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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柯守     赝太子txt下载     赝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六十四章 跪着奉承

    “什么?”
    代王成了皇太孙,代王真成了皇太孙?
    毕信听了这话,惊得全身一颤,直接木头人一样的呆立。
    一开始,毕信还是代王提拔,可等毕信当到了羽林卫指挥佥事,渐渐也有了些寻思。
    代王根基浅薄,很难与蜀王齐王竞争,尤其出现“白日显圣”这事,必会被皇帝清算,这几乎是上层一致的想法,康乐伯府还专门警告过自己——要是不听,别怪康乐伯府出手了。
    结果这事并没有发生,皇帝不仅不怒,反因此更重视代王了?
    这简直不合逻辑!
    早知道……
    回过身,毕信涌出强烈的后悔,他本是代王,哦不,太孙提携,跟同辈的勋贵子弟,已非常幸运!
    虽没法与太孙府邸里的老人相比,但能好生与太孙联络感情,前途必是远大的!
    可现在?
    他握了握拳,发出了一声叹息
    最近自己与太孙走动不多,虽的确是临年时节事情太多,但出本心问问,的确是太孙当时情况相对微妙,自己就算念着太孙的帮扶拉扯,可也不由减少了来往。
    因此转投别人是没有,可一个观望是少不了。
    太孙真出事,自己没有被彻底卷入,起码能在事后给予援助,但这样的行为落在太孙眼里,是不是就变了味?
    现在代王的身份已不一样,如果太孙误会,那自己这本该与太孙关系亲近的人,岂不是不但落后一步,更有着叛徒的嫌疑?
    想到这里,毕信甚至觉得一阵恐慌。
    “什么君?”
    “可随意处置是为君。”
    毕信不管怎么说,是康乐伯府出身,是勋贵家族的人,自然深懂君的含义,别说是君,就是上级,都有这规律。
    指挥使处置指挥佥事,要有合法合理的理由,处理千户,符合条例就行,处理百户,鸡蛋挑骨头就可以,百户以下,没有理由就可拉出去杀头。
    而君更是这样,臣子生死荣辱全在一念。
    和君**律讲规矩甚至讲功劳都是扯谈,君愿意讲,才有法律规矩功劳,君不愿意讲,啥都没有。
    毕信想到这里,立刻站起来,说:“去代王府!”
    说着,就向外走去。
    来禀报这件事的杨忠家也不阻拦,毕竟杨忠家任务就是将这消息带给毕信,消息带到了,任务就完成了,该返回府里了。
    并且,毕信的反应很快,很让人满意。
    这种事,为了颜面稍一迟疑就是大祸,非得立刻听闻,立刻就跪着奉承,才是英明之举,眼见着毕信吆喝着,大步流星去了马厩,直接拉出一匹马,翻身上马直奔军营外,就叹着:“伯爷,二公子真历练出来了。”
    跟随毕信的,就只有一个亲兵,再无旁人,只是才奔出去军营大门,不远处就遇到了好几拨人。
    “毕大人!”
    分别是万桥、娄元白等人,也都急匆匆而去,也只带了一二个亲兵,毕信一见,就知道这几人是要去干什么了,不用问,必同样得了消息,赶紧去拜见太孙!
    毕竟说起来,他们其实都算与太孙有着关联的人,过去却都因各种原因,与太孙的走动不是太频繁,现在则是要赶紧跪着奉承去。
    现在跪着奉承,未必有多少好处,但是至少不会“怠慢”,稍一迟疑,不论有心无心,怕只能在贬官抄家前呼天长叹了。
    “这几人也真是耳朵灵!竟不比我慢多少!”
    在心里忍不住又暗骂了几句,面上不露出来,毕信还主动说:“你们莫非也是去拜见太孙?若是,不如一同去?”
    几人呵呵笑着,纷纷说:“自当于大人一起同去,同去!”
    心中有没有暗恨别人机灵,就难说了,毕竟现在去的人越少,在代王,哦不,太孙眼里,或许是越重。
    代王府
    本处于繁华的街坊,今日大门虽不开,看天色也愈阴得重了,雪片不断落下,可还是有十来个人,打了鸡血一样,对台阶,狮子等清扫,更有人小心翼翼擦着门匾,匾上“敕赐代王府”也擦的光亮。
    苏子籍虽已被册封为太孙,但册封大典还没举行,所以府邸还是挂着代王府的名字。
    叶不悔打了个哈欠,仔细看,面带倦容,眼圈有点发暗,不过不仅仅是她,几乎全府的人,都被这“太孙”撩得夜不能寐。
    甚至现在,叶不悔都有如在梦中的感觉。
    当年,虽然青梅竹马,早就暗暗有意,但谁能想到,落魄的苏家能有多大起色呢?
    当年叶维翰曾经说过,如果嫁过去苏家,就得有吃苦的打算,能当个秀才之妻,就不算差了,能十年当到举人之妻,就是她旺夫运了。
    “爹都在胡说,哪是我的旺夫运,考取状元,是夫君的才学,能当代王,是夫君的出身血脉,现在当太孙,那是天给的。”
    “是我一直沾光,难怪说,女人嫁人,是第二次投胎。”
    “太孙妃”这三字在心里萦来绕去,想到儿子,心里更是一热难以自己,夫君以后当了皇帝,儿子就是太子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涌现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似是跋涉了千山万水,终于看到家门的感觉,眼不由湿了。
    “这都要哭。”叶不悔呸了下,想笑,又止住了,反对丫鬟说:“你看什么,看呆了?”
    “我看王妃您真是太好看了,比仕女画更美……”丫鬟说着。
    “我算是小家碧玉吧,比我美的人多的是,比如说新平公主,比如说周瑶。”
    “王妃,不是那样说的,到您的容颜份上,都是兰菊庭芳,但是您总让人觉得,天生就站在这位置上一样,她们比不得您。”
    “真的嘴巧了,会说话了。”
    叶不悔微笑:“外面又下雪么?王爷最爱雪,吩咐下去,走廊大门必须扫清楚,余下一律不准扫雪。”
    “特别是王爷的院中,不准踩脚印,里面要生起火,温好酒,弄好菜,王爷想必会召见府内的先生们。”
    丫鬟行个福,说:“王妃放心,王府上下,没有谁会在这时偷懒出纰漏。”
    叶不悔吩咐家务,远望花厅处檐上挂雪,梅香处处,不由抿嘴一笑。
    而苏子籍在经过了一番惊心动魄的变故,此时已平静了下来,正坐在花厅里的沙发上。
    的确是沙发,沙发非常简单,就一个创意,安静氛围,让苏子籍的头脑越发清醒,穿着一件家居衣袍,闭目养神。
    这时有脚步声传来,这是处理一些杂事的人回来了。
    “都熬了一夜了,上油茶,火龙旺些。”
    苏子籍睁开眼睛,示意人给这些人上茶,等到这些人都落座,野道人先开了口。
    “主公,刚刚阁臣何珏端派人来说,齐王被杖责,已被当众打完,送回齐王府了,皇上或会令齐王禁足一年。”
    “正式的册封太孙的旨意也已下到了礼部,可以说,这事几乎成了定局。”

第七百六十五章 唯君能杀君

    “是啊,几乎成了定局了。”

    野道人的话,让众人都是精神越发亢奋,不过,众人虽是欢喜,又几乎所有人都蹙眉。

    简渠到了天亮,还似乎在做梦,接过了油茶就喝了一口,烫得吐不是咽不是,还是说着:“难道皇上真的有悔意?所以才立主公为太孙?”

    这话说的,倒也符合逻辑。

    毕竟除这个理由,大家也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要说主公已经实力强到了让皇帝不敢动了?可主公根基浅,远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除了这个不能动、不得不选主公的理由,不就只剩下了皇帝想要弥补主公这个理由了么?

    毕竟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储君之位!

    皇帝并非没有别的选择,就算是齐王已废了,可还有蜀王。

    再说,哪怕有着非亲子传闻的宁河郡王,其实早就验了血是真儿子,没有别的选择,皇帝也很可能会选择宁河郡王,而不是主公,只因主公的父亲是太子!

    而太子一家,都是死在了皇帝手里。

    只要皇帝心里还有一丝忌惮不喜,就不会将储君之位给太子儿子,因怕以后被清算!

    现在会做出这决定,或就是愧疚之心太强,已经到了不想后果的程度,只想着一心弥补主公,补偿主公和太子?

    诸人对此都不敢信,可事实上皇帝却给了太孙之位了。

    岑如柏心情复杂,既高兴又有些唏嘘,总体来说还是兴奋,他的眼睛都亮了,此刻恭喜:“主公,这件事恐怕是这样!”

    “毕竟是父子,再心狠手辣,可毕竟是皇上精心养大的嫡子,是第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想来是觉得后悔,想将这亏欠弥补在主公的身上,何珏端或许是猜出了这一点,才改变了态度,因此给我们递消息。”

    “这就是靠拢本家啊!”

    “这个断然不信,也不敢信。”野道人却有不同看法,沉得着气,阴沉沉说着:“皇帝为人如何,对主公什么态度,大家其实都心里有数。”

    “皇帝一直都忌惮主公,将主公当磨刀石,怎么会态度大变?这里面或真的有大问题。”

    野道人是一个心思诡秘,混迹江湖半生的人,对这种事第一反应或是惊喜,但随后就会陷入到怀疑中。

    怎么会有天上掉馅饼的便宜事?

    皇帝一直以来都不是这行事风格,怎么会突然变化?

    文寻鹏听了,也不反驳,只是一笑,说着:“其实,这是无所谓的。”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了去。

    “哦,还请先生教我。”苏子籍笑着说。

    “不敢,臣既投靠了主公,就当以主公为重,必尽心尽力以求尽职。”

    文寻鹏起身一躬,正容说着:“请大家注意,储位之重,非同小可,不管皇上怎么想,这对主公都是一件大好事。”

    “要知道,太子太孙乃是国本,就算皇帝立太孙是有着别的想法,但只要立了,再想对太孙出手,就不仅仅是皇帝的家事,而是国家大事!”

    “各位请想想,当初的鲁王,既是皇子又是亲王,暗中发展,也有着不少人脉,可还不是说贬就被贬了?”

    “还有齐王,既是皇帝亲子,同样也是亲王,更比鲁王强大,还不是说杖责就杖责,说禁足就禁足?”

    “可这等事,若换在太子太孙身上,岂会这样轻松?百官与内阁大臣又岂会一言不发,什么反应都没有?必会跪谏于宫门之外。”

    “太子太孙之下,就算贵为亲王,被废除,被杖责,甚至被杀,也就是皇帝一道旨意的事。”

    “现在却攸关于天下命脉了。”

    “就算皇帝真对主公有所图谋,难道主公不被册封为太孙,就能自保或不被算计么?”

    不可能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一国之君,尤其实权皇帝,就是有能力让天下人都任由自己揉捏。

    也就是太子太孙与普通皇子亲王不同,有了这身份,反能避免一些麻烦。

    这话说的极是透彻,野道人听着文寻鹏每字每句都鞭辟入里,一针见血,陡然生出一种莫名的忌妒和恐惧。

    自己是江湖人,虽计谋百出,可到底不如文寻鹏对体制一针见血。

    沉默了良久,野道人又问:“可太子,还不是被皇上说害就害了?”

    因着他们眼中太子乃是主公的生父,提及太子,都是说被害。

    文寻鹏叹一声,说着:“当年太子的事,首先是皇帝壮年,现在却已经年老了。”

    当初太子被害,朝臣们虽也有很大的反应,但不至于太过强硬,毕竟皇帝还是壮年,别的皇子也都刚刚要长成样子,就算是太子没了,也还有别的希望。

    并且得罪了皇帝,以后几十年都要被记恨,就算根基深厚的宗室,到最后也是黯然一叹,不敢多说。

    但现在的情况却与当年大不一样了。

    正如文寻鹏所说,皇帝已老了。

    一个老了的皇帝,就算自己不急,朝臣、宗室、天下人,都会着急国本。

    而宁河郡王被贬,又被传不是皇帝亲子,几乎断无机会。

    齐王王爵没有被废,但身体被废了,以后没办法再有子嗣,这事现在是没传开,可这种事,纸能包住火么?

    京城早隐隐有传闻了。

    蜀王虽看着四平八稳,可明眼人都是看出,他是学今上在潜龙时的老路,可学的又不像,大家更怕再出一个太上,因此虽周围有些人,却有点不冷不热的感觉。

    在皇帝立了储君后,他围绕的势力必更会消散不少。

    就算蜀王的势力还在,但皇帝老了,这种时候再起废立太孙的事,整个王朝都会有所大变,以蜀王的性格和魅力,有多少人能义无反顾的支持蜀王?

    今日,已不同往日了!

    这一句,顿时让诸人都有所领悟。

    简渠点头:“是的,皇上这年纪,除非储君真不堪,要不再换储君,群臣都不会答应,都会支持主公……”

    文寻鹏微微一笑:“不仅仅这样,储君,也是君,与亲王郡王不同,无论是亲王郡王,又或宰相将军,以臣克君,是为弑,是为篡。”

    “可储君登位,奉今上为太上皇,却是名正言顺,天下无人说不。”

    这话说的平淡,诸人一时还没有体会,苏子籍却浑身一个寒战,似乎是醍醐灌顶一样,顿时里面的深意,尽数都明白了。

    储君最大的秘密,乃是可以合法的夺取皇位。

    赵武灵王一代雄主,实行“胡服骑射”的改革,使赵国在北方拓地千里,可此人脑袋一拍,将王位让与年仅9岁的太子赵何,而在四年后,年仅仅13岁的赵惠文王杀兄长赵章,囚禁赵武灵王,使其饿死。

    赵惠文王杀兄弑父,却几乎没有受多少影响,在位时有蔺相如、廉颇、平原君、赵奢等文武大臣,政治清明,武力强大,布威于列国,安稳在位三十三年。

    这一切,就是赵惠文王占据了君位名分。

    隋炀帝有逼宫弑父嫌疑,可不是好大喜功,几步大战略都错,皇帝当的很稳当

    宋太祖赵匡胤的烛影斧声,也不影响赵光义上位

    太孙虽不及赵惠文王已登君位,也是半君,两君之间,只问胜负,不论大义,就算是杀兄弑父,后果也是很严重,但不会严重到倒行逆施天下尽反的份上。

    当年太子,就是太软弱了,要是悍然起兵,不说成功率,假如成功了,也可以名正言顺,将今上囚禁,不会有太大影响。

    对太上皇都这样,何况区区太后妇人,所谓的孝治天下,对明白事理掌握兵权的皇帝来说,真的是苍白的可笑。

    天地君亲师,君在亲前,不孝又安能轻易动摇君位?

    舆论不可不重视,太重视就又是蠢货了。

    一言说破,君在亲前,君可杀君,别无它话!

    领悟这点,苏子籍当下目光垂下,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在视野中漂浮,一行青字在手稿上窜起:““【为政之道】+10000,晋升17级(380/17000)”

    苏子籍不由看了文寻鹏一眼,要不是自己神通大成,与一般皇帝不同,要不,哪怕是功臣,这等诛心之言,怕也难容。

    才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侍卫进来禀报:“大王,有几家大臣送来庆贺礼物。”

    “而羽林卫的毕信、万桥、娄元白等人都亲来了,说是向大王庆贺。”

    苏子籍一听这话,就站了起来,打破了刚才稍有些沉凝的气氛,笑着:“他们来了,走,我们去看看。”

    文寻鹏也暗暗松口了气,自己刚才,怎么就把这话说出来呢,当下后背就渗出了汗了,又暗看了周围和苏子籍一眼。

    苏子籍在前面去,似乎丝毫不觉,只是寻思。

    “论阴谋诡计,野道人应该是最擅长,但论阳谋,还是文寻鹏胜了一些。文寻鹏说得不假,当年杀太子,群臣虽有反应,但反应不是太大,但今日已非往日。”

    “到了现在,我不当就算了,立了我当储君,再想换掉我,就算是群臣也不会轻易答应。”

    “这些人与其说是支持我,不如说是支持稳固的政局更新。毕竟现在已不是刚建国时,经过这三十余年的太平,无论是朝中的人,还是民间百姓,都不希望有太大的变故。争嫡可以,一般的斗争的也可以,但如果足以动摇国体的事,不同派系的大臣,怕也要暂时联合起来了。”

    “不管皇帝为何要立我为储君,以后想后悔也难了。用一句不算恰当的话来形容,就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但是,今上是何等之人,以为这样就能让今上屈服,怕也是小看了皇帝,还是要做万一之想。”

    苏子籍微微冷笑。

    “唯君能杀君啊!”

第七百六十六章 再见帝流浆

    想到这里,苏子籍已经向外走去。

    简渠跟在一侧,问:“主公,这亲王有着一百五十人的府卫,太子则可以有三百人,现在府内只有一百五十人,空了一半,有着空额,曾念真是不是先调回来?”

    苏子籍脚步微顿,想了想:“不,他留在外面更有用,府内有空缺的,慢慢补上就是了,谅现在太平,也没有迫切需要。”

    不愿意多说,又问文寻鹏:“以前你曾经弄的京报,现在如何了?”

    因着现在要去见外面的人,不适合仔细说,文寻鹏长话短说:“主公,经过努力,已扩散数省了,都有了一些影响,可以一报印发,万民得闻。”

    已扩散数省?

    在这样短时间里,已是不错的成果。

    苏子籍还算满意,吩咐:“可以发些引导的文章,把本王过去的诗集、文章都整理发表了。”

    顿了下,补充:“有些我经过的政事也可以润色下,发表出去,要宜传播天下,咸使闻知。”

    “【蟠龙心法】晋升20级,获得的文心雕龙最后异能——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这是《礼记·大学》的总纲,也是儒学‘垂世立教’的目标所在,换句话说,就是把自己的名望传播出去,扎根于士民。”

    “原本需要十年,二十年养望,还需要士林的配合,条件很苛,但有了文心雕龙,却可以极大省时间。”

    “现在,或可以试点了。”

    苏子籍心里想着,突然之间说着:“等等,这些,不宜我们自吹自擂,你收集整理可以,但请几个托出来发表。”

    “是,主公。”文寻鹏立刻应着,心神领会,说话间,就已来到了大厅。

    “奴婢等拜见太孙。”话说大厅处,一群人已经在等候,与大人们可以喝茶就坐不一样,他们站在了台阶下。

    这些人都是大臣派来庆贺的管家级别的仆人,太孙还没有正式册封,亲王不能和大臣结交,因此不得不派家人,这种程度的庆贺,既不会显得谄媚,又能表示出一些尊重,还合乎礼法,恰到好处。

    眼见着一个少年漫不经心的出来,被亲兵簇拥,这些人立刻一排排跪下,连话都不敢多说。

    可羽林卫来的都是高层,毕信、万桥、娄元白等人,一见苏子籍出来,立刻一起拜下,口呼:“臣等见过太孙!”

    这一拜下,苏子籍就心中一动。

    代王府正院

    距离大厅不远,两只白毛狐狸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路过的侍女见了,也听不懂这两只狐狸在嘀咕什么,只觉得两只狐狸活泼可爱,即便只蹲在那里,也让人忍不住想要撸一把。

    只可惜,这两只狐狸地位特殊,那可是王妃养的宠物,除非是被指派照顾它们的侍女,别人想要走过去摸一摸,也是有些不敢想。

    但偶尔投喂,却是常事,让人惊讶的是,这两只狐狸都很有灵性,就算是投喂它们好吃的,除了专门照顾它们的,也就只有它们信任的人投喂的才肯纡尊降贵吃上一口。

    毕竟,像它们这样被王妃养着的狐狸,可不是一般的狐狸!

    现在王府的男主人已被册封为皇太孙,距离真正成皇太孙,其实就差一个册封典礼,连正式的旨意都已经通过,只等着最后的典礼了。

    这种情况下,已诞下健康的小世子的王妃,自然地位跟着水涨船高!

    同样的,被王妃养着的狐狸,以后也不再是王妃的宠物了,而是太孙妃的宠物了!

    不过,这些人都不会知道,这两只在她们看来有灵性的狐狸,其实并不仅仅是有点聪明的宠物这么简单,而是货真价实的青丘狐狸!

    大狐狸正嘀咕着:“哎,时间已过去这么久了,我都有些想家了,你呢,你想了没有?”

    小狐狸懒得理它,谁会不想呢?它们可是青丘狐狸,怎么会不想家?

    大狐狸也不在意小狐狸是不是在听自己说话,继续嘀咕:“青丘也不知道什么时才能重建……若是青丘不能重建,就算我们想家,也回不去了。”

    小狐狸依旧是沉默着,见它这样,大狐狸终有有点不高兴了,用尾巴尖去戳小狐狸。

    小狐狸被它戳了几下后,才突然说:“我已是看明白了。”

    “看明白什么了?”大狐狸不解地问。

    这丫头,又在想什么呢?

    是自己太笨了,还是她心思过于灵活了些?有时它都要搞不懂这丫头整天在想些什么了。

    但又一想,这丫头越聪明,越能带着青丘狐狸重返家园,重返荣光,这不是坏事!

    小狐狸慢悠悠地说:“我在想,青丘虽带着些灵气,其实还是普通山脉,要有灵异,并且一直保持这种灵气充沛,得再得青丘君的封号才行。”

    “你想想看,在青丘君出现前,青丘可是后来样子?是有了青丘君封号,青丘才变了样,变成一个灵地。”

    “当年魏衰,青丘也跟着衰了,等到了魏亡,就只剩下五分之一不到的灵气了,继续下去,青丘怕是有一天会变成一片再普通不过的山脉,灵气全无,我们青丘狐也与普通狐狸无异……”

    才说着,小狐狸突然咦了一声,瞪大了眼,原本是趴在地上,突然就两脚立了起来。

    它现在是狐狸模样,又不是人形,这一立起来,两只前爪还下意识搭在身前,作拜月状,看起来就很可笑。

    大狐狸当然欣赏不到这种可笑,它懵逼问:“你,到底怎么了?”

    “唧,唧唧!”才问出这一句,它也睁大眼,不由发出了叫声,连毛都跟着炸了起来!

    在它眼中,就见小狐狸周围,竟突然出现月光,并且月光中,就有金色的橄榄贯串垂下。

    “这是帝流浆!”

    “唧唧!”大狐狸奔出去,只奔到门口停住,只见外面阳光照在走廊上,却没有半点异常。

    转身缩了回去,满室的月光和金色橄榄,水盈盈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这东西,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小狐狸的周围?

    “唧唧!”但眼下不是仔细思索这些时,大狐狸震惊之余,立刻清醒过来,忙扑上去,同样立起两脚,对着月光拜下,吞吐之间,一颗金色橄榄落到它的嘴中。

    急乎乎的也来不及咀嚼就吞咽下去,还喊着:“给我留点,给我留点。”

    就一瞬间,小狐狸已经连吞三五个了。

第七百六十七章 昙花一现

    可大狐狸才喊了一句,就住了口。

    因满室的月光和金色橄榄在迅速消失,这可比它们以前发现橄榄果时,消失的速度快多了!

    大狐狸不敢说话,一口咬住又一个,拼命着吃。

    “……没了……”

    大狐狸才吞了四个,一切都没有了,它不由惆怅之极,不过由于自然消失远快于小狐狸吞食,所以也不是抢的问题,虽觉得很可惜,但也不算太懊恼,只是终于有时间问:“怎么了?为何你周围会出现这些?”

    小狐狸的表情很奇怪,它现在是狐狸脸,狐狸脸居然也露出十分明显的复杂神情,说不出是惊讶,还是喜悦,又或迷茫。

    总之奇怪至极,也复杂至极!

    大狐狸见它这副模样,越发急得想上爪子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噗”

    就在这时,小狐狸的身上突然发生变化,它本是白狐,可一瞬间,它的一身白毛隐隐浮出金光!

    “这、这是!”大狐狸“啊”一声,急急叫着,人类听到了,只会听到唧唧唧的声音。

    “这是青丘君的封号,封号复活了?”

    与大狐狸狂喜的模样相比,小狐狸反冷静了许多。

    “不,还没有复活,但是恢复了些……”小狐狸喃喃说着,不由和大狐狸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大厅。

    大厅处,代王在接见众人,莫非是因代王成了太孙?

    “那以后,是不是会更多?”想到这里,两只狐狸都舔了下嘴。

    龙宫

    珍珠玛瑙,珊瑚琥珀,宝物堆积在一个个仓库里,也妆点在宫殿的外墙上,远远望去,就觉得流光溢彩!

    曾经的龙宫,现在已又有了变化。

    原本就已是渐渐修复完毕的连绵宫殿,更拔高扩展了,比过去面积大了一倍有余!

    但这并不会让宫殿的水域显得拥挤,因龙宫虽然看似在水底,实际上却是在又一层空间,只是显现在了水底而已。

    此时在最巍峨一座宫殿的白玉石台上,十几道身影正等候。

    这些人一个个都是穿着奢侈衣袍,身上装饰,仿佛将半个身家都挂上去,一个个都是珠光宝气。

    这是大妖的一贯做派!

    在正式场合里,它们恨不得将所有能显露自己身份实力东西展露出来,这既是炫耀,更是一种震慑!

    就像动物界,越颜色鲜艳的动物,就越可能深藏剧毒。

    大妖们,哪怕是水妖,也很大程度上保留着动物的特性。

    当然,它们本身也的确喜欢这种风格。

    牙尖爪利,才能威慑百兽,确定自己在食物链的地位,成大妖甚至妖(水)神后都不例外。

    水神在过去基本上都是水妖,不过是从妖升为神,其实也不过是挂个好听的名头。

    郑已经代魏,严格说,连龙君的封号都没有了,小龙君也仅仅是幼龙,它们这些昔日在大魏朝跟随龙君的水神,现在更不过就是一个个水妖罢了。

    就算有信徒供奉,到底名不正言不顺,也因为这样,它们才愿意来拜见里面的幼龙。

    “我等诚心拜见少主,少主为何让我等久等。”

    十几个水神求见,只因幼龙还在熟睡,龙入了眠被打扰,可是罪过。

    但此刻它们等得也有一些时候,有些水神的脸上已渐渐露出不耐烦,哪怕它们这次来拜见是自己主动,并不是幼龙召见,但将它们晾在外面这么久,还是让它们有些不满。

    若过去的龙君,便是让它们再多等上几天几夜,它们也不敢反抗,甚至不敢露出不满。

    可现在的龙君,本质上并无龙君封号,不过就是一条幼龙!

    这样的幼龙,如何能让它们信服?

    因此这时,一个水神说着。

    “穆河水神说的是,我们乃先君时的老臣,就算是少主,又岂能如此无礼对待我等?”立刻有神响应。

    “是啊,就算是龙眠,我等众神齐聚,也应该醒转了。”诸神纷纷议论,各个目光闪烁。

    穆河水神看了众神渐渐不满,心中暗笑,又闭口不说。

    妖者,禽兽也,本是强者为王,要不是龙宫封闭,外妖不得而入,早就有人闯入,将幼龙吞噬,得以继承大位。

    “现在也不晚,天下是大郑天下,前朝所封的龙君安能放肆?我奉命来当内应,只要朝廷雷霆一击,就可趁机获利,截取一丝龙性!”

    穆河水神竟是大郑朝廷派来里应外合摧毁龙宫内应!

    才这样想,突然听到这座华丽的宫殿内,幼龙可爱的小呼噜一停,接着就是“啊”一声,这一声,外面等候的这些水神,都听得清楚。

    “搞什么鬼?”穆河水神又开口,只是话没说完听天空一声响,“轰”一声撼得龙宫都微微颤抖。

    “不对,天变了。”

    诸神嚯然抬首,只见淡金色的天幕,突然之间涌过一股云气,带着一层耀眼的金光涌来,看似缓慢,又迅速卷过,竟有风雨骤然而来之势!

    而仔细辩去,只见云气化成湖水滔滔之景,更有无数人跪拜朝圣之景,并且都朝着面前这宫殿里涌去!

    “这……”

    要是别的大妖还罢了,在场的水神,都是见识过昔日龙君之威的,都立刻震惊了!

    而穆河水神,更是惊得脸色都惨白一片:“这是龙君的封号,难道它复活了?”

    他这次来,莫非不是来得好处,而是来入瓮的?

    才一转念,突然之间,就见空中云气消散,一切都空。

    “不,不,虚有其表,只是昙花一现,但,必须迅速禀告朝廷了。”穆河水神惊的身体微颤,一阵阵后怕。

    西南省

    周瑶坐在鹰背上飞行,老鹰很平稳,在高空直线飞着,高空中的风,将周瑶的衣裙吹得瑟瑟响,周瑶本人五心朝天,双眸微闭,淡淡的灵气,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

    她似乎正在修炼,但这种平静,却又与往日带着一些不同,仔细看,就能看出她的睫毛微微颤抖,唇也微微抿着,像在压制着什么。

    但随着时间推移,渐渐的,她恍惚间沿着一个方向看去,看到了一条幼龙在龙宫里醒来。

    这一刻的所见,仿佛与记忆深处的景象瞬间重合在一起。

    可仔细去想,又想不起来。

    “帝君已回归,你还不醒悟本来么?”有声音在这时说,就仿佛在她的耳畔低语。

    周瑶微微张口,就要回应,可突然之间,潮水一样的感觉却突然消退。

    “不……不!”周瑶奋力一震,似乎要从深深的噩梦醒转过来,却一翻身,在从鹰背上跌下来。

    这是数百米高空,跌下来必粉身碎骨,只听“唳唳”声,巨鹰反应极快,快速降下,在下面一托,就将跌落下去周瑶再次接回来。

    “不,我不是她,我是周瑶。”周瑶才从险境里脱危,冷汗湿了后背,却更露出迷惘之色。

第七百六十八章 使人震怖

    鹰托着周瑶展翅翱翔于天际,速度极快,只一炷香时间,就已出去了极远,不久就已飞入一片新的领域,下面正是西南省的省府棘城府。

    棘城府·一个府邸

    正院正巧有个官人抬头望天,见一个黑点从高空飞过,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感慨着:“这种地方,竟连飞禽都如此健硕。”

    这官人眼神好,见老鹰极大,也不知是普通飞禽,还是开了灵智的飞禽,不由浮现出几分忧虑。

    这段时日,各地显圣之事频发,西南省也不例外。

    显圣的不仅一些神祠里的供着的存在,还有一些妖鬼精怪。

    甚至在不久前,距离省城百余里的一处临山镇子,还发生过精怪强纳美妾的事。

    竟有不知道成精多久的山怪,看中一个这镇子上一个富商之女,想要纳她为妾。

    虽只是小镇里数一数二的富商,在郡县算不得什么,那也是不愁嫁女的人家,加上姑娘貌美,富商早就打算将女儿许配给高一点门第的人家,又怎么会看上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精怪?

    可被它作祟了两次,就吓得带着家眷避出去。

    之后还是省城官府出面,直接派兵击杀了精怪。

    这其实也是为了震慑省内不安分的一些存在!

    任你再是厉害,与官府斗与朝廷斗,也断没有好果子吃。

    而自从出了那事后,对一些异于常人的动物,不少官人都心存警惕了。

    “但愿只是路过的一般飞禽。”

    正感慨着,突然有人快步走进来,来到他面前,低声禀报:“总督大人,有人求见您,是一位道童。”

    道童?

    “请他到花厅见我。”官人眼神一凝,能传到自己耳朵里,这道童必是自己熟悉的人,或者很重要的人。

    “是。”

    不久,一个十三四岁的道童从外面进来,直接领进花厅里,一进门,就向正背对着他的男子行礼:“小道见过罗大人。”

    原来,这位有些消瘦的官员并非旁人,正是罗裴,西南省的总督。

    罗裴转过身,看着这位道童。

    “你来找我,可是有什么话要带给我?”对这人,显然罗裴很熟悉,也没打官腔,直接问。

    这道童的师父与罗裴有些关系,算是在道录司里一个能给他传递特殊渠道消息的人。

    平日里轻易不会来,凡来找自己,必然都是向自己传递一些相对重要的消息——道门有不少方法能迅速传递消息。

    道童没说话,而拔下头上插着的平平无奇木簪子,轻轻一拧,竟一分为二,从里面抽出一小卷纸,递给了罗裴。

    罗裴展开一看,就顿时不禁倒吸一口气,不过终是正二品大员,除此没有露出别的神色。

    这次传消息给自己,竟用这种暗语来传,而不是让道童带话,原本就猜到必是极重要的事,但此刻看了,才知道竟这样重要!

    “你辛苦了,来人,赏十两银子,下去休息吧!”罗裴神色如常的说着,见有人将道童带下去休息,他立在原地,才突然昂起头,让红着眼的泪,不至于落下来。

    “太子,您看见了么,皇上立了您的儿子当太孙。”

    “大郑的江山社稷,终还没有旁落,回归了原主。”

    没想到,太子虽故去,但皇孙终于等到这一日,这想必是许多人都愿意,期待看见的事。

    “夫君,你怎么了?”从花厅外进来的罗裴的妻子,看到夫君站着,红着眼,顿时一惊,忙问。

    罗裴这才回过神来,对妻子笑着,拭了拭眼:“天,还是有眼的!”

    京城·周府

    因着小姐失踪,周府已许久都不曾听到笑声了,夫人最近一直都不曾出去应酬,似乎是病了。

    周府的男主人,周瑶之父周立诚也许久不曾待客了,今日却破了例。

    来到府里被他招待的客人,不是别人,正是邵思森的父亲邵英,以前是太常寺少卿,从四品,现在还是太常寺少卿,正四品,也可以说是晋升到本位了,再上,就是正卿。

    周立诚与邵英对坐着,中间小桌上摆着茶水果点,二人都不曾动,脸色都有些凝重。

    二人这次在府里说话,是因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个已经被京城所有上层人士知晓的消息。

    周立诚沉默了许久,忽然感慨:“真是世事难料,谁也想不到,代王竟会变成太孙!”

    可不是嘛!

    这事谁能想得到,谁都想不到啊!

    说完这句话,他又不说了,邵英坐在对面,也在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们现在是在茶室里坐着,一无人说话,就很是安静。

    良久,邵英才开口问:“去么?”

    周家与邵家是世交,虽这次儿女没有结成亲,但无妨深厚的关系,一向都是同步进退。

    邵英没说去哪里,但无论是问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懂。

    周立诚沉默着,又是过了一会,才说:“去,毕竟是正统。”

    停顿了下,周立诚又感慨的说:“就要举行太孙册立典礼了,不知道多少人提前去呢?”

    邵英明白意思,如果说仅仅礼仪性,那其实没有太大关系,毕竟册封太孙,出于君臣之仪,够资格的官员都必须贺礼。

    但问的是不是靠拢,就不一样了。

    邵英感觉不会少,毕竟今日非往日了。

    在皇帝青壮时,莫说只没了一个太子,就是再没一个,其实也不会真正震荡朝野,最多就是令人害怕,怕被牵连而已。

    皇帝年轻,又有别的儿子,还不止一个,太子满门被灭,纵然恐怖,可人都死了,别人又能如何呢?

    劝谏?

    在没杀之前劝谏还能有用,人都死了再劝谏,不是等着一起死么?

    皇帝连亲儿子都能杀,亲孙子都能杀,一副红了眼的样子,还能对这些外人手下留情?

    所以那时,纵然听闻了太子满门被灭,整个朝野也是没人敢对这事质疑,一片的死寂。

    现在却不同了。

    太孙年轻,皇帝……却老了,没几年了。

    而每个人的生死荣辱,甚至家族,或短暂几年后,都会在新帝一念之间。

    不谈飞黄腾达,至少得保全性命和现有地位吧?

    有多少人,敢不示好呢?

    周立诚和邵英对看一眼,看出了彼此震怖,以前看史书时,总对皇帝和太子之间不解。

    自古明君,太子难得善终。

    现在却理解了。

    每个皇帝都会老,而太子年轻,所有大臣,无论是忠是奸,是能是愚,都不得不向太子靠拢,唯是程度多寡。

    面对这情况,平庸之君,尚可安慰自己:“这是太子,是我的儿子,是社稷的继承人。”

    而明君,英君,却格外不可忍,故往往没几年可活了,却还是悍然杀掉太子,结果使庸帝登位。

    运气好的,尚可维持,运气不好,二世而亡。

    可就算这样,周立诚和邵英也不敢不去。

    “万一太孙登基,我等不去之官,怕祸端立刻降门了。”周立诚站起身,看着远处苍茫的天色,不由微颤。

    自立太孙起,被压制二十年的潜流,就汹涌澎拜,使人震怖。

    皇帝,又如何看待呢?

第七百六十九章 半片京城倾

    京城

    “表弟,码头到了!”一艘大船在这时抵达京城附近码头,有人站在船头,兴奋对着身后说。

    从他身后走来一个青年,沉稳得多,不是旁人,正是与苏子籍曾经一起读过书的余律。

    方惜性格一向跳脱,哪怕经过了不少事,现在也年长几岁,看起来还是有些活泼。

    余律十几岁时就一副温和君子,现在更甚,二人站在一起时,表弟竟像表兄,表兄则像弟弟了。

    余律目光落在河岸上,这时乃黄昏,直抵京城上东门外,下船就觉风寒刺骨,但见上东门的轮廓直矗天空。

    天还没有黑,码头上已到处点起灯笼,只见水中到处是船,岸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算得上人烟稠密。

    “不愧是京城。”

    还没有入城,依着码头建立起的街巷店铺就已经林立,小贩、货郎叫卖不绝,光这里,就比自己住的县城强上许多,虽然不是第一次来了,可再次临近京城,余律还是忍不住微微叹气。

    这一次,他们能鱼跳龙门么?

    “两位公子,码头附近就有客栈,这天都快黑了,从这里赶去京城,估计城门已经关了,不如先住一晚,待明日一早再去京城?”

    一看两人的穿着打扮,以及跟着小厮就知道,这两人估计是出身富裕的读书人,也是进京赶考的举人。

    会试是三月十五,现在是十二月了,不早也不晚。

    原因很简单,长途跋涉,非常辛苦,到了京城都必须修养一段时间才有精神考试,有病的更是要治疗,晚来了,不但可能耽搁修养,连合适的房子都租不到,所以举人都是十一十二月就到了。

    这样的人在外一般不会太过省钱,而且现在距离会试也有一段时日,不会急着非在今日急匆匆进城。

    余律和方惜其实被说动了,一路上坐船是真没休息好,很是疲惫,能在地休息一晚明日入城是很不错,可余律想了下,苦笑着压低声音对方惜说着:“代王来信,说进京就去望鲁坊,住王府就是了,我们虽未必住王府,到了还是必须去拜见。”

    方惜了然,说着:“就听表弟的。”

    跟着的人,除了一人一个小厮,还有两个青壮汉子,毕竟比起前几年,现在路上不太平的事也渐渐多了,这不是治安下降,而多了一些鬼魅之事。

    曾经被狐女惩戒过的方惜,现在在女色上已老实了许多,甚至在一众同窗中,都算得上是老实人,就是因过去吃过大亏。

    现在世道有些变了,他自然是越发小心,不敢造次了,就怕又惹到了哪路神仙。

    “唉!”见着两人坚持入京,招揽的伙计只得叹一声,准备走人,却被喊住:“你是当地人,熟悉,喊个牛车,我们去望鲁坊。”

    伙计一怔,赔笑:“二位老爷,我是苏家老店的伙计,不负责……”

    话未说完,方惜便笑:“你别先推,你无非就是为了些工钱,来,这是我赏的银子,除了车费,都是你的。”

    说着,丢了一块碎银,伙计接过一看,是五两的官银剪了一半,有二两多重,顿时满脸笑,打躬:“二位老爷,胡家车行我认识人,放心,一定把两位送到。”

    果然,没多少时间,一行人就乘上了两辆牛车,并且赶在了上东门关门前入了城去。

    京城更是不一样,只能说大街小巷胡同里,都是房舍栉比鳞次,每隔一段都有粉墙碧瓦掩映竹树的住宅,都是官人大户之宅。

    店铺更连绵起市,现在入夜了,都点着灯笼,熙熙攘攘。

    “京城繁华,冠绝天下呐,表弟,我们是不是直接去代王府?”方惜拉开车幕看着,啧啧称羡,又摇头叹:“可惜张贤弟只是秀才,不能同来,否则,我们几人在这京城跟聚首,岂不美哉?”

    余律看他一眼,眼神带了点忧虑,想了想:“先去看看,再决定是不是拜访。”

    当年,三人是同窗,情谊真的不浅,可现在,苏子籍已经是代王,君臣分野如天地之别,更重要的是,一旦拜见,又有过去交情,怕立刻打上了“代王党”的烙印。

    可能多出几分运道,也可能立刻就有滔天之祸。

    余律岂有不多几分心的?

    才寻思着,牛车一顿停住了,天又飘了点雪,方惜问:“怎么了?”

    车夫赔笑:“二位老爷,望鲁坊是到了,前面却不能行了,老爷说个地名,我看看是不是能插进去。”

    “怎么前面不能行了……哇!”方惜望去,惊呆了。

    望鲁坊本是大坊,都是贵人之住,不但府邸林立,并且街道也非常宽敞,能三排牛车来往。

    可就算这样,只见一辆辆牛车已经堵塞了路,并且都是官式。

    三品以上车顶用银,车轮用彩绘雕漆装饰,车盖青车帏黄,内置火盆,四品以下车顶用锡,车盖黄车帏红,同样内置火盆。

    眼见牛车纷纷入内,一溜从坊口向东能排出一里远近,跟随的仆从更是如云,辩认看去,竟然没有六品以下的牛车,都属贵人之列,不由咋舌。

    “二位老爷,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停了吧,这是代王宴客,百官都来了,我等冲撞一个,都得兜着走。”车夫苦着脸。

    余律看了,也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下了车问:“代王宴客?”

    代王竟这样势大么?

    从苏子籍封王后就不曾来过京城的二人都目瞪口呆,一脸惊骇,连性格一向跳脱的方惜都变了色。

    “唔,我知道了。”余律神情恍惚,目光扫视了一下,只见仆从倒不是死等,而在街道棚下吃茶吃点心嗑瓜子说闲书:“你回去吧,余下的路,我自己走过去就是了。”

    又丢了一块碎银打发了车夫,两人面面相觑,一时沉默了。

    这时已经入夜了,灯火繁星闪烁,车水马龙,人流出出进进,几乎如在梦中了。

    余律心细,看到这一幕,惊骇之余就是担忧。

    苏子籍现在虽是代王,但过去毕竟同窗那么久,曾经是朋友,朋友现在成了代王,还这样势大,总给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烈火烹油,其实并不是好事!

    沉默良久,余律说着:“来都来了,还是上门拜访下吧!”

    说着两人带着小厮步行走到了侧门处,心里已有盘算,拜访是必须,至于住入就算了。

    余律抵达侧门,发现这里也有府兵把守,拱手说:“这位兄台……”

    “有事?”两个府兵明显都有些不耐烦,只是态度倒也不算很恶劣。

    余律暗叹一口气,将帖子递过去,说:“我欲求见代王,这是帖子,还请这位兄台帮忙递进去。”

    “你想见我们大王?你看看,门口这些贵人,都是不下六品的官,都是来见我们大王的,这么多人一个个都想见,哪里见得过来,有的凌晨都来排队了,到了晚上都未必见着。”

    “这位书生,看起来是举人,我劝你啊,还是过几日再来吧!”一个府兵说着,倒也诚心诚意。

    余律想了想,掏出一枚银锭,是五两官银,直接塞了过去。

    “还请帮个忙,我二人与代王过去是认识的,一说就明白……”

    塞了银子过去,二府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才说:“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进去传达。”

    退后几步,余律与方惜站在下面等着,余律心里有些后悔,对着方惜轻声说:“没想到,现在要见苏贤弟,还要花银子才成。”

    又想着,他们这次来,是不是做错了?

    又转念一想,就算看在了过去朋友和同窗的份上,也见上一面,并且劝谏,如此张扬,哪怕身为亲王,怕也是祸不是祸。

    更有疑惑萦绕不去。

    就算是太子之子,亲王之爵,贵人云集,惟恐不早,朝等夕见,这是不是也太离谱了?

    这怕是半片京城都动了吧?

第七百七十章 步步惊心

    余律正寻思着,天色越发黑了,雪花变大了些,就有人熬不住,一人说着:“看这样子,老爷拜见太孙,还有些时间,不如寻个酒肆,你我小酌几杯,驱个寒。”

    指的是远一点的酒楼,大厅映得明亮,有七八位客人,有的吃饭,有的吃酒闲谈。

    又有人摇头:“买点酒和熟菜是可以,但是在酒肆里喝酒,万一老爷出来,见不着人,立刻就是板子上身了。”

    “说的也是,那就沽点酒买点猪头肉。”

    这两人看上去都是牛车的仆人,正想去,余律连忙喊住:“二位,你们说的太孙是谁?这里不是代王府么?”

    听见唤声,两人眯着眼看看余律,见穿一身八成新棉袍、缝工还算精细,看气质,十之**是应试举人。

    虽然自家老爷是四品官,可也不愿意随意得罪一个举子,两人诧异,又迅速理解了笑着:“二位是赶赴京城的举子?也难怪不知道了。”

    “是皇上封代王为太孙,代王是太子的儿子,果然,老爷子还是最亲嫡孙呐,所以贵人都来庆贺了。”

    “两位要是举子递清贴,还是过几天吧。”

    “代王成了太孙?”

    方惜站在离台阶稍远几步的地方,听得更真切,脸上神情惊愕非常,还是余律反应快,摸出一小块银子:“多谢两位告之。”

    等两人走了,方惜喃喃:“表弟,你……你听到了没有?他们说……说……是太孙!”

    “他们说,苏……不,代王,是代王被封为太孙了!”

    “这怎么可能?”

    余律的第一反应,就是两人都听错了。

    这事怎么可能,那可是太孙,太孙!

    不是皇孙,是太孙!

    代王才被认祖归宗多久?就一年三级跳,到了现在竟被封太孙了?

    余律不敢去信,从台阶上往下走几步,又抵达另一处牛车,这等大事,肯定都在议论,也将议论的内容听得更真切了。

    “……现在代王被封太孙,以后就是储君,与过去不一样了。”

    “是啊,那可是储君,天下亿万人未来之君,也不知我们老爷,这次能不能见到太孙。”

    代王居真被封太孙了?

    余律听得呆如木鸡,一种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在胸口蔓延。

    他转过头,看到兴奋起来的方惜,也从方惜的眼里,看到了同样涨红了脸的自己。

    昔日的好友成了一国储君,这等事说不兴奋是假!

    可说兴奋,又很快就被后悔所覆盖。

    “早知代王被封了太孙,这次就不该匆匆过来!”余律懊恼说着:“更不应该现在递贴子。”

    之前是后悔不该过来,而这一次则后悔来得太匆忙太鲁莽。

    现在代王已不是代王,是太孙。

    是代王时,他们之间的差距巨大,现在更君臣有别,就这么冒冒失失过来,不谈见与不见,本身就是失礼。

    有心要走,但已让人去禀报进去了,现在才知道刚才府兵迟疑的神色是为了什么。

    余律有些焦躁原地走几步,又强自将这情绪压下。

    方惜的想法就简单多了,他觉得这是好事,当官不就是要求个功名,自己与太孙情谊不浅,别说进士肯定中,就算不中,也不失郡省之官。

    这有什么可焦躁?

    当然,不安是的确有一些。谁让这个消息太突然,就连自己这样心大的人,都有点受不了。

    就在余律迟疑要不要回去时,有人从里面大步出来,一脚迈出侧门,就朝着二人一笑:“两位,好久不见了。”

    “啊,是惠道真人!”方惜曾经受过惠道真人的帮助,一看到这熟悉的面孔,顿时高兴打招呼。

    余律见从里面出来的人是个熟人,也松了口气。

    不过他也有些好奇,惠道真人不是去云游了么?怎么突然出现在了代王府里,还在这时走出来,莫非是来迎接自己?

    “见过惠道真人。”余律心里想着,拱手一礼。

    惠道笑着说:“不必多礼,是太孙闻之消息,特地派贫道来迎接,这里不是说话之所,还请两位随贫道来。”

    说着,就示意二人进来。

    他们站着的地方,其实也挺引人注目,毕竟现在凡与代王相关,就没有不引人注目,任何一道门,都有人盯着。

    原本两个人站在门外,别人看见了,也不会当回事,可此刻看见代王府内出来一个人,竟将两人给请了进去。

    这一下,顿时就引起了一阵小骚动。

    有人过来,也试图从这里入内,被门口的府卫给拦下了。

    “为什么他们能通行?”有人客气的问。

    但这样问题,显然得不到回答,而被拦下的人也只能悻悻回去,心里猜测着二人身份。

    仆人都被拦在外面,只两个进来,这在余律跟方惜看来十分正常。

    以两个举人的身份,在代王已成太孙的情况下,能被带进来,愿意见,这已是太孙深念旧情。

    毕竟,君臣有别,地位更是悬殊。

    “果然不一样了。”

    其实上次代国公时来过一次,也许是心理,这次进来,分外不同,只见一路行来,走的是走廊,每隔十步,都有一个府卫,个个按刀挺立目不邪视。

    不少人来往,都脚步轻轻,甚是肃杀威严。

    两人哪里见过这排场?余律和方惜往里去,都已经拿出了养气工夫,才勉强保持镇定,只觉得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余律不由疑心,除了明面上这些人,恐怕暗中也有人在保卫着这府邸,保卫着太孙一家。

    不仅是这些戒备森严的人,余律转过弯,恰看见几个官员站在檐下,其中一个是六十多岁,胡子都白了的四品官,似乎年老体虚,又等了些时间,冻得嘴唇有点乌青了。

    而更里面有个暖厅,里面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员,目测超过了五个!

    这些官员,一般身带着管家,而不远处则是一个个仆人,搬着一个个箱子往院子我,有声音传来,是入库清点礼物的人发出的,不用说,这都是来宾送来的礼物。

    这数量实在惊人!

    光是现在看到的数量,就已算不出有多少箱,看不到又有多少人来庆贺和送礼?

    “礼数太隆了吧?”

    余律方惜对视一眼,连方惜原本无法抑制的兴奋都下去了一些。

    哪怕京官,一旦进了四品官的范畴,就已脱离中下层,是官员中的金字塔中上层了!

    更不要说三品以上,更是朝廷重臣。

    这样的场面太奢侈,也太过了。

    哪怕是太孙,这样繁华似火,也容易出问题,还是大问题。

    余律越走,眉越蹙,心越惊。

第七百七十一章 心中有官气

    余律才想着,就已到了正院,还没有进去,就看见一道身影出来,竟是太孙亲迎!

    余律方惜都被眼前好友变化所惊住,分别不算太久,可昔日好友看来,比过去越发令人不敢直视!

    怔了一下后,二人就忙向其行礼,口称拜见太孙。

    苏子籍笑容爽朗,只让行礼一拜,在行第二拜时就上前一步,用手重重的扶住。

    “请起吧。”

    拦下二人,苏子籍温语:“你我乃草芥时的朋友,寒门同窗,情分大是不同,只是不行礼,对你们不好,毕竟你我是君臣。”

    “现在行了一礼,君臣之礼已毕,现在就是贫贱之交了,余贤弟,方贤弟,请。”说着,苏子籍就示意二人一起入内。

    这样爽朗又有分寸的模样,让余律方惜都心下一暖。

    到了现在的身份,太孙竟然还用旧时称呼来唤,怎能不让人动容呢?

    进去,苏子籍让人上茶,又让人退下,不算大的书房内,只有三人,在这个地方见更显亲近。

    二人原本因身份变化而升起的局促都少了不少,苏子籍又问起了家乡的事,说了几句,扫视一眼,就知道二人多少放松了些,就笑着:“你们是来京赶考么,想必一二年不见,必是学业大进,可曾带了文章?”

    “我可要好好看一看你们的文章!你们也不必藏着,带了文章,我自然会点评点评!”

    “要是不好,我可要批评。”

    苏子籍这自然态度,让余律方惜都一阵恍惚,仿佛回到当年时光。

    只是,怎么可能真回到原来?

    余律因叹着:“先前殿下寄了书来,并不是我们虚逢迎你,殿下在科举上,的确有真知灼见,我们都受益不小,文章有,还请殿下斧正。”

    说着将文章取出来,递给苏子籍。

    苏子籍将文章拿出来,一摆手:“你们先喝茶,喝完了我再说。”

    说着,展开了文章,认真看着,不过看的极快,数千字,几乎几分钟就看完了,两人不由微微失望。

    不过也理解,外面这样多大官等候接见,给几分钟略一看也已经给了很大的礼数了。

    不想苏子籍又看一遍,这次略长,五分钟一遍,然后放下纸,转过脸来笑着:“余贤弟,方贤弟,你们说不虚逢迎我,是不是觉得我虚逢迎你们?”

    见两人吓一跳,连忙说不,苏子籍就说:“还记得当年临化县的曾凌初曾秀才么?”

    “曾凌初曾秀才?是不是他父亲当过同知,后来写稿为生的那个?”方惜更熟悉些,立刻想起来了。

    “对,曾经给我结保的那个,我花了二两银子。”苏子籍忆起了开门的曾夫人手指干裂,有着冻疮,以及咳嗽的叶维翰。

    现实生活,没有穿越小说里的才子佳人的美好,主母也要做活。

    淡淡一笑,说:“曾凌初19岁以府试第一获得秀才,受学政赏识,但30岁都没有中,家道遂衰落。”

    两人不知何意,只是倾听,就听着苏子籍捂着茶杯微微笑:“后来,曾凌初靠写书为生,但由于一辈子文场失意,其文自然凄楚寥落,充满郁郁之气。”

    余律吓了一跳,忙说着:“曾秀才虽自怨自艾,不过还没有怨望之心的。”

    “我没有罪之的意思,只是分析与你们听,现在大郑立国不过三四十年,正是如日东升,他郁郁向隅而泣,谁家考官能取?”

    余律听了,也是叹息:“殿下说的是,现在乃是盛世,这一篇心情,却与国家有违。”

    “不仅仅这样,他写的文章我也看过,里面也有书生。”

    “文中自许才名冠世,而试辄不售,结果有点指点,于是读考试秘籍,却认为这些都是葛茸泛滥不可告人之文,而自己写的是立言立道之文。”

    “我就知道,此人为什么一辈子不中了。”

    余律听着,才知道苏子籍真的是认真指点,忙细细听着。

    苏子籍口气淡淡,似笑不笑:“要是将天下之文划成九品十八级,扣掉不入流,秀才八品就可中。”

    “举人就得五四品之间,进士就得三品方可,换句话说,大部分秀才到举人,里面差的是整整四品,甚至比举人到进士差距还多,这步就筛掉了大部分人。”

    “曾凌初不中举的根本原因就是才学不足。”

    “或有人问,曾凌初熟读四书五经,不说倒背如流,却也是引经据典,怎么是才学不能进呢?”

    “其实非常简单,就是没有官气。”

    余律怔了,问着:“殿下,是他没有官运官命么?”

    苏子籍呷了口茶水,说着:“不,不是这个,你我都知道,许多人都厌恶八股文,都说这是敲门砖,中了,就扔到茅厕里去。”

    方惜也笑了,说着:“那是何啸林何举人说的话。”

    “那何举人运数不错,还能中举。”

    “八股是指文章的八个部分,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组成,题目一律出自四书五经中的原文,后四个部分每部分有两股排比对偶的文字,合起来共八股。”

    “并且要用孔子孟子的口气说话,四副对子平仄对仗,不能用风花雪月的典故亵渎圣人,而句子的长短、字的繁简、声调的高低等也都要相对成文,字数也有限制。”

    “这套规矩看起来很束缚人,可为什么朝廷要八股才给官作?”苏子籍平平淡淡的说着,可余律不知道为什么,却知道说到关键了,当下凝神听着。

    “这就得问,官是什么?”

    “在下位者来看,在百姓来看,官是富贵,是随心所欲,是任性妄为,可在在上位者来看,官就是体制,就是规矩,身而为官,就得在律令框架(八股)中作文章,既不能越雷池一步,又得花团锦秀,入微见神。”

    “法如八股,官在其中,框框池池,何以见神(文)?”

    “所以,谁能写好八股,谁就已经提前体会到了官场的精华——讨厌八股,不肯在框架内精彩,那就自然不适宜当官——选出来的难道是反贼或孟浪者么?”

    这话才说完,宛是一个惊雷,轰的余律醍醐灌顶。

    一句话,童生与秀才,只要熟读经书就可,要中举人,特别是进士,乃得经过八股磋磨,能在森严的规矩(在文是八股,在官是条律)下,写的精彩,写的出神,才是朝廷要的人才。

    读书人如果悟不破这个关口,不愿意接受八股的规矩,那所谓的才学,也就是野趣,野趣也没有不好,也能流传后世,但却和科举无缘了。

    “这与天性有关,有人一辈子过不了这关,天性就反感规矩,自然无法领悟八股的真意,这样的人,说不好听点,哪怕天赋再好,把四书五经背的滚瓜烂熟,也就是止于秀才,难以中举。”

    “有人天性就认可规矩,根本没有觉得阻碍,因此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在八股框中作文章,如此,才学自然突飞猛进,不消二三年就可中举,要是有天赋,更可中进士。”

    “其实诗词的律诗押韵,平平仄仄,对仗应偶,也是同理,只是还是相对宽松的,不如八股乃是一股纯正的官气。”

    苏子籍取过了文章:“久于官场的话,其实当考官,看考生文章,只一眼,就知道考卷上有无官气——螺蛳壳里做道场,在八股框中作文章,这种味道是掩盖不了。”

    “所以我才几分钟就看完了,并非是泛泛而阅。”

    “当然,有了规矩未必中举,世上想当官的人多的是,可大部分无法死中作活,就变成道学先生,死板一块食腐不化。”

    “朝廷首要当然是规矩,其次还得是人才,木头人要来何用,白白浪费朝廷俸禄么?”

    “因此在螺蛳壳里做道场,在八股框中作文章,螺蛳壳和八股框固是前提,可做道场和文章,才是才的体现——能不能在八股(官场)重重束缚下,还能下笔如有神(经世济民)——这才是选中的根本之理。”

    “此道,万世不易,无论千年万年都是这样,哪怕一万年后官场,也许废了文八股,却断不会废官八股,因此一谈八股就觉得腐朽,这等之辈,实不足论道也!”

    “心中有官气,下笔如有神。”

    “余贤弟,你天性合乎规矩,不知不觉,文章已有了火候,只要稳住,可在得进士出身。”

    “至于方贤弟,你读书的天赋其实是极好,只是你天性跳脱,虽努力读八股,也习了我的书纪,可还少些火候,必须很有些运气,才可勉强得个三甲同进士。”

    这评价说着,字字并无虚设。

    余律是真明白了,这是科举的根本大道,不是云里雾里的玄谈,真正可谓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很可能,世界上只有太孙才领悟。

    毕竟,如果有这真理传世,所谓的耕读世家,岂仅仅二三代功名,必是代代官身了。

    至于太孙所说的运气,那相对来说,不算深意了,毕竟现在苏子籍是太孙,说一句话,自然是很大的运气,抵得上很多人多年努力。

    余律看了看懵懵懂懂的方惜,本来这等人生大事,要当事人选择,可是听闻这等道理,以后代代功名不堕,这情份怎么还?

    更不要说太孙开口中进士了。

    余律就直接回话:“殿下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不过,考场这种事,还是要凭真本事的。”

    说完这句,又迟疑了下。

    苏子籍看出他有话想说,就说:“你有话就说,还要吞吞吐吐干什么?难道还有什么说不得?”

    余律听了,原本的迟疑散去,说:“方才我二人进来时,看到门口聚集了不少官人等着入内。”

    “而府内更是大员云集,送您的礼物,都是用箱子一箱箱抬进来……似乎人太多了些,礼也太多了些……”

    他没敢直白的劝谏,而以着一种感慨的口吻,说着这话,以他对苏子籍的了解,不会听不出他的意思。

    苏子籍自然是听出来了,直接哈哈大笑,过了会又感慨:“也只有你才对我这样说了!”

    说完,默然良久,露出无可奈何,解释:“之所以有这么多人来,又送来了礼物,是因明日就要行册封太孙的大礼,所以百官预贺,也不是每天都是如此。”

    听了苏子籍的解释,余律心略安,他能感觉到,苏子籍并未糊涂,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应该是心里有数。

    成了太孙后,尤其是今日,苏子籍也是真的忙,才又说了一会话,就有人来禀报几次,都是一二品大员亲自过来,身为太孙,不能不去见面。

    余律见状站起身,说:“我二人不知明日就是册封之日,今日殿下必然很忙,我二人就先不打扰殿下了,待改日再来拜见。”

    说着就起身告辞。

    方惜也跟着一起告辞,相比于余律,方惜要沉默许多,不是因胆子小放不开,而是因有些事,余律能看出来,他却没能一眼看出来。

    苏子籍也没有挽留,毕竟他现在也是真忙,只是说:“你们住在哪,依旧是南锣胡同帽儿巷那处?”

    得到肯定答案后,就说:“既这样,以后让人去那处寻你们。”

    亲自送出了书房,让人带着他们出去。

    余律跟方惜外去,依旧从侧门出去。

    方家在京城有宅子,距离此刻也不是很远,余律与方惜既是表亲,自然不会另寻旅馆,而跟着方惜,一起去了这宅子。

    方惜吩咐人打扫,又去准备饭食,就看到余律正沉默看着庭院一处,似是忧心忡忡,就问:“表弟,你这是怎么了?从太孙府一出来,你就显得心事重重的,可是因太孙的态度?”

    又自己否定了:“应该不是,太孙不是对我们很好么?风度也令人心折,比起过去,更体贴入微了。”

    余律叹着:“我还是心里有些不安,这样的泼天富贵,不知道太孙能不能沉住气,稳住脚跟?”

    这话说的,让方惜有些不好接话了,两人正对着寻思,太孙府中又送去了一个二品重臣,人去了,花厅只剩下苏子籍和野道人二人,苏子籍方透了一口气,问:“今晚明晚的人,都一一记录下来了?”

    “是,全部记录下来了。”野道人默然良久,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有多少是真心奉迎主公,又有多少是煽风点火的人?”

    “孤知道,正常哪有这样的声势,这是捧杀,并且能捧杀到这程度,让满京百官折腰,怕是只有皇帝了。”

    苏子籍目光幽幽盯着烛火,平平淡淡的说着。

    “是,皇帝不怀好意。”野道人看了苏子籍一眼,随即垂下了眼睑说:“目下情势,主公徒具鼎盛,隐忧甚是可怖,还请主公当心,早日绸缪。”

    两人说完这话,外面的雪花渐浓,打得窗纸噼啪响,一时极是寂静冷清。

第七百七十二章 祸深不可测

    君臣沉默良久,野道人仰脸看看灰蒙蒙阴沉沉天空,笑着:“不管怎么样,先正式成了太孙再说,主公,客人还没有送完呐!”

    “最后是毕信、万桥、娄元白等人?真的是有心了。”

    “走,最近送送他们。”

    苏子籍看了看天,雪均匀细密落下来,时聚时散,此时街上行人少了,门口的牛车更少了,最后走的人,十根手指都能数完。

    苏子籍转出去,就到了花厅,果然花厅里有十六七个人,毕信、万桥、娄元白在里面,除此是自己提拔的百户。

    一看见了苏子籍,就“啪”的再次行礼:“夜久了,请容臣等告退。”

    “的确不早了,孤也不留你们了。”苏子籍一笑,见入夜了,外面已彻底黑下来,对管家吩咐:“雪夜滑,看不清摔着,你去取一些灯笼,让他们带着回去。”

    不管怎么样,这些最后离开几个武将,算是苏子籍在军中的嫡系,虽说在朝中根基尚浅,真正值得苏子籍信任的人,都在代王府内任职,这些所谓的嫡系,都彼此有所保留。

    但以苏子籍目前入京的时间来算,即便只是这些人还算堪堪值得信任的程度,也是不错了。

    “是。”管家立刻去办事。

    被叫住的人听到了太孙的话,都不禁心里一动。

    哪怕这事只是做戏,可这样做戏的人,在皇子皇孙中已是少有,太孙能想到灯笼照明的事,能考虑这么多,就算是做戏,这也用心了。

    离开的十一人是军中的将领,都是骑着马来,灯笼也都拿来可以挂在马旁用于照明。

    但也有文官,这几个文官心思各异。

    周立诚和邵英就是其中之二,两个接过灯笼,向太孙告辞,等出了门,就上了同一辆牛车。

    邵府的牛车跟在后面,两人都坐在周府的牛车里,两辆车的外面,都挂着灯笼。

    灯笼的光照亮道路,让入夜后就黑漆漆一片的街道上,多出一些光亮。

    周立诚和邵英是世交,差点成儿女亲家的人,两人的关系一直都很好,在对待太孙的事情上,立场也趋向一致。

    他们这次来代王府,其实本来并不打算走得这么晚,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再一次见到了太孙,两个对太孙的观感起起来变化。

    尤其是太孙最后竟然还能想到为他们取来灯笼这事,周立诚就忍不住感叹:“太孙,真类太子也。”

    当年的太子也是这般礼贤下士,这般温和有礼。

    太孙现在,恍若当年太子啊!

    邵英听了也是点头。

    两人随之都沉默下来,在这次拜见太孙后,都对太孙有了好感,可也因此对太孙的处境有些担心。

    在邵英看来,太孙甚至比当年太子更好一些,沉默良久,邵英不禁叹:“英乎太孙,望之就似人君……唔!”

    才说出这么一句,就被人一把捂住了嘴,周立诚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过去怎么没发现老邵胆子这么大,居然敢说这样的话?

    莫说此刻是坐在牛车里,就是在府里,这样的话还是不能说!

    说别的话,被皇帝知道了,未必就治罪,可说这话,被皇帝知道了,脑袋或就要搬家了!

    “嘘!你喝多了!”周立城低喝着。

    代王府

    叶不悔看过了儿子,儿子早睡熟了,奶娘丫鬟几个人守在一个房间里,看管的还不错,她看过后就放了心。

    虽按照皇室养孩子的规矩,孩子是由几个奶娘大丫鬟贴身照顾,光是奶娘大丫鬟就起码八个,更不用说二等丫鬟及仆妇,那真当宝贝在养。

    王妃是不能亲自奶孩子,在有身份的人看来,这不合规矩,孩子更不能睡在亲爹亲娘的房间,而在出生后,就要安排别的房间。

    但在代王府,因着叶不悔从小就生活在普通百姓中,让她一生下孩子,就让孩子与她分开,一天只能见上几面,这是她万万不能接受的事。

    苏子籍又不是本地土著,他思想也不受这世界的规矩所约束,所以从小世子出生后,第一口奶,就是由叶不悔亲自喂。

    之后虽然请了奶娘喂,但因孩子能吃,叶不悔每天也会喂儿子一次,连小世子睡觉的房间也跟她的卧房离得不是很远。

    这样,睡前她都不必走多远,就能去看一眼儿子。

    今日也不例外,她在原本去看儿子的时间点去看了一次,回来后没睡,而亲自端了醒酒茶去了书房。

    苏子籍在最忙碌时,平时一半时间睡在书房,一半时间歇在叶不悔房间内。

    明天无意外,就是他被正式册封的日子,今晚是真忙碌,来了的人,大多留下来用饭。

    酒席宴上怎能无酒?

    哪怕一人喝上一口,这么多人轮下来,也着实喝了不少。

    不过此时,还没有休息,尚在和野道人说话。

    “主公,羽林卫中,几乎全部要职都来了,就这点反让臣感觉蹊跷。”

    “主公在军中时日其实不长,不过半年,虽兼任了指挥使,却也不应该有这程度。”

    “文官倒罢了,这兵权厘不清,关键时却是大患。”

    四下无人,野道人说完,不由长长叹息,烛光下看去,发觉似乎瘦了不少,皱纹也深了不少,可见劳心劳力,以及忧患。

    “逢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苏子籍同样一叹:“终是我们在京时日太浅。”

    “臣明白,现在成为太孙,其实是把主公架在火架上……”野道人怔怔的说着:“要是以前,还可以徐徐识之纳之。”

    “现在,班底浅薄,外力却一涌而上,受之,良劣难分,一时难以分辨。”

    “不用看错许多人,关键时看错一个,怕就后悔难及。”

    “但是不受,自然又凉了百官群臣之心,可所谓自绝于朝廷百官了。”

    说至此,野道人已是沉默,一句话也说不下去了。

    苏子籍听了一时没说话,站起身来慢慢踱步,似乎在思考着怎么解决。

    而野道人目不转睛盯着苏子籍,其实这个问题,是时间问题,非才智能迅速解决,毕竟才器终还仅仅是才器,非是神迹。

    可苏子籍一步步到现在位份,过程几乎就是神迹了,野道人不由有些期盼,是不是又有转机,能破得此等看似美好,实是祸深不可测的棋局。

第七百七十三章 无一罅漏

    “大王在么?”

    外面却有人声,隐隐听见太孙妃三个字,野道人不由恍惚醒转,才发觉自己失态了,现在可是夜深了,并且明天还要举行大典,必须让主公休息,连忙就告退。

    “也罢,这话题不是一日解决,你先下去罢……”

    “不悔,你怎么来了?”

    见环佩叮咚推门进人,苏子籍一抬头看到了叶不悔,跟在身后一个侍女,手中端着茶壶茶杯,不禁笑了:“其实我也没有喝多少,这么晚了,难为你还送醒酒茶来,不过我是有点累了。”

    说着,苏子籍将外袍脱了,只着素衣坐在榻上。

    叶不悔心疼,亲自挽起袖口提壶在手,向杯中倾入茶水,色如琥珀,带着嫣红,满室漾着茶香,说:“还说没有喝多少,是不是有些头疼?”

    苏子籍虽喝了很多酒,但身体终是与普通凡胎不一样了,就算不喝醒酒茶,其实过一会,这酒劲自己就能过去。

    不过没有拒绝,这醒酒茶是叶不悔亲自端来,不想让她担心,与其解释一番,不如就用了。

    因此满饮了一杯。

    见叶不悔心疼自己,苏子籍忍不住笑了笑,说:“放心吧,你夫君酒量好着呢。去休息吧,明日若无意外,我就会被册封,到时你也会跟着受封太孙妃,仪式真的不小,睡得晚,明日怕是会累着你。”

    叶不悔也知道明天才是打“硬仗”时,怕自己影响了夫君休息。见夫君没有回去睡的意思,她给苏子籍取了被子,叮嘱:“你也早些睡吧。”

    等叶不悔走了,着素衣的苏子籍,躺在那里,垂眸想着事,此刻眸底一片沉静。

    “皇帝如此行事,是想撑死我?”

    本来交接是有程序,有过程,有步骤,可现在似乎老皇帝快死了,一窝蜂的给予。

    “不,哪怕皇帝要死了,毕竟是掌天下四十年,不是草班子,交接也不是这样,还是刚才的话,这是不怀好意的捧杀,可,这有什么好处呢?”

    有了太孙的名分,就算蛇吞象,一时消化不了,也不会撑死。

    然后过几年,照样可以把各方各面理清楚,到那时,太孙就势力大成了。

    “以我看,真心让我接班,不会如此。”

    “可不怀好意的话,就不会给我二三年的时间,感觉只要我临时撑成胖子,皇帝就满意了。”

    “怎么感觉是填鸭填猪呢?”

    突然之间一凛,苏子籍隐隐有所悟,蹙眉:“所以,皇帝用意,就在这一二年之内图尽匕现?”

    一阵心悸,苏子籍却也不惧。

    “现在我最大弱点,还是抵京时日太浅,当代王和太孙时日更浅,皇帝上位,都得三年不改父道,就是为了当稳皇帝。”

    “太孙也一样,名分要慢慢入心入理,才能真正发挥作用,而这就需要时间了,二三年是必须。”

    “我未必有这时间。”

    “不过,我与普通太子太孙不同,刚才接见众人,我能清晰感觉到,诸人对我改观不小,特别是最晚走的那些人。”

    “就因一个太孙名分?”

    “不,不对,应该还有别的因素影响。”

    【蟠龙心法】晋升20级,文心雕龙产生了最后异能——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说穿了就是昭德于人,莫非就是加快了这潜移默化的过程?

    “以前效果不佳,是这等儒家神通,必须先占有君位?”

    “天地君亲师,有了大义,方可起效?”

    苏子籍思索着这事。

    回想着接见和宴请来客的事,苏子籍此刻回忆起来,就觉得细节处,似乎有所影响。

    但到底哪里影响,契机是什么,苏子籍虽摸清了一点,还是隔着一层,没办法彻底通透。

    想着想着,苏子籍醒转过来,不由一怔,举目望去,只见地面上一片迷雾,弥漫四方,透露着幽深,隐隐约约的带着浓郁的黑气,看起来不祥。

    唯一有迹可循的就是一片微弱的光,沿着光看去,是迷雾中一根直耸不可见顶的灯塔,可这灯塔却透着血色。

    这又是什么地方?

    因迷雾挡住了一切,根本看不清这是哪里,苏子籍蹙眉,刚要迈步,半空中忽然亮了下,一股光亮照过来。

    “……”

    “有点亮,堂皇,又带着血色?”

    苏子籍看去,只见一群萤火虫飞来,如果单看每个萤火虫,很堂皇,但点点光组合,又隐隐透着血色,还没有来得及仔细分辨,目光一垂,就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带着淡淡青光在视野中漂浮。

    这群“萤火虫”,很快就汇聚成了几片光,最大一股光,直接被这半片紫檀木钿吸取了,没入其中。

    余下分成的几支朝着周围飞去。

    苏子籍似有所感,微微一怔,这是何意?

    才举步上前,要看个仔细,一步下去,突然之间周围环境又变了,是个幽深又宏伟的建筑。

    “是太子府?”

    苏子籍面色不变,目光扫过,这里来过多次,很是熟悉,不过和上次不一样,没有了每隔几步就有一具死状惨烈的尸体,因此显的格外幽静。

    一直向里去,直到太子服毒自尽的院落前,仔细朝迷雾中看去,隐隐的出现了一个人。

    “是太子,太子似乎在安睡?”

    缠绕在太子身上的锁链松了大半,他依旧是俊美矜贵的模样,却不像过去那样愁苦,而闭着眸子,面容平静,难得的安睡。

    “太子魂魄还在,没有转世?”

    意识到这一点,突然之间,苏子籍像放下了一块大石一样,心神都一松,下一刻,他就真的沉沉入了黑暗。

    皇宫·一处侧殿

    不时有太监出入,看着十分忙碌,不过并不在侧殿,而在附近的房舍,檐下吊着五盏宫灯,此时微雪飘落,在灯光映照下朦胧。

    这其实仅仅是三间房,四周都是铜柜,书架上堆得都是文卷,一个个带着标签,满屋都是墨香,过了不知道多久,进出太监终于没那么多了,剩余的太监都望向了坐在前面的一人。

    这是个大太监,面前铺着一张纸,一直提笔记录着,终于蜡烛的光又跳一下时,工作似乎完成了。

    “咱家去见赵公公和马公公,你们在这里等着,谁都不许走漏风声,若有人拿了好处,做多余的事,仔细你们的皮!”

    撂下一番话,这大太监就带着文件,急匆匆去了一处宫。

    才走上台阶,就看到赵秉忠、马顺德两个太监带着十几个小太监张着灯,正望眼欲穿望着,这大太监连忙上前请安,乖巧献上了纸,说:“去代王府的人名单在此,无一罅漏。”

    说着奉上了纸,赵公公和马公公接过,凑到灯笼上一看,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第七百七十四章 太让朕失望了

    “还真不少!”马顺德一看,就忍不住惊讶。

    太孙这是得了势后飘了,竟然这样迫不及待宴请百官,是不是有点过了?

    不过,因之前的事,马顺德不敢再在太孙的事上乱说,毕竟他经过了几次挫折,也隐隐闻到了些感觉。

    难道,有自己不知道之处?

    马顺德看一眼赵公公,见赵公公看了一眼就放手给自己,就知道这老狐狸是不打算插手这事。

    马顺德也没打算让,他之前在皇上面前失了信任与颜面,若不赶紧多做事,让皇上能重新信任,就别想在这位置上久待了。

    马顺德拿着名单向里去,可十几步又停下来。

    皇上现在已睡了,他也不敢打搅皇帝,但停下又有些纠结,皇帝吩咐过,太孙府的情况,有结果了要立刻禀告,这样大的事若不叫醒,皇上醒来也会怪罪!

    思来想去,纠结一番,还是进去了,按照吩咐,来到榻前,低声说着:“皇上,太孙府的消息来了。”

    马顺德本想着皇上没醒就退出去。

    毕竟自己已叫过了,等皇上醒了问起来,也能有个交代。

    “咳咳!”

    就在他唤了三声正要退下去时,龙榻上传来了动静,躺在上面的人突然咳嗽了两声。

    这就像是一个信号,马顺德一惊,忙上前,将已经醒的皇帝扶着坐起来,后面塞了软硬适中的靠垫。

    皇帝两眼眯着,刚醒咳嗽了几声,被马顺德服侍着喝了几口温水,那股子不舒服的感觉才消散了一些。

    他睡得并不安稳,或者说,自从上了年纪,就很少能睡得安稳了。

    哪怕他让明卫暗卫将整个寝宫都保护得如同一个铁桶,可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尤其这几日,睡得尤其不好,总觉得黑暗中,似乎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看。

    只不过是畏惧于自己的身份地位,畏惧自己是天子,所以不敢扑上来。

    虽然理论上不可能,自己所处的是帝宫,建帝宫时,不知有多少高手来看,至不济也是一代宗师,断不会有罅漏。

    更不要说,九州权柄尽在此处,谁能作崇?

    可这种感觉很玄乎又很实在,皇帝还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这几日睡前更忍不住去想朝中的局势,去想自己的筹谋,自己的计划真的能成功么?

    若计划没有成功,册封代王为太孙,自己以后是否会后悔?

    皇帝有点不敢去想自己不成功会是怎样一个结果,也因此越发睡不好了,马顺德唤他第一声时,他就已经醒了。

    但他不想动,于是又听到马顺德轻轻唤了第二声、第三声,直到听到马顺德似乎有了要退下去的意思,这才不得不打算起来,结果一动,就忍不住地咳嗽起来。

    这具身体是真的老了。

    一般来说,人在年轻时是很少去奢望长生不老,因“老”这个字眼距离还很遥远。

    可一旦老了,回望自己年轻时,那种有心无力感觉就会越发强烈。

    也许正因曾经年轻过,现在又失去了,这种得到过又失去,才更让人无法忍受,更让人痛苦。

    普通人到了一定岁数,就容易回望过去。

    而作一个皇帝,亿万人生杀予夺尽在手中,一诏下去九州风云而动,怕哪个皇帝老了,都难以乖乖服老。

    “多少皇帝求仙问道,炼丹合药。”

    “天定的数虽不可亵,或有性格更豁达一些的帝王会放弃,但朕已为此付出太多了,朕断不能在这节骨眼上认输。”

    坐在龙榻旁的皇帝沉吟,他其实许多事清楚,更清楚自己感通鬼神,其实是不祥之兆。

    皇帝凝望着窗外天空,雪停了,浓重乌云压在京城上,就宛是自己的心情,只觉得一阵心悸头眩,却不肯认输。

    “那些贼子欺朕不知道。”

    “可朕贵是天子,自然有的是情报来源。”

    “当年太祖,其实天命很浅,不过是乱世百十条小蛟小蛇之一。”

    “借了妖运,才一步先,步步先,终克灭群雄,夺了天命。”

    “可这样,终是有不少隐患,太祖乃大智大英之人,发觉妖运侵袭,不惜自斩,在位十一年就驾崩。”

    “太祖诸子中,朕更明白太祖心意,与妖誓不二立,才能相对轻松的夺取储君之位。”

    皇帝含着笑,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争嫡往事,太子由于跟着太祖最早,竟然理所当然与妖王勾结,却不知道,太祖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又岂会让与妖勾结的太子上位?

    故果断废除了太子,而自己表现的最坚决,故授之社稷。

    “可太祖诸子,由于在很早就出生,其实个个都没有天命,故就算我夺嫡,帝寿不过二三载,仅仅是给太子铺路。”

    “朕的太子出生时,父皇已经卷席半个天下,故气运所钟,乃可继承神器,可太子文弱,又太过年轻,岂能压制的住天下,岂不是和预言说的一样,三世而亡?”

    “朕为了大郑天下,也是不得已。”

    皇帝擦了擦眼角,自己为了能延续国运,为了大郑能够延续更久,已经放弃了太多了。

    甚至将太子一家舍弃了!

    虽是自己部署,在听闻太子竟然不反抗而选择自杀,他心里有喜,更多的是悲——如此太子,安能镇压神器,太子,你太让朕失望了。”

    你要是有齐王的桀骜与野性多好。

    “太子,皇后。”

    都是自己最珍爱的人,付出这样大这样多的代价,自己怎么能放弃,如何能放弃?

    这些念头也就是一瞬的事,皇帝的目光落在了马顺德身上。

    马顺德被这一眼盯得,差一点就跪趴在地上。

    事实上,他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嘴里说:“皇上,这是今晚去过代王府的官员名单,已全部统计出来。”

    说着,就将头一低,双手高高举起名单。

    皇帝盯着看了一会,才一伸手从马顺德的手里将名单拿过去。

    这时早就有人将蜡烛点亮了,整个寝宫亮了起来。

    皇帝就着烛光,眯着眼,将这份名单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正如马顺德所说,文武百官里凡是能被自己叫出名字的官员,大半都出现在了这份名单之上。

    虽里面有不少是自己授意,可也能看出,朝廷上下的洪流。

    “这是欺朕年迈了么?”

    皇帝看完之后,沉默着久久不语,马顺德跪着,虽然很想知道皇帝现在是什么神情,却不敢抬头去看。

第七百七十五章 皇上起驾

    又过了一会,马顺德面前的靴子动了,皇帝起来了,向外而去。

    “皇上……”马顺德忙起身跟上,下意识唤了一声。

    皇帝回头看了他一眼,面上的神情淡淡,辨不出喜怒,但这样却让马顺德一下子怔在了当场。

    “这里无需你伺候了,退下吧。”

    “是。”等马顺德退了出去,皇帝才看了角落里一眼,朝着外面走去。

    勤华殿

    这座地处偏僻的宫殿,依旧被暗中保护着,外人不得靠近。

    皇帝在孟林的陪同下,又在夜色中来到了这里。

    大殿之中,九龙仪正在散发着淡光。

    皇帝近了,仔细一看,面上神情淡淡,此刻浮现出一丝不满。

    九龙仪上的珠子相较之前,的确是亮了一些,可距离皇帝想要看到,差距不小。

    皇帝微微蹙眉,问孟林:“朕已下旨册封代王为太孙,又有百官朝贺,为何珠子依旧这样半亮不亮?”

    孟林想了想:“皇上,可能是您虽封代王为太孙,百官也去道贺,但百官这番去,应该仅仅是礼仪奉承,而非真心投效……”

    所以,就算是百官都唤代王为太孙,怕这太孙的含金量还是不高。

    皇帝本来心中不悦,听完了孟林的解释后,怔了片刻,笑了起来,声音有点嘶哑。

    “既是如此,明日就举行仪式吧!”

    孟林低声应是。

    而看起来有些高兴的皇帝,很快离开了勤华殿回自己的寝宫。

    就算离开,榻上被窝还是暖和,皇帝躺入,闭目沉思,已经全无笑意。

    本想着,若这九龙仪达成想要的效果,就没必要在明日举行仪式。

    废掉一个有了旨意却没有进行仪式的太孙,总要比废掉一个进行仪式的太孙更容易一些。

    可事实却告诉自己,没有进行仪式的代王,还不算是龙。

    “名分何其贵也,朕也不能自专。”

    许多人不明白其中分别,其实和旨意一样。

    没有经过内阁附署的旨意,只是中旨,仅仅是皇帝表达自己意愿的非正式旨意,有倔强的官员就因此不认可,虽然此官肯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睢州志·尚立传》尚立曰:“杀人者死,朝廷法也,即弄臣顾可脱乎?”

    虽得中旨赦之,可尚立不为动,斩之

    明旨,就是朝廷正式下达的诏书,是经过皇帝与朝廷共同认可,每一份都必须经过朝廷备案,且有一个以上内阁大臣的附署。

    严格说,太孙之位,不经过朝廷程序,其实就是私下授受,非真太孙。

    皇帝有些心情复杂。

    既烦恼何时才能达成目标,又高兴在百官的心里,就算是太孙,也远远比不上自己。

    “虽有暗示,只是奉承,非是投效,所以代王的气象改变并不大。”

    “不知经过典礼,代王又能在几时成龙?”

    “朕,可等不了太久了。”

    躺在龙榻上,皇帝想着,有点沉沉入睡,恍惚间,似乎站在一个昏暗的地点,举目望去,周围建筑和园林的规格还是很熟悉。

    “是哪家王府?”

    府邸建造都有规格,并非可以随心所欲,大小、高度、面积、门廷、室数都有规定,熟读它们的皇帝,一眼就看出来了,只是这府邸透露着幽深,隐隐约约的带着浓郁的黑气和血色。

    这是哪里,侍卫呢?太监呢?

    为何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这又是哪里,这是亲王府邸,是自己哪个儿子的府邸,齐王,还是蜀王?

    不,不对!

    皇帝的目光落在地上,这条碎石铺就的小路上,竟不知在何时出现斑斑点点的血迹!

    而周围也一变,从无声一下子就变成有声!

    “是甲兵。”

    皇帝看去,只见随着轰地一声,大门被撞开,一群甲兵涌入,其中为首的人穿着指挥使的服饰,甚至看起来有点眼熟。

    皇帝不由颤抖,目光一转,果然,在前面厅院里,有一个身穿冕服的年轻人,见着甲兵涌入,举杯叹着:“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父皇既要我死,我岂能不死?”

    年轻人说着一饮而尽,很快就从口鼻溢出鲜血,剧烈的痛苦得他不由颤抖,但到死他也没有呻吟一声。

    在阶下跪着几个女人也纷纷仰脖喝了。

    甲兵却不管这些,见人就砍,不管是丫鬟还是侍卫,不管太监还是主子,凡是见到的人,纷纷砍杀在地,血流成河!

    一个幼童,被一个太监和几个侍卫护着边打边逃,退到了角落处,被甲兵团团围住,无处再退。

    几个侍卫很快就被杀光,剩下老太监眼睛都红了,将孩子紧紧护在怀里,嘶声喊着:“他是太孙,太孙!”

    “太孙,杀的就是太孙!”指挥使狞笑,亲自举起了刀。

    “啊!”

    接连的惨叫声响起,皇帝整个人都僵硬住了,想向后退,可这一瞬,倒地的死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出现在皇帝面前的,不再是太子府的人被杀时场景,而成了被杀后的景象。

    大片的死尸,横七竖八倒在地上,而就在皇帝试图向后退一步时,所有死人的眼睛突然都转向了自己!

    那些浑浊的毫无光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哪怕是被砍下来的头颅,也都将眼睛的这一面转向而看。

    这一场景,实在是诡异至极!也恐怖至极!

    皇帝饶是早就见过了许多事,也看过许多人的死,甚至更惨烈酷刑也亲眼见过,但这些都比不上此刻场景让他感到惊悚和恐惧!

    可皇帝终是皇帝。

    激烈的喘息下,他指着怒喊:“是朕,是朕杀了你们,别说汝等罪有应得,就算杀错了,又怎么样?”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是天子,天子!”

    “朕能杀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

    “皇上?皇上?”像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轻唤声,让陷入昏暗中的人猛地惊醒。

    “什么时辰了?”在睁开眼的一瞬,皇帝就知道,自己只是做了个噩梦,没有将情绪暴露出来,而是看了一眼面前的人,问。

    面前服侍的太监忙回话:“皇上,现在是卯时一刻了。”

    卯时一刻了,时间不早了,册封太孙的典礼,是从辰时起,现在差的差不多了,皇帝直接吩咐:“更衣。”

    立刻就有人上前,服侍着皇帝换衣裳,皇帝一面任由服侍,一面在思索着方才的梦境。

    他心里明白,这梦不吉利。

    “难道提示是太孙的反噬?”

    一瞬间,皇帝若有所悟,现在还没有举行完封仪式,还有机会喊停,若现在传旨,今日不举行仪式,还能扭转。

    到底是继续,还是叫停?

    皇帝心思百转,可迟疑片刻,就心意已决,在洗漱完毕,一切都准备就绪后,就断然说着:“起驾。”

    “皇上起驾啦!”长长的声音传过,如斯响应,整个仪式正式启动。

第七百七十六章 九重朱门次第开

    代王府·清晨

    马顺德来到了大门,只见代王府周围,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甲兵手按长刀目不邪视踩得雪上,气氛十分森严。

    可府人在扫雪堆雪人,虽都不出声,却是喜气洋洋,毫无畏惧之色。

    “与往昔大不同。”

    马顺德突然之间想起了前几次带兵来时,代王府的惶恐,心里暗叹,才下了牛车,一个门官高唱一声:“天使到——放炮开中门!”

    三声沉闷的炮响,中门洞开。

    马顺德忙拾级而上,已见管家率人迎了出来。

    马顺德不似以前深沉严肃,反笑着:“太孙起来了么?”

    管家小声说:“大王已经起来了。”

    说着往厅里让,又说着:“一会就会出来,公公请稍等。”

    花厅有着地龙,满厅暖融融,又把窗槅都打开了,轩敞赏雪还不怕闷晕(中毒),就是这样消耗大,王府也不敢随意,现在当了太孙,才算是多处都用了。

    马顺德在花厅坐定,见有着书架,架上满满的书,也不奇怪,太孙文名可是闻名于士林,顺手抽出一本,是《深巷低语》,再抽一本是《少室笔丛》,就在桌上一本捡来看,却是《百花缘》。

    马顺德不禁讶然,管家笑着说:“公公,这里是会客休憩之处,大王说,研究学问可以去书房,休息还是放松些。”

    “神怪志异不怕人说?”

    “大王学问究极天人,谁不服,中个状元再来说话。”管家正色说着,突然之间见有人出来:“大王来了。”

    立刻两人起身,果然,眼见苏子籍穿着冕服,身着五章,冠垂七旒,一大群人簇拥,本来这也平常,但马顺德心里突然泛起一阵慌乱,这人马上就是太孙了,以后亿万黎民之主。

    “见过大王。”

    “不敢,马公公请起。”苏子籍看起来心情很好,眉舒展着扶起。

    “时间不早,请大王移驾,请。”马顺德躬身说着。

    太孙册封,要忙一上午。

    皇帝是等候在朝会大殿上,而皇后则等候在宫殿,帝后二人不必出去,而苏子籍必须在辰时准时上乘舆。

    代王妃的叶不悔,则是带着小世子,等候在代王府内,她们的册封,是在后面。

    周围寂无人声,风卷着细雪扑入,沙沙声都听得见。

    苏子籍迎着凛冽寒风,怅怅望着积雪覆盖的代王府和扫得纤尘不染的街道,颌首起步:“走罢!”

    “大王发驾了!”一声声传呼递送出去,细乐声起,乘舆稳稳而行,由于现在还是亲王,仪仗并不多,但沿途禁卫排列,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戒备森严,同时能看到街道上黄土铺地,到处都是喜庆的装饰与气息。

    抵达皇城,朱红色的宫门映入眼帘,其内的钟鼓之音越发清晰,文武百官按官职爵位分列两侧,躬身迎驾。

    乘舆没有停,乐声大作,这和外面不一样,黄钟大吕、萧笙簧筝相伴,声震数里!

    这一刻,坐在乘舆上,苏子籍真的感觉到,这种“君”的感觉,所有人都簇拥着自己,都在为自己的册封而让路!

    日后君临天下,或比现在更让人迷醉?

    苏子籍长长吁出一口气,让心跳平复下来,乐声再一次地高昂起来,九重朱门次第开,已看到大朝殿。

    这下必须下舆了,现在百官都是三品以上,爵位也在伯以上了,苏子籍甚至看到蜀王和几个王爷的身影。

    没有齐王,是了,齐王被圈禁起来了,就算是册封仪式,也是没资格到场,除非皇上开恩。

    但想一想,这种册封太孙的仪式,不能来,或还是一种体惜。

    苏子籍的脑海中,这些念头一闪而过。

    他大步走到了大殿前,拜了一下,就侍立在那里。

    此时,人都已到齐。

    殿内之西,站着承制官。

    殿内之东,站着捧诏的官员。

    殿内,皇太孙拜位之北,东西相向的地方,设内赞官员两人。

    赞礼等官员,更是按部就班侍立。

    文武百官的拜位,也有着讲究。

    扫了一眼,苏子籍就知道,这次的册封典礼,是不带任何水分,十分正规严肃。

    这时,穿着官服的承制官走出来,向着殿内高高坐着的皇帝跪下,跪承皇帝制。

    随后起立,走到殿门外,喊:“有制——”

    早就等候着的赞礼官,则应声喊:“跪——”

    这一声,就是在示意苏子籍跪下,苏子籍当即就跪下,宣制官走过来,站定,就欲宣旨。

    人群中,蜀王看到这一幕,指甲狠狠插入了手心之中,眼都红了,但根本不能阻止这一切。

    “册皇孙姬子宗为皇太孙!”

    随着宣制官这一声,整个大殿内外,除这一道洪亮的声音传出,再无别的声音,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只听着赞礼官再次赞唱:“俯伏兴——平身——”

    这就是让苏子籍伏地而拜起身。

    承制官由大殿的西门,进入大殿,跪于殿西云:“传制毕——”

    就再次侍立于大殿西侧,赞礼官再次赞唱:“鞠躬——”

    大乐乐起,苏子籍已鞠躬后,俯伏再拜。

    之前的流程中,其实有些细节,更是繁琐至极,这里不再细表,而之后的繁琐规矩,更像是在折腾人一样,一样接着一样。

    但苏子籍却甘之若饴,自己其实心里也清楚,这次的册封皇太孙,其实还是太过仓促了。

    按照正常的情况,准备的事,就不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准备齐备,这可是国之重事,哪有这样仓促的?

    但皇帝似乎很急,而苏子籍也想早一点将这身份给砸实,所以两方面都很急,而朝臣则是被这个消息给直接打蒙了,等反应过来时,发现皇帝似乎是下定了决心。

    皇帝在涉及到皇权时,手段强硬,让人不敢质疑。

    既皇帝想要快一些册立皇太孙,别人想了想皇上的年纪,觉得早一点册立储君,或不是坏事,也就听之任之了。

    不过,就算是准备得很仓促,但大致该有的也都有,等到一切程序都走完,赞唱官赞唱:“受册宝——”

    这就是相当重要的一个环节,接了册宝,基本上册立就基本算是敲定了,难以更改了。

    捧册宝的官员,在册案前跪下,捧册官将册捧授于读册官。

    内赞官这时赞唱:“读册——!”

    读册官,就来到苏子籍的跟前,跪着读了立太子的诏册。

    读完还不能直接交到苏子籍这太孙的手里,而交给了首辅赵旭,因为这不但是皇帝家事,更是朝廷大事,必须由内阁代表政府,授给册宝。

    所谓礼仪,乃是一分都错不得。

    赵旭神色肃穆,跪受册宝,象捧襁褓中婴儿一样捧过,这就是大郑朝的继承权。

第七百七十七章 皇太孙

    太孙玉玺,与太子玉玺同格。

    皇太孙宝,青玉,钮上盘五螭,长9.2厘米,宽9.2厘米,高7.4厘米,印文小篆体,非常简单,就是“皇太孙宝”

    金册就非常简单了,就是金箔制的册封诏书,上面雕刻着诏书的全文,别的不知道,太子金册含金90%左右。

    赵旭郑重而小心翼翼将册宝跪授给苏子籍。

    光首辅授册,就有着多位官员参与,赞唱走位,当册宝交到苏子籍手里时,苏子籍心情满是激动。

    他也很难不激动,至于接受不接受?

    除非自己突然傻了,还想死,否则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放弃!

    苏子籍接过册宝,也是一拜。

    “轰”

    才接过,一道龙吟在耳侧响起,苏子籍目光垂下,就看见这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在视野中漂浮,可这时当然不能有任何失仪,不去看。

    这一套流程走下来,不光苏子籍额有了一丝薄汗,就连首辅赵旭都有了一丝薄汗。

    但都表情郑重,丝毫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疲惫。

    “太孙入殿拜见。”赞唱官赞唱,到这步,其实苏子籍已经是太孙了。

    进了大殿,铜龟铜鹤,焚着异香,炉鼎丹陛,焕焕漾漾,才发现刚刚来到大殿前时所见到的蜀王,此刻已在大殿内。

    此刻大殿里,除皇帝,就只有蜀王和几位王爷和内阁大臣。

    看着苏子籍捧着册宝,一步步进来,蜀王用最大力气控制住自己,才没有当场咆哮出声。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这走到皇帝跟前拜下的人,咬着牙,拳握得死死。

    “孙臣拜见皇上。”苏子籍隆重拜下。

    皇帝高坐座上,神情看去还好,微笑着看着众人,谁也不知道,刚才在太孙朝着一拜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心悸。

    不过,已下定了决心,皇帝就没打算中途叫停,这时叫停也来不及了,只能硬挺着受了太孙的一拜,手却猛抓紧了把手,才没有露出异样来。

    “诏书已公布明白,你从今天就是皇太孙了。”

    皇帝端坐着说,面带笑容:“太孙既是朕的臣,也是你们的君,你们以后就要多多扶持。”

    “不过太孙谦逊孝顺,必能以孝事朕,纵因年轻,有不是处,汝等也要多多劝谏!”

    “臣(孙臣)诚惶诚恐,凛凛畏命,谨遵圣训!”苏子籍忙叩头答谢,这程序不是太长,有这段话,就辞退了。

    皇帝没有打断程序,目送着太孙出门,目光复杂,追随出去,直到苏子籍的身影消失在大殿门口,皇帝才慢慢松开抓着椅把手的手。

    苏子籍出门就再次迎来了乘舆和仪仗。

    这就是要去东宫了,苏子籍上了舆,在仪仗下直接被抬入了东宫。

    东宫是临时收拾出来的宫殿,过去一直没人住,早就布满灰尘,在简单打扫了一下,干净是干净了,不过一进来,就感觉空气中有着一股令人鼻子有些干燥的气息。

    苏子籍对此倒不意外。

    别说是自己,就是正规太子,其实早就不住在东宫了。

    在王朝制度下,太子太孙“天下本”,太子太孙的废立,直接影响政局稳定,太子太孙的素质关系着王朝的盛衰与连续。

    对太子的培养历来备受朝廷内外的重视,东宫官制度的建立,形成了以太子为核心的权力体系,对国政有重大影响

    但是太子与皇帝又有着尖锐的权力矛盾,因此在前魏时,太子就影响力量下降,“乘舆所幸之别院”,不住在东宫了。

    这东宫,其实有名无实,仅仅是册封时启用。

    并且皇帝册立他做太孙,明显就不是真心的,而有着不得不册立的原因。

    虽然暂时还摸不清皇帝的想法,但想也知道,皇帝对自己并不抱有太多的善意,这次册立既是结束,也是新的开始。

    东宫这种仓促收拾,明显不是很走心的样子,更符合苏子籍的猜测。

    早有心理准备,毫不失望。

    “请太孙更衣。”一行侍女上前,只是一福礼,就默不作声更衣,这是规矩,在东宫换上太孙服饰,从现在起,就是被大郑承认的太孙。

    “被册立为大郑太孙,天命+1,天命11→12”

    “【为政之道】+20000,晋升18级(3380/18000)”

    苏子籍突然之间若有所悟。

    前魏前,太子军政都有,甚至掌握亲军一万二千人,因此屡次发生皇帝和太子的尖锐矛盾。

    魏后改革,太子的六率,就真的队率,一率五十人,全军三百人,仅仅比亲王多一倍。

    真靠武力,要不是棋外招,是不可能。

    可太子太孙,最关键的是,名分普及于天下。

    天下亿万之民,人人都知道自己是太孙,其中酝酿的力量如果利用起来……苏子籍突然想起了已经在进行的“大学之道”。

    “果然,这是和君位挂钩的神通。”

    苏子籍才寻思,太孙冕服已经换上了,正是七章,冠垂九旒,这是任何亲王都没有的,不再寻思,继续上舆。

    “接下来,要去拜见皇后,然后就去太庙祭拜,在太庙祭拜完,才是礼成之时。”

    “在那时,我就是大郑名正言顺的皇太孙,就算皇帝想要废掉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而皇后早就穿着正装,在大殿里等候了。

    “太孙到!”

    随着太孙到的声音传来,皇后立刻坐稳,眼睁睁看着一身太孙冕服的年轻人,逆着光从大殿外进来。

    “啊,是你!”

    这一刻,眼前的太孙与曾经的太子,两道身影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她恍惚间,看到了昔日还活着的儿子。

    皇后深深地凝望着,心里想:“当年,我的阿福,也是穿着这样一身衣裳,走到我的面前……”

    苏子籍能感觉到,皇后正在凝视着自己。

    “跪——”这时,流程已走到了“跪”这一步,内赞官赞唱。

    苏子籍立刻跪下,口中说:“小子姬子宗兹受册命,谨诣皇祖母殿下恭谢。”

    “再拜——”

    恭谢完毕,内赞再次赞唱,苏子籍也再次叩拜。

    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碰,谁都没有说什么,毕竟现在还是在“礼”中,苏子籍朝谢过皇后,皇后受拜,就让他起来。

    “移驾太庙——”

    仪式规定的时间很紧张,走完了剩下流程,司礼官已带着往外走,接下来,就是去太庙祭拜了。

    太孙的仪仗再次离开,皇后穿着一身正装跟着出去,站在这座宫殿旁的高处——假山之上凉亭。

    从这里,能眺望着太孙仪仗一直走远了。

    “阿福,你的儿子已是太孙了。”直到远得看不清了,她才恋恋不舍收回了目光,低声说完这句,一摸脸颊,已冰凉一片,而她的眼神,却比泪水更是冰冷。

    “这次,我就是拼了命,也断不会容那老匹夫,再把你如何。”

第七百七十八章 礼成

    苏子籍却万不能理会皇后的心境。

    太孙仪仗也不是时时有,只见天子亲军身披铁甲,外罩锦袍簇拥,侍卫高举龙旗、门旗、日月旗、五星旗、风雨雷云旗、四渎旗等一路招展,在乐声中前行,苏子籍瞑目在舆上,不言不动。

    “太庙到!”

    苏子籍下舆,就见汉玉石阶月台,主体是前殿、中殿、后殿3座大殿,个个宫阙巍峨殿宁深闳。

    “前殿乃祭祀之地,有9间,太祖乃是万世不祧之祖,永据第一。”

    “中殿是寝殿,分十八间,每间供奉一代帝后,设置神龛,龛内供奉帝后牌位,陈设帝后的玉册玉宝。”

    “后殿是祧庙,本朝三代祖帝(追封三代)在内。”

    “两侧各有配殿十五间,东配殿供奉着历代有功宗室神位,西配殿供奉异姓功臣神位。”

    这说的非常清楚,前殿是祭祀之殿,太祖开国,永远被祭祀,而余下的皇帝,如果超过八代,就得移到寝殿了。

    “太孙,请入内祭拜太祖。”

    苏子籍在外面看时,就觉得殿里殿外迥然不同,里面不仅仅又暗又凉,甚至空旷幽暗,突然之间,莫名的恐惧浮上心来,这恐惧如此鲜明,似乎眼前就是地狱,一踏入就万劫不复。

    一抹微红的血色涌上来,苏子籍突然之间咬住了牙。

    在阳世,依靠种种机缘和权谋,使得朝廷和皇帝虽有各种意见,却没有质疑他的血脉,可实际上自己,根本不是姬家的人。

    祭拜宗庙,在无神世界,可以随意,可这有神世界,自己会遇到什么打击呢?

    这窃取的,可是整个天下。

    “太孙,请入内祭拜太祖。”见苏子籍迟迟没有动,礼官以为是心情激动,连忙提醒,现在时间不早了。

    苏子籍一凛,知道再无退路,踏步入内。

    才踏入,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显出一条龙,这龙带着金光,却根本不由任何分说,只一声龙吟,龙珠吐出,化成了雷霆。

    “轰”一声,时间似乎停顿,炽烈雷光瞬间扫下。

    “不!”

    “【蟠龙心法20级】”几乎是本能,一条蟠龙浮现,有角有爪,已经成了蛟龙,盘旋在苏子籍身上。

    但毫无作用,只一接触,就消散瓦解,雷光冲入了苏子籍身体内。

    恍惚中,眼前到处都是白光,似乎被无形黑手按下停止键,一切都变慢了无数倍,只有飘渺虚无的歌声突然充斥两耳。

    白光中有一个个人影,有的在招手,有的在怒视,有的在哭,有的在笑,似乎是所见的一切过去的人。

    思维要定格,眼前只剩太子淡淡的惋惜,以及叶不悔和儿子的面容。

    “不,我死了,她们怎么办?”

    就在这时,一道屏障似乎出现在眼前,苏子籍怔了良久,才发觉自己满头大汗站在了殿中,目光中看见半片紫檀木钿虚影,和对面画卷几乎重叠。

    沉默了半天,苏子籍才暗暗一声“艹”,刚才差点就死了,这种力量,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抗衡……

    苏子籍深呼吸下,才看清了,其实殿内只有一幅画像,一卷供桌,上面点了灯,显的威严肃穆,想必就是大郑太祖。

    在以前,苏子籍有千言万语,想说许多,说不会辜负大郑,说要治国安民,说要传承百代,可现在,却半点无话可说了。

    按照礼仪叩拜太祖,随身出殿,身披冕服,玄黑上衣、朱色下裳,七章纹,踏赤舄、着蔽膝、戴佩绶,九旒冕冠,丝带系颔,允耳低垂,踏出一步,周围的所有人,都无声跪下。

    礼成,太孙已立。

    明白这点,一股奇特脉动遥空而来,融入体内,吹动着冕服,冕旒互击作响,苏子籍微微一笑。

    大殿

    皇帝似乎没有变化,脸色如常,有宫女从盆子里拧着毛巾给他擦了,又有太监将周折捧给皇帝。

    皇帝随手翻着歌功颂德的折子,看了看就放在一边,拿起了一份,才看了眼就笑:“平沙郡的新怀山,发觉了铜矿。”

    “据官府考察,或不逊色于汤丹。”

    “去年朕看了下,天下绸缎纺织作坊已比太祖时多了一倍也不止,贩运船只更是十倍于当年,铜钱已不足而用,这是好消息,好消息。”

    皇帝似乎兴致很好,脸带着血色,侃侃而谈,但赵公公一看就心里咯噔一下,急急瞄了眼,已看见皇帝的两条腿痉挛得微微颤抖,心知不对了,连忙说:“皇上,您累了,休息下吧……”

    皇帝从刚才起就有些不舒服,现在是越发心悸!

    本正打算去看九龙仪是否有变化,还打算强忍,突然之间,心脏就是一疼!

    这疼痛简直突然出现,一下就飙到了让人无法忍耐的程度!

    皇帝才说“朕没事……”

    突然之间脸色煞白,身上一抖,还没有来得及说话,身子一沉就摔倒在了榻上,惊得太监全部腿软了。

    “皇上,皇上,来人,快,取水来。”赵公公见了大惊,忙从怀里拿出一只玉瓶,倒着一颗嫣红的药丸,就水服侍着皇帝将药吃下去。

    大约过了一刻,皇帝渐渐缓了过来,脸上没了血色,显得憔悴,只用目光看着远处,喃喃说着:“你听!”

    赵公公倾耳听,就听到远处隐隐传来一声:“……礼成!”

    “扶朕起来!”皇帝喘息着,挣扎着起来,这种情况下,赵公公也只能是听命,扶着皇帝起来。

    “你且退下,让孟林进来!”皇帝再次说着。

    赵公公知道,孟林这大太监,似乎一直在帮着皇帝做隐秘的事,这时根本不敢迟疑,立刻应了,不一会,孟林就出现在了皇帝跟前。

    “去,去勤华殿!”皇帝微微喘着气,仍是坚定说着。

    “是,皇上!”

    这种情况下,当然不可以步行,但只吩咐了下,就有太监抬舆而来,孟林亲自将皇帝扶入,又关紧了幕绵,不让一丝风袭击。

    再带着皇帝去了勤华殿,勤华殿殿宇连堂僻静幽深,直接就抬了舆而入,也没有点灯。

    皇帝休息了良久,才说着:“扶朕起来。”

    扶着皇帝抵达,皇帝一眼看去,就看见了亮如蜡烛,有了新变化的九龙仪。

    可仔细一看,就变了色。

    九龙仪虽有所变化了,龙珠竟然也只是亮了一半稍多,大概六成的样子,这让皇帝有些难以接受。

    皇帝惊声:“册封了太孙,居然才六成么?”

    若要达成想要的目标,眼下程度还不成?那需要做到什么程度才可以?

    皇帝不由沉默了,脸上满是皱纹的肌肉,都不由抽搐。

    上天,真的要阻我再延三十载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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