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九章 二星犯帝星甚急
代王虽是皇孙,民间也常有小儿子大孙子是老汉命根子的说法,但那是百姓之家! 而且也是因孙子被祖父母养在跟前,这才更疼惜。 可皇家却是不同,先不说皇家本就亲情淡薄,就算是真有对孙儿的感情,也早就该给那些年纪幼小又自小看着长大的孙儿,一个长成了才被找回来的皇孙,又能占得几分宠爱? 想想就不可能有! 更不必说,这皇孙的生父太子,曾经那样得宠,还不是被灭了满门,自己也惨死? 说到底,他面前的这位天下一等一尊贵的人,最爱的人是自己,最喜欢的也是手中的大权。 别的全都是大权的一点点缀,有也可,没有也可! 马顺德将这些想了一遍后,越发觉得自己这次来禀报,是万无一失,必能将代王给彻底拉下来! 此刻皇帝情绪难辨,自然是因忌惮代王! 脑海中快速闪过这些念头,马顺德嘴上毫不犹豫,立刻回话:“回陛下,是,有许多人看见这场景,奴婢所说若有半句虚假,陛下您可以立刻取奴婢的脑袋!” “并且,主持法事的刘湛,就在外面侯着,皇上可以随时召见问话。” 马顺德低垂着头说着,心里则继续想着:“神人礼敬,蛟龙入怀,别说是爷孙,就是父子也难相容!” “当年太子都容不得,何况代王,想必旨意一下,代王不死也必会圈禁!” 马顺德暗暗得意,上次得罪了代王,一直都心中不安,这次终于可以扫清隐患了! 这是上天都在帮着自己! 不过,代王被除掉了,还剩下谁? 这次谁能上位,怕就是最终的结果了吧? 是蜀王,还是齐王? 不过,无论是蜀王上位,还是齐王上位,对马顺德来说,都不是难以接受的事。 这两位,他都曾经受过礼,也为他们办过事,只是,这光是受过礼办过事,却还是关系太远了。 是不是以后要更殷勤一些? 总要与这两位王爷都尽量多结些善缘才好吧? 再说,皇上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说不定哪天就…… 马顺德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对代王有些莫名其妙的反感和仇怨,也许是代王曾经和赵老匹夫关系不错? 虽然奇怪,马顺德又不是太奇怪,宫内几十年,看多了没有利益冲突,就是不顺眼下手的事。 自己或也是这样,秉性冲突? 想着想着,马顺德突然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殿内,是不是……过于安静了? 他从想法中回转,突然觉得,眼下外面雨雪噼啪而下,自己跪在殿中等着皇帝的命令,可这么久了,久久都不曾得到答复了,难道是……谷 从刚才看到异象往回跑就一直火热得意的心,都跟着一冷。 这情况不对! 自己禀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陛下没有反应? 只是问了几句,就沉默起来,难道不该是立刻下达旨意,对代王进行什么举措? 就算是不立刻动手,起码也要有所申饬吧? 自己是陛下的大太监,领皇城司,陛下做这些事也没必要避开自己,再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也不是那种做了决断后就瞻前顾后的人,真要对付代王,根本不可能有所顾忌。 当初对待太子,不也是光明正大的圈囚,听闻太子自杀,就更直接灭了太子满门? 低垂着头,马顺德的心冷了下,甚至有些七上八下。 过了良久,终于忍不住,悄悄抬了下头,就看见赵公公立在不远处,半个身体都隐没在阴影之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完全不符合自己的预期,马顺德更是心一沉,方才得意,早就已经消散大半。 “起来吧,你也是朕身边的人了。”皇帝开口,却是这样说着:“天寒了,地上跪久了不好。” 不仅没有如马顺德所预料的立刻下旨,言语之间也不见对代王的不满,听得这淡淡的安抚,马顺德不但不喜,反是一寒,虽站了起来,却也垂手躬身,不敢再多说了。 “蠢货,当皇帝看不出你的神色?”赵公公瞟了一眼,刚才马顺德急冲冲进来禀告,虽极力按捺了,可在场都是人精,都看到了。 皇帝脸色苍白,带着掩不住的忧郁看着殿外,良久,淡淡说着:“朕有些累了,给朕取丹来。” “是,陛下。”赵公公立刻应声,此刻雨转成雪,下得更大了,但声音反变小了,隔殿望去,沙沙响成一片,寒风袭来,冷得人通身寒彻 才想着,赵公公端着玉瓶小心翼翼呈上来,伺候太监忙就银瓶里倾一杯温水过来侍候 一只玉瓶,只有一丸药,嫣红色,有封蜡,更有标记,赵公公没看马顺德,只专心服侍皇帝服用丹药。 “这是最近改良的小还丹?”皇帝观察了下,问着。 “是,大还丹药性有些霸道燥性,万万不可常服……宫内回春殿和太医院共同研制,取里面的方子补益小还丹,功效虽慢些,却有益无损。” “朕知道。”皇帝将丹药放入口中,用温水送服,片刻,脸上就是略有红晕,不再像方才那般苍白。 旁就放着一面大镜子,一人高,虽是铜制,却十分清晰,能看到整个人,更能看到此刻模样。 这是皇帝让人特意放在这里,他慢慢过去,在镜子前照着,没有说话。 殿内又是一阵沉默,针落地都能听见,哪怕马顺德也不敢再开口,只垂头站着,心里乱糟糟,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良久,皇帝吁了一口气,转过脸问:“三年前,似乎有星空异相?” 这一句问得突然,赵公公立在一旁,眉尖挑了下,没吭声,马顺德却立刻身体一震。 “是的,观星台的天文博士称,有二星冒犯帝星甚急。”马顺德想起了这茬儿,立刻答着,心里已是暗喜。 原来陛下不是没有反应,而是在想这件事! 三年前这事也闹的不小,皇上下旨查问,虽后来没有查出什么,也是一个心病,现在想起了这三年前的事,又有今日这事来应照,代王必然是要完了,或许,连圈囚都未必有,直接赐死了吧?
第七百五十章 深肖朕躬
皇帝足有移时没有说话,只是慢慢踱到了门口,抿嘴看着天。 这时,雨雪中的雨已完全转成了雪,雪片随风缓缓坠落,地上渐渐多了些白色。 “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皇帝先心中一片混沌迷惘,突然之间心就已经沉静,有了决定,回过转来。 “传旨!” “是!”在场的人,无论是马顺德,还是赵秉忠,连带附近的太监宫女,都一起跪下,聆听圣喻。 “太子深肖朕躬,本以为能克承大统,不想天不假年,不仅使朕悲痛,也使社稷空位,幸有太孙,袭圣生德,人品贵重,是能用册,为皇太孙——传翰林院先行拟旨以此!” 皇帝说的很慢,一字一句,千斤重锤敲击着在场的人。 “什么?”这旨意一出,不仅仅马顺德如雷轰打,就连着赵公公都惊呆了。 这怎么可能! 马顺德直挺挺跪着,张大了嘴。 为什么,陛下不仅不怒,不立刻像当年对付太子那样处置代王,反让代王做太孙? 这简直不符合逻辑,也不符合自己对陛下一贯了解! 难道陛下早就后悔了,当初太子之死,让陛下后悔了,所以才有今日的册封太孙? 马顺德因太过震惊,根本就没来得及掩饰神情变化,这模样落入皇帝目光里,让皇帝本凉飕飕的眸光直接变成森冷。 皇帝冷笑一声,语气愈加阴寒:“怎么,你有意见?” 赵公公看到这一幕,暗暗摇头,对马顺德的愚蠢感到无语。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 皇帝的想法可以揣摩,却不能仗着自己能揣摩皇帝想法就妄测帝心,更不要说企图左右。 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纵是高人一等,可稍不留神,项上人头也就没了,可以说,这身份地位也伴随着更大风险。稍不留神,就可能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并且带着与之相关的人一起死! 马顺德好歹也是跟着皇帝这么多年的人,过去还算是谨小慎微,可自上次将自己压下去,熬出了头,气势就一日比一日强,仿佛一个大太监,就真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听说连刘湛这位真人,都被马顺德上了眼药,险些不能走出大殿。 可问题是,刘湛与马顺德之间并无多少利益相争,无非就是刘湛的脾气算不上多好,而马顺德这人心眼小,十分记仇,凡不能对他百依百顺又不是地位远高于他的人,马顺德都会在心里记上一笔,随时想着报复。 虽然太监心眼小还贪财,这是很多人都承认的事,就连赵公公自己也有着这样的毛病,且目测到死估计都改不了。 但这心眼小,也分小在什么地方,作一个太监,越是地位高,就越是要能分清主次,不能为了自己的私心,就耽误主子的事。 而贪财,同样是要分清主次,不能什么银子都拿,有些银子可以拿,可有些银子是拿着烫手! 马顺德原本与代王没什么太大恩怨,后来结仇,只能说都是马顺德自找! 眼下听到陛下要将太孙之位给代王,知道害怕了? 赵公公依旧是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犹一尊石像。 马顺德却在皇帝的那一声质问下,顷刻间,就冷汗直冒! “不,奴婢怎敢,奴婢怎敢!” “这是社稷大事,奴婢胆小,听见了一时震撼失色,却万万不敢有任何意见,奴婢哪敢,哪敢?” 马顺德连连磕头,每一下都是实打实,几个头磕下去,脑门就已是破皮出血了,但皇帝不发话,根本就不敢停! 他现在哪里还有得意的情绪在?只恨不得回到过去,将得罪了代王的自己给打死! 怎么就能这样大意,若早知道…… 不,哪怕是回到刚才,没有立刻露出惊讶抗拒之色,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自己怎么就这样不小心! 马顺德这个恨啊,但比恨的情绪更浓烈的则是害怕! 他深知他所伺候的这位君主有多么狠辣,平日里对待老人,的确是给些脸面的,可一旦触到了陛下的底线,连亲儿子亲孙子都能斩杀,何况是他一个奴婢? “砰砰砰!砰砰砰!” 血腥味随着不断的磕头声,弥漫开来,只是十几个头,马顺德的脑门已是血污一片。 皇帝一直垂眸看着,仿佛在看一个死物,等马顺德磕了大约十几个,才冷冷开口:“还不快去?” 马顺德已磕得眼前直冒金星,听到这话立刻反应过来! 陛下这是饶恕了! 这是让自己去找翰林拟旨,这是给自己机会! “是!是!奴婢这就去!”说着,马顺德就狼狈起身,顾及不能失礼,后退着到了殿门口,这才转身小跑出去。 望着马顺德的背影,皇帝眯了眯眼,什么也没说,阴影中站着的赵公公却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他不敢去望向站在那里的皇帝,但心底寒意却难以驱散。 按照自己对皇帝的认识,马顺德刚才犯的,乃是死罪,就算看来伺候多年的情分上,也必有严惩。 可只磕了十几个头,就轻轻放过,这就不符合了解了。 是马顺德情分贵重,不,哪有这程度。 那就是皇帝,还要用着马顺德了。 帝心如渊啊。 赵公公再次打了寒颤,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出去了的马顺德,十分狼狈,虽用手抹去了额上流下来的血,但额的青肿破皮,看着仍有些狰狞。 外面下着雪,马顺德一出去,就向宫外走,才转过弯,就有太监迎上来。 这小太监本含着喜色,因着挨着大殿门的地方已明亮许多,也看清了马顺德的神色,更瞥见了马顺德额上的伤,忙立刻将喜色收敛了。 马顺德用白色手手帕轻轻按着额上的伤口,又擦了擦,这才不耐烦看去,问:“什么事?有屁就放!” 小太监忙回道:“督公,曹易颜已是查到一些眉目了。此人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能吓人一跳!” “光是在这京城就有多处据点,还很隐蔽,都是多年前就准备了。” “而且,咱们的人还发现,在那些据点里藏着一些武器,里面不但有刀剑,更有弩弓和甲衣,猜测着这些据点,怕不仅是曹易颜的人,更是应国在京的落脚之处。” “你是说,曹易颜的据点,也可能是应国的据点?”虽然是疑似,但能被这么怀疑,估计是**不离十了吧? 马顺德原本不耐烦的神情消去,脸上表情凝重了起来。 “是!已查出来,疑似应国的据点。”
第七百五十一章 朝圣巷
“督公,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没有发觉就罢了,一旦发觉,细细查索,什么蛛丝马迹都有了。” “人总要生活,武器总有来源,来往总有痕迹,皇城司已经确定,这些据点,与应国关系很大。” 小太监年纪不大,恭谨回答,声音多少带着点阴森,似乎就是干这行导致的气质。 “可擒住了人?”马顺德镇静了下来,声音也是平静。 “督公,擒杀了不少,但擒住的人还并未撬开口……”小太监恭敬而冰冷冷说着:“这反就是破绽。” “五木之下,何供不得,现在却有人能忍着,就算以后会供,可单是现在,就了不得,不是应国,没有名分,没有这等死士。” “督公,我们钓到大鱼了。” 马顺德没言声,只点点头:“曹易颜还是没抓到?” “是!” 虽没抓到曹易颜本人,但将曹易颜在京城的据点拔了,顺藤摸瓜下去,未必就不能抓到这个人。 要是放在以前,这等事,马顺德必然很感兴趣。 之前去捉拿曹易颜,他就亲自督阵,甚至下令杀了不少人,事后就有御史对此颇有微词,但皇帝却没有因此处罚马顺德。 但现在,哪还有心情管这事? 马顺德皱着眉,看似沉思,实际仍在一味想着方才的事。 就算是差点被陛下所杀,方才皇帝一闪的杀气,自己也是感觉到了,可还是忍不住地去想:“这不对啊!” 为什么,陛下为什么会立代王为太孙呢? 无论怎么想,这都不合理也不合情! 马顺德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越是想不通,就越是憋气,心里这个郁闷。 身边这小太监还在一个劲儿的叨叨叨,马顺德觉得自己脑仁都在疼,一抬手,止住了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话,不耐烦地说:“这事咱家知道了,继续给我查!” “是!”小太监立刻应着。 马顺德又问:“现在还有谁在值岗?咱家是问,内阁和翰林院。” 小太监还真知道,忙说着:“督公,这时点,内阁和翰林院都已散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 早就过了时辰,再不走,怕宫门都要下钥了。 就算有官员还在办公,还没走,那也必是家里离着皇宫近,离着宫门也近。 这样,有人要去宫门下钥,一般也会先路过办公之处,去通知官员一声,让他们赶紧走。 而且,一般在前朝时,会有一二文官彻夜值岗,但到了本朝,就没有这个要求了。 到了时间,该走就得走。 不仅是因皇帝对臣子压榨没那么重了,也是因皇帝不会放心让外人留在宫里过夜。 真遇到事情了,就要将人叫入宫中。 像是这次,皇帝突然要下旨立代王为太孙,这可是事关储君是谁的大事,一切都得走程序。 并不仅仅是写个圣旨,盖个章,就可以直接拿出去了。 首先,魏世祖建立翰林院,成养才储望之所,负责修书撰史,起草诏书,为皇室成员侍读,担任科举考官等。 中魏以后,翰林院演变成专门起草机密诏制的重要机构,成地方官员以及阁老重臣的踏脚石,有“未来储相”之称。 大郑继此制,因此诏书,需要翰林学士拟写,并且向内阁“备案”,得到内阁签署,并且通过朝议,才算合法合规。 哪怕是私旨,也得翰林学士拟写。 马顺德皱了下眉,继续问:“那离皇宫住得最近的翰林学士是谁?” 一听这话,小太监就立刻懂了。 看来今晚是有事啊! 一般来说,到了这个时候,又是下雪天,除非必要,都不会在此刻拟旨,然后去传旨。 可做皇帝的,只要大权在握,又怎么会等着天亮了再下旨? 所以,凡是有什么急事,若在夜里,都会去叫离得近的翰林学士,住得近的翰林学士,一般在皇帝跟前服侍的小太监都是牢记于心,就是防着这种被大太监询问的时候。 小太监知道有事,并且是大事,刚才有点灰心的心情立刻转好,回话:“是梁学士,侍读学士,从五品,住的地方是在离皇宫二三里左右的朝圣巷……” “你认识?跟着咱家一起出去,带令牌去,说皇上有事,让宫门稍后再下钥。”身旁的太监立刻应声,等马顺德说完,则持令牌而去。 皇宫大门在寅时打开,而在酉时宫门关闭,有紧急情况,一般都只将奏折由宫门的门缝里递进去,而不是打开。 但有皇帝旨意,就可改变下钥时间,不过必须持令牌而去,现在就是这情况了。 石马坊 一处位于巷子里的府邸,漆黑一片,有人从外面向里看,只会觉得里面的人已睡下,或者是空关着。 但此时的府邸内却有着二十几人,都穿着蓑衣,站在后院场中,在雪中林立,个个脸上带着煞气。 这里距离宫门不是很远,骑马也就是一炷香不到时间。 穿着蓑衣的这些人中,为首的正是马顺德刚刚提过的曹易颜。 曹易颜阴沉着脸,整个人都像被阴郁情绪所笼罩,肩宽腰细的他,就像一把即将出鞘的利剑,看着与当年风采出众的读书人已大不一样,另有一番风姿了。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上摆着的几具尸体上。 而除了这几具尸体,从别的地方逃来的人,基本都负伤,伤最轻的,胳膊上也被砍了一刀,刚刚包扎,站在屋檐下。 “报!”就在这时,外面又进来一人,因门口有人守着,能通过了暗号进门的人,自然都是自己人。 此人同样身上带伤,一到场中,就立刻单膝跪倒,口中说:“公子!状元坊的据点被破,里面突围出去的人,都逃向东面城门,打算从那里突围!” “报!将军巷的据点被破,里面的人都被擒杀!”片刻,又有人跑进来,跪下禀报。 这两个人先后带回来的消息,让本就低迷的士气越发往下沉。 他们说完,整个场上都无人说话。 雪本轻飘飘,可现在却感觉砸在地上,砸在蓑衣上,砸在油纸伞上,让人心烦意乱。 而天空中乌压压的颜色,更是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第七百五十二章 猜疑
“情况竟然坏至如此!”曹易颜神色阴沉。 不仅是死伤这样多人,更因在京城的据点几乎被一网打尽! 这可是当年大魏利用几百年天下的余荫埋下的暗手,拔起来容易,再建短时间内几乎不可能了! 毕竟,人心凝聚难,坏却非常容易。 伪郑建立已接近四十年,京城心向大魏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这对应国来说,实是一个重创! 最重要的是,自己现在依旧身处京城中,没能突围出去。 这样多人负伤,就算此地藏着不少药和粮食,只需要养着就是,可依旧是让人心里发慌。 噼啪的雨声,让人心烦意乱。 有人忍着焦躁,如同困兽,有人则一直听着外面动静,虽说在最外面有两个人在暗中守着,一方面给来同伴引路,一方面则防着朝廷的人突袭,可还是不放心。 场中有人忽然问:“公子,这里安全么?” 曹易颜看了一眼,听出了此人的怀疑甚至质疑,他现在已经是应国之王,可并没有对这里的情报人员说,以免泄露消息,毕竟,只是调遣人手的话,一个“应国特使”的令牌和身份就足够了。 自己身份,只有非常有限的人知道,严格说,只有刘达乃和钟萃,所以,这里的人称“公子”。 “大魏养士五百年,自有效死之人。”曹易颜心里暗叹,淡淡的说着:“当年京城沦陷,有个少年留下来。” “没有先进宫,而等伪郑建立了,才阉割入宫,因此避免了清洗,经过这样多年,当到了吴妃处的大太监。” 在场的人都默默听着,郑继魏制,太监最高是正四品,能称得上大太监者,最低是从五品,恰是妃宫处的首领太监。 至于清洗,所有人都理解。 伪郑攻陷了京城,面对魏朝宫内的太监和宫女,当年实行一个政策——知道机密的原本大太监,或杀或囚,没有一个能出去。 中层精简编制,临时性使用,下层宫女遣返,新招宫女,等新宫女培养出了,就全部代替原来的人,一个不漏。 换句话说,只要当初留在宫内的人,都打了“旧魏”印记,最好的下场都是冷板凳。 只有新进太监和宫女,才可能提拔使用。 “此处是就是太太监的养老处,现在则派去了公主府常住,哪怕现在吴妃宠爱大不如以前,新平公主也不再像过去受宠,但也不可小看,就算皇城司无孔不入,到处有搜查我们的人,也会给吴妃、给新平公主,给大太监几分面子。” “我们又没有打算在这里长住,短时间之内,这里很安全,就算是有人要搜查,也不会搜到大太监的养老府邸。” “当然,就算搜查,也有自己人的小太监留下,只要有这小太监在,就能糊弄住宫内和皇城司的人,帮着我们挡住外面可能会来的人。” 听到曹易颜的话,周围的人都明显放松下来。 就在这时,前面一阵骚动,稍放松的人立刻就警惕起来,个个按刀。 “是我们。” 正乱着,听有脚步声,接着,一行人进来,第一眼,曹易颜就暗松一口气:“钟先生,刘达乃,你们终于回来了。” 一个是商人刘达乃,一个是中年人钟萃,就算慌乱中,钟萃一身竹布白袍,显的从容,见了抢前一步,躬身一揖:“让公子担忧了,我们没有事。” 刘达乃赔笑的说着:“多亏了钟先生,一开始就发觉不对,令着孤灯栈的人撤出了据点,并无人员伤亡。” “只是兵荒马乱,到处有人查卡,来晚了,请公子恕罪。”谷 曹易颜怔了一下,扫了下跟在后面,神完气足的一批人,心里极满意,这股人手,不但有武者,还有经营的人,可以说保留了种子,当下哈哈一笑:“你们完整的把人带回来,有功无过,何罪之有?” “人都回来了,外面下雪,都进去吧!” 大家站在这里,一是在等着不断赶来的幸存同伴,二是感到不安,没办法安安生生待在房间里。 在这里等了一会,同伴赶来一些,带回来的消息也说明,情况虽糟糕,但这里还算安全,方有了一些疲惫。 “先进大厅吧,这几个兄弟尸骨先收敛到耳房,若以后有机会,就一并带出去,将他们安葬。”曹易颜看一眼地上的死尸,说。 这几具死尸,在方才还是喘着气的活人,毕竟这种情况下,也不会有人在逃跑时还带着尸体。 只不过受伤太重,被背着到这里后,没多久就咽了气。 剩下的人都是受的轻伤,倒不怎么严重。 这已是目前糟糕之中最好的结果。 起码在这京城之中,还是有一个落脚之处。 哪怕这个地方是暂时“借住”,时间久了也会麻烦,但至少三两日之内,是无干系。 “是,公子!”在场的人,陆续进了厅。 这宅子大概是大太监修来养老,从里到外都布置得十分舒服,从前院进了大厅,厅堂左右,可以通过走廊,进入一间间的房子。 本是给奴仆用的厢房,都可以用来安置伤员,前后就两进,后面院落基本是空着。 平日里这里也没人,作宠妃的大太监,搂来银子可不只是置下一处房产,这里距离宫门更近一些,过去住得次数更多罢了。 但若论起贮存东西,老太监将东西可大多贮存在别处。 有句话说得好,狡兔三窟。 一个能混出头的大太监,必是比兔子更狡猾,不可能只有这一处。 后院也就是放着一些米面柴木,最多够一府人吃个十天半个月,主人若突然过来住,也不至于半夜三更无处寻材做饭。 后院空地上还开辟了一个菜园,不是此刻心情不对,情况也不对,这里倒是个适合养老的地点。 作为自己人的小太监,对着曹易颜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早在来前,曹易颜就知道这里勉强可以自给自足一段时日。 什么东西都存了一些,包括伤药。 进入了厅堂后,将蓑衣一脱,就吩咐小太监,道:“叫上几个人,跟你去后院寻些食材,给大家做一顿饱饭。” “是,公子。”小太监立刻应了,进来的别人也都将蓑衣脱了,都找了墩子坐下,一个个都没有开口说话,看起来很丧气。 等到小太监烧了水,用一个大茶壶给众人倒了茶水退下,这些人陆续喝了,这才将胸中郁气吐了出来。 死寂一片的厅堂内,终于有了一点人气。 曹易颜也是在这时才开口问:“为什么会发生这事,有谁知道么?” 这问题,在场的这些人,也很想知道答案,可却找不到,这些人对视一眼,又暗嘘看了上面一眼,都将头垂下。 见无人应答,又是这情况,曹易颜的脸色也越发不好看,这是怀疑自己带来的祸端,更是不信任自己啊!
第七百五十三章 放到烛火上
“人心越来越散了。”但曹易颜知道,这事不该迁怒于这些人。 首先是朝廷的人突然发难,这的确是让人防不胜防,更重要的是,这批人是最后的大魏在京的最后种子了。 “必须在我这一代,完成复兴大魏,不然,怕根本不可能再有任何希望。” 事实上,曹易颜清楚,如果不是有应国这个希望,怕哪怕是这批人,都已经散了,不复存在了。 良久,曹易颜打破了沉默,蹙眉说着:“第一个破的据点,是陈三予栖身的据点,恰是跟踪代王,难道是和代王有关?” “公子,这事倒也未必。”刘达乃先搭腔:“代王今日可是大出风头。白日显圣这事,立刻就将代王给捧到了风口浪尖上。” 顿了顿,刘达乃扫了眼众人,将侍郎府刚才发生的事,一一说了,这些人闻所未闻,也听呆了。 钟萃也说着:“除非代王是傻子,不然就不会不知道这事有多凶险,是祸不是福。可代王是傻子么?显然不是,很显然,他大概也中了计!” “既是中了计,说明代王现在自身难保,更说明在代王之外,还有一方更神秘的力量,同时算计我们和代王。” “这股力量,连代王都能算计了,可想而知有多可怕,并且代王都遇到这事了,不夹着尾巴做人,难道还能有时间算计我们?”钟萃的声音带着阴森和凛然,显是对此非常警惕。 “所以,应该排除代王。” 自己的人跟据点,可是在入夜之后被破,代王此刻真有这心情? 再说了,自己的人经过这些年的渗透,在各地都有一些人手,虽代王府之前内部清理了几次,之前安插进去的人早就被清理了出去,可从别处得来的情报也能推断出,今夜,代王府自顾不暇! 曹易颜听了,微微蹙眉,他的心里,还是将代王威胁性放在第一位。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想,但他就是下意识就觉得,这事与代王脱不开干系。 可钟萃说得也有道理,白天的事,对代王来说,不但不是福,还是大祸。 这事不可能是代王自己搞出来,但不是代王搞出来,也不是自己的人搞出来的,通过他的人得来的情报,似乎也与齐王蜀王无关,那又是谁搞出来? 背后的人是谁? 莫非,真是一股新势力搞的鬼,与代王无关? “代王?” 曹易颜又一想,自己虽倒霉,可很明显代王更倒霉,自己不过是损失了京城内的据点,可代王却可能立刻身死,被皇帝诛杀! 他想不懂背后的人是谁,但不知道为什么,就算自己都大难临头,却忍不住的暗暗欣喜! 死了这样多的人,都冲不掉这莫名其妙的喜悦,似乎只有代王死了,自己才能去掉心头隐隐的重石。 “双星犯帝星。”曹易颜若有所思,难道除自己外,还有一颗星辰就代表着代王,与自己争天命? 才想着,外面就又传来了马蹄的声音,屋里的人都立刻变色,站了起来按住了刀柄。 小太监一直在门口守着,此刻就进来,禀报:“是有皇城司乃至宫内缇骑路过,不过不是来找我们的!” 但这个地方,距离皇宫不远,又是夜里雪天,这时缇骑过去,还不是一个两个人,莫非出了什么大事? “走,上去看看。”因担心,曹易颜忙快速来到二楼,稍开了点窗,向巷子张望。 果然,就见一个个骑士策马而行,速度极快,但一晃而过的人,还是让他看清了装束! 是缇骑! 这让曹易颜一惊,更外面几处侧门躲着几个人,片刻回来,向曹易颜禀报了方才过去的情况。 “果真是缇骑?领首的还是大太监马顺德?没看错?” “公子,小的绝对没看错,必是马顺德!”刘达乃说着,他自幼眼好,能看清五十米外的人,夜里雪里距离短些,也看明白了。 曹易颜不禁暗想,这样晚了,马顺德带着缇骑这样急匆匆出去,是去哪儿? 自己方面? 自己方面的据点,除几个隐秘,别的都拔了,也不至于要马顺德带队,莫非…… 曹易颜的眼睛突然一亮,想到了一个可能。 梁府谷 “京城大不易呐!”梁余荫送着人了门口,一团冷风挟雪立时袭了进来,吹得人打了个冷颤,望着来人远去,叹口气。 “夫君,您又借了五十两纹银,就算提携后辈,也不至于这样罢?”夫人梁钱氏这时上前关门,埋怨的说着。 “这没有办法,我是从五品侍读学士,可一年俸禄不过是一百二十四两六钱五分,而京官一年最低花销要三百两,一年透支就达两百两,这些新进进士,七八品待遇,有家庭不济的,哪能受得了?” “能借就借吧!” 京官的穷,穷到“不能举火”,梁余荫是深刻了解这点,见着梁钱氏不以为然,摸了摸厢房出来的一只胖乎乎的大狸猫,又说:“你哪知其中关窍!”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新进进士,观政二年,最不济都外放县丞,哪能欠我的钱不还?” “再说,当了正官,哪怕是县令,都有养廉银,那穷得了他们?” “说到养廉银,为什么七品县令都有,你却没有?”梁钱氏不满的说着:“难道你就不用养廉?” 梁余荫之所以能在距离皇宫二三里的朝圣巷拥有一座小宅,与家底无关,他出身官宦人家,只不过是地方官宦,伸不到京城,这座宅子是夫人家赠给。 虽说这样,但谁也不嫌钱多,夫人很有意见。 “你这是妇人之见,你知道什么的养廉银么,只看名头?”梁余荫哭笑不得:“和民间粗鄙之人一样,以为养廉银是高薪培养官员廉洁习性,并避免贪污情事?” “朝廷怎么可能出官俸十倍到一百倍养廉银给个人?” “官府衙门,只有官身和正吏,才给予俸禄,由朝廷供养,别的幕僚、帐房、车夫等,甚至部分衙差,都不给俸禄,可这些又必不可少。” “要维持官府运转,官员必须想办法获得费用,火耗、羡余、冰炭、孝敬,并不是直接贪污,而真是有必须性,所以皇帝也认可——只是过程往往成为贪污的借口。” “所谓养廉银,根本不是给官员私人腰包,而是官员不要搞火耗、羡余、冰炭、孝敬这套了,朝廷直接拨给办公费——以后不许借题发挥贪污了,所以叫养廉银。” “为什么养廉银通常薪水的十倍百倍,并且只有正官才有,就是因正官才养衙门,副官次官不需要养衙门,所以我哪怕是从五品,不是正官也没有养廉银!” “养廉银是办公费,普通人不懂就算了,你是礼部尚书之女,这都不懂,没有听你父兄说过?” 梁余荫说完,见夫人一副“没有听说”,“这怎么可以(不服)”的表情,叹口气,摆手:“我和你说啥呢,女人就是女人!” 说了这话,梁余荫进了书房,拿过一个长条盒子,取出一个卷轴,徐徐展开。 这是一幅《龙女车架图》,画的是蟠龙湖,有人观看,湖上云腾雾罩,隐有万神相随,衣带飘摇,中间簇拥着龙女,云鬓风环,只是龙女双眉颦蹙,似乎并不开心。 “龙女乃龙君,有何忧愁?”梁余荫细细欣赏,他与代王理论上还是同窗,只是一个是状元,一个是榜眼。 自己一授官,就是翰林院编修,正七品,也算不错,更由于年轻,得以有礼部尚书之称的礼部尚书钱圩嫁给最小的女儿,心里得意。 “有岳父当后台,以我才能,何愁仕途不顺?” 果然,不消几年,自己就连升数级,官至侍读学士,状元何及于我? 不想苏子籍转眼成了王爷,一下变成了天璜贵胄,龙子龙孙,想去攀个关系,一时也有些拉不下脸。 “当官就不能矫情。” 想到自己克服了脸皮,好不容易在聚会上以同年的交情求到的墨宝,梁余荫也有些得意。 “出身不及你,可长袖善舞,你不如我。” 这时,妻子捧着热好的饭菜进来,从托盘上取下来一样样摆好,嘴里说:“夫君,你可知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哦?何事?”梁余荫随口问着,对妻子还是很满意,礼部尚书的小女儿,原本大小姐,但是嫁了人,还是亲手煲汤,贤惠。 梁钱氏就说:“白日里,代王去侍郎府看法事,结果神人显圣,竟向代王行礼!听说还有蛟龙直接扑进了代王的怀里,夫君,你说,代王这样,皇上若是知道了,肯定会更加重视吧?” 她还要说什么,却看到自己的夫君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休得妄言!”梁翰林立刻呵斥,难得第一次厉声,说完,他看着卷轴,脸色变幻不定。 这是自己不久前才求来的代王的墨宝啊! 还没捂热乎呢! 最终,他还是展开看了又看,看着上面的画和字,不由感慨:“诗书画,可称三绝矣。” 赞叹完,竟就这样直接放到烛火上,顿时,碧绿的火一旺,已点了一角。
第七百五十四章 顿时污了纸
梁钱氏不禁震惊,夫君前几日回来后有多得意这墨宝,她是看在眼里,怎么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将这幅字给烧掉了? “夫君,为何要烧了它?” “不烧,难道惹祸么?”梁余荫其实本心还是喜爱文雅,这书画诗三绝,烧了也深感痛心,却也只能眼看着这幅画卷一点点被火焰吞噬。 梁余荫叹着:“代王怕是凶多吉少了,我再喜欢,也不能留着这个,给你们,给家里惹祸。” “唉……” 才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响,将夫妻二人都给惊了一下。 怎么回事?! “你们是谁……啊!”有仆人听闻声音出去,才说出几个字,就惊呼一声,没了声音。 梁余荫快步推开门看去,手里拿着的这幅卷轴只是一卷纸,还没被裱起来,烧得很快,眼下就已剩下一部分没烧干净,被这一声响给惊到,梁余荫一个没拿稳,手里快烧完的东西就直接掉在了地上。 就见这座宅子的大门已被人从外面直接轰开,一片寂静中,甲兵按刀步入了宅地,分列两侧。 难怪刚才仆人一声后就没了声音,这阵势,谁还敢出声? 院落里的几个仆人,都已跪在地上,脸上都带着惊慌。 哪怕是梁余荫是个从五品,在地方上还能算是个人物,可在京城里,就是官员中的中下层! 不过翰林清贵,侍读学士更是有储相之称,能熬出头,前途远大,所以平常多半会给一些脸面。 可真正掌握大权者,还不放在眼中。 马顺德就是这样一个看不上的人,才让甲兵直接轰门而入,而不是敲门。 转眼间,马顺德就已在太监簇拥中大步进来,看到马顺德的第一眼,梁余荫就已认出了此人,心中更是惊惶! 这可是皇上身边的大太监,之前差点就成了总管,在皇宫里就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都说宰相门前七品官,皇帝身前的大太监,何止七品官? 想到刚刚还没烧干净的墨宝,他更心里发慌,就在这时,马顺德看一眼,噗通一声,梁余荫腿一软,后退几步,直接跪下了。 梁钱氏更是被唬得大气不敢出一声。 梁余荫的腿的确是软了,其实也没到一下子就跪下的程度,无非借着这一腿软,借着衣摆垂下,将还没彻底烧干净的那片纸压在了身下。 “下官见过马公公,不知道您夜里前来,是……”见这阵势,就知道不是小事,梁余荫忙磕头,战战兢兢地问着。 这样的做派,换做别人,怕是心里有些看不上。 但现在的皇上,杀伐决断,年轻时还好,人到中年后,可大杀特杀了几次。 这段时间,整个京城内都不是很太平,又有白天的显圣之事,梁余荫是真的心里发虚,害怕因与代王是同届进士,之前又换来了代王的一幅字画,这样的事上纲上线,会连累到自己以及一家老小。 夜里,甲兵破门而入,这换成是谁,都不免心里发抖。 却听马顺德不耐烦的一摆手:“你这官别多礼了,皇上有急旨,你离得最近,所以咱家来找你!” “速速准备拟旨,莫要耽误时间!” 什么?有急旨?这时突然要下急旨,也就是白日显圣事了吧?难道这就是圈禁甚至赐死代王的旨意? 梁余荫更觉得心惊,同时庆幸,幸亏反应快,刚才速速将画卷给烧了! 起身时,借着踉跄的身形,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心惊,竟还有一小片没有烧干净!谷 他忙用脚将剩余一片踩住,又暗暗踢到暗处,立刻答:“下官这就拟旨!” 又对还软在一旁的梁钱氏说:“还怔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准备笔墨,速速磨墨?” “哎?是!是!”梁钱氏这才回过神,忙起身,书房里,自然笔墨都有,梁钱氏待心神稍定,用竹筒盛些清水,在砚台上倒了点,拿着墨锭一下一下缓慢的研磨起来。 梁余荫又请着马顺德坐下,马顺德不耐烦的一摆手:“别弄这些虚礼,皇上还等着呢!” “先用宣纸,写完了誊到旨意上去。” “是,下官明白。” 说着,已经有一卷旨意展开,圣旨材料,都是全蚕丝,且做工精细,总共十八道工艺,并且绣着祥云瑞鹤和银龙防伪,只扫了一眼,梁余荫就明白旨意是真。 定了定神,眼见墨水渐浓,让梁钱氏退下,梁余荫在几案上铺开宣纸,跪在地上,手指拈起柔毫,舔墨,蘸得笔饱,说着:“请公公示下旨意。” 马顺德识字,但是写圣旨,自然是写不了,写得了,也不是他能写,他南面而立,说着:“皇上有喻。” “万岁!” “太子深肖朕躬,本以为能克承大统,不想天不假年,使朕悲痛,幸有太孙,袭圣生德,人品贵重,是能用册,为皇太孙……按照这个润色写吧!” 哦,封代王为皇太孙啊,果然代王这次是祸不是福…… 不是……等等?! 自己方才是不是听错了? 封代王……为皇太孙? 梁余荫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听到这一句话,简直与自己所想完全不同! 猛抬头的他,直直看向马公公,仿佛是问:莫非我听错了?或你说错了? 梁余荫突然之间想起刚才被自己焚烧的卷轴,本来提着的笔,都一下子没稳住,顿时就污了纸! 代王府 下了雪,虽说朱漆回廊,也有些雪飘了上去,这可不行,府内通道大半靠这走廊,必须扫干净,下人就算了,万一结冰,贵人滑了,就是大事。 扫了会,两个仆人暗透一口气,回到厢房,里面生了炭火,小桌上放着一壶酒,一碟花生米,已经有两人,新来两人坐在墩子上,就着炭火烤了烤手,自斟了一杯饮了,顿觉一股暖流,不禁赞:“好!” “当然好了,这是醉南春,是府内特别订购的,特别地道,看见下雪了赏了下来。”郑怀也在其中,说着。 “希望下次能喝到。” “府内好了,天天喝都没有问题,你知道么?大王去侍郎府,有神人礼敬,蛟龙投怀。”郑怀给大家斟酒,笑着:“这都是吉兆,都是天相,有这样的吉兆,说明大王是得上天眷顾,连老天爷都觉得大王不是凡人!” “正是!这次的吉兆,也不知道能不能让皇上对大王另眼相看。” “必是能,老天爷都觉得大王好,人怎么会觉得不好?” “大王要是能更进一步,我们天天喝醉南春都不是问题,是不是?” “是,来,大家干一杯。” 府里的人,无论仆人还是侍卫,都欢喜不已,都觉得白日显圣这事,对大王来说是件大好事! 一个个在这夜里,也没有早早就去睡,而与同伴一起讨论,而郑怀今天似乎特别热情。 雪,下的越发大了。
第七百五十五章 几番飘零
代王府·内厅 秦应、薄延、洛姜等人在外伺候,府卫排列,戒备森严。 虽是雪夜,但今晚代王府的中上层,无一人入睡! 灯火通明的大厅里,野道人、简渠、岑如柏、文寻鹏在内,虽大厅内有着炭火,温暖如春,却一片肃杀。 “大王,事急矣!”野道人叹着,神色很是阴沉:“这危机比上次查府还要重,还要急!” “自古只有称王者方有异相,断无臣子有异相之理,有异相见死,刘湛此人实是可诛!” 说到最后时,他咬牙切齿,脸上浮现出阴狠,这是动了杀意了! 野道人怀疑是刘湛用法陷害主公,毕竟那时刘湛正主持大阵,突然出现显圣一事,不是刘湛,还能是谁? 说罢这话,大厅内一阵沉默,恰有一股罡风吹起了布幕。夹着雪片扑到了内厅,袭得在场的人,都打了一个激凌。 “也未必是刘湛。”简渠蹙眉沉思,这时是府内关键时,选错了敌人,就万事罢休,沉吟的说:“平日里刘湛与我们还算亲善,与大王也并无龌龊,不至于吧?” 搞出这样的阵势,可是要让代王府步太子府后尘,太子一府的人,别说是人了,鸡犬都不留! 这得多大的仇怨,才能害至此,明显是不死不休。 “最关键的是,太子之事,参与者都不得好死,刘湛不会不知道。”简渠说出了最核心的观点。 当年陷害太子的人,可都死光了。 不过,岑如柏明显赞同野道人,脸色阴沉:“未必,刘湛个人是未必,也不会如此不智,但要是奉了上意呢?” 奉了上意,就是身不由己了,当年太子,也有人奉皇帝之命陷害。 私交再好,又怎能比得过上意,再说刘湛与代王府之间,也没什么私交,不过是关系还可以罢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想害代王,难道刘湛敢不从命? 听了这话,诸人沉默,只咬着牙不言声。 良久,文寻鹏才又开口:“未必,那金神与我们熟悉的神灵不一样,似乎是梵神……” 其实惠道一直没开口,就是在思索此事,他当时也看了,那金神的确更像是梵神。 惠道想了想,到底开了口:“是梵神……这事,贫道可以肯定。” 惠道是自己人,已是一根绳上拴着的蚂蚱,虽是老道,却与刘湛不同,这么一说,在场的人立刻就信了。 一想,能在那时搞出这等事,若是梵门,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干出这事,唯有辨玄! 真是没想到,辨玄居然敢害大王? “当年梵门勾结妖王,获罪于天,还是大王出力,救了辨玄,不想却恩将仇报,这实是可诛!” 野道人听了,脸色更是阴沉,满腔的怒意都转而落在辨玄身上,站起来一躬,说着:“此事甚急,还请主公速速决断,将此贼立刻拿下!” 惠道却觉得这事透着一点古怪。 要知道,辨玄是代王捞出来,辨玄此人也不是那种见利忘义的小人,虽盲了一只眼,就性情有些变了,不算是君子,但也没到为了普通利益,就陷害代王的程度。 除了皇帝,谁能给辨玄好处,让辨玄对代王下手?可皇帝要害代王,何不用刘湛,为何要用辨玄? 这说不通。谷 再者惠道总觉得,这事有些古怪。 他虽能看出代王府现在蒙着阴霾之气,但这气似乎有些不寻常。 “贫道觉得此事,此事未必就是坏事。”他斟酌着说。 文寻鹏却说:“惠道真人,你有道术不假,可不知政事,这是极大坏事,必须速速决断!” 曾念真亦说:“主公,您该决断了,这等事,只要有丝毫怀疑,就可以拿下或擒杀。” “并且,先前紧急计划,此刻能用上,臣请将王妃和世子交给,臣必可护送出去!” 这就是原本的计划。 苏子籍一直听着在场这些人的发言,其实一开始,就认出了金神是梵神,蛟龙更原本是妖鬼所化,在道理上,这自然是极大不利。 但垂眸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上面的“天命+1”! “本来就不能加了,命数止于王爵,可现在又+1,这会使自己更进一步?” 其实心里更偏向于惠道所说,毕竟也觉得,现在代王府,虽很凶险,却又隐隐有一种富贵险中求的感觉。 可这水太深了,并且事关王妃与世子,苏子籍并不想冒任何险,当下就站起来,徘徊几步,断然下令。 “我也觉得,这金神是梵神,立刻将辩玄拿下。” “并且眼下局势不明,立刻安排王妃和世子沿密道走,你也要保重身体,一定要将他们安全送出去。” “是!”曾念真凛然应命,才应着,就听到外面起了骚乱声。 这是有人闯入的声音! 而且,听这声音,代王府的人虽在阻拦询问,却明显底气不足,来的人应该是皇宫里的人? “大王!”曾念真不走了,这情况必须保护代王为第一。 果然,很快就有人进来禀报:“大王,宫里来人了,还带着甲兵,说是有旨意!” 苏子籍就是一惊,来得这样快? 他立刻看向曾念真。 文寻鹏却沉得住气,一直蹙着的眉反倒略微展开:“大王一直来声闻甚好,就算皇上要对大王不利,也不会立刻下达处置的旨意,只会是呵斥。” 仿佛含着一枚苦橄榄品嚼,文寻鹏苦涩的说着:“等舆论完成,才会重重处分,现在大王的安全,其实还是无忧的,只是必须要决断了。” 文寻鹏这样说,心里很是苦涩。 苦熬这些年,好不容易遇到代王,还没有辅佐代王一番成就,就遇到这事。 他难道就真是命里如此,难道就找不到明主了吗? 苏子籍沉默下来,但此刻不是能容多思多想的时候,朝曾念真看了一眼,随后就站起身,说:“走,我们去看看。” “你让王妃和世子准备,也让接应的人准备。” “不过不必太急,文先生说的是,就算要处置,也有个过程,不会是今日。” 说到这里,苏子籍沉默了,身是代王,已经几番几次危机了?真的是王业艰难,几番风雨几番飘零么?
第七百五十六章 太孙?
“去见钦差罢!” 苏子籍说完,一群人就簇拥着前往大门,诸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似乎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到了时,王府大门已大开,门口站着甲兵,却并不入内。 天灰蒙蒙,因这一小会儿雪又停了,亮起来的火把将门口照得白昼一样,连甲兵身上服装都看得清清楚楚,来的人看起来是缇骑? 是皇宫里的侍卫! 这阵势与马顺德来搜查时何等相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本就已是紧张的气氛,越发绷紧了。 而大门口气氛也有些紧张,来传旨的人是马顺德,这位马公公之前行为,让王府里的人印象深刻。 这印象自然不是好印象,代王府的人,经过上一次,已内部清理,能在府内的,都是经过初步考验的人。 本来听说白日显圣的事,这些人还很高兴,可此刻得知来传旨的人是马顺德,心都莫名提了起来。 “最后消息已经传给齐王了,代王这下完了吧?”郑怀心情很复杂,既有着任务完成的释然,又有些失落:“唉,老成,老云,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惠道先没言语,只是跟着众人,此刻零星雪花已稀,隔火把望去,整个代王府都黑魆魆的,风袭来,冷得人通身寒彻,可在看清了门口甲兵之后,却骤然一松,立刻对代王说:“虽有甲兵,却有吉气云集,而无杀气,是福不是祸!” 这话说的,诸人根本就不信,大概除了惠道,也就是苏子籍相信了。 毕竟在半片紫檀木钿虚影上面是“天命+1”,只是玄灵感应之事,终不足为凭,更不太明白,在出现了这样的要命的“瑞相”,皇帝怎会放过自己! 苏子籍没有立刻开口,诸人皆苦笑。 简渠叹着气,有些无奈地说:“真人,你就别安慰我等了。”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自欺欺人还有什么意思? 就算是相信了,但传旨的太监都来了,还带着甲兵,不是很快就能知道是什么事么? 事已至此,再说别的,就没意思了。 转念一想,惠道本是道人,对道法是精深,但却不懂政事,只懂气相,却不知先有形再有气,形一变气也变,故气不足为持。 才想着,文寻鹏和野道人苦笑,又往前几步,离得近一些,自然也能看得更清楚一些,这一看就是一惊! “不对,和上次不一样。” 他们也看出了一点门道来,同时咦了一声,相互看了一眼,都从眼里看到了惊愕。 首先,甲兵林立在外,却没有闯入,这就是礼,其次是没有杀气! 怎么回事? 莫非还真被惠道给说中了? 非是道士,也仅是能看出没有杀气,但更多的却看不出了,但既守礼仪,又没有杀气,就起码证明了惠道的话,有一半是对。 那另一半,是不是也对? 吉气? 就在他们想着这些时,几人簇拥过来的,正是曾来过的马顺德,后面似乎跟了几个人,还有个五品文官。 可没有谁注意后面跟的人,只是怔怔看去,只见马顺德在不久之前刚刚带人来过代王府,当时叫一个气焰嚣张! 可现在表情却是满面春风,原本还觉得惠道说的话只是安慰之语的几人,都有些怔住,心思也活泛了起来。 难道惠道刚才所说,并不是安慰,而是真的? 真的并无祸端反有吉气?难道之前他们觉得会引来大祸的白日显圣,竟是件好事? 几个幕僚都有些自我怀疑起来。 但自我怀疑归自我怀疑,原本以为是大祸,竟有柳暗花明的转机,这自然也让沉甸甸的心情一松。 但一时没听到圣旨内容,就不敢真放心。 而马顺德此刻也看到了代王,见代王被簇拥着走过来,心里也有些发虚! 谁能想到代王竟然能有今日呢? 这上哪儿说理去? 无理可说! 早知道代王有今日,当初就不该得罪! 同样是奉旨办事,客气与不客气,可有着天壤之别! “可恨!”马顺德虽满脸春风,颊上肌肉不易察觉跳了一下,也不知道说谁可恨。 只是,越靠近皇权,越明白它的力量。 “皇上既立代王为皇太孙,就说明一时深受帝心。” “此时气焰正盛,万万不可直摧其锋,只有以后徐徐图之。” “目前,还得先过这关才行。” 就算是大太监,也不能抗旨,既知道代王即将成为储君,只能这样了,不求代王……不,皇太孙能接纳自己,起码得缓和关系。 想到这些,已经到众人面前的马顺德,突然向代王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代王。” “……” 这一礼可是将诸人惊了。 要知道,寻常时,马顺德见到代王时行礼,并不稀罕,说穿了,太监只是皇家的奴才。 再大的太监,也得向亲王行礼,区别只是态度是不是恭顺谦卑。 可现在并非平时,刚才已有人禀报过,马顺德是来传旨! 一个太监,既带着旨意来,那在旨意宣读完成前,是无需向人行礼,因身上带着圣旨,这就代表着皇帝,是天使! 就算是齐王、蜀王,接过无数旨意,面对过多次“天使”,可从来都不曾受过这样的礼。 苏子籍心里一惊,立时意识到了什么,原本只三分猜测,已升到了六分,故作惶恐,连连说:“马公公,你来传旨,乃是天使,安能对我行礼?” 说着,避开了。 就算苏子籍是王爷,也没有这权力,本朝现在能有这殊荣,唯有皇后和太子一人,就算别的是贵妃都不成! “当得,当得!”马顺德笑成一朵菊花:“圣旨马上宣读,奴婢先恭喜太孙了!” 太孙? 太孙! 听到这两个字,在场的人,几乎脑袋“嗡”一声,眼前一切都立刻变得恍惚起来,半梦半醒只是跪下。 苏子籍也不由一恍惚,背心一瞬间,都被汗水湿透,却还是定住了神,徐徐说:“就算有旨意立我为太孙,在没有宣旨前,小王不敢受天使之礼。” 所谓的礼,就是规矩,许多人看不起礼,看不起组织规矩,只能说明此人不得体制三味。 就算皇后和太子可受天使之礼,也得是皇后和天使,代王何德何能? 皇帝听了,又会怎么样想?
第七百五十七章 私下授受
“可恨!” 马顺德这次是真的怕了,心都在颤抖,代王被册封太孙,都能不忘礼数,此人真的是有山川之险,城府之深。 自己本是一个太监,皇上家奴,不能左右皇上的差事,但只要就事论事,秉公办事,也自然没有责任。 可自己却连连出错,最后一次试探也失败了。 这样的太孙,怎么对付? 心乱如麻,马顺德还是恢复了天使的仪态,面无表情,在香案后南面而立,扯着嗓子大声:“代王听旨!” “孙臣恭聆圣谕!”苏子籍叩拜。 “制曰: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太子深肖朕躬,本以为能克承大统,不想天不假年,不仅使朕悲痛,也有失中外之望,幸有其子代王,袭圣生德,仁孝端醇,克肩重器,宜承大统,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孙,以重万年之统、以系四海之心,钦此!” “臣孙谢恩!” 苏子籍只觉得一阵晕眩,虽在半片紫檀木钿虚影上面是“天命+1”,代王之上,只有太孙了,可没想到还没有到明天,皇帝就作出这样的重大决定。 这一份圣旨,内容很短,都是很套路的话,但皇太孙三个字却是实打实。 “今天开始,我就是君了。” 储君也是君,听到这旨意内容,苏子籍提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 但刚才呆住,却并非假装,而真的意外,难道是白日瑞相,才气数大增,有了此刻被封皇太孙? 以这种思路去想,也不是不可能。 不,放在别人身上,民间身上有可能,但却不能以这种想法去想皇权的事,皇权自许天子,离天最近,反看的最清楚。 说不好听点,天子求仙问道,本就是背离天意,何况现在皇位上坐着,可是一个灭太子满门的皇帝。 越是当代王,越是理解这名义上的父亲“太子”当年风采。 才能、器量、风度、命数一个不缺。 可皇帝就能将太子逼死,又将全门灭绝,只逃了一个叶不悔。 这样的皇帝,自然不可能出于血脉亲情放自己一马,更不可能服膺天意,因白日显圣就对自己另眼相看。 不,这不可能。 越是白日显圣,越是要杀之后快,自己能封太孙,这里面必有着别的原因,但到底是什么事呢? 见苏子籍还跪着,马顺德很是理解,忙走上前,堆满了笑,给苏子籍请安:“奴婢给太孙道贺了,太子当年就深受皇上喜爱,可惜天妒英才,以至早归天处。” “可皇上还是心疼太子,所以才会封您为太孙,从名分来讲,您本就该是太孙,这是位归原主……” 不管以前,现在旨意一下,就是太孙了,拍马屁是越早拍就越好! 他现在甚至有些庆幸是自己来传旨,他来传旨,总比事后知道此事,再来讨好代王……不,太孙,要好吧? 马顺德嘴里就进行乖巧。 “不过,这只是中旨,册封太孙还需要正式旨意,旨意还要经过内阁,手续繁多。” “为了安太孙的心,皇上有命,让奴婢同时带来太孙冕服,以及玉玺,还请太孙接冕服与玉玺!” 在本朝,无论是太子还是太孙,都有玉玺,毕竟都是储君,储君虽不是皇帝,却也是君,脱离了臣子的范畴。 何为玉玺? 天子所配曰玺,无玺书则王言无以达四海,可见这玉玺的重要性,这玉玺,其实也就是御玺。 在魏朝和大郑,除了皇帝,还可以有几人能用玉玺,就是皇后、皇太后,以及皇太子。 现在虽没有太子,但是有太孙,太孙与太子待遇其实也是一样,自然也要赐下玉玺。 有了这个玉玺,就等于有了权力,是身份跟权力的象征。 只不过,同样是玉玺,叫法其实多有不同,皇后与皇太后所用玉玺,一般会被称凤玺。 而太子玉玺,本朝与前朝一般都称呼为太子玺,而太孙却是少有,此物就直接叫玉玺也完全可行。 听到这话,又拿到圣旨,虽不是正式的旨意,但周围的人,都是大大松了一口气。 马顺德办事相当利索,才说完,就直接一挥手,跟着缇骑一起来,稍后一些到的牛车早就停在门口。 随着一声令下,二十个箱子搬了进来。 此刻雪早就停了,这些箱子是可以直接在正院里打开,当箱子一个个被打开之后,就看到里面全都是太子之物! 虽是太孙,但用的肯定都是太子用的东西。 特别是一方玉玺,石质淡青色,钮上盘五螭,印文小篆体,翻看一看,非常简单,就是“太子之宝”四个字。 就算是苏子籍,看到这玉玺,也不由晕眩,有些不敢相信。 “臣等拜见太孙!”就在这时,反应过来的人,纷纷拜下,拜见太孙,有的人甚至痛哭流涕。 “太孙!”曾念真更是呜咽,看见此印,就想起了当年太子。 太子,您看见了么?您虽归天,可您儿子,还是克继了这大郑的天位。 “太孙!” 这时跟着马顺德一起来一个五品文官上前几步,这是个姓梁的翰林,苏子籍似乎有些印象。 梁余荫似乎看出了苏子籍的不敢置信,行礼说着:“太孙殿下,这的确是皇上的旨意,下官拟旨,又跟马公公入宫,亲眼看见皇上用玺,绝无虚假!” “至于这太子玺,也是由皇上吩咐转给太孙,并且太孙之宝,已命雕刻,可见皇上对您的一片心意。” “恭喜,有您继承,太子在天之灵,可以安慰了。” 梁余荫的心思就简单了许多,皇上的年岁已大了,既下决心立太孙,就几乎没有时间再变革,此时不奉承,又等何时? 苏子籍听到这里,反一激灵! 不对,不对! 皇帝这样,必有蹊跷,要知道就算皇上有这意思,也要经过朝廷的讨论,太子之宝更是非同小可。 要知道,确立国储,正位东宫,授之册宝,明确身份,这是历朝典制之共具,纵然此宝并无实际钤盖之处,但册封授受大宝却是礼制攸关的大事,怎么可能夜里私下授受? 太急,太快了,这非常不正常,更不符合他对老皇帝的认知! 顿时,苏子籍产生了前所未有的警惕。
第七百五十八章 应膺天命
帝宫·一处偏僻宫殿 这里挨着冷宫,只是青砖缝隙的杂草已经清理干净,可外面雪声停歇,冬风掠殿,寒气森森,寂静无声,但却并非无人,几道身影正立于大殿的角落里,守着中间的一物。 被摆放在这里是一个精致的法器,正在黑暗中散发荧光,此物正是九龙仪,这异象早已禀报给了皇帝。 皇帝此刻已从寝宫行来,没有大张旗鼓,甚至没有让人备辇,而在沿着走廊前行,只让太监孟林跟随。 孟林虽不像赵公公等人在人前显耀,但在这等关键时刻,显然皇帝更信任他一些。 皇帝只带着孟林,一主一仆在黑暗中前行。 就算没有提着宫灯,但晚上皇宫也并不是纯黑,隔着一段距离,墙上或檐下就挂着一盏微微摇曳着的宫灯。 “西南省地震,死伤万余,伤者十数万。”皇帝并没有直接想着太孙的事,而是想到刚才一份奏折。 “唉!”仔细想想,最近一件顺心的事也没有,皇帝有些心烦意乱,目光移视,见雪虽不大,可各殿飞檐翘翅,以及地上,都薄薄镀上一层银色的,不远一处宫灯火明亮,皇帝指着问:“谁在那面住?” 孟林答话:“是萧嫔的寝宫,日前禀告过,永嘉公主微恙,请了女医官诊断,现在可能在忙。” 皇帝不言语,表情喜怒难辨,但身上晦涩难懂的气息,却很容易让人意识到,这一刻的皇帝也并非是纯然喜悦。 直到,宫殿进入到视野之中,皇帝加快了脚步。 一直落后三步的老太监,掀起眼皮打量四周,发现这里都充斥着熟悉的气息,并无外人痕迹,这才略放下心来,台阶一步步上去,哒哒哒声音,引来殿内隐藏人的注意。 不过在发现进来的人是皇帝跟孟林,就无声跪下。 皇帝没有理会,随着皇帝进入,一盏小灯不知何时出现在孟林的手里,他提着小灯,为皇帝引路。 当九龙仪出现在皇帝眼前时,只见龙珠焕发出的光,也让皇帝一直都沉稳的气息,瞬间紊乱了一下。 龙珠柔和的光微带黄色,一圈光,隐隐并不算明亮,照得满殿润泽,皇帝只呆呆的凝视,走近了细看,发现珠内三分之一亮起来,看起来与玻璃差不多的珠子,已有些流光溢彩。 “才三分之一么?”皇帝一开始是蹙眉问着,转身问孟林:“你说,这是何故?” “这等事,奴婢岂敢多言。”孟林本退开几步伺候着,答话。 “朕恕你无罪,快说。” “自古君臣天渊之别,就算是皇上正式通过内阁,册封太孙,诏告天下,凝聚成形,也非旦夕之事。” “何况只有半个时辰。” “可朕已赐太子玺。”皇帝似乎还有些疑惑。 “皇上,前朝玉玺四方,私玺二十余,往昔天命在时,一玺印下,九州浩荡,莫敢不从,现在虽还有些灵验,却不足百分之一。” “太子之玺,要无朝廷承认,也就是一方良玉,现在能亮如此之多,说明已膺天命。” 黑暗之中无人,孟林答话,似乎与平时不同,皇帝也不以为意,若有所思。 “唉,果然……还是要正式封太孙才行么?”皇帝有喜有忧,喜的是,通过九龙仪,才知道就算父子祖孙,差距极大,就算自己赐给太子玺,也难以追赶。 忧的是,皇帝不知道为什么,总不情愿正式通过内阁确认,可现在,看来是不得不了。 “不过,天命……” 反过来说,之前只让代王领赏,并不能让九仪有丝毫的变化,现在下旨,还是私下授受,就有了这变化,这岂不是在说,代王果就是真龙,应了天命? 突然之间,皇帝有一丝悔意和慌乱,太子是真龙,太孙也是,岂不是自己断绝了大郑二条龙脉?谷 只是这悔意和慌乱,转眼就消泯了。 “太祖虽拔三尺剑,横扫天下,鼎立大郑,但隐患丛生,四处不稳,是朕断绝妖运,剔清隐患,整饬吏治,削平诸将。” “大郑龙运在朕,方才是最佳选择,要是朕按照命数,二年多就崩,太子过于文弱,怕难以制之,反成了社稷罪人。” “而代王此人,长于民间,能考取状元,才学不用说,却太过阴毒狡诈,虽没有证据,可齐王,宁河郡王这些事,必有蹊跷,这难逃朕之洞见。” “故代王也不适为君,朕没有错,只有朕才能担起这重担。” 寻思到此,皇帝悔意和慌乱一扫而光,甚至也没有多少愤怒忌惮,而是一片喜悦。 毕竟,以龙才能替龙,有这变化,就是自己的希望! 轻轻用手虚虚拂过九龙仪,皇帝望着光芒的眼睛也被映入了光,露出了几分炽热。 纵然还有段距离,但至少不至于像过去一样毫无头绪。 皇后 虽天色不算很晚,但整座宫殿都已昏暗,几乎所有的灯都熄了,只随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有人才惊醒。 “怎么这么晚过来?宫门都下钥了吧?” 不仅仅内宫和皇城的宫门,就连各殿其实也都关闭,但外面带着暗号的敲门声,还是让守门太监来开门,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微微惊讶。 “出了什么事?”太监问着。 过来的小太监低声:“出大事了,皇上已决心封代王为太孙,我要立刻见皇后娘娘!” “什么?!”这消息实在是太惊人,让守门太监直接惊得整个人都一颤,瞬间就清醒,立刻说:“你先进来,我这就去禀报娘娘!” 随后就匆匆前往皇后的寝殿。 在寝殿外今日值日的是一个大宫女,名翡翠,她带着两个小宫女在外面软榻上正低声说话。 听到脚步声急急传来,脸色就是一变。 皇后娘娘可刚刚睡下,这时候突然有人急急进来,莫非是有事? 能在皇后娘娘宫里长期服侍的人,不可能不懂规矩! 果然,进来的太监对她耳语:“出大事了,皇上决心要封太孙,快告诉娘娘吧!” 这样的大事,别说皇后娘娘刚入睡,就算是深更半夜睡熟了,也只能是立刻叫起来。 否则,这就是这些人的失职了! 翡翠也是脸色微变,但这变化却不是惊骇恐惧,而是惊喜! 太孙? 若是立蜀王、齐王为储君,只是封太子,唯一能被说成封太孙的人,唯有小殿下代王! 此事是真,这可是大喜事,翡翠立刻就联想到了神人礼敬蛟龙投怀,暗觉得理解了,这必是瑞祥之功。 哼,朝霞听了,还忧心,说什么未必是福,看来她真的比不上自己了,娘娘跟前第一女官,非我莫属。 “我这就去叫娘娘!”说着,兴冲冲的翡翠一转身就进了寝宫。
第七百五十九章 着内阁审议
皇后 殿外似乎起了风,春暖了,兰树发芽,在风中“沙沙”响成一片,皇后在蒙眬中仿佛见于韩进来,便说着:“你有什么事?” 于韩一躬身:“这场风过去,春天就来了,奴婢是禀告逆水寒的事。” “哦,你说来听听。”皇后惊觉问:“你听见什么了?” “皇帝已猜忌桐山观,引尹观派入内,怀慧道人死期不远了。” “尹观派,我记得新任掌门是刘湛?” “明里是刘湛,暗里还有一人,就是新进太监孟林,真的佩服,本是真人,却阉割入宫,伺候皇帝,这决心不可谓不大。”于韩冷冷一笑,说。 “你有什么凭据?”皇后心里蓦地一惊,问。 “因为,走的是和逆水寒一样的门路。”于韩淡淡一笑:“里面的人,报了上来了,40岁阉割,瞒不了人。” 皇后沉默了,良久,叹着:“牺牲你们了,对了,父帅和哥哥之死,真的与皇帝无关?” “应该无关,主公和少主死时,天下还没有完全削平,不到走狗烹时,再说,当时皇上还不是太子,不至于如此,只能说是运数。”于韩感慨。 “命么?” 所以我才继承了逆水寒,并且逆水寒外围渐散,一部分人进入内宫,皇后沉默良久,发觉于韩不见了。 一个人影走近御榻,透过床幔,看到这人就站在离她十几步远。 那人隐约是男人,皇后以为是宫里太监,挑开床幔望去,结果就呆住了。 是她的孩儿……阿福!是你么? 结果只是远远对视一眼,身着太子服的青年就消散了。 “阿福!”皇后下一刻就从梦中惊醒。 额已见了汗,而此时的外面仍黑暗,别说天还没亮,怕是自己刚睡下根本没多久! 还是在前半夜! 自从与代王相认,她就一直时不时做梦,也终于能偶尔梦到她的孩儿。 虽能感觉到那些梦都是假的,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总比过去连梦都梦不到要强。 今日的梦,却与以往的不同,哪里不同,说不上来,难道,是某种提醒? “娘娘!”外面的人恰在此时进来,听声音似是有急事,皇后蹙眉:“什么事?” 皇后寝宫烧着地龙,点着两支蜡烛,都罩着米黄纱笼,一入眼,翡翠就一下失声,眼前的娘娘多么美丽,四十岁的人了,几乎看不出皱纹,青丝散枕,黛眉稍蹙,难怪当年立为皇后。 一恍惚,翡翠醒悟过来,万福:“娘娘,皇上已决心要封太孙,已让马顺德去代王府传旨了!” “什么?皇上要封太孙?”皇后一下变色,立刻坐起,连被子自肩滑落,也不顾了,只是急问:“此话当真?” “是真的,不仅是让马顺德去传旨,据说又下旨给内阁,让内阁和礼部安排册封典礼,给我们传消息的小松子就在外面!”翡翠忙回着:“恭喜娘娘,恭喜太孙,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想必是瑞祥导致。” 她踩了下朝霞,朝霞可是说“未必是福”,这可是大错,就算不赶出去,也必失去娘娘宠爱。 “唔!”皇后身上一颤,脸色苍白得没一点血色,转眼又涌上了嫣红的血色来。 这可真是意外之惊,至于是不是喜,不但要看此事是不是真,还得看背后的用意。 “扶本宫起来。”皇后立刻说着,翡翠见状,立刻准备衣裳,稍远处几个宫女见此也不言声,默默服侍着皇后起身。 皇后的发髻已是散了下来,因着着急,也不特意梳起来,而简单挽了一下,用一根玉簪子别起来。 “娘娘,是这样!”等到皇后在正殿椅子上坐下,小太监小松子已将他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都仔细与皇后说了。 他说的内容,自然是比翡翠说的更详细一些,但目前能得到的情报有限,皇后听了,仍是有些忐忑。 想了想,她吩咐:“郑前,你这就去赵公公那里,问他是否知道此事。” 郑前是一个中年太监,也算是皇后的心腹之一,听到这话,立刻就应声出去了。 皇后这才对小松子说:“这消息你传来得很及时,翡翠,赏银五十两。” “是,娘娘。” 这赏银五十两,就不是直接赏的银子,而是赏的银票,五张十两的银票,放在荷包里,递给小松子。 小松子立刻眉开眼笑,跪下谢恩。 “于韩才具不浅。” “当年我失了福儿,心灰意冷,逆水寒也就沉寂,几乎解散,现在只让他恢复,不消多少时日,就能打听到这等消息了。” 挥手让其退下,皇后往后一靠,神情复杂,看不出是喜还是忧,她突然之间想到了当年父兄。 “父兄打造逆水寒这等利器,怕也未必甘于臣下。” “可惜,时运不济。” “可是,就算这是天大的好消息,皇帝册封代王为太孙,是不是太快了,这里又有什么蹊跷?” 不愧是皇后,不愧曾经有儿子当过太子,皇后激动之余,立刻想到了此处,只是才想着,女官朝霞,连同着几个嬷嬷都闻讯赶来,守在她跟前,对视一眼,心情很是激动。 若事情是真的,那娘娘这些年的痛苦与忍耐,总算是没有白费。 赵府谷 严格说,大郑朝没有宰相,只有首辅,但是内阁演化到现在,除了名义,首辅与宰相并无多少区别。 而赵旭不仅是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知经筵事,更深受皇帝信任,是本朝的内阁首辅,还蒙皇上赐了宅子。 这宅子并不算太大,茵茵蕴蕴很是漂亮,最重要的离皇城非常近,以省得早朝之苦,雨雪天气来去也方便,还派了太医,赏了太监,实是皇恩。 虽内阁成员都已出宫回府,但这时天色还不算很晚,赵府内仍灯火通明。 “此雪真是善解人意,来年可丰收了。”大学士兼兵部尚书崔兆全一声笑语:“要不要存些雪到地窖里去,来年雪水煎茶品茗,坐而论道,不亦乐乎?” “这你就露出马脚了吧?”参知政事谢智调侃:“可见非是文雅之士。” “愿闻其详。” “雪水,最差的就是初雪,其次是末雪,当用中雪为佳。” “此何谓?”何钰端也上去凑趣。 “初雪最脏,不信煮了看,末雪多瘟,喝了不好,中雪方是上善。”谢智还是有章有法,诸人若有所悟。 “有道理,一年之秽,尽积于冬,第一场雪,必积秽严重,不可用,一年之春,百病萌生,春雪也不可用,剩余只能用中雪了。” “这真是处处学问呐!” 赵旭请了几个大臣与自己共进晚饭,实际上却是几个圈子里的人在打太极一般的讨论政事。 放在平时,这等事是断不会放在家里说,但在皇宫里讨论这些事,更是多少有些不妥。 此刻,打了一阵太极后,就话赶话,说到代王的身上。 “要说之前代王被夺了差事,也合乎情理,毕竟代王得罪不少人,又陆续闹出一些不小的动静。”何钰端说到正事,笑容顿时收敛,目光闪了一下:“明的暗的里的外的,多少明枪暗箭。” “要是对景时发作起来,小事就变成大事,给一个处分,也就已经罚过了,化解了,所以无论是为了保,还是为了人看,皇上将差事夺了,都是正常的,甚至有恩的。” “可眼下,情况却让我有些看不懂了。” 众人都是点首,其实有处分不算啥,某种程度上是保护,可现在,却扑朔迷离了。 崔兆全也点头:“此事的确奇怪,代王被夺差事没有多久,就又再次让代王奉旨做事,还是办以前的差事,这样的确是与众不同。” 何止与众不同啊,简直就是惊人! 蜀王跟齐王乃皇上的亲儿子,都不曾得到过这样的重视,代王虽是皇上的孙儿,但毕竟隔了一层,不是在皇上身边长大,皇上为何这样重视? 二人又说了一会,见还是找不出理由,谢智含蓄再次开口:“赵相,你说,是不是可能……皇上是有意栽培代王?” 意思是说,皇上是不是打算让代王做储君? 赵旭深知内情,立刻就在心里将这猜测给否了。 怎么可能! 皇帝当年逼杀了太子,而代王是太子之子,这二人虽是祖孙,细究的话,是有着杀父之仇灭门之恨。 怎么想都不可能! 换成别的重情重义的皇帝还有这个可能,但这位陛下……才想着,就见管家从外面急匆匆进来。 “老爷,皇上传旨!” 什么? 赵旭立刻站起身,向外走去,这都晚上了,还有旨意? 小花厅内,除了崔兆全谢智,还有几个赵党的官员,此刻都忙站起身。 赵旭大步出去,发现送来旨意的是皇上一个大太监,这人一进来,就南面而立,扯着嗓子:“有旨意!” 几人忙退到一侧回避,赵旭叩拜:“臣恭聆圣谕!” “皇上口喻,着赵旭及内阁,速速审核旨意,颁布天下。” “臣遵旨!” 赵旭什么话也没说,与崔兆全互视一眼,就取过了旨意,一看,顿时脸色一变,只见身子一倾,木然呆立,谢智立刻知道有大变,只是嗫嚅了一下又把话咽了回去,没有敢问。 上面的内容,赵旭看了心惊。 太孙? 赵旭拿着旨意,没有立刻附签,而大声说:“皇上竟是要册封代王为太孙?这事重大,本官要立刻求见皇上!” 花厅里的人,都在此时听到了赵旭的说话。 太孙之事,非同小可,断不能隐秘,要正大光明,故赵旭直接一嗓子喊了出来。 册封代王为太孙? 这几乎是雷一样击下,崔兆全、谢智、何钰端相对而立,竟都保持着姿势不动,和人偶一样。 而远一些,一个三十余的五品官听了,脸色微变,立刻就离开。 赵旭的花厅并不是只有一个门,除了正门,还有通向隔壁房间的门,而隔壁房间则同样有通向走廊的入口。 这样的设计,方便了这官不与宫里来的人碰面,就能立刻离开。 崔兆全醒悟过来,听到身后的动静,回首看了一眼。
第七百六十章 不可为君也
齐王府 雪花渐渐变大,白茫茫一片,但难得有着喜气,沿着走廊,每隔十步吊一盏宫灯,更远处是唱戏声,这是在演《桃花扇》。 齐王心情不错。 虽自己身负重伤后,已感觉到一些微妙之处,就连从皇宫来的太监,对自己的态度,也与过去有些不同了。 这些都让齐王感到不悦,但有些事,就怕对比。 自己的情况的确不算好,可代王难道就更好了? “那小子也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自从得知“白日显圣”这事,齐王都心情愉悦,恨不得跟着歌声,手脚舞动跳上一支舞! 就算自己现在身体刚刚恢复一些,能自由行动了,跳舞的话,还是会有些疲惫,可这算得了什么? 在“白日显圣”事件面前都不值一提! 只不过虽让府内热闹下,可还是没有心情听戏,想了想,齐王吩咐的说着:“来人,叫赵先生和张先生过来。” “是!”立刻就有人应命而去。 “我这脾气,怎么就改不了?”齐王暗暗想着,也为自己的脾气后悔,不久前,自己刚刚发过火,现在心情好了,也得安抚一二。 才想着,两人过来了,一个是赵不违,一个是张伯来,都是行礼:“拜见大王,不知大王有何吩咐。” “无事,只是本王昨日酒后失态,不违、伯来,你们可要原谅本王酒后之语啊。” “你们在本王眼里,一直都勤勤恳恳,是最早跟着本王的人,你们对本王的忠心和勤勉,本王一直都没有忘,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必不会辜负你们。”齐王似乎很后悔的样子,温语说着。 “臣等哪敢,臣等本是大王的人,大王教训是为臣等好,再说,大王心绪不好,不向我们发作,又发作谁呢?” 赵不违和张伯来异口同声说着,区别是张伯来似乎有点受宠若惊,而赵不违显的更是恭敬,可除此无它了。 “原来是这样,酒醒了,又想安抚了。” 赵不违寻思着,齐王脾气本就暴戾,在负伤后就更是翻倍,发火的结果,就是将几个奴婢伶人,拖下去杖杀。 在本朝,就算是王爷,喜欢时不时打死奴婢,传出去也不是好名声。 甚至当年太祖,晚年日益暴虐,虽一代开国真龙,这点妨碍不了多少,可也有所影响,因此今上的上位,也和这有点关系,话说当年今上,同样以温和儒雅的亲王示人。 可惜的是,今上一上位,就立刻显了真颜色,不仅仅稳稳的把握住了大权,剪除了军队中的刺头,甚至不到二年还传闻逼杀了太子,这是比太祖更难侍候的皇帝,只是之前收敛锋芒韬光晦迹,所以无人看破。 这说远了,最近因惹到齐王被弄死的人里,不仅仅有奴婢,还有一个侧妃。 过去就有齐王侧妃与侍妾突然暴毙,在部分知情人眼里,她们死因是公开的秘密。 而现在,齐王已大不如前,偏偏齐王暴戾却与日俱增,这也让齐王手下的幕僚都有些心冷。 “太祖一向英明神武,是晚年成了大业,才喜怒无常,你齐王可什么都不是呢,你这样搞,再大的船都要翻了。” 因此蒋禹死了,齐王想提拔新人,大家都支持了。 齐王手下的幕僚总是变化,尤其谋主,永远不可能固定在一两个人身上,总会出现新人。 眼下,齐王的新进谋主张伯来,就是一个过去一直在齐王府不显山露水的幕僚,可在齐王负伤有些失势后,他却被显露了出来。 “不仅仅是齐王意思,同时也是大家想下船了。” 赵不违对这种情况心知肚明,知道这是齐王府里的一些人,包括自己,都有了退意,但又知道贸然退了,不仅不能全身而退,还可能满门死绝,并且又不可能立刻去投靠蜀王,毕竟接触都需要时间。 再说,就算投靠蜀王,蜀王也不可能和代王护着文寻鹏一样,因此在这情况下,就只能选择先退下来,将张伯来给推上来。 这样的话,或可避过齐王的目光,先把后路铺成。 不然的话,大家谁也不比谁差,张伯来有那样容易上去? 结果这个刚刚成为齐王府新谋主的张伯来,就在昨日,目睹齐王醉酒发脾气,头脑一热,就去劝谏,结果就是一记玉盘砸过去。 要不是没有砸中,不死也是头破血流。 对谋主也是这样暴虐,大家更心冷了。 只是今日突然得到代王出事的消息,原本心情不好的齐王,又恢复了高兴,叫了戏班子,现在还把自己两人叫来,进行安抚了。 果然,就听着齐王很满意两人回答,从容踱步:“本王向来有功就赏,有过就罚,你们有功,本王岂会吝啬,来人呀,重赏!”谷 早就有准备了,一听吩咐,立刻有四人抬上来两个银盘,上面盖着红绸,齐王一把将绸布扯掉,只见两个银盘里,尽是饺子一样密排的锃亮银元宝,一看就是官银,十两一锭。 “听闻代王府赏赐,三十两一人,我没有那样吝啬,给你们加十倍,三百两一人!”齐王悠悠的说着。 “谢大王赏,真是让臣受宠若惊!”赵不违不得不承认,齐王暴虐,但赏起来也大方。 别以为三百两不算什么,正常亲王一年也就是一二万两白银收入,就算齐王手黑,明争暗夺,也不是小数字,现在一下赏了。 可你是亲王,不是普通主家,有钱,也有命花,赵不违心里叹气,嘴上却连连谢恩,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来人,将凉了的茶撤下去,换新茶!”齐王对两人反应很满意,打算跟谋主在深夜秉烛夜谈一番。 有侍女听到命令,先换掉已经凉了的旧茶。 就在这时,有人从外面急匆匆进来,禀报:“大王,大事不好!皇上下旨,要册封代王为皇太孙!正式旨意已经送到赵府了,要内阁审核,再颁布天下!” “什么?”听到这话,齐王笑着的脸顿时僵住了。 皇上下旨要册封代王为皇太孙? 而且还下了正式的旨意,旨意已经送到赵府了?这赵府必然不是别的赵大人的府,而是内阁首辅的府邸! “唔,消息属实?”齐王神情恍惚,脸色涨红,又变成铁青,身体似乎都有些发抖。 见大王没有立刻发怒,进来的人忙回话:“大王,千真万确,这是前去赵府的陆大人亲自传来的消息。” 齐王听着时,恰侍女又进来,这次捧着新茶进来,才走到跟前,说了句:“大王,请用茶……” “噗”齐王直接一脚踢了过去:“滚!” 这一下,踹了十成十! 一个柔弱女子,被一脚踹在肚子上,倒飞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滚落在地的茶盏摔得噼里啪啦,侍女不仅直接吐血,更被热茶烫伤,却在惊叫出声之前,狠狠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多少前车之鉴证明,她此刻不出声,还有机会活,出了声,怕是立刻就要被暴怒的大王杖杀! 当大王暴怒时,别说是她一个小小侍女了,就是侧妃,不也被大王活生生掐死了么? 想到王府内流传的一些事,侍女跪着一动不敢动。 “不,不可能的事,本王才是父皇的儿子。” “来人,快去备马,本王要去皇宫见父皇!”齐王根本看都不看侍女一眼,大步出去,同时大声喊着,声音凌厉,甚至带了点哭腔。 “大王!”本来被安抚了的张伯来,眼睁睁看着齐王大步出去,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略后几步,没有追上。 说什么呢? 劝说大王不要冲动行事,这时直接冲上去和皇上争吵,只会把事闹大,后果很严重? 那自己恐怕就要落一个没脸了,甚至可能直接被震怒中的齐王拔剑刺死,那死的就太没有价值了。 这位主子可是连出身颇好的侧妃都能掐死,虽没有对正妻动过手,可侧妃不比普通侍妾,就算是当妾看待,也是有品级的妾,就能暴怒中错手杀了。 齐王平日里打杀的人,也不在少数! 过去齐王得势时,这些其实都能让人忍了,毕竟还能用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来掩盖这毛病。 但齐王现在的实力已大不如前了! 这种情况下,不改改脾气,不选择蛰伏,而继续像过去暴戾,甚至比过去还要更冲动,这简直是作死! 就算是最后没有作死,这样一个连脾气都控制不住的人,又怎么可能得到至尊的位子? 张伯来呆呆立着,只觉得一股寒意自顶而入,淋的透心。 “伯来,你应该多习惯。”赵不违有些可惜,拍了拍他的肩,又看了一眼侍女,更确定齐王的状态了。 “齐王虽然骄横,但其实很是尚武,武功底子不浅,可现在,一脚竟然没有踢死侍女,怕真的不行了。” 并且,齐王要是失去了武风,隐隐倾向他的军队,还有几分支持? 想到了这里,赵不违心里直摇头:“如此暴戾冲动,不可为君也。”
第七百六十一章 乱了分寸
“唉!” 赵不违看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女,摇摇头,指挥着仆人搬着一盘银子直奔自己住的院落。 一阵微微风掠过,才走了半箭之地,觉得乍地一静,看时,戏台上的唱腔没有了,显是知道齐王又震怒了。 赵不违也不理会,进了自己房,让仆人把银盘放到了桌上,又让着退下。 屋里连点了二个蜡烛,灯焰幽幽发着光,照的元宝亮晶晶,使人看直眼,但赵不违围着转了一圈,冷笑一声。 “府内不知道多少眼线,这些银子,我可以花,却哪能带走。” 说着,赵不违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打开了,里面其实挖空了,只剩厚厚一叠银票,“扑”吹去浮尘,自失一笑,说:“可我过去就有备而无患,这些银子才可以避过齐王耳目。” 齐王下手黑,豪取强夺,产业不小,而操办这事的赵不违,自然也有不少油水,当时齐王如日中天,自然也不担心府上的人,因此反而监督松弛,得以换成银票。 “而且,都是见票就兑的那种。” 大郑继魏制,京城指定十七家钱庄,许可发行银票,但分成了二种,一种其实是汇票。 这是为了大额异地交易,避免运输银子,是以一百两、五百两、一千两为单位,并无万两面额,并且这种汇票,是认人不认票。 简单的举例,江右商会交易额相对大,为了避免银子频繁来往运输,因此特别和钱庄有了汇票交割的约定,但是这种,别人哪怕拿到了汇票,不但一文拿不到,还会立刻被拿下,有抗捕者,可格杀勿论。 毕竟官府明文规定,伪造银票者,十两当绞,所以直接打死也可。 而只有专门负责这事的江右商会二少爷,才能交割这种汇票。 见票就兑,认票不认人的也有,就是第二种,不但用特别的纸,用特别的花纹,还有原始的水印,为了杜绝伪造,规定面额非常小,最高的不过是二十两,这样哪怕有高手能伪造,一整套伪造下来,成本都可能不止二十两了,才保证市面几乎没有伪票。 所以,见票就兑的千两万两的银票,是脑子进水,要给伪造者送钱么? 因此这厚厚一叠,其实也才七八千两银子。 可赵不违已经相当满意了,摸着这些银票,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以前听闻,太祖夺取天下时,杀孽过重,因此受到诅咒,不但本人晚年失常,连宗室概不能免,本以为是民间诬陷之词。” “可现在看来,齐王也是如此,未必是空穴来风,就连今上,当亲王时一副温和儒雅,一得天位就逼杀太子,也非常可疑。” “蜀王就是学今上,可以不论,就算是最看好的代王,说不定也会病发。” “我是直接隐退,还是转投别王呢?”赵不违想到这里,不由纠结不己。 蜀王府 此时的蜀王府灯火分明,一溜宫灯照的西花厅亮如白昼,几十个门客幕僚府内官员,众星捧月般将蜀王簇拥在席上,觥筹交错,笙篁齐奏。 十二个女伶个个妙曼云环、步摇叮当,目送秋波,翩翩起舞,还有女旋舞而出,唱着清腔,厅中众人霎时间雅静下来,却是一首新词。 玉烛调元,熙宁天子临初度。 祥烟缥缈,一点瞻南斗。 自是君家,德望高华夏。 称觞后,衮衣如绣,长对西山寿。 歌声刚歇,众人立时鼓掌称赞,谋主马友良叹着:“真个清词绝伦,不知出于哪位名士手笔?” 不知怎的,蜀王嘴角闪过一丝难以觉察的微笑,笑着:“这是代王所拟,当日千秋寿,父皇闻代王擅长诗词,令当殿起作,结果代王真的五步成词,虽非绝妙,也不是凡品。” “代王文才,的确是当世罕有。” 听见蜀王称赞,各人面面相觑,以前代王就文名于京城,蜀王虽自许文雅,却从不唱这些诗词,为什么现在却变了? 马友良却若有所悟,以前代王气势尚在,自然针锋相对,严加防守,现在代王大势已去,蜀王自然要宽宏大量,赞许有加了。 这也不但是蜀王的毛病,大凡重臣,都特别喜欢这套,明明成了铁案,明日就要杀头,绝无转圜余地了,今天仍拉着手嘘寒问暖,多是抚慰关切之语,以示气量。 明白了这点,马友良就笑着:“代王的确是一代词人,来,我们为此词贺一杯。” 听了这话,蜀王痛快的一觥而尽,众人都立刻看明白了,蜀王面对着别人时,是一副淡定,可私底下已高兴得快要疯了。 本来嘛,能争嫡的人,就只剩下三个人了,不,确切说是两个半。 齐王到底是什么情况,蜀王其实已隐隐有了一点猜测,只是没有具体的证据罢了。 但从近日来父皇对齐王的态度转变,能看出皇帝对齐王的重视程度,是有所下降。 这样的情况下,齐王虽不至于一下子踢出争嫡的队伍,但肯定是不能跟自己相比了。 蜀王之前有些摸不准父皇对代王这皇孙到底是什么态度,说是重视吧,蜀王知道当年父皇下令逼死太子的事,有这件事在先,父皇疑心重的性格,真能选择代王? 就不怕代王上位之后翻旧账? 要知道,就算是皇帝生前不被翻旧账,可死后却不是一死百了,新君一个评价,就能使入土的皇帝在地下生活苦不堪言。 前朝就有过例子,泰和帝无子,由宗室晋阳郡王继位,是兴安帝。 兴安帝不是泰和帝的儿子,以藩王入继大统,既无好感,又没有直接血统关系,因此贬抑以凸显自己圣明,就很自然发生了。 兴安帝给泰和帝盖棺论定时,就说:“泰和御宇十五年,不开经筵,耽乐嬉游,暱近群小,国势浸弱矣!” 此一定论,善望气者就云,灰黑之气,加之三分矣! 要知道,皇帝之待遇,固主要是历史功绩,但也有几分是继位者给予的评定。 所以这新君的选择,皇帝必是十分重视。 蜀王虽过去一直不是最受父皇喜欢的皇子,但胜在中规中矩,与父皇之间也没有血海深仇,这种情况下,自己不该是唯一的选择了么? 而代王突然之间被卷入“白日显圣”这事,这不就是彻底被迫退出了么? 蜀王可不觉得,父皇能继续容忍代王! 父皇有多喜欢太子,蜀王可是看在眼里,那时的自己,虽也是父皇的儿子,可跟太子一比,简直就跟后爹养的儿子差不多,待遇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己就是那个地下。 但在太子威胁到了父皇的地位,父皇还不是把太子给逼死了?甚至灭了太子满门! 这种情况下,父皇怎会放过代王? 代王彻底退出,齐王又似乎被父皇给隐隐放弃,宁河郡王大概也不会有翻身的机会,最后被剩下来的不就只剩下自己一个? 所以说,这做事稳妥,也有稳妥的好处,就算是苟,也能苟到最后! 想着这些,蜀王就嘴边带笑,与聚拢到厅里的幕僚、王府官员一起说笑。 下面的人都在举杯庆贺,甚至大胆议论,都是自家人,关上门了,可以深入说一说。 “代王这次必死无疑,不是赐死,也是削爵圈禁。” “大王,代王一去,您可以高枕无忧了!” “休得妄言,你酒多了。”蜀王嘴里说着这话,可表情,明显觉得此人的话说到了心坎儿里! 别人一见这神情,谁不明白,就在厅内的气氛已到达了一个**,突然有人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报,大王!大事不好!”进来的人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上,嘴里却不停,继续说:“皇上传旨,要册封代王为皇太孙,旨意已下到了赵相的手里!” “什么?”这句话顿时使整个厅内瞬间鸦雀无声! 这怎么可能? 这一刻,不光是蜀王震惊,就是蜀王的这些门客幕僚官员,都吃惊非小,一时如在噩梦中。 特别是蜀王,本来红光满面,一下脸色煞白,全身微颤,只是喃喃:“不,这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我才是父皇的儿子……” 无知者无畏,越是靠近权力中枢,越是明白权力的可怕。 马友良眼见着蜀王脸色又青又白,被击懵的和梦游一样,当下就立刻起身代问:“齐王动静怎么样?” 来人迟疑了下,很显然,他是收到情报后立刻就来报告给蜀王,并不知道齐王的动静。 “速速去查齐王的动静!”马友良命令。 “是!” 有一缓冲,蜀王就跳了起来:“不,不可能,备车,本王要去见父皇!” “大王,此危急之时,你要是乱了分寸,王府上下千号人,立成齑粉矣!”马友良厉声说着。 受此一喝,蜀王不由倒退几步,静了下,终于醒悟过来,才苦笑:“抱歉,本王刚才失了分寸了。” 才说着,也许是早有预备,之前吩咐去打探齐王消息的人已收到了情报,匆匆回来禀报。 “什么?齐王已去了?” 听到齐王已去皇宫的消息,蜀王顿时松了口气,事关册封太孙这等大事,不可能坐视不理。 可要说他有胆子去找父皇争论,蜀王还真不是很敢! 父皇对儿子下起手来也是狠辣得很,他有些摸不清此时父皇究竟怎么想的,有齐王打头阵试探一下情况也好。
第七百六十二章 齐王受杖
蜀王观望,齐王却是雷厉风行,在蜀王听到去皇宫这消息时,就已经来到了宫门前,不出预料,虽已经深夜,却难得没有下钥,整个宫门挂着宫灯,灯火透明。
“让开!”见有举着灯笼的侍卫拦截,齐王直接怒喝。
拦着的侍卫却不敢让开,其中一人苦着脸说:“王爷,没有皇上的旨意,您真的不能进……哎哟!”
齐王直接给了一鞭子,重重的抽下,接着就大步流星向里冲,长靴踩在清砖上发出叽叮叽叮的声音,越走越快。
“王爷,王爷!”见齐王这模样,别的侍卫哪还敢再拦,难道还真能跟齐王动武不成?
这可是王爷!是皇帝的儿子,太祖时,就有曲阳郡王当街怒杀官员,后果不过是关禁一年,罚俸三年罢了。
被鞭打的侍卫也是百户,阴沉着脸,派人速去里面报信。
齐王一路无人敢阻,直到齐王闯到勤华殿外面,才有几个武士上前,将他再次拦下。
“王爷,请止步!”
“让开!”齐王怒吼着。
“王爷,里面是勤华殿,总领天下政务的机枢重地,皇上也在里面,如果你要硬闯,就恕臣无礼了。”
齐王身上一震,猛意识到此地乃是天阙,放眼看去,就着灯光,才看见拦截自己的是侍卫亲军指挥使尹泰,敦实的身材像一尊铁塔,面无表情,稳稳站在阶前,手已按住了刀柄了。
听到这话,齐王脚步一顿,神情虽仍带着怒色,却稍平静了一些,这副在暴怒中冷静下来的模样,并没有出乎尹泰的意料。
天子之威,可怖可畏,便身为皇子,也不可能不惧!
而尹泰作皇帝最信任的侍卫亲军指挥使,某种程度上本身也代表着皇权。
便是齐王,也不敢真的硬闯。
齐王激烈的喘息下,目光越过侍卫和尹泰,直直望向里面,说:“本王要求见父皇!父皇!儿子要见您!父皇!”
齐王站着的位置,就在大殿外面,与里面没隔着多远,殿内本有议论声,因着这一嗓子,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大殿内沉默了一会,一片死寂,没有人答话,过了好一阵,才听皇帝略带嘶哑的声音,阴沉沉吩咐:“朕意已决,汝等臣子,按朕的旨意行事!”
齐王听到这一声,心里就咯噔一下。
他在来之前,就知道赵相等人也进宫来求见父皇,那里面的臣子必然就是内阁的大臣!
而父皇所说的事,必然就是册封代王为皇太孙的事!
难道父皇就这样想册封代王为皇太孙,竟然连内阁臣子反对都不听了?
齐王心中更焦急,再次在外面求见,声音愈来愈大,里面大臣面面相觑,才要说话,就“啪”一记清脆的耳光,齐王大声:“混蛋,你们不过是我皇家的奴才,敢挡我?活够了么?”
殿内,皇帝没有去看下面站着瞠目结舌的大臣,只微微眺望,像透过大门,看到外面的齐王一样。
齐王暴怒的声音,坐在大殿中听得清清楚楚。
皇帝目光变得阴森,冰冷冷说着:“来人,传朕旨意。”
一侧的太监忙无声跪下,听从着旨意。
“齐王桀骜无礼,擅闯宫禁,立刻杖十下,且圈禁一年,不奉旨,不准出府门一步!”
说着,皇帝又命令:“由侍卫亲军派人围府,并且,沿途没有拦截的侍卫,尽都杖三十,降三级!”谷
这话一出,现场的臣子俱是一惊!
皇帝的这态度,有点出乎他们的意料!
毕竟,过去齐王干出类似事情也不少,只要没有触及到皇帝的底线,皇帝一般也就是呵斥一顿,并不会真给予圈禁。
而且这是圈禁一年,一年时间,有时足让一个实权王爷彻底失势!
难道说,齐王这次闯宫禁,已触及到了皇帝的底线?
在场的大臣胡思乱想着,外面齐王听到旨意,却直接疯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圈禁一年,那自己与宁河郡王又有什么分别?难道父皇是彻底放弃自己了么?
就因自己强闯宫禁,想要反对父皇册封代王为皇太孙,就圈禁一年,父皇未免太偏心了!
“不——”齐王怒吼着,还想说什么,却被一拥而上的侍卫直接按了下去。
“那臣等就将诏书颁布天下。”宫殿内大臣面面相觑,赵旭就躬身,率人退了下去,随着大臣离开,殿内直接冷清了下来。
除高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别人都噤若寒蝉,阴影中站着的赵公公,想了想,轻声说:“皇上,齐王病才好,若杖责十下,怕身体吃不消,饶了这杖十吧。”
这话,也就是赵公公敢说了。
听着赵公公为齐王求情,皇帝表情不变,只叹了口气:“朕这么做,是为了他好……”
赵公公听了这话,眉尖跳了下,隐隐听见杖责声,皇帝双目炯炯望着殿顶的藻井,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才说:“哎,还记得当年淑妃么?她身体不好,却拼死为朕生下了齐王。”
“死前,曾拉着朕的手,不说话,只流泪。”
“朕知道她的心事,说,必会厚待齐王,不使这个一出生就没娘的孩子吃亏……唉,可我家到底是天家,许多事都由不得朕……蜀王齐王,一个文藻饰非,一个暴虐冲动,真可谓龙生九子,各个不同……”
听了这话,不仅仅是赵公公,所有人都将头垂得更低,再不敢搭话。
做奴婢的就要有做奴婢的样子,刚才提醒一句,帮着求情一句,这是他应该做的,若他当时没说,齐王出了什么事,必然会被迁怒。
但说完后,皇帝听不听,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大概率,皇帝是不会听。
赵公公却没想到,他还能听到皇上说出这样一番话。
涉及到心里话,听了,也只能听着,绝不能自以为的接话。
皇帝说完,果然也没指望着有人回应,沉默了一会,就说着:“你退下吧,朕有些累了。”
“是!”赵公公悄无声息从大殿内退出来,就看见一个小太监等候,低声说着:“齐王受杖,昏迷了片刻,太医检查,并无大碍,只是怕要躺一二个月了。”
赵公公颌首,没有说话,也没有耽搁,直接回了自己的住处。
自回到皇帝身侧继续服侍,他的住处也临时搬到了这大殿附近。
在自己的房间里,陈设普通,一股淡淡的香气却非常名贵,是一种可以让人头脑清醒的熏香。
作太监,身上容易留下一些异味,像赵公公这样在皇帝近身服侍的太监,一般都会在身上熏一点不刺鼻的香,为的就是没有异味,别冲撞了皇上。
赵公公坐在椅子上,也不点灯,就这么在黑暗中坐着。
第七百六十三章 内阁附署
“天意难测,不,是我不敢想。” 赵公公脑海中回放着刚才的画面,仿佛皇帝的话还在耳畔回放,以自己的观察,皇帝也不是真无父子之情,对蜀王齐王,皇帝还是有一些舔犊之情。 要不,两王的秉性和所作所为,早就处置了,岂是这样轻轻放过? 但已被下旨册封太孙的代王,怎么想,都觉得皇上对代王,不像有着深厚感情。 皇上这次突然要册封太孙,又有何用意?甚至这杖十圈禁一年,用意是让齐王能摘出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走近,在门上轻敲几下,这是一种暗号。 “谁?” “赵公公,是我。” 外面传来的低低的声音,让赵公公站起身过去,门被打开,一个人从外面快速进来。 赵公公将门关上,黑暗中能辨别出来人就是找过自己的皇后的太监。 “你怎么又来了?”赵公公蹙眉,不快的问。 这种时候,正是各方势力都盯着皇宫时,就算自己这大太监,也需要谨言慎行,免得出事。 小太监低声说着:“小人岂敢打搅,是娘娘让我问您,皇上下旨册封太孙,到底是何用意?” 赵公公沉默下来,许久才说:“咱家事先并没有听到风声,这事,咱家也是很惊讶,之前并不知情,也不知皇上到底是何时动的心思。” “是么,那小人就这样回禀娘娘了。” 永乐宫 大部分灯都熄了,只剩两个灯,殿内显得幽暗阴沉,只见只有一个宫女一个太监肃坐,小太监将赵公公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皇后此刻穿戴整齐,坐在那里,微微蹙眉:“这货是什么用意呢?” 难熬的沉默良久,皇后才舒展开眉。 “不管怎样,成不成太孙是完全两回事!只要成了太孙,就是国之储君,老货便是再想废除,也难了!” 今日,可不同往日! 当年太子被逼死时,皇帝正值壮年,可现在皇帝却已老迈,这时所立的太孙,就是社稷继承所在。 只要顺利立了储君,就不能再轻言废除,因皇帝的年龄在这里,在这事上没有太多次任性的机会了。 就算是大臣,也不会任由皇帝任性。 真当立太子太孙是儿戏呢! 旁人听着皇后低声嘀咕着,最初一声“这货”以及后面“老货”,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都不敢吱声。 这骂的是谁,大家都心里清楚,哪里敢接这话茬儿! 内阁 今夜,内城下钥,皇城是不下钥了,内阁灯火透明,四周都是书架、镶铜叶的大柜,堆得高高的都是文卷,重新回来的赵旭等人,坐在里面,都有些沉默。 齐王被拖下来,被杖责距离大殿不是很远,他们都能听到外面隐隐传来的啪啪声。 齐王竟是一声不吭,但他们这时却没有精力去感慨齐王还真是个硬骨头,他们都在沉思着。 现在有这大变,若自己这些内阁重臣都附署了,这旨意可就正式颁布并且生效了! 面面相觑良久,赵旭终于打破了沉默,叹着气,最终没说话,亲自盛了些清水在砚台上倒了点,拿着墨锭一下下缓慢研磨起来。 墨水渐浓,赵旭拈起柔毫,舔墨,蘸得笔饱,直接在旨意上附署。 崔兆全见他附署,也签了,接下来附署的则是何珏端等人。 在见过了皇帝,并且听到责打齐王的“啪啪”声,他们就心里清楚,这次的旨意,不是内阁反对就能被拦下。 既无论怎样都是要附署,又何必惹怒皇上和代王呢? 木已成舟,倒不如痛快附署了,免得传出去,得罪皇太孙。 “着内阁发向礼部,又由礼部颁布天下,并且筹备大典。”赵旭丢下笔,熬了大半夜,显得憔悴怠倦,只用目光睨了众人一眼,深长叹息一声:“大家也回去休息罢。” 从皇宫往回走的时候,天都亮了,牛车上的何珏端背靠着软垫,陷入了沉思。 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皇上对代王的态度会变化这样大。 凡是能入内阁的大臣,都没有蠢货,并且都跟着皇上不短,自认为对皇帝的态度是有着一些底的。 外人不知情,以为皇帝对代王很宠爱,他们这些内阁重臣却知道,皇帝对代王,绝不像外界认为的那样看重! 何珏端甚至觉得,在皇帝眼里,代王就是用来打磨蜀王齐王的磨刀石! 可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刀被磨废了,只剩下磨刀石反上位了? 抵达到了府上,坐在书房里沉默了一会,叫来管家,吩咐:“你这就去库房,挑选礼物送去代王府。” “代王被册封为皇太孙,正式旨意已由内阁审核并发往了礼部,这是大喜事,送去礼物,替我向代王贺喜,报信。” “是,老爷!”听到这吩咐,管家很是惊讶,代王竟然被册封为皇太孙了? 这可真是个惊人的消息! 连自己家的老爷都这么说,说明正式旨意已经下了,估计礼部甚至已经接到了,这个消息作人情送过去,也算是一种示好! 羽林卫 天蒙蒙亮,毕信已经醒转,一睁眼见窗纸通明,还以为起迟了,连忙穿衣,亲兵就说:“大人,雪下得铺天盖地,映得窗纸发亮,其实时辰还早,你可以再睡会。” 毕信双手舒展了一下,说着:“不了,快过年了,我还有一大堆要处理的公务呢,耽搁不得。” 作羽林卫指挥佥事,毕信最近是真的有些忙,虽然指挥使是代王,但代王近来不负责事,毕信就成了事实上的指挥使。 才说着,外面突然传来脚步声,有人靠近,被亲兵拦了,不久禀告:“是徐总旗。” “让他进来。” 门打开,就见真是一场好雪,一片白茫茫,已见亲兵站列门前,手按腰刀目不斜视,很是满意。 “大人!”来的人是亲信徐总旗,脸上带着复杂的神情。 毕信抬头看去,蹙眉:“什么事?” “康乐伯府派人来了。” 康乐伯府? 毕信眉皱得更深了,他有点不想理会,早在自己当了指挥佥事差点出事,府里居然对自己彻底放弃时,对康乐伯府就很难有多少情谊了。 徐总旗提醒:“大人,来人说,有要事要对您说!” 要事? “让他进来。”毕信想了想,还是决定见一见,看看这次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等到来人进来,毕信一看,呵,还是熟人,是父亲康乐伯的老人,副总管杨忠家。 不等毕信发问,杨忠家就深深一躬,说:“二公子,代王被册封皇太孙,于七日后就行大典,正式旨意已经过了内阁的附署!” 这一句话,就让毕信直接变色。 “怎么可能?”毕信惊呼,再也顾不得与康乐伯府生气了。 “千真万确!旨意已被发往礼部了,虽然才是半个时辰前的事,但已快速传播出去了,老爷怕你不知道,特派我告之!”杨忠家忙说着。 此人说得信誓旦旦,毕信不得不相信,这件事可不是能开玩笑的事,一时间,既惊又喜,又有些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