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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荆柯守     赝太子txt下载     赝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百十章 世子是怎么了

    “唉!”

    堂威喊过,钱圩却独自紧蹙眉头沉思,刚才打死了三个人,要说杖杀人,也不是第一次,钱圩十三年在郡县,当过六年知县, 杖杀,监斩,甚至当年开国不久清理匪贼督战都有。

    “可罪不该死就杖毙,还是第一次。”钱圩摇了摇头,口中苦涩无比,只是看着下面, 目光又是坚定:“我为朝廷计,岂惜我个人清誉呢?”

    就要伸手拍惊堂木,突听堂下一声大叫:“二位大人,我要举报啊——”

    凄厉无比的叫声,就像夜枭一样刺耳,骤然出现,吓得在场的人都一颤。

    钱圩手里的惊堂木都差点掉下来,脸上的肌肉都跟着一跳,这失态纵然是属于全员的,依旧让他胸中怒火熊熊而起。

    “啪!”钱圩狠狠一拍惊堂木,大怒:“你镇南伯府有着嫌疑,念在位列功臣,所以才给了体面,不叫伯爷和世子,叫你来问,现在还敢咆哮公堂, 简直是放肆!”

    谁料, 这话却再次刺激了堂下的弘道。

    弘道几乎泣血喊着:“不!我才是镇南伯世子!是有妖怪镇压我,代替了我!”

    什么?

    钱圩和潭平都是变色,本来是审问舞弊的事, 说实际, 谁也不会认为舞弊和镇南伯直接有关,镇南伯根本没有机会拿到考题,最多就是从犯,可是从犯根本不值——好好的勋贵传家,与国同休,去办这种没有多少好处又牵连甚大的事?

    更不要说区区一个奴仆了,他凭什么参与?

    可现在,弘道这一嗓子叫出来,不仅钱圩等人震惊,仿佛连老天爷也跟着震惊一般,这一叫,但听疾鸣的“轰”一声,接着一团极亮的电光传来,照得整个大堂雪亮,梁上籁籁落下灰尘,旋即又大堂一暗,只见倾盆大雨直泻而下,这还罢了,令人心悸的是,隐隐有一个火球出现,竟直接朝着弘道扑去。

    潭平跟一干人等都直接吓得呆住了,他当顺天府府尹这些年,自恃什么都见识过了,可这场景,他还真是从没见识过,今日算开了眼了。

    衙役们亦是如此,他们何曾见过这些?全都呆住,想动都无法动,仿佛有一股力量在压着他们,让他们身上背着重山一般。

    唯有钱圩,看到这一幕,不但不惧,反而目光灰暗的狞笑一声,“啪”将惊堂木重重一拍,怪目圆睁断喝一声:“这里是朝廷公堂,我钱圩奉旨审问,谁家妖怪竟敢作崇?!”

    这一声并不大,可这一声吆喝,竟仿佛是从极远地方传来的又一阵雷声,直接压过了大堂上的轰隆雷声,让双耳都嗡嗡作响的众人,一下子就耳朵清爽了!

    嘭一声,隐隐出现的火球,竟也化成了一团绿火,咻一下,就直接熄灭。

    这场面,配合着钱圩方才威风凛凛的一喝,实在犹如话本里所描写的传奇一样。

    “……”众人看向的目光都带上了震惊,個个目瞪口呆。

    “你是弘道,有什么冤屈,快快说来,说,是不是有妖怪指使你们舞弊科举?”

    “不,不是。”弘道才说了这句,见着上面的官又脸色铁青,透出几分杀气,显是极不满意,他其实是极聪明的人,立刻又话一转:“但是此妖,冒充了小人,兴起舞弊,祸乱京城是有的!”

    “哦?你此言不虚?”

    “小人个个是实。。”本来镇南伯世子,不应该称小人,可终是十年奴仆习惯,一被威吓,还是本能自称小人。

    “皇天庇佑……”钱圩重重的吐了口气,再开口说话,竟似反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听的喜意,转身说着:“我继续审,潭大人,麻烦你再去一趟,围住镇南伯府!”

    潭平亲眼目睹了一切,亲耳听到一切,已经明白钱圩这话是什么意思。

    大妖竟然代替了镇南伯世子,这恐怕已不是短时间内发生的事,这样的事既是被叫破,就必须要拿住那个假世子。

    但是这不是关键,有着大妖作崇祸乱的事,许多不应该查,不应该深入的东西,都可以一并推给大妖。

    不管是不是因大妖才发生了科举舞弊的事,这些事都可以推出去,也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毕竟,刚刚那一幕,可是很多人看到了,并不是假!

    这的确是皇天庇佑,把一个天大丑闻,化于无形。

    朝着钱圩点了下头,潭平二话没有说,直接起身喝着:“来人!”

    这时又一声令人胆寒的炸雷,潭平却再不犹豫,厉声吩咐:“备马,立刻叫起善捕营,随我出行,快!”

    此刻呼天啸地的倾盆大雨已经落下,可雷厉风行下,只是片刻,一行七八十人就已经云集。

    潭平翻身上马,直奔出去,后面近百骑也疾奔出去,数十骑穿街直扑,马蹄震得连忙响,竟然有着千军之势。

    京城除紧急军情不许驰马,就是京城连着亲军,人口已破70万人,这在古代是极大的负担,驰马就会一口气连撞死十七八人。

    但幸亏现在大雨,只见着噼啪的雨幕中,街道一个人都没有,唯有几个巡街的人拿着瞧锣,见情况不对,立刻远远避去,等人远去远了,才啐了一口:“这群狗日的……雨天驰马,撞死活该。”

    潭平却听不见这骂声,纵马过街,抵达镇南伯府门口。

    一眼看去,镇南伯府大门紧闭,侧门却开着,隔着一望,里面门房坐着二个门人,正在扯谈吃着瓜子,潭平略觉心安。

    刚才自己不坐牛车了,直接骑马,也没有带步行衙差去,而率领七十余骑奔了过来,为的就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个疑似假世子拿下!

    “围住,上去。”潭平翻身下马,尽管穿着衰衣,也禁不住这大的风雨,里面早就湿了,却顾不得,只是厉喝。

    角门处,有门人正坐在说话,虽隐隐听见马蹄,可雨大,也没有特别注意,等着看到顺天府府尹去而复返,还带了七十余名骑兵,都神情一变,忙站了起来。

    “你家世子呢?”潭平厉声问着。

    “世子?”其中一个门客迟疑了一下,又一人嘴快,说着:“世子刚刚出去了,说是买东西。”

    “来人,快追!”潭平一听就脸色大变,直接命令:“速速去,封住城门!不准任何人进出城门!”

    作顺天府府尹,临时下达这样的命令自然也是管用,可这一番命令,可是将几个镇南伯府的门人给吓到了。

    这是发生了何事?

    世子、世子是怎么了?

第九百十一章 立刻杖毙

    “还有,封住镇南伯府,没有我的命令,一人也不许外出!”潭平更是厉声喝着,这时,已经不给镇南伯府留丝毫情面了。

    “走,回去调兵。”

    “是!”

    七十余名骑兵留下十余人, 将前后门都堵住,剩下的人,除立刻疾去各城门下达命令封城门,还有数骑,直接跟着潭平回去,顿时,马蹄声又疾起。

    这些阉贼乖乖认罪,然后被打死,才是应该有的下场,不想还敢咆哮公堂?

    “住口,真是恬不知耻!”钱圩一拍惊堂木:“你这等贱阉,还算是官?还不供出,到底是谁指使了你?快说!否则,大刑伺候!”

    刑不上大夫,对刘世权用刑要谨慎,但一个阉贼不过就是奴婢,在这样的大案里,自然是要用刑来逼问了。

    此人也必须是突破口!

    钱圩也知道,这样的贱阉是绝不敢胡言乱语,不乱说,不过是死,若是乱说,那就是生不如死,不得好死!

    王进忠被人按着两边的肩膀,想要挣扎,就听到这话,惨白着一张脸冷笑,明显对钱圩这样审问自己十分不服。

    正要继续针对他作为大太监算不算官这事纠缠时,脑袋突然嗡一下,一股更激烈的邪火从胸口窜了上来。

    钱圩就见这个本来面带不服的大太监,突然之间冷笑说:“咱家是内臣,谁能指使我?当然是马督公和……”

    后面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扼住喉咙,突然之间就说不出了。

    坐在上面的钱圩,在听到前几个字时,就已大惊失色,立刻就要喝止,却已是来不及。

    本想着坏了,这阉贼竟当众说出了这样的话,若是将那一位给说出来,这件事就是没法善了。

    结果不知是这阉贼猛地意识到了说错话,还是上天眷顾,王进忠后面的话竟是没有说出来,张着嘴,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的公鸡,看着荒诞,却让钱圩后怕不已。

    “到了顺天府大堂竟还敢乱语,看来你这贱阉是断不可能说实话了!来人!立刻将他杖毙!”

    这可不对啊大人!按着王进忠的两个衙差目瞪口呆,抬头看向钱圩,明显是迟疑了。

    再怎么说,这位也是宫里的内臣,是有品级的太监!

    还涉及科举舞弊这样的大案,一言不合就杖毙,这是不是哪里不太对?莫非是大人突然犯了糊涂?

    这两个衙差迟疑,实在是情理之中。

    钱圩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却无法对外人说。

    他阴狠目光扫过,冷冷的说:“你们不杖毙,是想自己受杖么?来人!将他们两个先拖下去,各打二十!”

    “……是!”别的衙差一听,有的机灵,立刻就上来拖这两人下去。

    打这两人,反正也就是轻处打,总比留下来被指名去打太监强啊!就算真有什么事,也与他们这些人无关。

    片刻,外面就响起了肉被闷击之声,哎哟声才响了一两声,就变成闷哼,显然是被堵了嘴,免得再惹了祸端。

    有慢一些的衙差,在上官逼视下,只得按住王进忠,王进忠已经知道情况不对,首先是恨自己,自己怎么说这话?

    眼见着钱圩目光阴冷满脸杀气,他拼命挣扎,二个人都按不住。

    “拿下!”既然动了手,几个衙差心一横,就用上了阴毒手法,只听喀嚓一声,王进忠长声惨叫,已经被将其摁趴下去。

    “不!”王进忠知道,自己可没有两个被杖责的衙差的待遇,那两人不过是受罚,行刑的也是熟人,最多就是受一些皮肉之苦。

    自己如果被打,是真要被打死了!

    他额头冷汗直冒,脸色已苍白如纸,阴毒瞪向大堂上坐着的人,拼命挣扎,同时厉声诅咒:“狗官,皇上不会饶了你!你会比咱家死得更惨!咱家等着看你怎么死!”

    说话时,衙差就已是噼啪噼啪狠狠打下来。

    钱圩就这么坐在堂上,也不让人将人拖下去,就这么神色阴冷的听着诅咒,还冷声催促:“用力打,立刻杖毙!”

    原本衙差已用了力,却还是有所保留,万一大人突然后悔了,还能及时叫停。

    听到大人再次催促杖毙,两个行刑的衙差对视一眼,脸上都闪过了一丝狠色,下一次就用足了气。

    只听“扑”一声闷响,王进忠呻吟一声,本来尖声的惨叫,一下变成了闷哼,再“扑扑”二下,就没有了声音。

    竟是没几下,就真的将人活活打死在当场!

    看着这一幕的刘世权,脸色苍白,全身颤抖,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一瞬间,他是真怕了。

第九百十一章 又逃过一劫

    “至于你,来人!”钱圩脸色阴冷,冷冷的说:“将其官服剥去!”

    “钱大人,下官二十年寒窗……”刘世权哆嗦着嘴唇,恳求看去,自己读书二十年中个进士不容易,怎么能还没审, 就直接剥去官服?

    不剥去官服,自己还是“犯官”,剥了,就是黎民百姓了,这区别就算是在监狱,也大不一样。

    可才说出这句话, 刘世权自己就止住口, 因他想到刚才王进忠说的那番话, 冷汗就冒了出来。

    涉及到大内,不能说了,也不能辩了,自己再反驳再辩解,怕不但没有用,还有大祸。

    只因刚才贱阉王进忠竟当堂攀咬马顺德,还要攀咬马顺德之上,那还有谁?若是顺藤抓过去,可是不得了的事!

    这事就这样吧,刘世权脸色苍白想着,自己死也就罢了,也是定局,不可能再改了,若再连累家人,使亲族获罪、自己就是家族的罪人!

    想通了这些, 刘世权就不再挣扎。

    刘世权不再挣扎,钱圩盯着这个阶下囚, 反露出一丝温情, 挥手阻止了衙差剥衣,问着:“刘世权,你可知罪?”

    “下官知罪,一切听侯朝廷发落。”刘世权说完,就沉默不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钱圩感慨的说着,已经无心再细问下去,说实际,审案只是给朝廷一个交代,现在罪魁祸首有了,中间替罪羊也有了,再审下去,也等于给皇帝出难题,更丢朝廷体面。

    思索定了,说:“既然知罪,那就还算顺服朝廷,去狱中反思罢!”

    说着,钱圩一摆手,让人将其拖下去:“退堂,来人,备车!”

    钱圩现在已在顺天府坐不住了,这事必须要及时去禀报,将这事的收尾给敲定,绝不能放任此事闹大!

    况且,之前是想不到一个收尾的借口,而现在借口已送上了门,既能对皇上有一个交代,又能对天下读书人亦有一個交代。

    自己定要说服皇上,让此案就此了结!

    “去皇宫!”上了牛车,钱圩说着,将车帘放下,往后一靠,叹了口气,不由按着太阳穴。

    其实一开始,钱圩就先有定论,再寻证据,这事会发展到这里,让自己觉得意外的就是王进忠这贱阉竟真胆大包天敢说出那样的话,至于别的,一切都在预料中。

    也正因此,钱圩才更头疼。

    也幸好,不幸中的万幸,出了镇南伯世子被大妖所换这事,该说是上天庇佑么?

    闭上眼,钱圩做着腹稿,趁着还没到皇宫,思索着如何说话。

    抵达皇宫时,天色还早,这时皇帝一般正在处理事物,直奔皇帝常去的大殿,一路走来,能看到侍卫在时刻巡逻。。

    大殿外更是甲兵林立,这一切都带给人一种压抑肃穆之感。

    钱圩能感觉得到,皇宫内的气氛比以前来时更令人不安。

    “风雨欲来啊!”钱圩望了一眼天空,乌云翻滚而来,压抑之感更甚。

    胸口似是堵着东西,就连眼前这常来的宫殿,也仿佛与往常不同,像被雾蒙蒙的颜色笼罩着,给人一种日落下山暮色沉沉之感。

    “钱大人?”这时一个大太监恰从里面匆匆走出,一低头,就看到了站在石阶下的钱圩,顿时一惊,忙小跑着下来,问:“您可是有事禀报皇上?”

    钱圩虽不喜欢宦官,但面前太监平日里比较低调,与马顺德、王进忠之流不同,他冷淡点头:“本官有急事要禀报皇上,事关科举舞弊一案,案子已经审明了,特来向皇上禀报!”

    钱圩可是皇宫的常客,是这些人眼里的熟人,此刻又要禀报已经审明了的科举舞弊案,纵然态度冷淡,这太监也是丝毫不敢怠慢,立刻说:“请钱大人在这里稍后,咱家这就进去禀报皇上!”

    说着,就提着衣摆匆匆又疾行而上,朝着殿内匆匆而去。

    而此时的偏殿里,匆匆赶到,赶在钱圩之前到来的人,正是大太监马顺德。

    马顺德已经取代赵公公成新一任督公,掌管着外面几乎所有情报事宜,涉及科举舞弊大案,更是皇上重视的重中之重,早在镇南伯府出事,以及钱圩杖毙了王进忠时,就已有消息快速递到马顺德这里。

    马顺德得到消息时差点晕过去,一边咒骂着王进忠果然不得好死,一边却又急匆匆赶来,甚至顾不上擦汗,只为了提前一步来觐见皇帝,将得到的情报说给皇帝听。

    禀报时,内心已不安至极。

    皇帝看一眼脸色苍白、满头是汗的马顺德,蹙眉:“你也是四品太监了,如何这种模样,养气呢?”

    “是是,奴婢养气不足,望皇上恕罪!”

    马顺德脸色苍白,却一个字都不敢隐瞒,将发生在顺天府大堂上的事都一五一十说了,就连王进忠攀咬自己的话,都一字不易,还讲了大妖或真取代了镇南伯世子。

    “……因现在各城门都已关闭,潭平正带人四处搜找,若不是那个假镇南伯世子心虚,岂会匆匆逃走?更可恨是王进忠,竟在大堂上胡言乱语!”

    马顺德心里清楚,科举舞弊的事,不管有没有那个镇南伯世子掺和,面前这位天下至尊怕都怎么都逃不掉干系,乃是幕后黑手、主谋。

    可这事,他能说么?

    他纵然心里清楚,皇上之前更暗示了种种,可都不能说!

    “王进忠四处攀咬,居心更是莫测,实是丧心病狂,奴婢御人不严,实是有罪,请皇上降罪!”

    马顺德说了大妖的事,此事完全可以将黑锅扣出去,更着重说了王进忠之可恶,在这两个之外,他很干脆的就认罪,任凭处置。

    因他知道,自己有任何抗辩,都是减分而不是加分。

    毕竟,王进忠可是攀咬了自己,若不趁机让皇上对王进忠痛恨,万一皇上顺水推舟,将自己推出去做替罪羊,那自己岂不是立刻要去死了?

    这也不算是胡说,王进忠虽然没有说出是受皇上指使,可那番话只要是个不蠢笨的人听了,都能咂摸出一点不一样的滋味来。

    这事皇帝做得,他也猜得,但这事却不能公之于众,更不能点破了,否则,无论是谁,都难逃一死,而首当其冲倒霉的人,则只会是自己这种随手可抛的奴婢!

    垂眸看着跪在脚下的马顺德,皇帝脸色微变,似乎是一时不能决断,良久才冷笑一声:“这狗奴才竟然敢于胡乱攀咬,死的好,死的妙!”

    这话一落,马顺德不由暗吐出了一口气,半颗心就落了下来,这次,自己似乎又逃过一劫?

第九百十二章 天意果真垂青太孙

    马顺德正小小庆幸下,皇帝若有所思。

    似乎想到钱圩立刻就杖毙了王进忠,免得当众说出不该说的话,皇帝深深吁了一口气,叹着:“钱圩,还是有点才干的。”

    至少,能立刻将王进忠处死, 只凭这一点,就可以将之前钱圩软弱之举给揭过去。

    此人对他应该还是忠诚的。

    马顺德趴在地上,不敢吭声,心中却突然油然产生着嫉恨。

    这时,外面进来一个太监,快步来到皇帝身侧, 低声说:“皇上, 钱圩已到殿门外,他称案子已经审明了,特向您禀告。”

    “让他进来。”皇帝满怀心思,这时天已阴得重了,沉雷一声接一声响,既已知道发生什么事,仍心有不甘,觉得这件事就这样结束,实在是白忙一场,错过了机会。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作罢,皇帝忍着烦躁,令人将钱圩叫进来。

    大殿外正等候着的钱圩,看见刚才进去禀报的太监又出来。

    “钱大人,皇上已在里面等着您呢,请速速入殿!”

    钱圩颌首感谢,就快步进去, 一进去,就看见了皇帝熟悉的身影在殿内散着步,连忙叩拜行礼。

    “哦?你说案子已经审明了?”皇帝似笑非笑的问:“才仅仅一天么, 这个速度,倒是神速了。”

    这样子,实在是让人看不出这天下至尊到底是什么心情。。

    但毫无疑问,若不能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回答,身是阁臣,下一刻被拖下去肯定不至于,可皇帝也未必留多少颜面。

    顶着这样的压力,钱圩却正容回话:“回皇上,案子其实也并不复杂,之所以会闹出这样风波,实乃妖孽作乱!”

    “在今日之前,谁能想得到,镇南伯府这样功勋之府,竟糊涂至此,被妖孽给哄骗了?此事实在是骇人听闻,但确是实事!”

    “哦?你说,镇南伯府被妖孽给哄骗了?”皇帝怔怔望着殿外,问着:“这是怎么回事?与科举舞弊一案有关?”

    钱圩也不管皇帝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这事随着自己跟潭平的放任,估计已经在京城里传开,当下就端容说着:“是,镇南伯府的世子在十年前发病,被妖怪调换,不知使了什么法术,竟然无人生疑,这实在可怖可畏。”

    钱圩说到这里,是真正诚心正意,也大是不解:“臣原本是书生时不知,可入朝为官,也读了前朝史载,有所了解——何方妖孽,能替代一个伯爷世子,而不惊动发觉?”

    “别的不说,道录司和钦天监,都是有罪。”

    “要是人人都这样,那知满朝文武勋贵,是人是妖?”

    钱圩说的满腹疑惑和愤慨,前朝根本没有这种事,本朝开国,如日东升,怎么会有这样的事?

    皇帝却若有所思,隐隐明白,又是太祖留下的后遗症。

    当下摆了摆手:“这事朕知道了,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你继续说。”

    “是,这假冒的镇南伯世子本非我族,其心必异,因此煽风点火,祸乱京城,而被替代之人,一直被假世子带在身侧做小厮,正被之前被收押之人举报与科举舞弊的弘道,可见,妖孽是欲借此机会,行逆天之谋!”

    “而太监王进忠和副考官刘世权,或是阴人,或是心术不正,都被那妖孽所腐化,竟跟着扰乱朝纲,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这些就是随便编造了,但钱圩说的庄重大方,皇帝也听的极认真。

    “幸皇天庇佑,小厮被检举,结果一入公堂,惑心术自解,当下立刻揭穿这事,而揭穿了,在大堂之上,那妖孽还欲兴风作乱,出现了火球与雷声,后被臣喝退。”

    “不仅仅这样,王进忠还不悔改,竟敢当堂攀咬,说与内宫马顺德有关,其状若疯狗,还欲说大逆之词,显然已被妖孽彻底灭了心智,当下被臣给立刻杖毙了,以免他妖言惑众,迷惑世人!”

    “臣无旨杖杀内臣,还请皇上降罪!”说着,钱圩就五体投地,一副等候发落的模样。

    旁马顺德,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听到钱圩提到了王进忠当堂攀咬自己,就是一哆嗦。

    他偷偷看向皇帝,发现皇帝面色平静,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钱圩,说:“钱爱卿,你杖杀这等忤逆不道之婢,又何罪之有?起来吧!”

    随后,又淡淡看向了马顺德,马顺德忙垂眸站立,却听皇帝说:“虽此事或是攀咬,不过,未必空穴来风,你是不是真与之有牵连啊?”

    噗通!

    马顺德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等反应过来时,已接连磕了三四个头,嗑得脑门都破了皮,鲜血淋漓,还在连连向上磕。

    “奴婢怎么敢呢!奴婢怎么敢呢!”

    皇帝看都不看,冷声说着:“就算没有牵连,至少你也有失查之罪,来人,杖十!”

    听到只是杖十,马顺德顿时松了口气,就被拖了下去,片刻,棍子击打肉的闷声,以及马顺德忍耐的闷心,同时从外面传来。

    在这样的声音背景下,皇帝却和气对着钱圩说:“你办事利索,实深得朕心,来人,赏玉如意一对!”

    一旁立刻有太监记录了,这是需要之后去钱府赏赐,毕竟是御赐之物,又是奖赏,自然有一套程序要走。

    钱圩立刻跪倒,谢恩,却没有立刻抬首,而是跪等着处置的旨意。

    皇帝似乎心思重重,神情恍惚看着远处,一时没有说话,说实际,自己是皇帝,这次不中,下次有的是机会。

    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词?

    只是,局面演化成这样,却大大出乎预料之外,皇帝浮现出蜀王齐王一样的困惑——莫非天意果真垂青太孙(代王)?

    “不,朕才是皇帝,朕才是天子。”

    皇帝目光一厉,沉吟片刻,冷冷说:“太监王进忠、副考官刘世权做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实在是可恶,王进忠死了,也不可轻饶,尸体喂狗。”

    “刘世权身负皇恩,却作出这等辜负之事,斩!”

    “余下十三家考官贬三级,罗裴和梁余荫有失查之罪,但又有检举之功,不赏不罚。”

    说完处置,皇帝还是心有郁郁,又说着:“镇南伯府,世子被调换,虽是妖怪所为,也是自身不修德导致,着削去爵位!”

    一道道命令颁布下去,声音沉稳,赏罚分明,似乎又回到皇帝原来英明决断之时。

    “臣遵旨。”钱圩应诏,看着皇帝一道道命令颁布,内心实在复杂至极。

    皇帝先不说,朝堂上,怕有不少聪明人已洞悉了真相,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朝堂稳定,不再生出乱子呢?

第九百十三章 悬赏

    钱圩正感慨,皇帝见着他呆呆出神,因说:“钱卿,在想什么呢?”

    “臣在想这些事如何善后。”钱圩见着皇帝笑眯眯看着自己,仿佛君臣相宜,但还是立刻回话,恭敬垂头, 不敢与之直视。

    经过之前种种事,纵钱圩依旧对皇帝忠心耿耿,但也对皇上心有余悸。

    “是啊,善后不容易呀!”

    皇帝十分满意,抚着额深深吁了一口气,神色却轻松许多。

    现在重要的并不是天下治理,也不是天下争战, 最重要的是反是内部问题——太孙。

    皇帝不需要一个会反抗自己的臣子, 哪怕打着为自己为朝廷的名义,自己需要的是既有能力又只效忠自己的人。

    “首辅今日上午上折告老,你怎么看?”皇帝踱着步子站住了脚。

    首辅告老这事,其本人早就告诉过钱圩。

    但钱圩虽忠心,却不傻,自然不会让自己看起来仿佛已知情,他猛一抬头,稍稍露出一丝诧异,又将这诧异按捺下,只恭敬回话:“回皇上,首辅乃是国之重臣,任命或致仕都非小事,当由皇上圣断。”

    “只是,要是询问臣的意见, 臣以为,首辅一向办事良好,现在也没到七十, 还可以为皇上您多效劳几年!”

    虽首辅说过要离开,不想做首辅的内阁大臣几乎没有, 钱圩也是内阁大臣,自然也有过一瞬间的心动,但经过这次的事,对首辅感观复杂,越发佩服,也因此觉得自己怕是不能胜任此职,所以不敢附和。

    皇帝听了,只是点了点首,似听进去了,可片刻后,就倏然回身说:“钱圩,接旨!”

    “臣接旨。”钱圩立刻跪倒,恭敬说着。

    “朕命你担任主考官,负责之后的春闱!”

    “……是!”钱圩立刻应着,但他的心里,却对首辅揣摩皇上心思之能,更加惊叹。。

    首辅居然能判断出,自己若这样回答,皇上必然立刻吩咐自己做接下来春闱主考官。

    果然能做到首辅的,都是人杰,自己,还远远不如。

    京城

    京城是海运和运河并举,只是前朝末期,财政亏空,又屡有战乱,因此淤塞,大船难通,皇帝登基,财政渐渐充裕,十几年治河,贯穿了海运和运河,因此船只云集,生业繁茂。

    沿河沿街连绵席棚,因着突然出现的轰隆大雷,不少人都悚然而惊,不知这又出了什么事。

    “雷声来得邪乎,该不会是在劈什么妖怪吧?”

    “是有可能,你不知道,这里(坊)据说有鬼怪啊。”

    “啊,什么鬼?”

    “听闻是前朝的女鬼,上吊死了,一直在夜里幽幽叹息,吓跑了几个人家了,最近的是顾县丞买了,结果没有住几天,就吓的搬走了,也没有人再敢买了。”

    “你们听的都不对,哪是前朝的事,是十几年前这户人家和太子有了牵连,所以死了……”

    “不仅仅这样,听说,那一位已经老了,糊涂了,又把孙子当成仇人呢!”

    “嘘!噤声,不要议论这些,免遭祸端!”

    本来躲雨的行人讨论的还算愉快,听到这个,立刻行色匆匆,似乎很忙的样子,不少人宁可冒雨多走一段路了。

    这数月以来,不仅朝堂上出现种种怪事,就连京城内的百姓,也陆续遇到怪事。

    被平了的神祠曾有野神作祟,这是很多人都已有的共识。

    而除此之外,关于太孙的奇异,关于各种真龙之说,更在私底下流传。

    而新旧交替这个时间段,像老迈之龙已龙气衰退,无法再给予京城庇佑,所以一些灵异事件也时有发生。

    从来只从外地人口中获知的一些妖怪作祟之事,在现现在的京城里,竟也能偶尔遇到了。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令很多人开始下意识不安。

    今日的大雷,又在科举舞弊案发生后出现,还是旱雷之声,这实在是让人无法不往多了去想!

    而招了闷雷的源头,也就是偏僻顾家宅子密室里已残破不堪,倒了一地妖怪,混杂在其中的唯一一个“人”,正是潭平现在遍寻不到的镇南伯府假世子,谢真卿。

    谢真卿俊秀面容都布满灰尘,就连往日不沾尘埃的衣服上,亦多处破烂,让整個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随着眉蹙了下,他慢慢睁开眼,一睁开,就猛地起身,踉跄一下才站稳。

    满目疮痍,入目的一切,都让他心底一凉。

    天雷是何等威力,竟连招来的几只大妖全部劈死,在京城内的安逸,倒是让自己忘记了这天威之可怕!

    “大、大人!”就在谢真卿感到头疼,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时,不远处传来一声虚弱的声音,谢真卿转过头去看,才发现狸猫扶着墙起身。

    不仅仅这样,外面也传出点声音,是两只小妖,这两个小妖也受了重伤,但因并没有进入密室,只待在这宅子里,反因此捡了一条命,还有口气,但也出气多进气少了。

    “过去多久了?”谢真卿按了按额头,开口问。

    狸猫喘着气,虚弱着回话:“大人,已、已过了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谢真卿现在脑袋都嗡嗡作响,不像往日反应灵敏,但听着过了这么久,终于恢复了一些神志,暗道一声:“坏了!”

    “弘道知道我内情很多,断不能留了!”

    “必须快快处理。”谢真卿一念之间,立刻就问:“还有多少妖在京城?”

    之前天雷轰击,他也不敢说就只袭击了这里,这处外加几处都藏着妖怪,不知道还有多少妖怪能为自己所用。

    “大人,府里就只有我们六个了!”狸猫点了点,说着。

    六个,狸猫勉强算是大妖,但伤不轻,余下都不是大妖,连人形都化不了。

    谢真卿咬了下牙:“通知全京城的妖族,弘道已经是叛贼,出卖了我们妖族,我们妖族必将其诛之。”

    “如果此人不在镇南伯府……就去太孙府附近拦截,务必将其格杀,不许留下活口!”

    命令完,谢真卿扫了一眼,又说着:“谁能完成任务,我亲自赐下妖力,助其晋升,还传法三篇!”

    “是!”狸猫立刻积极起来,带着几个轻伤妖怪立刻应命。

    要知道,妖力有着品阶差异,一旦蒙上位者赐下妖力,就立刻得了许多好处,不但多了几分神通,更是打通了化形之路。

    要是鲤鱼等水族获得龙君赐下,就有一线希望化成龙!

    这赏格,不可谓不高了,顿时狸猫,把刚才惨相都忘了精光。

第九百十四章 削爵

    镇南伯府

    昨夜一场大雨,第二天凌晨一大早就有着动静,门房就又偷偷看了外面一眼,只见镇南伯府沿墙都是顺天府的善捕营,不仅仅堵住前后门,连没有门围墙处也有人盯着,一个个都带着配刀, 一看就是动了真格。

    就有仆妇提着食盒和篮子想出门,就被善捕营的人拦了,皱眉说:“你有甚么事想出去?”

    “兵爷……”仆妇赔笑低声说:“府内几十号人,每天都得买菜,是不是让我通行下?”

    “不行,上面有令……一概不许进出!”善捕营的人连连摇头。

    往日里,顺天府府尹也要给镇南伯一个面子, 可现在这些人毫不通融,连奴仆想要买东西,都被阻止。

    甚至后来管事出面,递了银子求帮着买,也无人答应。

    “不行,平时这忙我肯定帮了,现在谁敢消受这些银子,不怕砸饭碗么?”有稍熟悉的人直接低声说着。

    这座偌大镇南伯府竟像一座大监牢,这里的人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可哪怕是往日里眼高于顶的伯府管事,现在也只能是忍着,一个个都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比较有脸面的管事都试探着问伯爷跟伯夫人身侧的得力人,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会不会牵连到府内的人?

    “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夫人昨夜哭了一夜,世子出去了也不寻找, 还把那個小厮迎到上房里看护!”

    “老爷不断叹气,也是一夜没有睡, 这光景,谁敢去问。”

    丫鬟仆人个个慌成一团,却不得关窍,哪知道,现在的镇南伯和夫人,正遭遇着比被甲兵围困更令人痛彻心扉的事。

    “没有想到,这些年一直养着的儿子,寄予厚望的伯府世子,竟是大妖所扮!”

    “而真正的儿子,却是假世子身侧的一个小厮!”

    镇南伯和夫人纵然会因亲生儿子的遭遇而心疼,可同样亦是被多年心血白费、伯府后继无人这事给深深打击到了!

    当然,回过神后的夫妻二人更恐惧,伯府竟被一个大妖藏匿多年,还卷入了科举舞弊案,等着镇南伯府将是什么?

    “夫人,您要去看望弘……公子?”夫人身侧的仆妇,见夫人坐卧不宁,一副想要出去的模样,这仆妇顿时心里了然,低声问。

    夫人生得雍容,一看就是标准贵妇人,哪怕遭遇了儿子被替换这样的打击,虽脸色苍白,亦是勉强能维持住表情,不至于崩溃。

    但距离也只是差一步之遥。

    她伤心至极地说:“到底是我儿……哎!我苦命的儿啊!”

    身侧的人听了,对视一眼,都没敢露出异样来。

    夫人这痛苦哭泣着的,到底是这个被送回府里的儿,还是已经逃之夭夭不见了踪影的儿?

    别的不说,原来世子虽假,可风度翩翩,熟读经书,虽身体弱了些,可却令人心折。。

    而真世子,大家都日常见了,就是一个小厮,这一时如何扭转过来?

    看,镇南伯到现在,还不肯接受,还没有去探望呢!

    “弘道可睡了?”走到弘道被送回后就入住的院落,夫人问。

    这院落并不是伯府世子住的院子,更不是弘道原本房间,那里既住过大妖,谁知道里面是不是藏着什么可怕东西?

    弘道一被送回来,知道了这事后,伯爷就下令,直接将院落给封存了。

    不光是自己心里别扭,更因那里既住过大妖,就不能让人破坏了里面的现场,万一皇帝想要派人来探查,他这里给搞了破坏,岂不是罪上加罪?

    所以弘道被送回来后,住的就是离着正院很近的一个偏院。

    守在门口的两个仆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忙小心翼翼回:“弘道……公子,还没睡……”

    夫人听了,就直接带着一个仆妇一个丫鬟进去。

    才进院落,里面的人就察觉到了。

    弘道,哦,现在应该称为谢弘道,谢弘道出来,冲着伯夫人深深一礼:“母亲。”

    这一声唤的干涩无比。

    何止是他,夫人一恍惚,可看着以前的奴仆,总是难以相信,亦干巴巴地问:“我儿,你可还好?这里可住得惯?”

    谢弘道回话:“母亲放心,这里住着很好。”

    “哦,那就好。”夫人对着他,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些年,她与谢真卿做母子,儿子因身体病弱,她与夫君投入的精力就格外多,而谢真卿对她与伯爷更孝顺。其实就算是到了现在,夫人也想不通,那样一个除了身体病弱之外样样都好的儿子,怎么就能是个妖怪呢?

    谢弘道跟在谢真卿多年,又跟着在伯府住,只这么一眼,就看出伯夫人在想些什么。

    本就难受的心情,更因亲生母亲对大妖不自觉流露出的关心而痛苦。

    想到自己刚被送回来时,作亲生父亲的镇南伯看过来那一眼,谢弘道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都几乎快要维持不住。

    可这件事真去细究,又能怪父亲与母亲么?

    这些年的相处,当做亲儿子一样看待,怎么可能对那大妖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可问题是,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自己被替换,被变成奴仆,是自己最惨好不好!

    二人又简单说了几句,伯夫人也想对他好,这一点,谢弘道亦能感觉到,面对伯夫人的目光,他只能强颜欢笑,反过来安慰:“母亲,我现在能醒来,不再被那大妖逼迫,这已是不幸中的大幸……”

    “放心,我这些年也学了些,不至于让您丢了颜面。”

    才说着,突然有人跑进来禀报:“夫人,外面来了宣旨太监!”

    “什么?”这一刻,所有人心里都浮现出了一丝不详预感,伯夫人立刻对谢弘道说:“我儿,快随我出去接旨!”

    抵达庭院,到底是勋贵家,已经设了香案,镇南伯也从正院出来,一行人跪下。

    只是一看宣旨太监,就知道没有好事,只见冷着一张脸,展开圣旨,尖着声音宣读。

    谢弘道跪在人群前,脑袋嗡嗡响,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几个字在耳畔不断回荡!

    “……虽是妖孽作崇,可也是不修德导致,如此凉薄,如何能置身勋贵殿堂之列?着削去镇南伯爵位……”

    削爵了,祖上拿性命换来的伯爵,竟就这么给削了!

    “臣……接旨!”

    镇南伯的脸色一下惨白下来,却还要强撑着跪拜,谢这削爵之恩。

    太监也不收管家递来银票,直接就这么走了。

    府内的人都惶恐不安看向站着拿着圣旨的镇南伯……不,现在已不能被称之为伯爷了。

    他呆呆地看着手里的圣旨,片刻,突然就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伯爷!”

第九百十五章 求取一线生机

    “伯爷!”

    周围顿时大惊,先是个个面如土色,接着就惊醒过来,七手八脚把镇南伯架住,有的扶着镇南伯呼唤,有人去寻汤觅水,有人手脚无措呆看, 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伯夫人呆呆的看着,口里只说着:“伯爷,你可不能有事呀……”

    倒是管家撑的住,叫过人:“伯爷这是急疼迷心,一时昏迷,不妨事的,快去叫张郎中来, 不要声张。”

    有人命令, 自然有人立刻去执行,权贵府里都养着一二郎中,为的就是出现急病时能立刻找到人。

    若治不了的病,就只能去请外面的名医,或干脆去请太医。

    镇南伯虽被削了爵,但府里的郎中不可能立刻走人,一被请立刻过来了,当下就上去检查。

    “啊……”这时,镇南伯粗重喘息一声,醒了过来,脸色蜡黄,哆嗦着手,想要起身,却根本起不来。

    这一检查, 就道坏了!

    “伯爷这是中风了,内风不轻啊……”张郎中直起身子叹着,这话一出,众人看着被扶到床上躺着的人, 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丝绝望。

    伯爷好好的突然被削了爵位, 这对整个镇南伯府的人来说,都是一个很沉重的打击。

    不过,圣旨里,虽削了爵,但没有抄家,连从三品昭信将军都没有削去,虽说这将军一点兵权也没有,就是一个虚职,一年领個260两银子,可也是官身,还能有希望。

    结果在这时,伯爷又中风了!

    看这样子,都不必张郎中说,就知道伯爷中风严重,这是受了大刺激!

    伯爷没有倒下去,还能有人脉经营,一倒下,靠谁呢,靠夫人还是靠昨天才是小厮的谢弘道?

    这伯府,眼见就要散了。

    “卿儿……卿儿……”躺在床上的镇南伯挣扎着,嘴里唤着,似乎脑子不清楚,还念着自己的儿子。

    伯夫人听得眼泪都流了下来,说:“别喊了,老爷,别喊了,他早就走了!走了!那是妖怪,不是咱们儿子!”

    “卿儿……真卿……”

    床上的人却睁着无神的眼睛,嘴里细念着他所谓儿子的名字,明显是受到了两次重大打击,脑袋都直接糊涂了。

    “大夫,这是怎么了?”

    “这是内风,一时糊涂,我开几贴清神降血的药,过几个时辰就清爽了。。”张郎中盘算着自己还有多少银子,又能不能去别家,口中却还说着。

    他虽生了心思,却还没有懈怠,凝神开了药方,又命着去抓药,这个不用去外店,大部分府上都有,管家接过看了,立刻吩咐:“去药柜去抓药,快去!”

    等到让人去煎药,镇南伯夫人看着丈夫,红着眼眶,想说什么,又不知能说什么。

    怨吗?

    自然是怨的,镇南伯府素来是低调,并不怎么碍别人眼,怎么就被大妖相中,被大妖将儿子给替代了?

    自己将大妖当儿子养了这些年,就算是此刻生了恨,可这些年感情,又岂是能立刻抹掉?

    哎,事已至此,再去想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爵位已是没了,如今人也病倒了,整个伯府就如大厦将倾,徒之奈何?

    不光是伯夫人这样惶,仆人,哪怕是素来还算沉稳的管家,现在也是面色惶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首先,这伯府就要大改,府邸不是御赐,所以还能留着,但有些院落不适合无爵之人住,就只能搬出来,将院子封起来。

    而门匾及府内的一些陈设也要撤了,放到库房里。

    还有一些建筑、装饰,也都要换,在这风雨飘摇之际,却还要紧着去做这些,否则,被人再告到皇上那里,那就真是要了命了。

    谢弘道就这么站在旁,看着仆从进进出出,看着小厮侍女服侍着亲生父亲喝药,看着母亲站在一旁,垂泪劝着。

    又见父亲已老糊涂了,却还心心念念着“儿子”,这样父子深情,让谢弘道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们又需要自己现在做什么。

    自己这些年的身份只是一个小厮,纵然也识字,却根本没有认真读过书。

    曾经做世子的那些年对自己来说已太遥远,很多事都只隐隐记得,而荒废了这些年的学业,也不可能立刻捡起来。

    谢弘道默默走了出去,直到走到了外面,走到无人的庭院中,依旧没有人发现这一点,没有人来追,没有人来问,也没有人注意到。

    他虽被认了回来,可这偌大府邸,却无一处是自己容身之处。

    自己记忆中那些对他亲近的人,也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若说之前自己还心存一丝侥幸,那现在就已经确定了这一点。虽自己被认了回来,但实际上,也许谢真卿才是本来被寄予希望的世子。

    谢弘道不敢去试探,是不是自己当时在大堂上什么都不说,只死扛着酷刑死在了那里,镇南伯府就依如往昔,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因重大变故而伤心绝望?

    远处仍闹哄哄,而这无人过问,站在角落处沉默良久,原本颓丧突然被什么给点燃。

    “混帐,凭什么?”谢弘道的眼底冒火,凭什么,自己凭什么要去想替那个妖孽去死?

    凭什么父亲倒下了,自己根本无人问津。

    凭什么伯府削爵,本是妖怪作的罪孽,却隐隐变成自己的原因。

    想起夺走自己一切的大妖,谢弘道眼睛里,宛是鬼火一样生光:“不,凭什么?我才是镇南伯世子。”

    这样说着,突然之间一阵响,抬头看去,竟是一只猫串过,本不以为意,可一转身,就不禁一惊,突然之间毛骨悚然。

    “先前我是此妖仆人时,记得此人有驾御不少妖怪,有的就是动物。”

    “莫非刚才,就是其中一只?”

    “不好,我知道此妖许多秘密,要是继续留在府里,等他反应过来,我就必死无疑!”

    “只有趁着现在,趁着他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逃亡去太孙府,我倒可以求取一线生机!”

    偌大镇南伯府,却完全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谢弘道一警觉,就什么都没拿,四下看看,直接双脚一蹬上了墙,从上面一翻而下,落地无声。

    若说在那大妖身边唯一得到了好处,大概就是自己不得不为大妖杀人,不得不学了一身足以自保以及杀人的本事。

    出来后,谢弘道丝毫没有停留,直接就向太孙府奔去。

第九百十六章 殃及池鱼

    一辆牛车正慢慢行着,却被拦了下来,京城不比府州,举手投足皆有制度,就连牛车都走得不疾不徐,讲究缓平稳适,因此停靠都徐徐而停, 不会使车主难受。

    此时春天,车外路侧树木显绿,池塘清波涟涌,回顾一望,便见天空滚上乌云,虽时而被风吹散, 露出阳光,但眼下又聚拢,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其中,光线昏暗了许多。

    淅淅沥沥的雨落下来,打在地面上,变得湿润。

    苏子籍看着出神了会,才问特赶来的仆人:“就在前面?”

    仆人回话:“是,二人就等候在前面的客栈里。”

    原来是余律和方惜早早去太孙府,结果没找到,府里的人得了地址,知道殿下现在对这二人很关心,就立刻赶过来,在半路上告知。

    本来牛车就要拐路,既二人要见自己,苏子籍就说:“先不必回府,去见一见余律方惜再回。”

    “路先生, 你继续说。”

    太孙府来的仆人说完了事就下车, 牛车内除苏子籍,还坐了二人, 一人是野道人,一人则是惠道。

    因着去见余律方惜, 一提到这二人,就必然无法避开目前要面对的难题。

    一路上,气氛稍显沉闷,野道人也是上车没多久,按照事情发生的顺序在禀报。

    惠道旁坐,就听野道人继续说:“……主公,钱圩已在一天内结了案,当堂杖杀了王进忠。”

    “首辅告老,但皇上不许,还派了人安抚。”

    “哦?首辅倒是聪明人,可惜……”苏子籍点了下头轻叹。

    野道人继续:“就在方才,官府还贴出告示,说是三日后再次进行春闱考试,既不耽误多少时日,很快就再次考试,赴京赶考的这些举人自然也就安了心。”

    这真是每一个举措都仿佛天助皇帝。

    只听着这些,惠道就怔怔想,本来预想的举人叩朝,以及舞弊大案,连连被赵旭和钱圩化解,果然是气数尚盛么?

    胡思乱想间,牛车已经进胡同,乍见旅店了,此时已是暮色苍茫,这里靠北是坊市,最是热闹去处,街衢二侧星星点点已渐渐燃起一盏盏灯笼,虽有细雨,还是人来人往。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苏子籍怔怔出神,观赏街景,吟着一诗,才笑着:“赵旭和钱圩不愧是大臣,这样纷乱如麻的局面,这样一下就理出头绪了,看来这一局,竟是平了。”

    “不过,与其说皇帝气数尚盛,不如说,本朝开国,本是如日东升,名臣辈出,逢凶化吉也是自然。”

    苏子籍神色有点黯然,下令:“将谣言都撤回来吧,既是气数不绝,就只能暂时蛰伏,事不可为之。”

    野道人跟着叹了口气,显然,这次没能一鼓作气将皇帝搞臭,让他也深感遗憾。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作罢,继续硬挺,就可能被人发觉痕迹,这可不是聪明人的做法。

    “对了,主公,还有一事,是关于镇南伯府。”野道人突然又说着。

    “镇南伯府怎么了?”

    野道人就将大妖替换世子,世子在大堂上公开喊冤的事说了一遍,又说着:“镇南伯已被削爵,可怜父辈出生入死,到了第二代就削去勋贵了。”

    苏子籍静静听完,长长吁了一口气,看来,打草惊蛇这计不错,是大妖替换了世子?

    “有意思,竟然连妖族也插手人间真龙。”

    脸上闪过一丝阴冷的笑容,苏子籍说着:“看来,皇帝一腔怒气无处可撒,还是迁怒了。”

    才说着,就到了旅店门口了,就见着余律方惜等候在外面,看到到了,忙上前见礼。

    “不必多礼,你们可还好?”苏子籍匆匆下车,仔细打量一眼,发觉两人并无事,只是脸色苍白,眼圈有点发暗,还有点红,方吁了一口气。

    余律方惜对视一眼,方惜就说:“殿下,我们一切都好,只是邢业上吊了!”

    余律也低沉的说着:“本来,这等小事,也不能打搅殿下,但官府说是畏罪自杀,还不许安葬,要等着仵作来检查,这也太作贱了,看情况似乎是故意为难,所以……”

    “我明白了。”苏子籍点了点头,本是想着,就这么说话,免得进出引得一些麻烦,但听了这话,却打消了原本的打算,这种事情,或就是不敢针对自己却敢针对自己朋友,或者就是单纯的觉得这些举人惹麻烦要作贱,但不管有什么事,其实快刀斩乱麻就是。

    两人进去,苏子籍听着。

    邢业是两人认识的一个家境很一般的举子,虽说考到举人,比秀才要有钱得多。

    但前提是不再继续奢望往上考,只要不往上考,谋一个小官,资产自然能慢慢丰盈起来。

    可若继续往上考,光往来的旅费、住宿费等开销,就能拖垮一个殷实之家,就更不必说别的。

    不过就算一两次没考中,回去也依旧有退路。

    毕竟,有举人的功名,日子还是比大多数过得好。

    可因着科举舞弊一事,邢业等人被削去功名,以后永不能再科举,野道人在刚上牛车时就想自己禀报过了。

    没想到,邢业竟直接在客栈上吊了。

    “进去看看罢!”苏子籍说着,目光看了余律方惜一眼,知道两人是心里有愧——我不杀邢业,邢业却因我而死!

    苏子籍并不觉得两人因这点小事打搅自己是错,只是径自进去,由于穿着便服,进去时竟也没引起旁人注意。

    毕竟这里是客栈,来往的人本就多,并且死了個举人,这可是大事,住在这里又大多是举人,物伤其类,都心情沉重,哪里还有人去管着外人?

    余律方惜领着径直到了邢业的房间,门是虚掩着,才进去,就看到邢业脖子还挂在绳索上,一动不动。

    方惜看着,眼就红了,沉重地说:“我们发现时,他已死多时,身体都僵了,客栈老板去报官,先是衙差来了,却不让人搬下来,说要等仵作来检查,可已经等了一个白天了,还没有见人,就由着他挂着,我等忍无可忍,才告诉您一声。”

    苏子籍站住了脚,仔细看了看,就见着邢业伸着舌头,由于上吊死,膀胱括约肌丧失自控能力,尿液或粪会很快失去控制流了出来,又过了一天,因此臭味不小。

    “有遗书吗?”苏子籍是知道这知识,其实不但邢业,任何人死前都会失禁,无论伟大还是卑贱,所以说,死亡其实没有任何人能体面,他不动声色,只是问着。

    “有!有!”余律立刻说,在怀里取出一封拆开过的书信,递了过去。

    “因这里乱哄哄的,怕有人进来拿走遗书,所以我们当时就告诉客栈老板,这遗书暂时由我二人保管,他也同意了,这就是……哎!”

    苏子籍接过这封遗书,将信瓤儿抽出来,动作轻柔展开看了一遍,也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呐!”

第九百十七章 要事要秘密禀报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呐!”

    苏子籍看着遗书,许久,叹息一声。

    邢业这信上说,自己十年寒窗,家里含辛茹苦,连旅费都是卖田的钱, 可是因一念之差,不但把银子都花光了,还被扣上一顶科举舞弊的帽子,被削去了功名。

    不仅家里人的所有付出都付之东流,更是将与自己有关的人都给坑了。

    这样一来,他哪里还有颜面回去呢?

    回, 回不去。

    留,又根本留不下来。

    前途无望,已一片灰暗。

    与其继续苟延残喘,不如自我了断,以免回去后反成了家人的耻辱与累赘。

    真是字字泣血,信纸上还有一些褶皱之处,似书写之时流下了泪,打湿了信纸。

    苏子籍看完这封遗书,不禁陷入沉默。

    邢业冤枉么?

    真说起来,邢业得了这样的下场,其实也不冤,毕竟朝廷律法就是这样规定的。

    事关科举取士,关系着多少人的命运,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挤下许多人, 去走那条独木桥。

    从来只见过了桥的人风光无限,落下桥的人,又有多少?

    无数!

    在这等情况下,任何一个试图在科举中舞弊的人,都要被重重处罚,连舞弊者的上下线都要被揪出来, 考官都要被牵连,这才能让天下举子接受自己的落榜,接受自己黜落,仅仅是因水平不够,而是质疑朝廷,质疑公正。

    这质疑,就是对朝廷的否定。

    重事用重典!

    邢业因舞弊被削去了功名,无言回家面对家乡父老,但谁叫他当初买题舞弊了呢?

    若当初不这么做,自然不会落下这下场。

    但话又说回来,若无人这样嚣张推销考题,无人拿出真题来大规模引诱这些举人,也不会让这么多举人被牵扯其中。

    这事本身就不该发生,就不正常。

    放在往日里,邢业就算是对这次科举没有十成十把握,也绝对不敢自己藏一些东西带进去。

    因邢业这类人,的确是将该学的书本上的东西都背熟了,说一句是十年苦读, 也的确并非夸张之语。

    很多到了举人这个程度的人,夹带基本没用了, 他们要做的是提前“押题”,押考官的喜好,去抢着读考官往年文章,揣摩朝廷的意思,提前做一些文章,有足够时间进行润色,然后去赌用上这些文章的一种可能性。

    举人大多所做的准备,都是这样的准备。

    所以若无人泄露了题目,就算是有人胡说一些考题,只要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有人舞弊,这事也不会造成什么恶劣影响。

    那邢业就算是空欢喜一场,至少也可以回家乡继续去做举人。

    “还真是殃及了池鱼啊。”苏子籍喃喃说着,这只是自己和皇帝过招一次带起的少许余波罢了。

    一个余波,就不知道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身为上位者,一举一动,甚至只是一瞬的喜好,若被人揣摩到了,都可能带来很大影响。

    不是有句话,上行下效。

    苏子籍又想,邢业是死了,别人呢?很多举人被削去了功名,不知道是狼狈回去,还是选择与邢业一样的道路。

    就连权贵里也有人不能幸免,像镇南伯,明明是受害者,大妖替换镇南伯的世子,将真世子充作下人小厮在用,镇安伯一家真算是无辜受害者了。

    作为普通人,怎么可能识破大妖的法术?

    而且身处京城之中的权贵,也多少知道这里对大妖有着限制,根本不可能往这方面去想。

    但好好的爵位,还是因皇帝的迁怒而被削去了。

    可见,就连权贵,也难逃池鱼。

    苏子籍只是沉思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这才回过神,问:“外面是怎么回事?”

    野道人也朝外面看去,一个侍卫急匆匆跑进来,对着苏子籍禀报:“殿下,一个浑身是血的人竟到了客栈外,自称是镇南伯真正世子,说求见您!”

    苏子籍微微蹙了下眉:“镇南伯真正的世子,要求见孤?”

    自己刚刚才想到镇南伯一家,结果镇南伯的真世子就突然跑来找自己,还是这样的模样,难道这是皇帝使的又一招?

    或有妖怪要伺机袭击自己?

    苏子籍放开神识一扫,微微蹙眉,下意识摸了摸腰间,倏然间眉中一丝杀气冲了上来。

    “有妖气,却是十几個妖怪潜伏在客栈附近,尚没有靠近。”

    “堂堂京城,龙气中枢,竟然是群妖乱舞!”

    苏子籍虽不知这些妖怪是追杀自称镇安伯真世子的人而来,还是与妖一同来伺机袭击自己,但这一面是要见的。

    苏子籍冷笑,一念之间,已有持咒,随后摆了摆手说着:“让他过来。”

    他没有离开这个房间,虽旁就挂着个死人,但这里反倒是安静,没有人过来看死尸触这霉头,正适合说话。

    很快,随着一阵脚步声,一人从外面踉跄着进来,的确带着血痕,一见到苏子籍,就先看了一眼,似是在确定什么,随后就说扑哧一声跪下:“殿下,小人谢弘道,有要事要秘密禀报您。”

    “小人?”苏子籍有些可笑,堂堂世子,竟然自称小人?

    不过,这是请求秘密说话,眼见着余律方惜要避开,苏子籍制止了,说:“那就出去,去孤的马车上说话吧。”

    这人既是这样说,大概就不想在客栈里谈及事情。

    面前谢弘道果然点了头,跟着苏子籍就走了出去。

    出去的路上,可比苏子籍进来时更引人注意。

    苏子籍穿着便服,很多举人并不知道这一位就是太孙,而跟在苏子籍身后往外走的人则脸上手上以及衣服上都是血迹,无论是乍一看还是仔细看,都足以惊吓到许多人。

    本来又死了人,现在,人人匆忙回避,竟畏如虎豹。

    苏子籍目光一闪,更是感受到妖怪盯着自己与这谢弘道的眼神,心中一动,有些相信了。

    妖怪恶意的眼神,隐瞒不了自己。

    “是在被妖怪追杀么?”

    不由,苏子籍有些期待了,或许这个谢弘道,真有点干货给自己?

第九百十八章 惊天之秘

    二人进了牛车,里面很大,前后两排座,中间还有小桌。

    苏子籍坐了,就有野道人将湿毛巾递来,苏子籍用热毛巾擦脸擦手,又接过一杯茶, 感受着人类与妖怪偷偷注视遮在外面,才说着:“你说,你是镇南伯府的真世子弘道?”

    “是,殿下,小人就是弘道。”谢弘道回话。

    “说吧,你来见孤, 是为了何事?”苏子籍稳稳靠在垫子上, 望着车外,眼神略带怅然,说着。

    没有请着坐下,更无递茶,谢弘道很是习惯躬身,看了看周围,除了自己和太孙,还有野道人和惠道。

    谢弘道犹豫了一下,清楚自己不可单独见太孙。

    所谓,请蔽尽左右,让太孙身侧的人全部避开,这是戏剧里才有,真实世界不可能有,暴起呈凶什么办呢?

    谢弘道知道, 贵人时间宝贵,自己必须在几句话,就打倒和取信太孙, 当下就肃容, 一字一板说:“是这样,小人之前被妖怪所换, 被篡改了记忆,所以一直跟着那妖怪行事,知道他许多秘密。”

    “哦?”苏子籍听到这里,来了一些兴趣,端着茶杯看去。

    他突然有了一种预感,替换了面前这真世子的大妖,所图一定甚大,而知道这大妖的秘密,对自己只有好处,并无坏处。

    谢弘道见太孙有了兴趣,心下微松,继续说:“这个化名谢真卿的妖怪,作了许多事,其中最大之一,就是故意让小人将魏朝皇帝留下的大还丹以及丹方,提前放在陵墓能被发现之处,等于将这大还丹献给了当今皇上。”

    说到这里,谢弘道看向太孙, 却发现太孙神情不变, 没有太大动容,心中一动,只能继续说下去。

    “这大还丹,据说能延年益寿,增益百年寿元。”

    说到这里,野道人不由扑哧一笑。

    “你说的是魏隆安帝的陵墓吧,这皇帝虽活了六十七岁,在历代皇帝里不算寿短,可也和百年寿元没有任何关系,更不要说增益百年寿元了。”

    “要真有这效果,隆安帝自己为什么不服,还要留着奉给今上?”

    说话之间,大是嗤笑,一转眼,看见惠道却在沉思,不由诧异:“怎么,我有说错么?”

    “其实根据师门记载,小还丹是能延寿几载,大还丹虽无增益百年寿元之力,传说的确是有延寿二纪之效。”

    “至于你说,为什么魏隆安帝不用,我就不清楚了。”惠道实事求事的说着,看向了太孙。

    太孙若有所思,一摆手:“你继续说。”

    “是,这大还丹要炼制成功,就必须要做一件事……”

    莫非谢弘道是想说,用初入道之人的心?苏子籍微微而笑,这秘密,自己早就知道了。

    谢弘道接下来却说出了一个足以让苏子籍震惊的话,只听着说着:“……乃是要以龙换龙!”

    ”轰隆!”

    话音才落,牛车外面就骤然响起了一声闷雷,余音阵阵,久久不绝。

    便听远处有人喊:“要下雨了!快把窗户关好!”

    听起来似乎是旅店老板,而几乎同时,车内众人都打了个寒颤,惠道不由变色,天空闷雷,这是说破了天机!

    眼前这个谢弘道所言都是真的!

    苏子籍也立刻就意识到了,脸就变了色,四下看了一眼,就笑着:“惠道真人,麻烦你立刻去将所有跟踪来的妖怪,尽数杀了,一个不留!”

    这是第一次使唤惠道,话说的客气,却斩金截铁,惠道也并不抗拒,也不多言,就从牛车上一跃而下。

    等惠道离去,苏子籍脸色转过来,又变的平静,说:“你继续说。”

    谢弘道却看了一眼还留在牛车里的野道人,苏子籍知道他在想什么,从一进来就说的事,就猜到接下来要说的事恐怕更紧要,所以才会在刚才道破天机时没这么忌讳,而现在反倒更小心了。

    苏子籍就说着:“这是孤的心腹,你只管说!”

    “是!”既太孙都这么说了,谢弘道也不怕接下来要说的话会让太孙迁怒自己,于是硬着头皮说着。

    “以龙换龙的意思是,大还丹对普通人有效,对帝王无效,因帝王身负千万人之望,一举一动关系天命,所以要使帝王延寿,并且找到身负天命者,将其炼药。”

    “隆安帝不知此理,因此虽炼出了大还丹,却对自己无效。”

    “而根据大妖所说,这魏朝皇帝留下的大还丹虽才献上去不久,但本朝实际上已经成果一次真大还丹,能对帝王有效……”

    “今上据说本最多三年帝运,可服了这大还丹,所以本来早去的皇帝才能转寿,又多活了这二十年……”

    苏子籍瞬间就听懂了话中之意,倒抽一口凉气,这下真的镇静不了,脸色一下铁青。

    太子之死!

    当年太子之死的真正原因找到了!

    太子居然是因皇帝命尽想要增寿,被当成最重要的一味“药”,为皇帝增了寿!这是何等疯狂之事!

    一国太子,既有才能又有贤名,还是皇后所出的嫡长子,若因旁事被杀了,都好理解,竟为了皇帝的一己之私,为了拿太子的命来做大还丹而死,这实在骇人听闻!

    “啪”野道人本扶着银瓶,给苏子籍倒手,手一颤,就泼在了桌上,幸亏是温水,倒也没有大麻烦,可野道人也没有去插,颤着声:“这,不可能吧……”

    听到这惊天之闻,就算是野道人亦是难掩震惊。

    真是荒唐!

    太荒唐了!

    所有的一切,包括太子一家的死,全都因这件事?

    皇帝的心竟这么狠,明明是用太子的命来做丹药,杀了太子也就罢了,连所有被外界所知的太子一脉的血脉也全抹去了,这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作了虚心事,所以索性斩草除根么?

    难怪!

    难怪在立了主公,老皇帝又很快反悔,并且步步紧逼,这是打算再做一次大还丹?

    而且还是老味道,竟还是用这样构陷打算将太孙也定罪,然后既让太孙蒙上污名,又能得其性命来制丹?

    这样一来,原本想不通的,就全串起来了!

第九百十九章 三十年来寻剑客

    “噼啪!”

    雨点声打破了车内的宁静,苏子籍倚椅兀坐,神色有点木然,而野道人更是僵直如偶。

    放眼四望,但见细雨簌簌,远近楼阁街道,统统笼罩在内, 春雨尚寒,古代淋雨大概率死,因此街道上人烟稀少,很是宁静。

    见苏子籍观瞰雨景,满目怅惘,一副似悲似喜的神情,野道人和谢弘道都不敢惊动, 呆呆侍立。

    不知过了多久, 方听苏子籍叹息一声, 吟着。

    “去,试探这十三人,看看他们对孤的态度。”

    苏子籍略一思忖,又说:“若有人愿意亲善于孤,你记下名字,汇报于孤,要是不肯亲近,你也不必着急,同样记下就是,到时一并报与孤。”

    这任务并不简单,但谢弘道不惊反喜。

    既是想要投靠太孙,来博取镇南伯府的一个未来,就要展露出价值,让苏子籍看一看。

    要是自己这一位镇南伯府真世子不能为太孙办事,不能立功,自己还谈什么为伯府博得一个未来?

    谢弘道知道这算是投名状了,立刻连连叩拜:“请殿下放心,小人定会好好接触他们,考察他们对殿下的态度,只是……”

    他面露苦笑,说:“小人被妖怪追杀,这些妖怪擅长隐藏和跟踪,若我离开,它们就要再次一拥而上,到时小人只怕难以逃命。”

    谢弘道对于如何接触这些人的确有了章程,也不曾胆怯,自己过去虽是伯府小厮,但掌握的情报及学到的手段,也不是寻常人能比。

    但虽有杀人的本事,与普通妖怪尚能对峙,可面对着一群妖怪的围攻,还真是只有逃命的份。

    只怕现在只要离开了太孙,立刻就会被妖怪追杀。

    苏子籍淡淡说:“你也太小看孤身侧的人了,这些妖怪,也不过区区……”

    才说着,外面突然传来惨叫声,一声声尖锐刺耳,苏子籍笑了下,也就不说了,只是举起杯子。

    “啊,啊,啊!”

    雨夜隐隐传来的惨叫声或东或西,这是惠道的杀戮的开始,此时雨丝中,但见房屋一盏盏灯亮着,甚至隔了一道胡同,能听见巡夜的更夫不紧不慢敲着锣声,不时传来“平安无事啰——噹”的响声。

    入夜无人,一个個妖怪被收割性命,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就算附近有人听到惨叫声,这样可怕的声音,寻常百姓也不敢出来查看。

    小巷内

    惠道没有穿衰衣,浑身湿漉漉的站着,眼前是几具尸体,已经露了原形,都是各种各样动物,血随着雨流下,惠道却好整余暇的问:“奇了,你们不过是连大妖都不是的妖怪,何德可能,竟然能隐藏身影,让贫道花了点功夫才找到你们?”

    “呸,我们为什么要回答你?”

    大约十几只妖怪,正身处小巷里、外面及更远处树上,与惠道对峙。

    它们拒不回答,可虽牙齿锋利,爪子上寒光闪闪,却一动不动,眼睛死死盯着老道,一刻都不敢放松。

    一个虎妖恨恨开口说:“呔!你这牛鼻子老道,我们与伱并无冤仇,你何必出来顶这梁柱?”

    它周围的一个妖怪亦叫:“我们要杀的人与你有什么干系,你竟来阻拦?还杀了我们这多兄弟!”

    “你可知道我们是谁,得罪了我等,就是与天下妖族为敌!”

    惠道却知道,被自己砍杀了一些妖怪,剩下这些妖怪已怕了,才会这样色厉内荏。

    要是真的不怕,早就一涌而上了,当下沉下脸,冷声说:“看来你们是不想答了,那贫道只能大发慈悲,送你们上路了。”

    “至于妖族……”惠道冷笑一声,不屑之意,已溢于言表。

第九百二十章 统统绞杀

    “可恨!”妖怪听到这话,都露出狰狞,面对这牛鼻子老道的一再阻拦,也都杀心顿起!

    作妖怪,杀心本就重,这次被派任务追杀谢弘道,这是必须完成!

    若不能完成此任务, 怕会被大人重罚。

    它们就不信了,十几个妖怪围攻,还不能杀了这老道!

    “一起上!杀了这老道!”虎妖顿时厉声喝着。

    “这老道杀了我们几个兄弟,不能放他离开,杀了他。为兄弟报仇!”更有妖怪嚷嚷。

    话一落,虎妖震天长啸,声波直撼脑门的,似乎整个胡同也在撼动,同一瞬间, 六道淡淡的黑影在各方向直扑,速度太快,几乎转眼就到。

    “蠢货!”

    惠道直接手一甩,宽大袖子中立刻甩出数张符咒,竟不必点火,就顿时亮起了红光。

    “定!”

    一张是定身符,只见它啪一声响,顿时放出红光,直接就照在了扑在最前面几个妖怪。

    “啊!”似乎是麻痹,一瞬间,几个妖怪动弹不得。

    “死!”

    并不是主修杀戮的炼丹士,但惠道真拼杀起来,也极是熟练, 特别是在投靠太孙之后,就已开始武装自己。

    其中就包括符咒积攒,自己这样在战斗技巧上逊色于刘湛的道人, 却可以从别的方面去弥补这一缺陷。

    无论是符咒准备,法器准备, 以及各种瞬杀准备,都让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

    这是帮着太孙做事反噬后,反得了的灵感。

    来自太孙的庇佑,让自己这样投靠了太孙的炼丹士,成了专克妖怪的克星!

    原本所画符咒都很寻常,当初太孙跟着余律方惜去找他时,他那时拿出的符,都是以前传来的,是珍藏版。那时自己哪里能想得到,有朝一日,他竟能自己画出威力更大的符?

    “杀”

    惠道虽非刘湛杀招厉害,但亦有一手剑术,桃木剑杀人或还不够利,杀妖怪却是正好!

    几声惨叫响起,离惠道最近一只妖怪,被瞬间定住身形,只能睁大眼, 眼看着桃木剑横扫过来,却一动都不能动,最后惨叫一声, 被桃木剑直接斩落了脑袋。

    没有被定住身的妖怪,怒吼一声,凛冽利爪直掏向惠道的后心。

    “定!”同样是定身符,“噗”一声,只见惠道直接反手一剑,直接捅穿了胸膛!

    几個妖怪见状,眼睛都红了。

    可面对这样杀心大起又不讲武德的老道,它们竟也无可奈何!

    它们狠,老道更狠!

    “撤!”虎妖一见不妙,知道撞到铁板了,立刻呼喊。

    这声一出,剩下的妖怪再无恋战之心,都转身而逃。

    “果然是蠢货!”

    生死决战之时,气势这个东西就很重要,若连气势都没了,那就距离被杀不远了。

    对这几个突然生出畏惧之心,想要立刻逃走的妖怪来说,亦是如此。

    只见一个妖怪向外冲,没走多远,就突然惨叫一声,摔倒在地,腿处抽搐,竟像是被铁丝割了一样。

    “啊!这里竟是布了阵!”摔在地上的妖怪,才发觉脚步处有着丝丝白色线网,就是这个摔了根头。

    还想爬起,只听一声“噗”,妖头就飞了出去。

    身后传来惨叫,这让妖怪逃得更快,结果“啊”又一声惨叫传来,只这么一会儿,同样见着丝网绊处,惠道又杀了一只妖怪。

    “不好,是藏形的,他什么时布上了?”群妖都是惊惧。

    昏暗的雨夜里,提着滴血桃木剑的老道,一步步走过来。

    “别过来!你别过来!”一个兔妖摔在地上,它胆子本就不大,此刻已被吓得瑟瑟发抖,忍不住大叫着。

    惠道眼眸盛满冷意,直接一剑挥下。

    “啊!”

    “快逃!”余下妖怪一见,都被唬得六神无主,再也无心再战,它们“轰”一下,就四散逃开。

    “快逃,跳上去。”地上不行,就跳到屋檐和树上去。

    “啊”一个妖怪才跳上去,又摔了下来,空中又显出了白线,他立刻惊怖的大叫:“不!”

    原地瞬间就没了惠道的身影,下一刻,身形就已出现在了这一个妖怪的身后,直接一剑斩了下去。

    “啊!”

    雨夜中,追击上一个就斩杀一个,雨越下越大,浑身湿漉漉的他,衣袍上的,竟不知是雨水还是鲜血。

    很显然,他已杀疯了。

    所有试图逃走的妖怪,都被惠道一一追杀斩杀。

    唯有一个从一开始就不曾露面的妖怪,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幕,瑟瑟发抖。

    因原形是狸猫,所以它在藏匿身形这事上很有自己的一套。

    哆哆嗦嗦地躲在高高的树上,狸猫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直到看着老道朝着虎妖逃走方向追去。

    “喵,我可是能感觉到丝线。”它这才身形如电,朝着相反方向疯狂逃去。

    “居然放跑了一个。”等惠道提着桃木剑回来,轻轻闻了闻,雨夜之中除了湿漉漉的水汽,还有一丝没有彻底消散的狸猫味道。

    狸猫为原形的妖怪速度都极快,从时间来看,逃走已有一小会,此刻应是追不上了。

    雨的降落,不仅是将打斗跟惨叫声隔离开,更让追踪有了更多困难。

    惠道蹙着眉,盯着狸猫可能逃走的方向看了一眼,到底还没有再追上去。

    杀了这么多只妖怪,只跑了最弱小一只狸猫,应该也不算是失误吧?

    将木剑用雨水冲刷干净,随便背在背后,惠道就回转了牛车停的地点。

    “太孙!”

    太孙牛车处,有一队衙差正围在牛车旁,为首之人似正在恭敬与牛车里的太孙说话。

    惠道立刻过去,才走近,那些人就闻到了惠道身上浓烈的血腥味,立刻警惕的按刀过来。

    “是惠道真人。”为首的人喊停。

    不仅仅太孙已是说过,说是中途遇到妖怪袭击,让道人去追杀刺杀太孙的妖怪。

    惠道这样身上带着血腥味过来,并没有立刻让人有针对性的举动,不少衙差望向惠道的眼神都透着一点惊讶。

    并且,对这人来说,也认识惠道。

    “是你,石大人。”

    惠道的目光也落在了衙差队伍为首者身上,是个熟人,石承颜。

    石承颜与太孙行礼后,被叫起,此刻目光也望向惠道,二人目光对碰了一瞬,就各自移开。

    苏子籍面前的车帘被撩开,对谢弘道说:“交与你的任务,你也要尽心去办。”

    “是!小人定不辜负殿下的期望。”谢弘道也凛然答应,见着无话,转身离去。

    苏子籍看了一眼刚刚回来的惠道,又重新看向石承颜,吩咐:“孤已经知会顺天府,调集了善捕营,真人你与石承颜一起去,将在京城的妖怪余孽统统绞杀。”

    “还有,顺着查,查出妖怪背后的人,特别是那个假世子,真查到了,报给于孤。”

    “是。”惠道和石承颜顿时凛然应是,特别是惠道,抬起眼,就看见太孙那一抹浓郁的杀机。

第九百二十一章 三天后科举

    一行人而去,这时雨变大,黄豆大的雨点打得车窗噼啪响。

    苏子籍眼见一行人远去,略一思忖说着:“再下去罢,邢业的事情还得处理下。”

    野道人的脸泛着青光,说:“主公,要不我去处理, 您身份贵重,这等霉气的事,还是免沾染了。”

    苏子籍一笑,说着:“逢云,你为我考虑,我知道,只是,就说这不远的东虹桥, 一百人看,也有一百个描述,是由于人心不同。”

    “邢业之死,是咎由自取,对我们也是小事,可对余律方惜不同,同样是举人,位份一样,和自己一样的人,突然上吊,还是自己牵连导致,心里岂不愧疚呢?”

    “他们的心沉甸甸,如果我看的轻飘飘,说是说的通,可就不是将心比心的朋友了。”

    野道人听了这话,眼神有些复杂,久久才说着:“是, 臣这就与您同去。”

    回转客栈, 已有些骚动, 一眼看去,却是几个拿着铁尺的巡捕衙差,想必是官府已来过了,应已查看过了情况。

    “听闻,邢兄的尸体终于放下了。”

    “可恨,就算剥夺了功名,也是读书人,如此有辱斯文。”

    “唉,谁叫他们舞弊呢?”

    站在客栈大堂的几个举子低声讨论,说的就是邢业上吊自尽一事,显然都是心有戚戚然,神情都凝重而落寞。

    才看见,就见着一声吆喝:“已经检过了,就是畏罪自杀,上面已经吩咐剥夺了功名,就当黎民处理!”

    “应该埋的埋,没有棺材就火化, 不要什么事都麻烦我们。”

    接着便见在老板的哈腰中, 一行巡捕和衙差依次而出, 态度很是不耐烦。

    苏子籍也在一侧,并不上前,看着离开,方吁了一口气,沉吟不语。

    很明显,官府确认邢业是上吊自杀就不再管了,只让客栈老板自己来处理了,只见老板满脸苦色,连连应是,送走了,才重重喘口气。

    “老板,你怎么处理?”

    “唉,他还欠我十七两银子住宿钱呢,可也是客人,我就买口棺材,送去城外的义庄火化罢!”

    “火化?应该送回家乡。”有举人不满意。

    “老爷们,老爷们。”老板拱手求饶:“送尸回乡,倒有这业务,可千里迢迢,又很霉气,没有一二百两银子,这不行呢!”

    这话一落,在场的举人都沉默了。

    这可是一笔大钱,本朝并不吝啬,薪水可谓丰厚,可一个五品算上各种各样津贴,一年才424.38两银子。

    就算是王爷,一年也不过两银子收入。

    一二百两,出是出的起,可谁愿意出呢?

    “就算这样,总得走时有点体面,我出五两银子,买件衣服。”

    “我出七两,配烧的棺材,厚一些吧!”

    “我出六两,凑点办个法事罢。”

    客栈老板原本打算将人直接送去,但一些读书人纷纷解囊,虽不多,积累起来也有几十两银子了。

    客栈老板似乎很感动,团团拱手:“既然这样,我就去派人买口棺材,再雇佣一辆牛车,到时给换了新衣裳,放入棺材,再送去城外义庄。”

    “多耽搁些时间,大家别觉得霉气。”

    “怎么会?”虽看起来举人们纷纷这样说,可眼神游离了,马上就要贡试了,这霉气还是不沾尽量不沾罢,旅店是不可能退,可可以去别处再开间房子,无非多出一份钱。

    “这是兔死狐悲了。”

    苏子籍笑了笑,也不说话,不知是不是雨夜,客栈内显有些阴冷,来到邢业房间外,恰有人从里面出来。

    看上去是两個举人来看望,见苏子籍站在门外,两人愣了下,其中一人气质娴雅,一脸书卷气,似乎脸色一变,匆忙打了一揖,不过没有过多纠缠,就先退下了。

    “主公,这举人似乎见过您。”

    “认出也无妨,我又不是作鬼崇之事。”

    苏子籍再次走进这冷清下来的房子,原本吊在房梁上的人已被平放到床上了,上吊死的人,尸体已僵硬了,自然不怎么好看,但一看就是被打理过,也换上了新衣裳,虽不好看,但也比刚才强了许多。

    而打理他遗容的人不用问,自然就是旅店的人。

    “老板有心了啊!”苏子籍感慨,很明显,是官府一允许放下,就派人整理遗容了。

    余律和方惜这时沉默着站在身侧。

    苏子籍收回目光,说:“人死不能复生,后事要紧,孤拿三百两,五十两用来给邢业买棺材,一百五十两是寄回去给他的家人做路途费用,剩下一百两,则是留给他的家人,让他们能葬了后,好好生活,不知三百两可够?”

    余律立刻说着:“谢太孙,三百两已足了,就算一点缺口,我等举人也能凑起来。”

    其实就算太孙不出这笔银子,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太孙与邢业之间又没有交情,无非就是见过的关系罢了。

    邢业自己试图作弊被削去功名,觉得没办法活下去了,才有了现在的结果,这一切又不是太孙造成。

    太孙现在所做的这些,都是本见到了就不能熟视无睹,本着道义。

    就是这样,也拿出三百两,这已足了。

    三百两对很多人来说,是一辈子都拿不出的积蓄,对一个家庭来说,哪怕已经赤贫,有一百两银子过日子,也足缓过这口元气,能过得还不错了。

    方惜也低声说:“我与别人也都陆续捐了一些,有人家境好,捐了十两,有人捐了几两,加上我与方惜凑的,也能凑出二三百两出来。”

    “三四百两用于一家老小生计,买十几亩应都是够了。”余律说着,神色有点黯然。

    若让邢业的家人选,必然也不希望能得这样一笔银子,而更希望邢业能活下来。

    只是事已至此,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

    方惜想了想,又说:“说起来,我倒认识一些人,能找到靠谱的船家……若将邢业直接送回去,倒也不难。”

    余律接话:“这样免去了家人来回奔波之苦,既能快一些,也能省些银两。”

    最重要的是,一般来说,从京城回老家,路上起码要花费一些时间。

    长途跋涉,若等邢业家人来了再带棺材回去,这一来一去,回去时,怕是尸体都要烂光了。

    现在天还冷,只要有一些准备,运回去时,应还能体面的下葬。

    不过他们到底要怎么办,已出过银子的苏子籍就不去管,点首道:“能找到靠谱的船家,的确是个好办法。”

    顿了一顿,苏子籍看了看院外,天色已彻底暗下来,冷风掠过,眼似乎要穿透重重街道,口中缓缓说:“三天后科举,你们知道了么?”

第九百二十二章 我希望没有这一天

    余律一怔,说:“礼部派下,顺天府已通知了。”

    方惜也一下子抬起头来:“能立刻就再次科举,这是好事,有些举子盘缠有限,滞留在这里太久,怕就要无银两回家了。”

    苏子籍回转脸来, 说:“那你们准备得如何?”

    方惜立刻说着:“平日里的功课都反复预习过,书也背了,但对一些朝廷目前的政策,还有些不得其所。”

    苏子籍沉思着望着窗外,没有言声,半晌才说着:“那我就给你二人出一个考题,你二人来答一答,我来看看你们的水平。”

    这里幽静, 没事不会有人来, 在这里考一考,虽是有些阴间,却很合适。

    余律和方惜此刻也没时间去纠结合适不合适,太孙忙碌,可不是随时想见就能见。

    此刻愿意给自己出题考一考,就是有意指点了。

    且不说太孙当年科举时就是相当了得,比两人要强上许多。

    现在身处在政治最中心,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太孙的见识绝对是一等一,比百官都强出很多。

    就算是自己能摸清新任考官的喜好,都不如在这里得太孙的几句教诲。

    因此, 二人都立刻应下。

    苏子籍就说:“一人两人,有心无心。”

    这是直接出了个题目,并且还是原来考题, 方惜与余律都是一怔, 不过这两个考题, 由于泄露,早就反复习过,可还是细细思索起来。

    苏子籍袖手等着。

    不一会,方惜就有了答案,答:“殿下,我的回答是……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

    苏子籍听了,淡淡一笑,没说可以不可以,又看向余律。

    余律思索了一番,才一字一字清晰的说着:“殿下,我的回答是……善必赏有心亦赏,恶必罚无心亦罚。”

    可以说,两个人的回答是截然相反。

    关于这话题,一直以来都是很多人讨论甚至争吵的事,看方惜与余律的神色,很明显,已经争过不止一次了。

    苏子籍说到这事,脸上毫无表情, 先点评了方惜,叹:“方惜, 你可能要不中了。”

    “殿下, 不知您为何这样说?”

    方惜有些惊讶,还有一些不服,自己虽过去有段时期没好好读书,但后来都改了,勤奋刻苦,自认为不差别人,怎么还没考,就被认为可能不中了?

    苏子籍看出了他的不服与不解,也不争辩,静静说着:“你的想法,还是局限于普通读书人的视角,而非站在治国的角度。”

    “甚至严格说,连读书人都有些不合格。”

    苏子籍口气漫不经心,话却很重:“你读的是什么,是四书五经,你考的是什么,是春闱,是国家取士来做官来治国。”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听起来好听,可世人非是圣贤,谁能为善无心,如果有心就不赏,那人人就不善了。”

    “为什么,你一有心就不赏赐,谁还去作好事?”

    “更不要说虽恶不罚了,心只有自己知道,别人不知道,谁能知道你有心无心,坏了事,就自然要惩罚。”

    “要不,有人杀人,有人卖国,喊着我是无心,你放不放?”

    “故有心为善虽善不赏;无心为恶虽恶不罚实是坏世之言,且直接与朝廷大政以及孔子冲突。”

    “子贡赎人,子路受牛的典故,你不会不清楚吧?”

    这话一出,方惜本是不服,想跳起来抗辩,就猛的一怔,这是著名的典故。

    子贡赎鲁人于诸侯,来而让,不取其金,孔子曰:“赐失之矣。自今以往,鲁人不赎人矣。取其金则无损于行,不取其金则不复赎人矣。”

    子路拯溺者,其人拜之以牛,子路受之,孔子曰:“鲁人必拯溺者矣。”

    子贡赎人不要报酬,人人不赎人,子路救人受牛,人人作好事了。

    仔细一想,方惜不由变了色,不服之色渐渐褪去,露出沉思。

    这道理其实很简单,从两个典故就能看出,与大政冲突,怎么可能录取?

    这道理,二人都是已经考中了举人的读书人,只要给点明一下,就自然能想明白。

    “说白了,这是以鬼神压人道,压王法,而我们的考试是在人间,人间考官贬落伱,实是理所当然。”

    苏子籍说完,又转脸对着余律说着:“你说的,善必赏有心亦赏,恶必罚无心亦罚,大体上是对了。”

    “只是,却不符合人情。”

    “虽说内法外儒,但外儒还是必要的,如果没有仁这個字,司法就很容易变成法家之苛政,考官要是以你刻薄,低低录取,你也无话可说,要是贬落,也有理由。”

    “应该以事实论罪,又以有心无心论轻重。”

    “这就符了圣人教诲,也符合了国法人心。”

    余律和方惜久读经书,顿时领悟,这就是中庸的本意,中庸并不是平庸的意思,而是法与人情,文与武,急于缓的调和,可以说,此法理,万世不易,没有哪个朝代能离开它。

    苏子籍见二人都陷入沉思,若有所悟,又笑着:“其实就算这样,也还是次了些,只能中,却不能考中前列。”

    余律方惜都知道太孙这在指点,机会实在很难得,都很认真倾听,可这话实在不理解。

    “殿下,为何?”余律亦不解问,难道这考题,还有第三种回答?自己的回答虽不十分精准中肯,但是经过调和,却再合适不过。

    “如果你们仅仅是读书人,此论已经足矣!”苏子籍摆弄着手中扇子,将其慢慢摺起,说:“可你们现在,却是在贡试,是在跳龙门,是在求官。”

    “下一题,民之于官何位,何解?”苏子籍看两人的神色不解,笑了笑,问着。

    方惜不明白为什么跳题,有些诧异,思考了下:“民生关系天命,哪怕一人也不能疏突,要从小事作起。”

    余律没有说话,但看神情,就知显然是同意方惜所说。

    “还是偏差了。”苏子籍却摇头,在二人的诧异注视下,说:“你立足点偏了,还没有明白。”

    “还是这话,如果你们仅仅是读书人,此论已经足矣,可你们现在,却是在贡试,是在跳龙门,是在求官。”

    “你家若有田百顷,忙不过来,招募几个管事,第一要求是什么?”

    余律若有所悟,又想不明白,只答:“当然是老实诚恳,不奸不滑,又精于农事的人。”

    “老实和奸滑区别呢?”

    “当然是不是诚心为我家作事……”说到这句,余律慢慢张开了口。

    “看来你明白了。”

    “如果说童子试,考的是基本功,秀才试,就是考取的是文采。”

    “而举人试,就是考取的是规矩,举人功名不小,上可跳龙门,下可安乡里,非守规矩懂规矩者不入。”

    “而层层提拔,到了贡试,问的就是你的诚心虔心,是不是站在朝廷,站在皇帝角度考虑。”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偏差了么?”

    “是,我明白了,贡试乃跳龙门,一跳就可当官,官是什么,就是国之臣仆,尤如管事于乡绅。”

    “民之于官何位,若是重点在民,就非一心为君为朝廷考虑,只有先以君国为重,再考虑民生,才是可取之心,而不是先考虑民生再治国爱君。”

    这才是一个官员该有的思维,就算文章做得好,可若思维还局限在普通人的范围,就没办法让考官看中。

    “可这……这与我们一贯所学,完全不同啊!”余律皱眉说,露出了犹疑和挣扎。

    这观点,哪怕自己能理解,也与过去的认知有些相悖,便想要接受,也有些困难。

    方惜亦脸色难看,显然他更难接受这样的观点,甚至对这样的观点有很大的抗拒,这不就是奸臣么?

    苏子籍叹着:“余律方惜,你们要是真正明白了这一点,进士之位,就在这里了。”

    若是不明白,纵然考中了,但也不可能列在前面,大概也就是个同进士,而作举子,能考进士,谁又愿意做个同进士?

    更不要说贬落了,谁愿意落榜,蹉跎一生?

    “才学是入门,规矩是功名,立场是官身,虽然说这次肯定考试不考这三题了,可精神是一样。”

    苏子籍似笑不笑合上了扇子,话都点到了这个份上,再说也没什么好说了,这可是父亲都未必对每个儿子说的秘籍。

    “这些,你二人趁两日好好想一想,若能想通,你二人或都能名列金榜,孤在这里就祝你们能金榜题名了。”

    说着,就朝着二人点了下头,走了出去。

    抵达到外面,就看见野道人,野道人本立在门外守护,相隔不过数尺之距离,神色复杂,显全部是听见了。

    此刻已入夜,走廊四望,繁灯点点,不远就是万家灯火,这样的夜色中,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主公。”稍后,转过一廊口,野道人一笑,说:“您知道我和您一道走路,我心里想什么么?”

    “唔,是不是觉得孤有点不分轻重,妇人之仁?”苏子籍也是一笑:“千头万绪,却花时间在这上面?”

    野道人被说得一愣,随即笑:“不,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我只觉得,您是旷世难有之君,与您在一道,跟着你走,我心里踏实,很安心。”

    “是么?”苏子籍若有所思,叹了口气接着而行,说:“其实,我只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罢了,哪能没有七情六欲呢?”

    “活的是一个人,说的简单,可纵观青史,几个帝王能办到?”野道人听了,直透一口气叹息:“比如说今上,怕活的一点人味也没有了。”

    “是啊,他活的一点人味也没有了……”苏子籍陡地想起在太子获得的记忆,很是温馨,可身上竟泛起一股寒意,久久才说:“其实,以前他也是一个惜妻怜子的人,可不知不觉,人就变了。”

    “我只希望,我没有这一天。”

第九百二十一章 去羽林卫

    一迟疑,苏子籍就多行了几步,野道人忙跟了上去,发觉雨还在下着,雨丝落在脸上,迎着雨夜的风,连野道人都忍不住拢了下衣裳。

    “殿下!”抵达路径尽处时, 二盏灯笼下人影幢幢,有人突然叫一声。

    “谁?”

    就在苏子籍脚步一顿,野道人顿时踏前二步,警戒着看着四周,顿时心中一惊。

    “大意了,下次必带侍卫入内, 而不是留在外面。”

    只是一看, 又安了些心, 只见周围呼啦啦围拢上来一些人,看样子大半是举人,个个带着书卷气,并且一揽下衫,就一下全跪在了苏子籍的面前。

    这一幕发生得太突然,让苏子籍也感到了诧异,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是举人要向自己请命?

    “诸位举子,雨夜天寒,地上寒凉,快快起来吧,免得伤了身体,有什么事,可站起来与孤说。请起, 都起来吧!”苏子籍忙说着,自己也象征性去搀了搀跪在最前的举人。

    结果这些举人仍跪在地上,并不起身。

    被苏子籍搀了一下的那个举人, 更是一脸认真:“殿下,我等不仅仅是在跪太孙,还是跪太孙的仁厚!”

    “邢业上吊而死, 这在贵人眼里恐怕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太孙您竟然出钱派人送棺回家,邢业若泉下有知,必感激涕零。我等也是感同身受,请您受我等一拜!”

    说着,就带头,很郑重拜了苏子籍。

    苏子籍这才知道他们为何这样做,原来是为了邢业?

    苏子籍扪心自问,过去为了培养好名声,做的事情不少,但为邢业出银子这事,还真不是为了名声,单纯就是觉得邢业之死固然有着自己的缘故,还是被殃及池鱼,这才有了这一念。

    没想到,倒无心插柳柳成荫。

    苏子籍心里叹一口气,却也站定了, 并不怯场, 叹息一声, 说:“孤听闻这事, 也很惋惜。”

    “但惜的,其实不仅仅是邢业。”

    “孤也是童生、秀才、举人、进士一步步考上来,深知岂是十年寒窗,二十年三十年都有,其中辛苦,只有过来人才知晓。”

    “但孤却不能为邢业求情,因为官府和朝廷没有错,你们举子,有出身寒素,有士绅乡宦,甚至还有荫贡生,可无论是哪种出身,到了现在这步,都是国家之士,这次来,是准备跳龙门。”

    “国家取士,三年一比,就是录取你们,或协理政务,或抚绥地方,调理民情,国家要的,其实就是以朝廷之心为公心,尽忠尽能。”

    “所谓的吏治要整顿,治的就是这条,邢业再是可惜,孤只能尽私谊,尽人情,却不能驳公议,求天恩。”

    “汝等感谢孤,孤其实没有什么可被感谢的,唯有感恩于朝廷,心才落到了实处。”

    这话听的众举人一片静鸦,唯为首的举人,连连叩拜:“殿下救济乃是尽朋友之义,训谏我等却是弘朝廷大道,我等心领神受,也实在感动,唯有尽心尽忠以报答万一了。”

    这人说话语调铿锵,隐隐有金石之音,带着群人一起叩拜,不仅仅举人,周围人听见了,也黑压压一片拜下。

    好在也知道太孙不可能一直在这里,跪拜完,就目送着苏子籍上了牛车,这才慢慢散开了。

    野道人上了牛车后,就忍不住笑着:“主公,我已经知晓,这为首的人叫田绂,怕很有攀附之意。”

    “许多普通人对攀附鄙视,其实攀附很不简单,说明至少别人看好主公,在现在情况下,更是投注在主公身上。”

    “您有这样的声望,可是好事一件,您的辛苦没有白费。”

    苏子籍也是一笑,只是倏然收回:“田绂要攀附,又是举人,我就给他这机会,若是他能考取,就发个贴子给他,邀他入府一见。”

    “是!”

    苏子籍长长吐了口气,就如野道人所说,攀附,看起来是贬意,其实换个词,就是站队,能被人站队,的确是积蓄了不小声望。

    可这样的声望,其实离不开之前的积累。

    像当初,苏子籍铲除京城内的神祠,很多人都不看好,都觉得这样做,费力且得罪人,到头来只会落得一個暴戾残酷之名。

    不像蜀王,经营名声都是选择轻巧方便的项目,给人的感觉也很清贵,一点尘埃都不沾,仿佛只要这样,就能赢得众人的喜欢。

    苏子籍却觉得,凡事都有利有弊。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二聪明人,能考到举人,又有几个是真傻呢?

    处理神祠这事,只要有见识的人,都会知道费力且得罪人,但同样也会明白,这样做对百姓,对江山社稷,对很多事都是有益的,唯一不利的唯有自己的名声而已。

    这样一来,固会得罪一部分人,但同样也会在更多人心里留下务实做事的印象。

    一个能务实做事的人,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苏子籍本身又有才学,没被认回来前就是有名气的才子,在他之后经营下,才名更传播甚广。

    现在又经营起仁厚之名,这对苏子籍来说是一件好事。

    “其实这些,都是无用功。”

    “务实,能事,都是臣子之工,而不是君德,仁厚沾点边,但也难上得殿堂,不过是小聪明。”

    “皇帝和重臣,不知道怎么笑我呢!”

    “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太学之道,说穿了,就是潜移默化的教化,现实教化,是以年来论,非三五年不能见初效。”

    “神通却可以数倍之推进,但是这样的神通,还是必须有一个依据,一个理由。”

    “我行这些无用之道,其实给神通一个理由。”

    “田绂以及那些举人,固是为了前途,投资于我这个太孙,但正常的话,也必须考察观望数年,而不是现在攀附。”

    “这其实就是太学之道,初见功效的证明。”

    “老匹夫也好,朝堂的衮衮诸公也罢,其实都是人杰,我要是一味韬光养晦,不但更被猜忌,而且会被顺水推舟。”

    “你不是要韬光养晦么?那就索性罢免了权力和名分,一心等死罢!”苏子籍想起有些人的自作聪明就不由讥笑。

    真正懂官场的人都明白,装猪是真会变成猪,权力只有动态中获得。

    “我作这些种种争取,不但符合人情,也使他们对我有着一切都在掌握的自信,只是,谁也想不到,本是三五年七八年才见效,一二年就见效罢。”

    “读书人和市民,或都渐渐归心了,而只要这两类能归心,自己准备的就会越来越充足,乃至于军队可以认真考虑了……”

    苏子籍想了想,就让牛车调转了位置,吩咐:“去羽林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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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钿,指狐为妻,六大预言,谁是太子一个现代狸猫换太子的故事赝太子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赝太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赝太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