了摆手,却因为牵动了背上的烧伤而吸了好几口冷气,“不用这么客气啦,我只是想叙叙旧。”

    “你这家伙快闭嘴吧!”另一个趴在地上的佣兵忍不住冲他吼道,他的背部也被烧伤了,不过烧伤面积要比茜莫肯正在照顾的这位佣兵的大上许多,“我还等着酒保小姐给我治疗伤口呢!”

    而正在接受茜莫肯治疗的佣兵马上昂起了头露出了不爽的神色:“哈?你这家伙这种时候还说这种低俗的双关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请、请不要吵架……”

    “所以说你快闭上嘴老老实实接受治疗吧!别拖延时间了!后面大家都等着呢!”

    “对啊对啊!”其他受伤的佣兵都跟着附和了起来。

    “你们这帮人啊……”佣兵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苦笑着看向了茜莫肯,“实在没办法,这里的大部分人可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的。平日里都习惯了自己上药或者让其他大男人帮忙包扎伤口了,所以请你多多谅解啊。”

    “啊、不是、这个……”茜莫肯不好意思的转过了头去,“包、包扎好了,请、请注意休息。”

    果然佣兵是一群奇怪的人啊,茜莫肯不禁想到,就在时不时传来凄厉惨叫的走廊里面,他们却都能像是在酒馆里面喝酒一样的聊天,真的很不可思议啊。

    “下一个请给我治疗吧!”那个趴在地上的佣兵急忙喊道,“我的背已经痛得要死了!”

    “是、是!请稍等……”茜莫肯急忙小心翼翼地走到了那人的身侧去,却忽然惊呼道,“糟了!药油用完了……请等我去找医师再请求他给我一些!”

    “等一下!”茜莫肯忽然被刚才自己帮忙包扎的佣兵喊住了,她怀疑的转过了头去,去看见那个佣兵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拿着一个药瓶了,他将药瓶轻轻放到了地上,“请用我的药膏吧,让酒保小姐替我们去看那个老吝啬鬼的脸色的话就太过意不去了。请务必不要客气,尽管拿去用吧。”

    “可是这样……”茜莫肯有些不好意思的犹豫了起来。

    “哈?你这小子,挺有意思的吗?”趴在地上的佣兵艰难的扭过头冲他笑道,接着茜莫肯看见他也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一个药瓶,“不过啊,臭小子,我的烧伤药膏可是要比你的高级啊!你还嫩呢!酒保小姐,还是用我的吧!”

    “你这家伙,非得跟我杠上是吗?!”

    “你们似乎很来劲嘛。”

    忽然想起的一个语气冰冷的声音让所有佣兵都僵硬

    了起来,茜莫肯朝声音的来源看去,不知何时穿着红色皮革背心的艾瑟兰女士已经站在了走廊的尽头处,佣兵们都沉默了下来,走廊拐角传来的卫兵的凄厉惨叫更是让氛围的温度急剧下降。

    艾瑟兰女士的身材非常丰满,她的穿着在茜莫肯看来非常奇妙。紧身的皮背心就像是贵妇们才会穿的一样,而她的皮肤也透着淡淡的红色,再加上银褐色的卷发让她像是一个从故事中走出来的奇妙精灵。

    不过即便她带着如此让人着迷的野性美丽,但茜莫肯佣兵们看到她时眼中没有**或者崇拜,几乎全是畏惧。她有这么可怕吗?茜莫肯回想起在酒馆中的时候,她就像是一个待人亲切的大姐姐一样,而且还很可靠。

    直到她将赫米当做诱饵为止,茜莫肯都很喜欢她。

    艾瑟兰女士并没有看她,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那些佣兵,然后说道:“只要是没死、还能动的,处理好伤口之后尽快到城墙上来帮忙。人手与材料都不够了,我让里恩统计一下欠缺的材料,待会儿他回来找你们,到时候你们给我把背包里的材料都倒出来。”

    “请、请等一下!”茜莫肯站起了身子来,艾瑟兰女士这才看向了她,她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在看见自己时缓和了许多,于是茜莫肯鼓起勇气继续说道:“他们已经受伤了,所以要好好休息才行!”

    “所以我说了是能动的啊,”艾瑟兰叹了口气回答道,“不能动的去了也是捣乱而已。”

    “可是就算是能动的他们也是伤员”

    “他们可没有这么脆弱,”艾瑟兰冲茜莫肯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如果你不信的话自己问他们嘛,你们说我说得错没有?”

    “当、当然没错!”一个已经包扎好了的佣兵喊了起来,“不用为我们担心,酒保小姐!”

    “哈,区区龙息而已!还杀不死我!”一个佣兵说着扶着墙站了起来,他的一只手被绷带吊在胸前。

    “身为铁匠却被火烧死,被火炉之主知道了可是会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另一个佣兵打趣的笑着说道。

    “你看吧。”艾瑟兰摊开了手,“我可没有逼他们。”

    对于艾瑟兰的最后一句话,佣兵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只是忽然保持起了怪异的沉默。

    茜莫肯刚刚还打算说什么,却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吼叫声:“快上城墙!有敌袭!”

    接着茜莫肯看见几个穿着铁甲的卫兵抱着十字路跑过了走廊,并骂骂咧咧地叫那些躺在走廊上的佣兵伤员不要挡了他们的道。而艾瑟兰马上拦住了其中一个卫兵,那个卫兵正准备破口大骂,却在看了一眼她的胸口与脸之后犹豫了起来。

    “你们说有敌袭?”艾瑟兰皱着眉头问道。

    “没错!”那个卫兵啐了口唾沫,“是那帮迷信的贱民!他们扬言要烧死喀狄娅小姐!该死,我要射穿他们的舌头!以公爵之名!”

    说完之后,那卫兵继续骂骂咧咧的挤开了艾瑟兰,继续朝城墙的方向走去。

    茜莫肯看见艾瑟兰听了他的话之后皱起了眉头,然后也跟在他们的后面朝着城墙的方向走了去:“能拿弓的最好来帮忙!可别等那帮暴民攻下了内堡,不然我们可就全完了!”

    而茜莫肯看见不少佣兵听见了她的话之后也沉默的站起了身子来,刚才那些还在起哄开玩笑的佣兵此刻都阴沉着脸,接着茜莫肯还注意到他们中不少人的手中都拿出了十字弓。

    “该死。”茜莫肯看见那个单手扶墙站着的佣兵低声咒骂了一声,不过他还是想朝城墙的方向去,茜莫肯连忙上前阻止了他。

    “你的手受伤了,”茜莫肯告诫他,“你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请好好在这里休息。”

    “啧。”那个佣兵一脸愤慨得有靠着墙坐了下来,不过他抬起头看见茜莫肯正担忧的看着自己后,脸上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些。“嘿!”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样,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他看向了茜莫肯,“要不这样,酒保小姐!我将我的十字弓交给你!你替我去送那些暴民吃几箭怎么样?!”

    “诶?”茜莫肯愣住了。

    “喂,别瞎说啊!”有人严肃的出声提醒道,“你想让酒保小姐替你杀人吗?”

    而那个佣兵愣了愣,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他马上着急的看向了茜莫肯牵强的笑着说道:“我、我开玩笑的,哈哈,这笑话可真烂啊!酒保小姐别介意”

    “我愿意去。”

    “诶?”

    茜莫肯的话不止是让得那个佣兵愣住了,其他一些站起身子来准备去城墙上帮忙的佣兵也愣住了。

    “你、你是说”

    “我愿意去!”茜莫肯神情坚毅的说道。

    “喂、喂,酒保小姐……这可是杀人啊……”那个佣兵不安地偏开了头,他也感觉到了其他几个人苛责的严厉目光,“这是……佣兵的工作啊。”

    “也许会杀人没错,”茜莫肯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了难过的神色,不过她马上又抬起了头来,脸上坚毅的表情让其他想要阻止的佣兵也欲言又止,“但我不是为了杀人而去的。我也想要保护大家,不能每次都指望佣兵来救我。我也想要去帮助你们,如果我能够做到的话,我希望我也能去做。如果每次都躲在佣兵的身后让他们为保护我而杀人的话,我认为这样与杀人没有区别,我不能让保护我的人单独承担这种罪责。”

    “我也……要背负自己的罪责,我也要成长起来!”茜莫肯抬起头,看向了那个满脸错愕的佣兵,“所以,请务必交给我,我会保护大家的!”

    那个佣兵咽了口唾沫,然后看向了其他盯着自己的人,哭丧着冲他们喊道:“我知道错了啊!你们快帮我劝劝她啊!”

    ……

    喀狄娅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她走到了圆厅的窄窗旁边,往下看去,除了远处城区的火光之外她什么也看不见,她不安的皱起了眉头。

    于是她便在圆厅之中来回踱步。孩子们在她到来之后便尽量停止了啜泣,贵妇们在看见抱着公爵交给她的红剑走近时也停止了低声窃语,并低下了头假装自己正在祈祷。她们就像是内堡里面长舌的老女仆一样叽叽喳喳,茜莫肯郁闷的想到。

    接着她又听见了那个声音。好奇怪,喀狄娅看向了圆厅的大门

    ,心中涌上了不安,她朝着圆厅走去,两个原本已经坐下休息了的女卫看见她的动作之后便站起了身子来跟在她的身后。

    喀狄娅走到了圆厅紧闭的大门前。圆厅的大门时可以上闩的,不过此刻却没有上闩,毕竟喀狄娅不知道把门锁上的理由。不过即便如此,圆厅的大门仍不是她能轻松推开的,在这么多双贵妇的眼睛底下,喀狄娅可不想难看且费劲的用身体去推开这扇大门。

    我现在可是代表金瀑城公爵坐镇圆厅,因抱着“割喉”双臂发酸的喀狄娅想到。

    “开门!”喀狄娅大声喊道,但等了几秒后却发现门外并没有反应,于是她皱起了眉头。

    圆厅的沉重大门外还站着两个卫兵,他们是负责看守与开门的,喀狄娅知道此刻自己不能没有礼仪,那些聒噪的贵妇最喜欢揪着这些小事聊很久,于是她便耐着性子对身旁的女卫说道:“敲门。”

    女卫照做了,不过在她敲了门许久后,喀狄娅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门才被缓缓地推开了。卫兵小心翼翼地探进了半个身子来,然后问道:“请问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我已经吩咐过很久了,”喀狄娅不耐烦的皱起了眉头,“开门!”

    “请恕我无礼,小姐,”卫兵忽然板起了脸说道,“刚刚普莱恩大人派人来告诉我们,要看好这个门,不让任何人进出!”

    普莱恩?茜莫肯露出了困惑的表情,接着她便想到了什么,于是马上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卫兵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小姐还是别问了,大人还吩咐说请让小姐务必闩上门闩,听见什么也不要从圆厅之中出来。”

    喀狄娅的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内堡出事了?

    喀狄娅差点大声的喊了出来,不过她马上捂住了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后,发现贵妇们还在疑惑的看着这边,她便松了口气,然后又小声地问道:“是魔龙又回来了吗?!”

    “不,不是……”卫兵马上又闭上了嘴,最后他叹了口气说道:“小姐别问了,请在我关上门后离开闩上门。”

    说着他便想要再次把门关上,但喀狄娅已经甩掉了双鞋快步冲了上去了,就连女卫都为她的敏捷身手而发出了惊呼声。

    “小姐!”卫兵也被喀狄娅的动作惊吓到了,因为他差点用沉重的门夹住了瘦小的喀狄娅,而也就是他的这个迟疑,喀狄娅已经冲出了圆厅。而两个女卫马上打开了圆厅的大门想要追上来。

    而喀狄娅此刻却已经拔出了怀中那把红剑,将华丽的剑鞘丢在了地上,用剑尖对准了女卫与卫兵,她激动地对两个女卫喊道:“我以金瀑城之女与公爵之剑的名义命令你们!马上把门给我闩上!”

    “小姐!请不要这样!”两个卫兵为喀狄娅的举动而手忙脚乱了起来。

    而两个扶着门边的女卫也迟疑的对视了一眼。

    而也就是这个瞬间,喀狄娅已经朝着走廊的另一边冲了过去,而那个想要抓住她的卫兵也险些被她握着的红剑砍伤。

    “别追上来!”喀狄娅冲他们大喊道,“不想掉脑袋的话就给我好好的保护好圆厅!我自己去找父亲问问发生了什么事!”

    “小姐!”一个卫兵想要追上去,但是无奈他穿着沉重的盔甲,追不上光着双脚逃窜的喀狄娅。

    而两个女卫更是不敢远离圆厅一步。正如喀狄娅所说的,她们的身后有着一大厅的贵族亲属,如果他们出了意外,她们根本担当不起。更何况她们也自知自己根本追不上那个对内堡了如指掌的鬼灵精怪的大小姐,她们中的一个刚刚挤出圆厅大门企图追上去,便发现喀狄娅已经不见了踪影。

    丢掉了卫兵,喀狄娅觉得自己恢复了往常的自己。她光着脚飞驰在走廊里,手中的红剑过于沉重,让得她开始后悔自己丢掉了剑鞘,因为剑刃太锋利了,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割伤自己。于是她在确认没有人追上自己之后,便将剑拖在了地上,继续往前奔跑。

    父亲。喀狄娅脑子里回想起了乌道夫公爵的脸庞,接着便咬紧了牙。忽然喀狄娅看见了前方的走廊站着一个人,她猛地刹住脚步,而光脚却在光滑的石砖地面上打滑了,若不是她急忙用红剑支持住身子,她便已经跌到在地了。

    而看清站在对面走廊的那人之后,喀狄娅睁大了眼睛。

    “你为什么在这里?”喀狄娅颤抖着声音问道。

    而侍女则只是看着喀狄娅,然后朝她走来。

    “你走开!”喀狄娅失声叫道,然后退了一步。

    “小姐……”侍女跪倒在地,朝着喀狄娅爬了过来,“求您原谅我!求您原谅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伤害你的……”

    “你走开啊!”喀狄娅高声喊道,然后她又退了几步,但侍女还在朝她的这边爬过来,并且边爬边哭泣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不肯原谅我?您明明都没有杀我!”侍女哭泣着喊道。

    喀狄娅这才想起了自己的手中握着“割喉”,她立马双手握剑,对准了那个侍女,无法控制声量的喊道:“别过来!你快走开!我不是来找你的!”

    “对不起,小姐,对不起……”侍女还在靠近,喀狄娅看见她的眼睛似乎有些奇怪,眼睑的阴影浓而黑,喀狄娅看见她的泪珠的阴影也如同墨一般漆黑,“可是我爱他,我爱他,小姐,我做错了吗?我爱他有错吗?小姐?”

    不,不对。喀狄娅睁大了眼睛,她想要喊些什么,而侍女还在朝她靠近。

    “我爱他,小姐!”侍女的眼眶涌出了黑色的眼泪,“爱他胜过一切,小姐,包括您。”

    她的眼睛也一同变成了黑色。

    “骗子!”喀狄娅愤怒的高声喊道。

    而侍女还在靠近,喀狄娅脸上的愤怒转变成了惊愕,“不……”

    侍女昂起了头,红剑的剑尖刺穿了她的下巴,喀狄娅看见她的咽喉涌出了黑色的血液。喀狄娅连忙后退,可是拔出了剑之后血涌得却越凶了。侍女颤抖着抬起了手,喀狄娅看见她的眼睛、鼻子与嘴中都钻出了小蛇一样的黑血,她指向了喀狄娅的身后。

    喀狄娅转过了头去,却看见了那张虚伪的笑脸。

    <>喀狄娅骤然尖叫了起来,手中的红剑落在了地上。

第七十章 背叛之潮(下)

    “烧死魔女!!”

    狂热的怒吼声让得空气都一同燥热了起来,茜莫肯觉得就像是从城墙下窜上来一股让人窒息的热气一样,那是比硫磺浓烟更为让人难以忍受的东西。

    “烧死魔女!!!”

    茜莫肯听见卫兵在怒吼,但他们的声音却远比那些抱着孩子的妇人尖锐的声音要显得单薄微弱,更不用说那些已经满脸通红、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与火把的男人。

    “烧死魔女!!!”

    暴民开始的时候只是聚集在内堡的大门口,茜莫肯隔得太远,看不清每个人的面孔,但是却能看见一张张模糊的脸庞,就像是一具具长相相同、表情冷漠的木偶一般排列在内堡大门前的空地上,手中拿着不同样的东西:火把、草叉、斧头、孩子、木棍……

    “烧死魔女!”

    茜莫肯看见聚集起来的暴民前方抬着一张简陋的木轿子,轿子上面一个干瘦的老者举着双手如狂信徒一样,火光映在他的破布长袍上面,让他的长袍呈现出了如旗帜般鲜艳的黄、红两色。

    所有人都疯了。茜莫肯看着下方吼叫着的人群想到,他们根本不知道,喀狄娅只是一个可爱甜美的女孩,她不是什么魔女。

    茜莫肯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或者说自己应该害怕什么,无论如何她在发抖。她的怀中抱着从佣兵交给她的十字弓,沉重,冰冷,这是死亡的分量,茜莫肯想到。

    当一切爆发的时候,茜莫肯感觉就像是突然在燃烧的火堆之上浇上了热油,她感觉到之前的怒吼更本就只是在润润嗓子一样,当“热油”浇上去时他们的咆哮声便像是爆炸的炸药桶一样。

    “烧死魔女!!!”

    “热油”是指一支箭。

    茜莫肯看见了自己身旁不远处的一个卫兵朝城墙下面啐了口痰,然后端起了十字弓,在艾瑟兰出言阻止他之前,他便扣动了扳机。不知道为何,茜莫肯知道他瞄准的目标是那个被抬在椅子上面的老者。

    不过醉醺醺的卫兵显然并没有如意,茜莫肯看见一个男人向后扑倒去,压在了另外两个举着火把高呼的男人身上。人们想要避开那具瘫软下的尸体,女人尖叫了起来,男人们则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具尸体。

    茜莫肯不知道他们此刻是怎么想的,但她却是呆滞的喃喃道:“诸神在上……”

    “杀了他们!!!”被彻底激怒的暴民冲向了内堡大门,“烧死魔女!!!”

    茜莫肯看见火把抖动,那些之前还能看见的如木偶一样冷漠的脸忽然都看不真切了,他们在火光与黑暗间晃动,好像自身也成了火苗一样随风摇摆。茜莫肯呆呆地看着人群,她被暴民的声势所震慑了,她的腿开始发软了,她甚至不敢抬起手中的十字弓。

    “放箭!”随着艾瑟兰女士的一声令下,佣兵们扣动扳机、松开弓弦,箭矢如飞驰而下的毒蛇一般钻进了人群,茜莫肯也连忙扛起了十字弓,对着城墙下方扣动了扳机。直到再填装第二只弩箭的时候她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了瞄准。

    “放箭!”随着艾瑟兰女士的第二轮口令,佣兵们再次放出了第二轮箭矢。茜莫肯肯定自己听见了惨叫声,她的手微微颤抖,困难的填装好了第二支弩箭,然后对着城墙下面,瞄准,记得瞄准,这么想着,茜莫肯看向了弩箭箭尖指向的方向,火把与人头攒动。接着她扣动了扳机。

    她刚刚从佣兵帮她固定好的弩箭袋中取出了一支箭,艾瑟兰女士的第三轮口令便来了:“放箭!”

    茜莫肯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在哭,她的胃在绞痛,她的头沉重得像是灌了铅,茜莫肯的手抖得厉害,以至于第三支箭落到了地上。我杀人了,茜莫肯咬着嘴唇,她连忙弯下腰去拾起那支箭,并马上擦掉了眼泪。

    我杀人了,康汀先生。茜莫肯填装好了第三支箭,她整个身体都在不住的发抖,茜莫肯想要放声大哭,反正现在到处都是喊杀声,就算是哭出声来也不会有人发现的。不过茜莫肯还是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如果哭出来的话我肯定就不可能继续再这里待下去了,茜莫肯啜泣着想到,不能哭,这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不能哭……

    “烧死魔女!!!”

    “放箭!”

    茜莫肯再次跟着佣兵与卫兵们一起扣动扳机,箭矢落下,惨叫声,哭泣声,怒骂声,全都冲上了城墙,茜莫肯忽然想俯身呕吐,但是她只能紧要牙关,摒住呼吸。

    他们里面还有孩子。茜莫肯想到这里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她矮墙蹲了下来,然后开始呕吐了起来。

    忽然茜莫肯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头顶上划了过去,声音尖锐,她擦掉嘴角的唾液,抬起头来,却出了一片漆黑都没有看见。正当她以为自己听错了的时候,旁边一个卫兵忽然发出了一声闷哼接着向后 倒去,在茜莫肯完全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便听见有佣兵大喊:“十字弓!他们也有十字弓!!!”

    “这帮暴民哪儿来的十字弓?!”

    “别管这个!不要齐射了!转为交替射击!朝他们的后方射击!眼尖的给我找出对面有十字弓的敌人!”艾瑟兰女士蹲在矮墙下高声喊道,在她谈话间一支弩箭从她的头顶上划了过去。“啧,看样子他们盯上了我啊。”艾瑟兰皱着眉头说道。

    茜莫肯知道对方也有十字弓之后脸色也逐渐开始发白,毕竟此刻是真的站在了死亡的边缘,她咬起牙,赶紧装填弩箭,等身侧的佣兵得到艾瑟兰的指令之后,便跟着一起站了起来,朝着暴民群的后方射去了箭。

    但在茜莫肯扣住扳机前,她忽然的愣住了。因为她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张白色的面具在自己看向的地方一晃而过。我看花了吗?她陷入了困惑,甚至连自己扣动了扳机都不知道。

    而她愣在原地站着的举动吓得她身旁的佣兵在放完箭之后连忙扯着她的手将她拉回了矮墙底下。

    “发什么呆啊!想死啊!”佣兵生气的冲她大吼道。

    “对、对不起。”茜莫肯连忙低下头道歉。

    佣兵则嘟哝了两句,然后转过头去给自己的十字弓装填弩箭。

    ……

    乌道夫公爵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

    庭院中挤满了人,他们握着武器,神情紧张的看着内堡大门的方向。他们用木家具堆起来制成的路障几乎把整个整个城门口堵死,不过却没有完全搭建完,在路障的最上方还留下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口子,而那些暴民便是从那里爬了进来。

    不过那些身穿布衣、没头没脑的暴民还没从路障上面跳下来便直接被路障后面等着的握长矛的卫兵刺死了,接着尸体要么便卡在路障上面,要么就滚进了内庭。

    乌道夫公爵穿着颜色深沉盔甲站在庭院最里面,身边跟着福杰大人、普莱恩与另外两个贴身卫士。福杰大人身上穿着的是淡绿色的羊毛衫与淡黄色的斗篷,而里面则穿着链子甲与犀兽皮甲,腰间系着一把钢剑;而普莱恩此刻也穿上了盔甲,不过那是从军械库中东拼西凑来的,大部分都不合身,而且他也没怎么穿过盔甲,以至于此刻他想到笨拙。

    公爵沉默不语的看着那些像是不怕死一样的暴民翻过路障,接着被杀死,而后方的暴民则马上又补了上来。他们为何现在如此悍不畏死?乌道夫公爵困惑的想到,他们既然如此无畏,为什么不去面对巨怪?

    不过那些暴民很快就没有再尝试翻越路障了,显然他们也没有乌道夫公爵以为的那么不怕死。可就在福杰大人笑着对公爵说看样子这帮暴民是知难而退了的时候,最前方的卫兵虎胆惊呼了起来:“他们放火了!”

    就在福杰大人诧异的时候,那木头堆成的路障已经开始冒烟了,接着红色的火焰开始窜了起来,浓烟深处火光闪烁,接着站在路障旁边的卫兵也开始咳嗽着后退。

    “怎么烧得这么快?”福杰大人说出了公爵现在正在想的问题。而就在这时他们听见了路障受到冲撞的声音,前方的卫兵愣了两秒之后忽然高声喊道:“他们在用木桩冲击路障!他们想要撞开路障!”

    “所有人,备战!”老卫兵沙哑的大吼声让得那些刚开始躁动不安的新兵们咬着牙握紧了武器。

    “看样子他们是有备而来啊。”公爵沉声说道,接着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福杰大人。

    而福杰大人也连忙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然后回答道:“是、是啊,大人,我看大人还是回到城内去比较安全吧?”

    “暴民是怎么冲破幽灵剑旅的?”公爵的话让得福杰大人的身子僵了一下。

    而福杰大人则微微低下了头,露出了沉思的表情:“这个我也不知道。”

    “不,你知道。”公爵抿了抿嘴唇,他没有继续就这个话题说下去,“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有备而来的。”

    “所以大人还是跟着我们一起去内堡里面吧!”福杰大人抬起头神情严肃的说道,“如果城门与内庭沦陷,我们就只有占据城堡来抵御他们,直到帕夫列卫队长带着我林勒镇的将士过来!”

    “贵族们的妻儿都在内堡之中躲藏着。”乌道夫公爵低下了头,他的头还是有点昏昏沉沉的,远处传来了那些暴民的齐声呐喊以及木桩撞击路障发出的声响,“这可关系到金瀑城的命脉。要是让这帮暴民冲了进来,他们会做什么?”

    福杰大人沉着脸,然后看向了大门的方向。

    “必须要守住内堡,不能有闪失。”说着乌道夫公爵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进了身后的门内,“叫他们到里面来死守住。”

    “是。”福杰大人低下头,然后冲庭院中的卫兵大声喊道:“所有人!立刻进到内堡中,放弃庭院!严守每一个入口与窗户!别让这帮暴民进到城堡之内!”

    他的命令让得那些原本已经做好了搏命准备的新兵愣在了原地,接着再老兵咒骂着催促下他们才动起了身子来。

    可就在他们刚刚转过身朝着内堡里冲去时,路障却轰然倒塌了。所有人都转过了头去,新兵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慌神色,倒塌的路障上浓烟卷起、火星飞散。而最让人惊骇的是,有一伙人踩着燃烧的木堆冲进了内庭。

    乌道夫公爵也转过了头去,他皱着眉头,看见那些人带着阴沉的目光,手中握着铁剑与弯刀,身上穿着暴民一样的破布衫,但是他肯定那些衣服底下还有着皮甲或锁子甲。这帮人不是什么暴民,乌道夫公爵告诉自己,接着他与一个表情僵硬如石的男人对视了一眼,那个男人抬起了手朝他的方向指了一下。

    他们是来杀我的。乌道夫公爵忽然明白了。

    那些穿过燃烧的路障而来的人离开动了起来。

    “保护公爵!!!”福杰大人的咆哮声让得内堡的卫士都动了起来,林勒镇的卫士动作迅捷,立刻拉满弓朝着那帮人放出了箭。

    福杰大人也意识到了这帮人的目的,他挡在了公爵的前方,拔出了腰间的钢剑,然后用背推着公爵进入了内堡。

    三支箭突然穿破了路障上方卷着的浓烟,乌道夫公爵还来不及反应,一支箭便钉在了他的肩甲之上,巨大的力打得他失去了平衡,而另外两支箭一支被福杰大人不可思议的用剑弹开了,一支射死了乌道夫公爵的一个贴身卫士。

    好在肩甲够厚,箭头卡在了肩甲里,只有箭尖微微刺破了乌道夫公爵之前被烧伤的肩膀。乌道夫公爵几乎是倒进的内堡之中,而他在倒下之前,看见了两个卫兵正仰面倒下,喉头喷出的鲜血漆黑如夜。

    “保护大人!”福杰大人冲内堡之内吼道,连忙几个仆人上前来将公爵扶了起来,他双手握剑,用肥胖的身子挡在了大门口,另外一个卫士与丢盔弃甲的普莱恩连忙将大门推来关上,庭院中的卫士绝望地看向了他们这边,然后只能朝其他小门逃去。

    等大门刚刚掩上一半之后,福杰大人也连忙躲在了门后,立刻又有两支弩箭钉在了厚重的木门之上。接着福杰大人便急切的走到公爵面前帮他查看伤势。

    “看样子没事!”福杰大人板着脸,然后放下了手中的剑,一只手按住了公爵的肩膀,一只手抓住了箭身,“给我抓住大人!”

    仆人们连忙照做,而福杰大人便马上一把拔出了钉在乌道夫公爵肩头的弩箭,乌道夫公爵微微闷哼了一声。接着福杰大人看了一眼染血的箭尖,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嗅了嗅。“该死,杀人棘!”福杰大人咒骂着将弩箭摔

    到了地上,然后冲仆人们喊道,“立刻带大人回书房!”

    仆人们连忙照做,将公爵搀扶着站了起来,但是公爵却一把推开了身旁的仆人。他看向了福杰大人,然后摇了摇头:“我没事,自己能走。”

    说着公爵迈着沉重的步子开始朝内堡里面走去,仆人们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福杰大人之后,福杰大人摆了摆手,然后拾起地上的钢剑跟在了乌道夫公爵的身后,从仆人的手中接过了提灯,“我亲自护送乌道夫公爵大人回房间吧。”

    “你们立刻去封死所有的入口!”福杰大人沉声下完命令之后便跟在了公爵的后面。

    其他仆人也没有跟上来,只有幸存那个卫士紧跟在福杰大人与乌道夫公爵的身后。

    等他们走上了楼梯,躲在楼上的仆人们冲他们投来了惊恐的目光,不过马上便被福杰大人呵斥去封锁窗户了。

    等点燃了火炬与蜡烛照明的走廊,四周无人之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在前方的乌道夫公爵语气疲倦的问道:“你觉得他们能撑多久?”

    福杰大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稍作沉默之后,便板着脸回答道:“挡不了多久。内堡里的卫士不够,而且受训不足,对付对付暴民可能够用。”

    “那你觉得那些人是什么人?”乌道夫公爵转过头来看向了福杰大人,“你觉得他们是想来干嘛?”

    “我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握着钢剑的福杰大人诚恳的回答道,“不过我知道他们是来杀大人的。”

    “他们为什么要杀我?”乌道夫公爵疲倦的问道。

    “不知道。”福杰大人回答道。

    “那支箭上有毒?”乌道夫公爵继续问道。

    “是的大人,是杀人棘萃取处的毒药,会让人发烧,最后满嘴胡话的去死。”福杰大人如实回答道,不过他马上又补充道,“不过箭头只是稍微刺破了您的皮,如果马上去处理一下的话还不至于致命。”

    乌道夫公爵忽然扶着墙停了下来,然后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大人?”福杰大人里面上去,却被乌道夫公爵抬起手制止了。

    “我以为我忘了,不,我是故意忘了,”乌道夫公爵咳嗽完之后,他的声音沙哑难听,不过他还是继续说道,“林勒镇的‘苹果爵士’,噢,你曾经是卡坦尼斯的老师对吧,福杰?”

    “是的,大人。”福杰大人沉声回答道,他已经许多年没有听到过“苹果爵士”这个称号了。那是他年轻时在南方闯荡时得到的称号,他曾经的盾牌上画了一个红苹果。而也正因为如此,他曾经受公爵委托,让他当他的长子卡坦尼斯的老师。

    “噢,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乌道夫公爵说着摇了摇头,然后继续往前走去,“你是多么喜欢卡坦尼斯那孩子啊。”

    “是的,大人。”福杰大人如实回答道。

    “那么姆道夫呢?”乌道夫公爵忽然回过了头来看向了福杰大人,“那么你怎么看姆道夫呢?”

    福杰大人沉默了下来。

    “如果卡坦尼斯几年后、十年后回来了,要与姆道夫争夺公爵的位置,你会帮谁?”公爵黑蓝色的眼睛看着福杰大人,福杰大人从未感觉自己站得与公爵如此之近。他很庆幸他的手中没有握着暴怒王的红剑。

    福杰大人低下了头:“我爱您的每一个孩子,我亲爱的大人。”

    “啊,对,”乌道夫公爵想起了什么一样点了点头,然后看向了前方,“当然,对,喀狄娅……”

    接着他僵硬在了原地。

    福杰大人困惑的上前走了两步,忽然他发现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滚到了乌道夫公爵的脚旁边去了,他继续往前走,然后他也僵硬在了原地。

    “喀狄娅小姐?你为什么在这里?”福杰大人看见那个漂亮的小女孩就这么站在前面,双手下垂,藏在裙摆的褶皱里,像是在发呆一样看着他们。

    “喀狄娅小姐?”福杰大人困惑的朝她挥了挥手。

    “喀狄娅。”公爵点了点头,然后摇摇晃晃的朝自己的女儿走去,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喀狄娅,我的女儿。”

    他迈着步子朝她走去。

    “你为什么”忽然他僵硬了下来,福杰大人看见喀狄娅小姐扑进了公爵的怀中。

    如果没有那把反射火光的红剑的话福杰大人肯定以为这是一场让人感动的父女重逢。

    “大人?!”福杰大人惊呼了出声,暴怒王的红剑刺穿了他的盔甲,刺穿了他斗篷背上那翻滚瀑布的徽记。

    福杰大人丢下了钢剑与提灯,连忙冲了上去。他一把抓住了喀狄娅的肩膀。

    不,已经来不及了。福杰大人惊恐的看着刺穿了公爵大人胸口的剑,乌道夫公爵也低着头,看着那把刺穿了自己的剑,他向后退了两步,然后无力地跪了下来。他重新抬起头来,看向了自己的女儿,他颤抖着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

    最终却只能倒了下来。

    “芙罗……”如吹灭的蜡烛扬起的最后一缕烟一样,公爵大人吐出了最后两个字。

    蓝黑色眼睛的瞳孔正在慢慢放大,公爵的头贴着地板。

    “你到底干了什”惊恐万分的福杰大人在看向喀狄娅小姐的脸时整个人都僵硬在了原地。

    她微微歪这头,一双眼睛已经彻底变成了黑色,只留下了两个苍白的瞳孔,她呆滞的看着倒在地上已经不再动弹的公爵,漂亮精致的脸庞与柔金一般的头发上都沾染着自己父亲的鲜血。还有便是顺着脸颊淌下的清澈泪水。

    福杰大人看向了刚才自己踢中的东西,那东西此刻就在自己丢掉的提灯旁边。那是一枚白色的戒指,可不是似乎已经开裂坏掉了。

    ……

    走廊不远处的角落中,表情僵硬如石的男人抬起手按下了身旁同伙抬着的十字弓。

    “任务已经完成。”男人沉声说道,接着便转身走进了黑暗中。

    “回去拿取佣金吧。”

第七十一章 响彻(上)

    布里斯拼了命的跟在阿列夫的身后,那两个恐怖的怪物厮杀的声音宛如近在咫尺,地面的震感、飞溅的石头与木块,燃烧的城区几乎成了它们的斗兽场,房屋被压垮、撞塌,甚至是夷为平地,但两头怪物仍在怒吼着相互厮杀。

    纵使布里斯心里无论如何都不想死,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头去观看这场自己从未见过的角斗,就算大多数时候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布里斯不知道两头怪物到底谁占据了上风:巨怪王宛如一颗巨大的山岩,它甚至能撼动城墙,拥有三十尺高的巨大身躯,二十尺左右宽的身子,它的手脚都很短,但是却力量十足;而它的对手,燃烧的魔龙则显得又瘦又长,除了身躯的部分加上翅膀让它看起来相对还有点分量,但即便如此布里斯还是觉得巨怪王只要能够抓住那家伙便能直接压死它。

    不过虽然是这么想,但事实上布里斯最后一次看到巨怪王的时候它的身上已经可以说是狼狈不堪了,多处燃烧着黄色的火焰,身上还留着许多爪痕,爪痕之中更是熔化了一样滴落着熔岩。魔龙的龙息简直可怕,光是看见那冲天的黄色火光以及听见龙息时魔龙发出的被炙热扭曲的声音,布里斯便直流汗。

    他不禁困惑,那个身躯里面到底是如何喷出如此多的火焰的。

    两头怪物交手以来,布里斯看见的魔龙喷吐的龙息一共有两次:头一次正中巨怪王的背部,巨怪王用手护住了头,以免脑袋被火焰给熔化了,接着等龙息结束,他的背部剥落下了大块熔化的泥壳;第二次龙息则是因为被巨怪投掷的一栋石屋的屋顶猛击头部而被迫中止,布里斯看见屋顶破碎的灰尘散尽之后魔龙的下巴滴下了更多的熔岩,它上下颚上的岩石肿块也熔化了不少。

    这样的怪物间的对决,真的不是人能够介入的啊!布里斯再次在心中感叹道。他之前也是如此对自己队伍中的同伴说的,随后他解散了自己的小队,并让他们自己决定是直接去找早就交代过他们他会去哪儿的巴罗武夫会长,还是与自己一起跟着阿列夫与圣女。

    结果大多数人还是选择了去找巴罗武夫会长,关于这一点布里斯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倒不如说他更希望如此,因为人越多的话自己要顾及的东西就越多,那样的话在逃跑的时候也会少了许多麻烦。

    特别是两个来不及逃跑的同伴被飞来的碎石砸断了骨头,其中一个当场咽了气之后布里斯更是如此肯定了。

    远处传来了魔龙的咆哮,布里斯又转过了头去,这一次因为周围房屋的原因他什么也没有看见,但他肯定自己看见了黄色的火光在远处闪耀,魔龙的咆哮声也因炙热而扭曲,布里斯仿佛又闻到了硫磺的恶臭,不过他知道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他肯定自己与魔龙保持着安全距离。

    不管怎么样,继续跑吧,布里斯告诉自己,要是魔龙胜出的话,说不定它马上就会调转脑袋来追寻圣女。这么想着,他抬起头想要看自己与阿列夫的距离又被拉开了多少,却发现那个壮汉蹲坐在了地上。

    布里斯觉得有些不对劲,便马上跑了过去。

    “怎么了?”他喘着气放慢了脚步,看见阿列夫正扶着圣女的背,另一只手拖着皮革水袋的底,而圣女则正在用两只手捧着水袋正在喝水。

    阿列夫转过头来看向了布里斯,他的脸色很臭,布里斯知道在他在自己告诉公爵圣女的事情之后便一直拿这副脸色对自己,他可以说是相当理解他的心情了。“龙离我们还有多远?”阿列夫冷冷地看着布里斯问道。

    “呃,”布里斯回过头去看了看,不过他此刻根本看不见魔龙在哪儿,于是他最后只能耸耸肩回答道,“我也不清楚,应该很远吧。”

    这时赫米放下了水袋,然后轻声地对阿列夫说道:“非常感谢。”

    而阿列夫则接过水袋放回“背包”之中,然后低声问道:“要休息一下吗?”

    布里斯看见赫米摇了摇头,然后她说道:“它现在很生气。”

    “谁?”布里斯脱口而出的问道。

    “那条龙。”替赫米回答的是布里斯,他再次把赫米抱了起来,不过布里斯看见他的眉头始终皱着,接着他转过头看向了布里斯,“你身上又带着治疗发烧的药物吗?”

    “药?我又不会生病我为什么要带药啊?”布里斯眨了眨眼睛,马上明白过来了阿列夫的意思,他朝赫米走了过去,不过阿列夫则警惕地后退了一步,不让他靠近。布里斯只得苦着脸说道:“别这么警惕嘛!我又不会伤害她!我只是想看看她。”

    阿列夫用警觉的目光看着布里斯,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后退,而是让布里斯靠近。而布里斯伸出手去摸了摸赫米的额头,接着吓得他赶紧把手拿开:“怎么这么烫?!”

    布里斯看见被阿列夫抱在怀里的赫米咬了咬嘴唇,他甚至能看见她的身上似乎冒出了缕缕的烟,这让得他瞪

    大了眼睛看向了阿列夫:“她怎么回事?!”

    而回答布里斯的是赫米,她声音小而虚弱。

    “我没事……”

    “没事才怪!”布里斯焦急的咬着指甲盖,然后紧张的看向了阿列夫,“她这样多久了?这么烫可是完全有可能会烧坏脑袋的啊!得赶紧去找医生才行……”

    “喂。”阿列夫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后方的街道拐角。

    “啊啊啊啊,烦死了。”布里斯焦躁的挠了挠头,然后从“背包”中取出了那把有着特制大枪头的铁枪,枪尖下垂,目光带着怒意的看向了那个走出前面街道拐角的高大影子。布里斯也是老早就发现了它了,一头落单的巨怪,开始只是想着赶紧离开不被它发现就好了,但看样子没那么简单。

    巨怪的投掷能力极强,布里斯曾经多次领教了,如果在被发现的情况下仍旧背对它们逃跑的话,很有可能是要遭受他们的投掷攻击的。在城外时它们会将树连根拔起来当标枪使用,而在城内他们则会投掷石屋倒塌裂出的石块。

    “总之我来解决这个家伙,你赶紧带着她去找医生。”布里斯双手端起铁枪,目光盯着巨怪,“要是害死了这个小家伙,我可是真的会愧疚得删号谢罪的啊!快点走、快点走!”

    阿列夫沉默了一下,然后转过了身,看向了前方的街道。已经快到内堡了,阿列夫抬起头便看见了远处的内堡,可等他低下头的时候,却看见另一个高大的影子已经拦在了他们要前进的路上。

    两头巨怪吗?阿列夫一边想着一边把怀中的赫米放了下来。

    “喂喂,真的假的啊……”布里斯也发现了另一头巨怪,他的脸上也阴沉了起来,“这下子可麻烦了啊。”原本让他一个人面对一头巨怪他便已经很没有底了,可现在却来了两头,在这种情况下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吧,毕竟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别的巨怪,怎么逃都可能会有危险。而且必须速战速决。

    这么想着布里斯压低了身体,他咽了口唾沫,对阿列夫说道:“你能解决掉一头吗?”

    阿列夫揉了揉手腕,然后拽紧的拳头发出了咔咔的声响。他没有回答布里斯的话,只是取出了一堆铁拳套戴在了手上。

    “你认真的吗……?”布里斯看着他只戴了一副铁拳套不由得愣住了,不过他马上把目光看向了前方,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惊叹了,那头巨怪已经迈开步子朝他们这边冲过来了。

    “啧。总之交给你了!”布里斯扬起铁枪,特制如钻头的大枪头对准了奔跑的巨怪,布里斯的脚下也飞驰了起来。特殊技“疾行冲锋”发动。布里斯几乎是与巨怪同时发出了咆哮,铁枪上闪烁着火光,两侧的房屋早已经倒塌,只剩下忽明忽暗的黯淡火光还在废墟中烧着。

    不过布里斯在靠近巨怪的那一刻猛地调转枪头,反手握住铁枪,脚下刹住,将自己的身体压低,几乎是蹲着的姿势,巨怪那两条短且粗的手臂在他的头顶上方环抱住,而他也因为“疾行冲锋”的惯性而刹不住身子,整个人撞在了巨怪的身躯之上。与此同时,他反手握着的铁枪也猛地朝着巨怪的一条腿刺去。

    巨怪身上的泥壳在吞没那个城区的火焰的烘烤与燃烧之下早已经脆弱不堪了,铁枪头深深地刺穿了巨怪的那条腿,巨怪也发出了咆哮声,它想要后退把铁枪从腿上拔出来,但却因此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朝左前方倒去,而布里斯也在此刻抽出铁枪朝自己的左方逃去。

    可是巨怪在倒下去胡乱挥手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肩膀。糟了!布里斯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的整个右肩便发出了粉碎的声响,巨怪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的骨头彻底捏碎。

    “啊啊啊啊啊!!!”

    布里斯难以自制的发出了惨叫声,接着他整个人也向后倒去,被巨怪单手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并按住。

    而在他后脑勺砸在地上的时候他眼睛睁大了,脑子中仿佛也被狠狠地搅拌了一通,他睁大眼睛,所看到的火焰都变成了黄色,脑子里面也仿佛有一个灼热的怒吼咆哮声炸开,他只觉得想吐。

    可恶!布里斯的身体因剧痛与巨怪的恐怖力量而动弹不得。该死、该死、该死!布里斯在心中不甘的怒吼道,接着他想要挣扎,不过巨怪此刻已经挣扎着又重新站了起来。

    它一只手抓着布里斯的肩膀不放,将他双脚离地的提了起来,布里斯看见了它那没有鼻子的猪一样的脑袋,接着巨怪用另一只手将刺穿自己腿部的铁枪拔了出来,并发出了吃痛的吼叫声。

    它将铁枪丢到了一边,然后抬起头看向了布里斯,布里斯听见它发出了一声带着怒意的低沉哼声,一股带着臭味的气从他的鼻孔里面喷了出来。

    完蛋了啊。布里斯暗自叹了口气,果然是太逞英雄了,真是要被瞧不起了。这么想着,他最后自嘲一笑,看向了少女的方向

    接着他愣住了。

    不知何时少女已经站了起来,看向了他的这边。没错,是真正的“看”向。

    可是……我没记错的话她是个瞎子吧?

    布里斯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巨怪已经抬起手来要抓住自己的脑袋了,只要被抓住一扭,就结束了。不过即便如此,此刻布里斯的目光还是死死地盯着那个站起的少女身上。那是什么?布里斯的脑子里疑问盖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开始以为是自己看花了,他以为那只是少女光滑白皙的皮肤反射旁边废墟的火光而已不过现在他肯定那不是什么反射的火光,那是某种纹路,而少女的眼睛那眼睛之中闪烁的也不是废墟的火光,那是一种更为灼热的光,简直就像是……

    就像是熔化的金子。

    “真的假的……”布里斯在巨怪抓住自己的脑袋钱最后一刻呆呆地喃喃道。

    炙热的风袭来,布里斯与抓住他的巨怪都一同朝着风吹来的方向望去。燃烧的翅膀张开着,宛如从漆黑的夜空中坠下的恶魔一般,硫磺恶臭,炙热高温,布里斯根本来不及反应,他便从巨怪的手中飞了出去,整个世界仿佛都在翻转,最终他一脑袋磕在了倒塌的石墙之上,接着视野便陷入了一片漆黑。

    ……

    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巴罗武夫都是愣住了数秒才发出了指令。

    “斥候!斥候!”他骑在马背上咆哮道,并抬起一只手指指向了那片燃烧着黄色火焰的区域大吼道,“立刻去勘察!确认巨怪王是否存活!”

    贵族们也在他的大吼声中清醒了过来,他们面面相觑。因为就在他们还在故作轻松的说着玩笑话要拿这两头怪物的胜算来做赌注的时候,胜负便突然出现了。

    巴罗武夫还清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这场决斗。那头魔龙跃上了燃烧的屋顶,想要像之前数次那样快速地穿梭在屋顶之上,避开巨怪王的攻击的同时寻找机会;可突然的,它抬起了它的脑袋,就像是沙漠中探头的蜥蜴一般,看向了内堡的方向,而巨怪王便抓住了这个时机,它猛地投掷出了一栋石屋的一部分,狠狠地砸在了魔龙的头上,并且在魔龙反应过来之前立刻扑了上去,一把扯住了魔龙背上的一只翅膀。

    就在贵族们惊呼着以为这场战斗就要结束的时候,魔龙猛地转过了头,它像是蛇一样的脖子直接弯曲了过来,它发出咆哮声,巴罗武夫敢肯定巨怪王恐怖的力量碾断了它的一只翅膀,炽热的熔岩顺着巨怪王的指缝、魔龙变形的翅膀滴落。而巨怪王还想要扯下它的翅膀,魔龙发了疯一般,它身上的火焰忽然变得激烈了起来,巴罗武夫看见炙热的熔岩从魔龙的嘴里、鼻子中涌了出来,顺着它的嘴角与下巴淌下,同时它的喉咙深处,炙热得仿佛要点燃天空的黄色火焰也一同喷涌而出。

    这一次龙息直接喷在了巨怪王的头上,黄色的火焰将它那颗(相对于它的身体来说的)小脑袋全部给吞没,巴罗武夫注意到巨怪王野蛮的行径立刻僵硬住了,它甚至没有反抗,龙息足足持续了数十秒,魔龙的翅膀在此期间从巨怪王的手中松出,它爬上了一个屋顶,张开了翅膀,冲着巨怪王的脑袋持续的喷吐着可怕炙热的龙息,直到巨怪王那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压垮了一栋石屋。

    就在所有人都还未从那可怕龙息的余温之中回过神来之前,那头魔龙已经抖动受伤的翅膀,在屋顶之上爬行着朝内堡的方向冲了去。

    而姆道夫少爷此刻也冷静了下来,他立刻冲身侧负责担任军官的贵族喊道:“立刻集结队伍赶回内堡!其余人继续在这里抗击巨怪!”说完之后姆道夫冲巴罗武夫点了点头,两人一起挥动马鞭促使战马朝内堡的方向赶去。

    ……

    阿列夫发现异象之后立刻放弃了继续与巨怪缠斗,转身冲向了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子来的赫米。而那头怪物显然也被突然从天而降一样出现的魔龙给震慑住了,对阿列夫没有再展现出什么攻击**。

    阿列夫卸下了铁拳套放回“背包”中,身形迅捷的来到了赫米的身边,可就在他伸手去拍少女的肩的时候却被烫得连忙收回了手来,他也注意到了少女周围的空气也一同变得灼热了起来。

    魔龙低头啃噬着那头被他压在身下的巨怪的脑袋,而布里斯也不见了踪影,阿列夫不想惊动魔龙,而他又无法靠近少女,他只得压低了声音去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而在他连续喊了几声之后,少女仿佛才猛地惊醒了一般,她转过了头来,阿列夫看见了她脸上那散发着熔岩一边光芒的纹路开始慢慢的褪去,消失在了皮肤之下,而她的眼睛

    阿列夫愣住了,少女眨了眨眼睛,雌鹿般的大眼睛之中,有着熔金的光在汇聚。“阿列夫先生?”赫米轻声回应道,接着阿列夫看见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我能看见了。”

第七十一章 响彻(中)

    “挂了七个人。她们不该挂掉的。

    “她们本来不用挂掉的。”

    梅卡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沮丧的卡瑟巴了,她坐在一栋窗户里一片漆黑的老宅的大门阶梯上,低埋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语气低沉,不停地吸气与叹气。

    梅卡还未走近她便已经发现了她。“要是我早点发现那些家伙就好了。”卡瑟巴深深地埋着头,周围站着的芭蕾姆及其他几个幽灵剑旅的成员都抬起头无助的看着梅卡。

    梅卡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们先离开,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眼吵吵咧咧的丁可:“会长!那些卑鄙小人在哪儿?!让我去把他们都大卸八块了!”丁可怒不可遏的模样引来了周围不少幽灵剑旅成员的侧目。

    幽灵剑旅的防线在被暴民与隐藏在暴民之中神秘人冲散之后,她们便只能狼狈的退守到了这个小巷里面来。起初还有几个洋洋得意的暴民想要继续追击她们,不过等他们的脑袋被从小巷里面抛出去之后那些暴民便立马改了路,特意绕开这个巷口。

    “丁可。”梅卡满嘴苦涩的对她说道,“你先去帮忙安置伤员吧,等我与会长商议好之后便行动。”

    丁可睁大了眼睛,原本还想说什么,不过当她看向了颓废的会长之后便马上闭上了嘴,跟在麦伊与末子的身后去帮忙给伤员包扎。

    梅卡叹了口气。

    她离开的地城的时候是顺着墓穴的楼梯离开的,原本妓院底下的通道因为地震而坍塌了,墓穴也受损严重,她们与马库斯的队伍差点以为自己离不开那里了。不过等她们一抵达教堂广场便马上被那里举着火把的海民给围起来了。若不是梅卡与浪石镇的巴东老爷在公爵的晚宴上有过一面之缘,她们可能就会被困在那里很久了。

    马库斯等人在得知暴民围攻内堡之后,便火速的赶往了内堡,毕竟相较于巨怪带来的危机,烈花对于他们来说更为重要,如果他们想要建立公会的话安东尼、烈花都是不可或缺的。

    莲达带着安东尼交付给她的事独自离开了,而梅卡则立刻将关于安东尼对于龙的研究告知了巴东老爷,并告诉他盲眼的圣女是关键所在。但巴东老爷却告知她他们早就知道了这一点,并早已经开始实施了计划。

    “我之前才得到消息,那头蠢龙追着那个小女孩儿结果撞上了巨怪王,好家伙!听说那两个怪物干了起来!呸,诸神在上,要是我也在场就好了!”巴东老爷靠在长椅上摇了摇头略带不甘的说道。

    对此感到困惑的梅卡并没有时间多做停留来询问更多的细节,在得知了幽灵剑旅遇袭的消息之后,她们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揪住了一般。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冲回了旧城区,此刻的旧城区仿佛也化作了地狱,若不是骑马的卫兵四处游弋吆喝,挥舞着手中的铁枪与砍刀,梅卡甚至觉得这一边城区可能也会化为火海。

    许多难民与金瀑城的本地居民蜷缩在角落里,孩子在嚎啕大哭,女人在低声啜泣,老人或在呻吟或在祈祷,而还有不少暴民喝得烂醉,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抢来的酒瓶仰头灌下,手中拖着木棍或斧子,要么在小巷边缘殴打着被阴影盖住的人,要么成群结队的在耀武扬威,看见卫兵骑马冲过便马上逃窜进漆黑的巷子里。

    不过当他们看见了穿着红蓝相间斗篷的梅卡她们时却怪笑着围了上来,对着她们高声咒骂或说些下流的话。结果自然不用多说,当丁可用大剑将砍死了他们中的一个之后他们便立刻尖叫着逃窜了开来,若不是梅卡喊住丁可,那些逃跑的人可能都会被她追着一个接一个的宰掉。

    “我们没时间了。”梅卡对卡瑟巴说了当时她对丁可说的一样的话,“内堡遭到了暴民的围攻,还记得我们从公爵那儿接到的任务吗?”

    梅卡见卡瑟巴不说话,便马上又说道:“那帮暴民可是真的会烧死那个女孩儿的。”

    “我知道。”卡瑟巴语气低落的回答道。

    “那帮暴民到底是怎么冲破我们的防线的?”梅卡立刻追问道。

    卡瑟巴摇了摇头,然后又吸了口,语气困惑的说道:“他们当中混着一些人,一些很……不一样的人,是npc,他们,他们……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npc。”

    “如果是这样的话,内堡就更是岌岌可危了。”梅卡严肃的对卡瑟巴说道。

    “我知道,”卡瑟巴有些烦躁的回答道,“这些我都知道。”

    “那么你为什么还在这儿坐着呢?”梅卡神情认真的问道。

    “因为……”卡瑟巴刚想抬起头来说什么,便又把头低了下去,然后又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她们……梅卡,她们里面有不少原本就打算把这一次当做是最后一次待在亚当了,最后一次,她们……她们不回来了。她们不会回来了,梅卡。当时她们知道可以来北方挑战一下真正的怪物的时候她们全都答应了,这你是知道的,她们打算把这当作是在亚当的最后一役……”

    “可我都干了什么?”卡瑟巴终于抬起了脸来看向梅卡,梅卡看得出她脸上的不甘与失落,接着她又转过了头去,梅卡跟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名幽灵剑旅的成员的头枕着另一名幽灵剑旅成员的大腿,她的胸脯不断地起伏,并发出困难的呼吸声。

    “她中了杀人棘的毒,你知道那玩样儿的。弩箭射中了她的腹部,毒药已经扩散开了。我……我没办法救回她,我尝试了,可是我……她已经死定了。可是她却还在忍受着那该死的拟真系统带来的痛苦没有下线,梅卡,为什么?因为这是她最后一次待在亚当了。”卡瑟巴痛苦地对梅卡说道,不过几秒后她又叹了口气,梅卡看见她眼中满是悔恨与不甘,“这些你都是知道的,梅卡。”

    “你总是知道的。”

    梅卡记得上次见到她这样是死战过后,不少人离开了亚当与幽灵剑旅,那时候她失落了好一阵。梅卡听见那个让中毒箭的女孩枕着自己大腿的女孩在低声的对她的朋友说着什么。她知道,她们是在告别。

    卡瑟巴看着那么中了毒箭的女孩声音略带沙哑的说道:“因为我的判断失误让她们就这么挂掉了。挂在了毒箭底下,挂在了一帮脑子坏掉的暴民手上。这是她们期待的最后一役吗?”

    “她们不该就这样挂掉的,梅卡,这跟她们预期的,这跟我预期的都不一样。梅卡,不该这样的。”卡瑟巴摇着头,双手又抱住了脑袋,“梅卡,我搞砸了。就因为我小看了暴民,我搞砸了。”

    “凯特……”梅卡的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她想要安慰她。

    但是卡瑟巴却在此时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站起了身子来,拍了拍身上的灰。“你不是说我们没时间了吗?”卡瑟巴说话略带鼻音,她看向了她,抽了抽鼻子,“我也自怨自艾得差不多了。其他的就等这场天杀的混乱结束了之后再说吧。”

    看见卡瑟巴站了起来,许多依着武器坐着的幽灵剑旅成员也站了起来。卡瑟巴环视了她们一遍,然后抽了抽鼻子,挤出了一抹笑容:“久等了,姑娘们。”

    卡瑟巴走到那名枕在自己朋友腿上的女孩面前蹲了下来,然后握住了她的手,然后轻轻的说道:“对不起。”

    女孩冲她挤出了一抹笑。接着困难的呼吸声停止了,起伏的胸口也平息了下来。

    “告别时间结束。”卡瑟巴压着帽檐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子去。

    “走吧。”

    她率先迈开了步子,鞋跟踩在冰冷的石砖上嗒嗒作响,其他幽灵剑旅的成员沉默的跟在她的身后,只留下负责火化队友尸体的成员待在这条黑漆漆的小巷里面。

    利刃低垂,金属与她们的眸子中都闪烁着冷

    冽的光泽。阴影褪去,她们一个接一个的走出了小巷,吓得一些挤在巷口附近的人立马站得远远的。她们或是提着提灯,或是在一旁的火盆上点燃火把。

    梅卡满嘴苦涩的跟在了卡瑟巴的身边,不由得担忧地看向了远方燃烧的天空。

    ……

    安东尼刚刚从墓穴的黑门中走出来,便马上被围上来的卫兵给堵住了。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光头的贵族,他身上披着海民中最为华丽的皮夹克,上面绘有白色的船帆,而他裸露的肌肉结实的臂膀上还纹有一只船锚。

    “怎么搞的?今天深渊也着火了吗?!一个接一个的从墓穴里面逃了出来!”巴东老爷不耐烦的冲他们嚷嚷道,“要是被教会知道了非得到这儿来跟公爵大吵一架不可!”

    “不,大人,我想他们不会知道的。”安东尼虚弱的对巴东老爷挤出了一抹笑容,“只要您不说,便没有人知道了。”

    巴东老爷忽然沉默了下来,然后盯住了安东尼的脸,接着他从身边随从的手中夺过了火把,走到了他的跟前来:“好家伙,你们真的从墓穴里面带了具活尸出来了?”

    此刻安东尼的状况确实很糟,面无血色、身体虚弱,走路都需要别人帮忙。不过当他被称为活尸的时候,周围的其他佣兵还是忍不住嗤笑出声。

    “大人,”安东尼本人并不介意,他吸了口气后尽量语气平缓的说道,“我们是来这里执行特殊任务的。”

    “特殊任务?你们现在都是这么称呼盗墓的了?”巴东老爷直起了背,虽然他的胡子已经开始发白,但他还是比安东尼高出了一个头,“我要搜一下你们的身,要是被我发现一块陪葬的铜板,我就把你们都吊死在这些果树上面!”

    “大人,如果你要是把我们吊死在这些果树上的话,教会才是真的要跑到金瀑城来与公爵大吵一架。”艾蕾雅苍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巴东老爷说道。

    “哈,又一条母蛇!”巴东老爷看见艾蕾雅之后眉头皱了起来,“我今天碰见的女佣兵比我上半辈子见过的加起来都要多!”

    “大人,这位女士是我们队伍中的魔法师。”安东尼在这时开口对巴东老爷说道,“我们是来寻找那头龙的。”

    “魔法师?”巴东老爷眨了眨眼睛,好奇地打量起了艾蕾雅,“这小丫头是魔法师?哼,我看她连给那头恶龙塞牙缝都不够呢!”

    “你们找龙怎么找到墓穴里面去了?”不待安东尼等一行人回答什么,巴东老爷便把手中的火把递给了身旁的随从,双手抱胸道:“我确实有听说有一伙佣兵在鬼鬼祟祟的做些什么大事,结果便忽然钻出了一条龙来。”

    他向前压了压身子,眯起眼睛盯着安东尼的双眼问道:“这些该不会与你们有什么干系吧?”

    安东尼看着巴东老爷的眼睛,暗自握紧了拳头。

    “大人,”他咽了口唾沫,“时间不多了,如果有谁能对付龙的话,就只有魔法师了。”

    巴东老爷重新直起了背,然后看向了艾蕾雅,沉默了两秒之后说道:“就算是故事里面也没有魔法师对付龙这种事情。”

    “故事里还说可以用剑砍下了龙的脑袋,大人!”安东尼提高了音量,不过却触动了他胸口的伤,让他疼得直吸气,“唔……对付魔法最好的方法便是魔法,大人。请您告诉我们,龙在哪儿了?”

    巴东老爷又看向了安东尼,然后皱起了眉头:“若实在平时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可能会打断你的牙。不过……”

    他又摇了摇头,“我不相信你们,”他抬起头看向了艾蕾雅,“你真的是魔法师?”

    艾蕾雅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毕竟她也不清楚怎样才算是一名魔法师,但天空秘银法杖确实给她提供了一个可以使用的法术,所以她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们证明一下吗?”巴东老爷怀疑的问道。

    “大人,”安东尼耐着性子说道,“魔法师不是演戏法的小丑。”

    “够了,我不想继续跟你这半死的人斗嘴了。”巴东老爷摆了摆手,然后转过了身子去,一边对卫兵与海民喊道:“让他们都滚蛋。”

    举着火把的海民们板着脸上前来要带他们离开,安东尼却冲着巴东老爷的大喊道:“大人!唔……龙在哪儿?!”

    “就这么急着去送死吗?”巴东老爷没有回头,而是继续朝着教堂的方向走去,“你问他们吧,”他抬起一根手指随意的指了指,但安东尼知道他是指他们身边的卫兵与海民,“祝你们猎龙愉快。”巴东老爷讥讽的大笑着走开了。

    而安东尼则马上看向了那些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的卫兵与海民。

    “你们知道龙在哪儿吗?”阿尔卑斯看着他们问道。

    卫兵们麻木的看向了北方燃烧的天空,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抬起了手指:“跟着黄色的火光、硫磺的臭味与最吓人的吼声走就行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恐怖的咆哮声,安东尼等人都愣在了原地,而那名指着北方的卫兵则咧嘴露出了黄牙,“听见了吗?”

    接着周围那帮卫兵与海民都看着他们的表情笑了起来。

    ……

    乔尔快步穿梭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他挤开那些怒吼、乱叫的暴民,目光始终看向了那个游弋在人群边缘的铁皮人,它头顶上那颗闪着红光的石头始终盯着乔尔。

    它为什么不敢过来?乔尔困惑的想到,它是害怕伤害了这些暴民吗?

    乔尔刚刚从教堂广场出来便被这东西追上了,它似乎一直在教堂广场的外面等着乔尔出来。

    乔尔不知道它到底是怎么离开地城、又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但它始终死死地盯着乔尔,无论乔尔怎么在小巷中穿梭、绕路,避开它的视线,它都能追上来。

    最后乔尔在逃窜中无意中朝内堡的方向靠拢了,接着他便发现了那东西的动作开始有了迟疑。最后经过一番试探,乔尔确定这东西在刻意避开人群,当他钻进人群之后,那东西便不敢在靠近,而且每当有暴民靠近它它便立刻躲得远远的。

    虽然躲在人群之中乔尔能够暂时避开那东西的追杀,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的处境就安全了。城墙上射下的弩箭射中了他身边的暴民,他差点也被一支箭给射中了,若不是一直保持着蛇之环的状态,他可能就被那支箭给射穿了。

    蛇之环非常的不稳定,乔尔虽然一直保持着蛇之环的状态,但事实上只要他稍微松懈蛇之环所带来的时间加速效果便会减弱,开始朝正常的时间流速降去。乔尔躲进人群之后便没有特意加快时间的流速,毕竟保持那样的状态是相当费神的,只有在真正危急的时候乔尔才会咬着牙将时间流速变快,而当那东西躲远之后他便让蛇之环自己降下速来,就像是呼吸一样,不可能一直保持吸气或者呼气的状态。

    进入暴民群之中后,乔尔很快便发现了这群暴民似乎有些不对劲。他能听见在大吼大叫的人群之中有着机弦抖动的声音,他看见有箭矢从人群之中飞了出去,朝着城墙上射去。

    为什么这样一帮暴民会有十字弓?乔尔这么想着便朝着十字弓的方向走去。因为场面过于混乱,而且光线昏暗,所以许多人都注意不到时间流速要明显快于他们的乔尔,或者说就算注意到了他们都会觉得那个一闪而过的人影是自己眼花看错了。

    可就在乔尔靠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抬着十字弓的暴民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有两个人如条件反射一般的朝乔尔这边靠来,当靠近到一定距离之后,

    他们中的一个举起了匕首,另一个则从下方朝乔尔的腹部捅去了匕首,两把匕首微微折射着周围暴民举着的火把的火光。

    而同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恐怖的咆哮声,把人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那是什么?乔尔疑惑的想到。接着他的动作让那两个人脸上阴沉的表情变成了错愕。乔尔的黑剑如同猫的利爪弹出一样从斗篷底下探了出来。这招是当初他在冷石镇时从那个用弯刀的公国佣兵身上学来的,再加上黑剑本身就是无声的刺客之剑,这样出其不意的攻击让乔尔屡试不爽。

    乔尔的黑剑刺穿了一人的胸脯,他发现这些人的破布衫底下还穿着熟皮甲。

    这些人是谁?他微微皱眉,趁高举着匕首的另一人错愕之际又将黑剑拔了出来,一剑横切过去,那人的脑袋便飞了出去,洒出的鲜血惊得大片暴民尖叫着躲开来,而人头则不知道被他们惊慌失措的踢到了哪儿去了。而乔尔则在那两具尸体还未倒下之时便动了起来,喷洒出的血液在他周围的半空中缓缓落下,他微微侧身,让开了一团落下的血液,伸手推开另一具还未彻底倒下的尸体。

    这边的动静自然也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其中便包括那个刚刚射出一箭的、抱着十字弓的人,他缓缓地转过头来,立刻对上了乔尔的视线。那人连忙转身想要挤进人群,可是乔尔却已经盯住了他。乔尔快步移动,在前方那些惊恐的看着自己的人反应过来之前便推开了他们。人们被推得东倒西歪的,等他们重新站稳了身形时,乔尔已经不见了踪迹。

    周围所有人的动作在乔尔的眼中都放慢了,而他自己的动作依旧流畅。

    不花多久,乔尔便已经追上了那人。他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肩膀,那人则翻身挥出了一把小刀,锋利的刀刃朝着乔尔的喉咙划来,乔尔把他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接着再在他做出反应之前,将黑剑刺入了他的右肋。

    那个人瞪大了眼睛,鲜血从嘴中喷出。而乔尔则在他倒下之前夺走了他手中抱着的十字弓。

    乔尔一击得手,拿到了十字弓,便立刻钻进了已经惊慌失措的人群。而周围的许多人还未反应过来,只看见了忽然多出的三具尸体,而看见了乔尔的人也只看见了一张带着可怖笑容的白森森的面具。

    ……

    莲达快步穿梭在小巷之中,她身形迅捷,踩着倒塌的石墙轻松地翻上了围墙,接着再手脚并用的爬上了一栋破损的石屋的屋顶,她站在高处,烟从屋顶的上破开的洞里面冒了出来。她看见黑夜中的内堡与其城墙底下汇集的举着火把的暴民群,眉头紧皱了起来。

    若不是安东尼托付给了她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她非冲进那些人当中去大开杀戒不可。不过可能也不需要我去吧,莲达看向了正穿过燃烧的城区朝着暴民这边聚拢来的巨怪,又听见了另一个方向处传来的大片马蹄声。

    这里很快就会变得臭气熏天了吧,莲达不禁想到。

    不过这都不关我的事。莲达这么想着,便又看向了不远处闪烁着的黄色火光,那里刚刚传来了一阵咆哮声。就在她思索着该如何完成任务之时,她看见魔龙爬上了一栋已经被压塌的石屋上,张开了一对畸形的翅膀,这时她注意到魔龙的一只翅膀已经变形,熔岩像是血液一样顺着翅膀与他的身子滴下。

    接着魔龙冲着下方喷吐出了炙热的龙息。它似乎还在跟巨怪缠斗啊,莲达觉得这是自己机会。

    于是她看向了魔龙与内堡中间的城墙,她站直了身子,斗篷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她深吸了口气。

    臭味,到处都是臭味。莲达皱起了眉头,还有呛人的烟味。接着她踩着屋顶快速奔跑了起来,迅速的跳到了另一栋半倒塌的石屋顶上,轻轻落地,接着又继续穿过浓烟,如猫一般轻盈地飞跃于废墟之上。

    在这燃烧的城区之中自然也不止是有巨怪在漫步,也有着结队的士兵与佣兵在逃窜,或者追猎巨怪与寻找大队伍。不过他们都不是莲达的目标。

    接着莲达注意到魔龙也动了起来,它踩着废墟飞快爬行,像是一头巨大的蜥蜴一样,但它发动攻击时又像是狡诈的猎豹与阴险的毒蛇,它弯曲身体,然后猛地朝自己发现的巨怪扑去。但自始至终,它都在朝着什么靠近。

    每当它调整方向,莲达也跟着调制方向。她知道,她的目标也在移动。

    接着莲达不得不从高处跳了下来,因为再往前走的一片区域是没有石屋的,大片倒塌的木屋化作了木炭,烟弥漫在街道上,废墟中闪着火星,到处都是一片漆黑,寒冷的夜风吹过时卷起了大片灰烬、烟尘与火星,有的废墟甚至又复燃了。

    而莲达看见一个疾驰的影子遮挡住了一片火星。

    找到了。

    她深吸了口气,然后如箭一般,斗篷的下摆扬起,莲达的手中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支短枪。而前方那个疾驰的影子也注意到了她,不过却没有停下来。而莲达也没有出声,只是猛地朝着那个影子抛出了手中的短枪。

    短枪破开空气,在空中划出弧线,刺穿了烟尘,然后猛地钻进了废墟之中。那个影子站住了身子,若不是他刚刚及时刹住身子,可能那支短枪已经直接射中了他的脑袋。

    莲达拍了拍手,朝着那个男人的方向走了去。

    “找到了。”莲达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又一阵晚风吹过,那个高大影子身后的房屋又开始复燃了,火光将他的身姿照映了出来,以及他抱着的过着斗篷的少女。莲达迈着的步子顿了顿,她一脸错愕的看着阿列夫:“是你?!”

    阿列夫则叹了口气。

    “阿列夫先生?”他抱着的赫米迟疑的看向了莲达,而莲达也注意到了那一双即便是在斗篷的阴影之中都闪着光芒的熔金一般的眸子,“莲达小姐?”

    “这是什么情况啊?!”莲达瞪圆了眼睛。

    “这句话该是我来问的吧?”阿列夫皱着眉头看向了莲达。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魔龙的咆哮,他们两人都立刻收起了惊讶的神色。

    “总之,你必须得把那个女孩儿交给我。”莲达神情认真的看着阿列夫说道。

    “不行。”阿列夫果断地回绝掉了,然后他转过了身子去,“如果没有别的事了我先走了,那东西快追上来了。”

    “等等!”莲达出声制止了阿列夫的动作,她大声说道,“德雷克说现在把龙引到内堡去是行不通的!炮弩是根本杀不死龙的!”

    莲达的话让阿列夫停顿了下来,他转头看向了莲达:“那么他的计划是什么?”

    “在内堡完蛋之前把龙引离金瀑城。”莲达将安东尼的计划告知阿列夫到,“这是目前最好的计划。‘如果内堡被魔龙毁灭的话,那么npc的军队就绝对不可能再有勇气与魔龙作战了。’这是德雷克的原话。”

    阿列夫转过头看向了内堡的方向,然后又看向了莲达身后渐渐靠近的黄色火光。

    “来不及了。”阿列夫沉声道,“魔龙已经追上来了。而且那头龙在与巨怪王的对决之中已经受了伤,这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如果错过的话就再也没有了。这一次,我想德雷克的判断错了。”

    “那你真的打算把那头龙引到内堡去把那些暴民连同着赶过去的士兵一起烧死?”莲达皱着眉头问道。

    而阿列夫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抹笑容,那抹笑容让莲达感到烦躁,接着他说的话更是让莲达怒火中烧。

    “这种话由你说出来可真是让人惊讶啊!”

第七十一章 响彻(下)

    帕夫列卫队长从未想过,在内堡遭到攻击的现在,他却只能带着士兵在旧城区维持秩序。他拿着福杰大人交给自己的林勒镇旗帜去派遣林勒镇受过训练的士兵,却被姆道夫少爷拦住了。

    “卫队长!”帕夫列听见那个曾经的小少爷喊道,他的眼睛与眉毛已经越来越像他的父亲了,“南城区发生了暴乱,我需要有人去镇压叛乱,维护住南城区的秩序!”他们的决策也越来越像了,越来越冷酷无情。

    “可是内堡……”卫队长大喊道。

    “内堡我会派遣别的人去支援!现在当务之急是在南城区!”姆道夫少爷说完之后便调转马头,继续大声朝其他贵族军官下达指令,声音略带沙哑。不过他的嗓门一点都不像是公爵,卫队长想到。

    帕夫列自然是知道姆道夫少爷所说的道理,南方城区与北方城区不同,有大半都是平民居住的木板房,极易着火,如果暴民丧心病狂的纵火的话,整个金瀑城都将化作火海,届时就算内堡保住了,公爵的城池也只剩下一堆冒烟的废墟了。所以无论是内堡还是南城区,都极为重要。

    但是少爷不能派遣别人去吗?帕夫列咬着牙想到,他挥舞着马鞭,身后跟着姆道夫少爷刚刚拨给自己的三百个金瀑城卫士,他们大半都配有战马、铁枪与骑弓,剩下的步兵则带有十字弓、木盾与铁剑,他们可以说是金瀑城士兵中最为精锐的部分了。帕夫列了解他们就像是了解自己的孩子一样,因为这支队伍便是由卫队长带出来的。

    “强制驱散所以聚集在一起的暴民!”帕夫列卫队长勒住缰绳,抽出钢剑指着前方,骑马的卫兵自他的两侧冲过,“如果有抵抗者,格杀勿论!”

    帕夫列卫队长听见有女人发出哀嚎,然后抱着孩子躲到了墙角,帕夫列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影,然后又看向了街道上的尸体,这里确实躺着不少尸体,就像是宿醉一样七横八竖的躺在旧城区的街道之上,他们里面不少是被踩死的,不少是被人打死的。

    果然女人靠不住,女佣兵更为靠不住。帕夫列卫队长皱着眉头想到。

    这里就像是一个满是臭味的狗窝,帕夫列卫队却不得不承认,这里又确实是金瀑城现在最为重要的地方。失去秩序之后这里便变成了这副模样,即便是灾难来临,这里仍旧犯罪不断,帕夫列啐了口唾沫,驱马缓步前行,持盾的卫士跟在他的身侧,其余的士兵已经跟着骑兵去维持秩序了。

    这时两个卫兵押着两个人走了过来,帕夫列卫队长握紧了缰绳,然后目光阴沉的看着那两人,卫兵把他们带过来之后帕夫列马上便闻见了一股浓烈的酒味。他拧起了眉头,然后让那两人抬起头来,是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满脸胡渣,另一个则更为年轻。

    “大人!”帕夫列听见押送那两人的卫兵喊道,“我们发现这两个人时他们正在一家民宅之中抢劫!民宅中的主人一家三口已经杀害,留下的女儿和老婆也……”

    “够了!”帕夫列扬起了马鞭,他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青筋都凸起了,怒意让他的牙咯咯作响。“两根麻绳,把他们给我挂在那家主人的门前。”帕夫列看见那两个人刚刚还醉醺醺的脸马上变得惨白,较为年轻那个更是双腿发抖的尿了出来,帕夫列闻见了一股臭味,然后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大人!”那个满脸胡渣的男人连忙跪了下来,然后哭着冲帕夫列大喊道,“大人!人不是我们杀的啊!那里在我们去之前就已经是那样了!”

    “那么你们知道是谁干得吗?”帕夫列卫队长不耐烦的问道,那个男人顿时哑口无言,而帕夫列又看向了那个负责押送的卫兵,“你们抓住他们的时候他们在干嘛?”

    “他们都没穿裤子。”卫兵如实报告道。

    接着帕夫列冷冷地看向了那个男人,然后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说道:“你应该庆幸你遇到的是我!如果实在平时,审判你的将是公爵!你知道公爵是怎么对待你这样的渣滓的吗?”

    帕夫列看见那个满脸胡渣的男人双腿一软的跪了下来,面如死灰,脸上再无酒意。

    “拖下去!吊死!”

    不,这不够,帕夫列知道,如果是公爵的话,他会将这些人穿在木桩上面,立在人们能够看见的地方,让人们听听他们的哀嚎。他曾经便是如此对待风之谷劫掠路人的土著的,那段时间只要走过古代大道便是不是能够看见路边立着的木桩,木桩上被刺穿的、还未死去的人在冲路人哀嚎不已,迟迟不肯断气。

    就连忠心于公爵的帕夫列都为此胆寒不已,那段时间甚至没有其他领地的贵族敢来金瀑城拜访公爵,不过公爵的暴虐也确实让风之谷安稳了许多年。

    结果如今的金瀑城却变成了这样,帕夫列苦涩的想到,他们已经许久没看见过木桩了,自从芙罗夫人来到金瀑城之后,公爵便很少做这样残暴的事情了。

    他继续驱马前进,仰起脖子,注意着四周,然后他指了指旁边的屋顶,对身旁的卫兵喊道:“叫几个去高处,发现火情立马通报!”

    现在的内堡怎么样了?帕夫列担忧的看向了内堡的方向,姆道夫少爷派遣的支援到了吗?现在的内堡之中只剩下一些老兵与

    新兵,之前魔龙还攻击了内堡,不知道对内堡造成了怎样的损害,那帮暴民会不会趁虚而入?

    接着帕夫列又摇了摇头,不,不行,得集中精力应付这里,必须尽快处理好这边,然后再赶回内堡去。帕夫列想到这,便马上焦躁了起来,他再次挥舞马鞭,驱使战马奔跑了起来。

    ……

    奎德已经多年没有回来金瀑城了,在伐木场的童年简直就像是上辈子发生的事情了,他曾经做梦都想回到这里,但却没有想到许多年后的如今却是以这样的方式回来。

    他听见内庭里面,自己的人在与林勒镇的卫士发生冲突,城门外面的暴民还在喊着“烧死魔女”,城墙上的佣兵正在朝他们射击。如果是我的话我也许会用炮弩驱散他们,奎德冷漠的想到。

    不过他马上又把这样的想法压倒了心底。不能带着情绪工作,奎德告诉自己,谨记环蛇。

    这么想着,他跟着部下一起从一扇掩着的门内钻了出来,他看向了门旁边为他们开门的、身上穿着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铁甲的人,然后微微点头,冷硬如石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如刀刻出来的笑容:“多谢您的帮忙,普莱恩大人,兄弟会让我告诉您,他们不会忘记您的帮助的。”

    “快走!”奎德听见那个男人声音在发抖,他低声咒骂道,“诸神在上!你们这帮恶魔快点消失!”

    奎德走出门后,贴着墙的阴影行走,避开了卫兵手中火把与点燃的火盆散发的火光。

    他的身上穿着染黑的皮夹,他已经将那套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破布衫丢掉了。

    工作已经完成了,没必要与这帮人继续再纠缠了,奎德一边走着一边吹响一支短哨,声音尖锐而短促,而那些正在与卫兵缠斗的人在听见这个声音之后也开始有意无意的朝出口的方向靠拢。

    奎德他们所传的皮革甲是事先做过特殊处理的,它们上面所刷的漆是环蛇祭祀代代传承下来的古老配方制作成的,能够让皮革甲不被水打湿,不被火点燃,不过即便是如此奎德在在穿越城门口时还是感觉到了一阵灼热,他摒住呼吸,像是训练时那样,不让浓烟呛到自己。

    好在现在是黑夜,奎德想到,他在走出城门的烟之前,让身后的人冲着那帮暴民的脑袋上面虚射了几箭,以驱赶城门口汇聚的暴民不让他们发现了自己。

    不过那帮暴民被迷信与狂热冲昏了脑子,奎德刚从城门口的烟中走了出来,便差点被一个暴民用草叉刺死。他一把抓住草叉的柄,恼怒的一拳将那个暴民打翻在地,接着又趁其他暴民做出反应之前身形迅捷的冲进了人群,身穿黑皮甲的他抽出匕首,如果身边有人敢冲着自己或者自己的同伙大吼,他就会用匕首给他来一下。

    闹吧,奎德暗自想到,等你们闹够了,引来了龙,你们就哭吧。

    奎德他们一边有节奏的吹响短哨,一边挤开人群朝着一个方向前进,却忽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他握紧了匕首,朝那人看去,却发现是自己人。他顿时皱起了眉头,如果按照计划的分布位置的话,这个人是不可能在这里找到自己的。

    “发生什么事了?”奎德沉声回到。

    “有人……”那人脸上带着惊恐表情,“有人杀了我们六个人了……”

    “谁?”奎德一直毫无表情的冷硬脸庞上此刻出现了一抹阴沉,“是幽灵剑旅的那些女人吗?”

    “不,不是,是一个戴着白色面具”那人的表情忽然僵住了,奎德看见他的嘴里忽然喷出了血沫,奎德先是愣住,接着便将目光下移,刚好看见一把黑色的剑从他的胸口抽回去。那人软弱无力的倒了下去,而在他缓缓倒下的时候,奎德看见了一张阴森的白色面具,出现在他的身后,面具上面还刻有一抹让他难以忘怀的恐怖笑容,面具漆黑的眼眶后面一双眼睛正睁大了的看着自己。

    不,这是

    奎德垂下的手指微微抖动,拉动了那颗挂在腰带上的金属球,那是精密的古代侏儒制品。忽然间那颗球上裂开了无数细小的缝隙,灰色的浓烟从缝隙之中喷了出来,奎德连忙后撤,扬起的大片烟雾吓到了周围的暴民惊慌失措的喊叫着躲了开来,而奎德也趁乱一起逃脱了。

    ……

    赫米从未看见过如此辽阔的世界。

    就像是……就像是自己站在了世界上最为高的地方,俯瞰整个世界一般,所有的一切,不管远近,她都能看得清楚。

    这个世界让她着迷,也让她不知所措。

    城市在着火,巨怪们从燃烧的废墟旁走过,它的粗壮的腿带起了灰烬;天空之中,乌鸦群在翱翔,它们不敢飞太高,也不敢飞太低,它们避开浓烟,等巨怪走远后落下街道,享用一具新鲜的尸体,赫米看见一只乌鸦将一颗眼球啄了出来;灿金河之中,鱼儿们不安地躁动着,它们前进河流深处,躲在水草与沉底的木桶中;往南方,战马嘶鸣,它们惊恐的注视着火焰,僵硬的在马鞭的挥舞下抬动蹄子,一匹奔马的马蹄铁在地上擦出了一朵火花;老鼠们成群的在无人的小巷之中穿梭,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让它们抬起头观望;猫头鹰落在酒

    馆的招牌上,嘴角叼着一只鼠尾,眼睛看向了远处燃烧的城市,接着被抛向它酒瓶惊得飞起,落下了几根羽毛;蝙蝠振翅,它们惊慌失措的想要逃离火、烟与硫磺的臭味。

    赫米几乎沉浸在这非凡的体验之中,她几乎已经快忘记了世界是什么样,在黑暗中的一年让她忘记了色彩,但此刻却不同。她从灼热的文字与之中恢复了过来。当她感觉到它的存在之时,它也感觉到了她,它不顾一切地来到了她的面前,即便自己已经饥渴了数百年。

    它有好多话想对她说,但她听不见巫师曾经告诉她这是因为她不是聋子。所以它只能讲自己的文字交给了她。它欣喜若狂的交给赫米的第一个词,赫米不知道它该如何发音,或者说她知道,但她发不出来,不过她看到那个词的第一眼,便知道了它的含义它就是那个含义的本身,“家族”。

    它把我当做家人呢,赫米害羞的想到。

    接着它便开始抱怨了起来,向她述说了他的怒火,没错,赫米看见的第二个词语便是“怒火”,这个词灼烧了她,她感觉到自己像是燃烧了起来一样,疼痛感让她失声尖叫了起来。接着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只知道清醒来之后便被带到了公爵的面前。

    之后不知道为何,她忽然便能看见东西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赫米听见莲达小姐不可思议的问道,但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巫师曾让她不要告诉任何人他教会她的事情,“因为这有可能会引来灾难。”巫师当时是这么说的。

    它还在后面追寻我,赫米能够看见它的眼睛。它饥肠辘辘,赫米想到,它告诉自己它数个世纪以来都在吃石头,它不喜欢吃石头,但是却只有石头可以吃。这些是它再告诉赫米它的“怒火”时一同告诉她的。

    石头没有让它强壮起来,赫米想到,妈妈以前会给自己吃鸡蛋,爸爸会努力换来一些肉,或者就干脆吃兔子肉,他说这些会让她强壮起来。

    也许以后它会强壮起来,赫米想到,它会吃很多肉,然后强壮起来。忽然,赫米又想到老修女,她说“山与火”,“灾难来临”。它就是那个灾难吗?赫米不安了起来,

    它会怎样?它会做什么?它为什么是灾难?赫米想要知道这一切,但是光靠她自己想她根本想不明白。“阿列夫先生,”赫米轻声对抱着自己的巨人问道,“它是灾难吗?”

    巨人沉默了几秒,速度没有丝毫的减弱,目光始终看着前方,接着他跑出了街道,来到了内堡前的广场上。“你自己看吧。”他这么说道。

    赫米偏过头去,接着她愣住了。这里宛如地狱一般,人们在哭喊,到处逃窜,火把落在地上,人影从火把旁边蹿过,马儿因为血腥味不安地嘶鸣了起来,赫米还看见了骑在马背上的人手中高高扬起的铁块,金属反射火光,接着火光又被红得近乎黑的东西给盖住。

    这里正在发生一场屠杀。赫米意识到,她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冷溪镇。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赫米小声地问道,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用武器互相厮杀?

    为什么要烧掉冷溪镇?为什么要害死妈妈?赫米曾经无数次的问过自己,也问过其他人,但是没人能够回答她。

    “不知道。”阿列夫沉声说道,赫米抬起头,这才看见巨人正低着头看着自己,“对于自己不知道的事情,要学会保留意见,因为你看见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可是他们是在……”赫米无法理解阿列夫的话。

    “屠杀,”一旁的莲达点了点头,赫米发现她的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人就是这样,要么屠杀别人,要么被别人屠杀。”

    “别给小孩子灌输你那扭曲的价值观。”阿列夫严厉的对莲达说道。

    而她本人则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然后又继续说道:“他们杀害另一伙人,是因为另一伙人想要害死一个无辜的少女,并为此付出了暴力。以暴制暴,明白了吗?”

    “所以我叫你不要再说你那扭曲的见解了。”阿列夫再次对莲达警告道,而莲达这次吐了吐舌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得先想办法到内堡那边去。”阿列夫看着正在被赶到的卫兵冲散的暴民说道,他的目光扫视战场,想要寻找一条安全的捷径。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一阵恐怖的咆哮声,战场上的许多人都朝咆哮声传来的方向投去了目光。

    “你真的打算带着她去内堡?”莲达皱着眉头问道。

    “现在不是再说这些的时候。”阿列夫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战场,仿佛那声咆哮他并没有听见一样。

    接着赫米突然抬起了手,指向了一边问道:“那是什么?”

    阿列夫与莲达都朝她指向的方向看了去,但什么也没有看见。“你看见什么了?”莲达疑惑的问道。

    他们看不见。赫米意识到,接着她发现,那个像是裹着一层铁甲的人影正看向了自己,头盔上一颗红色的圆球正闪着红光。赫米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过这样的东西或人。

第七十二章 悲叹之刻(上)

    乔尔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也许是光线的原因,乔尔阴郁的想到,太黑了,所以没看清楚,也许只是长得像而已。但无论如何,乔尔都忘不了塞维那张脸,毕竟自己两次差点死在他的手里。烧伤的皮肤开始隐隐作痛,乔尔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的如此。

    不管怎么样,那个长得很像塞维的人已经消失在了一片呛人的烟雾之中。而乔尔也完全没有去追究的打算,因为那片烟雾让得他周围的暴民都逃散开来了,远处也传来了马匹的嘶鸣声与男人的吼叫声。

    那是卫兵来了,乔尔不禁想到。

    人群终于是逃散了开来,不再像之前那般悍不畏死的扬言要烧死什么魔女,不知道是不断被城墙上射下的箭矢改变了心意,还是因为远处战马的嘶鸣让他们回心转意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都是他们逃散了开来,这对乔尔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他想要尽量跟着人群走,但是当他们看见乔尔苍白的面具时却又更加惊恐的从他的身旁逃跑了开来。虽然他们的速度在乔尔看了依旧很慢,但是乔尔不得不否认,蛇之环的魔力开始消退了,他已经感觉眼皮变得沉重,手中的黑剑也渐渐抬不起来了。

    乔尔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开始接近极限了,只要到了那个时刻,他觉得自己就有可能直接晕死过去。到时候无论是谁,都可以轻松地将他大卸八块。而此刻更为糟糕的是,乔尔已经看见那个东西朝自己冲过来了。

    来吧,乔尔一边想着一边往人群相对更为密集的地方靠拢了去。来吧,他几乎想对那东西大喊挑衅,但他知道,这不过是自己在虚张声势罢了,而那东西很明显并不吃这一套。

    到底该怎么解决掉这东西?乔尔郁闷的想到,那东西几乎刀枪不入,而且不知疲倦。更为可怕的是那东西所处的时间,时间的流逝对它来说是如此之快,所有的一切在他旁边都显得如此缓慢得让人发狂,它穿梭在逃跑的暴民群之中,就像是绕过一颗颗大树一般轻松。

    只有蛇之环能让我勉强与它抗衡,乔尔想到,但是却没法让我击败这个东西。它几乎是无敌的。

    但肯定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付它,乔尔的内心深处如此肯定到,虽然不知道原由,但是乔尔可以肯定,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真正无敌的东西,任何东西都有其弱点,他的内心对此坚信不疑,以至于都让他对自己如此肯定感到了诧异。

    几乎是霎那间,那东西来到了乔尔的前方,它向前压下了身子,那条与利刃融为一体的手臂高高扬起,接着猛地劈在了乔尔的黑剑之上,他几乎看不见利刃挥动的动作,因为蛇之环已经达到极限了,乔尔只能够凭借感觉在最关键的时刻加快时间的流速,以让自己能够挡下那东西的攻击。比如这一次,他在利刃挥出的瞬间确定了它的劈向,而在利刃与黑剑相撞的一瞬间又加快了时间流速以让自己与那东西拉开距离。

    但光是挡下如此一击就已经让乔尔的双臂发麻不已,他连连后退,时间的流速不自觉的又变缓了下来,而那东西鬼魅一般的又靠近了乔尔。它的动作与技艺并不高超,就像是刚刚拿到剑的人所作出的动作一样,可是它的时间流速让它凌驾在了所有的技艺之上,也许正因为如此,所以它并不需要去在意什么所谓的技巧。

    黑剑之上已经出现了数道擦痕,那是那东西的利刃所致,而乔尔死死地盯着那把利刃,却发现上面连一个缺口都没有,整把刀身都完美无瑕。

    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乔尔恼怒不已的想到,它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该存在的东西!

    一边咬着牙,乔尔在那东西冲向他之时猛地提升了时间的流速,然后抬起了一直藏在斗篷底下的十字弓,他扣动扳机,因为蛇之环的范围没有办法再扩大了,所以弩箭只能缓慢地飞了出去,而那东西只是微微侧过了身子,但因为距离过近,那东西没办法彻底躲开,乔尔听见了弩箭在它的身上擦过的声音。虽然时间流速不一样,但弩箭的威力还是存在的。

    不过即便如此,乔尔也肯定弩箭根本没有伤到它。而他也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能用弩箭伤到这家伙,弩箭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

    那东西头顶上的红色圆球微微闪着红光,接着它抬起了脑袋,将视线从擦身而过的弩箭移到了乔尔的身上,它看见了乔尔苍白的面具以及他已经猛地刺了出来的黑剑。

    乔尔感觉时间仿佛变缓,那东西的动作也僵住了。黑剑缓缓地送出,接着剑尖终于触碰到了那颗看起来非常脆弱的红色圆球。接着乔尔发现那颗红球忽然亮起了鲜红的亮光。

    咔嚓

    乔尔能够感觉到剑尖传来的清脆触感。成功了吗?乔尔怀疑的想到。

    接着下一个瞬间,那东西像是忽然发了疯一样的抬起了手中的利刃,凶悍的弹开了乔尔手中的黑剑,它的力量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乔尔的黑剑差点脱手而出的飞了出去。

    但乔尔能够清晰的看见,它头盔脸部的红色圆球之上有了一个细小的缺口,缺口边缘还有着更为细小的裂隙。

    那颗圆球开始有节奏的闪烁起了鲜红的光芒,乔尔发现它僵在了原地,接着便又听见它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机体受损,复原请求已发送”

    “目标危险等级评估上升,请求对策系统处理”

    “环境数据以上传,请求中央处理系统做出评估”

    乔尔皱着眉头看见那东西开始不自然的抖动了起来,他便不安地退后了两步。他不清楚那个东西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此刻正好有一个骑着马、抬着铁枪的卫兵朝他冲了过来。

    看样子乔尔被卫兵当做了可疑分子,他一边吆喝着一边朝乔尔冲来,想要想驱散暴民一样的赶走

    乔尔。而乔尔也看准了时间立刻动了起来,不过他跟逃跑的暴民不一样,是朝着内堡的方向逃了去。如果暴民被驱散了的话,内堡之中反而会集结给多的人群,所以乔尔认为此刻那里要更为安全一些。

    他一边快步逃跑,因为没有点燃火把、以及蛇之环加持的缘故,他迅速的脱离了那个卫兵的视野范围,以至于让得那个卫兵连忙勒住了缰绳四处寻找他的下落。而乔尔也在这时回过头看向了那个东西,当骑马的卫兵快要撞到它的时候,它的身体立刻僵硬地移动了起来,速度依旧快得吓人,不过当它躲开了卫兵之后,便又继续呆立在了原地,不自然的颤抖了起来。

    ……

    茜莫肯最后还是被从城墙上赶下来了。

    “这里不是你这种小丫头该来的地方!”老卫兵冲她大声嚷嚷道,然后指了指城墙尽头的铁门方向,“去那边!找老医师!告诉他内庭里面有人受伤了!跟着他一起去救治伤员!呸,诸神在上!我可不想看到你把我们的卫士从马背上射下来!”

    于是茜莫肯只能头脑空白的被佣兵带到了内堡之中。

    “十字弓你就带着吧,”茜莫肯听见佣兵对她说到,“内堡里面似乎也不安全,不过要注意到别伤到自己人了,不然可就麻烦了。”佣兵叮嘱完之后便又重新回到了城墙之上去,只留下茜莫肯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她的胃里面已经吐干净了,但是胃还是在一阵阵地抽痛,她靠着墙,抬着十字弓的手开始发酸,佣兵给她的腰带以及腰带上沉重的弩箭袋让她腿脚发麻。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在那么多人的面前吐得厉害,茜莫肯感到羞愧难当,不过她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表达这种情感。她此刻还想哭,还想大喊大叫,她的内心复杂难耐,她不知道此刻该做何种感想,该拿出何种表情。

    我杀人了,她又看向了自己的手,从城墙上下来,远离了那里的声音、气味与热度之后,她又渐渐地觉得一阵空虚,就好像她刚刚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振作起来,茜莫肯!她身上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疼痛感确实让她清醒了一些。还有伤员在等着我去救助呢!她告诉自己,于是她便又继续朝里面走去。她看见坐在走廊里的佣兵有的看向了自己,而有的则直接靠着墙角睡着了。

    那个将十字弓交给自己的佣兵也睡着了,她原本想把十字弓还给他的,但是又想起了送自己离开城墙的佣兵的叮嘱,于是她又抱紧了怀中的十字弓。

    结果当她来到医师救治卫兵的地方时,却发现这里除了哀嚎不已的卫兵之外,便没有其他人了。茜莫肯想医师应该已经去往了内庭,毕竟救援的卫兵已经赶来驱散了那些暴乱的民众了,内庭之中应该也是安全了下来,于是医师便马上赶了过去。

    茜莫肯凭借自己的记忆找到了下楼的阶梯,可是当她刚刚抵达下层时,便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走廊之中一个人影也没有,全然笼罩在了一片沉闷的寂静之中,就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

    茜莫肯继续朝前走,她觉得周围的光线开始变暗,虽然火炬就在身侧的墙上,但仍旧觉得昏暗。而窄窗外面则能够看见内庭,茜莫肯朝下望去,也是一片昏暗,但是她感觉到内庭之中此刻是一片混乱,火盆旁边人影攒动,还能听见有人的哀嚎与呻吟声。看样子医师确实在那里,茜莫肯暗自想到。

    于是她又继续顺着走廊走去。

    昏暗的影子如同粘稠的雾一样围绕在茜莫肯的周围,她起先觉得有些胆怯,但却迟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于是她便也没有在意。不过空气中弥漫着的一股奇怪的味道让她内心非常的不安,她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有点像发霉的味道,但又更为浓郁刺鼻,仔细去闻时,有发现周围没有散发这种怪味的东西。那气味就像是影子一样围绕在茜莫肯的周围。

    但那些东西吓不到茜莫肯。她曾经是修女,在冷石镇教堂之时,她可以说是修女之中胆子最大的,她不曾畏惧邪恶,或是阴晴不定的神明。为了救出赫米、不让她与那个性格糟糕的猎矛爵士的儿子结婚,茜莫肯毫不犹豫的提出了自己替赫米守在教堂、假装赫米的计划;而后在猎矛厅,茜莫肯以让人畏惧不已的恐怖神明死虐之女的名讳来发誓。

    这些都吓不倒我,茜莫肯告诉自己,她抱着十字弓的手不自觉的更用力了一些。可是我该往哪边走?茜莫肯紧张的看了看走廊的前后。

    当那个声音出现的时候,茜莫肯感到的更多是诧异而非惊吓。

    “你没必要如此害怕。”那个轻柔的声音向她述说道,就像是许久不见的好友,语气中带着些许笑意。

    茜莫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她看见了一个消瘦的人影,他的身子几乎都隐藏在阴影之中,即便是火光也无法将他照亮。他只将一张美丽的脸庞探出了阴影,茜莫肯起先以为是阿尔卑斯,因为她只见过阿尔卑斯有这样如此俊朗的脸,但她马上又发现站在黑暗中的并不是阿尔卑斯。

    他的脸要给为精致美丽,简直就像是……茜莫肯无法形容,她甚至无法从面容上辨别出他是男是女。

    但他的眼睛,诸神在上,当看见他的眼睛的时候,茜莫肯摒住了呼吸,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猛地抓紧一般。那是一双横瞳,那是山羊的眼睛。

    传说只有魔鬼才拥有山羊的眼睛。

    他真的存在,茜莫肯的脑子几乎一片空白,魔鬼居然真的存在。

    “不必如此害怕,可爱的修女小姐,”魔鬼彬彬有礼的说道,他脸上的笑意更甚,接着茜莫肯听见了羊蹄踩在地板上的声响,不过她又无法确认那是否有可能是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无论如何,他走出了阴影,“噢,你如此看着我,真的让我倍感伤心,可爱的修女小姐。”

    茜莫肯看见他的尾巴不安分的扭动着,茜莫肯

    从未见过何种生物有着这样一条细长如鞭、散发着金属光泽且扭动自如的尾巴。她向后退了一部,却抵在了墙上,夜风从窄窗吹了进来,她抬起头,看见了魔鬼领口上别针上雕着一颗满嘴獠牙的怪物头颅。

    “我不是什么修女!”茜莫肯说话时发现自己的声音尖而细,于是她便看见魔鬼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安抚的微笑,如果不是那双邪恶的羊眼睛,这笑容对茜莫肯便有效果了。

    “噢,别这样,茜莫肯,”魔鬼走到了她的身侧,抬起手扶在了墙上,然后他玩玩躬下身,看向了窄窗之外,“你我都清楚,你的心永远都属于诸神。所以这让我感到悲伤,茜莫肯,这就意味着我们永远没办法成为朋友。”

    不,我不想和你成为朋友!茜莫肯想对他大喊,没人愿意与魔鬼成为朋友!

    但她实在喊不出声来,只能张着嘴,当魔鬼又低下头来看她时,她觉得自己的模样可能有些滑稽,于是便羞涩的低下了头。

    他身上有着某种让人放松的魔力,茜莫肯想到,不要掉以轻心,茜莫肯,不要中了魔鬼的陷阱。

    “不用担忧,可爱的茜莫肯修女,”魔鬼轻声的说道,“我没有恶意,而且我敢对着我所憎恶的诸神发誓,噢,可爱的修女小姐,我敢发誓,我不是为了欺骗你而来的。”

    “我是来帮助你的。”魔鬼轻柔的说道。

    茜莫肯抬起头,困惑的看向了魔鬼。她知道魔鬼是受到规则所束缚的,他不能强迫别人与他进行交易,也不会伤害拒绝交易的人。所以他最常使用的便是谎言,但此刻,他却声称自己不会说谎?

    “你到底想要什么?”茜莫肯紧张的看着魔鬼的双眼问道。

    “噢,真是可爱的商人,”,魔鬼听见茜莫肯的话之后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还未知道交易内容便已经想询问交易的代价了吗?”

    魔鬼不待茜莫肯再说什么,他低下了头,茜莫肯看见他张美丽的脸庞靠得是如此的近:“正如我所说的,我不会对你撒谎。所以我会告诉你,我的目的。”

    接着他的话让茜莫肯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

    “我想要你可爱的灵魂,修女小姐。”茜莫肯看见他薄而漂亮的嘴唇扬起了优雅的弧度,“灵魂。”

    马上离开这里,茜莫肯的内心在尖叫,马上远离他!

    但她却没有那么做,她的双手抱紧了怀中的十字弓,她这才想起自己怀中还有着这样一个东西。但她知道,这种东西对魔鬼是没有用的。在故事里面,有英雄与魔鬼进行了交易,他要求砍下魔鬼的脑袋,但是魔鬼欣然接受了,于是最后英雄因为与魔鬼进行交易而陷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手中拿着魔鬼腐烂的头颅,而魔鬼则只是用新长出的头颅带着笑容注视着他悲惨的死去。

    “那么……”茜莫肯下意识的想要咽一口唾沫,却发现她的嘴中已经干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噢,修女小姐,我真是愈发中意你了。”魔鬼露出了赞许的笑容,他又点了点头,“而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因为我敢肯定,只要你知道了我要‘售卖’的东西,你便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噢,多么可爱的顾客啊!所以我愿意真诚地对待你,小姐,你将是魔鬼少有的能够真诚对待的人之一。”

    茜莫肯听着他的甜言蜜语却没有说任何话,因为她知道他的任何话都是毒药。

    “在我说出我想要‘卖’给你的东西之前,我想要告诉你一件事。”说着他走到了窗边,然后抬起了一只戴满了各式戒指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茜莫肯的肩膀之上,“来,请看这边,可爱的修女小姐。”

    茜莫肯对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感到不安,却没有抵抗,她朝着魔鬼说的方向看了过去,而他微微扬手,茜莫肯看见了一股淡淡的紫色烟雾,散发着微光,她还来不及惊呼,便看见了紫色的烟雾之中浮现出了景象。

    “那是……”茜莫肯看见了一张染血的白色面具,十字弓从她的手中落下,她抬起手捂住了嘴,却不知道魔鬼的脸上此刻露出了笑容,“康汀先生?!”

    茜莫肯连忙看向了魔鬼:“康汀先生怎么了?!”

    “噢,不用紧张,修女小姐,这不是真的,”魔鬼微微昂起头坦言道,“正如我所说,我将真诚待你。这些都是假的,但是却是未来很可能发生的,所以请务必继续看下去。”

    茜莫肯想要逃走,她想马上去往康汀先生的身旁,想知道他的安危。但她还是看向了紫色的光雾之中,她看见了一个怪异的人影,它干瘦,身体上穿戴着怪异的铁甲,一条手臂与一把利刃合为一体,接着那个人影朝光雾的方向转过了头来,茜莫肯没有看见它的脸,却在脸的部位看见了一颗闪着红光的宝石。

    “这东西正在追杀你的康汀先生。”茜莫肯听见魔鬼在她的耳边轻语,“他们没有办法击败它,最终,它将杀死你的康汀先生……”

    不,康汀先生不是我的……可是……康汀先生……

    茜莫肯盯着紫色光雾中的景象,特别是那个东西利刃之上滴下的鲜血,身体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我不会欺骗你,”魔鬼继续说道,茜莫肯听见他的声音中带着笑意,“我保证我所说的是真的,以至于我愿意在我们的契约之中加上这么一条:如果我欺骗了你,我们的交易便会作废。而我,也得不到你的灵魂。”

    茜莫肯恐惧的看向了魔鬼,他的脸庞在她的眼睛已经不再美丽,那是……魔鬼的脸庞,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可怖的东西。

    茜莫肯颤抖不已,她想要哭泣着逃离,但是……

    康汀先生。她在心中啜泣着呼唤到这个名字。

    她攥紧了拳头。

第七十二章 悲叹之刻(中)

    当狂热消退,被恐慌所掩盖之后,一种病态的疲倦笼罩了整个战场。开始时候发出战吼声朝敌人发动冲锋的势头已经没有了,更多的则是沉默不语的抬起利刃然后挥下,就连遭到屠杀的一方的沙哑的惨叫声此刻也显得如此单薄。

    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了。疲倦不堪的卫兵放下了手中一直抬着的十字弓,酸痛与麻木几乎让他倒下,已经是深夜了,呼啸的北风不止是吹来了被烧作废墟的城区的臭味,还卷来了寒冷。此刻他们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场该死的噩梦,好早早的进入另一个真正的梦境。

    但也就是这时,人们下意识的以为一切都快结束的时候,最大的梦魇却咆哮着宣告了自己的存在,将他们自疲惫麻木中拉回了绝望的现实。

    “呸!”老卫兵望着已经出现在他的视野中的燃烧着的黄色火焰,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凝重了起来,声音颤抖的祈祷道:“诸神在上。”。连号角都不需要了,他想到,它的咆哮声就已经告诉了所有人,它来了。

    无论是正在逃亡的暴民,还是骑着马匹追赶的卫兵,此刻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放慢了速度,扭头看向了黄色火焰出现的方向。那如同出现在大地之上的火焰,如从地底涌出的熔岩。

    该死!我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老卫兵发现自己的身体都在颤抖,他已经多次从深渊的入口走过了,他年轻时因为喝酒闹事差点被酒馆流氓的匕首捅死;成年后与公爵去风之谷镇压土著强盗,差点被一匹狼撕开喉咙;战争结束后回到了金瀑城成为了内堡守卫,但又有一次差点死在了窃贼的手上。

    诸神啊,你既然怜悯我如此多次了,为何现在又让我看见这番景象啊?老卫兵又习惯性的想要啐唾沫,但是却发现自己一直无意识张着的嘴已经发干了,嘴里满是灰烬的苦味。

    魔龙恐怖的模样让得所有人都忘却了他们自己在做什么,只有本能在催促他们尖叫,催促他们逃跑。

    它看起来是如此的可怕,它的一只角折断了,断口处并没有涌出血液,而是缓缓地淌下了细小的熔岩;满嘴的獠牙也折断了少许,熔岩顺着它的下巴滴落。

    它的身体上之前覆盖着的那些岩石肿块已经剥落了许多,就像是扯掉了它的鳞片一般,露出了下方散发着熔岩光泽的血肉,直接弩炮齐射而出的弩箭已经被它的灼热焚烧殆尽,只留下了一个个孔洞遍布在它的身上,熔岩一般的血肉从那些孔洞之中淌出、滴落在地上,

    它身上的岩石肿块已经几乎全都透着红色,黄色的火焰在那些石块之上起舞,在它的体表跳动;它的翅膀搭拢着,其中一只明显已经严重变形,骨架被折断的地方有熔岩淌出,甚至能够看见那烧红的骨骼。那东西仿佛就是由石头与火焰所组成的。

    它再次发出咆哮,人们终于开始逃窜了起来。老卫兵看着他们不禁觉得他们像是惊慌失措的虫子,特别是在他的位置看来,城墙上的所有人都是虫子。该死,我在那东西眼里也是虫子!老卫兵在心中郁闷的想到。

    “装填!”一个女人凌厉的声音把老卫兵拉回了现实,“听我的指示行动!谁敢像上次那样犯蠢,我就把他塞进炮弩里面射出去!”

    啊,我都忘了,老卫兵转头看向了正在忙碌的工匠们,我都忘了,他再次重复的想到,这里还有一帮不是虫子的家伙。

    他们是不怕死的蠢蛇,虽然看起来也像是虫子,不过要更为大只、更为恶心。老卫兵这么想着,便转头对那些已经吓尿了裤子的新兵喊道:“都给我撤!去内庭救助伤员!这里就交给这帮佣兵了!”

    艾瑟兰听见他的话之后便转过头朝他看了一眼,两人的眼神交错了一下,接着那个老卫兵拧着眉头、扛着十字弓、一副懒懒散散的样子朝离开城墙的方向走去。而艾瑟兰则继续拿起了铜管望远镜,朝着魔龙的方向看了去。

    “能找到什么对付那玩样儿的办法吗?”铁匠里恩皱着眉头看向了那个宛如从锻炉之中窜出来的东西,“它看起来似乎受伤了?”

    “不行,根本没办法靠特殊技读取什么有用的信息。”艾瑟兰咬着牙说道,“这东西根本就不在常规范围之内!只能靠自己的肉眼去观察了吗?”

    “啊,真是麻烦。”铁匠里恩说着摇了摇头,然后灌了口手中金属酒瓶里面的烈酒。

    接着艾瑟兰通过铜管望远镜与魔龙对上了目光,她看见了熔金一般炙热的眼眸在闪着光,她连忙放下了铜管望远镜。那东西真的很诡异,艾瑟兰想到,它就像是什么都看得见一样。

    “它为什么又回来了?”艾瑟兰忽然想到,接着她又连忙举起了铜管望远镜,不过这一次她不是在看魔龙,而是看向了下方逃窜的人群。“马上给我注意城墙下方的动静!发现阿列夫立刻告诉我!”

    “阿列夫?那家伙又回来了?”一旁的铁匠里恩皱着眉头往城墙下面看了去,

    “魔龙应该是追着他回来的。”艾瑟兰沉声说道,“我们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得想办法告诉阿列夫让他拖住魔龙,可是我又没有办法离开这里……艾瑟兰一咬牙,抬起手,心中默念的呼唤出了付费的消息传送功能。必须马上告诉他,一边这么想

    着,艾瑟兰一边输入了想要传达给艾瑟兰的字。

    接着她又看向了再次发出咆哮的魔龙,它已经迈着步子朝着内堡的方向靠了过来了。已经没时间了,艾瑟兰咬着牙,脸上露出了严峻的神色,然后将消息发送给了阿列夫。

    ……

    “想办法拖住那头龙?”

    当赫米念出阿列夫看见的那串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僵硬住了,他觉得背脊发凉,然后低下头刚好对上了自己抱着的赫米那双熔金一般的眼睛。“这是什么?魔法吗?”赫米脸上的表情与任何一个好奇的少女没有任何的不同。

    “什么?”一旁的莲达看着两人的动作有些困惑的问道。

    “她……”阿列夫的脸上露出了惊骇神色更是让莲达好奇不已,“她看见了艾瑟兰发送给我的消息。”

    “哈?”莲达也愣了愣,不过身后传来的魔龙的叫喊声让得她马上恢复了过来,“你认真的吗?”说着莲达又看向了赫米,而少女则一脸疑惑的看向了她。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阿列夫也冷静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了被烧掉了一般的城墙,此刻他们正站在城墙的阴影底下,远远地躲开了城门,毕竟逃窜的士兵不少都在往那里跑。

    起码阿列夫此刻知道了艾瑟兰没有事,这不由得让他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放了下来。然后他又看向了身旁的莲达:“我们得想办法拖住那头龙。”

    “你是傻子吗?”莲达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也许我们可以拖住它两秒,”她说着竖起了两根手指,“一人一口,一口一秒。”

    不可能吗?阿列夫皱起了眉,然后低下头看向了怀中的赫米,他开口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吗?”

    赫米沉默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阿列夫看见她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你们为什么要拖住它啊?”

    阿列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一旁的莲达却语气轻松的笑着说道:“当然是为了杀了它啊!你没看见那东西在城里搞了这么大的破坏吗?要是放任它继续作乱说不定还得死多少人呢!”

    “杀了……它……吗?”

    阿列夫看见少女脸上先是睁大了眼睛,接着神色渐渐的黯淡了下去,露出了忧伤的神色:“原来……如此……”

    接着阿列夫听见少女小声地低语道:“可是这不是它的错啊……”

    “哈?”不过这话倒是被耳朵好使的莲达听见了,她凑了过来,阿列夫瞪了她一样想把她撵开,但是她却无视了他,眼睛始终看着少女:“你觉得人活该被龙吃掉吗?”

    赫米显然被赫米的话吓到了,她张大了眼睛,然后嘴里连忙说道:“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弱肉强食,”阿列夫冷冷地瞪了莲达一眼,“这不是你这家伙最喜欢说的话了吗?什么时候你又变得这么有同情心了?”

    “哼哼,”莲达竖起一根手指,笑着摆了摆那根手指,“热恋中的少女可是很善变的!”

    阿列夫叹了口气,因为她以前就经常说这种没头没理的话,所以他此刻也懒得去跟她计较了。他低下头,果然看见了赫米正因为莲达的反复无常而手足无措,正朝他投来了求助的目光。

    “人被龙吃掉是理所当然的,”阿列夫沉声对赫米说道,“因为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弱肉强食。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人想要杀死吃人的龙也是正常的,因为人不会坐以待毙”说着他朝赫米露出了一抹笑容,“毕竟我们可不是什么‘弱肉’啊。”

    “可是……”

    赫米显然没有完全明白他的话,不过莲达马上打断了她,伸手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地敲了一下:“可没有那么多对错之分啊,现在可是生死存亡的时刻!不是被它杀,就是杀掉它!你得好好想一下立场问题啊!”

    “别对小孩子说这么复杂的问题。”阿列夫不满地看向了莲达。

    “你才资格说这些吧!你这个父爱爆发的肌肉男!”莲达也毫不客气的瞪了回去。

    “父……父爱?!”阿列夫脸上露出了惊骇的神色,而这副表情被莲达看在了眼里,逗得她捧腹大笑了起来。

    “哇哇哇哇!想不到‘杀神的’阿列夫居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啊!”莲达笑得非常的夸张,几乎眼泪都笑出来了。

    “杀神的?”赫米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然后她又看向了阿列夫。

    “咳、咳咳,”阿列夫听见莲达的话之后尴尬的咳嗽了两声,然后马上冷静了下来,他轻轻放下了赫米,对她说道,“不是你理解中的那种神,”然后又沉着脸看向了莲达,“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然后转头看向了远处的魔龙,此刻它正在追着一个骑兵奔跑,接着一口咬中了马的下半身,猛地摇晃起了脑袋,可怜的骑兵脚卡在了马镫上,直到魔龙一口吞下马的一条腿他都还吊在马的身上,不过没有动弹了,也看不出死活。

    “赫米,”阿列夫蹲下了身子来,看向了少女散发着光芒的眼睛,“你又办法

    帮我们拖住那头龙吗?”

    赫米睁大了眼睛看着阿列夫,又看了看莲达,然后露出了难过的神色:“必须要杀死它吗?”

    阿列夫沉默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我们别无选择。”

    而一旁的莲达则撇开头没好气的说道:“说得好像你们做得到一样。”

    阿列夫抬起头来看向了莲达,语气冷漠的说道:“但这时最直接有效的办法。还是说你觉得那东西能够沟通吗?”

    “说不定呢。”莲达说着看向了赫米。

    不,赫米心中悲伤的想到,我不能与它沟通,赫米想到,因为我不是哑巴。

    巫师曾告诉她:只要瞎子才能够看见龙的文字,只要聋子才能听懂龙的语言,只有哑巴才可以跟龙交流。

    他们都不知道这些,赫米想到,而我也不能告诉他们,因为我发誓了……

    可是……

    “我知道了。”赫米伤心的低下了头去,“我……我会想办法……让它不捣乱的。”

    莲达与阿列夫对视了一眼,莲达的表情更为无所谓,显得事不关己,而阿列夫则神情复杂严肃。

    听赫米说完后之后,阿列夫站起了身子来,看向了同时也看向了他们这边的魔龙。

    ……

    “那就是龙吗……”

    艾蕾雅听见了安东尼的喃喃声,就连一向唠叨的维德在看见那头燃烧的怪物之后也只是倒吸了口冷气。

    “安东尼你们想办法去支援他们,对付龙,”阿尔卑斯对正看着龙出神的安东尼说道,“我去找乔尔。”

    说完后他便一边转过身去一边伸手盖下了自己的面甲,从腰间拔出了直剑。

    “你去哪儿找乔尔?就算你找到了,找到他之后你又打算怎么办?”安东尼的话让正打算离开的阿尔卑斯站住了身子,“你有什么对付gm(game master,游戏管理者)的办法吗?”

    “靠队友反应去找找看吧,根据记录显示那里有他活动过的痕迹,要是运气不错就碰上了。不过要说对付那东西的办法的话,不,我没有。”阿尔卑斯语气低沉的回答道,显然他也非常的迷茫,到底要如何对付那种既看不见又砍不中的东西。

    “我也一起去吧,”手中握着天空秘银法杖的艾蕾雅不安的说道,“我可以使用结冰的魔法,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算了吧,”阿尔卑斯苦笑着说道,“比起去对付那种让人毫无头绪的东西,还是对付龙的时候更需要你吧?”说着阿尔卑斯看向了那头龙,“那东西看着就很热啊。”

    说完后阿尔卑斯便继续垂着剑朝

    “德雷克?”艾蕾雅担忧的看向了身后的安东尼,而他则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别喊我,我也没办法对付gm。”安东尼语气僵硬的回答道,“那种东西本来就是设计来对付玩家的,怎么可能让我们轻易就破解了。”

    “专门……对付玩家的吗?”艾蕾雅也消沉了下来,然后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也就是说难怪他能支撑那么久吗?”

    她之后也曾通过“冥想”去粗略的查看了一下论坛上关于gm的相关记录,不过却根本看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大都是一些违规的玩家遭到了gm的制裁之后在论坛上抱怨的帖子,不过这种帖子最后只会演变成骂战而已。

    一些玩家如果在游戏中做出许多影响恶劣,如恶意破坏游戏世界的环境、纵火烧山、虐杀孩童npc之类的恶劣事件之后,他们便会受到制裁,他们会被永久性与的物理封号也就是他们可以不断的购买新的角色帐号进入游戏,但是只要被检测到他们在“封号名单”上面的话就会被gm追捕杀害。

    当然,也并不是每一个在“封号名单”上的玩家都是直接就被记录上去的。也有一些玩家是做了恶劣的事,但是并没有触碰到官方设定的底线,不过因为遭到了大量玩家的举报、并多次无视了官方的警告,所以才被登录上“封号名单”。不过也有不少一直遭到举报但是并没有被官方处理的人存在,比如“疯狗”。

    “有一些被‘物理封号处理’的玩家组成了一个组织,整天致力于研究如何反杀gm,”安东尼沉着脸说道,“不过最后因为官方上调了购买角色所需的价格之后他们就放弃了。总之我并没有从他们的私人论坛上调查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这帮蠢货根本连杀死自己的gm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所以说,还是别对这件事情抱什么期望。”安东尼对艾蕾雅说道,不过艾蕾雅也从他避开的目光中看到了不甘,“那东西我没有办法处理。”

    艾蕾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她看向了龙,那头龙已经开始朝着内堡靠近了。

    而她忽然看见了什么,出现在了龙身上散发的火光的边缘,她愣了愣,龙的速度也放慢了下来。

    “那不是赫米吗?!”飞鱼的惊呼声让得他们其他几个人都朝龙的方向看了去。

第七十二章 悲叹之刻(下)

    它不喜欢吃石头,所以只能吃石头让它感到恼怒不已。

    因为它没有时间观念,所以它甚至不知道自己被关了起来。

    让它发怒的事情就只有吃石头这一件。因为它吃什么便会长什么,它吃下了石头,鳞片、骨骼与血肉都会吸收掉这些石头,石头会让它的身体变重,变大,直到飞不起来。

    它喜欢飞,而且石头的味道也不好吃,所以它感到很生气。

    而且石头让它的鳞片变得脆弱,骨头变得易断。这让它更为的愤怒了。自己居然被食物给伤害了。

    在龙的世界中,一般只存在食物与敌人,而这些东西对它们来说都不是真正的“存在”。食物,无论是有肉的东西,还是石头,它们都是食物,也只是食物而已;敌人则是绝对无法交流的野蛮东西,它们是要低于自己的东西,无法沟通的东西是不可以承认其价值与存在的。

    它知道它们在哪儿,而它知道,它们也知道自己在哪儿。虽然它不知道它们与自己究竟隔了多远,但是它可以肯定,自己的敌人有三十六个之多。

    对龙来说,只有能够交流的东西,才能称之为“存在”。而它还知道,这种“存在”非常的脆弱,就像是飘散的火星一样,转瞬即逝。它曾经也有许多这样的“存在”,但它知道,他们已经消失不见了。所以当它重新回到这个世界时,它又感受到了新的“存在”,于是它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这个世界似乎改变了什么,但是它并不在乎。它在吃石头的时候边思索着,这样的“存在”对于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最终它想象出了一个词语,这个词语象征了它与那些“存在”的联系,如此亲密无间,它终于不再孤独了。所以它迫不及待地将那个词语展现给那个“存在”看了。

    它能感受到她的惊喜,正如它也如此惊喜一般。

    但是“食物”们却带走了她。它对此并不愤怒,因为它知道她便是自“食物”中脱颖而出的,她拥有价值了,所以便不再是“食物”。而其他的“食物”并不理解这点,它知道,毕竟“食物”是要比“敌人”还要下等的存在,你不可能指望石头理解自己的思想。

    它厌倦了,它想要带着她离开这里,因为在猎捕那巨大的“食物”的时候,它体内的石头破裂了,翅膀也被折断,这让它非常愤怒,它向自己能看见的许多“食物”倾泄了“怒火”。龙从口中喷出的龙息可以带走它们体内的杂质,以腾出可以放入更多“食物”的空间。

    它一直没有停止进食,而进食也让他的翅膀愈合了,他抖动翅膀,熔化的石化鳞片从上面抖落,他能感觉到,身体已经开始便轻了,它知道,自己马上又可以飞了。只要找到她,它便马上会挥动翅膀,离开这个到处都是尖叫的“食物”的地方。

    这帮没有思想的东西在见到自己时大都是这样,只会被原始的本能所驱使,所以它并不喜欢他们,不过它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味道要比石头要好许多。但事实上纵使他们好吃,他们并不能给它的身体带来什么好处,它们太脆弱了,它可不希望自己的身体变得和他们一样的脆弱。

    不过他们之中有一些会在自己的身上挂着金属,它喜欢金属,虽然味道比石头好不到哪儿去,但是却能够让它的鳞片与骨骼变得坚韧,所以它会专门挑选他们之中穿戴了金属的来吃掉。不过就算是如此,它也不能吃掉太多的金属,因为金属比石头还要重,会让得它飞不起来。

    一边咽下了嘴里的那匹马,它有一口吞掉了那块穿戴着金属、一动不动的“食物”。这是最后一个,它想到,吃掉这个我就去找她。

    它许久前就看见她了,而她似乎也看见它了,这让它感到颇为的惊讶,它没想到她能成长得如此之快,她几乎有了和它一样的眼睛,虽然要更为幼稚。

    也许她会成为一个新的“敌人”也说不定,它暗自想到。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如“食物”一样弱小。

    用龙牙切碎嘴里的食物,它开始迈着步子朝她走去,而她也开始朝它走来。她在发抖,它发现。

    毕竟是从“食物”中诞生的,它想到,会被原始的恐惧所感染也是正常的,它曾经见过许多她这样的“存在”整日在恐惧中度过。“食物”会怕我,这是正常的,但是他们大多都不理解自己与“食物”的不同。

    龙是感觉不到痛苦的,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死亡”,所以它不知道“恐惧”为何物,这也是为何龙将“恐惧”视为低等的象征。

    我不会吃掉你的,它想要告诉她,但是她是个聋子,她听不见自己的话语,这让它感到非常的无奈。也许以后可以找一个不是聋子的“存在”来帮我转告给她,它不禁轻松地想到。

    它埋下头去,闭上嘴,从鼻孔中喷出灼热的呼吸。她理解我的“怒火”,它满意的想到,所以她不会被我的“怒火”所灼烧,她的天赋很好。也许可以教给她更多的字词,让她学习成长,她应该能学得很快。

    不过对于一个如火星一般转瞬即逝的“存在”来说,它并不指望她能够了解到自己的多少,它只需要她在自己一旁就好,这样的话它便有了交流的对象。

    一想到这里,它便迫不及待地扬起了翅膀,它变形的翅膀在高温之中缓缓地变形,渐渐地开始恢复了正常的样子。这样子太难看了,它不禁郁闷的想到,但是起码可以飞了,它抖动翅膀,灼热的风卷走了地上的沙尘与灰烬,那些躺着一动不动的、残破的“食物”则在炙热的风之中燃烧了起来。

    得再轻一点,它扬起前肢尝试了一下之后想到,接着它的身体变得更为灼热了,以熔化那些笨重又脆弱的石化鳞片。

    忽然它注意到了,那块被堆起来的石堆之上,那帮“食物”在大喊大叫,接着它注意到了,那帮“食物”的旁边还有着他们用木头与金属制造的那种东西,它冲着他们怒吼道,怒火在它的胸腔之中汇聚。

    接着它看见他们用一块木头制作成的东西猛击了那个木头与金属组成的东西,忽然间,它看见了一支顶端固定着金属的木桩弹射了出来,以恐怖的势头刺穿了它熔化的鳞片,金属刺入了它的胸腔。

    火焰从木桩与金属刺出的孔洞之中泄出,金属溶化在了它的肺中,木桩化为灰烬,而它还未汇聚成团的火焰从它的嘴里喷了出来,但因为那三支金属与木质的组合让它失去了平衡,火焰正好冲着头顶的夜空喷了去。

    这帮该死的“食物”!

    怒火开始让它愈加强大,熔化的鳞片堵住了那个孔洞,以免火焰再次漏出。

    它张开翅膀,调制了身姿,利爪按在了地上,将她护在了自己的身子之下,它仰头冲在那堆起的石块之上的“食物”怒吼道,怒火开始在它的胸腔中翻滚。城墙上那些“食物”惊慌失措的模样让它感到痛快,但是这并不能让它原谅他们,它要让他们变成灰烬。

    忽然间,它发现自己的右方亮起了一个光点,苍白而冰冷。它愣了一下,因为它见过那样的光点。

    那个光点砸在了它的侧脸之上,猛地如同烟雾一般扩散了开来,它的半边脸失去了灼热,脆弱的石化鳞片因为忽然来到的寒冷而凝固、然后开裂。烟雾缭

    绕在它的一只眼睛前,它能感觉到被白光波及中的牙齿也因此而碎裂了。

    它转过了头去,却看见一个“食物”手中握着一根银色的金属大脑聚成的法杖。

    这些“食物”总是喜欢如此,它的脑中下意识的想到,他们不能靠自身改变物质的形态,所以喜欢用外力来改变物质原本的模样来变成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是那些强大的事物他们称之为神的事物传授给他们的技艺,但他们却总是将这项技艺运用到如此恶心的地方去。

    随着破裂的牙齿与鳞片剥落,它转过头去看向了那个握着银色的金属大脑做成的法杖的“食物”。

    ……

    “发什么呆啊!”艾瑟兰声音沙哑的大喊道,“快装填啊!别浪费了艾蕾雅给我们争取出的时间啊!”

    虽然艾瑟兰这么大喊道,但事实上工匠们的手几乎一刻也没有停息过,除了灼热的龙息几乎擦着城墙涌过的时候他们抬起了头躲避时停顿了一下。若不是他们在射出最后一支弩箭之前反复调试准头,打得那头魔龙失去了平衡,龙息吐歪了,可能此刻他们已经全部都化作灰烬了。

    这样的危机与龙息的灼热温度让得他们汗流浃背,就连喝得半醉的铁匠里恩也破口大骂道:“差点就像是死在锻炉里面了一样!”

    “动作快点!”当艾瑟兰看见那头魔龙转头看向了艾蕾雅之后几乎吓得叫出了声,她连忙焦急的对旁边的人催促道,“动作再快点!”

    “要发射了吗?!”第一台发射弩箭的弩炮已经装填完毕,负责操作的工匠抬起头看向了艾瑟兰的方向询问到,“这次打哪儿啊?!”

    艾瑟兰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听见有人高喊道:“等一下!等看龙的动作!”

    艾瑟兰虽然很想冲那人大喊大叫,但是她最终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因为毕竟此刻这支队伍不是以前那只负责制作的工匠队伍,全靠她一人说了算,此刻他们是掌握了屠龙关键的炮弩的队伍,她必须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掺杂进个人情感进去,因为这关系到的事情太多了。

    而果不其然,龙只是转头看了艾蕾雅的方向一样,然后便又抬起头看向了他们。它张开了翅膀,而翅膀是如此之宽。

    接着艾瑟兰注意到它的一只爪子抓住了它护在身体之下的少女,就在她瞪大了眼睛以为少女死定了的时候,她却发现龙那如同熔化了一般的爪子忽然退去了高温,从烧红的状态冷却了下来。

    它抖动翅膀,灼热的风压从城墙下方涌了上来,艾瑟兰连连后退,接着她看见大块熔化的岩石肿块从魔龙的身上剥落,从它抖动的翅膀上如同甩下的水滴一般落在地上。

    魔龙飞了起来,而少女便被它抓在手中。

    不,艾瑟兰脑子中一片空白,她看见魔龙渐渐地离开了地面,它翅膀扇出的灼热风压起先是拍打在城墙之上,随着它不断的升高,艾瑟兰看见它恐怖的脑袋慢慢的超过了城墙的顶端,那熔金一般的眼眸注视着他们。

    熔岩还在滴落,艾瑟兰闻见灼热的空气中弥漫的硫磺臭味,魔龙渐渐地张开了嘴,他们看见了它的咽喉之中宛如火山口一般,有浓烟冒出,里面暗沉的火光开始愈发明亮,光是看过去就仿佛要连同目光一起灼烧了一样。

    完了吗?艾瑟兰感觉到一滴汗水从她的下巴处滴落,她忽然拽紧了拳头,眉头也拧了起来。

    “给我把它射下来!!!!”

    艾瑟兰的怒吼声让得所有的玩家也像是被她感染了一样大吼了起来。

    “调整角度!!!给我射穿它的臭嘴!!!”

    “王八蛋!!!翅膀!给我射它的翅膀!!”

    “第三台炮弩瞄准哪儿?!”

    “蠢货!如果不集中射击的话可能就达不到效果了!!!”

    “闭嘴!给我射它的脑袋!”

    怒吼中的争吵声让得艾瑟兰觉得他们的希望越来越渺茫了,因为她知道,无论射击哪儿他们都很难阻止它这一口龙息,他们会被烧死。但是忽然出现的一个声音让得他们所有的大吵声停了下来。

    “要不瞄准那个女孩吧,龙很可能会为了保护她而做出牺牲。”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了说出这话的那个人。他是个平时不爱说话的人,并且是一个极其讲究效率的人,艾瑟兰记得,但此刻他却说出了最可怕的话。

    但是这却是可行的,艾瑟兰想到,因为许多人都注意到了,在他们朝它射出弩箭的时候,它都将那个女孩护在了身体下面,而且是两次,第一次他们射击它的时候它也是如此做的。这可行,艾瑟兰想到。

    艾瑟兰注意到,许多人跟她一样,都觉得这可行,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挣扎的神色。但是没时间了,艾瑟兰想到,我们都会死,这无所谓,但是那东西会跑掉,它可能会变得更为强大,到时候可不就是三台炮弩能够对付的了。

    艾瑟兰看向了炮弩,然后心中迅速的估计了如果瞄准魔龙手中握着的女孩的话

    我在想什么?艾瑟兰的脑子忽地一片空白,其他人此刻都在看着她,等待着她下达指示,她艰难地张开了嘴。

    我的决断很可能会害死那个女孩儿,该死,我明明答应了那个德雷克要保护她……可是我别无选择,如果让它跑掉了的话,我们之前付出的努力与牺牲就全白费了……

    艾瑟兰拽紧了拳头,咬着牙想要下达指示。

    忽然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转过头去,看见了喝醉的里恩大叔。

    “这不是该你一个人背负的东西。”里恩大叔的脸上难得变得严肃了起来,忽然他非常破坏气氛的打了个嗝,接着他大喊了起来,他的嗓门如此之大,让得艾瑟兰都吓了一跳:“都给我动起来!瞄准那个女孩!但给我记住了!这不是命令!不想干的马上给我滚一边去别挡着我们操作!”

    接着里恩大叔一边说着一边第一个动了起来,他吃力的调整最后一台弩炮的角度,嘴里也没有停下来:“给我记住!要是这害死了那个女孩儿的话!现在动起来的人都要给我像个男人一样背负起这个责任!”

    他的话还没说完,几乎所有的玩家都沉默着动了起来。艾瑟兰呆呆地站在了原地,他们没有人再看她一眼,因为这不是她下达的指示,而是凭借他们自身的选择动起来的。几乎没有任何的偏差,他们动作迅捷,没有多余的调试,最后一台弩炮上那大号的箭头都迅速且准确的对准了魔龙握在胸前位置的手中的少女。

    他们都跟我一样,艾瑟兰想到,他们在听到这个提案的时候都马上开始下意识的计算起了角度。他们中有的人与艾瑟兰一样面色沉重,有的人则毫无迟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正视npc的,不少人都觉得他们只是程序事实上不也如此吗?

    艾瑟兰看向了那个少女,忽然的发现少女也在看着她,她的眼中闪着金色的光芒,让艾瑟兰的脑中困惑了一下。她不是看不见吗?

    魔龙此刻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作,它的脖子微

    微前倾,它想要冲他们喷出怒火。

    “放箭!!!”

    里恩大叔的怒吼声响起的瞬间,早已高高举起的木锤猛地朝着炮弩的扳机砸去,三支弩箭在机弦抖动的刺耳声中刺破空气,朝着魔龙射了去。

    ……

    当茜莫肯穿过城墙的时候,她上方传来的火光,她抬起头,睁大了眼睛,她从未见过这番景象,她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燃烧的魔龙便猛地撞向了一边的城墙,熔岩如下雨一般从上方撒落,茜莫肯瞪大了眼睛身体颤抖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可就在下一个瞬间,她的脑子一片混沌,一切东西的速度都加变慢了,她呆呆的看着那些从上方落下的熔化的岩石缓缓落下,而自己正在离它们越来越远。她发现自己在头晕脑胀之中已经被带离了城门附近,而她也发现了带着自己逃离正在崩塌的城墙的人,是带着白色面具的男人。

    “康汀先生……”她发现自己的声音非常的快,显得又尖又细,非常的滑稽,以至于她都分辨不出这是自己的声音了。而且这个声音让她又头晕了一阵。

    这时远处传来了崩塌的声音,她忍着极其身体与意志的不协调带来的恶心感看向了城墙的方向:魔龙喷吐着火焰撞上那堵起先因它的火焰而烧毁熔化的城墙,石块堆砌成的高大城墙向着外面倾塌,将燃烧的魔龙压在了下面;而她之前所处的那一截城墙也被魔龙黄色的火焰点燃了小半,她为上面的佣兵的安危感到担忧。

    一切在茜莫肯看来都如此之慢,以至于让她感到了更为震撼。

    “赫米在哪儿?”茜莫肯听见康汀先生的声音从面具后面传来,他故意放慢了速度,以让她适应,但事实上那个声音也被加快了许多,听起来也很怪异滑稽。

    “我不知道,”茜莫肯努力的站直了身子,她不敢做出多余的动作,不然不协调的感觉便会变得强烈,“我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对不起,康汀先生……龙在追她,他们便把她带走了……”

    茜莫肯原本还想好好组织语言,但是这种怪异的加速状态让她的话不经过仔细思考便从她的嘴里说了出来。她低下头看见了自己正站在以乔尔为中心的苍白圆环之中,不禁有些惊异。

    “谁带走了她?”乔尔抓住了茜莫肯的肩膀,茜莫肯抬起了头,因为光线昏暗,她起先拿着的火把也不知去了哪儿,她只能看见乔尔面具上可怕的笑容,但她听得出他声音里面的担忧。

    “是……”茜莫肯的脑袋又一阵眩晕,她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然后在她刚刚想到那个名字的时候嘴里边说了出来,“是叫阿列夫,对,阿列夫,是那个……烈花女士的同伴。”

    乔尔放开了茜莫肯的肩膀,茜莫肯也发现他的身体忽然紧绷了起来。她看见他侧过身子去,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她也艰难的挪动身子,朝乔尔看去的方向望去。

    那里站着一个怪异的人影,脸部的位置闪烁着一颗红色的圆球。茜莫肯的身子也僵住了,她在“魔鬼”展示给她的紫雾之中也看见了那个东西。魔鬼说的是真的……茜莫肯的脑子中几乎乱作一团。

    “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茜莫肯听见乔尔的声音,他的声音在她听来已经渐渐地恢复平常速度了,她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渐渐适应了这怪异的加速。

    “不行!”茜莫肯果断地拒绝道。

    她的话让得乔尔愣住了,他显然没想到茜莫肯居然如此强硬的拒绝了,而茜莫肯接下来的动作则让乔尔感到更加的诡异。

    “康汀先生,”茜莫肯一边说着一边挤到了乔尔的身前去,挡在了他与那个怪异的人影中间,“请躲在我的身后。”

    乔尔沉默了一下,那东西也确实没有动弹。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乔尔沉声问道。他之前便发现了,这东西似乎会躲着那些暴民移动,不敢断然靠近他们。

    “是,我曾经在教会中学到过有关它们的知识。”茜莫肯撒谎说道,“它们是外神的奴仆。”

    “关于我的事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魔鬼之前说过的话在茜莫肯的耳畔响起,“我们的契约之上有条例,不然你将为此付出代价。

    “契约之上的条款你都不能违背,不然你将遭到严厉的处罚,”魔鬼冲着她笑道,“相信我,可爱的修女小姐,这些处罚你都是无法忍受的。你是如此的善良,你不希望冷石镇的同伴们遭受不幸吧?”说着她凑到了茜莫肯的耳边,“你也不希望自己的贞洁遭到玷污吧?”

    茜莫肯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因为她与魔鬼签订了契约。她想放声大哭,但没有这个时间,比起哭,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放心,可爱的小姐,”魔鬼在她签下自己的名字前微笑着对她说到,“在契约执行之前,在你的愿望实现之前,我都不会向你索取什么的。你看,最后两条,如果我违反了契约的话,我可是就会从此消失的哦!

    “所以说,放心签下己的名字吧。”他压低了声音凑到了茜莫肯的耳边,“正如最后一条所说,在你死去之前,我都不会触碰你那可爱的灵魂。”

    “茜莫肯?茜莫肯?!”乔尔的声音把她从那个噩梦般的回忆之中拉了回来。

    “你没事吧?”茜莫肯听见乔尔担忧的问道。

    “是、是的,康汀先生。”茜莫肯带着鼻音回答道。

    乔尔虽然对她的模样感到困惑,但他还是沉声问道:“你刚刚所说的‘外神’是指什么?”

    “是,康汀先生,”茜莫肯整理了一下思绪,将深深地畏惧与悲伤压了下去,“外神,是指‘外来之神’,”邪教异说,茜莫肯从知晓过这样的学识,但这是魔鬼告诉她的,“们是来自世界树之外的虚空之中存在,们不可以干涉这个世界的现实,但是可以像这样派出神仆来执行它们的意志。

    “不过就算如此,它们这些神仆也无法直接干涉这个世界,”茜莫肯声音颤抖的述说道,“因为它们的神没有在这片土地上,也没有在这片天空之下,而是在虚空之中。如果它们影响到了这个世界,它们便会被这个世界所排斥、毁灭。”

    “那是什么意思?”

    一边忽然传来了另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因为蛇之环的缘故在乔尔听来显得很缓慢。

    乔尔转过头看去,看见的是腰间挂着提灯的阿尔卑斯,他的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把铁剑。“嗨,”他朝乔尔与茜莫肯摆了摆手,“抱歉,你们语速太快我有些没听清楚。”

    “阿尔大人,你怎么会在这儿?”茜莫肯愣了愣,然后她又赶紧转过头看向了那个站着不动的神仆,“总、总之,神仆必须遵循某种规则,如果它们违背了规则的话便会消失。”

    所以那东西才不敢接近暴民群吗?乔尔看着那东西暗自想到,它是靠近普通人就会消失?乔尔想起了在地城之中是阿尔卑斯砍向他的一剑,直接穿过了它的身体,就像是砍在了空气之上一样,根本触碰不到它。

    该怎么办?乔尔陷入了沉思,那个东西也微微抖动了起来。

第七十三章 逝去的光(上)

    神仆的动作即便是在乔尔处于蛇之环中、时间加速的情况下也显得极为迅捷,它身形闪烁,身上的盔甲显得如银镜一般反射着火光,就像是将燃烧的烛火点缀于身上一般,脸部红色的圆球曳出一道闪亮的红线。

    弯刀如刺剑一般划出,茜莫肯根本来不及反应,纵使她张开了双手想要阻挡它,但那把弯刃便已经绕开了她,刀尖对准了站在她的身后乔尔。

    “小心!”茜莫肯惊呼出声,但是乔尔的黑剑早已严阵以待,利剑无声的挥动,猛地敲击在了利刃的侧面只是,火花绽放,乔尔只觉得自己握剑的手已经酸麻不已。但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神仆脸部的红球上、之前自己刺出的那个痕迹已经消失了。

    但好歹是挡下了这一击。而神仆也在一击未得手之后迅速后撤,脸部的红球警惕地对准了茜莫肯。

    “康汀先生?!你没事吧?”茜莫肯慌张的侧过身去看向了乔尔,接着她看见乔尔的白色面具微微晃动了一下。

    “我没事,”他沉声回答道,接着伸手按住了茜莫肯的肩膀,“这里还是交给我吧,我有办法对付它。”

    真的?茜莫肯几乎脱口而出的问道,但是她注意到,他并没有看着自己,而是一刻也不敢松懈的看着神仆。他真的有办法吗?茜莫肯既对此怀疑,又对此抱有希翼。

    如果是真的的话……

    茜莫肯让开了身子,而此刻阿尔卑斯也朝他们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在茜莫肯听来非常的缓慢,以至于显得很古怪滑稽,但茜莫肯还是听见了他的话:“这个圆环我也能进来吗?”

    乔尔自然也是听见了他的话,不过此刻他脚下的蛇之环已经缩小到了勉强能够让茜莫肯站进来的程度,即便是如此乔尔也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不过比起不懂得战斗的茜莫肯的话……乔尔皱起了眉头,然后说道:“茜莫肯。你先从‘蛇之环’内出去,让阿尔卑斯进来,他可以帮助我战斗。”他又微微偏过了头,故意放慢了语速,“进到环里面可不怎么舒服”

    “呀啊!”茜莫肯的身子在接触到蛇之环边缘的一瞬间,便仿佛被一股无形之力拉扯着拖离了蛇之环中。但她并不是因此而尖声惊叫,让她尖叫的原因,是在她离开蛇之环前的一瞬间她看见神仆再次动了起来。

    但她在被踉跄着拖离蛇之环之后,那个神仆她便已经看不见了。但当她下意识的转过头看向了环内时,却看见身穿铁甲的阿尔卑斯已经冲进了环中,站在了乔尔的身侧。

    “唔。”乔尔听见阿尔卑斯发出了干呕的声响,但因为他盖着面甲,所以乔尔没办法看清他的状况。

    但即便如此,阿尔卑斯仍旧抬起了右手,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挥出了手中的铁剑,朝着那个怪异的身形砍了去。

    剑速度好快!阿尔卑斯的脑子里乱作一团,就像是被喝醉了一般眩晕不已,所有一切的速度好像都被加快了,但是他的意识却跟不上。但这样就足够了,他这么告诉自己。

    神仆身形迅捷的避开了阿尔卑斯的一记挥砍,但却没想到乔尔已经伺机待发,黑剑宛如毒蛇一般朝着它脸部的红球刺了去。

    但没想到的时候神仆的反应速度也同样惊

    人,它猛地虚晃一刀,往后撤了去,它的利刃看在了阿尔卑斯的胸甲之上,擦出一串火花,并留下了一道深痕,而乔尔的黑剑则没有触碰到它。

    “嚯,这家伙看起来不好对付啊。”阿尔卑斯故作轻松的说道,但他的语速在乔尔听来显得也非常的快,显然他也是没有办法迅速的适应蛇之环内的时间加速。

    “你没事吧?”乔尔沉声问道。

    “啊,好得很!”阿尔卑斯重新站直了身子,但乔尔马上便发现了他是在硬撑,“我的身体调节能力可是好到差点去当运动员的!”接着他又停顿了一下,“总之……你可以理解为我身体适应力很好。”

    乔尔此刻没有功夫去纠结阿尔卑斯说的这些“佣兵的黑话”,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前方那个同样死死地盯着他的神仆身上,它缓步移动,与茜莫肯拉开了距离。

    “这东西该怎么对付?”阿尔卑斯沉声问道,他的眼睛也盯着神仆,握剑的手不由得用力了几分,“攻击它的脸部?”

    “嗯,我每次攻击它脸上的红球时它都表现得非常的……紧张。”乔尔双手握着“寂静”,当他把话说完的时候,神仆再次扑了上来。

    “我来防御!你找准时机攻击它!”阿尔卑斯大喊道,同时也举起了手中的剑,当神仆靠近的瞬间猛地砍下。

    而神仆自然是轻松的避开了,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弯刀朝着乔尔刺了去,而乔尔则抬起黑剑,猛地朝着神仆的手腕与弯刀的连接处劈了去。

    铮!火花四射,乔尔向后跌了一步,神仆的力量大得不可思议。它见一击击退了乔尔,便想要乘胜追击,却不行阿尔卑斯已经推动铁剑,朝着它的脸部砍去。阿尔卑斯能够感觉到神仆的身躯明显的僵硬了一瞬,接着它便向后退去,而阿尔卑斯的剑则看在了它的身上。

    铛!阿尔卑斯能够感觉到剑刃传来的反冲力,让他握剑的手开始发麻。但好在是逼退了那家伙。

    而马上阿尔卑斯便能听见自己身侧斗篷扬起的声音,他侧眼望去,乔尔已经拖着黑剑朝着那东西冲了去。阿尔卑斯也立马会意,他抬起剑也紧跟了上去。虽然头脑还在发晕,但是他已经渐渐地适应了时间的流速。

    乔尔的黑剑从上方劈下,那么阿尔卑斯便抬着剑从下方刺向神仆的眼睛。

    一时间,两把利剑与一把弯刃交错不暇,金属碰撞的声音如鼓点般密集,这让得站在一旁的茜莫肯不由得抓紧了自己的手,担忧的看向了飞速移动的两人。

    但茜莫肯看不见的是,神仆猛地一挥利刃,阿尔卑斯与乔尔两人只得往后撤去,阿尔卑斯的盔甲上再添一道痕迹,而乔尔的腹部则被切开了一条口子,血液在触碰到空气的瞬间燃烧了起来,乔尔发出了苦闷的哼声,然后捂着腹部后退了数步。

    “没事吧?!”阿尔卑斯焦急的问道,并站到了乔尔的前方去,眼睛始终盯着那个神仆。时间开始变慢了,阿尔卑斯察觉到,乔尔的呼吸声也越来越粗。

    他不过是在苦苦支撑,阿尔卑斯想到。

    “我撑不了多久了,”乔尔此刻也出声说道,阿尔卑斯听见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必须尽快解决掉他。”

    “那就只能拼一把了,”阿尔卑斯深吸了一口气,与乔尔交换了一下位置,“我来制造机会,你来攻击它的脸部。”

    “嗯。”乔尔重新站稳身形,而神仆也微微躬下了身。

    “准备好,”阿尔卑斯咬紧了牙,“抓住机会!上!”

    让乔尔想不到的是阿尔卑斯竟然猛地抛出了了手中的铁剑。神仆闪过身子,轻松的避开了铁剑,而铁剑落在地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而与此同时阿尔卑斯也取出了一块铁盾。

    盾牌?

    乔尔稍微诧异,接着阿尔卑斯便大吼了起来:“跟上!”

    接着他便顶着盾牌冲了出去,乔尔也立刻跟上,他将黑剑藏于斗篷底下,目光死死地咬住了神仆。而他们的忽然冲锋显然也让神仆没有预料到,他僵硬了一瞬,接着便马上后撤了一步,手中的弯刀扬了起来。

    它变快了。乔尔与阿尔卑斯都注意到。

    不,不对,不是它变快了,是我们变慢了。阿尔卑斯咬着牙,一边大喊着一边扬起手中的铁盾朝着神仆那与弯刃连接的手臂撞了去,而神仆也没有丝毫犹豫的挥下了利刃。

    弯刀砍在了盾牌上面,但既没有卷刃,也没有被弹开,锋利得让人惊叹的利刃如同切入了木头一样切入了盾牌的曲面之上,不过并没有彻底的破坏掉盾牌。

    而乔尔此刻也已经绕过了阿尔卑斯,黑剑也早就从斗篷底下刺了出来,剑尖正对准了神仆脸部的红色圆球。神仆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危险,抽出利刃朝着乔尔手中的黑剑砍去,同时想要向后撤去,但阿尔卑斯却忽然大喊道:“别想跑!”

    他怒吼着,扬起了盾牌,用盾牌的顶端朝着神仆的脸部猛地砸了去。

    咔嚓

    铛!乔尔的黑剑被神仆的利刃给架开了,但阿尔卑斯用盾牌顶盾的猛击直接砸中了它脸部的红色圆球,玻璃破碎一样的声音响起。

    还不够!阿尔卑斯咬住了牙,因为神仆已经后退了一步,所以阿尔卑斯的这一记盾击并没有彻底将它脸部的红色圆球击碎,但接着圆球散发的红光来看,裂纹已经明显布满了圆球。

    神仆的动作忽然变得僵硬了起来,不再像之前那样迅捷,阿尔卑斯也能够感觉到时间已经彻底变缓,苍白的圆环如同漏掉的水一样消失在了乔尔的脚下,忽如其来的便会让得阿尔卑斯的身体一时反应不过来,便只能僵硬在原地。

    “乔尔!还差点!”阿尔卑斯用尽力气的大喊道,接着他听见了机弦抖动的声响,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阿尔卑斯看见神仆向后跌倒了去,还隐约看见了几块细小的红色碎片飞了出去。

    砰。如同穿着铁甲的人倒地一样的声响,神仆倒在了地上。

    阿尔卑斯呼出了口气,成功了吗?

    “成功了吗?”一旁茜莫肯呆呆地喃喃声让阿尔卑斯反应了过来。此刻蛇之环已经消退,但是他仍旧能看见神仆。

    “这么就是说……成功了?”阿尔卑斯看向了乔尔,但此刻他也已经向后倒了去,阿尔卑斯看见黑剑与十字弓从他的手中落下。

    “乔尔?!”

第七十三章 逝去的光(中)

    安东尼很轻易的就找到了阿尔卑斯他们,因为魔龙来袭的缘故,无论是暴民还是士兵,都远远的逃离了内堡与内堡前的空地,就算是在城墙倒塌、将魔龙掩埋在底下之后,也鲜有人敢再靠过来,毕竟没人知道那头龙到底死没有死。

    要是乔尔知道了魔龙带着赫米一起被压在了石堆底下,他会杀了我的。安东尼忧郁的想到,虽然这件事与我无关,但是他肯定会发疯。

    “阿尔?”安东尼冲他们喊道,他的一只胳膊架在飞鱼的肩膀上面,飞鱼的手中举着火把,他的腰带上挂着提灯。

    雪毒花药剂的作用退去之后他便一直是这副状态,毕竟伤口愈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现在能够动已经得感谢诸神了。啊,不对,是感谢吞剑之蛇。

    “嗯?安东尼?你快过来!”阿尔卑斯的呼喊声让他加快了脚步,然后触动了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一旁的维德白了他一眼就先一步朝阿尔卑斯走了去。

    “怎么了?”维德举着提灯靠近之后便马上看见了躺在地上被茜莫肯与阿尔卑斯围着的乔尔,他蹲下了身子去,发现乔尔的胸口还在气氛,不过因为带着面具的缘故,也不知道他到底醒着没有。

    “应该是疲劳过度了,”茜莫肯小声地说到,接着目光移到了旁边不远处,“休息一下就好了。”

    维德朝茜莫肯看去的方向望了去,发现那里似乎躺着一个人,于是他问道:“那边那个是谁?”

    “那个就是gm(game master,游戏管理者),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被解决掉了。”阿尔卑斯疲倦的说道,“不过还是小心一点,毕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其他的gm在。”

    “你们干掉了一个gm?!”维德瞪大了眼睛,然后看向了被飞鱼搀扶着走近的安东尼,又一脸不可思议的重复道:“他们干掉了一个gm!”

    阿尔卑斯抬起头看向了走进的安东尼,然后叹了口气,轻声说道:“那东西似乎是由ai操作的,并不是真人,而且一般来说根本看不见,时间的速度也与我们完全不同,是要远快于我们的。不过在它头部的红灯被破坏之后便显现了出来,并且倒在那边,一动不动的应该是挂掉了。”

    安东尼听了他的话之后思索的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说道:“应该是系统权限的原因,《亚当》的游戏时间与现实时间是3:1,在这个范围能应该是可控的。gm的权限自然是要高于玩家的,也许他们能够自由的调节时间,这也就是玩家基本不可能战胜它们的主要原因。

    “再就是看不见的问题……在不少科幻题材的游戏里便有这样的设定吗,可视权限,只要权限被取消,你的电子眼就无法看见目标。毕竟《亚当》也是一个游戏,有这样的系统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你之前也有说过。gm似乎不单单是看不见那么简单,甚至连攻击它都无法做到。这应该就不是什么‘可视权限’这类简单的东西了,应该是更为复杂的系统。

    “不过头部的红灯啊……看来gm在设计的时候似乎有问题啊,是故意留下的弱点吗?”

    “所以说啊,”维德听得一头雾水,但他还是怀疑的看向了阿尔卑斯,“你们到底是怎么干掉这么厉害的gm的啊?”

    “这个……”阿尔卑斯低下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乔尔,而乔尔此刻也挣扎着要撑起身子来,阿尔卑斯连忙

    说道,“你还是躺下多休息一会儿吧!”

    “赫米呢?”乔尔没有看阿尔卑斯,直接看向了安东尼。

    啊,来了。安东尼的思路一下子断了,他想起了之前乔尔是如何对待那个引发暴乱、害他无法离开金瀑城的老乞丐的,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出了一下。

    “不知道,”安东尼撒谎道,“我进入地城之前将她托付给艾瑟兰了,她应该在内堡之中,那里很安全吧。”

    安东尼说这话的时候不自然的看向了内堡方向倒塌的城墙,那面城墙不单单是倒塌那么简单,大半的砖块被烧红甚至熔化,若不是夜晚光线不好,安东尼觉得甚至能看见倒塌的城墙下冒出的烟。

    该死!安东尼能感觉到乔尔怀疑的目光,他的额头也淌下了汗水。赫米可能死了,一想到这个安东尼便感到深深的不安,不单单是害怕乔尔知道这件事,还有……该死,安东尼还记得那个小女孩雪灰色的头发。

    她死了?安东尼盯着内堡倒塌的城墙怀疑的想到。

    “我们马上去找她。”乔尔一边说着一边艰难的站了起来,茜莫肯与阿尔卑斯一左一右的扶着他,不过等他站起来之后便对他们两人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自己没事,不用搀扶。

    “那么那东西怎么办?”一旁的维德皱着眉头问道,“总不能就把它丢在那儿吧?老实说这玩样儿说不定还蛮值钱的。”

    “嗯,挺有研究价值的,”安东尼也赞同道,“而且构成它的材料可能是玩家平时根本接触不到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飞鱼,过来帮老子抬一下这东西。”维德咧嘴笑了笑,然后便迈开步子朝那东西走了过去。

    扶着安东尼的飞鱼耸了耸肩,将安东尼交给了阿尔卑斯,然后自己也跟着维德走了过去。

    “小心点啊,”阿尔卑斯不安地说道,“如果发现什么不对劲马上猛击它的脑袋。”

    “哈,那老子还是先把它的脑袋砍下来再说吧,反正都是具尸体,再损坏一点也没什么。”一边说着维德一边将提灯挂在腰带上、取下了背上的黑骑士大剑,“安全第一、安全第一!”

    一边说着他一边举起了大剑。

    “喂!这东西似乎还在动啊!”飞鱼的惊呼声引起了他们所有人的注意,接着维德手中的黑骑士大剑猛地劈了下去。

    铛!巨大的声响让得所有人都愣住了,接着他们看见了维德的背影在微微发抖。

    “该死!”维德咬着牙,“这东西”

    “根本就没死啊!”

    维德难以置信的看着那东西:它就这么躺在地上,脸部的红灯已经破碎,上面甚至还插着一根弩箭,弩箭显然已经深深刺入了它的脑部,但是这东西就是没有死;它用那与手臂融为一体弯刃挡下了维德的一记重劈,就用了一只手而已,维德握着黑骑士大剑的双手与它的刀手都微微颤抖,但是维德无法再进一步了。

    好大的力气!维德一边吸气,一边迅速的再次抬起了手中的黑骑士大剑,再次从上至下的朝着那东西猛劈了过去。

    砰!

    黑骑士大剑劈开了地上的石砖,而那东西已经翻滚过身子然后爬了起来,单膝着地,脸部那破碎的红灯还在微微闪烁。

    “系统

    ”,一阵怪异的电流声。

    “损坏任务受阻,阻碍单位数据上传”,又是一阵电流声。

    “正在同步”

    “喂!这东西似乎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维德双手握剑,警惕的看着那东西,同时冲其他人大喊道。

    “请求恢复”。

    “它似乎再说什么‘恢复’啊!”维德紧张地大喊了起来。

    “必须尽快干掉它!”阿尔卑斯听见之后马上大喊道,一边举着那块上面有着切痕的铁盾朝维德他们冲了过去,“不能给它恢复的时间。”

    如果它再次恢复之前那种不可视、无法触碰、时间速度极快的状态的话,他们便绝对没有胜算了,乔尔已经到达了极限,已经很难在靠他来维持那个加速时间的魔法了。阿尔卑斯咬着牙,难道就连破坏那个红灯也没有办法可以阻止它吗?!

    一支箭从飞鱼的弓弦上射了出去,但是在靠近那东西的时候却猛地被它手中的弯刀打了开来。而维德也在此刻大吼着用大剑朝它腰斩了过去。

    只见那东西猛地将弯刀插入地面,维德的大剑劈在了它的弯刀之上。

    铛!

    刀身甚至连弯曲都没有,维德反而被巨剑之上传来的反冲力震得双手酸痛,大剑差点脱手而出。他连续向后踉跄数步,那东西也抽出插入地面的弯刀朝着维德冲了过来。

    “反击许可已收到”。

    “混蛋!”维德抬起大剑,想要挡下这一击,但阿尔卑斯已经冲至了他的身侧。

    “让我来!”他抬起了铁盾,神仆的弯刀再次劈在了他的铁盾之上,切口与之前的切口所交错,形成了x形的切痕。

    飞鱼再次射出了一箭,不过神仆向后仰身,躲开了他的箭矢,而阿尔卑斯与维德也得以向后拉开距离。

    “这东西怎么搞的啊?!”维德大喊道,“老子的力量可是有37点啊!居然还没有他的单手力量大!”

    “修复正在接受”。

    “喂、喂!它脸上的红灯似乎在恢复原状啊!”飞鱼惊恐的大喊道。

    “啊啊,管不了那么多了!铁头盔,掩护老子!”维德怒吼着举起了大剑朝神仆冲了过去,扬起大剑数次狂暴的朝着它劈去,而阿尔卑斯则盯着铁盾在他的身侧替他挡下攻击。

    一时间金属碰撞的声响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刺耳且响亮。

    “该死,这东西是无敌的吗?!”在后方的安东尼看着他们的交战,也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不、不对……”

    安东尼忽然听见了有人在低语,他诧异的循着声音望去,却看见是茜莫肯真微微颤抖的看着交战的维德他们,她的眼睛睁大了,眼中带着复杂的情感,而安东尼马上便注意到了其中的恐惧。

    “不、不对……”安东尼又听见了她说道。

    “什么不对?”询问的是站在她身侧的乔尔。

    茜莫肯显然吓了一跳,可当她看向了乔尔的面具之后,她愣了愣,几秒后她又低下了头。

    “他们……不可能战胜得了它的。”

第七十三章 逝去的光(下)

    “佣兵不可能战胜它。”茜莫肯低声的说道。

    而乔尔愣了愣,他甚至没明白茜莫肯的意思,一旁的安东尼便马上脱口而出的说道:“对佣兵专用gm(game master,游戏管理者)!茜莫肯你是这个意思吗?”

    茜莫肯愣了愣,显然她也完全没明白安东尼说的话的意思,而安东尼立刻也反应了过来,立马改口道:“就是说那东西是只能对付佣兵的对吧?”

    茜莫肯想了一下,然后点头回答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也就是说只要叫来npc就有可能干掉它了吧?”安东尼皱起了眉头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接着他又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了茜莫肯,“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我在冷石镇时,老修女曾经告诉过我关于‘外来之神’的故事……”茜莫肯紧张地撒谎道。我骗不过他,茜莫肯心知肚明,所以她心虚的偏开了头,以避开安东尼怀疑的目光。

    而安东尼确实敢肯定茜莫肯在撒谎,虽然他不敢说自己看过多少教会的书,但是他敢肯定,一般的修女根本不可能接触到什么“外来之神”的故事,不,别说是一般的修女了,就连安东尼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在他的记忆之中,无论是在论坛上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亚当》都不存在所谓的“外来之神”,甚至连最大胆荒诞的“亚当学者”也不曾提出过类似的猜测,他很怀疑一个偏远北境的修女是怎么能够知道这样一个词。而且安东尼肯定,这个词对于教会来说,乃是绝对的异端邪说,他们肯定会不计一切代价将这种传说的根源拔除干净。

    那么这个词茜莫肯是从哪儿听来的呢?

    就在安东尼打算继续追根究底的时候,乔尔却突然插嘴说道:“就这样吧,现在知道这些也没有什么用。安东尼你先带着茜莫肯离开这里,我会想办法处理掉那东西的。”

    “你怎么处理?”安东尼把茜莫肯心中所想的疑问一同说了出来。

    乔尔没有就这个问题回答,他只是看向了正在与神仆战斗的阿尔卑斯等人,然后拔出了之前阿尔卑斯帮他拾起的黑剑。“你们先离开这里,”乔尔语气疲倦的说道,“替我照看好赫米,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乔尔握着剑朝着神仆的方向走了去。

    “啧。”安东尼对乔尔逞强的态度感到些许不满,但他并没有打算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因为他知道自己在这里也很难帮上忙,gm已经开始压制住了阿尔卑斯、维德与飞鱼三人,时间不多了,现在的最优解便是马上去寻求npc的帮忙,并且从茜莫肯那里多问出一些有关的情报。

    “我们走吧。”安东尼沉声说道,但他看见茜莫肯没有动作,便疑惑的看了过去,却看见少女正看着乔尔的背影,身体微微颤抖,“你怎么了?茜莫肯?”

    茜莫肯像是被安东尼的话吓了一跳,她茫然无措的目光让得安东尼的疑惑愈发变重,他沉声问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我该怎么办?茜莫肯睁大了眼睛看着安东尼,她能从他的脸上看见怀疑与猜忌,但是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毫无恶意的,她甚至想要就此将自己的秘密告诉给他。

    但是她不能这么做,因为契约之上有条约束缚着她,她不敢拿在北境的修女们的安危来犯险。

    它是魔鬼,没有它做不出来的事情。

    茜莫肯把刚刚张开的嘴又闭上了,她咬住嘴唇,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皮肤,疼痛感让她像嚎啕大哭,但她知道这么做的话只会引来更多安东尼的、甚至是康汀先生的疑惑。

    他会死!茜莫肯想冲安东尼大喊,她想抓住他的肩膀告诉他自己有多激动,快阻止康汀先生!他会死的!

    “那东西永远不会停下来。”茜莫肯的耳畔仿佛又想起了魔鬼温柔的低语,“没错,它不可能会停下来,除非它把它的目标杀了。凡物无论如何都是伤害不了神的仆从的,只有神,以及神制定的规则能够战胜神仆。噢,可爱的修女小姐,你要相信我,我可不止一次与神仆交战过了,它们究竟有多可怕,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可都是我的经验之谈,相信我,我发过誓的吧?我会真诚待你。”

    “嘿!你们到底在这里搞什么鬼?!”茜莫肯被一个粗狂的喊叫声从幻觉之中拉了回来,她看了过去,骑着马的士兵推开了面甲,上面长满胡须的嘴唾沫横飞的冲他们喊道,“你们是暴民?还是佣兵?!”

    骑兵手中拖着一支长剑,那是一把骑兵长剑,此刻正剑尖向下,而他的另一只手举着一支火把,他打量了一下脸色苍白的安东尼与惊慌失措一样的茜莫肯,“一个伤员与一个女人?”接着他的目光从安东尼与茜莫肯身上移到了不远处战斗的四个人身上去了,“诸神在上?他们在跟什么东西厮杀?!”

    他当然看得见,茜莫肯想到,那个东西的身上就像是裹着一层银镜,能够清楚的反射火光,比打磨得最为闪亮的盔甲都还要耀眼,再加上神仆脸部的红色圆球,虽然已经碎掉了,但是仍旧闪烁着红光,那样妖异不祥的红光,茜莫肯从未见过。

    “其实你不必这般害怕,可爱的修女小姐。”茜莫肯忽然又像是回到了内堡的走廊之中一样,魔鬼带着温和的微笑对她说道,“我的契约并不会要了你的命,噢,你误会了,可爱的小姐,我怎么会想要你的命呢?我无数次强调了容我夸张但我确实强调了许多次。

    “我怎么会害你呢?你可是能让我真诚相待的修女小姐啊!我说了,我不介意再说一次,甚至更多次,我是来帮你的,可爱的修女小姐,我是来帮你守护你的爱的啊。难道魔鬼就不能向往如此真挚的爱了吗,修女小姐?噢,请你也真诚的对待我吧,可爱的修女小姐,这是我这个可

    怜的魔鬼唯一的请求了。

    “我们都不需要欺骗彼此,我们真诚相待,你也不要再欺骗自己了。我们都知道的,你肯定会签下这份契约的,你的爱是如此的可贵,修女小姐,它让你变得勇敢,甚至让你敢与魔鬼签下契约。

    “我不会害你的,修女小姐。我现在就告诉你一个不会害死你的办法,噢,你看,我没有骗你吧?我是来帮助你的,只要按照我的办法去做,你也能救下你的爱人,也不用害死自己,啊,你的爱都让我变得善良了,可爱的修女小姐。”

    骗子。茜莫肯从一开始就知道,骗子,也许骗子这个词最开始便是叫做“魔鬼”。

    茜莫肯看着那个骑在马背上的人,心脏仿佛被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此刻甚至觉得自己呼吸困难,她难以自制的去想那个办法。

    只要……只要那样的话……

    我的灵魂便暂时不会落到魔鬼的手中去,只要……

    “很简单的,修女小姐,”魔鬼的话在她的心中响起,声音就像是浇上了蜜一般,“你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噢,修女小姐,我怎么舍得让你这双漂亮的小手沾上血污呢?你只需动动嘴,修女小姐,我们都知道,你的爱人是一头野兽噢,无意冒犯,但我敢肯定,他为了你甘愿化为野兽。

    “你只需要告诉他,告诉他解决掉神仆的方法,他便会毫不犹豫的去做。啊,正是如此,这样一来,你们都会活下来,修女小姐。

    “你只需要告诉他这件事便可以了。这样你漂亮的双手依旧会美丽如昔,修女小姐。”

    不,不对……

    茜莫肯张开了嘴。

    不,这样做是不对的……

    她的鼻子开始发酸,泪水抑制不住的涌了出来。

    “康汀先生!”茜莫肯大声喊道。

    “对,没错,”魔鬼的话又在她的心中响起,“想想看,城外有如此多的暴民,他们是杀人犯,或者说他们想要成为杀人犯,噢,他们竟怀揣着如此恶意!我真诚的告诉你,修女小姐,就算是我也不曾有过杀人的想法,噢,我说过的,我不会骗你,我真的从未想过要杀掉任何人。”

    “康汀先生!”茜莫肯哭着喊道,她的声音已经开始辨别不清了,但她知道,康汀先生现在一定看向了自己。

    “你只需要告诉他这件事。你没必要为这些罪人负责,可爱的修女小姐,他们罪有应得,你与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不然我又怎么会如此真诚的对待一个人呢?”魔鬼带着笑意的声音让茜莫肯陷得愈发的深。

    “康汀先生!”不,这是不对的,茜莫肯想要尖叫,但最后她却把她最害怕的话说了出来了,“我知道杀死神仆的办法!”

    “你在说些什么?!”安东尼连忙走了上来抓住了茜莫肯的肩膀,茜莫肯看见了他担忧的目光,他也注意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对不起,安东尼先生,我什么都不能说。茜莫肯呜咽着拭去了泪水,但是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我不想死,康汀先生,对不起,对不起……

    “只要”茜莫肯哭泣着喊道,她知道他在听,她也感觉到了那个骑兵诧异的目光。

    “对,没错,只需要告诉他这么简单而已。”她的心中响起了魔鬼消失前最后的话语。

    “只要”

    你漂亮的双手依旧会美丽如昔,修女小姐

    “只要让它”

    他们罪有应得,你与他们是截然不同的

    “只要让它”

    不,不对……这样做不对……

    茜莫肯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呜咽着看向了自己的手,上面沾着灰,泪水落在了手中,她感觉到了泪水的温度。不,不对,我的手……

    我的手也会沾上血。康汀先生不会希望看见我的手上沾上血的,我不希望康汀先生看见我的手上沾上无辜者的血。

    不,我不会这么做的,魔鬼,我不会的。

    茜莫肯重新站起了身子来。

    “茜莫肯,到底怎么了?!”安东尼紧张的看着她问道。

    “安东尼先生,”茜莫肯挤出了一抹笑容,她觉得一定很难看,因为安东尼的表情一点都没有缓解,“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对不起。”

    “喂、喂!”

    就在安东尼茫然的时候,茜莫肯轻轻地身上触碰了一下他的胸口,胸部的伤口让安东尼疼得呲牙咧嘴,而茜莫肯也伸手从安东尼的腰间拔出了那把沉重的铁剑。

    “你、你想干什么?!”安东尼惊呼道,但因为胸前的伤痛让他几乎呼吸都困难,而此刻茜莫肯已经拖着剑朝乔尔他们的方向冲了过去。

    剑比茜莫肯想象中的还要沉重,但是并没有到举不起的程度。

    修女并不是弱不禁风的大小姐,我们平时除了锤炼自己的意志之外,也有在锻炼自己的身体。茜莫肯回想起了自己在北风审判场时对康汀先生这么说道。

    它会杀死他的。魔鬼的低语在茜莫肯的耳畔响起,它会杀死你的爱人。

    “乔、乔尔!!!快拦住茜莫肯!!!她疯了!!!”

    安东尼艰难地大吼声从茜莫肯的身后传来,她能够听出他实在忍着剧痛大喊道。

    谢谢你,安东尼先生,真的谢谢你,茜莫肯想要对他说道,可是我可没有疯啊。

    茜莫肯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流着,但是她

    的脸上却露出了一抹笑容。她抬起头,目光与康汀先生面具后的眼睛交错在了一起,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她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的眼睛。

    这样就够了,茜莫肯想到,这样他就知道我在撒谎了。只要只有他知道我在撒谎就行了。

    “阿尔大人!你们会让开!只有修女能够杀死神仆!”茜莫肯不顾一切地大喊道,她从未听见过自己能如此大声且坚定的撒谎。

    “真的假的?!”维德避开神仆的身形没有丝毫迟疑。

    “好!快闪开!”而飞鱼也在虚晃一箭以掩护维德撤退之后马上躲到了一边去。

    只有阿尔卑斯没有被骗,这一点茜莫肯倒是没想到。

    “乔尔!快拦住她!带她离开!!!”阿尔卑斯大吼着顶盾朝神仆冲撞了过去。

    阿尔大人

    茜莫肯的脑子里几乎一片空白,她听见了盾牌破碎的声响,以及阿尔卑斯强忍住痛苦的哼声,接着便是身穿铁甲的人倒地的声音。她什么也没有看见,因为乔尔高大的身影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

    “够了。”乔尔的声音疲倦却坚定,他伸手一把抓住了茜莫肯握剑的手,另一只手夺过了她握着的剑。

    这时传来了阿尔卑斯虚弱的呼喊声:“乔尔,小心”

    乔尔回过头,苍白的圆环在脚下绽放开来。

    脸部的圆球已经开始逐渐恢复并且不断闪烁着红光的神仆已经近在咫尺了,他抬起了与手臂融为一体的弯刀,猛地朝乔尔劈来,大有一副要将他拦腰劈成两段的势头。

    乔尔松开了抓住茜莫肯手腕的手,飞速的从腰间拔出了黑剑,因为蛇之环的缘故,再加上神仆脸部的红球并没有完全恢复,乔尔的速度是要快于它一些的。

    但就算如此,这些多出来的时间也只够乔尔抬起黑剑,招架住神仆的一击。虽然速度在乔尔看来并不是非常快,但是力量却没有丝毫减弱,力量几乎将乔尔手中的黑剑击飞,他整个人的身躯都超左方倾斜了去。

    除了神仆的行动不可预知之外,其他的茜莫肯可以说是都预料到了,她也为自己惊讶了一瞬。但也就只是一瞬。

    “对不起,康汀先生。”

    茜莫肯带着哭腔的声音让乔尔想要立刻转过头去,但是此刻他的身形正在倾倒,他连忙伸手撑住了身子,以免自己跌倒在地。但茜莫肯却已经是从了出去了,他根本没有办法阻拦。

    茜莫肯看见神仆脸上的红色圆球对准了自己,她在想这就是它的眼睛吗?但是她从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这东西也许根本就不是活着的吧?茜莫肯想到。

    蛇之环带来的眩晕感让她难以忍受,但是她的身体却在自己思索之前就动了起来了。她已经在脑海中重复计划过许多次了,以至于就算她此刻没有办法思考,但身体却依旧是按照当时的计划行动了起来。

    蛇之环让茜莫肯感觉到自己仿佛穿梭在时间之中,神仆看着她,它的动作都还未来得及收回,弯刀对准了她的方向。它想要逃走,茜莫肯知道,但它没有机会了。

    魔鬼告诉茜莫肯,只要神仆伤害了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便会被诸神的规则给抹去。

    “我已经尝试过许多次了,”魔鬼告诉她,“它们只能对付那些吞剑之蛇的仆从。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最不虔诚的罪犯的血,也会让它们消失。”

    神仆本能的想要避开茜莫肯,但是她的双手已经抓住了它的利刃。

    锋刃轻易的切开了茜莫肯的手指,鲜血滴落,但在那之前,茜莫肯已经将利刃送入了自己的胸脯,锋利的刀尖轻松地刺入了她的胸口。

    剧痛,剧痛,模糊眼睛的眼泪,啜泣,温热的血,茜莫肯的脑袋里面几乎一片空白。

    “康汀先生……”茜莫肯向后倒去,利刃在她已经被染红的双手周化为了尘埃,从她的指缝中滑落了下来,与血混杂成了一片。

    神仆向后退了几步,但每走一步它的身躯便会裂开并剥落下一块来,落在地上化作了沙尘。最终它整个身体都向后倒去,就像是碎成了无数块一般摔落在地面,只剩下了一堆尘埃。

    茜莫肯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忽然双脚失去了力气。

    接着一只手颤抖的环抱住了她已经失去力量的身体。

    “啊……康汀先生……”茜莫肯想要擦去眼泪,好好看清他的脸,却只看见一张苍白的面具,“对不起……康汀先生……对不起……”

    身体开始发冷了,但茜莫肯终于感觉不到颤抖的感觉了。

    “康汀先生……”

    “康汀先生……”

    她想要伸手去抚摸他的脸,却只摸到了他的面具。乔尔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

    “不……”乔尔的声音让她摇了摇头。

    “嘘……”茜莫肯挤出了笑容,她的嘴唇已经开始发白了,乔尔能够感觉到她温热的血已经淌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感觉那就像是熔岩一般灼烧着他,让他痛苦不已。

    “康汀先生……”

    他听见了少女如梦般的呢喃声,嘴唇微微颤抖。那声音就像是鸟儿的呜咽声,她说出最后的话语之后,最后的泪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

    茜莫肯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

    乔尔注视着怀中正在失去体温的少女,面具之上,鲜红的血顺着面具的眼角下方的脸颊滑了下来。

第七十四章 寒冷的黎明(上)

    临近黎明的时候,姆道夫感觉自己迎来了冬天到来之后最为寒冷的一道北风。

    雪花从天空飘落,燃烧的城区在这道北风到来之前便已经熄灭,姆道夫以为这个世界终于燃烧殆尽、只剩下一片漆黑了。但是黎明最后还是到来了。

    这一切都是真的。姆道夫少爷转过头看向了城墙的边缘,那里如同断裂的悬崖一般,昨晚他赶到之际,魔龙已经被倒塌的城墙所掩埋了。

    “大人!巨怪已经逃回了山里面!”站在他的身后的巴东老爷沉声地对他说道,他的身上终于是裹上了厚斗篷,“我们砍下了一百二十三头巨怪的脑袋!城墙外面可能有更多的脑袋还没有砍下来!”

    姆道夫迈开步子,一只手撩开了长斗篷,以免自己踩到它,接着他缓步走到了城墙的边缘。熔化的砖石已经重新凝固,但是他能够看见砖石上焦灼熔化过的痕迹。他低下头去,佣兵们正在挖掘着那掩埋魔龙的石堆。

    “大人……”巴东老爷的声音也放低了,姆道夫不禁觉得想笑,但是他却笑不出来。他知道巴东老爷怕自己的大嗓门吓到他,害得他从这边远之处掉下去,这样的话金瀑城被没有公爵了。

    我也不想做公爵。姆道夫回想起自己年幼时曾经对乌道夫公爵说的话。我也不想做公爵!我想当一名流浪骑士!

    然后公爵便送了他去爱德镇。

    “巴东爵士,”姆道夫轻声说道,“我们杀掉了一头龙。”

    “是的,大人。”巴东老爷犹豫了片刻之后,便有说道:“不过大人,龙可不是这么轻易就会死去的东西。它也许还活着,所以我想大人您还是回到内堡之中去吧。”

    啊,正是如此,姆道夫想到,就在城区的火焰熄灭之前,还有卫兵向他报告道崩塌的城墙底下冒出了烟,所有卫兵都被吓得不轻,只有巴东老爷呵斥了那名士兵,对他喊道:“在你面前的可不是什么姆道夫少爷!是姆道夫公爵!”

    对了,他不是在呵斥士兵,姆道夫想到,他是在呵斥自己,他是在提醒我,从那一刻起自己就已经是公爵了。

    我对这一刻的到来幻想过无数次,但没有一次是这样的,在烟、血腥味与硫磺的臭味中当上了公爵。

    “我要在这里看着。”姆道夫轻声宣布道。

    父亲从来都是这样轻言细语的,姆道夫从未见过他发怒的模样,即便是母亲去世的时候他也只是一言不吭地将自己关在书房,直到他抱着的喀狄娅的哭泣声才让他重新打开了书房的门。

    “是的,大人”巴东老爷低下了头,没有再吭声。但姆道夫回过头去时却看见他始终盯着自己。

    真是奇迹,姆道夫想到,就算是父亲活着的时候,浪石镇的巴东也不曾这般安静,他是父亲的诸位封臣之中最为胆大的。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勇士巴东了,姆道夫转过头去看向掩盖魔龙的石堆与佣兵们的时候想到。

    姆道夫听闻说巴东是他父亲最年幼的一个子嗣,原本浪石镇领主的位置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但勇敢无畏的巴东独自驾驶着一艘帆船出海,并在海上杀死了一头北海鲨鱼那样的怪物一口可以吞下一个男人的身体从此之后勇士巴东的名字便响彻了整个北吼湾,而他也得到了浪石镇的继承权。

    但勇士巴东已经不敢再无畏了,他现在是我的封臣,他需要辅佐我,我需要的不是他已经开始变老的肌肉,而是那颗被海风吹得满是皱纹的脑袋里面的智慧。

    公爵被自己的剑杀死了,姆道夫苦涩的想到。

    他看着城墙下方互相大喊着什么、并一起搬开碎石的佣兵,接着目光又移到了一旁的一台炮弩之上。那是佣兵们从城墙上搬下去的最后一台炮弩,此刻正放在内庭之中。

    而另外还有三台放在了内堡外的空地上,那是佣兵们连夜从东北城墙上搬运下来的,期间还受到了巨怪的干扰。

    他的脑海之中已经想到了天亮之后城内的幸存者间将会响起的各种声音:公爵被自己的剑杀死了,也许是暴怒王的鬼魂干的,也许是魔鬼干的,甚至可能是喀狄娅干的。

    想到这里姆道夫拽紧了拳头。龙死了!姆道夫就像是听见那些贱民喊道,但他马上又觉得肯定会有别的贱民喊“龙没死!”

    我不在乎他们喊什么,姆道夫越想越烦躁,他的脑海中响起了各式各样的喊叫声:老人的声音、孩子的声音,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哭泣声,尖叫声,大笑声,祈祷声。

    姆道夫想冲他们大喊道,叫他们闭上他们的嘴!

    姆道夫曾经也幻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比父亲更为和蔼亲民的公爵,他曾愿意聆听他们的声音,让他们述说自己的疾苦。但此刻姆道夫却恨不得杀光他们,他看向了城墙下方,暴民的尸体被堆积了起来。他们不配享受火葬,姆道夫想到,他想要将他们丢进灿金河中去,让他们的灵魂顺着瀑布落下,最后沉到水底去

    但是巴东老爷告诉他肆意污染水是会遭到神灵惩罚的。父亲从来都不虔诚,姆道夫知道,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是一个敬神的人。

    “我该怎么办?”姆道夫向风问道,他想要当面询问父亲,但是此刻父亲的尸体已经交给了安息室女,并送往了教堂广场,乌道夫公爵的葬礼将会在那里举行。

    但是姆道夫没有时间去参加父亲的葬礼,金瀑城已经支离破碎,需要一位公爵出来主持大局。

    “大人,”巴东老爷此刻出声了,他也许以为姆道夫实在问他该怎么办,但实际上姆道夫知道,他一直在等着机会想向自己说那件事,“公爵大人!我觉得此刻应该立刻集结军队,现在是最佳的时机!如果错过的话便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巨怪已经逃回山里了,巴东爵士,”姆道夫故意说道,“冬天来了,雪花已经落下来了,我们没有时间了。”

    “不,大人!我说的不是巨怪!”巴东老爷的语气低沉而冰冷,姆道夫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他知道,这也是父亲的意思。

    但是我不能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

    “我暂时不会再派遣任何一个士兵去参加战争,巴东爵士。”姆道夫语气冰冷的说道。

    “大人,”但是巴东老爷显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就放弃,姆道夫转过头看向了他,他从巴东老爷的眼睛之中看出来了,他仍旧把自己当作是孩子,“福杰爵士肯定与公爵的死脱不开干系!喀狄娅小姐也失踪了!就连那帮该死的女佣兵也不见了!这一切无论怎么看都是有预谋的!如果放任那个胖子爵士回到林勒镇的话,无异于放任事情的真相就这么溜走!我们必须立刻派遣士兵将林勒镇的领主‘请’回来,就这些疑问都需要一个答案。”

    孩子,不是任何问题都需要答案。姆道夫想起了父亲曾经对自己这么说道。

    “请”回来?好让你杀了他?姆道夫无法如此讽刺他,因为他知道,巴东老爷这样做都是为了自己。所有人都知道,福杰大人,苹果骑士,是乌道夫公爵的长子的老师,如果卡坦尼斯哥哥回到金瀑城的话,姆道夫的公爵位置肯定会受到动摇,而林勒镇的领主便极有可能站在他的那一边。

    到时候便很有可能会爆发战争,兄弟相残的战争。这不是父亲希望看见的,姆道夫忧郁的想到,可是父亲,你可曾想过?如果卡坦尼斯哥哥愿意当这个公爵的话,我愿意向他单膝下跪,送上公爵的位置。

    “我说了,我不会再派遣士兵去进行战争了。”姆道夫不耐烦的回答道。巴东老爷还想说什么,但是姆道夫抬起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他当然明白他的想法,与巨怪的战争才刚刚结束,林勒镇的士兵与大量物资都运到了金瀑城来,这个冬天的林勒镇无异是过得艰难的。

    此刻正是拔掉那颗苹果树的最佳时机,浪石镇的海民等待这个机会不知道等了多少个世纪。

    但是不行,姆道夫想到,我现在才是公爵,我说不行。

    接着两人便陷入了沉默,姆道夫呆呆地注视着城墙下方的佣兵们,他们互相大喊大叫着,姆道夫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他不知道为何,只要看着他们便能冷静下来。大概是因为他们现在是我最可信的力量了吧?姆道夫自嘲的笑了笑,我现在最能够信任的力量居然是“背叛神”的信徒,如果父亲知道了肯定会把我呵斥一番吧?

    就在姆道夫发呆的时候,巴东老爷跟一个前来报信的仆人交谈了起来,接着他转过头看向了姆道夫:“大人。有一个自称叫做安东尼的佣兵求见。”

    “安东尼?”姆道夫听过这么名字,但是他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佣兵们称呼他为‘德雷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巴东老爷沉声道,他显然是对佣兵不感兴趣的,但是此刻他却耐着性子对姆道夫解释,“不过他似乎在佣兵中间有一定的影响力。”

    “啊,我想起来了,”姆道夫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去,“那个佣兵中的‘智者’,我曾经听父亲说过这个名字。”

    “那么我去讲他轰走?”巴东老爷疑惑的问道。

    “不,把他带到这里来吧。”姆道夫顿了顿,又一阵寒冷的北风吹来,雪花落在了他的发间,他裹紧了斗篷,然后转过身去,喊住了转身要离开的巴东老爷,“还是带他去……书房吧!”

    “是,大人。”巴东老爷点头道别之后便离开了城墙。

    忽然姆道夫听见了城墙底下传来了一阵惊呼声,佣兵们就像是炸开锅了一样开始喊叫了起来,姆道夫连忙走到城墙边缘往下看去。

    他们似乎挖到了什么东西,姆道夫想,也许是龙?龙还活着吗?姆道夫不禁感到担忧,但是他看佣兵们并没有逃散开来、亦或者是启动炮弩,便觉得应该是发生了其他的一些事。虽然很好奇,但是姆道夫还是离开了城墙的边缘。

    我还有公爵的

    职责要去履行,姆道夫想到,已经……没时间给我胡思乱想了,父亲。

    姆道夫公爵裹着斗篷走向了内堡,殊不知他刚刚站着的城墙边缘处熔化过的石砖却忽然裂了开来,接着碎石滚落到了城墙底下去,惹得几个佣兵大呼小叫了起来。

    ……

    艾瑟兰想要去找乔尔,但是却被艾蕾雅与安东尼严厉制止了。

    “不光是你,”安东尼警告她道,“所有石炉堡的人都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我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

    就连阿列夫也点头赞同了他们的说法。

    “纵使再内疚,再想要致歉,也不能挽回我们所做的事情。”阿列夫沉声对她说道,“虽然这很卑鄙,或者说很懦弱,但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他杀死我们中的任何人都不会让事情有好转,这么说也许有些不要脸,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让他因恼怒而杀死我们是极其浪费的事情。与其无用的让他杀死,不如苟且的活下去,然后想办法弥补他。”

    “而且他还杀不死我们。”艾瑟兰苦涩的说道。

    虽然她不知道乔尔与赫米是什么关系,但安东尼还是告诉她说道“赫米对乔尔来说就像是女儿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的,玩家在npc身上灌注了真实的感情。她还听说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女npc也死了,虽然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她听说他当时就像是发了疯一样,差点用剑杀了安东尼与他同行的另外两个人。

    好在最后他不知道为何晕死了过去。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吧?艾瑟兰想到。

    而后她听说安东尼趁他昏迷的时候给他灌下了“蛇眠药剂”,那原本是他打算留给自己使用的昂贵药剂,能够让玩家陷入短暂的沉睡,并极大的恢复伤势。

    艾瑟兰组织了魔龙的挖掘工作,起先npc想要阻止他们,但是似乎新上任的公爵却放任了他们,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受到了巴罗武夫的阻拦,直到他组织人手从城墙上运来炮弩之后他们才得以开工,那时候已经接近黎明了,不过石堆已经基本冷却了下来,并且没有再冒烟了。

    所有人都希望魔龙就这么死了,而石炉堡幸存的工匠们则更多的是祈祷那个少女还活着,虽然这样的几率微乎其微。

    直到疲惫不堪的靠着炮弩休息的艾瑟兰听见佣兵的惊呼声时,她都不曾想过,少女居然还活着。

    这简直就像是奇迹。佣兵们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他们撬开了一块巨大的石块,那是一块由多块石砖熔化之后凝固成的一大块石块。石块顺着石堆滚落,露出了下方的缝隙,一个佣兵朝里面看去,接着他惊呼了起来:“是眼睛!有一双发光的眼睛在看着我!”

    接着佣兵们几乎全都激动了起来,他们不知道底下掩埋着的东西是什么,也许是一头龙的幼崽?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装备?佣兵们都亢奋了起来,一扫疲态,更加卖力的开始了挖掘工作,而只有工匠们猜到了,那是女孩儿的眼睛,他们在朝她射出弩箭之前,许多人都看见了她那双闪着熔金般光芒的眼睛。

    随着石块被搬开、被撬开,那条缝隙也越来越大,艾瑟兰看见了龙的翅膀,最开始有个佣兵甚至把手放在了上面都还未曾发现,直到有人提醒他,他才吓得脸色苍白的逃开来。魔龙冷却下来了,艾瑟兰仔细观察国魔龙的翅膀之后肯定到,它已经死了。

    “龙已经死了!”艾瑟兰宣布道,周围的佣兵们发出了欢呼之声,就连那些壮起胆子来围观的npc也一同欢呼了起来。

    接着他们继续搬开石砖,而艾瑟兰的心情也愈发的沉重。因为她知道了,他们朝女孩发射弩箭是正确的选择,魔龙到死为止它的翅膀、它的利爪都保护着女孩,它将女孩护在了自己的身下,独自承受了倒塌的城墙,直到它的骨头彻底的断裂。

    女孩从佣兵搬出的缝隙中爬了出来,当她出现在所有人的面前时,许多人都发出了诧异的声音。一个女孩?而且她的眼睛还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女孩环视了他们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艾瑟兰的身上。

    “带她去休息,”艾瑟兰疲惫地对阿列夫说道,“好好保护她。”

    许多佣兵都想要上来与少女搭话,但是赫米只是眨着眼睛看着他,并不回话。其他佣兵们对于工匠们将少女带走的举动非常的不满,直到被烧伤的里恩大叔大喊着让其他工匠用炮弩对准他们之后他们才安静了下来。

    但是艾瑟兰知道,工匠已经得罪了许多人了,不过她此刻实在是太累了,以至于根本不想对此说些什么。

    起码她还活着,艾瑟兰想到,而她心中的负罪感也减少了些许。

    就在她想要离开这里,去好好休息的时候,他忽然听见有一个佣兵高声喊了起来。

    “是水?!龙的身体上淌下了水来!这是什么?!”

第七十四章 寒冷的黎明(中)

    安东尼的脑子乱作了一团,随着黎明到来的不止还冷风,虽然冷风已经让他浑身酸痛不已了,但这并不是让他如此焦躁不安的原因。

    不单单是安东尼的脑子乱作了一团,就连论坛也几乎炸裂了,安东尼已经许久没有看见过论坛有如此热烈的讨论氛围了,上一次有这样的状况还是在“死战”的时候,而且那时候也并不是什么“讨论”,而是骂战。

    因此安东尼忍不住一直处于“沉思”之中,直到等得不耐烦的维德把他一巴掌拍醒了过来。

    经过昨夜的金瀑城之战,论坛上出现了诸多个引人注目的重磅消息:

    首先是怪物攻城的进展,几乎是时刻都有人在论坛上关注着这件事的进展帖子,毕竟这可以说是新版本以来的第一次怪物攻城;

    接着便是奥森以铁链骑士团成员身份发布的关于“玩家与黑暗之血”的相关情报,这个帖子迅速的被顶到了论坛的首页,其中详细的介绍了玩家们在将来在游戏之中将会遇到的“叛徒”,以及这些“叛徒”玩家可能带来的危害与他们的行动规则;

    最后便是有关龙的消息,这可以说是《亚当》之中第一次出现真实的龙。

    玩家们几乎整夜都在围绕着这三个帖子展开了探讨与推测,“亚当学者”们几乎全都活跃了起来。而安东尼也在此刻感觉时机到了,于是他立刻以“德雷克”的身份在论坛上发布了关于他们接下来要组建的公会的信息,并诚邀各地的“《亚当》研究者(既亚当学者)”来与他一同建立公会。

    “我们将致力于对付新版本接下来会到来的各种挑战,我们需要集结最为了解这个游戏的一匹人来组建这个‘学会’,只有如此,我们才有安然度过这个寒冬的希望。”安东尼在这个帖子的最后这么说道。

    这个帖子受到了诸多知名玩家的支持,“拿轮镇的英雄”巴罗武夫、“叛徒”奥森、“烈花”艾瑟兰、知名亚当学者麦克、“统计大师”荷鲁斯、石炉堡首席工匠主席“斑登”、龙血团团长、渡鸦团团长、狮子团团长、甚至公国阵营都有知名玩家发帖声援,其中最为著名的便是狮鹫团团长“卡托鲁鲁”。

    安东尼没想到诸多与自己并没有什么交集的著名玩家都来声援自己了,这让他莫名其妙的有一种自己即将遭到捧杀的怀疑。

    无论如何,安东尼的这个帖子被很快的顶到了论坛首页第一条,不过他并没有对此感到激动或者别的什么,甚至可以说他是满怀担忧了的。因为他起先发布这个帖子的目的,只是为了集结“亚当学者”罢了,而现在却受到了如此之多的关注,这使得安东尼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抱有了不安的想法。

    不过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退路了,所以安东尼也只能叹口气,让事情顺其自然发生下去吧。

    他最先找到了金瀑城的新领主,姆道夫公爵。安东尼已经得知了上一任公爵昨晚上在内堡之中被人杀害了,据他的情报所知,应该是暴民所为,但是安东尼对此表示怀疑。

    不过他并没有傻到回去在新公爵面前提起这件事,无论真相如何,也都无法改变面前这个年轻人成为公爵的事实,在这里触怒他显然是愚蠢至极的,更何况安东尼以后还会跟他打更多的交道。

    “大人。”安东尼看着姆道夫公爵走进了书房,连忙站了起来,目光沉着的看着这个比自己的年级还要小的npc。

    “坐下吧。”姆道夫从走进房间、直到坐下才抬起那双冷冰冰的蓝黑色眼睛看了他一眼,“你来面见我有什么事?”

    安东尼坐回了那把仆人帮他搬来的椅子,因为他脸色很差,巴东老爷在得知了他受了重伤大难没死之后,便嘟哝着叫仆人帮他拿了把椅子来,“别让这小子还没见到公爵就死在书房里面了。”安东尼听见他这么对仆人说道。

    “大人,”安东尼语气虚弱的说到,虽然他很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有底气一些,但是伤痛却让他连呼吸都苦不堪言,“我是想来请求您,允许我们在城内建立一个新的佣兵团的。”

    “是吗?”安东尼看见姆道夫点了点头,就在他疑虑这个新公爵会问些什么的时候,姆道夫靠在了公爵椅子的椅背上,“我同意了。”

    “你是说……?”

    安东尼几乎怀疑了自己的耳朵,但是公爵又轻描淡写的重复了一遍道:“我说我同意了。”

    这是什么情况?安东尼原先准备好应付他的腹稿几乎全都没用了,他眨了眨眼睛,看着公爵的脸,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迹象来,以证明他说的是真话。但是公爵却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你想要建立佣兵团队,我允许了。但是我有一个条件,不,我又许多条件。”

    安东尼这才放下心来,这才是谈事情应该有的:双方都需要付出,双方都需要回报,单方面的给予是不可能存在的,即便有时候表现得像是单方面的给予一样,但是代价却迟早会到来,并且极有可能是你所负担不起的。

    “您请说。”安东尼谦卑得像个修士一样的低下了头。

    而姆道夫公爵却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淡淡地说道:“我说了,我有许多条件,只要你们待在金瀑城,我便会不断的向你们提出条件。而我现在便要向你们提出两个,记住,我已经允许你们建立你们自己的小团伙了。”

    “是的,大人,您请吩咐。”

    安东尼不卑不亢的回答道,但事实上心中还是忍不住想到:如果真要建立公会的话可就不是什么小团伙那么简单了的啊,公爵大人。

    “第一,我要你们对我绝对的忠诚,”姆道夫公爵蓝黑色的眼睛不带一丝情感的看着安东尼,他的声音也像是从刚从磨刀石上打磨过的利剑一般冰冷,“记住,是‘绝对’,我不希望你们放任自己的‘蛇血’,背叛是绝不容许的,你可以去问一下城内的人乌道夫公爵大人是怎么审判那些背叛之徒的,相信你的聪明脑袋会很快理解。”

    “这是自然,大人。”安东尼顺从的回答道。

    但他知道,无论自己怎么说公爵大人都不会相信自己的,没人会相信佣兵。公爵说这番话并不是想要他做出什么誓言,而是在警告他,如果他们有任何背叛的迹象,他都会给予他们雷霆般的制裁。

    “第二,我要你们帮助我的子民安然度过这个冬天。”姆道夫的语气在这时稍微缓和了许多,“不光光是金瀑城居民,还有爱德镇、浪石镇与林勒镇,巴东爵士告诉我,这个冬天将会异常的残酷,所以我希望能够借助你们佣兵的手,希望你们这个时候不要告诉我你们想要回去冬眠什么的。”

    “当然不会,大人,”安东尼挤出一抹难看的微笑回答到,他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回去之后便马上与其他人商量关于您的指令。”

    姆道夫满意的点了点头,安东尼以为他还要说什么,便安静的等待着,但姆道夫却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安东尼有些不自在的问道:“请问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公爵大人?”

    接着姆道夫公爵才淡淡地说道:“人们常说佣兵都是冷血无情的怪胎,你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我认为我们会让您对此改观的,大人。”安东尼语气坚定的回答道。

    “嗯。”姆道夫点了点头,安东尼没办法从他的脸上看出些什么来,接着公爵向前俯了俯身,手肘放在了化石木的书桌上,“他们为何称呼你为‘德雷克’?是因为你曾经是贵族家庭吗?”他又顿了顿,“我从未听说过德雷克这样的姓氏,难道是公国人?或者说你生自更为遥远的地方?”

    安东尼听见姆道夫公爵的疑问之后不由得露出了笑容,接着他马上回答道:“我确实出生自更为遥远的地方,大人,‘德雷克’是一个海盗家族的姓氏,他在我的家乡是一位相当有名的人,我对于能用这个姓氏自称这件事感到非常的自豪。”

    “有趣的故事。”姆道夫少爷点了点头,安东尼第一次看见这位公爵大人露出了笑意,虽然只有眼角淡淡的一抹,“希望你以后有时间能够告诉我更多,德雷克先生。”

    安东尼被npc称呼为德雷克,感觉非常的奇妙,他点了点头,然后站起了身子来:“如果您愿意,我可以跟您讲上一天,大人。”安东尼微笑着点头,然后在公爵的点头示意下转身离开了房间。

    可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姆道夫公爵却忽然出声喊住了他:“对了。”

    “还有什么事吗,大人?”安东尼疑惑的转过头来。

    “你想要建立的佣兵团叫什么名字?”姆道夫饶有兴趣的问道。

    安东尼思索了一瞬,然后回答道:“卓戈奈特,大人,卓戈奈特。”

    “真是个怪名字。”姆道夫公爵摇了摇头,目光移到了书桌上堆积的羊皮卷之上,他摆了摆手示意安东尼离开,自己嘴里却还在不断的喃喃道,“真是个怪名字,与你这个怪人一样的奇怪。”

    安东尼笑而不语,然后推开了书房的门,离开了公爵的房间。

    ……

    乔尔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了脏兮兮的棚顶与房梁,他躺在稻草堆上,旁边坐着一个人。这里是马厩,乔尔意识到。

    他微微动了动身子,身上传来疼懂,身下的稻草发出了轻微的声响,那个坐着的人马上转过头来看向了他,然后紧张的站了起来。

    “乔尔先生?”飞鱼不安地看着他,“你没事了吧?”

    乔尔沉默了片刻,然后看向了飞鱼,他的面具不知道去哪儿了,烧死的皮肤借助到了冰冷的空气,这种“还活着”的感觉自从乔尔从冷溪镇的墓地中爬起来之后便一直如诅咒一般跟随着他,每次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乔尔便马上想起了自己身为死而复生者与佣兵的现实。

    “赫米呢?”乔尔小声的问道,他发现自己的嘴里全是灰烬,几乎没有意思的唾沫,嗓子发干的感觉让他不舒服的皱起了眉头。

    飞鱼连忙递给了他一个酒袋,一边急忙说道:“赫米小姐已经没事了!她正被烈花女士与艾蕾雅照看着。”

    “已经没事了?”乔尔灌了一口酒之后看向了飞鱼,他冰冷的目光让飞鱼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乔尔叹了口气,然后轻声问道:“她呢?”

    谁?飞鱼差点脱口而出的问道,接着他的脑海中马上闪过了少女容颜,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在看见乔尔在注视着自己之后,他只能生硬的回答道:“德雷克先生暂时将她安放在了我们公会的大宅里,他说……等你醒过来之后去跟她道别之后再安葬她,她……他说她死得像个战士,应该被火葬。”

    她像个战士。乔尔苦涩的想到,他昂起头又猛灌了一口酒,然后将酒袋丢还给了飞鱼,自己则扶着马厩的围栏站了起来,然后看向了出口处,他一边朝那里走去,一边对飞鱼问道:“这是哪儿?”

    “这里是我们公会的大宅,”飞鱼跟在他的身后回答道,“德雷克先生说这里目前是最安全的地方。”

    乔尔回想起了铁链骑士团的大宅,这里有着高高的围墙与宽敞的庭院,看样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吞没半个金瀑城的大火没有蔓延到这里。

    他摇摇晃晃的推开了马厩的门,白昼的光虽然并不强烈,但是还是刺得乔尔几乎睁不开眼睛。几个在马厩附近休息、或者经过马厩附近的佣兵都转过头看向了他,停下了手中的活。乔尔拉起了兜帽,冷漠地扫视了他们一眼,然后抬起头看向了铁链骑士团的大宅。

    他摇摇晃晃的朝前方走去,然后一边问道:“赫米现在在哪儿?”

    “安东尼先生担心赫米有麻烦,就让艾瑟兰女士与艾蕾雅小姐将她带到了我们公会的大宅来了。”飞鱼紧张的回答道。

    乔尔没有回答,只是径直走向了铁链骑士团的大门。

    就在他靠近进入大宅的大门时,里面走出来了一个身上缠着绷带、一只手吊在胸前的男人。他看见乔尔之后愣了愣,让后马上又注意到了跟在乔尔身后的飞鱼。

    “哟,飞鱼!”他笑着打招呼道。

    “布里斯啊,你已经能动了吗?”飞鱼看着那个坚毅的男人问道。

    “哈哈,算是吧,虽然伤还在痛,骨头也断掉了不少,不过我可是从龙的手里生还的男人啊!”布里斯笑着回答道,不过他马上注意到乔尔冷漠的目光,“这位是……?”

    “乔尔,”他冷冷地回答道,“如果没有别的事了,请麻烦让一下。”

    “乔尔?你就是那个乔尔?!”

    布里斯发现面前的男人没有理会自己,便诧异的看向了乔尔身后的飞鱼,而飞鱼则马上做出了难为的表情,示意他不要与面前这个男人发生冲突,于是布里斯最后只是耸了耸肩,然后让开了路。

    等乔尔走进了大宅之后,布里斯立马用自己那只还能动的手抓住了飞鱼的手臂,然后压低了声音问道:“他是来找那个小女孩儿的?”

    “嗯。”飞鱼点了点头,然后他发现布里斯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了。

    “要是被他知道了昨晚上是我害那个小女孩儿陷入了险境的,他会怎么办?”布里斯压低了声音紧张的问道。

    “嗯……”飞鱼思索了一下,然后认真的回答道,“大概会宰了你吧。”

    飞鱼对这种事情可以说是亲身经历过了,所以他对乔尔的残暴丝毫不怀疑。布里斯的表情也立马变得严肃了起来,不过飞鱼马上补充道:“不过他暂时还不知道赫米陷入了险境过,虽然他应该猜到了什么,但目前来说你应该还是安全的。”

    “但愿那个小女孩儿不要跟他的家长告状,”布里斯沉声说道,然后转过身离开的同时喊道,“我还是先去避一阵子为妙。”然后他看向了那些在院子里休息的同伴,“喂!有没有人要去教堂广场参加公爵的葬礼啊?”

    照理来说,公爵的葬礼是允许所有人去围观的,但那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参加,只是看个热闹而已,以平民与佣兵的身份是没有资格去参加贵族的葬礼的,但是飞鱼听说新任的姆道夫公爵宣布说,只要是昨晚上参加了战争的人都可以去参加公爵的葬礼,这是难得的机会与荣耀,所以许多负伤的佣兵今日都拖着伤前去为公爵悼念。

    原本飞鱼也想去参加的,但是他被安东尼与巴罗武夫拜托去照看乔尔。“只有你适合这个工作,”安东尼这么对他说,“好好照看他,我完成工作回来之后便马上去找你们。”

    虽然经历了昨晚发生的事情:情绪失控的乔尔差点杀了安东尼,还砍断了飞鱼的弓,剑尖几乎是贴着他的脸划过的,要不是受了伤的安东尼制止了维德去攻击他,可能维德就真的死在他的剑下了。最后脱力的乔尔浑身是血的倒下了,被他刺了一剑的安东尼给他灌下了“蛇眠药剂”,于是乔尔便一直睡到了现在。

    他冷静了许多,飞鱼注意到,但他也注意到了乔尔的神色与语气。一想到已经不能再对自己微笑了的少女,飞鱼的心情也变得沉重了起来,他转过身去,跟上了乔尔,将他带到了赫米所在的房间。

第七十四章 寒冷的黎明(下)

    乔尔在铁链骑士团的大宅之内走动,惹来了不少困惑的目光。他们都没有见过乔尔,虽然他们知道现在自己公会的大宅里面有不少外来人员,但是乔尔的模样还是显得非常的可疑:拉起的兜帽,破破烂烂的衣服与斗篷,高大的声音以及兜帽底下若隐若现的烧伤皮肤,还有就是那双冷漠的眼睛。

    如果不是飞鱼赶上来找到了乔尔,可能那个看见乔尔之后站起身来的铁链骑士团成员以及握住腰间铁剑的柄开始盘问乔尔了。

    “她们在这边。”飞鱼对乔尔说到,然后转身走上了楼梯,而乔尔则对那个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铁链骑士团成员微微点头,然后跟上了飞鱼。

    “阿尔卑斯呢?”乔尔跟上飞鱼之后出声问道。

    飞鱼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你还是问艾蕾雅她吧。”

    说完他走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然后敲了敲门,门内沉默了片刻之后,便听见了艾蕾雅警惕地声音:“是谁?”

    “是我,”飞鱼顿了顿,然后又说道,“还有康汀先生。”

    乔尔听见门内传来了女式鞋跟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而此刻飞鱼也转过身来看向了乔尔,然后低声对他说道:“我……我在楼梯下面等你,你们要去见她的话……就来找我。”

    说完之后飞鱼朝楼梯的方向走了去,乔尔偏过头去,看着飞鱼离开的背影。这时房间的门打开了,开门的是那个高大的男人。他冲乔尔微微点头,然后说道:“请进。”

    乔尔走进了房间,高大的男人马上关上了房门,乔尔没有理会他,甚至没有看坐在床边的艾蕾雅与站在窗户边的艾瑟兰,而是直接看向了坐在床上的赫米。

    她看得见了。乔尔在看见那双闪着熔金光芒的眼睛眨了眨之后几乎忘记了呼吸,然后他张开了嘴,想说什么,脑子却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该说什么话语,而赫米看见他的样子之后冲他露出了一抹寂寥的微笑,让乔尔的心微微抽动了一下。

    “康汀先生,”乔尔走了过去,赫米的声音带着哭腔,但是她的脸上没有泪水,“康汀先生,我……”

    乔尔抬起手让她不要说话,而是顺着床沿坐下,然后想要伸手去握住少女的手。但他烧伤的手在抬到半空的时候又忽然僵住了,之后乔尔便收回了手,同时转头看向了一旁的艾蕾雅:“她的眼睛怎么了?”

    “不知道,”艾蕾雅轻声说道,她苍蓝色的眼睛也看向了赫米那奇妙的眼睛,“这看起来就像是某种魔法的效果,但是却远要比魔法强盛。魔法大都是短暂的,而这个……我不知道它会持续多久。”

    “这应该是某种能让她的眼睛拟态‘龙目’的魔法效果,”站在窗户边的艾瑟兰撩了一下鬓发之后说道,“据赫米自己的描述,似乎她确实获得了某种超常的视野。”

    乔尔这才转头看向了艾瑟兰,然后沉声问道:“这对她有什么危害吗?”

    艾瑟兰没有说话,这让得乔尔疑心了起来,他又看向了艾蕾雅,而艾蕾雅则看向了一旁的桌子,乔尔这才发现,一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油腻的盘子,盘子上还有着厚厚的一层油,显然是刚刚盛过某种油腻的食物,比如煎肉之类的。

    “那是昨晚上死去的战马身上盖下来的腿肉,”艾瑟兰说道,“这么一大块阿列夫都不一定能吃的这么干净。”

    接着乔尔又看向了赫米,少女像是犯了错一般的低下了头。

    “也许只是因为拟态龙目带来的超常视野让她身体所需要的能量消耗变多了,所以才让她的进食量增大了吧。”一边的艾瑟兰解释道,不过乔尔并没有听得太懂,只能理解个大概。

    “魔法确实会很消耗体力。”一旁的艾蕾雅点头肯定道。

    听见艾瑟兰与艾蕾雅这么说,赫米才抬起头来看向了乔尔,而乔尔看见她的脸上又出了悲伤的神色,她带着哭腔说道:“康汀先生,茜莫肯姐姐她……”

    “我知道。”乔尔语气温柔地回答道,但他的心中却也如同被刀绞一般。他颤抖着抬起了手,伸手去拭擦了一下少女的眼角,但确实没有泪水。

    “她眼睛的温度也异常的高,这让她的眼泪还没流下来就蒸干了,看样子龙是不会流眼泪的。不过这似乎对她的身体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不良影响。”一边的艾瑟兰看见乔尔的动作之后出声解释道,“我在你来之前就给她检查过了身子。她除了眼睛有些许异常之外,还有便是身体。”

    “身体?”乔尔皱着眉头看向了一边的艾瑟兰,艾瑟兰此刻也走到了艾蕾雅的身侧,然后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

    “她的体温似乎升高了,但是却没有一丝生病的迹象。并且她的身体变得更好了,更灵敏迅捷、更强壮,她会更加茁壮的成长,不过我不好说这是不是好事情。”艾瑟兰轻声说道,“也许该让她留下。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金瀑城都会平静下来,让她待在这里,我们也好更多的观察一下她的状况,以免发生了什么意外。”

    “如果发生了意外你们有办法对应吗?”乔尔不信任的问道。

    “不好说。”艾瑟兰坦诚道,“不过有安东尼那家伙在这里的话,总是有办法的。”

    乔尔看向了赫米,她似乎还沉浸在悲伤之中,她对自己身体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在乎。乔尔与她对视了片刻,然后便移开了目光,他站起了身子来,然后低声问道:“你现在还能动吗?”

    “嗯。”赫米答应着便掀开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光着脚丫踩到了地板之上。

    乔尔看着她沉思了两秒,然后便朝门口的方向走了去:“走吧,我们去见她最后一面。”

    “嗯。”赫米语气低落的跟在了乔尔的身后,当乔尔打开门走出去时,赫米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

    ……

    “她就在这里面。”飞鱼的语气也非常的低落,乔尔从他的脸上看出了茫然与惆怅,而飞鱼以为乔尔的目光实在责备自己,于是便匆忙解释道:“因为德雷克说只有将……只有放在这里面才能好好的保存。”

    “嗯,我知道。”乔尔沉声回答道,他低头看向了赫米,她从进到地窖之后便一直没有吭声,这里一片漆黑,也比外面更冷,但是赫米却完全没有对此有什么怨言,乔尔知道她的眼睛能够在黑暗之中看清事物。

    她可能是第一次看见安息袋吧,乔尔心中沉重的想到。安息袋是一种用碎布片与皮革缝制成的袋子,能够刚好装下一具尸体,里面还放着各种驱虫的草药,而安息袋本身也会在防腐的药剂里面浸泡过。

    一般只有有身份的贵族才会使用安息袋,以将尸体从战场上运会家乡安葬。

    乔尔身上盖在了安息袋只是。里面就是她,一想到这里乔尔的心就在绞痛。

    他没能去参加艾露的葬礼,但是却必须在这里安葬茜莫肯。她不是艾露,乔尔不止一次这么告诉自己,他知道茜莫肯对自己的感情,但是他没有办法回应她。直到她为了我死去,我都无法为她做什么,只能这样,站在早已失去体温的她的身旁。

    乔尔能感觉到赫米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得用力了一下,他低下头去,与赫米的眼睛对上了视线,少女的眼中只有悲怆,虽然她没有眼泪,但是乔尔知道,她在哭泣。

    “我们送她最后一程吧。”乔尔松开了赫米的手,而少女也对他点了点头。乔尔环抱起了茜莫肯,动作轻柔,就像是害怕弄疼了她一样。

    他抱着安息袋转身走向了地窖的出口,脚步缓慢,赫米跟在了他的身侧。安息袋散发着浓烈药味,乔尔的眼泪几乎都被呛了出来。

    艾露,乔尔咬着牙,茜莫肯。我已经辜负了两个女人了,乔尔能感觉到肺部就像是压着石头一样,她们因我而死,因我没能保护她们而死。

    而我能做的却只有这个。乔尔迈上了阶梯,赫米与举着火把的飞鱼沉默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飞鱼之前给乔尔的酒在他的胃里面燃烧,脑袋昏昏沉沉的,乔尔感觉到跟在自己身侧的脚步声不止赫米与飞鱼。他偏过头去,却看见了微笑着的茜莫肯,她的脸上带着让乔尔心碎的笑容。

    “对不起……”乔尔难以自制的脱口而出,声音沙哑而低沉,却仿佛用尽了他的力量一般。

    茜莫肯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对乔尔摇了摇头,她转头看向了前方,乔尔也看向了前方。最上面是地窖的出口,那里的门现在开着,正发出刺眼的亮光。乔尔迈着步子,茜莫肯安静的跟在他的身侧,就像是与他一同散步一般。

    隧道也仿佛变得漫长,乔尔昂起头,看着出口,悲切的情绪涌动在他的周围,但却无法靠近身体周围散发着纯洁光芒的茜莫肯,她就这样静静的跟在乔尔的身侧,乔尔每迈出一个步子。她便跟着迈出了一个步子。

    她的同行让乔尔的心平静了下来。怀中抱着的她是那样的轻,乔尔此刻只希望这一段路拥有不要结束。她不该这样的,乔尔悲怆的想到,她不该这样的,这不是她应该得到的。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诸神,你们听得见吗?这不公平。乔尔攥紧了拳头,咬着牙,而当他偏过头去,却看见茜莫肯正平静的看着自己。她在哭吗?

    晶莹的泪水顺着茜莫肯散发着微光的脸庞滑落,乔尔注意到此刻他已经靠近了出口,而茜莫肯却站住了身体。

    “康汀先生……”乔尔听见了她的声音,他的身体僵硬了起来,茜莫肯想要挤出一抹笑容,但是泪水却越涌越多,“康汀先生,请多保重。”

    接着她看向了站在乔尔身侧的赫米:“赫米,赫米……永别了,赫米,你一定要幸福的生活下去,知道了吗?你……你会听姐姐的话,对吧?”

    “姐姐……”赫米朝着茜莫肯的方向走了一步,但是茜莫肯却抬起手制止了她,让她不要靠近自己,而赫米也乖乖的站在了原地。

    一旁的飞鱼沉默的看着他们两人,脸上露出了疑惑不已的神情,但是他并没有出声打断他们。他只是看向了他们看向的方向,她在哪儿吗?飞鱼不禁想到。飞鱼自知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他对于鬼魂之类的东西非常害怕,也从来不会去接触恐怖题材之类的东西,但此刻,当得知了有鬼魂站在那里,他却怀揣着比害怕更为复杂的心情。

    这不过是个游戏……飞鱼咬着牙,然后昂起头,努力不让泪水涌出眼眶。这不过是个游戏啊,没什么好怕的,没什么好怕的啊,为什么会被吓到哭出来啊!?混蛋,混蛋……当时我为什么要让开啊?!

    “对了……”茜莫肯擦了擦眼泪,然后看向了一旁的飞鱼,由衷的说道,“请替我跟飞鱼先生道一声歉,我没办法亲自跟他道谢了,关于他教我箭术的事情”

    忽然乔尔注意到茜莫肯似乎被什么东西往后拉了一下,乔尔僵在了原地。

    “请、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拜托,求你了”

    茜莫肯再次被往后拉了一下,乔尔看见她的身体开始跌入了漆黑的地窖。不,不对,乔尔注意到了,她是几乎向后飞去的,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

    茜莫肯哭喊恳求的声音朝着地窖之中落去,乔尔几乎如同落入了冰窖一般,灵魂都被冻结。而赫米则哭喊着追了上去,一旁的飞鱼也冲了过来,抓住了乔尔的肩膀,大声的问茜莫肯发生了什么事。

    抱着安息袋的乔尔就这样僵硬在了原地,仿佛被冻住了一般。

    ……

    乔尔站在柴堆旁边,手中举着火把,赫米埋着头站在他的身侧,身体微微颤抖。飞鱼、艾瑟兰、艾蕾雅以及阿列夫都站在他们的旁边,神情严肃的注视着柴堆与柴堆只是放着的安息袋。

    乔尔将火把递给了赫米,然后用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了安息袋,露出了茜莫肯已经变得僵硬的面容。他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却只触碰到冰冷的死亡,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然后顺着安息袋割下,露出了茜莫肯的手。

    他伸手取下了自己曾送给她的那枚化石木戒指,然后握在了手中。我发誓,我会找回你的,我以康汀之名发誓,茜莫肯。

    乔尔在心中默默起誓,然后从赫米的手中接过了火把,点燃了柴堆。

    浇了油的柴堆一触即燃,乔尔看见茜莫肯的面容被火焰给吞没,安息袋便是如此的易燃。火焰窜起,乔尔向后退了一步,而赫米却依旧站在火堆旁,仿佛热浪对她毫无影响一般。

    乔尔握着那枚化石木戒指,将它放入了“背包”之中,放在了艾露的戒指旁边。

    然后抬起头,这时赫米拉住了他的手,而她的目光始终注视着火焰。乔尔面对着火焰,任凭火焰烘干自己脸上的泪水与汗水。他握着赫米的手不由得更紧了几分。

    ……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安东尼回到铁链骑士团的大宅之后便马上得知了乔尔已经带着赫米离开的消息。他原本就已经乱作一团的脑子现在几乎是在隐隐作痛了。

    “发生了不少事。”坐在椅子上一副疲惫不堪样子的艾瑟兰回答道,“他打断了两个玩家的腿,就带着那个小女孩儿离开了。”

    “等等,为什么?他为什么又会攻击其他的玩家啊?”安东尼揉着太阳穴问道。

    “因为那两个家伙在茜莫肯葬礼的时候冲他说了句‘不就是死了个npc吗?’”一旁靠着墙的飞鱼语气低落的说道,“等我还来不及发火的时候乔尔先生就已经冲了过去,他放倒了五个人,其中三个是铁链骑士团的人。等他用硬木棍砸断那两个人的腿的之后,我们公会的其他人就都拔出武器把他围了起来了。于是他便直接带着赫米离开了。”

    安东尼哑口无言,他费了半天劲才努力将到了嘴边的脏话咽回了肚子里面去,他根本不知道该骂乔尔还是其他人,所以最后他决定绕过这个问题。“那么他也不至于直接离开金瀑城啊?!”安东尼几乎抓狂的说道,“他有说他去哪儿了吗?!”

    “谁知道呢,”一旁的艾瑟兰耸了耸肩说道,“不过他总不能带着那个小女孩儿回北境去吧?估计也就只能顺着古代大道南下吧。”

    “起先有人想骑马追赶的,不过被会长给拦下来了。”一旁的飞鱼补充道。

    “你为什么能这么淡定啊?!我不是让你帮忙照顾好赫米吗?!”安东尼郁闷不已的看着艾瑟兰大喊道。

    “哈?你什么时候也能命令我做事情了?”艾瑟兰皱着眉看向了安东尼,“再说了,我是工匠,又不是狱卒,我难道得把那个小女孩儿关在鸟笼里替你看着吗?!”

    “好了,别吵了。”一边的艾蕾雅皱着眉头打断了他们的争执,然后她叹了口气,说道:“目前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就算是这样啊,”安东尼烦躁的挠了挠头发,然后在桌子旁边坐了下来,“那个混蛋也不该就这样不辞而别啊!”

    “嘛,事已至此,除了担心他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艾瑟兰撇开头说道,“我早就已经给了那个小女孩儿一袋钱币了,那应该能够让他们安全的前往南方了,而且我还让阿列夫给他送了一个我赶制的那个瓶子,你就好好放心吧。”

    “瓶子?”安东尼愣了愣,然后又沉默了下来,这时他忽然注意到靠在墙边的飞鱼一直在看着自己,他皱起了眉头,而飞鱼则直接朝门口走了去。

    “好了,你快出去吧!我们要休息了!”见飞鱼离开,艾瑟兰也毫不客气的安东尼下达了逐客令,“为了做那东西我可是一直都没合过眼啊!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我已经快累死了!你快点滚蛋吧!”

    安东尼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看了看艾蕾雅,她则是用她那双苍蓝色的眼睛注视着窗户外的景色,于是安东尼也没有打扰他,直接走出了房间。

    等关上了门之后,他转过头看向了在外面等待着他的飞鱼。

    “还有什么事?”安东尼皱了皱眉头,然后他马上转过头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了声音:“是不是乔尔让你跟我说什么?”

    飞鱼点了点头。

    “乔尔先生让我告诉你,‘拜托他帮忙查一下关于‘魔鬼’的事,以后我会回来找他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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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1921/ 第一时间欣赏笼中的亚当最新章节! 作者:烂桑所写的《笼中的亚当》为转载作品,笼中的亚当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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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拟世界‘亚当’中,魔法再次归来,与传说一同复苏。 久远古代延续至今的诸神之战再次爆发,神之造物立起不同的旗帜,兵刃相见。城墙崩塌,废墟燃火,王冠自阶梯之上滚落。 殊不知更可怕的黑暗与虚空正在窥伺。 当人们接近真相之时,谢幕时刻如燎原之火。”笼中的亚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笼中的亚当,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笼中的亚当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