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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柯守     赝太子txt下载     赝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七十八章 汇报

    “我就算入籍,宗室与武将贸然来往也不妥,你既做官,就应该本分,焉能说出这等效忠之语?”

    “好了,你可以退下了。”苏子籍睨了一眼,冷冷说着。

    在这种场合中效忠,是不是把自己当傻瓜?

    只要自己稍有暧昧,消息传回去,皇帝怎么看自己?还没有入籍就想染指兵权?

    苏子籍可以确定,这肯定是个陷阱。

    就算真的是太子遗臣,也必是蠢货,会拉着队友一起死。

    这游击将军还想说什么,苏子籍已踏步穿过,在身后,张睢让亲兵拦下还想追上来的人,冷冷瞪着,让游击将军不能过来。

    “主上,那人走了。”张睢跟上来,小声对苏子籍说:“可让人盯着?”

    张睢其实不蠢,第一时间就觉得不对。

    “不必。”苏子籍摇首:“不过是个被人抛出来的饵,跟着也查不到线索。”

    “不过,也不是毫无用处。”苏子籍慢慢脸上回过颜色,看着有点惶惑的张睢:“不必回官船,去罗裴之处。”

    这里本就是河岸,两艘船离得也不算远,走出去没一会,就到官船,官兵都认得苏子籍,自然痛快放行。

    等上了船,冲着一个闻讯赶来的侍卫说:“我有急事要见罗大人,还请通禀一声。”

    “苏大人客气了!”侍卫可不敢当这一声请字,忙恭敬说:“卑职这就去请罗裴大人。”

    让人将苏子籍请到了客厅等候,才转身去请示罗裴。

    才进去,就听着沙沙雨声渐起,苏子籍看了窗一眼,天低云暗,蒙蒙细雨雾一般在洒落,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

    “【为政之道】8级(4230/9000)”

    “这一场戏,给我带来了4000经验,官员们果然都是矿机,经验包。”

    “一切都不错,就最后一场,染上了阴影。”

    苏子籍眉宇也多了一层阴影,虽说8级不高,可3级算入门,能处理公事,6级就算是专业,8级其实估计和刚才大部分官员水平差不多了。

    “这蹊跷,还是能看出来。”

    要知道,就算果断拒绝了,可单是武官接触自己,就是一件说不清的事,因此汇报是大杀器,什么难事,一汇报,责任就大半不是自己了。

    但官场许多人犯这错,结果越含糊越坑杀。

    “所以我才得再汇报下,是谁想害我?”

    罗裴因喝了一些酒,一回来就回房了,不过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于是出来。

    见到等候在外面的苏子籍,带着疑惑,不解:“苏大人,您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苏子籍回答:“是这样,我刚才碰到一人,试图向我投诚,我觉得诚惶诚恐,为避免这事再发生,所以希望能赶紧入京!”

    “有这等事?”罗裴怔了一下,问:“苏大人可知名字?”

    “却是不知。”苏子籍还是留了点余地,而且按照常理,他的确不知道。

    罗裴点头:“此事我知道了。”

    抬头看看天色,虽有些晚了,但此时走也不算什么,就说:“既是这样,我就吩咐开官。”

    苏子籍松了一口气的样子:“那我就先回去,等着出发。”

    目送着苏子籍离开,罗裴传下了命令,踱着步子慢慢的等着,果然片刻,就有人进来耳语。

    “游击将军吴边禄?”

    罗裴不由心情复杂,眉棱微微一抖,陡一阵寒意袭上来:“这是谁家的鱼饵?”

    “游击将军?这可是五品武官,算实权的武将,这手笔也不算是小了。”

    “换成别人,一下子就有一个五品武官来投,怕很难轻易拒绝?就算有怀疑,起码也会犹豫一下,而这一犹豫,就是罪过了。”

    “苏子籍反应这样快,根本就不咬鱼饵,还立刻向我汇报,以摆脱责任,是明智,还是运气?”

    想到蜀王,罗裴也忍不住又一叹。

    他很难不对苏子籍有好感,毕竟无论气度才学还是为人处世,以及明智,都对官员有着一种强烈的吸引。

    可已投靠了蜀王的官员,既奉蜀王为主,那苏子籍突然杀进场,就势必会影响到蜀王的计划。

    长丘岗

    深秋到了,枯草在寒风中丝丝颤抖,几辆牛车驾驶而过,一个女子坐在牛车里掀开车帘,看着赶车男子,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

    男子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发窘,低声问:“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停下车,歇一歇?”

    “不必了,我很好。”女人说。

    说完这句,似乎觉得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欢喜,女人又加一句:“你能来救我,解决困扰我多时麻烦,我很欢喜。”

    这起码说明,他心里还是有她,哪怕她这人在他心里的位置很小,但能在收到她的书信,真赶过去了,这就说明,她这么多年的等待,也不全是自作多情。

    “阿秀,我曾念真何德何能,让你这般记挂?别看我显的年轻,只是我修炼的一股真气,其实我都四十多岁了。”

    “以你的人才品德,完全可以找一户好人家,安安生生度日,何必为了我……”赶车,曾念真忍不住叹息。

    叫阿秀的女人,看样子不算很年轻了,二十余岁在这时代已经很老,眼角也有细细的皱纹,却笑得温柔又恬静。

    “我等了你十年了,也找不到好人家了,不盯着你还能怎么办?”阿秀抿嘴笑着:“而且,我总觉得,和喜欢的人过日子,总归不一样,我只想好好跟你在一起。”

    “是么?”曾念真脸上抽搐一下,他沉默了。

    一瞬间,自己的抱负,自己故去旧主,十几年来的颠沛流离,想到在京城时追捕围杀,想到了后来遇到了苏子籍,想到许多许多,最后都化作一声叹息:“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

    “也许,我是错了,我不应该执着一个梦。”

    曾念真微微苦笑:“前面宁县,是你妹妹婆家在的地方,我在那买下了一个两进的小宅子,你先去住着……对了,我有一帮兄弟,也在宁县暂住,到时我也让他们见见你……”

    随牛车不断前进,曾念真断断续续的话,随着风越飘越远。

    阿秀却没有出声,看着男人的神色,她突然之间伸手在眼角擦过,指尖湿了。

    十年了,她对他太了解了,她知道,自己眼里铁铸一样的男人,似乎永远不变,二十年了,终于崩开了缝隙,她又是欣喜,又是心疼。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看见到这个男人,终于低下了昂着的头。

第四百七十九章 再试一次

    宁县

    刘家一片喜气,刘本耕鸡不叫就起床,看着搭好芦棚里看着师傅宰鱼、杀鸡、煮肉、炸丸,很是满意,喊着:“走,一起给隔壁曾府上送去,千万别怠慢了。”

    刘本耕说了还不算,亲自领人挑了食盒过去。

    “东家!”有个老仆几步趋跑过来禀:“告您一个讯人来了!”

    “谁?”刘本耕浑身一颤。

    “当然是您念念不忘的曾念真曾大侠。”

    “快,快挑着食盒去,还有,把我藏的酒捧过去。”刘本耕激动得声音发抖,倏地站起身催促。

    这处地处山沟,就算是新朝,总有些山贼不明不白,甚至和佃户勾结。

    七年前,山贼要“借”一百石,一百石就是一万八千斤,要说倾家荡产拿,还是有,可这日子怎么过?

    就是曾念真出手,摆平了这事。

    曾府并不远,就在隔壁,是一处宽敞的院落,五间正房,西厢东厢又五间,这时摆了宴,不断有人进出。

    三桌酒席,在厅里摆上,二十几个人坐了三桌,大家一起喝酒,闲聊。

    刘本耕一进去,就对着正桌的人躬身:“老朽给曾大侠见礼了。”

    曾念真连忙起身扶了,笑着:“不敢,不敢,你是长者,我安能受礼。”

    请着入座了,就看见两桌都是青壮,心里清楚,这是曾念真的“弟兄”,中间一桌中,却有个女人,他一见,神色一动。

    这是儿媳的姐姐丁秀。

    “给大哥和大姐敬酒。”有人起身敬酒,在场的这些兄弟,都知道东宫出事,曾念真从一个东宫武官沦落到了江湖,朝不保夕,但遇到一个红颜知己,这十年却一直等着曾念真,不曾变心。

    现在他们终于亲眼看到了这位女子,发现阿秀二十六七岁,因仍是姑娘,并不做妇人打扮,看起来还年轻,最重要的是,温婉中透着坚韧的气质,以及看向曾念真时眼神,都让这些做兄弟的为曾念真感到高兴。

    能听到消息就去救人,还将“嫂子”救了出来带到宁县,这就说明,曾念真未尝就忘了旧情。

    曾念真看看两桌兄弟,自己坐着一桌还有阿秀的妹妹妹夫,彼此也都相识,与阿秀目光一对,他不再迟疑,突然举杯:“各位给我面子,前来相聚,我也就开门见山,我我漂泊了十几年,想想这些年经历,觉得也该定下来。”

    “宁县是个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又远离京城是非窝……我在这里已经买下了这院落,打算再买上几十亩良田,办个武馆,平时教导一下学生,也算是个营生。”

    这话一出,顿时让在场这些人都明白了,曾念真这是有安家的意思了。

    同一桌几个兄弟,都是跟着曾念真关系极好,直接举杯,其中一人说:“曾大哥,你能这么想就好!怎么过日子不是过?风里来雨里去是过,安安生生在小县城里安家,过太平日子也是过!来,为你能想通,干了这碗!”

    “就是!你这岁数,也该到娶媳妇抱娃的时候,为了将来的胖娃,干这碗!”有混不吝些更是起哄。

    曾念真也不生气,目光一扫,就见得阿秀垂下了头,悄悄红了脸。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敲门,问:“曾大哥可在?”

    “哟,是老八!”

    有人这一听这声音,就拍手笑:“刚才还提到老八,说今天就差他没来了,没想到他这小子,竟在这时回来了!”

    有人忙起身去开门,大门一开,一个风尘仆仆汉子从外面进来,大步进了厅,看到厅里坐着两桌人,顿时乐了。

    “我刚到宁县,正饿着,没想到就赶上了吃席!”

    说着,也不客气,自己从旁搬了把椅子,就坐到曾念真的一桌。

    阿秀起身去给他拿筷子跟碗,又给拿了热腾腾的主食,这汉子嘿嘿谢过“嫂子”,就着酒肉吃了起来,看样子是饿坏了。

    连吃了两个馒头,又喝了一碗酒,吃了半碗肉,缓过这口气,这汉子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拍脑袋:“对了,差点忘了这个!”

    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递给曾念真:“这是我之前遇到陈麻子,他交给我的,是岑先生写给你的信。”

    他提到的陈麻子,是个商队的管事,与他们交情很不错,因跟着商队走,经常会为他们带一些不好通过驿站寄送的书信。

    “不知道啥事,不过我要退隐江湖了。”曾念真笑笑拿过书信,只打开一看,立刻就脸色一变。

    “哗!”

    随曾念真猛站起来,面前的酒碗直接歪倒,酒水顺桌面往下淌,而撞翻的菜,更是菜汁四溅。

    阿秀唬了一跳,看着站起来的曾念真望着这封信变色,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这十几年来,不断的有希望,又失望,到了今天,曾念真表示要安家好好过日子时,其实阿秀自己都有一种不真实感觉,现在到了此刻,不真实的感觉就全变成了不祥。

    气氛一下就变了,原本嘻嘻哈哈边说笑吃肉喝酒的朋友,都跟着怔住了。

    他们都看着站起来的曾念真,看着他吃力的抓着信,身体在不断颤抖,让他们一时也不敢发出动静。

    良久,曾念真慢慢抬头,扫视了一圈众人,目光落在了眼圈泛红直直看着自己的女人身上。

    “抱歉。”他咬了下牙,说。

    说完,就直接朝外奔了出去。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就冷到了极点,所有人都看着呆住了的女人。

    再一次被放弃了的女人,却在怔了片刻,突然跟着奔出。

    “曾念真,你站住!”女人喊着。

    但那人已架着牛车从门前行过,很快消失在街头。

    这一次,竟然连话都不留一句,就这直接走了。

    站在路侧,望着远去的牛车,女人站在呆呆,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这一次,竟走得这样快,到底是什么事,甚至连与她解释一下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就走了?

    “姐!”一个梳妇人发髻的女人,这时也从院里跑出来,看着阿秀站在路边,脸色煞白,不由心疼扯了她一把,问:“姐,你等了他这样多年,现在怎么办?还要继续等?”

    “你看看,只是看了一封信,就立刻抛下你,抛下一切,连客人都不顾,就直接走了,你还要为他继续耗费年华?”

    “我孩子都有两个,可你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这么等下去,你就全毁了!”

    阿秀没有说话,眼神黯淡下去,良久才很轻说了一句:“那就再试一次吧。”

    如果再试一次还不成,她就可以死心了。

第四百八十章 吓出冷汗

    东滦郡

    码头连接的宽而光滑的石板路上行人密集,左右是鳞次栉比商铺,往来不仅仅是内陆船,每隔十几丈都有海船。

    内地水路曲折,并且水行不快,钦差因此决定走海路,半月就可到京。

    到了东滦郡,自然有郡内官员迎送,官员受宴,船只靠岸进行补给,船上的人也可以上岸,在附近转一转,散散心。

    身着便服的苏子籍,在亲兵保护下,走在码头集市上,看着还算琳琅满目的商品,心情不错,还买了几件小玩意儿,打算回去送给叶不悔。

    “这次归途,又得些经验,沿路凡来迎接的官员,都是宝藏,可以挖掘一番。”

    “可惜的是,因要提前回京,就不能按照之前那样走。”

    “接下来就要入海了,这次走海路,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收获。”

    海上时日的补给,需要现在就备齐,到时也不会中途停船,像之前可以在宴请本地官员时汲取经验这种好事,接下来是没有了。

    “不过,现在经验不多了。”

    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

    “【为政之道】9级(4325/9000)”

    “第一次高达三四千一场,现在三四百都没有了。”

    “嗯?这是有风雨来袭?”突然感觉到吹来的一阵风的感觉不对,苏子籍向远处看去,就感觉到,入海口有一些水汽袭来。

    “有妖气?”苏子籍甚至能从这海水中感受到一丝妖气。

    “不过,这也不算奇怪,海水深广,里面有许多海兽。”

    “就是不知道,这风雨来袭,到底是因天气缘故,还是因海兽靠近。”想到这里,苏子籍心里一动,再次凝神看向远处。

    “苏大人好雅兴。”这时,听到身后传来了感慨,有人过来。

    苏子籍转身,发现说话的人是一路护送钦差船只的水师提督芮辛,这是个中年人,神色威严,苏子籍与芮新并不熟,可此时芮辛却仿佛颇熟一样,一过来,就与他并肩站着,也望向了入海口。

    并且感慨一声:“海面虽平静,但马上就要有风浪来袭,这天下不太平啊。”

    这话说的其实颇有些不对味,起码不是一个正经的高品武官说的话。

    越是品级高的官员,越在这种言语上很是注意。

    尤其是交浅言深,更是忌讳。

    芮新是水师提督,是正三品大员,实权比罗裴官职还高,不是这次有苏子籍这准皇孙入京,哪怕罗裴是钦差,也用不到芮新这位水师提督亲自护送。

    苏子籍心动一动,看着面前入海口,问:“提督大人,哪您觉得,谁是擎天柱定海针呢?”

    正三品大员,哪怕是武官,比文官低半头,可这也是高品大员,一般人难以收拢过去。

    这提督投靠了谁,很可能投靠了哪个王爷。

    那这提督又是哪个王的人?蜀王?齐王?

    当然,也不排除跟朝中大员有着合作,为某些人来做探路。

    芮新却一笑,他这人浓眉大眼,相貌英武,这一笑更是看起来十分爽朗,毫无阴霾之感。

    “苏大人猜错了。我不是来为别人做说客,如果一定要说是为谁做说客,当然是为我自己,也为了东南大计,为了东南的百姓。”

    见苏子籍只是听着,并没说信还是不信,他神色转成了严肃:“前朝不禁海禁,年入千万贯,并且有益民生,而现在朝廷禁海,民苦已久,我等水师护卫海岸,见得许多,自然希望苏大人能为天下百姓计,说得一二。”

    苏子籍笑了笑不说话。

    “苏大人,大郑疆土外也有一些海外国家,一直禁海,对朝廷,对国力,对互通,都是有害。”

    “而且,先前通贸,有利可图,海盗甚少,不成气候。”

    “禁止海贸,无论沿海或海外诸国,都无利可图,以至铤而走险,酿成大祸,虽屡次镇压,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提督芮新见苏子籍没有立刻拒绝,而望着入海口陷入了沉思,顿时又劝:“苏大人,此事若能劝陛下达成此事,必能利益万民,我等水师及东南百姓,都将对苏大人你万分感激。”

    “苏大人,此事关乎东南百姓生计,还请苏大人能应允,不求能立刻办成,只求此事被苏大人记在心上。”

    “我芮新,先在这里谢过苏大人了。”

    说着,就是一礼。

    苏子籍下意识避开,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自己还没答应这事,平白无故受这一礼,就有些赶鸭子上架之感。

    而且,虽这事只是应允下来,似乎并无坏处,反正芮新也不要求立刻办成,这对于自己来说,似乎没什么坏处,等于画个大饼,大可等有了实力再办不迟,平白有了水师提督一个正三品大员的人情。

    最重要的是,这事很符合自己想法。

    不说开海的利益,就说消息滞后,可能国外已发展起来,而本国因闭关锁国,落后而不自知。”

    “我原本的世界,王朝就是如此,直到被外国的坚船利炮轰开了国门,才知道世界已变了样。”

    “可贸然开海,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苏子籍有些犹豫,心中总是有些不安,总觉得有隐患,这个许诺迟迟不肯说出口。

    “这到底有什么不对?”

    苏子籍这样想着,天空上突然一道闪电落下,就听远处有人叫喊:“打雷下雨了,快把门窗关好!”

    快步入了屋檐避雨,就见一阵风带着海腥立时扑入,更远处入海口天空,黑黑浓云遮住大半,云缝一闪,传来沉闷的滚雷声。

    雷雨落下,怕是今年最后一场雷雨,打的沿街的人都纷纷躲避。

    “烈风迅雷,天变在即,君子理应敬畏。”大雨落下这一刻,亲兵取过伞,来为苏子籍遮上。

    苏子籍望着天空,看着一下倾斜的雨,这一刻,瞬间反应过来。

    “我明白了。”

    朝廷禁海这件事,前朝魏世祖开海,但到乱世,海洋自关,民间走私却禁止不绝,要走私就必须上贡,因此有巨大利益。

    到了本朝甚至形成巨大阻力,东南之地,高官与读书世家沾染分润利益,早就瓜分完,最不希望开海的变成朝廷官吏,谁言开海群而攻之。

    就算自己觉得开海是对,但以自己一人,莫说是现在还没有入籍,就是入籍了,掌权了,甚至将来登上大宝,也不是轻易就能一下子解决了此事,都需要徐徐图之。

    最可怕的还不是得罪东南官绅,而是自己区区一个宗室子,一入籍,或者说还没有入籍,就张罗大事,皇上会怎么看自己?

    宦海沉浮,这样奸险,一不小心,就走上绝路,稍反应慢点,怕是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

    想到这里,苏子籍吓的渗出冷汗。

第四百八十一章 始终不肯

    “先前是武官投靠,太过明显,被我拒绝。”

    “现在是为国为民,何止是君子可以欺其方,简直就是扣在仁人义士的命门上去了。”

    “找个为国为民却隐含陷阱的事你去不去,不去就是私心大于国家。”

    “嘿嘿,这种鬼域阴私,含沙射影,血口喷人,偷龙转凤,手段太过诡异,幸亏我升到了8级,还能勉强识破。”

    “不行,万言万当,不如一默,我现在还不能识破迷雾,说任何话都可能变成把柄,必须得快速升级才是。”

    “要是为政之道,能升级到17级,不,哪怕是15级,怕是一切都隐瞒不了我。”

    心中升起迫切的升级念头,苏子籍笑的温和:“都督大人说的是,只是我现在还并无爵位,不能许诺,不过开海有利,如果将来有可能,再说吧。”

    “既是这样,就不打扰苏大人了。”这样暴雨,也实在是不适合再继续谈事了,没有得到苏子籍的许诺,让提督芮新有些失望,朝着他一拱手,就告辞离开。

    苏子籍望着他的身影走远了,听到亲兵问着是否回船,才点了下头,回到了自己的官船上。

    才一上船,就看到岑如柏正要下来找人,见他回来,才松了口气,说:“主上,秋雨已寒,您在外面淋了雨,还是赶紧换了衣裳,再喝些姜汤。”

    说话间就已经是命人准备了这些。

    苏子籍有些无奈,但看着岑如柏担心的模样,只能点头:“好,容我去换身衣服。”

    进了自己船舱,还没来得及换衣裳,迎面就先扑来一只狐狸。

    苏子籍忙伸手去接,接到手里了,发现还是比过去轻了不少,就掂着说:“小白啊,这几日明明给你们两个吃了许多鸡,怎么还这么瘦?”

    小狐狸唧唧叫了两声,像是争辩,苏子籍也没去问它在说什么,又摸了摸它的头,对它说:“我要换衣服了,在外面等着我吧。”

    “唧唧!”小狐狸害羞了,一下子就从苏子籍的怀里跳下来,跑了出去。

    再次摇了摇头,苏子籍将身上的外袍脱了,又拿起早放在桌上的一件干爽外袍替换上。

    因亲兵带着伞,从码头走到船上,也只是淋湿了边角,并没有湿透,但重新换了一身干爽衣裳,感觉还是舒服。

    等走出自己的船舱,到了花厅,岑如柏已准备好了姜汤,看来怎么都是躲不过去了,苏子籍只能接过了岑如柏亲自奉上的姜汤,一碗喝下去。

    “张睢还没回来?”苏子籍放下碗,问。

    岑如柏让人将碗收了下去,才说:“这次入海,还是需提前准备,别人采购的东西,未必能放心,张睢现在还算是自己人,去看着,也免得有人从中做了手脚。”

    纵然跟着钦差官船,怕少有人敢动手脚,但从外面采购买东西时,张睢仍不太放心。

    苏子籍也理解这二人的紧张焦虑,点了下头,没有多说。

    岑如柏又叹:“您的安危是第一位,现在看着,仿佛一切都风平浪静,没什么事端,可焉知不是暗流涌动,随时爆发?”

    “您现在身侧的亲卫太少,我已是给曾念真去了信,他收到了必会日夜兼程,赶来找您。只要他来了,您就能多一员干将,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人手不足。”

    满打满算,苏子籍也就只有几个人,野道人、简渠、岑如柏,这三个人算是还能得信任,张睢这人还在考察中。

    可这四个人没有一个人是武人,真遇到事,除了几个亲兵,只有苏子籍自己上了。

    哪怕苏子籍实力很强,可遇到事只能自己上,这可不成。

    而现在真正有品级的武官,苏子籍作准皇孙,也不能去亲自收服,彼此接触多了,都会引起皇帝的猜忌。

    这么一看,也就只有如曾念真这样曾经是东宫武官,现在流落江湖,无论是招揽过来做侍卫,还是将来重用,都不会被皇帝太多猜忌。

    毕竟有过去的情谊名分在,于情于理,人家来投,自己收,再正常不过。

    最重要的是,曾念真现在才几个人?

    苏子籍也曾想过,曾念真是否如岑如柏这样,也曾是东宫旧人,这么一听,还真是高兴,说:“当初曾先生离开,我就颇不舍,他能再次归来,为我所用,我自是欢喜。”

    “是,曾念真除了武功,还能练兵,又有一帮兄弟,虽现在不堪大用,但先给主上搭起班子,却是可以。”

    “至少以后有刺杀之事,却不消主上费神。”

    苏子籍颌首,心里暗笑,这又是说张睢了,谁叫他当时吓的立刻逃了呢?

    “主上!”说时迟,这时快,张睢恰回来了,向苏子籍复命:“主上,按照你的吩咐,采买的东西都已入了船上的库房。”

    “还请主上清点……主上,我有什么错么?”

    “无事,你办的不错。”苏子籍忍住笑,这时船一动,已经启程出海,望着外面风景,又想到了刚才的水师提督芮新。

    “一步错,步步错,芮新又是谁的人?”

    码头酒楼

    三楼的窗开着,远远看着船队出海,亲兵通禀:“都督,有人求见。”

    芮新并不奇怪,说:“请他过来。”

    一个穿着斗笠的人就进了台阶,见芮新站在窗口望着外面看,此人上前,唤了一声:“提督。”

    “你来的倒快。”芮新回转身,看着来人,轻笑一声。

    “为了办事办差,总不能耽搁了。”斗笠人说,虽芮新挥手让人退远,此时三楼只剩下两人,这人还是藏头露尾,直到现在也仍穿着斗笠。

    芮新叹着:“开海的事,我已仔细劝过苏子籍,但苏子籍明明有所意动,还是拒绝了。”

    “连许诺也不曾许诺?”斗笠人问。

    芮新摇头:“不曾,只说将来有可能再说。”

    这就等于没说一样,根本不算是许诺,来人沉默了,良久才尖声说着:“看来,还真是谨慎!”

    随后又说:“既是这样,就不麻烦大人了。”

    “请便!”芮新抬了抬首,淡淡说着,见着斗笠人离开,良久才一叹:“可惜,要是能开海禁,就算你中计死了,也是利国利民。”

    他心中很懊恼,为什么世界上这样多人,明明可以为国牺牲,却始终不肯呢?

第四百八十二章 春秋

    钦差船客厅冬

    钦差官船待遇一等,红松镶板铺地,窗雕镂得玲珑剔透,天色有点暗,在幽幽闪动的烛光里,显的格外安谧恬静。

    苏子籍正在与钦差罗裴交谈。

    半月来,苏子籍是这里常客,经常来向罗裴讨教,罗裴虽心中烦闷,但每每与苏子籍交流一番,也能暂时忘却烦恼,倒也尽心。

    此时,罗裴凝视着面前少年,不到十八岁,出京时尚有点稚气,此刻都已消失不见了,眉眼间从容淡定,带着一种贵人特有气质,让罗裴不止一次心中感慨,这大概就是血脉的力量。

    “要是臣子,就算是一二品,也难有这气度。”

    “学识上更是不可思议。”

    不说别的,只看苏子籍的学习,就不是常人能比,只半个月,罗裴就已有一种自己掏空的感觉。

    今天他们谈到的内容,是关于四书五经中的《春秋》。

    罗裴读书时,就曾对《春秋》格外偏爱些,但到官场上,忙于政务,许久不曾再谈及与春秋了。

    回首二十年,他此时谈到,才恍然,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忽略当年读《春秋》时的警醒,抬眼望望窗外,轻轻叹息一声,罗裴只是问着:“这段,你可明白了么?”

    苏子籍颌首沉思。

    “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事为《春秋》。”

    “但《春秋》该如何理解,的确是因人而异,我先前在太学,曾在几位大儒的课上学过《春秋》,但每一个大儒讲的都有着不同,又听罗裴讲《春秋》,不得不说,不同的际遇与心境,对待同一件史事,观点也会发生变化。”

    “我悟到了,就算是已经盖棺定论的一件事,记录者心境,以及不同身份地位,去看这事时的观点,都必然有不同。”

    “上位者不可人云亦云,要有着自己的判断,但同时也该吸取别人的意见。”

    “史事虽可为鉴,也要从自身的处境以及心境去出发。”

    “就像对待祁弘新,一年前的我,与几个月前的我,心境就截然不同,但这二者,又焉能说,哪一种就是绝对正确,哪一种就是绝对错误?”

    “不过是心境不同,当时所处环境不同罢了。”

    “可要是进一步,论之大数,又有着相对清晰的结论绕了千转,还得符合这个大数。”

    想到这里,苏子籍冲着罗裴点首:“已明白了。”

    就看到光芒一闪,苏子籍垂眸,看见半片紫檀木钿。

    “经验+10”

    “【四书五经】20级(0/200000),智力+1,智力19→20(10),至诚之道+2,你洞察了儒家的真意,你自动获得贤人的称号。”

    “没想到竟然在这节骨眼,一下子升了级。”

    感慨着自己还曾为考童生考秀才而担心过,何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看到【四书五经】升到了20级。

    “我有一种预感,我现在对【四书五经】已掌握了,哪怕任何题目,只要是在【四书五经】范围内,都难不倒我,甚至有了真正讲经的资格。”

    “智力+1更是永久性,我能感觉到,它似乎已经到了某种上限。”

    突然之间有游刃有余之感的苏子籍,自然心中大快。

    “【为政之道】9级(6725/9000)”

    “可惜的是为政之道之前升到了9级,再向罗裴请教时,经验增长缓慢,这说明,他这方面已被我榨干了,再也没有可以继续汲取经验的可能。”

    虽罗裴这一路就像有了水的海绵一样,每天都能被挤一挤,但容量就这么大,又是这么频繁薅羊毛,罗裴现在被薅光了,也是早可以预料到的事。

    反正已达成了预期目标,苏子籍也觉得没有遗憾,而且早上听人禀报,距离靠近京城附近的运河,已经只有最多半日路程,就要分道扬镳了。

    想到这里,苏子籍真心朝着罗裴深深一躬:“这半月来的教导,让我受益匪浅,我谢过大人!”

    “公子何必客气?不过是你我交流一二罢了,教导可是谈不上。”罗裴侧身让开了,勉强受了半礼。

    罗裴意识到,他们的交流已经算是彻底结束,自然也就想到了即将抵达的京城,心中的那股烦闷再次袭上了心头。

    他原本还因跟苏子籍谈论《春秋》而有些容光的脸,也一下子带上了丧气,露出了一丝疲惫。

    “我这半月来,也不知道为什么,竟还真跟苏子籍相谈甚欢,究竟是此人魅力真这么大,还是我因京城的事,情绪失落,有人讨教,就愿意暂时放松心情?”

    再看苏子籍时,却发现他不知道在想什么,竟望着外面微微出神。

    “也许是因为苏子籍的确好学,我好为人师的性情起了作用吧。”没办法解释这半个月来对苏子籍的亲善有加,罗裴自己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却不知,此时的苏子籍正在惊愕中。

    原来,他向着罗裴诚心诚意的深躬道谢,结果才一行礼,眼前就突然之间闪过了一个画面。

    画面里,被甲兵赫然拿住的人就是面前的这位钦差罗裴,形容狼狈,看样子,是获罪了。

    虽然这画面一闪而过,再没有了,可苏子籍却仍惊讶不已,勉强才控制自己没露出异样。

    在现实中,突然遇到这样的事,难免感到惊疑。

    这时,就听到外面有人高喊了一声:“龙门码头到了!”

    龙门码头就是运河的终点,直达京城城外二十里,是在本朝承寿五年国力渐渐充裕时开始重修,历经四年才重修完毕,河道很开阔,夹岸兴隆,连绵的旅店商店形成几条街,此时还没有靠近龙门码头,就已经能听到一些喧闹声。

    罗裴自然也听到了这喧闹声,只能叹一口气,吩咐下去:“准备靠岸。”

    随后就朝着甲板上走去,打算看一看还有多久能靠岸。

    才一上甲板,就发觉码头氛围不对,虽然码头仍有着喧闹,但声音却是从远处的几条街传来,靠近抵达船只这一片区域,安静无比。

    朝着还有几十米的岸上看去,竟只看到了上百人站在那里。

第四百八十三章 问罪

    上百名甲兵在列,为首站着则是一个官员,随着船越来越近,能看出他穿着四品官服,看着不像是来迎接的礼部官员,更像是大理寺来的官员,脸色,虽称不上是凛冽严酷,起码也是不苟言笑,看着就面色不好,像别人欠了许多钱。

    但这人却又的的确确是来迎接的礼部官员,罗裴甚至都认识,这是刘光启,多次照多面,神态一向恭顺,现在却一副冷面孔。

    见码头上是这种阵势,罗裴的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从来接的官员的面色,其实很多时就能看出端倪来了。

    这里是京城,不是西南,当初钦差要拿西南大帅时,因那是大帅的一亩三分地,不得不采取一些措施,哄骗大帅落单,才好下手。

    而这里是京城码头,在这里,别说是罗裴这样文官,就是领兵数十万的武将到了这里,是条龙也要盘起来,自然不需要再使用计策,担心犯官逃脱了。

    “大人,您……”罗裴的亲信看到了这一幕,也是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凑过来,询问着。

    “上岸吧。”因着这场景,罗裴脸色就有点煞白,不是那么好看,但是三品大员,又是钦差,虽心中已感到了不妙,还是能勉强撑着表情。

    逃?自然是不可能逃。

    拖?更是不必想了。

    他乃是大郑官员,大郑的皇帝想要治罪,就算拖得一时一刻,又能如何?还不是要面对现实?

    逃无可逃,躲无可躲,只能面对。

    苏子籍这时也从船舱里走出来,此刻也看到了这一幕,同样就心里一沉。

    “眼前的情形,竟和我刚才看到的画面有些类似,难道我看到的,竟然是未来的场景?”

    罗裴准备上岸,突脚步踉跄了一下,见苏子籍跟着,突然之间说着:“你我相交数月,以后有机会,我的妻儿,还请照顾下。”

    说着,就不语上岸,苏子籍也不出声跟上,至于官船上的行李以及狐狸,自有岑如柏及张睢帮忙运回,哪怕他立刻就要被召进宫里去,也不必犯愁,这就是有人在身侧的好处。

    才一下了船,就看见带着甲兵等候多时的刘光启,脸色铁青,对罗裴说:“罗裴,我奉皇上的命问话。”

    罗裴见刘光启拉下了脸,脸色变得苍白,无可奈何咽一口唾沫,跪了下去,而周围的人,都跟着就俯伏在地:“臣等恭请圣安!”

    “圣躬安!”

    刘光启才干巴巴问:“皇上问你,派你去传旨,为什么半年不归?”

    罗裴听了,在这事上自觉没有私意,立刻叩首回答:“因除了去龙宫传旨,尚有巡查三省水利的旨意,故臣巡查三省,不想耗费三月,这是臣疏于思虑,这就是罪。”

    按照规矩,刘光启只管问,不管回答:“有人弹劾你过程游悠,狎妓好色,所以才迟迟不能成行,可有此事?”

    这一问,罗裴心一凉,却答:“臣是知法度,从不去青楼之地,更无狎妓之举,沿途巡查,府城、县城、水坝,尽是有行程。”

    “总督、知府、沿途接待的驿站都知道,求皇上明察!”

    刘光启奉旨问完,还是阴了脸:“罗裴接旨!”

    “臣罗裴接旨!”罗裴心里轰一声,虽早有心理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浑身一震,变得冷彻骨髓,机械面朝刘光启跪下,周围变得一片死寂,颤声说:“恭聆圣谕!”

    “皇上口谕:罗裴身负钦差重任,乃代天巡查,本该勤恳做事,方能不负皇恩,却拖延敷衍,办事不利,着削去官职,即刻押入天牢,等候发落,钦此!”

    “来人,打落犯官罗裴头上乌纱帽,脱去罗裴身上官袍,即刻押入囚车,送往天牢!”随着口谕念完,刘光启冷着脸,立刻就下了命令。

    甲兵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存在的,立刻就上来四个,不由分说,一绘手就打落了罗裴的乌纱帽,又将其身上外袍直接撕去,罗裴当下就头发蓬乱,身上只着白色里衣。

    转眼之间,一个三品大员,就跌落尘埃,变成霜打的草一样,苏子籍见了,心里一寒,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

    虽然罗裴此番劫难是真冤枉,甚至还可能受到了自己一丝牵连,毕竟双星中,苏子籍也怀疑有一颗是代表着自己。

    可迁怒罗裴的是龙椅上的那一位,自己尚要在他的掌心里博得一线机会,救下罗裴?

    暂时没这个可能!

    垂眸站在那里,苏子籍唯一能做,就是不去看罗裴从威严钦差,瞬间变为阶下囚的狼狈场面。

    “罗大人!”刘光启亲自上前双手搀起罗裴:“办砸了差使革职审查论千论万,沉浮乃平常事,料想朝廷必还有恩旨。”

    罗裴听着这些虚情假义的慰劝,也不言声,等人被送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囚车,被甲兵押送走了。

    传达口谕的刘光启没有跟着离开,而又来到了苏子籍面前,到了这时,他仿佛别人欠了许多钱的脸上,才露出笑脸。

    原来不是不会笑,而是笑容只给该给的人。

    “苏大人,皇上已赐宅,请随下官过去吧。”刘光启客气说着。

    皇帝赐宅给自己了?

    苏子籍听到自己被赐宅并不意外,郑继魏制,嫡子封王、庶子封郡王。

    但并非一步到位,按照旨意:“前朝皇子出合即封王,上(魏世祖)以德昭未冠,特杀其礼,皇子始命以侯,继而公,终而王。”

    太祖时,礼部上疏:“皇子未议封建,中外系望,今朝修礼成,愿特降制命。”太祖“从之”,其实仍旧是按照这法度,封皇子侯,不久迁封国公,数年后再封郡王或王。

    只是无论封什么爵,都会搬出宫,赐宅而居。

    现在苏子籍都中了状元,快十八岁了,就算认了,也不可能再住在宫里,肯定得赐宅而居,只是自己被皇帝急急召回京城,此时抵达了,竟不是立刻让自己入宫见驾,而先去皇帝赐的宅子?

    这就有点意外了。

    想到了罗裴刚才转眼就打落,苏子籍突然之间眼里多了阴霾:“这看似是偶然,并且赐宅也是优厚,但是不是从皇帝本心来说,其实不想见我?”

第四百八十四章 赐宅

    三品大员瞬间变成阶下囚,这情景,在苏子籍身侧的张睢见了,不由吓得身体颤抖。

    刘光启见了,也只扫了张睢一眼,没有停留,显对这样微末小官并无兴趣。

    苏子籍轻轻拍了张睢的肩一下,张睢忍不住看过来,二人目光一对,张睢就觉得,自己心底原本升起的恐惧,顿时就因着自家主公的这平静目光,而一下子消散了大半。

    苏子籍拍了他一下,就走向了刘光启为苏子籍准备的车驾。

    在车驾前站着的几人,分别是叶不悔、野道人、简渠,方才不好上前,此刻见罗裴被押走了,这才忙迎上来。

    叶不悔今天穿着的衣裳,与往日有着一些区别,更名贵一些,头上还戴着珠翠簪子,脸上略施薄粉,可这样却仍不能掩住她的憔悴。

    叶不悔望向苏子籍的目光里也盛着一丝担心,这担心虽被压在重逢喜悦后,却是那么的清楚,让苏子籍一下就感觉到了。

    野道人跟简渠,因刚才那一幕,现在还在心中发颤。

    他们是亲眼看到了罗裴作堂堂三品大员、出京的钦差,不久前,还是威风凛凛,号令郡县,一下子就因皇帝的一道口谕,被打落乌纱帽,扒去了官服,立刻成为阶下囚,皇权可怕,真是亲眼见到了,方能体会。

    “谁能想到,我跟随的主公,竟然太子之子。”野道人的感慨,要更多一些,他突然之间想起当年,不由吓出一身冷汗。

    “当年我竟然还想帮着桐山观的道长要夺取他家祖坟,不,应该是收留者的祖坟,这真是不知道死活。”

    “要是没有灵机一动,卖身投靠,并且还获得接受,怕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现在我,却因此真正有了机会。”

    “时也运也!”

    “主公现在已被皇帝赐宅,具体是可能跟宗人府有关,可恨我虽空有一些手段,却没办法将手伸进宗人府得到情报,也不知道这次的事,对主公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

    尤其是在亲眼目睹钦差出事后,更是心中不安,但走近,一打量苏子籍此刻的面相,不安瞬间就给面相上的变化惊住。

    “数月不见,主公的面相竟又有了变化!”

    但此刻有外人在场,野道人纵然有着千言万语要跟苏子籍说,也不好在此刻开腔。

    “不想苏子籍竟然是太子之子。”至于简渠,刚才看到钦差罗裴瞬间成阶下囚的一幕,让他再次想到大帅当时在西南同样拿下的情形,虽跟大帅恩义算是两清了,女人孩子,至今帮忙照顾,也算是对得起曾经的知遇之恩,可此时回想起当初的一幕,仍觉得有些怅然。

    这次重逢,都是心情复杂,个中滋味,实在不好言说。

    “臣等拜见主公。”野道人和简渠一起拜下。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苏子籍忙伸手扶起,又转身说着:“不悔,我回来了。”

    面对着叶不悔含笑带泪的小脸,苏子籍想说的话都化成了这一句。

    “回来就好……我很想你。”叶不悔上前,轻轻抱住苏子籍,将头靠在他胸前,闻着属于这个世间唯一亲人气息,这几个月来的彷徨不安,一下消散不见,心也终于落到了实处。

    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苏子籍在她的身边,她就可以坦然面对,而不必像离了巢的幼鸟,彷徨无依。

    怀里的身躯在微微颤抖,苏子籍暗想:“方才场景一定吓到不悔了。也是,我与罗裴一同回来,只一道口谕,顷刻间,我仍是官,而罗裴已是阶下囚,生死都难说,这样反差,任谁见了,都会感到心惊与后怕。”

    “宦海沉浮,莫过如此。”

    苏子籍眸子一沉,轻轻拍了拍叶不悔的背。

    “别怕,我没事,皇上赐宅给我,这说明我不会有事。”他轻声说。

    叶不悔因这句话,终于从这种状态中“惊醒”,急说:“现在不是说话时,既是皇上让我们即刻入住新府邸,我们就不能耽搁了。”

    苏子籍见她担心入住迟了,到时使得皇帝迁怒,知道这是担心自己,关心则乱了,但此时也不是互诉衷肠时,苏子籍便点头:“好,那我们这就去朝廷安排的府邸。”

    给时间说话的刘光启,见苏子籍望过来,立刻笑着上前:“今日算吉日,苏公子正好带家眷,先去新府邸,东西慢慢收拾也来得及。”

    人家都这么说了,还能怎么着?直接去吧!

    坐上了牛车,苏子籍与叶不悔一辆,野道人、简渠一辆,岑如柏跟张睢一辆,总之人人都安排了牛车,在这方面,这位刚才宣旨拿下了罗裴的刘光启十分友善体贴。

    从龙门码头一直行一个多时辰,才到了。

    皇帝赐宅的位置,距离桃花巷不是很远,在望鲁坊。

    望鲁坊,虽是坊,总面积不大,只有六七十户,其余皆是繁华店铺,能住在这里的人,基本都是勋贵或高品之官,淮丰侯府、吏部周大人、贺大人,刑部的蒋大人府邸都是在这里。

    牛车下来,迎面一阵冷风带着星星雪花扑上来,激得苏子籍一个寒颤,这才知道天上已下雪。

    怀看四周,这里道路,竟然尽是青石板铺路,因天气,以及这里基本上不接待普通客人,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唯有隔壁隐隐听得筝萧笙篁声,似乎有人说笑酣歌,风声雪影中不甚分明,不知道是府邸还是酒楼。

    苏子籍收敛心神,看向了府邸。

    府邸蹲着两个大石狮子,兽头大门,却没有匾,照壁前早已站了人,一个四十岁年纪上下的中年人,率人趋到苏子籍面前跪下:“奴婢给公子请安,小人是赵柱。”

    苏子籍笑:“走吧,进去再说,现在下着雪。”

    正门呀呀打开了。

    苏子籍被赐的这宅,在望鲁坊靠后位置,虽临街,却更清净一些,宅子占地面积颇大,前前后后共有十几处院落,上百房间。

    房屋建筑皆是雕梁画柱,走廊的设计,都精美,假山、泉水,更应有尽有,光是凉亭,就有几处,而花园更有一大一小。

    光是最大花园,面积就已超过苏子籍在桃花巷的宅子。

    这地方之大可想而知。

    而且在外城,宅子大些也就罢了,这里算得上寸土寸金,在望鲁坊能有这样一处豪宅,就不是有钱可以办到了。

第四百八十五章 如何能让朕信服

    苏子籍居中,众人进去,一进去就能看见,同样是石板甬道,穿过石板甬道,两侧是高出地面数寸游廊,通达各处。

    刘光启介绍:“公子,这府邸乃前朝许国公府,大郑建国收归官有,一直没有赐给勋贵,您得了这宅子,可以看得出,陛下对您的看重。”

    “皇恩浩荡,苏子籍惶恐!”苏子籍忙说。

    刘光启微微一笑,接着又陪苏子籍在这宅里依次逛了一遍。

    “陛下赐下宅子前,已让人重新修整过,正院更是让人收拾了出来,从床褥到小厨房的柴米,都已备齐,直接入住也是可以。”

    “这游廊更是按照前朝规格,通达诸处,使就算下雪下雨,在府里来往,也点滴不沾泥水。”

    刘光启说着,已到游廊一处尽头,朱漆柱间,紫檀木雕窗,廊下挂了几只鸟笼,只是都空着,就连他都不禁暗自嗟呀:“十年寒窗,天子门生,堂呼阶诺,起居八座,与龙种相比,顿叫人意消兴灭,有天壤之别。”

    “还请钦差大人替我谢过皇上隆恩!”苏子籍说,这样走了一圈,发现这位刘光启对自己态度还算温和,苏子籍想到回来时,罗裴对自己帮助,因此就问了一句:“大人,不知道罗大人怎么了?”

    “怕是不好,具体要看圣上的心意。”刘光启叹了口气,看了看苏子籍一眼,回答。

    说完这句话,他就看了看天色,微笑对苏子籍说:“时间也不早了,公子刚刚下船也需要好好休息,我也该回宫复命,且留步。”

    说着,就转身离开。

    出了这府邸大门,冷风一吹,临上牛车的刘光启怅然长叹一声,坐了,揭开轿窗说:“回宫复命去。”

    车夫一声吆喝,牛车动了,一起一落而行,刘光启就有点郁闷:“怪了,我本来是下定决心,只做保皇党,对皇子皇孙争夺大宝持中立,怎么见了皇孙,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亲近之意?”

    这让他真是感到奇怪,坐上牛车都忍不住思索。

    只是,到了皇城,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带着这困惑求见皇帝。

    在御书房外等了一会,就有太监让他进去。

    一进御书房,发现御书房内已是燃起了火盆,刘光启的心就是一沉。

    早就知道圣上的身体不好,但以前因着没燃火盆,感觉不是这么深刻,此刻走入这御书房,一种不祥的预感,就萦绕在心。

    “臣刘光启,拜见陛下。”刘光启只敢抬头看一眼倚靠椅上男人,就立刻向上行礼。

    “平身。”皇帝慢慢说着。

    待刘光启站稳了,皇帝就问:“情况如何?”

    “臣已擒下罗裴,并领着公子前去府邸,公子也谢恩了。”

    听完刘光启的回禀,皇帝没有对罗裴的事立刻做决定,沉默了片刻,问:“你对苏子籍印象如何?”

    刘光启忙恭敬回:“回陛下,苏大人似乎是谦恭有礼的人。”

    说着,就将苏子籍对皇帝的种种感激,转述了一遍。

    皇帝听了没有多少回应,又过了一会,才说:“朕已知晓,你先退下吧。”

    “是,臣告退。”

    等这臣子下去了,又有太监来禀报,说是宗人府的左宗正来了。

    皇帝轻叹一声,说:“让宿侯进来。”

    宗人府是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掌管宗族名册,按时编纂玉牒,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爵、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的事,凡是宗室陈述请求,由宗人府转达。

    宗人令一人(正一品),现在是纪国公担任,而左宗正一人(从一品),右宗正一人(正二品),都是宗室公侯担任。

    宿侯进来,磕头行礼,说着:“臣宗人府,议定了名籍,还请皇上圣断。”

    说着,就呈上了名单,由太监转递。

    皇帝看了一眼,有些出神,突然问:“尚书殿,现在有多少人学*********,有七人。”宿侯连忙回答,这尚书殿是皇子皇孙读书的地方。

    “哎,我大郑子嗣不丰,太祖有子七人。”皇帝沉默了一阵,神色有点迷惘:“长子夭折,二哥战死,活着封王仅仅五人。”

    “可现在只剩了朕和梁王。”

    “朕有五子,现在只剩齐王、蜀王、鲁王成年,唉,历代王朝,开国都有十子百孙,为什么本朝却没有?”

    宿侯不敢出声,皇帝也不期待他能回答,垂眸看着递上来的纸,说来也奇怪,他虽早已拟定了心意,可事到临头,又忍不住生出迟疑来。

    “难道是我始终不能释怀?”皇帝忍不住想。

    但事情到了这种情况,已不是想不想就能控制到,说出去的话,想要收回,总要有个理由来说服自己。

    可问题是,除了心里奇怪排斥,他找不到理由来说服自己更改。

    因无论怎么想,做这个决定,都是在目前来说,对他最有利,而且也是符合着规矩。

    提起笔,思虑再三,皇帝不再迟疑,在空着的地点,提笔填上了“宗”字姬子宗。

    这就是皇帝为苏子籍所选的宗室名字。

    皇帝圈定松了口气,但下一刻,就感觉到一阵烦闷涌上心,这一袭来,直接导致眼前一黑,下一刻就有一股腥甜,从喉咙处涌了上来。

    “哇!”

    一口血,被皇帝吐了出来,地面瞬间就是一滩血。

    见着这情况,服侍的太监个个吓得脸色大变,当值大太监更慌乱喊:“快、快传太医!”

    宗人府宿侯早就整个人都懵掉。

    现场唯一显得冷静,反是吐了血的皇帝本人。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吐出的一滩鲜血上,冷静余,更有着无限荒谬。

    “朕是在做梦吗?朕可是皇帝,怎么会这样?”

    荒谬的感觉渐渐退去,皇帝有了一种真实感,但这真实感,却是如此令人沮丧跟绝望。

    “原来帝王年老了,也是这滋味。”

    皇帝突然之间,对前朝隆安帝有了一丝理解。

    凡是遇到事情,大多只有感同身受时,方能真理解。

    “难怪前朝隆安帝会不顾一切求仙问道,朕身是皇帝,万里江山应朕而动,哪怕神灵妖怪,也要被朕所慑,却偏偏这时光流逝、年老病痛,与草民毫无区别,这如何能让朕信服?”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大还丹

    “朕日理万机,让天下太平,这等大功,难道还不能让我得道成仙?”

    “妖怪都可活过数百岁,神灵更能存活更久,我一道旨意下去,可以让妖怪成道,让神灵陨落,难道偏偏在生死事情上,我却连它们都不如?”

    无论是怎么想,身处在这位置,有了身体彻底衰变,身是帝王,就很难不恐慌,很难会对这种命运泰然接受。

    只是,心里乱着一回事,看着殿中的人也都跟着慌了神,皇帝心中厌烦,直接呵斥:“好了,慌什么慌!”

    他呵斥的声音不大,但一下子就盖过了殿内声音。

    以今日当值的大太监为首,这一群慌乱太监都呆立在原地,虽没有再慌乱一团,眼底却带上了更深恐惧。

    这些人竟都以为皇帝是在回光返照,毕竟刚才皇帝吐完那口血,整个人都明显衰败下来,此时也是脸色惨白,透着一种死灰,这样的情况下突然又精神起来,这情况,真是怎么看怎么不祥。

    皇帝却已是有了打算,没去看这些太监害怕的模样:“给朕召霍无用、薛鸣,还有刘湛、俞谦之。”

    “是!”立刻有太监奉诏而去。

    宿侯此时也吓的脸色苍白,被皇帝扫一眼,也呵斥:“你也退下!”

    “是!”宿侯仿佛捡了一条命,急忙退下,从御书房出去,也根本不敢停留,更不敢与人交谈,直接朝宫外而去。

    刚出皇宫的大门,就看到有一辆牛车急行来,从车上跳下一个道人,大步朝着走过来。

    宿侯认识来人,正是刘湛,看来是一接到消息就立刻来了,能来这么快,必是宫里太监用了特殊的传讯。

    一想到自己不小心被卷入到了这种事情里,宿侯就懊悔不已,觉得自己来的时间不对。

    他心里担忧,也不敢与之说话,只点了下头,就跟刘湛擦身而过,更身后追着恶鬼一般,急匆匆上了停在外面的牛车,让车夫赶紧驾车走了。

    刘湛停下脚步,回首看了一眼很快就远去的牛车,敏锐嗅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味道,心中也有些不安。

    “不知道我在隆安帝的陵墓埋下的伏笔起效了没有?”

    “可惜不能从宿侯口中获知一些消息,宿侯走得也太急了些。”

    “但这也恰恰说明,宫里的确是出了事。”

    这样想着,听着身后又有不止一辆牛车相继到了,他没有立刻自己进去,而稍稍放慢了一些速度。

    果然不一会,烟霞真人俞谦之就追了上来。

    二人目光一交错,就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大概与自己差不多。

    “后面的人是薛鸣。”二人快步往里走,路上俞谦之用着微不可闻的声音,与刘湛说。

    “这次竟然召了这么多人?”刘湛没回头也知道,二人必也紧跟其后。

    不说别人,薛鸣乃道录司的正印,因道录司直接归皇帝管辖,薛鸣这个道录司的主官,平时也是经常见驾。

    但同样的,道录司与刘湛、俞谦之二人,分属于不同的派系,刘湛是正经道观出身的真人,而俞谦之虽是文官,可也是继承了道统,也算是道门中人,两个虽然不是同一派系,但在有些事情上的确算是一个阵营。

    可道录司却不同,道录司里人,其实不是道门,是官,因家学渊博,跟钦天监一样,在大郑是属世袭的衙门,虽也是用法术,但与刘湛等人有着利益上的冲突。

    平时,双方是很少一同共事,多半只是在为皇帝办很重要的事情,才会聚在一起,平时见面也多半是点头而已,私下更少有往来。

    刘湛跟俞谦之都预感到,这次三拨人被同时召来,必宫中出了大事。

    “但愿不是皇帝有事。”虽对龙椅上这位并无好感,但二人都因着种种原因,在这一刻升起了相似念头。

    这时间,皇帝不能有事。

    到了御书房,回廊过道一重重门前都站着宫女,入内更是明黄重幔掩映,书架错落有致,偶尔有太监出入,都穿平底软鞋,脚步无声。

    而门口,还站着一个道人,目不斜视。

    “炼丹士霍无用,此人都来了。”

    帝王心术,基本上制衡,这又是一派,平时为皇帝炼丹,诸人都是心里一沉,就在这时,有赵公公脸色煞白出来:“皇上召见你们,脚步轻些,休得喧哗。”

    “是!”

    刘湛、俞谦之、薛鸣、霍无用四人应着,跟着进去,就见书架满是书籍,熏香袅袅,一闻就精神一振,只是皇帝和衣卧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寂静得一根针落地都听得见。

    “臣等拜见圣上。”

    四人叩拜,看着皇帝脸色惨白,悄悄打量皇帝,刘湛心下就一惊,这模样,怕是元气已损,医术再高明的大夫,也难挽救,心中更是不由得感慨:“九五之尊,始终依旧是凡胎**,”

    因为看出皇帝面上暂时没有浓重死气,知道皇帝不会在近期就驾崩,刘湛原本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下了心。

    来之前,他可想到了最坏的可能,看了皇帝的情况,虽也没好到哪里去,但比猜测的情况稍微好一点,自然也就能接受了。

    “而且,这恰如我所愿。”

    “要是身体好,哪能忽悠皇帝求仙求道?”

    而俞谦之则在一惊下,暗想:“听闻苏子籍已归京,并被赐宅,怕跟皇帝身体有恙有关。也不知道皇帝此时身体撑不住,对苏子籍来说,是有利还是有弊。”

    “按说,有着皇帝保驾护航,苏子籍才能有时间去发展势力,皇帝身体撑不住,该是对苏子籍有弊才对。可又不得不说,若不是皇帝身体有恙,想要制衡诸王,也未必就会这么早就认下苏子籍。”

    心中感慨着,俞谦之只平静站起。

    上首位置,勉强坐在榻上的皇帝,现在撑着坐着还有些喘息,压下身体内种种不舒服,再也没有精神迂回,直接对下面的几人说:“接下来,给朕造大还丹吧。”

    薛鸣原本在见礼后就垂首站着,此时听到这话,猛一惊,抬首:“陛下,大还丹方子还没有完善!”

    道录司配合着霍无用已经在尽快完善丹方,但还需要时间,更需隆安帝墓穴的不断探索线索,现在就用丹方,万一出了事,整个道录司陪葬都无法弥补罪过。

第四百八十七章 悔教夫婿觅封侯

    皇帝听了,面无表情,一摆手:“朕知道,但朕是天子!”

    他着重在“天子”二字上顿了下,继续说:“朕不能病恹恹死去,朕是皇帝,是天子,是帝王,天生注定就不是平凡之辈,也不能像平凡人那样垂垂老矣。”

    “这天下,四海升平,全靠着朕在撑着,朕不能倒下,朕也不想倒下!”皇帝说着,话语中带着坚毅果决。

    “至于丹方还不完善……”皇帝盯住了面前的薛鸣:“朕拨调皇城司的精兵,帮你们排查隆安帝的墓穴。”

    皇帝说到这里,沉默了一会。

    “若是必要,那几处传说的可能地点,也一并拿下。”

    这番话的意思已表明,要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善大还丹丹方,找出可以让皇帝恢复寿数的办法了。

    “你们几人,就暂时不要去管别事,全部去做这件事,务必要完善丹方,尽快造出大还丹!”

    “私下你们商量,朕不管!朕只要看到结果!”皇帝对着几人说道,明显是焦急了起来。

    面对皇帝的这种要求,在场的四人,都有些无奈。

    这件事未必能尽快完成,就算是找到所有线索,找到了前朝隆安帝的所藏,可传说终究传说,前朝隆安帝是活着还是死了,谁又能说得清?

    皇帝竟将希望寄托于求仙问道,这显然已急到了再无别的办法。

    表示自己做不到,说不定当场就就会被皇帝治罪。

    几个人沉默了一瞬,几乎是同时:“是,陛下!”

    皇帝又叮嘱了一番,给了他们期限,让他们尽快完成这任务,皇帝就已是撑不住了,挥手让他们退下。

    刘湛跟俞谦之走出这个偏殿时,忍不住驻足回首又看了一眼。

    “真是让人唏嘘啊。”俞谦之轻声叹着,没说在唏嘘什么。

    刘湛也不说话,沉默走出宫门,就匆匆在门口告别。

    涉及到了皇帝索要的大还丹,他们也必须要小心谨慎,不能让道录司抓到把柄,有什么需要交流,肯定是大家一起到一个地方公开谈,这样也能让皇帝放心。

    而在御书房

    皇帝对着霍无用,突然之间吃力的说着:“再给朕服一颗小还丹。”

    “陛下,药有三分毒,小还丹虽好,可现在怕已成狼虎之药,陛下只要安心修养,必能徐徐康复……”

    “朕当然心里清楚。”皇帝声音微弱,却打断了话,盯住了面前的道人。

    “大魏之时,康永帝,成业帝,都曾服用小还丹,才稳定了江山社稷,避免了大乱,朕现在也不能躺着修养。”

    “休得抗旨,与我服用吧!”

    话这样说,霍无用的确没有办法抗拒,转身命人,不一会,就有小太监用盘子端着一丸药小心翼翼呈上来,赵公公忙就倾一杯温水侍候。

    薛鸣见丹药艳红如朱砂,大如蚕豆,不由暗叹,而皇帝毫不迟疑,和水吞了药,转眼就觉得一股似凉似麻的气流透出,渐渐变暖,在体内运转,五脏种种积郁瓦解,顿觉畅美,不由重重舒了口气,顿时精神抖擞。

    闭目养了会神,皇帝看了一眼折子,吩咐:“来人,请皇后过来。”

    望鲁坊国公府

    叶不悔正指挥仆人清洁大门两侧与门前道路,看着赵柱领着仆人还算尽心,叶不悔才回去。

    陪着她的一个丫鬟,因被买回来也有几个月了,跟叶不悔也熟了,此时就忍不住说:“夫人,其实这种事您交代奴婢一声,奴婢在门口看着也就是了,哪里就需要夫人您亲自出来看了?”

    叶不悔解释:“别处也就罢了,大门可是一个府邸重要的地方,许多人路过能看到的也就只有门口,马虎大意了,可要让人笑话。”

    再说了,府内的真正主人,只有苏子籍与叶不悔两个,幕僚都是客居,剩下的是仆人。

    有些事,叶不悔还是愿意自己亲自看一看,才能放心。

    新府邸内,除正院一个院落,被人早收拾出来,只需要再打扫一遍就可入住,别的都需要仔细打扫才成,叶不悔只要一闲下来,就会敏锐意识到自己夫君已身处在一个巨大漩涡中,天生的敏锐带来的不安,就会让她显露出来。

    但叶不悔又不想给苏子籍添麻烦,索性就用这种忙碌来给自己解压。

    有道是小别胜新婚,何况本就是感情正浓的两人?

    白日的府邸打扫,让叶不悔心情平复一些。

    当夜色降临,撤下了晚饭,苏子籍坐着,烛火明亮,人影也微微晃动,叶不悔与过去一样,怀里抱着小狐狸,轻轻抚摸着它,凝神听着。

    苏子籍眸光明暗沉浮,回忆着过去大半年的风雨历程,对叶不悔讲述出京后这些事。

    从去顺安府路上遇到截杀,到去了顺安府,先遇到旱情,又遇到了蝗灾,等扑灭蝗虫,修筑河坝被人偷偷炸了,导致大雨中洪水肆虐。

    又提到自己在江湖侠客帮助下,铲除当地帮派,将许多小矿收回来,更用抽签售卖方式,一举解决顺安府的财政危机。

    苏子籍讲的入神,叶不悔听得入神。

    她时而蹙眉,时而抿唇而笑,情绪皆随着苏子籍所说之话而波动。

    直到苏子籍讲到了终于归京,并在回来的路上受罗裴恩惠的事,叶不悔才从漫长的讲述中回过神。

    “夫君,你受苦了。”用手抚摸着苏子籍的侧脸,在他望过来时,这个仍是少女的女子轻声说。

    “我知道,你是做大事的人,不甘于平凡,这就必定会让你一路上,机遇与危险并存,可你不该将这些事都瞒着我,直到现在才与我说。”

    “我在京中,只看到你报喜不报忧的信,可心里却更担心了,你知道吗?”

    “因为我了解你,正如你也了解我。在许多事情上,我们对待彼此的心情,怕是一样。”

    “过去我曾想,你考取功名,知道上进,不是坏事,直到今日,忽然就理解了一句话……”

    “什么话?”见叶不悔望着自己的目光里有着担忧,更有心疼,将手也覆在了自己手上,还摩擦着自己的面颊,这种难得的亲密,再加上灯下看美人的氛围,让苏子籍看叶不悔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叶不悔轻轻将脸靠在了苏子籍的胸上,叹:“悔教夫婿觅封侯。”

第四百八十八章 狐狸被赶出门

    “悔教夫婿觅封侯。”

    苏子籍松开握住她的手,而轻轻抚摸着她头发,叹:“那我有一首给你,你听听好不好?”

    说着就念,声音清朗。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这诗令叶不悔顿眼前一亮,她是书店老板的女儿,别的不说,读的书不少,这诗非常不错,就算夫君之才,她素已知道,可此诗也使她惊喜。

    这还罢了,夫君睿智偏又含愁忧的眼神,更是让她羞涩低下了头,好一会,她才如梦初醒,声如蚊蚋的答:“是好诗,我喜欢。”

    “可是这是都督、太尉、郡公之孙,太守之子才有的待遇。”

    见她眼神迷惑不解,苏子籍也不解释:“你可还记得我们当初遇到的种种难事?”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固然很好,我且问你,地痞、税差、县吏、衙内、官人,一群虎狼,又怎么破?”

    “别的不说,那时在小小县城,无须是官,只需要帮派地痞使些计策,诓骗于我,就能让我险些家破人亡。”

    “要是没有功名,七品县令就能让你我死无葬身之地,破家灭族。”

    “你忘了岳父大人去世时的危机了?”

    “莫说权贵无善终,民间百倍冻死骨。”

    苏子籍提到这些,让叶不悔一怔,也陷入了回忆,笑容又苦涩又甜蜜:“是呀,要不是你是皇孙,我们怕就要背个杀人之罪了。”

    “只是,那时的事,现在想想,仍觉得如做梦一般。”

    “那时你每日都来书肆帮忙,我爹……我爹觉得你为人孝顺,又知读书上进,是个好孩子,就让我每日都拿些肉饼给你吃,那时何曾能想到你会有今日?”

    莫说是想到有今日华服大宅,那时更想不到,她与苏子籍竟能结为夫妻,更想不到,苏子籍竟并不是苏家的后人,而是皇孙。

    叶不悔并不是深闺中的文艺少女,她只回想一下,就立刻知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只是一场梦。

    “莫说权贵无善终,民间百倍冻死骨。”叶不悔读这句,真是冬饮冰酪,初时甜润,入喉冰寒,令人警醒,想到这里,她从苏子籍怀里抬起头:“对了,在你回来之前,我曾被皇后娘娘召见过一次。”

    原本还揽着叶不悔,改轻轻拍着叶不悔背以示安抚的苏子籍,手就是一顿,低垂下眼眉:“何时?”

    “大约是几日前。”叶不悔说:“当时我还在桃花巷宅子里,突然被宫女太监带走,可着实吓了一跳,当时也没来得及换一身衣裳,现在想想,仍觉得那次召见,犹做梦一般。”

    苏子籍柔声问:“皇后娘娘对你如何?你见到皇后娘娘后,你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叶不悔回忆着说:“我被宫女太监叫上一辆牛车,一路上态度恭敬却并不与我攀谈,我因心中忐忑,也不敢多语。”

    “等进了皇宫,又被人领着到一处宫殿,见到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娘娘,因着紧张,我有些拘束,而皇后娘娘也很冷淡,只问了我的出身来历,又问我是如何与你成亲,我都一一说了。”

    “我那时就有感觉,皇后娘娘似乎并不很喜欢我,我本该因此更拘束,可不知道怎么,后来我们慢慢聊着,慢慢我竟看着皇后娘娘不那么紧张了,而皇后娘娘待我,竟也似乎亲切了许多。”

    说到这里,叶不悔仍有些不安,她再次依偎到苏子籍的怀里,轻声:“你说,我们结为夫妻,是不是让你反倒为难了?”

    说着时,手指下意识扯着自己的衣服。

    苏子籍则不像叶不悔那样觉得这里面是不是又有事,皇后对叶不悔的态度有所改变,在苏子籍看来,或是血缘的影响。

    叶不悔才是真正太子后人,皇后是叶不悔的嫡亲祖母,祖孙二人见面不相识,叶不悔身上来自生身之父的一些特征与相像处,依旧会让皇后觉得亲切。

    至于初时对叶不悔表现冷淡,这也好理解,在皇后看来,自己就是太子的唯一后人,是皇孙,而皇孙当年流落民间十几年,在寒门小户里成长,在皇后看来就已是受了天大委屈,又娶了一个书肆老板女儿,哪怕这女子是皇后认可的忠臣后人,在皇后看来,在身份地位上也有些匹配不上。

    为了安抚叶不悔,苏子籍自然轻声细语与开解。

    二人互诉衷肠,夜晚渐渐深了,隐隐约约可以听到门外传来一些蟋蟀的声音,在这安静环境里,两人对视着,不知道为什么,气氛就缠绵了起来。

    想到叶不悔的隐隐不安,又想到他们彼此结成夫妻,已是有名无实已久,苏子籍就想到了一个可以迅速让叶不悔心安的办法,念头才一起,就觉得在两人拥抱依偎时还挤在两人之间的小狐狸有点碍眼。

    偏偏这只漂亮的小狐狸,正睁着一双眸子,看看他,又看看叶不悔,怎么看,怎么让苏子籍觉得,这是在笑话夫妻两个。

    哦,差点忘了,这可是能听懂人言的狐狸精,夫妻重逢,这种事小狐狸就不要掺和了吧!

    苏子籍暗想,手一抓。

    “唧唧!”被人突然拎着,直接腾空划过了空中,它不由四爪挣扎下,直到落到了卧房门外面才醒悟过来,想窜回去,结果鼻子险些撞上了无风自关的门,小狐狸睁大了眸,不敢置信用爪扑门,叫了两声。

    “唧唧!”这种时候去打扰人家小夫妻,你还敢说你不是笨蛋!

    大狐狸听到小狐狸抗议声,趴在外间厅堂一个角落,有气无力嘲笑。

    小狐狸这才反应了过来,一下就脸红了。

    幸狐狸毛遮住了脸,让它红了的脸看不出来。

    但这也不怪它!

    小狐狸郁闷想,它这么久以来,一直跟在苏子籍跟叶不悔身侧,多数时都是跟着夫妻一起睡,哪能想到,还有情况变了的一天!

    打开外厅门,蹲在台阶上,抬头看着明月与星辰,小狐狸重重叹了口气,突然之间,无端的寂寞空虚寒冷,袭上了它的心。

第四百八十八章 代侯

    永安宫

    夜晚渐深,宫殿仍亮着灯,烛火分明。

    一身正装皇后,神色淡漠坐在殿上,看着下面跪着的太监,正在禀报着事。

    “这么说,陛下现在要见我?”

    “娘娘,陛下思念娘娘,想请您过去一趟。”太监伏在地上,恭敬说。

    这么晚了,请皇后过去,这不合规矩。

    不过,整个皇宫几乎所有规矩都是为皇帝服务,也是皇帝可以制定更改,这规矩合不合,也不重要。

    皇后已听说过了皇帝吐血的事,却只当不知,只是问太监:“听说,今日苏子籍回京了?”

    “娘娘,苏公子的确是今日回京了。”

    “可知道他现在的情况?陛下可召见了他?”皇后问。

    太监:“回娘娘的话,陛下给苏公子赐宅在望鲁坊,苏公子才一回京,陛下就让人请他去了宅子。连同着苏公子的家眷,也一同去码头迎接,应该此时已在新府邸住下了。”

    “是吗?”听到太监报告,说是皇帝没有立刻召见苏子籍,皇后反应,其实与苏子籍的第一反应不谋而合了。

    明明是十分着急召见苏子籍进京,偏偏入京后,又不急着见了,难道是他心中到底有芥蒂,又有些后悔了?

    再想到苏子籍因流落民间,不得不娶了一个民妇,皇后心里,更觉得自己这孙子太委屈了。

    “不过,叶不悔虽身世普通,配不上阿福的儿子,但……”

    想到自己前几日见到叶不悔时情景,她本来在这些年已硬起来的心,却不知为何,竟又软了下来。

    “本想着,令叶不悔只做苏子籍的侧室,虽是侧室,可从普通人的正室,一跃成为皇孙的正经侧室,这也算是提高了地位,也不算是辱没了她。”

    “便是她不愿意,那就令她假死,到时给一副厚厚嫁妆,令她自行再嫁,也使得。”

    “苏子籍即将入籍,却到底是比诸王晚了多年,手里能用的人不多,若能选一门得力婚事,也可多一门得力的姻亲。”

    “可一看到那孩子,不知道怎么,我竟心软了,想劝说的话,竟一句都说不出口。”

    也许,夫妻起于患难间,或比自己安排的更好。

    皇后用着这样的话,安慰着自己。

    只是,别的可以不争,名分和爵位必须争。

    坐着安静想着这些,直到回过神来,皇后轻叹了一声:“罢了,既陛下邀请,我怎能不去?来人,备辇!”

    “是,娘娘!”

    随着皇后一声令下,凤辇备好,在夜色中坐上凤辇,朝着宫殿行去。

    皇宫大内,莫说夜里,就是白日也有着一种深门大院所没有的寂静与孤独。

    夜色下,挂在道路两侧的精致宫灯,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明亮的光,在这茫茫夜色中,就如星火点缀,一盏接着一盏,延绵到了远方。

    此时已是冬日,今年虽才零星下雪,可深夜的寒冷,已能通过迎面的风,让人体会一二。

    八人抬的凤辇上,皇后正襟危坐,画着淡淡妆容的她,年纪已不小了,虽曾是国色倾城,现在也不过是失去了爱子,十几年痛苦沧桑的妇人。

    前方是她名义上丈夫的住处,可她的心里,已波澜不惊。

    到了地方,凤辇在殿门口被轻轻落下,早有服侍的大太监,连同一群宫女太监,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皇后到了,都忙不迭地跑来,恭敬向皇后行礼。

    “奴婢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嘴里说着讨好的话,等平身,今日当值的大太监就忙要上手搀扶皇后娘娘进去,被皇后的女官看一眼,忙讪讪退后两步。

    与永安宫的主子一样,永安宫的女官在这皇宫之中,地位也是超然,哪怕是皇帝的大太监,也不敢轻易得罪。

    皇后将手轻轻放在女官手里,由着她搀扶着,一步步走进这座她前段时间曾经来过一次的宫殿。

    上一次,她来是为了苏子籍,这一次,她来,还是为了这孙儿。

    不是为了阿福的唯一后人,皇后早就心如死灰,闭了宫门,谁也不见了,哪里还需要来与这狠心的人虚与委蛇?

    可随着她一步步走入,闻着空气中浓浓的药味,皇后眸光微垂,眼一热,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情。

    幸她早就习惯了控制,习惯了隐忍,所以当她抵达皇帝所在的殿里时,已是眸光平静。

    “皇后,你终于来了。”皇帝穿着白色中衣,披着外袍,听到进来禀报,就一步站起身来迎皇后。

    见他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一些,似乎已经恢复不少,脸色看上去也很红润,皇后微微一福,温声:“妾身见过陛下。”

    “咳咳!你与我是夫妻,何必这样拘泥礼节?”见皇后朝自己行礼,皇帝忙搀扶起她,同时拉着她的手,让她和自己一起坐到龙榻上。

    在榻前,支着一张矮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些折子,皇帝轻咳几声,示意皇后看过来。

    “皇后,我已准备给苏子籍赐名,按照规矩,皇子皇孙初封,乃封国侯,你看看,能选什么?”

    先封个侯,这倒是符合规矩,不多不少。

    皇后眸光微沉,落在矮桌上,见皇帝给她拿起一张素纸,她伸手接了,看到这是一张简易地图,上面有各国名字与方位。

    与前朝一样,郑太祖建立大郑,在庆武三年正月,翰学承旨评定三等国名,分大国、次国、小国,用于封爵。

    皇子初封侯,与功臣不同,必是国侯,逐次进封国公、王。

    虽册封王侯,但“国”其实只是一个概念,并不是真让皇子皇孙自治,因过去多次藩王之乱,前朝起,对皇子皇孙的管理,就已形成了一套固有模式。

    一般来说,有了封地,也并不会就藩,只是封地产出及税收,会有一部分,成王侯的日常花销来源,可以尽享富贵。

    皇后看了看,大国的秦、齐、魏、燕等,直接就略过了。

    “孙儿初封,必然不能一步到位,皇帝虽看似让我选,但我选了大国,也必然不允。”

    至于小国,从来都是分封给不受宠皇子皇孙,皇后自然看不上,连看都不看一眼就跳过去了。

    她主要是在那些次国之中挑选,目前还有几个次国是没有分封出去,皇后迟疑了一下:“代国倒是不错,虽不是富饶之地,但一直都太太平平,正如妾身对孙儿的期望。”

    “代国?”皇帝点了下头:“可以,那就封苏子籍为代侯。”

第四百八十九章 圣旨

    “来人。”皇帝说着,大太监就守在廊下,情形听得一清二楚,立刻应声:“奴婢在。”

    “取来朕之前写的圣旨。”

    “是,陛下。”

    随大太监弯着腰快步去了御书房,殿内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一时又陷入到了沉默中。

    好在太监回来的很快,将圣旨小心翼翼奉上。

    “这旨我已写完了,只需要填上封号就成了。”皇帝献宝一样将圣旨展开,给皇后看了。

    皇后一眼看过,就见得此圣旨是由绵帛制成,颜色纯一色青,左右端呈两龙,绣有篆书“奉天制诰”四字。

    这的确是封爵专用,并且向左依次用楷写,旨意的全文大体已经写完,在落款处已钤有朱色方印,篆书“制诰之宝”。

    皇帝再次将圣旨铺平,太监早就研了墨,皇帝提笔蘸了墨,在圣旨空白处,直接填了“代侯”二字。

    只有真正亲近和了解皇权的人,才知道一纸诏书的分量,可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一笔,浓缩了整个天下的权柄,一旦颁下,哪怕是白身,立刻成了王侯。

    和许多人想的不一样,就算有皇家血脉,不经宗谱,不颁旨意,就不属于龙子龙孙,就算有少许恩泽,也十分之一,百分之一都不到。

    “一笔以后,已是天家一分子。”

    皇后看着这圣旨在自己的面前写完,且让人拿了下去,原本只有淡淡神情的脸上,也多出了几分笑容。

    皇后出身于官绅之家,十分注重对儿女的训诲,温良恭俭让五德俱全,年轻时曾是名闻京城的才女兼美人,无论才艺还是容貌,在当时京城都无人可比,嫁与那时皇帝,也并不是先皇赐婚,也有着皇帝自己喜欢她的缘故。

    这段在当时传佳话的感情,终于在十几年前,因嫡长子之死,而在众人面前,被狠狠撕成了碎片。

    可时光虽辜负了美人,但美人便是老了,也依旧是美人。

    纵然皇后眼角已是有了细纹,可在这灯下,却恍惚间,让凝视着她的皇帝,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掀开皇后的盖头时,含羞带怯的她,仿佛看到第一次于宫墙路边遇到她时,隔着距离的惊鸿一瞥。

    他的心里就是一动,下意识,就轻轻抓住了皇后的一只手,轻声说:“皇后,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记得,怎么不记得?

    当初第一次相遇时,她才不过二八年华,跟着父母参加宫中一个宴会,能参加宴会的都是功勋,但热闹的环境让当时的她有些厌烦,等到她熬到宴会结束,就跟着母亲匆匆离开,在走过一段宫墙时,迎面走来一群人,被簇拥着的年轻公子穿着便服,行色匆匆,像刚刚才赶到宫里。

    她因为好奇,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在走出一段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恰是那么巧,相隔百米,年轻公子竟也停下脚步,回首在看她。

    二人的目光,在宫灯的照耀下,交织,碰撞,她一惊后,忙回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却不知,那一眼,就定了终身。

    那时还只是皇子的皇帝,正陷入在夺嫡斗争中,顶着压力娶了她,而不顾她那时的父兄,只是中立保皇党,并不会成为他的助力。

    新婚当夜,他一身红衣,丰神俊朗,眼神明亮,掀开她的盖头时,露出一丝笑,整个人都仿佛醉了,可明明他那天喝酒喝得并不多……

    “是啊,那时你我,年纪都不大,第一次见面后,彼此心中就有了对方,后来你顶着压力,娶了我,为了娶我,甚至违抗了先皇原本为你另娶的旨意,险些被罚跪在宫门前。”皇后目光中闪过一丝怀念,叹着。

    想到这里,想到曾经的俊朗少年,想到少年夫妻时的那些年的恩爱,皇后一时间,也是一动。

    可回想起过去,就难以避免想到在甜蜜之后的砒霜毒药,想到了欢愉之后的极度痛苦。

    她至今都记得,当她生下阿福时,那时还年轻的他,不顾规矩,笑着抱着嫡长子,对那时还虚弱的她说:“看,这是我们的儿子,你与他,都是我的珍宝,我将珍而重之。”

    尚记得眼神,是那样认真。

    可下一刻,就变成了多年后,她在深冬之日,跪在宫门前,眼泪流尽,苦苦哀求,但紧闭着的宫门,面色冷酷的太监,以及避而不见的皇帝,都将沉浸在夫妻恩爱里的那个她,直接杀死了。

    那一天,真的很冷,很冷,地上的青砖,冰块一样冷,让她整个膝盖都已跪得没了知觉,寒风刺骨,让她不断在外面风中颤抖,可这一切,都不如那时她的心寒心冷!

    恩爱夫妻,珍而重之,给予这一切的人,在登上大宝那一刻,就已死了。

    活下来的,只有一个皇帝。

    先是皇帝,后是丈夫,先是皇帝,后是父亲。

    想到这些,皇后不由得拉紧了衣衫。

    但她仍能保持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怀念,在皇帝亦感慨着时,还能轻轻微笑,温婉如玉,似乎与以前并无不同。

    “也许你不信,可朕从没有忘怀你。”皇帝怔怔的说着,他想起当年恩爱,尤其是想着,那时与皇后在一起时的自己,大概年龄与现在苏子籍差不多大,正是年少俊朗意气风发的时候,不想这么多年,一晃就过去了。

    他与皇后恩爱时光,代表着的不止是少年共患难的感情,更代表着,曾经那个年轻的自己。

    “皇后。”皇帝说着,就目光炯炯地看着皇后:“今日不如你就留下来,我们老夫老妻,已经很久没有独处过了。”

    皇后心里一沉,微笑婉拒:“陛下,还请你万万以身体为重,切莫伤了身子。”

    但这样婉拒推辞的皇后,却越发勾起皇帝的回忆,当初皇后,因年少脸皮薄,也常常这样含羞推辞。

    这样的话,让皇帝兴致不减,心里越发的有些火热:“今日你就别走了。”

    说着,就对站着的大太监说:“今日皇后侍寝。”

    根本不容拒绝,语气中带着一些不容置疑。

    皇后轻轻蹙下眉,就垂眸了。

第四百九十章 恨或不休

    得了吩咐大太监,眸底闪过一丝惊诧,让皇后侍寝,可是十几年来第一回!

    但他回复得可半点不慢,立刻将腰弯得更深,轻柔应着:“是,奴婢这就去吩咐人去准备!”

    准备什么?

    自然是准备帝后洗漱,以及让人记录就寝这事了。

    后宫规矩,不仅仅是嫔妃,就连皇后侍寝,都是要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便是皇帝一时兴起,幸了个宫女,也会被专门的人记录,否则,后宫里有谁有了身孕,怀的是不是龙子,谁能说得清楚?

    这一查记录,按照怀孕的日子一推算,就能省去大部分麻烦。

    毕竟相差不过一月,总不可能落红了还有孕。

    皇后在皇帝下了命令,就显得颇安静,倒符合皇帝心目中,含羞带怯那个她的模样。

    一番洗漱,随之就寝。

    烛光微晃,床幔轻摇,重新恢复平静的龙榻,帝后发丝交缠。

    皇后眼角含羞带嗔,可移开目光,对着里墙方才还微红的脸颊,又归于平静。

    可躺在她身侧的皇帝,闻着她熟悉又陌生的香气,却显得精神了许多,体内精力让他仿佛又好像回到了当年,随着年纪衰老,他越发怀念着年少时光,那段时光里的人跟事更被珍惜。

    想到就有一个能证明自己曾经英姿勃发的人,躺在自己的身侧,皇帝一时间,也是心潮翻滚。

    “这就是青春,当年我还年少时,哪能想得到,那时觉得唾手可得,现在却如此珍贵?”

    “人老了,就伴随着痛苦,而年轻,就代表着精力,代表着希望。”

    “我不甘心就这么老去,死去,身为一国之君,我如何就不能牢牢把握住这一份青春,做长生的仙?”

    “朕是天子,朕一定能成功!”

    “皇后,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恨,但还请等我,等朕真正成为天子,必让你释放出笑容。”

    “朕爱的可始终是你。”

    这样想着,皇帝慢慢睡着了,眼前仿佛真的浮现出年少时的景象,他意气风发之时,回眸看向那个同样青春年少的女子,二人在红墙旁,宫灯下,眸光明亮,视线交缠。

    那时,真的让他怀念。

    皇后没有动,只是目光望着帐顶,突然之间想起了母亲的教诲。

    “你是有福的,谁都比不上,当了皇后,皇帝要当一代令主,你是他的妻更是他的臣,要端方稳重、贤淑娴静,最重要的是,镇之以静,耳不旁听,目不斜视……不必妒忌……”

    “只要你不争,天下没有人能与你争。”

    这句话来源于《道德经》的“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年少时不觉得,觉得过于消极,天下谁能不争?

    可现在皇后却恍然明白母亲的智慧。

    是呀,亿万臣工,谁能不争,不争就堕落在泥,只是自己到了这位分,又在和谁争呢?

    皇帝要给嫔妃恩典,皇后要争,与其说是与嫔妃争,不如说是与皇帝相争。

    一次二次就罢了,多了再多情分也没有了。

    宫斗,可笑!

    争的越多,恩宠衰退的越快。

    可站在嫔妃立场上,不争又不行,这是只属皇后、太子、以及老子的智慧。

    “娘,你这话我听了,可你说我有福,我却不信。”皇后心中一阵刺痛。

    “皇后,其实朕真想回到以前……”就在皇后闭眸假装已睡时,忽然听到身侧的男人,轻轻说了这一句。

    皇后心中就是一惊,但等了片刻,却不见再说话。

    她这才睁开眼,转头看过去,发现这头发已是花白的男人,正闭眼睡着,呼吸绵长。

    原来方才只是在说梦话吗?

    想到对方所说的梦话内容,皇后一怔,目光更是落在了皇帝的侧脸上。

    她伸出手,轻轻擦了擦沉睡中的皇帝眼角,让她心情复杂是,入手而起,指尖竟然有丝湿痕。

    “陛下,谁不想回到过去呢?”她轻叹着。

    若是给她机会,她也想回到过去。

    回到了阿福还未死之前,她定要狠下心去筹划,不会让阿福一家惨死。

    若回到了未嫁之时,她定然要躲得远远,远离这场甜蜜一时却痛苦半生的谎言陷阱。

    若回到了相识的那一天,她怕是绝不会再回头看那一眼灯火阑珊处少年。

    爱已成昔,恨或不休。

    “啪!”

    齐王府中,齐王此刻已听到了传回来消息,立刻脸色变得铁青,将手中杯子重重摔在了地上,带着愤怒:“居然是赐字宗!”

    姬子宗,姬子宗!父皇竟然将这样一个名字赐给了苏子籍!

    苏子籍何德何能,能够担得一个宗字?

    厅内,烛光明亮,两旁坐着的不是谋士,就是武官,他们也都听到了这消息,此刻俱是脸色凝重。

    “父皇他想做什么?难不成想要让苏子籍继承大位?”

    “宗(中),中兴之主?还是陛下他觉得中意?”

    脾气暴躁的齐王,气得脸色潮红,胸口一起一伏,若不是还有着一点理智,怕是就要当众破口大骂。

    但纵是不敢骂粗口,可这口气也带着十足怨怼。

    大半夜被叫来的这些谋士以及寥寥数个武官,听了这话也没有太过胆战心惊。

    没办法,最近一年,对齐王阵营来说,节节败退,仿佛流年不利一样,明明胜过蜀王跟鲁王,在成年诸王中是实力最强的一个,可今年,先是主心骨的齐王,被皇帝呵斥,颜面大失。

    其次是齐王阵营一些官员遭贬,就连齐王与妖族联合想要达成的目标,也接二连三的失败,龙女不仅没有死去,反被朝廷册封,而且还折损齐王十分倚重的一个府官。

    现在想想,还真是处处倒霉,就没有顺利的时候。

    而齐王现在这般困兽一般愤怒,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起码一个月能来至少一次,这一年多来,两只手都怕要数不过来的次数,初时大家还十分惊慌,久了,已是有些麻木了。

    但纵然再是麻木,涉及到苏子籍入籍的事,也的确足以引起在场谋士的警惕。

    齐王这种不加控制的发泄,不过加剧了军心不稳罢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三足鼎立

    站在齐王面前,朝着禀报此事的文寻鹏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怕齐王在这种情况下迁怒于自己。

    但该说的还是要继续说。

    “殿下,现在这事可不简单,现在皇上这样,恐怕十分看重苏子籍,他本身就是太子儿子,现在又要入宗籍,占有大义一点不少,且皇帝还为他选了一个宗字,恐怕朝中会有许多大臣,都会偏向于他。”

    幕僚的话,齐王又何尝不知?

    他冷冷说:“父皇,恐怕是老糊涂了,之前才把我和蜀王的人贬下去,现在又立刻拔了苏子籍上来。”

    “安排下去,让我们的人参他一本,绝对不能让他平平安安的入籍,就算恶心,我也要恶心他。”

    齐王用力一拍,就在一旁幕僚想要劝说着,可是一时间竟然不敢在齐王暴怒之时发声。

    其实,按照他们的想法,在这种情况下,明摆着皇帝就是要让苏子籍入场,与诸王达成一个平衡之势,这说明皇帝已对势力最大两个儿子齐王跟蜀王,有了警惕,才会有了这对策来制衡。

    明明已经被皇帝警惕着了,还要在这时硬要再闹事,这不是更惹得皇帝猜忌与不快?

    但皇帝是不是警惕,还是其次,他们在王爷暴怒时劝了这话,怕当场就要被发作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谁都不说话了。

    蜀王府

    与齐王府一样,接到消息的蜀王府内,也正召开着一场会议。

    蜀王的幕僚,坐在下面位置,上面坐着的年轻王爷手里正展开一张密信,让人传给下面幕僚一一看了,等传回来后,就放在烛火上点着,一点点烧没了。

    “不知道我哥哥得知这个消息,会怒到什么程度?”

    蜀王显得很随和轻松,想着齐王此时可能有的模样,就哑然一笑。

    下方的幕僚一个个看着蜀王,都是觉得奇怪,不知道蜀王为何不怒,反带着一丝笑容。

    现在朝堂上,虽齐王阵营的确屡屡受挫,可得到好处也不是蜀王党。

    蜀王的身上,至今还有被泼的脏水没有洗干净,别的不说,罗裴还在天牢,并没有救出来。

    怎么看,都是与齐王一样,都被皇帝忌惮并打压。

    苏子籍被急急召回,这就要正式入籍了,一旦入籍,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之子,太子已死又如何?

    作太子这个皇帝的嫡长子兼当年储君唯一留在人世还长成了的儿子,还被认了回来,入了籍,这种名分的优势,难道王爷就不担心?

    养虎且易成患,放任这苏子籍这样发展下去,危害更甚!

    一个叫闵曲义的幕僚,本就胡须稀疏,因担心着此事,刚才就差点扯断了仅剩的几根胡子,此时更忍耐不住,起身大胆向着上首的蜀王行礼:“殿下,不知道您为何如此平静?”

    “上一次溃堤,说是我们的人干的,让我们麻烦大了,现在朝廷还在调查,陛下又将有关的人贬下去,我们已损失了好几位,要是罪名被证实,恐怕损失的人会更多。”

    “而苏子籍入籍,就更是让我们情况愈发雪上加霜。”

    这话说的不假。

    朝堂上最近可是气氛紧张,齐王被皇帝警惕,而蜀王,也因顺安府溃堤一事,被皇帝当着众大臣的面询问了一番,虽然没有说过分的话,但脏水被泼到身上容易,想要抖露干净却难了。

    溃堤一事早就过去了,当时负责的人的确就是蜀王的人,追根溯源,怎么查,都是与蜀王有关,便是蜀王党这些人都知道,这事不是他们干的,可外面的人会信么?龙椅上的那位会信么?

    不信就是罪过。

    最重要的是,也许皇帝心里有数,可官场舆论可对蜀王大不利,现在没有定罪,没有呵斥,不过还在调查中罢了,难道王爷就真不担心此事?也不担心苏子籍入籍,是皇帝要拿诸王开刀前奏?

    “哼!”被幕僚提到这事,蜀王自然也面现了一丝冷意。

    此事,他怎会不知?

    而且也不必去想是谁搞的鬼了,八成的可能就是他好哥哥做的!

    这种栽赃陷害的事,他那个哥哥是驾轻就熟,小时大家一起在宫中读书,这位好哥哥脾气暴躁是暴躁,可使起这种阴谋手段来,也是从不手软,心黑手也黑。

    可惜自己警惕多年,到底还是中了套,被又坑了一下。

    但也有着一丝庆幸,自己身边藏着的人,已经混到了让自己信任的程度,若不是在这次溃堤时用到暴露了,等到关键时,给自己捅一刀更狠,那才真坑!

    目光落在下方发问的闵曲义身上,蜀王摇了摇头:“你知道什么?就算出了这事,难不成父皇就会把我给贬落了不成?”

    蜀王的话,不仅让闵曲义一惊,其他幕僚也陷入沉思。

    蜀王其实眉眼极似年轻时的皇帝,两点浓眉,目似点漆,穿件天青宁绸,年轻俊朗,姬姓子孙,往往都相貌不错,哪怕长相平庸的宗室子弟,也多半能五官端正或清秀。

    只是看似文雅,眸子只一挑,就仿佛带着凛然,令人生畏。

    蜀王其实也不是在生这幕僚的气,而自己也憋着一口气,趁着这时机,全部说了出来。

    他冷笑一声:“父皇之所以要把我这小侄儿入了这宗籍,只不是为了打压我和齐王罢了,哼!”

    “这天下始终是我们父子,我就算是杀了人又能怎么样?就算是溃了堤,又能怎么样?我始终是皇子,只要不是我直接下令,我就有理由推脱,而且革掉了我,让齐王一人做大?”

    只要想想,就知道不可能。

    为什么皇帝会急急召苏子籍入京,还不是因要制衡自己与齐王?

    为什么要用苏子籍制衡他与齐王?当然是因父皇已经老了,老了的狮子,担心被年轻狮子赶下台,所以要让年轻狮子内斗,好稳坐钓鱼台。

    可就算是这样,皇子皇孙也终是皇子皇孙,不像是每三年都能出一批的进士,他与齐王,说句自嘲的话,是浪费一个就少一个的“稀缺资源”。

    用官员做棋子,废掉几个,皇帝不会心疼,可成年皇子就三个,他弟弟鲁王,论势力,还远远比不上自己与齐王,而成年皇孙也就一个苏子籍,少一个,局势就会发生变化,多一个,同样局势也会发生变化,他不信父皇会因这么一点小事就让自己出局。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三足鼎立,最是稳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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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钿,指狐为妻,六大预言,谁是太子一个现代狸猫换太子的故事赝太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赝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赝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