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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柯守     赝太子txt下载     赝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六章 牺牲一个

    木桑带的两个人,都是身材高大魁梧,不过都不说话,此时一人就闻声而出,先向木桑行个礼,在怀里掏出三张交叠着纸条,朝上面而去。

    “站住,不许上前!”在拿纸条时,帐内校尉就按刀警惕,上前时更是呵斥,不许靠近,崔兆全向亲兵看了一眼,亲兵会意,走下去去接手里的纸条。

    结果这人只将其中一张交给亲兵,转而朝着钱之栋而去。

    钱之栋是武将,挑了下眉,没用亲兵,大咧咧夺过一张,展开观看,脸上的神情就变幻起来。

    最后一张是要递给赵督监,赵督监的侍卫不用吩咐,就走过去接了,转交给赵督监。

    木桑这一手,让帐内的将士连同帐外看着这一幕的人,都迷惑不解。

    苏子籍心一跳,觉得木桑突然搞的这一手,肯定有阴谋,尤其木桑朝自己看来一眼,透着恶意。

    “难道这敌酋所提的条件,与我有关?”

    “可是我在大营,虽谈不上安分,也办了些事,但外人不知道,怎么会找到我身上?”

    “难道是出了奸细,又受何人指使?”

    而这时,看到纸条内内容的崔兆全一惊,立刻瞥了眼苏子籍,一腔热情,就似是被冷水泼下,变的有些凉。

    事实上,在看到敌酋这样做派时,他的心就已冷却下来,木桑竟提前准备了纸条,这岂不是说明,之前的交涉已在木桑预料中?

    有着被戏耍的不爽,更有着警惕。

    “这敌酋漫天要价,先提出王爵,被拒绝又提出不杀昙阳,这两样都被拒,突然提出要求,这所图怕是不小。”

    “可这要求就是终极目的?”

    目光落在纸上,上面的内容,让崔兆全觉得自己眼花了。

    他强忍揉眼的冲动,再次凝神看去,那一行字依旧躺在纸上,一字都没变。

    怎么会?

    崔兆全被这莫名其妙的要求给惊住,不知该如何反应。

    “莫非敌酋是在戏耍我们?提出这样要求,只为了羞辱我?”这念一起,他的脸就涨红,怒视木桑。

    但二人目光隔着距离对碰,木桑神情坦然,并没有戏耍,反拱了拱手:“崔大人,可想好了?只要你们答应这要求,我立刻就投降,且绝不会再讨价还价!”

    崔兆全死死盯,要说拒绝此事,心中一个声音响起,劝着:“这事虽荒唐,更是丢人,但与整支西南军将士的命相比,跟大局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再者,苏子籍虽有才,却心术不正,跟太监交往过密,这样的人,死了便死了。”

    崔兆全表情阴沉,心中转念。

    “给咱家看看。”赵督监此刻在侍卫手中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像一只突然发现老鼠敢来扰须的猫,身子一震,用狐疑阴狠目光盯着木桑,第一反应就是。

    “谁,谁在指使,蜀王、还是齐王?”

    “这区区敌酋,敢搅合皇家的大事?”

    赵督监冷笑出声,阴冷眸子闪过阴霾,目光在当场的人看了一眼,同样也没有立刻说话,却已打了手势。

    一个侍卫,无声退了下去。

    唯有钱之栋,看了纸条,先是一惊,觉得荒谬,接着就看向苏子籍,冷笑了一声。

    苏子籍五感敏锐,自然察觉到了钱之栋目光对自己的恶意,以及恶意中裹着的幸灾乐祸。

    “难道真的与我有关?”

    而挤在看热闹人群中的野道人,突然似有所感,朝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苏子籍看去。

    这一看,就悚然而惊,脸色大变。

    “怎么回事?为何公子身上竟笼罩一层死气?”

    以他的视角,能清楚看到,一股死气,不知何时竟弥漫了苏子籍全身,死气之重,甚至到了立刻会毙命的程度!

    唯有一点微小青光,顽强撑着,不至于摧灭。

    “明明刚才还不是这样,何时出现的死气?”

    “难道跟敌酋木桑递上去的纸条有关?”

    “可就算是这样,在大郑的营地,公子是功臣,是太学生,也不该突然有这样的杀身之祸啊!”

    野道人立刻遥遥朝上首看去。

    这时,木桑似不满三个人都沉默,再次开口:“大郑的钦差,还有钱大帅,你们可看完了?若看完了,就给木桑一个结果,如何?还是说,这等小事,你们还要商量一番?”

    上首位置的崔兆全,心情正烦躁,被一催,立刻呵斥:“你这要求,实在是胡闹!”

    但话是这么说,真要拒绝,又有些迟疑。

    这时,刚才还与木桑对峙钱之栋开了口:“我倒觉得,这建议可以考虑。”

    崔兆全看过去,发现钱之栋坐着不动,嘴角勾着一抹冷笑。

    这厮是在报复苏子籍抢功的仇?

    只是念头一转,崔兆全就明白了。对这样公报私仇,自然看不惯,立刻就皱起了眉。

    虽能成功招降木桑,这是大功,但需要诛杀自己的功臣来换,这事实在是算不得光荣,甚至丢人。

    身兵部尚书,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但还是有一丝文人的矫情,而且此事敲定了,算是一个随时可能曝开的污点,有些放不开。

    钱之栋看明白了目光,一笑:“钦差可是觉得这事荒唐,觉得答应了,没法交代?”

    他冷下脸来,说:“西南开仗来,西南军已折了三万将士,其中一半阵亡,这三万将士,谁不是爹娘生的?继续打下去,再拖上几年,那才真无法交代!”

    “现在牺牲一个,就能为朝廷平定大局,我觉得完全可以接受!”

    而且肯定不会是直接接受木桑的建议,完全可以过几天找个过错,把苏子籍斩首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再说这里是军中,走步路都可以杀头!

    “胡扯!”

    一直没有表态的赵督监见一个侍卫回来,突然就呵斥,瞥向二人的目光,更是带着轻蔑。

    “这等荒谬提议,你们还能同意?牺牲一个就能为朝廷平定大局?你们倒算得好!”

    “可你们也不想想,敌酋真的这样好说话,可会一直拖着不降?”

    赵督监指着下面站着的木桑,冷笑。

    “会提这样要求,就绝不会吃亏,你们可知道,答应了,里面厉害关系不说,还使西南、朝廷名声扫地,成为笑柄?”

第一百八十七章 自刎

    “有啥厉害关系,不就是一个小人,死就死了!”钱之栋哼一声:“至于笑柄,两位钦差不说,我也不说,谁又能知道?”

    “当着众将士,就算现在不说,你们就能掩耳盗铃了?”

    “外朝总说咱家不择手段,阴狠小人,现在咱家倒觉得,论起不择手段来,你们也不多让!”

    “赵公公,你注意一下措辞!”

    崔兆全听到这里,已额上青筋蹦起,警告看了一眼钱之栋,又冷冷看向了赵督监。

    赵督监亦冷冷迎着崔兆全的目光,二人目光对碰,互不相让。

    崔兆全拧着眉:“赵公公,我也不愿答应此事,但继续拖延下去,朝廷方面,怕是你也不好交代吧?”

    这是警告与提醒了。

    在崔兆全看来,赵公公受到的压力,不会比自己小,甚至只是一个太监,命贱而一身荣辱都在皇上一念之间,更会焦虑。

    之所以提出反对,无非是之前费力拉拢了苏子籍,二人交往密切,现在不想立刻放弃罢了。

    但不过是一个心术不正的未来阉党,想必太监也不会真为了这一个人,放弃马上就到手的功劳,不过是趁着借口,在向自己发难罢了。

    崔兆全觉得已是看透了赵督监这份假仁假义,不耐烦的说着:“我是正钦差,我有决断。”

    说着,看了一眼苏子籍,有些可惜。

    “文才不错,能一甲及第,就算运气不好,也必是二甲进士。”

    “可惜的是心术不济,命数更不济。”

    “只是你为太学生,受了皇恩,此时为大局而死,也是理所当然。”

    “过个十余年,我再为你求皇上一道敕书,为你雪怨就是了。”

    就在崔兆全与钱之栋对视一眼,就要开口答应木桑,却见赵督监手一挥,一个皇城司都指挥室官服男子进来。

    后面,跟着的是上百甲兵,顷刻间将木桑围住。

    “你这是何意?”崔兆全心里咯噔一下,瞪向赵督监,声音阴沉:“你这是要倒行逆施?”

    赵督监冷笑,在都指挥使手里取过一面巴掌大令牌,手一抬,看向崔兆全。

    “崔大人,见此令,如陛下亲临,你还不跪?”

    崔兆全看了上去,黄金令牌,上面铸着四个字:“如朕亲临!”

    崔兆全一凛,只能走下座,冲着举着牌子的赵督监叩拜下去,而帐内的人亦是这样。

    “跪下!”就连木桑和两人,也被踢了一脚,按着跪下。

    赵公公面无表情,南面而立,尖细着嗓子说:“这是咱家出京时,皇上所给令牌,让咱家可在关键时,全权代表皇上行事。”

    “木桑,你的要求,咱家就回复了,不可!识相的就立刻投降,否则,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木桑听了,肩一摇,猛一震,竟将几个按着甲兵给震开。

    他慢慢起身,死死盯着赵督监,质问:“你就为了一个人,你就不惜再打三年?”

    赵督监冷笑道:“对,就是为了这个人,再打三年又何妨?可惜,打不打,你也看不见了,来人”

    “在!”十几个皇城司的亲兵一拥而入,静听号令,刹间杀气弥漫了出来。

    “敌酋既不肯归降,就无需再说,直接拖出去,斩了!”赵督监冷笑的说着,既身入我营,又不肯降,自然就斩了。

    难不成学戏文里,还让敌人从容离营不成?

    “上!”立刻有人上前,就要擒拿。

    木桑的武器在进帐前就被卸了,以他战力,反抗的话,或能拉几个陪葬,但这样一来,深入大郑军营的自己,必死无疑了。

    “大哥!”跟着进来的两个人中一个,这时突然喊了一声:“你我虽义结金兰,却不能让你为我拼命!”

    说着,手一闪,直接士兵手里夺过一把刀,横在了自己的脖上。

    “都停下!我就是昙阳!”这一声,可是将在场的众人给惊到了,任谁都没有想到,火炎寨的昙阳,竟会伪装成随从,跟着木桑进了大郑军营。

    这样的胆大妄为,实是罕见!

    木桑脸色一变:“昙阳兄弟,你别冲动!”

    “大哥,你这样为我,我已领情了,若能因我一死,就让你不再为难,我昙阳心甘情愿赴死!”

    “今日一别,大概来世才能再见,大哥!永别了!”

    说完,就直接狠狠一抹,随着血喷涌而出,身体也直接跌倒在地,虽还在抽搐,但就看脖子都抹掉了一半,不可能再活了。

    崔兆全,脸色不变,暗骂了一句,转而看向赵督监。

    结果赵督监并不看他,而是盯着木桑,颇有再不投降,自己还会继续下令的模样。

    木桑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倒地尸体,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片刻抬头,沉声:“我降了。”

    说完这话,木桑虎目含泪,直接单膝跪下,为死去昙阳整理仪容。

    “大郑有话,叫人死为大。”

    “昙阳既身死,能否让我好生安葬?”抚摸着脸颊,木桑突然抬头,问着崔兆全。

    这话说的颇有些忍辱负重。

    “君为了臣亲身赴营,臣为了君立刻自刎。”

    “这可传一段佳话。”

    刚刚起身,立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崔兆全,心中感慨万千,心中却连连思考。

    本来敌酋降了是好事,但昙阳是自杀而死,是殉忠,这与原本挑拨山寨的设想就不同了。

    可这计本就是苏子籍所献,被打乱了,他也想不到补救办法。

    想想敌酋刚才的要求,虽没有成功,实实在在挑拨了自己与赵督监的关系,更使苏子籍与自己生了间隙,在这样的情况下,崔兆全也不好意思再向苏子籍询问了。

    但木桑的请求,其实不算过分。

    崔兆全本想直接准了,可一想到赵督监持着令牌,就忍住了,看向赵公公。

    如朕亲临的令牌,被赵督监收起来,但因刚才转变有些吓人,众人起身后都不敢坐。

    见不少人都看向自己,赵督监冷笑一声:“你倒是一片兄弟情深,罢了,咱家就做了主,让你把他好生安葬。”

    “崔大人,您是正钦差,余下的事,就由你主持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枭雄

    崔兆全心里憋屈,不得不重新回到上首坐下,就见着死尸被人抬下去,片刻,有人上前报告。

    这是昙阳寨主,之前是做仆人装束,大家的注意也不在两个随从身上,这才没认出来。

    现在跳明了,自然有人认识。

    崔兆全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昙阳死了,山中死忠于木桑的人就少了一个,对大郑总是有利,他也没有兴趣继续开会,俯视众人,又看了一眼仍站着的木桑,放缓语气:“木桑,你既深明大义,弃暗投明,朝廷必有封赏。”

    “现在,散了罢!”

    虽尸体抬了下去,可自刎的血飞溅,帐内到处都是,弥漫着血腥,久久难以散去。

    木桑与仆人被“请”到一处帐篷休息,其实这就等于软禁起来,等着朝廷的回复。

    苏子籍跟着人群一同出了大帐,一摸下,自己背后都湿了,只遥遥与野道人目光对视了一下,没来得及碰头,就被孙百户拉住。

    孙百户低声说:“公公在那面等你。”

    朝着旁努了下嘴。

    苏子籍点首,绕着走到隔了些距离的又一处大帐。

    “苏公子,你之前给咱家的功劳,咱家今日可都还你了。”一进去,赵督监就尖声笑着,说着将一团纸塞到苏子籍的手里。

    苏子籍接过来,将纸团展开,低头一看,第一眼看到,有些愕然。

    “这……”他抬首看向赵督监。

    赵督监轻轻摇摇头,叹着:“咱家初看时也十分惊讶,敌酋既提前准备这纸条,看来此次来营地,主要是撑不下去想降,但目的之一,就是杀了你。”

    “你区区一个太学生,何至于此?”

    “除非,你为咱家和崔大人献的计,被敌酋知道了,这必有奸细。”

    “这事咱家自会禀明皇上,不过,你也要小心一些,这军营里想要你命,可不止一个钱之栋。”

    是啊,想要自己命的,不止是一个钱之栋。

    苏子籍面沉似水,这件事他刚才虽就隐隐有了猜测,但此刻真得知这样真相,还是不由遍体生寒。

    细想三巨头的神色,要是没有这太监,自己这次就在死亡线上走一圈。

    “钱之栋要趁机杀我,还有理由,毕竟我抢了他功劳,可崔尚书竟然也想默许?”

    “原本以为只是不满,现在看来,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一个大臣对人命的轻贱。”

    “是呀,死了一个,换取千万家幸福,谁能说不对?”

    稍稍镇定了一下,苏子籍对赵督监深深一礼:“公公,这次的事,真是多亏了你,若非公公仗义执言、出手相救,我必死无疑。”

    这一礼,可郑重得多。

    不是赵督监关键时拿出令牌,令皇城司都指挥使震慑,崔兆全必会同意了敌酋的要求,过一二天寻个理由,将自己杀了。

    就算自己有力量能反击,可之前种种计划,同样会付诸流水。

    就连在京城的叶不悔,或也会因此受到牵连。

    这一次,他是真领情。

    赵督监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虽然不是苏子籍身份特殊,在这件事上赵督监也不会插手,但事情既发生了,就没有如果。

    这一点,无论是赵督监,还是苏子籍,都心里明白。

    见苏子籍脸色苍白,赵督监还有心情拍了拍肩,安慰:“行了,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你也无需多想,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咱家盯着呢。”

    “多谢公公!”苏子籍再次道谢,才转身离开。

    看着苏子籍离开的背影,赵督监不禁感慨:“到底还是少年,终于知道怕了,咱家还以为,他没有怕的事。”

    “公公,木桑送了书信回去,可要拦下查看?”这时孙百户绕过来,对赵督监禀报。

    赵督监冷笑一声:“算了,由他去!”

    “崔兆全既想要拿头功,想要主持这事,也由他去,木桑是他看管,送信出去,他肯定知情。”

    “真是到时受降时出了事,就拿他是问!”

    原本文臣与太监的默契,在即将摘取胜利果实时已荡然无存,剩下唯有本就存在的龌龊。

    “对了,苏子籍处,你再多派两个人盯着,不必靠近,只防有人暗中下手,知道么?”赵督监转身要走,又停下对孙百户说。

    到了西南,苏子籍没再跟着人,但这次的事,还是让赵督监不安,生怕这人就这么折在小事上,圣恩难测,有些事,皇上现在不介意,可事后难免不会后悔,能尽心时,还是要尽心一些才成。

    孙百户咽了口唾沫,低头应:“是!”

    心里将苏子籍这名字反复咀嚼了一遍,赵公公这样重视,这人是谁?

    苏子籍冷着脸离开了大帐,热闹声渐渐远去,身后出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

    苏子籍回头,就看到野道人跟了上来。

    左右看了看,苏子籍朝一个暗处走过去,野道人整了整衣服,过了片刻才走了过来。

    “公子!”

    走近了,见苏子籍立在黑暗处,表情阴沉,野道人忙低声问:“刚才是怎么回事?我竟看到您的身上,瞬间弥漫着死气!”

    “你看的没错。”苏子籍冷冷说:“我的确差一点就死了。”

    “莫非那敌酋纸上写的事,与公子你有关?”这回答不出所料,野道人就将自己的猜测问了出来。

    苏子籍点首:“敌酋提出,以我的命,换山寨归降。”

    这内容实在不可思议,野道人都怔住。

    “这……实质说不通。”

    “莫非是知道您献了计,使山寨走投无路,觉得你必须要除去,所以这次过来,既是为了归降,也是为了杀公子你而后快?”

    “或许吧。”

    苏子籍虽对崔兆全失望,但不得不说,面对木桑这样枭雄,崔兆全会被牵着鼻子走,也不奇怪。

    良久,苏子籍深深吁了一口气,感慨:“敌酋还真是枭雄。”

    “我此计,本想逼迫木桑杀了自己亲信,挑拨山寨内讧,不想,敌酋反击这这样狠准,同样差点诱钦差杀了我。”

    “更能让昙阳心甘情愿自杀。”

    说到这里,苏子籍冷笑:“帐内大郑将士都被他与昙阳情谊触动,何况山寨的人?”

    “昙阳虽死,但就算死了,也是自甘情愿,反演得君臣同心一段佳话,不仅仅与威望无损,反而暗涨一波,要是放任下去,怕过几年又成大患。”

    野道人皱眉:“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先杀应该杀的人再说。”苏子籍冷笑说:“计划改了,先不去动秦部,你把大帅的人,和崔尚书的人,凑在一起吧。”

    钱之栋赞同,崔兆全默许,既都不仁,就休怪自己不义!

第一百八十九章 桑女

    凌晨

    天飘下了雪花,营地内噼里啪啦火把声时不时响起,鼾声也此起彼伏,除了巡逻士兵,别人大多都睡熟了。

    苏子籍帐篷内漆黑一片,但苏子籍并没有入睡,而在帐篷口呆了下,挑帘出了帐篷,双脚踩在新絮一样雪地上,慢慢踱步绕帐篷兜了一圈,伸手又接着雪花,若有所思,思索着白天的事。

    “为什么木桑会这样针对我?”他思索着。

    “难道说,真是有人泄露了我献计的事?”

    “还是说,是我的所谓太子血脉的身份暴露,有齐、蜀二王的人插手了?”

    “又或者,是龙宫的后续,妖怪知道有我参与?”

    这些其实都有可能,到底是哪一条原因,苏子籍拿不准,不由叹了口气,撸着狐狸,低声:“小白,你说,究竟哪个原因?”

    小狐狸正趴在身侧,听到问话后,只甩了甩尾巴,不过才在这时,就听得天空一声鹰鸣,小狐狸顿时愤怒的立起身,用小爪子指着天空:“唧唧,唧唧!”

    这是在告状。

    要是原来,苏子籍会取笑它,现在却沉了脸。

    “有妖族参与,许多和原本世界不一样,别的不说,这鹰巡视,就可洞察大军的动向,甚至可以传递情报和信息。”

    “我听说皇室都有专门的传讯鹰,只是公文是大事,怕人篡改,所以非紧急时不走这渠道。”

    苏子籍抓住了小狐狸,撸了撸毛,沉思着,突然之间耳一动,有脚步声,接着帐外突然有人压低声音说:“苏公子可睡了?我有事求见!”

    凌晨跑来求见,若换了个人,大概都会心生警惕,或喊人了,苏子籍沉默了下,看了一眼小狐狸。

    小狐狸立刻机灵跳下去,躲进了洞里。

    他这才回答:“进来。”

    一个低眉顺眼的士兵从外面进来,但苏子籍一看,就知道这小兵是外人伪装,无它,衣服不合身,气质不相符。

    “你是商人?谁派你来,山寨?”苏子籍挑眉问。

    这人相貌生得和气,说话也很敞亮:“不错,我是商人,奉桑女大人的命令,与你会晤。”

    “桑女?”苏子籍没想到会从他的口中听到这样的名字……或者说,是一群人的名字。

    阅读的资料,曾经有一附篇上记载,西南一百七十寨,信奉多神,其中一个广泛的就是帝女桑。

    传闻她是上古神人之女,能承阳光,掌风雨,因此她的大祭司,都是女子,都名曰桑女。

    这是历代大祭司之名,不管之前是不是叫这名字,当她成为大祭司的一刻,就会被冠以桑女之名。

    苏子籍盯着来人,淡淡:“我倒不知,桑女还认识我这样的小人物,甚至派了人过来。”

    这么看来,之前被木桑算计,桑女怕也知情,或者就是背后操纵者。

    商人忙说着:“您哪里算小人物?这次桑女派我来,是希望您能给木桑大人求情,只要您能帮这个忙,我们山寨,永远都将您当做最好的朋友!”

    苏子籍差点气笑了,他是缺他们这样朋友的人?而且还是差点被木桑摆了一道的情况下?

    莫非,这些人还认为,木桑要杀自己的事,自己不知道?

    商人见他神色不对,连忙又说:“之前可能有些误会,我们会给您补偿,只要您认真和我们的人谈下……”

    “谈下,这事也不是不能。”苏子籍十分冷淡回绝,见他还想说什么,直接制止了:“你们桑女连人都不来,谈何诚意?”

    商人一窒,就听着苏子籍意味深长的声音:“我不会出军营半步,要和我谈,就来军营吧!”

    到时来了就擒下,木桑不能杀,就先杀了她。

    商人听着声音,就立刻明白,苏子籍很警觉,他叹了口气:“苏公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并没有恶意。”

    “以后您就会知道……唉,小人先告退了。”眼见有着巡查队伍要来,这人不得不先退下。

    看着他远去,苏子籍若有所思:“军中,有山寨的人?”

    要不,哪这样容易就混入。

    “现在,就看圣旨了,有了圣旨,就可处置西南。”

    这圣旨来的极快,第五天就到了西南,苏子籍得知这事时,正在投喂着小狐狸,听了,一丝冷风袭入,袭得微微打个寒颤。

    这几日一出帐篷,就明显能感觉到有不止一批人盯着自己,这种感觉虽在过去早该习惯,可这一次能感觉到明显杀机,没必要在这节骨眼冒险,索性就减少了外出,大多在帐篷里待着。

    小狐狸这几日偶尔外出,但很快就回来,从它这里,苏子籍也得知了,追杀它的老鹰,这几次短暂外出并未碰见。

    但苏子籍仍觉得不放心。

    “虽是如此,你也要小心些,先住在洞里,等离了西南再说。”

    “唧唧!”小狐狸点首,表示明白。

    见它这些日子很有些冬眠养膘的迹象,肉眼可见胖了一圈,苏子籍也不敢说,生怕又惹恼了这格外爱美的小家伙。

    正看着它吃下最后一根鸡腿,外面就传来孙百户的声音。

    “苏公子,公公要在前面宣读圣旨,请你也过去。”

    “老实待着,今日不准乱跑。”用手点了小狐狸一下,苏子籍这才起身出去。

    原本还会来找他的简渠,这几日也只偷偷来找过他,随后就躲了起来,想必是担心提前走近了,会惹来杀身大祸。

    至于秦茂,有着秦凤良那个老狐狸按着,想与交往过密也不可能,苏子籍倒有些怀念总是被邵思森骚扰的日子了。

    但这两日,邵思森明显发热严重,他之前出去,就是去探望邵思森。

    “这样的热闹景象,可惜他不能出来观看。”苏子籍一路走来,发现不少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等他到了钦差大帐前时,崔兆全已率着有品级的官员,在香案前,跪着一群人则被甲兵监视,穿着都与到大营的木桑相仿,想也知道,应是投降了的山寨寨主。

    苏子籍粗略算了下,大约有五十几人,想到之前归降的正是五十七家山寨,那应该都在这里了。

    才想着,却见赵督监双手捧着黄绫盖着的诰谕庄重走到香案香案上首南面而立,一站定,就见崔兆全、钱之栋、秦凤良等一起伏地叩拜:“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赵督监朗声答:“有旨意!”

第一百九十章 龙虎将军

    说罢赵督监展读圣旨,苏子籍在人群中听着,前面都是一些官面话,念到后面,才是到了正题。

    “只封了木桑龙虎将军?”这结果有些出乎苏子籍的意料,原本还觉得,朝廷起码会封木桑一个西南侯,没想到只是个龙虎将军。

    龙虎将军和公侯伯子男五爵有区别,子男不说,公侯伯在以前,都是国爵,有这些爵位,就隐隐有自治的名分,而现在这品级虽高,正二品,却只是散官,并无实权。

    扫一眼,就能看到跪在山寨寨主前面的木桑,脸色阴沉下来,苏子籍则暗暗冷笑:“看来朝廷对木桑并不放心,这就好。”

    随后就是封赏早早归降的寨主。

    五十七家山寨,其中最早归降一批中,有三个寨子是实力最强,寨主竟然也被封了将军,虽是比龙虎将军稍次一些的奉国将军,同样是散官,可对于山寨的很多人来说,他们其实并不是很能区分两个将军的不同,只会觉得经过了这一番封赏,很多人与木桑在身份上几乎平起平坐了。

    “这也算是事实上的分裂了。”苏子籍暗暗想着,看着木桑此刻涨红了的脸色,心里爽快。

    “叫你继续装!”

    “都请起吧。”赵督监宣读完圣旨,立刻将它供在了香案上,随后对着跪着的众人说。

    大郑以崔兆全、钱之栋为首,山寨以木桑跟几个奉了将军的寨主为首,都同时起身。

    “崔大人,下面的宴会,也由你来支持吧,毕竟你是正钦差不是?”大概是懒得去应付山寨的人,赵督监办完了自己的事,就不再管了。

    崔兆全暗骂了一句,也只能忍了。

    就凭这阉贼能手握圣旨,甚至这圣旨什么时到了,他都不知情,崔兆全就不敢再次撕破脸。

    这说明赵公公有快速与京城通信的手段。

    “诸位寨主,从今日起,你们就都是大郑子民,是我等同僚,里面已备了酒席,还请入内,一起庆祝!”

    木桑此时脸色已是恢复过来,问:“投降的寨子,真能立刻发放粮食,不拖延?”

    崔兆全看他一眼:“木桑寨主信不过旁人,还信不过本官?你且入内,本官代你去看着,放心,我大郑对诚意归降的人向来宽容大度,还不至于在这种小事上说话不算数。”

    “那就好。”木桑点点头,迈步进去。

    宴席上,钱之栋早已入内,他盯着入口,看到木桑跟寨主一一走进来,不由感慨万千。

    “可惜,还是这结果。”

    “木桑已降,西南即将了了,我怕也要回京了,多少布置都花成流水!”

    等自己一调,西南军或整顿,或调防,没几年,怕经营多年的势力就消泯的无影无踪。

    “唉,大势如此,奈何?只能看这次封赏了。”钱之栋想着帐内一封折子,这是和多个幕僚推敲多夜的心血。

    既要夺得最大功劳,又不能和两个钦差完全撕破脸,分寸很难把握。

    只是目光一转,却看见了一个人影,神色有些阴沉,思索:“苏子籍坏我大事,走前,必须找机会除了!”

    要是在军中经营,或忍了,现在就要离军,何必再忍耐,找个机会杀了就是。

    苏子籍因着身份,并没有进入宴会,而转而跟着看热闹的人,在外面,眼角余光看到崔兆全竟也带着几人出来,苏子籍微微冷笑,往后退了几步,并不上前见礼。

    崔兆全此刻被陆续赶到营地里的山民吸引了注意,并没有对人群多看。

    “大人,这第一批的山民武器都已收缴完,一共六千男子,三千妇孺,一千多孩童,是否立刻发下粮食?”有人上前禀报。

    崔兆全紧紧锁住乌压压的一片,一挥手:“发!”

    就有士兵以寨为单位,按人头发了大米下去。

    “阿娘,我饿,我要吃!”原本安静的小孩,看到了发到母亲手里的大米,立刻哭叫了起来。

    本转身离开的崔兆全停下了脚步,转过身,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大人?”亲兵不解问了一句。

    崔兆全一抬手,亲兵立刻止声,崔兆全则慢慢过去,仔细打量着那些带着孩子的山民女子。

    这些女子的穿着打扮与大郑女子有着不同,耳朵上都带着大串的耳饰,看起来闪闪发光。

    但身上穿外套是一些不值钱的兽皮,怀里抱着的孩子,倒照顾得不错,能看出,孩子穿的衣服,质地是最好最保暖也最柔软。

    可这样被精心呵护着的孩子,很多都脸色蜡黄,哭起来猫叫一样。

    崔兆全的目光落在一个正从米袋里抓了一把米的女子,在他的注视下,这个女子也不避着,直接就将生米塞入嘴里,快速咀嚼,几乎片刻,就嘴对嘴,喂给了她怀里的婴孩。

    “木桑欺我!”看到这一幕,崔兆全哪还不知道,这些山寨早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他有些后悔,连这些山民最宝贵的财富孩子,都被饿成这样,成年人就算能强撑着,又能撑几日?

    当时木桑的底气,分明是伪装!

    “当时我直接当机立断呵斥、拒绝,不仅不会有事,最多半个月,就能平定,哪像现在,虽收降了反贼,办得不温不火。”

    “效果大打折扣,皇上得知这事,怕会觉得我办事不利。”崔兆全叹着气,转身离开,结果才走几步,这一次,终于看到人群中的苏子籍。

    苏子籍与他目光对碰下一刻,就别开了,站在人群中,并不上前。

    崔兆全目光一沉,其实原本自己很欣赏苏子籍,苏子籍也有意亲近,两人在海上还很亲近。

    “可惜,可惜……”崔兆全其实还想着苏子籍主动上前问好,自己也趁机下台,给予些照顾,现在看来,两人关系不但已彻底完了,还算是结了仇怨。

    “哼,年轻气盛。”

    就算本官要杀你,也是为国为民,你还敢怨望,就是不当人子!

    对面的苏子籍,不知道崔兆全的想法,也不怕崔兆全对自己态度有什么看法,都能默许杀自己,更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想让我碎牙和血吞?你还不配,等着吧,立刻就给你个报应!”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口角

    苏子籍既与赵公公绑在一起,再换阵营,左右逢源,反容易翻船。

    见山寨的人领了粮食,被大郑士兵指挥着去驻扎,等候着上官的命令,苏子籍随着人群回去,因参加酒宴的人不少,原本只在大帐内摆了几桌,现在都改在了空地上重新摆上。

    这谈不上珍馐佳肴,但就是肉厚酒烈,苏子籍靠近时,就在一片说笑声中,看到了野道人之前指给自己两个人。

    就是那么巧,一个是崔兆全手下的百户,一个是钱之栋手底下的百户,两个百户竟然正巧碰到一起,在一个桌上喝酒,都冷哼一声,并不说话。

    野道人这时走过来,苏子籍低声:“这是你安排的?”

    “嘿,一点小手段,花了些银子。”野道人低声说,本来座位是不可能这样,但一点小失误也是允许,只花了十两银子。

    军中宴会,自然相对暴烈,不少军将拼起了酒,不一时就酒酣耳热,声音喧闹了起来,打赌的,猜拳的,起闹的。

    “公子说的变故,又是何处?”野道人回到原来的位置,很外面的小宴上,酒菜只有六道,也不介意,几杯酒下肚,脸泛上血色,只是暗想。

    才想着,变故就突然发生了。

    “啪”二个百户不知道说了什么,还是晃悠着起身时撞到一起,竟突然同时打了起来。

    一旁有喝多了的将士,更叫起好来。

    本来,这在军中也不算稀罕事,都是当兵的,热血一上头,打上一架,回头也不一定会结仇。

    不打不相识这句话,就应在这上面。

    就连钱之栋似有所觉,朝着看了一眼后,也只是笑了下,并不上心。

    “你竟敢骂老子,老子宰了你!”谁知道,连骂再打了几下,不知道哪句激怒了钱部百户,原本只醉意上头,此刻突然之间狂怒。

    他的手侧就放着刀,唰一下抽出,直接捅了过去。

    “唔!”胸口突然一痛的对面百户,一口血喷出,低下头看向胸前,刀已是将自己捅了个透心凉。

    “你……”随着钱部百户拔刀,尸体噗一声倒在了地上。

    之前还在叫好的人都直接呆住了。

    顿时全场肃静,直到沉寂了大概几瞬,才有人醒过神来,大喊一声:“杀人了!”

    原本弥漫着胜利喜悦的山寨空地上,不少人瞬间惊惶而起,碰掉了杯子碟子,左右环顾。

    “怎么了,难道山寨又反了?”

    “我、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看着死尸倒地,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杀人百户直接怔住了,像没想到自己竟然一怒下,真当众杀了对方。

    杀人不算什么,杀的是自己人就不对了。

    直到有人喊了一声,周围的人起身,朝外退去,将这个人围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面对着惊慌不解又带着警惕的目光,百户这才像回过了神,忙慌张地看向人群中的熟人。

    “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他先侮辱先祖,是他先挑事!都是因为他,我这才动了手!跟我无关!不关我的事!”

    “老六,你跟我最熟了,你快告诉,我不是故意!”惊慌失措的百户,忍不住想要抓住周围的人解释这事。

    但他刚才捅了死者一下,着实又狠又准,崩了一身的血不说,脸上也被溅到了,双手更血红一片,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凶戾。

    虽说在场的人都是上过战场,死人不知道见过了多少,但这样在自家营地里,因着口角,就拔刀杀了自己人的事,还真是很少遇到。

    面对这样一个能毫不手软对着同袍下手的人,没人愿意去赌一个可能,去靠近他。

    谁知道他会不会明知道要死了,临死前再拖几个下去,好混个本?

    “庄康,别动,立刻放下刀!”

    看见刚才还乐呵呵一起喝酒的同袍,此刻都拔出刀指着自己,脸色难看,呵斥不要再动,否则就不客气,庄百户心中涌上了绝望。

    完了,完了,这下死定了!

    在军营里打架,这不算是什么,可伤及人命,还是同阶百户性命,怕是只能以命抵命了。

    庄百户仓皇四顾,只觉得偌大军营,此刻已是一个困兽的牢笼,而他就是等着屠刀的孤兽。

    这想法一浮现,就再也按捺不住,本就不清明的眼眸中,渐渐浮现出一层血色。

    “快去禀报大人!”人群中已有人转身朝着崔兆全的大帐跑去。

    跟钱之栋他们不同,崔兆全在外面看了归降的事,知道自己上当了,心里不痛快,只陪着寨主喝了一些酒,就独自坐着,揉着眉心发呆。

    结果才没坐多久,就听到外面亲兵急急禀报:“大人!大事不好了!齐百户被人给杀了!”

    “你说什么?”崔兆全一下子就懵了。

    “齐纳被杀了?被谁杀了?谁敢在大郑军营杀一个百户?”他起身,快步走到大帐外面,不可思议问着。

    “大人,是、是钱帅手下的一个百户……他与齐百户一起喝酒,结果发生了口角,二人厮打起来,因着打不过,那百户就直接拔刀,杀了齐百户……”亲兵说到一半,就看到崔大人表情一下子狰狞起来,忙低下头,不敢与其对视。

    崔兆全险些没被这事给气死!

    “混蛋,一群丘八!”崔兆全其实没想到,会有人指使什么,这完全不可能,只觉得这群军将,果然个个粗鄙不堪。

    明明大胜了,喝庆功宴,都搅出大事来。

    而且齐纳虽仅仅是个百户,可也是靠拢自己的亲将之一,不然也不会在这次来西南时,将他也带着。

    他对齐纳的脾气也有些了解,知道这人的确暴躁了点,但同样,齐纳能小兵起步,大字不识一个,还能混到现在地位,还能让崔兆全信任,凭的是能力跟识相。

    这样的一个人,就算会跟人斗殴打架,但绝不会到搏命地步,显而易见,这命案责任都在钱之栋的那百户身上!

    “果然是将桀骜,兵也不驯,我要看看,哪个百户这样胆大包天!”

第一百九十二章 抄帐

    崔兆全就朝着汇集方向而去。

    都不用特意找,走出不到二百米,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困兽一样的男人。

    “钦差大人!”这时,同样得到消息的钱之栋,本准备呵斥拿下庄百户,见崔兆全面带怒色,也只能硬着头皮先过来请罪:“都是我御下不严……”

    “你何止是御下不严!”崔兆全无故折损了一个亲将,口气自然十分恶劣。

    他指责道,“你手下的兵,竟然在军营当众行凶,还是在今天这日子,若无你的放纵,能有这样的结果?还是说,你这是借此事向本钦差表示不满?”

    “末将不敢!”这帽子一扣下来,钱之栋也不禁头疼,忙再次低头认错。

    “你不敢谁敢?你的兵到底是怎么管的,你心里有数!做出这样的事,你敢说,跟你平日纵容无关?”

    崔兆全抬手,止住钱之栋的话:“你也不必跟与我解释,事实如何,等查清了这事,自有分晓!”

    正呵斥着钱之栋,突然之间听到有人惊叫:“啊,大人小心,他是刺客!”

    说话间,原本被人围着的百户,竟不知怎么,突然发了狂,不仅爆发突围,还持刀直奔向钦差,朝着背对自己的崔兆全就劈砍过来。

    崔兆全一转头,就看到这人凶悍残暴的狞笑,饶是经历战场,又隔一段距离,也被吓了一跳,忙后退几步,险些摔倒。

    “狗钦差,去死吧!”庄百户大叫,毫不留情劈砍试图拦截的将士。

    崔兆全身侧只跟着几个侍卫,毕竟谁都不能料到,在这种到处都是自家人的大郑军营里,会有人胆敢公开行刺钦差。

    说实际,军中规矩森严,对犯事的人斩首都不少,还不是乖乖去死?

    因此大家都觉得庄百户只是喝醉了酒,等会就会把脖子伸长让砍,没人能料到,庄百户会悍然刺杀钦差!

    几个侍卫被这突发事件弄得十分被动,慌忙拔刀去阻拦。

    “啊!”一声惨叫,庄百户刀光一闪,一个侍卫的头颅顿时飞出,偌大头颅,咕噜噜滚出几米远,一直滚到了崔兆全的脚底下。

    崔兆全恰好低头,正好与死不瞑目的侍卫目光对上,顿时打了个冷战。

    “狗钦差,陪我一起死来!”下一刻,一道恶风就扑来,崔兆全也有一定身手,虽空着手,却利索一躲,刀几乎贴着身体劈下,差一点,就将他劈成了两截了!

    而身后恰有人过来,正是赵督监,也被吓了一大跳。

    “快拦下他!”

    “你们都在干什么?还不快杀了这刺客!”

    赵督监的侍卫,个个武技精湛,拔刀对着几乎扑到崔兆全跟前的庄百户冲上去,只听“噗噗噗”数声,还带着“铮”声,原来是数刀自各个角度刺入,在他的体内碰撞,发出了一下闷哑金属声。

    随着数刀拔出,血喷泉一样伤口喷出,很快就浸湿了地面,庄百户双眼睁得极大,面露不解之色,当场毙命。

    “狗钦差?敢侮辱钦差,蔑视皇上!”受惊了的两位钦差,却不肯因刺客的死就罢休。

    人在害怕时,第一反应就是愤怒。

    崔兆全就是如此,这一次几乎是死里逃生。

    当初冒进被围时,是钝刀子砍人,让人煎熬,但并不亲临危险,现在突然冲出一个刺客,众目睽睽下,让他不仅差点没了命,还险些出丑,这死亡的感觉,真的几乎擦身而过。

    而崔兆全发泄这愤怒的直接表现,就是当机立断,喝令:“钱之栋,你莫非是想行刺我?来人,拿下!”

    “两位钦差,我冤枉!这事我真毫不知情!”钱之栋此刻不敢有丝毫抵抗,只能拼命解释。

    但崔兆全正在气头上,岂会听他解释?

    直接手一挥,士兵就给钱之栋五花大绑,随后押了下去。

    崔兆全心里犹不解气,结果一回首,就看见了不远处秦凤良,此刻神情,让他更是火大了。

    就见这秦凤良口角带笑,目送着钱之栋被押下,知道他是幸灾乐祸,虽不是冲着自己来,可犹烈火上被浇了一勺油,让崔兆全差点没绷住表情。

    好在秦凤良是个老狐狸,很快察觉到了崔兆全的注视,忙收敛了。

    “哼!”崔兆全心中厌恶,一甩袖子,直接进了大帐。

    赵督监阴森森看了一眼周围,吩咐孙百户:“咱家交给你一个任务,立刻去抄了钱之栋的大帐,但凡是带字,一个都不许漏下,都给我查一遍!”

    “是!”孙百户立刻领命下去,对皇城司的人来说,抄家这是老本行!

    而跟着赵督监的都指挥使再次出现,跟在赵督监身侧,既是震慑,也是在保护赵督监。

    孙百户,得了令,气势汹汹带人去了钱之栋的大帐。

    此时钱之栋被抓消息还没传过来,他们到了时,直接围了大帐,凡此刻在附近的,一个都没跑掉,全都被控制起来。

    “这是出了什么事?”这几日一直低调行事,能不露面就不露面,尽量降低存在感的简渠,帐篷就在不远,这时听到了动静,探头往大帐一看,脸色却是一变,尤其想到了一件事,心里更咯噔一下。

    “难道是两位钦差知道了大帅的打算?”简渠心中惶恐,

    毕竟折子的事,他也有参与,虽只是参谋,最终敲定的人是大帅,但这事一旦被钦差发现,两位钦差哪个能忍得住?

    而自己这个幕僚,无品无级,若被迁怒了,被弄死,还不像是捏死一个虫子一样简单?

    见情况不对,简渠连东西都没拿,直接转身就走。

    左右要紧东西,自那日与大帅离心,都贴身带着,连睡觉都不拿出来,就是防备着遇到突发事件好随时能逃。

    眼下,倒是错有错着了。

    苏子籍回到自己帐篷时,刚进去,就突然停住,直到看清了里面站着的人是谁,这才松开了眉:“简兄?”

    “苏贤弟,叨扰了。”偷偷溜到苏子籍帐篷里躲着的简渠,此刻面对着苏子籍,不由得苦笑连连。

    “刚才钦差的人派人抄了大帐,看起来气势汹汹,十分吓人,我也没敢靠近,怕被牵连,只看了一眼就匆匆跑到你这里来避难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折子

    炭火生起,小桌温着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和切的蜡肉。

    虽非常简单,简渠的心就安了下去。

    苏子籍笑着:“简兄不必担忧,我这帐,没有人闯入,来,天寒,烫的酒,您先喝一口暖暖身子。”

    简渠烤了烤手,自斟了一杯饮了,不禁赞:“好酒!”

    苏子籍用箸拈了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焦香崩脆,满口浓香,还没有说话,就见着简渠又自斟了一杯饮了,突然之间拭眼叹着:“唉,大帅这次完了!”

    “钱之栋犯了的事,真说起来,与本人其实无关。”苏子籍装作不知底细:“他手下的一个百户,杀了崔大人的一个百户,随后又狗急跳墙,行刺两位钦差,被当场格杀。”

    “钱之栋有御下不严的罪过,论罪不小,但他也有战功,功过相抵,至少性命没有大碍。”

    “西南才平,就杀功臣,让将士怎么想?”

    “再说,西南还需要悍将坐镇,平稳局面,我想这道理,两位钦差不会不清楚。”

    这说的都有道理,简渠却苦笑,用火烤着苍白没点血色的手:“不,大帅这次是真的难逃一劫了。”

    再怎么样,简渠在钱之栋帐下三年,说一点情分也没有是假。

    “仅仅只是这事就好了。”简渠叹了一声:“现在我既然到你这里避难,自然不会隐瞒。”

    简渠目中满是忧郁:“是折子,大帅多夜,连同我等几个幕僚,反复推敲,写了一份折子,还没来得及递上去。”

    “这折子的内容,本来只有皇帝能看见,而且回了京城,两人也不是钦差了,却也无有大碍。”

    “偏偏钦差的人,刚才就抄了大帐,而折子此刻就在帐内,这折子上的内容被两位钦差看到,就不得了了!”

    背后争功,上了密折,钦差事先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怎可能罢休?

    简渠就怕折子落到了两位钦差手里,但想也知道,既抄了大帐,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只要两位钦差一看,就知道这看似与真正战果没有多少出入折子里,隐藏着怎样的投机取巧,又怎样巧妙措辞,抢了大功。

    眼下钱之栋落在两位钦差手里,百户杀人与刺杀钦差这事,可轻可重,真是让两位钦差大怒,铁了心要杀钱之栋,都无需添油加醋,只需将各种罪名,一个不拉的如实禀报给皇上,等着钱之栋就可能是死路一条。

    “钱之栋,你果然自寻死路,终于还是干了。”

    “桀骜、久战不下、坐视袭击钦差、争夺功劳,除了谋反,应该有的大罪,一个都不落了。”

    苏子籍暗暗想着,却“咦”了一声,似乎才刚明白过来,身一倾:“这样严重,难道是争功?”

    简渠对苏子籍能立刻反应过来并不惊讶,毕竟能在这节骨眼闹出来的事,也就只有这个了。

    他重重点首,随后再次叹了口气。

    虽早就想好了离开,甚至对钱之栋有警惕,但对方大难临头了,简渠的心里生出的却不是喜悦,而是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难受。

    苏子籍并不理解像简渠这样没了所投明主的文士的复杂心理,此刻想的是:“钱之栋这一次,或者死,或就是剥夺一切官职。”

    “没了官职,五六十岁的人,还有什么依靠?不足为惧,不足为惧。”

    “倒是秦凤良,说不定就便宜了此人,钱之栋一旦垮台,他就可能继而成为西南军大帅,正式进入全国顶尖大帅之一。”

    “不过,这也没有办法,我不是神,能不动声色,挽回西南大局,又灭了钱之栋,已经不错了。”

    “现在为今之计,是赶快回京,说不定还能赶上今年的会试,还有那个桑女盯上了我,本来可调查一二,现在却来不及了。”

    苏子籍重重吐出一口酒气,浮现出久违的惬意。

    此时此刻,大帐内,崔兆全喝了一杯热茶,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惊慌失措的情绪慢慢被压下去,可这受了惊后的惊怒,却不是那么好压下去。

    他看一眼坐在旁边,正冷着脸不说话,只摩挲着自己碧玉扳指的赵督监,没那个心情去暗骂这太监了。

    “这次的事,倒是可以趁机给予惩戒。”太监既不开口,崔兆全就只能先开了口。

    看到赵督监望过来,崔兆全冷笑:“钱帅治军不齐,正好惩罚,想必能让他灰头土脸,朝廷也必会乐意看到,你说对吧,赵公公?”

    整治军头,是贯穿整个承寿朝的大策,赵督监岂是不知?

    钱之栋要是无罪,尚可解除兵权回家养老,现在出了这事,却正好问罪,只是这话不能直白,赵督监抬了下眼皮,正要回话,就看到孙百户进来,并快步来到了身边。

    附耳说了两句后,赵督监也不禁皱眉:“真的?”

    “公公,这就是抄来的文书,请您过目。”孙百户低声,并将手里的文书,递了过去。

    崔兆全见这二人这样神秘,心里更不痛快。

    有心想说什么,但一想,现在两个人都有着火气,刚刚出了内讧,若钦差内部再闹起来,岂不是给山寨的人看笑话?

    那些人可还在军营里软禁着,还没放走!

    赵督监将文书打开,快速看了一遍,顿时呆住,再浏览一遍,确定不是自己看错了,脸色顿时又青又白,煞是好看。

    “崔大人啊,咱家觉得,你刚才说的,太轻了。”

    “嗯?什么意思?”崔兆全初时不解赵督监这含糊不清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等赵督监将一份文书递给,他有些茫然地低头看了,立刻就懂了。

    不仅懂了,还直接“啪”的一下,将文书狠狠地砸在了桌上,咆哮。

    “怎么敢,他怎么敢?!”

    原来,这份文书正是钱之栋与几个幕僚花费数夜反复推敲写出来的折子,只是还没来得及递上去,就被孙百户搜了并递了过来。

    上面的内容,乍一看,与战事结果并无什么区别,可这文字落下,哪句在前,哪句在后,用词稍稍点一下,结果就差着许多了。

    这份文书,就写得极巧妙,不仅点出了两位钦差冒进,差点坏了大局,而且通过顺序稍稍变换了下,就连钱之栋本人一些错误,都反倒让看的人觉得,是两位钦差的过失。

第一百九十四章 问罪

    两位手握天宪的钦差冒进,不听劝说,身“姨娘”的钱之栋,又岂能阻止他们插手西南军务?

    这样一来,大大小小的一些错事,在钦差到了西南,都要替钱之栋背锅了。

    通篇读下来,便是两位钦差这样的当事人,也觉得大体上看不出毛病来,但这味道,可就全不对了。

    “照着他这折子所写,咱家与崔大人,不仅是寸功没有,还有着失察与冒进之罪了!”

    崔兆全冷笑:“何止?这山寨归降的功劳,怕也要被那匹夫所夺,毕竟这折子若由他这么递上去,朝廷先入为主,谁还会信这等大功,是你我所立?”

    在大部分人眼里,自己是沾了一点武事的文臣,而赵督监则是太监,与钱之栋这样大将比起来,后者本就更有可信度,而这精心推敲过的折子,更是让人看了深信不疑!

    想起在饿狼岭时,两人旦夕不保,唯恐城破就死,那是何等艰难,最后好不容易立下功劳,这可是拿命搏来的,谁争这功,那就是仇人!

    “不过,这倒提醒了我。”崔兆全站起身,在帐内转着,冷笑:“现在西南山寨都已归降,虽还在收尾,可早一日递了折子回去,也早一日让皇上安心,我们该上折了!”

    “是这个道理!”赵督监尖声说:“咱家有特快渠道,十天,十天保证就有皇爷的旨意答复!”

    崔兆全此刻也不去计较赵督监隐藏着这一手了,毕竟对方手里掌握着特快通信渠道,这事早就有所猜测,不然,之前册封山寨寨主跟木桑的圣旨,又是怎么来的?

    “那就立刻写折子!”

    “来人!备笔墨纸砚!”

    随着崔兆全的一声令下,立刻有亲兵整理了一张干净桌子,将上好的笔墨纸砚备上,崔兆全看向赵督监:“我先写了,赵公公觉得不妥的地方,再行修改?”

    “就依崔大人。”赵督监这次毫不阻挡,痛快点首。

    崔兆全好歹也是一榜进士出身,文采风流,铺就纸张,稍作思索,就直接挥毫,写就了一份折子。

    这折子,先为二人表功,接着就写了钱之栋的罪状。

    故意在进攻时怯战,导致两位钦差深陷包围,又不仅不救,反而退兵,并且阻碍别人来救。

    帅嚣张、将跋扈,钱之栋将西南当做自家后花园,当众纵容将士杀死跟着钦差来到西南的一名百户,还试图刺杀钦差,好杀人灭口,掩饰这事。

    又提到,钱之栋盘踞西南两年多,更纵容几支马队与山寨勾结,马队贩卖的不仅有着粮食,更有大郑军队的武器,而西南这里,只有钱之栋统帅西南军,再无别军,这事,就算不是钱之栋主观上叛国,起码也有着纵容之罪,说深了更就是养贼自重。

    林林总总,凡能给钱之栋扣上的锅,崔兆全一个没落下。

    不仅仅这样,写时,崔兆全想起了秦凤良刚才的幸灾乐祸,一阵厌恶,又顺笔给他也添了几处罪状,诚恳写着:“臣以为,西南既平,无论是钱之栋还是秦凤良,久居西南,盘踞日久,都不是朝廷之福,宜另派大将镇之。”

    墨迹未干,就被赵督监拿起,看了一遍,再看崔兆全时,已是带着一种隐隐佩服。

    “都说文人笔如刀,杀人不见血,今日咱家倒见识到了。”他暗想着。

    但这通篇看下去,却不见苏子籍的名字,赵督监身为首脑太监,虽也贪功,却并不指着这军功升官发财,毕竟他已是首脑太监,再升,也升不到哪里去,像他这样的无根之人又不能封爵,自然就没那么贪功。

    再加上苏子籍身份的缘故,他回去后必定要私下再向皇上仔细禀报,有些事,完全隐瞒了,到时反说不清了。

    因此,赵督监似笑非笑看向崔兆全,提醒:“这收降山寨的功劳,不分给苏子籍也就罢了,营救咱家与崔大人的功劳,总不好全抹了去,你说是吧?”

    “不然,到时候人家问起了,咱家与崔大人是如何突围,难道,要将功劳推给该死的老匹夫?”

    “倒是我忘了,这就给他添上。”崔兆全神情一僵,随即淡淡说。

    赵督监看他这做派,也不在意他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只在旁监督着。

    崔兆全只能重新又写了一份,这一份折子,给苏子籍的功劳添上了,虽十分功劳,只写了三分,更隐去了苏子籍献计收服山寨的功劳,赵督监看了,也没再吭声。

    说到底,圣意未明,能帮了上次,就还了大部分人情,这时再帮衬一句,赵督监觉得已经到了火候。

    再多,要是给圣上觉得,自己私下倾向苏子籍,那自己就祸端来了。

    看完,赵督监尖声吩咐:“孙百户,你立刻用渠道,把这份折子送回京城,我要看钱之栋怎么死!”

    不远处军营,木桑连同仆人被软禁在一处大帐,虽不限制出入,但凡是出去,都会有着多人跟着,这样情况下,想要私下与人联系,几乎是不可能。

    他出去几次后,便歇了这个心思,而是老实待在帐中。

    这时天空传来一阵鹰鸣,有老鹰在军营上空盘旋了几圈,又飞远了。

    仆人仔细倾停,才停下,就见木桑迫切的问:“鹰鸣,传递了什么话?”

    木桑与仆人对视了一眼,都知道,这是桑女在通过老鹰传递消息,这种暗语,非常简单,可是有时足了。

    “信息、京城、快传。”仆人立刻说了暗语。

    “看来是有折子被送回了京城。”木桑有些可惜低声:“就是这渠道与炼丹士有关,虽可试着袭击,得知内容,但得不偿失。”

    “大人,我看这次钦差送了折子回去,未必是为了山寨,之前钱之栋的人当众杀人,这可着实让我们看了一场笑话,怕是这折子,就是为了此事!”

    说起酒宴上发生的事,仆人不禁面露幸灾乐祸。

    让他们不得不归降又如何?

    一个百户,没死在他们的手里,却死在了西南军自己人手里,钱之栋这厮,怕是要倒大霉了。

    木桑却反倒摇了摇头,皱眉:“钱之栋这个人,有能力,有私心,更有执行私心的力量,他倒霉了,未必与我们有利。”

    “下代西南提督,就是因没有执行私心的力量,怕与我们更不利。”

第一百九十五章 总督

    西南安州港口

    又有兵船抵达,远远看见舰上甲胄林立,十分森肃。

    在靠岸前,这次来的官员,就已派人来送信,提前了一天,西南大营内的人早就已做好了准备。

    也因此,当十几艘兵船抵达时,岸上立刻响起了鼓乐吹打之声。

    当初苏子籍抵达安州港口时,就曾听过这样鼓乐吹打,中间隔了一个新年,再听时,已是获胜准备离开的时间了。

    苏子籍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身钦差的随员,无官无品,这种去迎接新钦差的事,苏子籍还不够资格,因此就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与一些兵卒及商人、百姓一同,朝前看去。

    在一侧站着是野道人。

    “这次来的其实不算钦差,是上任的官,一个是总督褚遂,而新来的提督焦慎,不知道来历。”

    “不过,十七艘兵船,并没有运输多少粮草、军械,全部是人,每船400人,有6500人以上,来者有点不善。”

    野道人压低声音说,就听到苏子籍嗯了一声。

    “这事不急,能这么短时间,就得到这样的情报,你已做的很好了。”

    想到曾经孙百户看向野道人时的眼神,苏子籍此时也不禁感慨,幸当初自己收下了野道人当门客。

    因着混迹江湖多年,除去所谓的屠龙术,这野道人结交底层帮派并收集情报的能力,也同样出色。

    野道人不太满意,叹:“只怕耽误了公子的正事。”

    “这倒是不必担心。”苏子籍胸有成竹。

    “对了,桑女又派人和我接钠,想和公子您见上一面,您见不见?”

    “不见!”苏子籍冷冷的说着,这时西南已平,归心似箭,又是敌非友,见什么见?

    这时官船靠岸,两拨人簇拥着两个四十岁左右男子上岸,港口岸鼓乐吹打之声已停了,被簇拥着的两位新官,笑盈盈看着迎接他们的人。

    “崔尚书,赵公公,多日不见,你们清减了不少,可见西南一行,你们可是吃了不少苦。”总督褚遂跟崔兆全、赵公公都认识,寒暄着。

    “这是焦提督。”

    焦慎,崔兆全认识,算是新生一代,很能打仗的悍将,这时话未说完,焦慎已向两位钦差行礼。

    “不敢,不敢!”

    两人看去,见这四十刚出头的人,白皙面孔,看起来很文雅,唯一双眉笔直挑起,透着一股杀气。

    “都是为朝廷办事,谈不上辛苦不辛苦。”崔兆全打了个哈哈,说。

    心里暗暗想着,不过十天,圣旨居真到了。

    从京城出来到这西南,他们可是花费了二十日左右,这第二波来得这样快,怕是朝廷早就做好了准备。

    可他作兵部尚书,这次西南之行的正钦差,竟直到接到褚遂将抵达的消息,才知道了这事,对隐瞒部分情报不说的赵督监,心里自然是不满。

    赵督监笑呵呵,与这褚遂说:“褚大人到了,咱家这心也就放了下来。”

    冲着京城拱了拱手:“能办好差事,让皇上安心,咱家莫说是清减了,就是殒命在此,也是应该。”

    戴罪来迎接的钱之栋,这时过来向褚遂见礼。

    “钱帅不必多礼,西南的事,也多亏钱帅主持、周旋,才能平定。”褚遂亦是客气了一句。

    看着并不倨傲,态度自然,钱之栋先松了一口气。

    这也算是官场的一种潜规则了,身钦差,手里旨意针对着谁,对那人往往态度冷淡,这是因宣读之前,就是代表着朝廷,代表着皇上。

    “看来就算给我治罪,应该也只是御下不严的罪。”钱之栋暗暗想。

    这二人到了,钱之栋直接恢复了自由,不仅不再被拘押着,还被允许自由活动了。

    看着寒暄,苏子籍利用视力,遥遥望着,清楚看到了这二人与钱之栋说话的模样,心立刻就落下了。

    “这二人很和气,对崔兆全和赵公公还正常,但对钱之栋更是态度客气,这就很不正常。”

    毕竟,两位钦差既看到了折子,势必会报复,给钱之栋罗列的罪名,也绝对不会轻。

    而朝廷大策,就是压制骄兵悍将,别说有罪,就是无罪,总督也难这样和气说话。

    正常情况下,新来两位钦差对钱之栋不假颜色,说明会在旨意宣读上给予治罪,不必藏着掖着。

    但现在这样,必定比明着治罪更严重。

    “让上官必须花心思麻痹钱之栋,他死定了。”苏子籍冷冷说着。

    二人低声交谈,由于涉及自己,褚遂遂把旨意交给赵督监:“赵公公,既然香案已经准备好了,朝廷十万火急,让本官携来圣旨,还请赵公公立刻宣旨就是。”

    迎接前,就在岸上设下香案,可以宣读圣旨。

    “褚大人说的是。”赵督监手捧黄绫盖着诰谕庄重走到香案上首,南面而立,一站定,包括崔兆全以及这次同到西南的焦慎、钱之栋、秦凤良等,都一起伏地叩拜:“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赵督监对这套非常熟悉,朗声:“有旨意!”

    字字清晰的徐徐宣读着内容。

    “褚遂成了西南总督,而让我与秦凤良那老匹夫一同进京,焦慎接替我驻扎西南?”

    听到圣旨上对自己安排,钱之栋眼睛转了转,能理解。

    他在西南已待了两年多,皇上必不会允许自己继续在此掌兵,姓焦过来就是来接自己的兵权。

    “罢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起码皇上并无治罪,钱之栋的心,算是略微放了下来。

    “钱帅,可以的话,请立刻交割兵权,你们也好早日回京。”总督褚遂恭敬叩谢了圣旨,对钱之栋说。

    钱之栋只能应下:“这是自然,下官已准备好军中花名册,将士也都随时听令,只待大人一句话,立刻能交割。”

    “赶晚不赶早,就现在吧!”褚遂点首:“正好交割完毕,可以立刻开宴,皇上可是等得急,交割宴就直接回京。”

    “是!”钱之栋一眼看见附近的人,参将副将都在,心里知道这是两个钦差搞的鬼,不过这时只得应着,喊着:“参将以上出列!”

第一百九十六章 交割

    “是!”钱之栋话音一落,秦凤良也只得同样喝令,顿时二十余个将军应声而出,叉手听令,这些人或高或矮,但个个剽悍,脸上横肉绽起。

    “你们听着,从现在起,你们归焦提督指挥!”

    “是!”

    其实论官职,提督是从三品,只能称军门,西南伐逆大将军是正二品,可以称大帅。

    因此这些人一齐拜下:“末将拜见焦军门。”

    这一拜下,就是当众交割兵权,西南军当初也是数支军队调来合拢在一起,并非一开始就是钱之栋嫡系,现在兵权一交割,这些面露些茫然的将士,就转而成了新上任的焦军门的兵将。

    一拜下,钱之栋突然之间觉得身上一空,一丝莫名恐怖骤然袭上心。

    不仅仅是焦慎,总督褚遂也受了西南官员之礼,才受了礼,换了笑容,说:“诸位平定西南,极不容易,以后化兵为犁,还需要各位鼎力支持。”

    赵督监见官员已跪拜,定了上下名分,就说:“褚大人一路风尘也是辛苦,请咱家备了水酒,请一起赏光。”

    “不敢,不敢!”褚遂现在是总督,可赵督监和崔兆全还是钦差,故立刻应了,一行人沿着道路转入一处酒楼。

    这酒楼自然提前收拾过,不但扫的一点灰尘都没有,就连地板、隔扇、雕柱等,都光滑得似乎涂过一层油。

    褚遂请钦差入了座,又坐到左首,右首却不是焦慎,还是钱之栋,只是虽然这样,可酒过三巡,就不一样了。

    “人心易变,古人诚不欺我。”见诸将都向新将行礼劝酒,而自己冷冷清清,喝着闷酒的钱之栋,心里很不是滋味,不久就借酒意告退了。

    等回到大帐,此刻帐内安静,钱之栋呆呆坐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目光四处搜寻,只觉得一人独坐,更觉得冷清非常。

    钱之栋看着亲兵抱着一捆捆收拾,心里陡地一紧,望了望天色愈来愈重的天穹,问:“郯欣、栾铁树,来了么?”

    “大帅,没有!”亲兵怯生生的回答,这两人都是跟随钱之栋许久的老人,都没有来。

    钱之栋听了,瞟了一眼远处,隐隐还能听到庆乐声,虽知道新将抵达,郯欣、栾铁树仅仅为了不穿小鞋,这时都得认真伺候,还是叹了一口气,愤懑、焦虑、惆怅袭上心。

    “往日这时候,早就有武将过来,可现在,他们眼里再没有我了。就是曾敢为我杀人又如何?换了大将,他们也可为了新帅,转而杀我。”

    “经营两年,除了上百亲兵跟几个幕僚,竟再无可信之人!”

    不过,想到幕僚,钱之栋眯起眼,立刻就想到了最近一直不往自己跟前凑的简渠了。

    “这个简渠,怕是留不得了。”

    “报!”有亲兵在外面喊了一声。

    “进来。”钱之栋恢复了大将军的威严。

    “大将军,您让小的盯着苏子籍,小的发现他现在就登回官船,已在船舱住下了。”亲兵回答。

    钱之栋心中一窒,良久才冷笑一声:“苏子籍这些天,一步不离太监左右,也算是谨慎了。”

    “现在提前上了船,也不奇怪。”

    钱之栋转了几圈,心火越是旺盛,不得排遣,咬牙说着:“来人,既要离开,就顺便去送简先生一程。他来西南之前,可是受了不少苦,想必,是愿意永远留在这里。”

    “事后选个清幽之地,将他安葬了吧。”

    “是!”亲兵应了声离开。

    钱之栋这时也慢悠悠起身,掀开帐帘,看向外面。

    太阳已是居中,并朝西面慢慢移动,大营内似乎因新帅的到来,到处都是喜悦之声,听到钱之栋耳朵里,就格外让他不舒服。

    “钱将军,崔大人跟赵督监请您即可准备起拔,赶赴港口,最多还有半柱香时间,就要出发了。”有人过来提醒着。

    钱之栋点点头,随手招来自己一个亲兵:“都听到了?该收拾的,都干净收拾了。”

    “对了!”亲兵正要走,钱之栋又忍不住叫住,问:“之前崔大人搜我大帐,真的只是搜走了桌上的文书?”

    亲兵回答:“是,小人后来去看时,床榻下面并无动过的痕迹。”

    作钱之栋信任的亲兵,是知道钱之栋大帐的床榻下面挖了一段,埋着个小柜子,里面放着就是顶顶要紧的东西。

    可见就算是自己的大帐,钱之栋也并不是完全放心的。

    孙百户翻出来的折子,就是那里找出来,不过因习惯,只是让人抄录了一遍,又原样放了回去。

    现在使一回到大帐,就检查了一下床榻下面的钱之栋略放了下心,点首:“我知道了,去备马,大家集合,准备跟着我回京。”

    西南军的将士,他是一个都别想带走了,但这上百亲兵,不属于西南军,而是属于钱之栋个人所有,回京自然也要带着。

    半柱香,回京的队伍正式赶赴安州港口。

    因着两位前钦差,钱之栋以及秦凤良都要一同回去,这阵势可不小,省里的人,但凡有品级,能过来的都过来送别了。

    往日比较冷清的港口,真算得上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钱之栋骑着马,带着人抵达这里,也需驱赶着路人,才顺利通行,抵达到了舰船前。

    “大将军!”这时负责去料理简渠的亲兵,不得不带着难色来回复:“整个营地都找不到简先生,有人好像看到他上了官船。”

    “上了官船,是新投靠了主子?”钱之栋重重吐出一口怒气,但这时当然不能发作:“算了,且由他去,总能算账。”

    而在这时,在一艘挨着钦差官船不远的大船上,苏子籍、野道人,连同简渠都在甲板上。

    “小心扶着!”两个甲士扶着邵思森过来,三人忙迎上去帮忙,将邵思森顺利带了上来。

    见他脚步虚浮,脸色苍白到吓人,甚至时刻需要人扶着才能站稳,苏子籍心里就一沉,有些难受。

    “咳咳,连上个船板都难。”邵思森神色灰暗:“可见我的身子,怕是真撑不住了。”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苏子籍忙安慰:“邵兄你不要想这么多,现在登了船,用不了多久就能回京,到时肯定能请名医给你医治。”

    “再者,西南的气候,对你的伤势有着妨碍,到了船上,或反好些。”

    “借你吉言吧。”邵思森眸子微亮。

    “轰”就在这时,岸上突然响起了三声炮声,这是礼炮,代表着钦差即将登船离开。

第一百九十七章 锁拿

    “钦差要登舟了。”

    苏子籍想着,不由瞟了一眼不远处,顿时“咦”了一声,只见十余亲兵抬着箱子,却直向自己船而来。

    简渠也一眼看见了,不由心里一悸,正没有办法时,就听前面一阵骚动,有侍卫拦住了,坚决而客气的说:“请向别处去,这船已经有人了。”

    “嗯?被拦下了?”

    眼见钱之栋的亲兵本想朝着自己这条船过来,却被中途拦下,苏子籍顿时挑了下眉,呆着脸一笑。

    要说钱之栋并不知道自己与简渠就在这艘船上,他是绝不会信。

    在知道情况下,钱之栋还选择带十几个亲兵过来有意登船,其隐含恶意,真是想忽略都无法忽略。

    简渠刚才不过看着亲兵朝着过来,就直接僵住了身体,此刻才稍松一口气,可想到钱之栋可能的打算,又忍不住心中惊惧。

    “难道大帅是知道我在这艘船上,才本打算上这艘船?”

    “好歹我也给他做过这样多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苦如此相逼?”

    “他这样明目张胆,我真能一路平安,抵达京城么?”

    海上行船并不会一直风平浪静,但凡遇到风浪,钱之栋使人将自己扔下去,谎称自己夜里失足落水,别人还能为了一个已死的幕僚,去质问钱之栋这样的大将?

    想也知道不可能!

    “苏贤弟,此行钱之栋也会上船,之后就要同行,如果遇到了,我等该怎么应对?”简渠紧紧盯着亲兵,担忧的说着。

    “哼,这等骄横,的确让人难以理解。”苏子籍看着,这才真正明白,掌握大权的大将,有时会桀骜到什么程度。

    “我梦好杀人”都是家常了,相比下,赵公公的贴心,却细致入微,这还仅仅是对一个可疑的太子血脉,要是真太子,态度又会殷勤到什么程度?

    就连自己都觉得赵公公可亲,难怪历史上历代皇帝信任宦官。

    苏子籍笑了笑,安抚:“上船是要上船了,怕身份不一样,其实你无需担忧,他此行自身都难保,又怎会有时间对付你我?”

    什么意思?

    简渠有些不明白看向苏子籍,苏子籍并不解释,而仍目视着远处,看着局面的发展。

    话说,辞行的亭内,钱之栋来到正副钦差面前,迟疑着说:“秦将军去了别船,只我一人上钦差船,岂不是让秦将军又心生不满?”

    赵督监没说话,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心中则暗暗冷笑:“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给秦凤良上眼药,可真是条毒蛇。”

    倒是总督褚遂,笑容不变,劝:“你是这次大胜的西南军大帅,而秦将军只是一军之将,你二人如何能比?”

    这话可着实搔到了钱之栋的痒处,他原本起了疑心,但听了总督褚遂的话,仔细一想,又觉得的确是这道理,并没有说错。

    自己是大帅,西南军也是在自己的统帅下,彻底将山寨收降了,而秦凤良又算个什么东西?

    不过率领着一部之将而已,而现在,自己卸了大帅之位回京,秦凤良不也同样成了光杆将军?

    在功劳上,秦凤良与自己不一样。

    钱之栋点头:“那之后海上航程,就要叨扰二位钦差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崔兆全,遂捋须而笑:“无妨,这是应该,请,请!”

    可惜,钱之栋没看出笑容下的杀机,听话的移动,准备上钦差官船。

    这上钦差官船,就不能带着太多亲兵,允许带四个去,这就已算是宽容了,毕竟钱之栋的部下有过当众刺杀钦差的恶行,钦差防备,钱之栋也能理解。

    而且,就算自己只带几人上船,钦差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真在海上出事,也没有办法向皇上交代。

    眼见着上百亲兵分流去了别舰,而钦差舰就在眼前,送别官员,已齐齐行礼,恭送。

    走在最前赵督监突然之间回首,故意“咦”了一声,突然之间,尖声说着:“咱家倒忘了,还有一道旨意没有宣读!”

    说时,一直跟着的都指挥使上前,真递过来一卷圣旨。

    人已到了船前,身侧左右都是钦差侍卫的钱之栋,看到这一幕,本来沉稳着的心,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但稍微一动,立刻就发现周围甲兵的眼神都不对了,个个手按刀柄虎视耽耽,钱之栋何等人,一起疑心,立刻发觉自己被十数道目光锁住,带来一种很危险的感觉,仿佛只要一动,立刻被弩箭穿透。

    目光一扫,就见钦差船上寒光闪闪,居埋伏弓手,顿时钱之栋一颗心更直接坠落,落进了冰窟中。

    而周围不明事理的官员还在纳闷,圣旨都能忘记宣读,这胆子太大了吧?

    总督褚遂是听到些风声,而焦慎一直沉默不语,这时目光一闪,露出了些惊讶和了然。

    这次事权从急,赵督监也没让摆香案,而南面而立。

    无论岸上的人,还是船上的人,都立刻伏地叩拜,就连心中惊骇的钱之栋只能同样伏地叩拜。

    “臣等恭请圣安!”

    “圣恭安!”

    赵督监冷笑的看了一眼跪伏的钱之栋,宣旨:“钱之栋身受先帝及朕躬深恩,本应精白其志以图报效朝廷,不想累年耗饷七百万两无有捷报,如此虚应故事,朕虽欲安而不得安也,今终平定西南,朕本览奏感慨,又闻汝行为卑污,溺职于前,复欺君于后,坑陷钦差,夺其大功,这等无耻之尤,厥罪难逭,实出朕之意料,即着钦差就地摘其印信,革去职衔,锁拿进京交大理寺勘问!总兵秦凤良,也有嫌疑,一体进京待勘,钦此!”

    钱之栋跪在船板上,顷刻间就已大汗淋漓,里衣都湿透了,这大罪扣在自己头上,回京这一路,怕就要被当死囚对待!

    至于秦凤良,因罪名远比钱之栋的轻,钱之栋听了,简直恨到牙痒痒,原来这才是他被要求上钦差官船,而秦凤良去了别的官船原因?

    想到刚才以为受到了优待的得意,钱之栋的眼都充了血。

    “还不请钱大帅进去?”赵督监将圣旨交到都指挥使手里,俯视着下面跪伏的钱之栋,轻慢的一挥手。

    瞬间之间,钱之栋就打落尘埃,几十年功劳苦劳付之东流。

第一百九十八章 萧声

    “拿下!”甲兵如狼似虎,拖起钱之栋就要往里去。

    至于钱之栋带上船的几个亲兵,立刻被缴了械,押了下去。

    岸上鸦雀无声。

    除了浪花声,所有人都对这突然逆转,目瞪口呆。

    谁也没想到,眼看就要欢送离开,钱之栋跟秦凤良明明是回京受封赏去了,结果转眼间,随着一道圣旨,二人当众变成了囚徒。

    这也过于刺激些!

    有些上了年纪身体也有恙的官员,不得不按住胸,免得因呼吸不畅而直接晕倒在地。

    而欢送着钦差船队离开的西南军诸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很挣扎。

    按说,被按住钱之栋,在一天前还是西南军大帅,而秦凤良也同样是秦部的主将,他们这些人原本是二人的下官,本该在此时出一把力,质问一声。

    但问题是,在不久前,二人都已交割了兵权,现在掌握着西南兵权是焦慎。

    大郑立国三十年,正统渐渐深入人心,数年时间还不够培养起将领的死忠,为了钱之栋与别的将领斗,这个可以,但为了钱之栋造反,这不可能,此时此刻,诸将虽心情复杂,可还是没动一点。

    有一二个愣头青想冲出去质问,被关系好同僚一把扯了回来。

    这可是圣旨!

    而且,在交割了兵权,再将这二人以囚犯带走,并不会对西南军众将有妨碍,他们现在是焦军门的人了!

    “我不服,我不服,我为大郑厮杀四十年,你们不能这么对我,有小人害我!”这时,被拖着走的钱之栋,大喊出声。

    连官服都已被剥了,他现在看起来,已失去所有威风,十分狼狈。

    远处的官船上,苏子籍等人看着这一幕,也同样沉默。

    但同样是沉默,众人的心情各有不同。

    简渠死死盯着,看着钱之栋挣扎着,却拖死狗一样拖进去,先是痛快,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对他赶尽杀绝的钱之栋再不能造成威胁了!

    但接着又生出兔死狐悲之感。

    钱之栋纵然用兵西南不利,但简渠是幕僚,知道这样多年,的确为大郑抛头颅洒热血,何至这样对待?

    朝廷自承寿年来,就压制整治军头,这传闻,看来并不是假。

    许多人兔死狐悲,但一直是太学生的邵思森却不能理解,咳嗽了下,说着:“哼,钱之栋虽过去薄有功绩,但功就是功,过就是过,不能一概而论,更不能功过相抵。”

    “此人如此桀骜,有此下场,不足为奇。”

    简渠却完全不赞同这观点。

    “邵公子,此言差矣,是刻薄寡恩之言。”

    “哦,怎么说?”邵思森不服了。

    “功过不能相抵,这话看起来堂皇,实际上就是赖帐,我且问你,现在过是罚了,大帅赫赫之功,赏了没有?”简渠说着。

    “要是杀其身罚其罪,爵其子赏其功,还算是功过不相抵,现在不过是寻小过而泯大功。”

    简渠见邵思森不服,也知道自己这话不合适,忙补了句:“故太祖赏免罪铁券,卿恕一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责,这就是为了酬功。”

    说到太祖的免罪铁券,邵思森只得哑巴了。

    “难怪简渠在原省不得中举,一肚子不合时宜。”苏子籍其实清楚,简渠说的有没有道理先不说,这话说了,就是怨望。

    说话之间,至于秦凤良,大概是有钱之栋对比,虽同样被带进去当囚犯,却老实了许多,一声不吭,而看押也显然松了许多。

    这情况,让秦凤良多少松了口气。

    经过了这一番变故,再次欢送时,连放礼炮,都显得有气无力了几分。

    船队终于离岸返京。

    苏子籍就站在船尾,望着渐渐远去了的安州港口,心情也挺微妙。

    这次来西南之行,可以说收获不小。

    不仅仅是立功这事,卷入了太子血脉,立功毫无意义,而是亲身经历战场,对一个少年来说,意义非凡。

    又摸了摸怀中,里面是用油布包的一叠银票,这是西南之行横财中的一半。

    剩下的都托野道人投入到了商队中,之前野道人能混入商队,就是因也有着投入,身份算不上作假。

    历来出海的海商,都收获颇丰,虽危险很大,但赚上一笔,就够许多人吃上一辈子了。

    苏子籍手头留着的银票,兑成现银也是一笔财产,无论买宅子还是置地,以及日常花销,起码一两年都不必发愁。

    而投入商队则由野道人运作,这是暗地里产业,钱生钱,总要比坐吃山空来得让人安心。

    更重要的是,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带着淡淡青光在视野中漂浮,一行青字窜起:“定策平定西南,化成人道种子,是否由蟠龙心法(2500/7000)汲取(此举不可逆)?”

    “钱之栋死,秦凤良贬,化成复仇之种,是否由蟠龙心法(2500/7000)汲取(此举不可逆)?”

    这还是第一次,产生了二次种子。

    更特殊的是,竟然提前说明了结果,苏子籍没有立刻点是,仔细看了看,目光盯在了“钱之栋死,秦凤良贬”这八个字。

    “法宝是明确说,现在没有意外,钱之栋进京,必会处死,而秦凤良是贬官的结果?”

    就算是苏子籍,也不由一阵惆怅,沉吟了良久,才点了“是”

    “蟠龙心法汲取人道之种,【蟠龙心法】+5000,提升8级(500/8000),文心雕龙获得提升,获得惑心之语。”

    “蟠龙心法汲取复仇之种,第9级关卡打开,【蟠龙心法】+3000(3500/8000),天命+1,天命5→6(1)”

    “惑心之语?”苏子籍凝神看去,若有所悟。

    “这是能在言行里,增加些说服力,算是魅力的一种,更能通过所信仰之物,巧妙种下心种,使能在远程都暗里说服?”

    按照苏子籍的理解,很有点像寄舍在人心的心魔啊!

    “天命+1就更奇了,是我为太子复仇,还是……夺了钱之栋的天命?”

    这样想着的苏子籍,收回目光,正要与身侧的野道人说话,就在这时,一阵萧声突然响起。

    萧声初听细如丝发,似有似无,袅袅不断,又渐渐产生着哀伤,似是相遇,似是相知,似是离别,更看淡春秋之意,一时间,船队的人都不由倾听。

    “这是哪来的萧声?”野道人抬头,试图寻找,却愕然发现,海面蔚蓝,周围别说是人了,连条外船都没有。

    再看苏子籍,正抬头,目光锁住空中。

    那里难道有什么东西?

    野道人去看,却见着一只老鹰在天空飞翔,离地足有三十丈,弩弓不可及,而原本卧在脚下小狐狸炸了毛,用爪子愤怒指着天空,唧唧叫着。

    苏子籍瞳孔这时一缩,一物飘飘悠悠坠落下来,并不被风吹,一直落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一块白色的手帕。

    难道吹箫之人是桑女?

    苏子籍突然之间,有种明悟,自己一直推辞不见,却是错过了一段缘分。

第一百九十九章 阶下囚

    “欧欧!”清脆的海鸥叫声,从头顶经过,天空碧蓝如洗,又是难得一个初春晴日。

    穿着一身利索服饰的苏子籍,才刚在几艘船上巡查过来,此刻又向靠拢的一艘船走去。

    跟在苏子籍身后是野道人跟简渠。

    这二人打扮和往常没有不同,有士兵看到他们,见跟着苏子籍,没有阻拦,放着一同跨步到了船上。

    “苏公子,请。”这艘船上的船长,见走在前面的是临时被赵督监委派为巡船使的苏子籍,忙拱手一礼。

    苏子籍点首:“我来巡查船只,看一看是否有不妥,顺便也要看一看各处的船舱内的生活,必要时会抽查一二。”

    跟着二人,在这时扮演沉默的角色。

    船长说着:“苏公子请随我来。”

    这艘船跟苏子籍住的官船有很大不同,苏子籍住的官船,虽也有士兵,但并不限制船上住客的自由,除有些危险区域不能去,别的地方都可以闲逛。

    但这艘船几乎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在即将抵达的一个船舱所在这一溜过道,更是有甲兵严密看守着。

    “把船舱门打开吧。”抵达了此行真正目的地,苏子籍取出一个令牌:“这是今天检查的第六艘船,知道你们这里与别船不同,这是皇城司的令牌,我是专门来看一看里面囚犯。”

    令牌是真的,看守见了,顿时退后一步,吩咐:“打开船舱!”

    两个士兵将门直接拉开,一股臭味从里面直窜出来。

    “这是什么味?”苏子籍蹙眉,忍住了要后退的**,掩口问。

    野道人跟简渠也都面色不好了起来,实在这味道太窜鼻,让刚从外面呼吸着新鲜大海气息的人有些接受不了。

    看守面露为难之色,解释:“这其实也不能怪我们,里面囚犯力气极大,就算是被链子锁着,也轻易近身不得,有些污物,就难免没法经常收拾了。”

    托词!

    苏子籍瞥了一眼,哪里会不知道这只是托词?

    里面关着的人又不傻,在茫茫大海上,难道还能跳海逃走不成?

    既然不想就这么死,也不能跳海逃脱,亲兵也不在身侧,整艘船上都是看押的人,如何会蠢到去激烈反抗?

    分明是看里面的人失了势,所以懒得收拾罢了。

    他没有立刻说什么,而看了野道人跟简渠一眼:“进去看看。”

    说着,就顶着难闻的臭味,先一步走进了这船舱,也没有走进多少,只站在入口附近,朝里面看着。

    “是你?”阴暗角落里,被长长锁链锁着的男子,这时勉强睁开了眼睛,朝着门口看了一眼,看清是谁时,顿时面色阴沉:“你也来看我笑话?”

    仅仅十天,钱之栋就消瘦了不少,胡子也长了,看着极憔悴。

    但坐在船舱一角的他,那双眸子却和野火一样,阴森狠戾,让人看了就悚然一惊。

    苏子籍就这么看着他,没答复,转身对那个看守说:“你去把每日的单子拿来。”

    看守应声离开,片刻将每日的饮食需用等物品的单子取来,递给了苏子籍。

    苏子籍略看了一下,就还给看守,淡淡说着:“食物比照七品,不管怎么样,钱大帅曾是二品大帅,虽有旨意革除,但罪名尚未敲定,基本待遇必须有,你们不可再这般欺辱他,不然被钦差知道了,他们也会怪罪。”

    “是,小的一会就让人清理船舱,午饭再添一道肉菜一碗羹汤。”看守立刻应着。

    苏子籍点首,就不再废话,直接出去了。

    看着他就这么离开,钱之栋立刻就要站起来,在后面喊:“你们别走!”

    “简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白眼狼,果然投靠了别人!”

    “苏子籍,你休要得意!木桑归降的条件,你知道什么?是让你去死!哈哈!你猜钦差当时是怎么想,你跟我一样,都是可牺牲的棋子,哈哈哈……”

    苏子籍对后面的嘶吼声状若无闻,见简渠神情难看,带着怒容,摇头:“何必动怒?不过是一囚徒的胡言乱语罢了。”

    是啊,钱之栋现在已是囚徒,落到了这样地步,何必再与他置气?

    不值得!

    简渠原本升腾而起的怒气,瞬间就消散了大半。

    因着这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不是说话的地方,之后没再交谈,苏子籍带着二人又继续巡查别的船只。

    关押着秦凤良的船只,也被走了上去。

    与钱之栋所在的船舱不同,当他们跟人来到门前,看守拉开了船舱门时,本已是下意识屏住呼吸的简渠,看到了一处还算整洁的船舱。

    这时才发现,苏子籍跟野道人,这二人对此并不意外。

    “也是,秦凤良不过是顺带押去京城,罪名并不严重,将来未必不能翻身,就冲着这一点,这船上看守不敢对他欺辱太甚。”

    简渠暗想:“这就是所谓的看人下菜碟了。”

    同样是被关着的两个大将,待遇相差可不是一点半点。

    他这样想着的时候,苏子籍已是走进船舱,与之前一样,也只是站在进了门两三步,就那么打量船舱里坐着的人。

    这个船舱居然有着一张软榻,还有一把椅子,此刻秦凤良并无锁链,就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不想与人说话,直到苏子籍离开,他都没有睁开眸子看一眼。

    “还是秦凤良更聪明一些。”苏子籍走时心中想着。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有死罪,没那么惶恐,自然就能有这样平静模样。”

    对二人,从立场上来讲,苏子籍自然都不待见。

    但因着与钱之栋结了死仇,衬托得秦凤良没那么让他讨厌了。苏子籍当然也不否认,这其中或也有着秦茂是秦凤良儿子的缘故。

    那样一个老狐狸,为何就能生出秦茂那样儿子?啧!

    “终于回来了,没想到巡船使看着威风,也不容易,也只有苏贤弟你能临危受命,还不被人刁难了。”

    终于回到了住船只上,直到双脚都踏在甲板上,简渠才松了口气,忍不住感慨着。

    他们一路巡查,也不是一直都能遇到好说话的人,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利害关系,完全不给面子,让人哭笑不得,苏子籍却能三言两语就能压住气焰,让简渠看了,深感不凡。

第二百章 何以报德

    这样的本事,或能成一个儒将也说不定。

    又一想,本朝在承寿年,对军将就有着压制,当武将,哪怕当到了大帅,钱之栋那样,不也是一道圣旨就成为阶下囚?

    可没有文臣来得舒服。

    文臣虽没有兵权,但地位清贵,得罪了,杀人不见血,毕竟将在外,而枢纽文臣可守在皇上身侧,随时进言。

    不过,简渠转又叹着:“唉,如果不去这一趟,我实在想不到,钱帅的变化竟这样大。”

    “之前还高高在上,数万大军无不俯首听令,是何等八面威风,可现在连个九品官都敢欺辱……”

    说着,简渠心情复杂的苦涩一笑。

    他说这些,不是为了求得别人回应,更是自己发泄,说完,就转身望着远处的大海,发起呆。

    “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欺辱原本高位的人,现在还算好了,不说前朝,本朝牧德泽听说过么?”

    “内阁大学士,宰相之一,下狱后,狱卒竟然敢按着逼他学狗叫。”

    “当然,后来大家都知道,牧德泽起复了。”

    “有人劝,宰相肚里能撑船,何不一笑泯恩仇,让皇上也知道大度。”

    “牧德泽却说,以恩抱怨,何以报德?”

    “不能直接诛杀,先寻错革职流放,再吩咐接收的人好好伺候,硬是逼的这狱卒家破人亡,当事人上吊才罢休。”

    “以后,本朝狱卒,手段为之一松,不知多少犯官受其恩惠。”

    苏子籍淡淡说着这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朝远而去,稍远一些,野道人跟过去,突然低声说:“钱之栋死定了。”

    苏子籍看他一眼,野道人继续说:“我刚才观其面相,原本贵气已消失不见,反死气弥漫,这次回京死定了。”

    苏子籍垂眸,却想到了刚才自己身上的变化:“我的天命增长,难道真跟钱之栋有关?”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从船舱里出来,一眼看到了甲板上的苏子籍,就急匆匆走来。

    “苏公子,邵公子快不行了。”走到苏子籍跟前,士兵压低声音说。

    苏子籍骤然一惊:“这样快?”

    虽然邵思森的身体明显撑不住了,可随着前几日钦差知道吩咐大夫给用好药,病情稍稍得到了控制,苏子籍一度认为邵思森起码能撑到回京。

    没想到,才行船十日,就不成了?

    因着之前的情谊,苏子籍立刻就快步朝邵思森住的船舱而去。

    抵达时,舱门开着,一股刺鼻的药味,正从里面传出,一个四十余岁的大夫正在里面指挥着熬药,榻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正是邵思森。

    自从上了船,初时还能跟苏子籍说说话,到了后来,昏睡时间就比清醒的时间多了。

    而现在,一看那青白的脸色,苏子籍就心下一沉。

    虽找知道邵思森生机渐去,死气弥漫,可真到了这时,还是有些难过。

    明明行船十日,再过十日,甚至用不了十日就能抵达京城回家,邵思森却连亲人都见不了一面,就要命丧船上?

    大夫见着来人,也不说话,接着又在药箱里取出一截人参,让跟班加入药中慢慢熬着。

    见苏子籍进来,他起身出去,擦身而过时,低声:“等着过会醒了,抓紧时间说些话吧。”

    苏子籍转身时,看大夫远去的背影,想问什么,又止住了。

    “大夫既说了那番话,再问病情,也没必要了。”

    这已提醒着,里面的人就算用人参吊命,也只能吊着片刻时间了。

    “他昏睡了多久?之前可曾醒过?”走近榻前,看着躺着无知无觉的邵思森,苏子籍沉默了片刻,轻声问正看药的少年。

    这十四五岁的少年是大夫的学徒,长相普通,看着有点腼腆,此刻听了苏子籍的问话,才抬起头,小心翼翼回答:“从您早上看了邵公子后,邵公子就再没醒过。”

    事实上,苏子籍过来时,邵思森也只能勉强起身,喝了一小碗羹汤,喝完就又躺下了。

    与苏子籍也没说上几句,但就算是这样,也比现在看着好很多。

    谁能想到,这么快,邵思森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你忙你的吧,不必管我。”

    苏子籍没心情闲聊,就让少年自己看药,自己则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不远处的角落,看着枯瘦昏迷的邵思森。

    人命旦夕不保,谁能想到当时一时之勇,要上阵杀敌,结果就因中了一箭在肩上,就无药可救呢?

    见旁放着一本书,恰是邵思森前几日曾经借阅给他,又再次怅然一叹。

    空气中,人参味已是稍稍出来一些了,为了平静心情,苏子籍强迫自己拿起书,轻声读诵。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灭可见。其岸势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树环合,寂寥无人,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以其境过清,不可久居,乃记之而去。”

    随着朗诵一篇完成,【经验+3】一行字在书上飘起来,转瞬消失,苏子籍不动声色,继续朗读。

    不断闪过的经验值提醒,让浮躁的心情也跟着慢慢平静下来。

    换做别人,这样经验提醒,可能会影响了读书,但苏子籍从苏醒,就在这样的提醒下不断进步,看着它,反觉得亲切。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人参味已渐渐浓了,只轻轻一闻,就能闻到药中掺杂的这股味道。

    苏子籍对医术并不是很在行,但也因阅读过一些书籍,略有涉猎,此时提鼻子一闻,就能闻出七七八八的草药是什么,而这些,无一不是没有多少效果的药物。

    反是后加入人参,起着作用。

    可见,这次熬的并不是药,是参汤,就是为了吊命,而不是为了治病。

    苏子籍又读了一会,这时耳尖听到一直安静着的床榻上,有了轻微动静。

    苏子籍立刻就朝着看去,正看到了正缓缓睁开眸,并试图挪动一下的邵思森。

    “别动,我来。”苏子籍忙掩卷过去,动作轻缓将邵思森慢慢扶起,又用厚软的枕垫在身后。

    “邵兄醒了?”这时,不知什么时过来,只是站在门外的简渠与野道人,都露出一丝惊喜,在外面进来。

    三个人都围在邵思森的身侧,邵思森想说些,又有些吃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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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钿,指狐为妻,六大预言,谁是太子一个现代狸猫换太子的故事赝太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赝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赝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