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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锦医卫txt下载     锦医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荆湖卷 640章 敕勒川

    *勒1”yīn山下,娄似穹庐,笼罩四野。

    丰州、云内和兔毛川一带,就是当年鲜卑牧人放声高歌的敕勒川,这里南临黄河几字型大拐弯最北面的河段,北依巍巍yīn山挡住了朔漠吹来的风沙,土地肥沃、水草丰美,正像敕勒歌所唱的那样,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两千年来,无论草原英雄应时而起,还是汉家男儿出塞北征,此乃兵家必争之地,既见证过匈奴单于、突厥可汗的鸣镝声声,一代天骄成吉思汗的弯弓射雕,也曾经留下卫青、霍去病大破匈奴封狼居胥的传说,徐达、蓝玉北逐méng元入朔漠,十五万明军饮马捕鱼儿海的雄姿。

    沧海桑田几经变换,昔日庞大的méng古帝国在明军剑锋所指处土崩瓦解,如今的敕勒川已是méng古土默特部的牧场,自从俺答汗降明受封顺义王、年年进贡岁岁朝*,这片草原锋镝潜销,十年不闻羯鼓声。

    夏末秋初水肥草美,黄羊和野兔在齐腰深的草丛中奔行,大片洁白的羊群像白云在草原上移动。

    牧人〖自〗由自在的甩着鞭huā,瞧着远处从边市过来的商队,黑红的脸膛就洋溢着笑容:家里铁锅坏了,这就得换一口,女人辛苦了大半年,也该穿件新衣裳……

    俺答封贡之后持续十年的和平,中原百姓没有“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的嗟叹,草原牧民也不必悲歌“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fù女无颜sè”。

    不少牧民涌向了商队,用草原上的特产换取中原汉地过来的好东西,布匹、茶叶、铁锅都是塞外非常行销的货品。

    自打二十年前赵全赵横北为俺答汗筑板升城(呼和浩特),迁居塞外的汉人多达十万,商队也就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草原上,而在牧民们看来,对这些商队是又恨又爱。

    爱的是他们总能带来急需的货物,恨的是老板们总能想尽办法掏光你口袋里的每一个铜子儿。

    不过今天的商队格外好说话,货物的huā样既多,价格也比平常便宜,乐得牧民们喜笑开怀,于是商队的伙计和通译一再向他们打听点什么,他们也绝对不会不耐烦的。

    几个待嫁的大姑娘就瞧上了商队里领头的那个俊俏后生,故意在他面前转来转去,哟,汉人的小伙子咋长得这么白,这么好看呢?

    甚至有位黑里俏的姑娘弹起了马头琴,热情奔放、歌声嘹亮:“远方来的客人呀,你要到哪里去?雄鹰展翅蓝天,终要归巢歇息,不如留在我的毡房~那里有着甜mì的马奶酒,和sū香的rǔ略”

    商队的掌柜、伙计和保镖们想笑又不敢笑,就是那个满脸苦相、

    耷拉眉毛的老把头,也忍得极为辛苦,眉头跳了几跳。

    俊俏后生没有给黑里俏任何回应,粉面冷若冰霜,鼻子里轻哼一声,秀眉微蹙:“草原女子,怎地如此不知羞耻?”

    他、或者应该说她,正是白莲教的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和众位属下扮成商队来到塞外草原,那张银面具当然不能戴了,便女扮男装当起了少东家。

    扮作老把头的艾苦禅忍住笑走过来。

    白莲教主微微领首:“艾右使做得不错,扮成商队这主意很好。”

    草原上各部经常兵戎相见,互相抢劫杀戮,但商队却是最安全的,因为任何一个部族都明白,铁器、盐巴、〖药〗品、茶叶都是在草原上立足所必须的物资,如果得罪了商队,吓得商人绝足不来,部族就会走向鼻落,如果善待商客,商队纷至沓来,部族便蒸蒸日上。

    所以méng古各部对商队的态度都好得不得了,甚至有不成文的规矩,如果商队在哪个部族的地盘被打劫了,该部必须包赔鼻队的损失!

    白莲北宗在秦林打击之下覆灭,少数漏网之鱼逃归总教,北禀从赵全开始就和méng古各部联系紧密,里头很有几个在塞外常来常往的,这次要往坂升城走一遭,艾苦禅便以他们为向导,扮作商队来到塞外,果然一路顺畅。

    “少东家过奖了!”艾苦禅大声应答,然后压低声音:“启禀圣教主,刚才向牧民打听明白,北面三十里就是坂升城,黄台吉和三娘子都在城外扎营。另外探子回报,秦魔头的队伍在咱们东边十五里,和咱们齐头并进。”

    白莲教主点了点头,美丽的眸子里几点寒星闪烁:“威灵老贼,上次在京师有朝廷大军保护,本教主只差一步哼,茫茫塞外草原,便是他埋骨之地!”

    艾苦禅赞道:“圣教主英明!老贼装神弄鬼,咱们叫他有来无去。”

    秦林虽然下令陆远志、甲乙丙丁等知情人不要泄漏威灵法王的底儿,但难不倒机灵的阿沙,三下五除二就套了话,弄清这厮的底细。

    原来所谓的威灵法王,堂堂措嘉达瓦尔品第,号称雪域高原仅次于威德法王的第二高手,根本就不会武功!

    艾苦禅想了想,又道:“圣教主,属下有一事不明,既然威灵法王九成是个江湖骗子,咱们又何必千里追杀?”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咱们上秦魔头的当还少吗?要是威灵老贼没有三分真本领,朝廷和扎论金顶寺焉能如此看重?”白莲教主正颜厉sè的说着,稍微犹豫一下,迟疑道:“而且近三四年来,星相变得非常晦涩难解,伪朝气运消长,近来的变化越来越剧烈,所以本教主怀疑,………”

    “从来天意最难测,教主也不必过于劳累,到无生老母降下弥勒的那天,光明便会战胜黑暗,永照大地!”艾苦禅说罢,手按xiōng口,神情虔诚之极。

    白莲教主笑笑:“本教主也不单单为了诛杀威灵老贼,当初赵横北叛逃塞外,也不是没有一点好处的,他在坂升城传教,总算替咱们扎下点儿根基,试想咱们若能堂堂正正的战胜威灵老贼,将这位méng古贵族信奉的法王当场斩杀,圣教也许能在塞外开huā结果、传教布道呢!”

    “教主圣明!”艾苦禅大喜,木讷的脸上竟也显出一丝狡猾:“听说三娘子笃信佛教,整日供奉弥勒佛……”

    白莲教主笑靥如huā,白莲教也拜弥勒佛。

    “三娘子顾全大局、维护封贡,令万里长城不燃烽火,本教对她要尽量争取,至于黄台吉这厮,妄想兴兵寇边、祸乱中原,如果有机会就一刀宰了!”

    说完,白莲教主又眉头一皱:“至于秦魔头嘛,阿沙卧底这条线不能断,咱们暂时不动他告诉诸位堂主、舵主,此行必诛威灵老贼,然后是刺杀黄台吉,就让秦魔头暂且逍遥几天吧,将来本教主亲自出手收拾他!”

    “谨遵圣命!”艾苦禅正要走,转身问道:“咱们北行,高左使那里的白玉莲huā?”

    白莲教主英气勃勃的眉头往上一挑:“再催催他,从速送到板升城,大战在即,本教主立刻要用!”

    “哎呀不好!”白sè琉璃顶、绛红sè金绣梵文法帐的步辇之中,威灵法王身子一晃摇摇yù坠。

    “师父,师父您不舒服?”空青子、云华子连忙抢上去扶着他。

    威灵法王揉揉xiōng口,神叨叨的道:“方才为师一阵心血来潮,恐怕将有大凶大厄之事……”

    “切,装神弄鬼,骗谁呀?“阿沙mō着大黄狗油光水滑的皮毛,朝法王吐了吐舌头。

    拖油瓶死乞白赖的要跟着秦林来塞外,理由是很多时候用得到大黄一可怜堂堂圣女大人,要借狗儿才能跟来。

    想想拖油瓶是小乞丐出身,风餐lù宿不成问题,大黄也确实很有用,秦林便把她塞到自己马车里头。

    秦林的马车虽然宽大,和威灵法王这架三十二名喇嘛抬的步辇一比就小得多了,于是阿沙带着大黄转移阵地,住进了老骗子的步辇。

    威灵法王自己没有孩子,两个徒弟又蠢笨无比,见阿沙机灵活泼便很喜欢,一老一小成天斗口,倒也其乐无穷。

    这下又被揭穿,法王并不着恼,讪笑道:“老夫每逢大变,必定心血来潮,这个可不是开玩笑的,修到大罗金仙的境界,凡心血来潮,便是犯了红尘杀劫……”

    切!阿沙一点儿也不信,以前师父要杀法王,为着他要替伪朝延续国运,现在已经知道是个西贝货,谁还理会他呀?

    一老一小说个不休,空青子、云华子插科打浑,底下抬步辇的喇嘛们却是一个字也听不见。

    因为四五千只马蹄践踏着大地,隆隆的蹄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稍微远一点儿便听不清说话声。

    旌旗招展,刀枪耀日,近千精锐边军铁流滚滚,上百名锦衣官校前呼后拥“钦差宣抚大臣”的丈二红旗之下,秦林骑着踏雪乌睢,和跨坐车辕的徐文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徐老先生,故地重游心情如何啊?”秦林笑嘻嘻的问。

    徐文长揪着山羊胡须,慨叹道:“万里经年别,孤灯此夜情,老夫在江南孤灯夜雨之时,实没想到残生未尽,还能踏足塞外。”

    秦林笑笑,又看了看稍远处,那里是一支从属于钦差大队,又稍微远离的队伍,额朝尼玛大喇嘛和豁耳只便待在队伍之中。

    数骑斥候策马奔回:“启禀钦差,坂升城在前方三十里”

    秦林手搭凉棚,眺望北方远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点模模糊糊的黑影儿。!。

荆湖卷 641章 跪迎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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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边无际的草原腹地,敕勒川的中心位置有一座青砖为墙的城市,草原牧民逐水草而迁徙、居于毡房之中,这座城市的呈现就显得格外神奇,而它青sè的城墙又正好与蓝天草原的布景sè融为一体。「域名请大家熟知」

    坂升城,为十年前俺答汗、三娘所筑,白莲北宗赵横北出力甚多。

    城高三丈、周围二里,外城周围三里,板升城的规模在中原何足道哉,但在连固定衡宇都不多的塞外,则成为远近闻名的草原明珠,甚至在俺答汗雄踞漠南、土默特部兵锋日盛的岁月里,跨越正统méng古大汗世系图mén汗驻帐的察哈尔部,成了右翼三万户乃至整个méng古草原事实上的政治中心。

    俺答降明之后,这座城市又有了新的名字,朝廷改坂升城为归化城,取归降天朝、慕我王化之意。

    正因为如此,黄台吉、三娘这正在坚持的双方,都把营盘扎在归化城的南方,迎着朝廷钦差前来的标的目的。

    归化城较小,并且méng古骑兵善于野战晦气守城,双方都不谋而合的扎营城外,归化城南mén外就是三娘的一个jīng锐万人队,而属于黄台吉的三个万人队以倒品字形,从东、西、南三个标的目的形成包抄之势。

    同属méng古土默特部的战士,因为各自主人的不合,互相怒目而视、剑拔弩张——自从俺答汗去世,归化城内外的气氛就一直很是紧张。

    比较外围的处所,还有土默特部其他长老、台吉、和硕齐、那颜的营帐,因为支持不合的对象,分为工具两个阵营,东边的贵族们是三娘的拥趸,西边则支持黄台吉,双方泾渭分明。

    更多的贵族还没拿定主意,营帐在方圆十里的规模内星罗棋布。

    众军帐环绕的中心位置。一座洁白的大帐饰着金绣、流苏,顶部一丈五尺高的羊máo大纛迎风飘扬,这就是大明顺义王、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俺答的营帐。

    往日,俺答汗与三娘同坐营帐措置各部事务,现在俺答汗已死,帐中只剩下了未亡人三娘。

    这位夫人生于嘉靖二十九年,如今三十一岁,正是熟透了的季节,只见她面若银盘、体态丰腴。乌光发亮的青丝扎成数条小辫,白净的脸上两团腮红透着媚意,果然不愧为塞外草原的第一美人儿。首发

    三娘的脸上并没有失去丈夫的悲戚,因为俺答汗其实是她的外公,昔时强行吞并了她,虽然草原上不像中原那样讲究礼法,可遇到这种事情,她要是心甘情愿那怪了呢。

    其后三娘顾全大局,尽心竭力辅佐俺答汗治理草原事务,以卓越的政治能赢得了各部的尊敬。但青chūn少艾的她,自始至终不成能对实为外公、又生xìng卤莽凶暴的俺答汗产生什么夫妻之情。

    并且俺答汗去世前这两三年,出于种种考虑,最终没有传位给三娘所生的幼不塔失里,而是传位于凶蛮神似乃父、与三娘关系紧张的黄台吉,这就更让她额外恼怒。连一星半点的夫妻之情都dàng然无存了。

    如果亲生儿不塔失里继汗位,三娘是不需要下嫁的,从此恢复自由身,可是黄台吉登基的话……

    今天三娘没有像往日那样出帐走马练兵,为麾下的jīng兵强将打气鼓劲儿,也不曾理会矮几上各部那颜官员的文牒,而是慵懒的斜倚坐榻,把玩着一只竹刻的笔筒。

    六树梨huā打百球,昔年曾记柳桥头。

    娇来靥靥西施粉,冷伴年年燕楼。

    樱桃小口轻启。读着笔筒上刻的香yàn诗句,三娘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向往,见惯了草原风光、大漠飞沙,不知江南烟雨是否真像那人说的,如梦似幻、令人mí醉?

    外面突然一阵人马喧闹。三娘将竹刻笔筒放下,慵懒的神sè一扫而光,手扶腰间黄金弯刀。厉声喝道:“珠玛、那姑,是谁在营中喧闹?不畏我的军法了吗?传我号令。再高声喧哗者,斩!”

    帐内两名背弓佩刀的shìnv就要出去传令。

    “额吉。额吉(méng语:妈妈),”十三岁的不塔失里风风火火跑进来,满脸兴奋之sè:“天朝大皇帝的钦差到啦!就在二十多里外,黄台吉已经迎出去了,咱们也赶快吧!”

    钦差到来的消息,早已用七百里加急传了火牌、滚单,所以三娘其实不着慌,秀眉微皱:“不塔失里,我的儿呵,你急个什么劲儿?雄鹰盘旋良久,看准了一击必中,你是老汗和我的儿,要学学雄鹰的沉稳哩。”

    不塔失里挠挠头,脸上很有点欠好意思,他无论长相还是脾气都更像三娘,与粗犷野蛮的黄台吉截然不合。

    “珠玛、那姑,把吴大人赠给我的衣服取出来,还有不塔失里的那套衣服,”三娘慈爱的抚mō着儿的头顶,笑容中带着点儿狡猾:“黄台吉要抢先,就让他一次吧,咱们哪,换好了衣服再去,哼哼。”

    黄台吉简直抢先一步,他的营帐从三面把三娘的营帐包抄起来,处在外围固然先获得钦差的消息,即刻传令土默特部所有长老、那颜、台吉、和硕齐随他前往迎接。

    不出所料,听说天朝钦差已到,不但黄台吉的支持者倾巢而出,就连众多犹豫未定的méng古贵族也纷繁出迎,跟在黄台吉的后面,显得声势庞大。

    黄台吉身穿绡金质孙服、耳垂金环,打着羊máo大纛,洋洋满意,俨然以土默特部的汗王自居了。

    “哈哈哈,崔先生好主意啊!”古尔革台吉策马紧随着黄台吉,将马鞭朝身后一指:“这、这一招叫先,先什么?”

    “先声夺人,”黄台吉身后另一人笑着答道。

    这人四十岁上下,作méng古式服装,但白面微须相貌斯文,骑马的姿势也有些生疏,与马背上长大的méng古人迥异。

    崔献策,乃是大汉jiān赵全的余党,落第秀身世,号为智多星,昔时俺答封贡、赵全等首恶被诛戮,但白莲北宗先后招引掳掠到塞外的汉民数以十万计,朝廷不成能尽数捉拿,崔献策便侥幸成为漏网之鱼,从此寄身黄台吉帐下。

    黄台吉回过头,颇有后悔的道:“可惜上次赴京,崔先生生病未曾同往,否则本汗也不会吃秦某人的亏,平白折了拔合赤这员大将……崔先生真是本汗的中行说啊!”

    中行说是汉朝太监,随宗室nv和亲进入匈奴,因为怨恨朝廷,尽心竭力辅佐匈奴单于,劝说匈奴一再对中原用兵,屠杀劫掠同族。

    原本黄台吉以宦官来比崔献策,很有些不恰当,但崔献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欣欣然有得sè:“小可累年科场晦气,在中原郁郁不得志,如今得汗王赏识,方能一展xiōng中之策,愿从此效法中行说,为汗王效犬马之劳。将来兴兵叩关、马踏中原,咱也做个从龙之臣呢!”

    历朝历代都不缺崔献策这号人,前有中行说、张邦昌、刘豫,后有范文程、宁完我、吴三桂,据说在本族郁郁不得志,又是如何如何的必不得以,只好做了汉jiān,好像替异族人做狗tuǐ,大刀阔斧的屠杀本族同胞,反而可以叫做得志了,从此便显亲扬名、流芳百世似的。

    黄台吉固然十分满意,用马鞭轻敲崔献策的背脊:“好、好,本汗若有入主中原的一天,便教崔先生做丞相!”

    “谢汗王膏泽!”崔献策喜笑颜开,被马鞭敲那么一下,简直连骨头都轻了二两。

    可笑崔献策自以为得志,满心想要做个开国的元勋、从龙的功臣,暂且非论黄台吉有没可能入主中原,就算侥幸入关坐了天下的异族胡虏,哪个不是转身一抹脸就变?即使异族仇敌如完颜宗弼、忽必烈等,也只尊敬岳武穆、文天祥这样的赤胆忠臣,而张邦昌、洪承畴、吴三桂一拨儿人,反而要把姓名高高的列《贰臣传》上,遗为万世之羞呢!

    往南出迎十里,黄台吉遇到了缓缓行来的钦差步队。

    秦林得知距离归化城三十里,就故意放慢了速度,等着土默特部出迎。

    嘉靖、万历年间土默特部如日中天,北控瀚海、南bī长城、东至察哈尔、西抵青海,控弦之士二十万,黄台吉为首的众多méng古贵族拔营而出,只见茫茫草原上千骑万乘,铺天盖地都是人马。

    钦差步队中都是锦衣官校和京营jīng锐,见状也难免紧张,这千把人的小步队在十万计的铁骑面前,无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

    “土默特称雄塞北,果然兵强马壮!”秦林没心没肺的赞道。

    牛大力捏着镔铁蟠龙棍的手心有点出汗,陆胖脸也抖了两下,心头暗叫一声我的妈呀,秦哥你还笑得出来?méng古人见兄弟生得féi胖,抓去剁吧剁吧做成牛ròu干,那就欠好玩啦!

    黄台吉身边,一名大喉咙的亲兵叫道:“土默特部小汗黄台吉,来迎大明朝钦差大臣!”

    十名亲兵接着叫一遍,然后是一个千人队,然后是一个万人队,最后三个万人队和若干附属部族的méng古武士一起大叫,声音如狂飙扫过草原,威势惊人。

    呜——呜——,一百五十名武士同时吹响了牛角号,凄凉凄劲的号声响彻草原,直冲云霄。

    羊máo大纛之下,黄台吉满意洋洋,崔献策出的好主意,摆出如此声势,明朝钦差还不吓niào了?

    却见钦差步队中,秦林跨踏雪乌骓马,着江牙海水行蟒袍越众而出,拍马走到离黄台吉百余步的土岗上,只有牛大力随后扈从,一声霹雳般的断喝:“呔!都指挥使黄台吉,跪迎朝廷钦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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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642章 相见不如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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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吼完这一嗓,牛大力心头也没个底儿,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对面的千军万马,手心变得汗津津的,握得镔铁蟠龙棍都有点滑溜。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秦主座,俺老牛服了你啦,胆量十足包过天,我看常山赵龙也不过如了,”牛大力用舌头tiǎn了tiǎn干燥的嘴chún,惴惴不安的把蟠龙棍从左手jiāo到右手,琢磨着要是待会儿打起来,怎么也得舞棍遮挡箭矢,护住恩公秦林退却。

    “屁,要是真兵戈,老早跑了,”秦林难得的说了回大实话,扬鞭遥指百步之外的黄台吉:“丫想骗封爵,派豁耳只上表,对朝廷前倨后恭,现在知道咱们识破他诡计,又想以势压人,哼哼,要是他真的有恃无恐,大可以自立为王,何需要咱们走一遭?老偏要看他跪不跪!”

    跪,还是不跪,这是个问题。

    牛大力吼了那么一嗓之后,黄台吉也愣了,然后就为难了。

    正如俺答是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也是大明朝封爵的顺义王,同样,黄台吉是土默特部汗位的继承人,也是朝廷授予官职的都指挥使,既受朝廷之封,便须行臣属之礼,理所应当。

    在京师,拜大明皇帝还没什么,这次偏偏是老仇家秦林来做钦差,黄台吉无论如何都心不甘情不肯。

    黄台吉、古尔革台吉和几名心腹,都把目光投向了智多星崔献策。

    这主意就是他出的,给朝廷钦差来个下马威,谅秦某人一个破案身世的幸进之徒,见了这等大排场还不吓破胆量?

    万没想到,秦林不但没有吓破胆,恰是反过来将了黄台吉一军,直如关云长单刀赴会,于数万铁骑之前扬鞭跃马。高呼黄台吉下跪,这份胆略实在超乎寻常。

    崔献策稍有游移,数万méng古贵族、那颜武士和战士们见秦林着红袍跨骏马立于土岗。便纷繁议论起来:“咦,汉官好大的胆量,这人像个白面书生,他就不怕俺家台吉大人?”

    “记得昔时的吴太师,带着五个人就敢到咱们营中……”méng古武士以敬佩的神情瞧着秦林,他口中的吴太师即是吴兑,这时候méng古人对值得尊敬的汉人高官,无论文武品级一律尊称太师。

    也有那颜贵族受惊的睁大眼睛:“看,他身上穿的龙袍。莫不是天朝大皇帝?听说天朝皇帝也就这般年纪。”

    旁边曾经随黄台吉去京师朝贡,见过世面的贵族朝地上啐了口:“笨伯,那是蟒袍。像龙袍罢了,这人是朝廷的大官,措嘉达瓦尔品第说他是韦陀菩萨下凡。还曾以无上神通替他开示——看,后面那琉璃顶、绡金梵文的步辇,就是措嘉达瓦尔品第的法驾。”

    “怪不得他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呢,原来是韦陀菩萨下凡,”méng古武士们啧啧连声。布满了崇拜。

    草原上敬的是英雄,欺的是脓包。

    秦林于小土岗上扬鞭立马,此时将近中午,金sè的阳光从东南面shè来。使他的大红蟒袍灿若云霞,一人一马镀上了绚丽的金边,就连持棍的牛大力。也像是追随他身边的护法神祗。

    黄台吉本就游移未定,一众méng古武士迟迟未能获得命令。越发不敢造次,甚至有些小部族的首领率领手下稍稍后退,手按在xiōng口以示对钦差的尊敬,于是更多的méng古武士sāo动起来。

    “哇~~”阿沙大眼睛里闪着崇拜,大叔实在太帅了,就算师父武功盖世,遇到大股军队也只能退避三舍,秦大叔却一个人跃马扬鞭,面对数万大军岿然不动,反而是对面的数万铁骑sāo动起来!

    阿沙拉了拉威灵法王:“老骗,你看秦大叔帅不帅?哈哈!”

    威灵法王一双贼眼却只在对面méng古贵族身上打转,咦,好多的金,这人耳朵戴的金环足有二两,那个腰间佩的宝刀应该有三斤,还镶着猫儿眼、祖母绿……哇,这趟要发家喽!不不不,老没前程的,要传道弘法,从此开宗立派、扬名后世,怎么老想着骗钱?

    噼啪,法王轻轻打了自个儿两耳光,嘴角却乐得合不拢来。

    对面的崔献策犹豫再三,无可奈何,只好低声道:“小王爷,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要朝廷封爵来压服三娘、收拢归附她的部众,如今也只好暂且让姓秦的满意一时。”

    这套虚张声势的幻术,十个人有九个会被唬住,究竟结果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数万铁骑人山人海,奔驰时整个草原便如闷雷滚过,就算明知不会真打,又有几个人能连结镇定?说句不客气的,就是在几百个普通人面前讲话,都有很多人会紧张得说不出囫囵话呢!

    但被秦林戳破之后,也就完全无能为力了,既然黄台吉有求于朝廷,不敢真的胡来,他摆的大排场反而成了秦林进场的陪衬。

    黄台吉也没有体例,只好拍马走到秦林身前五步,神sè不善的把他盯了一眼,最终还是跳下马,跪在地上又急又快的道:“都指挥使黄台吉,叩见天朝钦差大臣!敬问圣恭安?”

    他急我不急,秦林偏不忙着回答,先咳了咳清清嗓,然后慢悠悠的道:“圣~躬~万~福~,咳咳,嗯、嗯,啊,还有什么?对了,本官差点搞忘了,这什么记xìng啊……唉,黄都司请起!快快请起!”

    这一句话说出来磨叽半天,黄台吉扎扎实实跪了半柱香的时间,听得一个起字赶紧从地上蹦起来,气得五内俱焚。

    牛大力,还有稍远点儿的陆胖这伙人,差点没把隔夜饭喷出来,秦林这家伙实在够yīn损的,叫黄台吉像儿跪爹一样跪了小半天。

    众méng古贵族和武士们眼中,却是向来桀骜不驯的黄台吉,乖乖对着天朝钦差下跪,心底的感受那就各各不合了。

    古尔革台吉和崔献策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点发红。

    “主忧臣辱、主辱臣死,小可真是忸捏无地啊!”崔献策摇着头,俨然是一位méng古忠臣。

    黄台吉重新上马,引秦林向军队走去,恶狠狠的盯着他,低声威胁道:“别以为做了钦差大臣就能怎么样,就算你们大皇帝也拿咱塞外豪杰没体例——哼,秦钦差,你瞧我这数万铁骑,称不称得上jīng兵强将?”

    最后这句话,说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远远传了出去。

    秦林咧嘴一笑:“上了战场,能不克不及比图mén汗麾下部将撑得更久点?”

    上次在蓟镇,秦林辨查尸首,识破图mén汗和董狐狸的jiān计,助了戚继光一臂之力,图mén汗被揍得鼻青脸肿,大败而归。

    图mén汗乃是黄金家族世系明日传,正宗的、唯一无二的méng古大汗,俺答汗则是由大汗所封的汗,要低一等,虽然现在土默特部的势力实际上远跨越图mén汗,黄台吉却欠好当着众méng古贵族和那颜军官说自己比图mén汗还强。

    秦林一句话把他憋得面红耳赤,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好重重的哼了一声,干脆紧紧闭上嘴。

    三娘,三娘来了!

    méng古大军的后面起了sāo动,然后如cháo流般扩散。

    秦林骑着高头大马,tǐng直身远眺,很快就看见了远处铁骑滚滚而来,当先一杆白sè的羊máo大纛,底下一位骑桃huā马的nv,生得面如满月、脸带早霞,不笑自带三分妩媚,头戴八宝冠、身穿百凤云衣,下着红骨朵锦裙,分明是塞上奇nv,此时却做汉家妆。

    三娘跑到秦林马前二十步远,将缰绳一带,一记漂亮的骗tuǐ下马,蹬蹬蹬跑了几步,声音清脆高亢:“顺义王未亡人钟金,叩见天使!迎接来迟,还望天使恕罪!”

    天使不是长同党的鸟人,是天朝派来的钦使,咱们的秦林秦主座。

    他满脸堆笑,居然也跳下马来,走上去双手扶持:“夫人何故多礼?朝廷闻得顺义王归天,特命本钦差前来宣抚,还望夫人节哀顺变,这草原上的事情,总得托赖夫人呢,可不克不及就此一蹶不振哪!”

    此言一出,méng古贵族们都听出味儿来啦,原来朝廷是支持三娘的,不过现在黄台吉强、三娘较弱,朝廷的支持终归有限,胜负还难以预料。

    三娘眉梢一扬,中气十足的答道:“未亡人承朝廷信重,一定秉承先夫遗志,保境安民、守牧一方!”

    靠,秦林忍不住腹诽,我还劝你节哀顺变呢,看你这样哪儿像未亡人?只怕比俺答活着的时候还要jīng明强干呢。

    两人这番举动落在众人眼中,他人还不觉得什么,陆胖先笑起来,捅了捅牛大力的腰眼:“看,咱们主座又和三娘眉来眼去了,我看这次宣抚啊,哈哈……”

    牛大力也笑:“瞧这三娘身段就是个如狼似虎的,看来徐老先生常吹的那啥周易参同契yīn阳玄功,主座是该学学了,否则根本应付不过来嘛,徐老先生你说呢?”

    回头一看,却是奇哉怪也,徐文长老早就没了人影儿,不晓得躲哪儿去了。

    锦医卫642,锦医卫正文642章相见不如怀念更新完毕!

荆湖卷 643章 勾搭上啦?

    几乎就在同时,三娘子也踮着脚尖凡往秦林身后的钦差队伍里看,

    忽然就脸sè一黯,幽幽的叹了口气,神情显得非常失落:特意穿戴的宝冠、云衣、红裙,那家伙却躲得没了影儿……,…,

    “夫人在找措嘉达瓦尔品第?”秦林抬手朝着不远处的步辇指了指:“法王正在虔心修持、体悟般若菩提之正道,等一会儿到了顺义王灵前,就要显身出来超度亡hún。”

    体悟般若菩提?威灵法王他老人家正偷瞧着一众méng古贵族身上的黄金宝石,口水哗啦啦直流呢。

    三娘子也是心不在焉,听秦林说起反而有点意外:“啊?哦,是这样呀,那么妾身就替先夫多谢朝廷恩典了。”她这是……秦林若有所思的mō了mō下巴。

    牛大力却把眼睛瞪得铜铃大,实在不明白朝廷钦差就是以吊丧、慰问为名前来的,怎么三娘子看样子完全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秦林两手一伸,朝三娘子和黄台吉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吧,虽然两位多半没什么兴趣,不过本钦差和法王受朝廷钦命,总要去顺义王灵前致祭的。”

    黄台吉干笑两声,三娘子也面颊微红,一左一右跟在秦林身边,三人朝俺答汗停灵处打马走去。

    上百只牛角号吹响,呜嘟呜嘟的号声响彻草原,数万méng古铁骑同时拨转马头,紧随其后。

    俺答汗的灵柩不在城外的军营,而在归化城内的九重宫阙。

    这座城市的规模不大,秦林一马当先,率众穿城而过,道路两边的méng汉各族百姓纷纷磕头顶礼。

    当然不是拜咱们秦长官,人家拜的措嘉达瓦尔品第!把躲在步辇里的老骗子乐得手舞足蹈,当初在藏边受威德法王挟制,到京师也只是李太后和万历母子相信别的达官显贵多是敷衍,哪儿像草原上,几乎所有人都虔诚无比呀。

    威灵法王的表现,按照阿沙的话来说,就是快发羊癫疯啦。

    归化城按照帝王规制修建了九重宫阙,乃是十余年前赵全等人替俺答建的以此劝他称帝建制,和明朝公开打擂台。

    不过俺答脑子还没昏掉别说明朝的实力到底如何,单是这草原上就还有代表正统世系的méng古大汗图门汗,虽然俺答的实际实力最大,但也有多方顾忌呀。

    所以这九重宫阙自打修好就一直没有入住,后来俺答封贡就更不可能公然住进这些宫再了。

    反而是他死后,三娘子和黄台吉在城外对峙,都嫌灵柩碍手碍脚,想把他埋了吧,朝廷致祭的钦差还没来,干脆抬到这废弃的宫阙之中,免得大伙儿碍眼。

    生前没有享受的,死后终于如愿以偿,这真是某种绝妙的讽刺。

    秦林嘴角带着一丝儿嘲讽,打量着这九重宫阙相比京师的紫禁城这就是个山寨缩小版的,并且十来年没住人、没有得到适当的维护,已被塞外的风沙洗去铃华,显得陈旧笑破败。

    俺答汗灵柩停在这里少有人问津抢亲孙子的老婆、霸占外孙女,这样一位枭雄是不大会被人怀念的生前有着无比煊赫的权势,身边亲信环绕,死后却孤孤单单,妻妾儿孙都不来看他一眼。

    秦林心头慨叹一番,就准备请威灵法王出场了。

    “措嘉达瓦尔品第!”

    “圣识一切功德无量威灵法王!”

    山呼海啸的欢呼声打断了秦林的遐思。

    在宫殿群落的正门外,空青子、云华子手持镶嵌佛家七宝的黄金杖,掀开绣满金sè梵文的大红帷帐,威灵法王头戴贝叶毗卢帽,身穿白sè镶红边法袍,右手持金刚降魔杵,左手摇金刚智慧铃,宝相庄严无比,缓缓迈步而出。

    牛!

    追随到此的数万军民顿时沸腾了:看,看这位法王,眼含慈悲济苍生、xiōng罗智慧包万象,什么莲huā生、什么八思巴,恐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吨、嘛、呢、叭、咪、件!”威灵法王口中长颂六字真言,将金刚降魔杵往空一挥,顿时空中烟霞升腾、红云缭绕,又有碧幽幽的火光划过长空,摄人心魄。

    人们立刻屏住了呼吸,大气儿不敢喘一下,只听得自己心脏砰砰砰直跳。

    措嘉达瓦尔品第名不虚传,果然神通广大,法力极为殊胜!

    烟霞散去,红云无踪,威灵法王神sè慈祥无比,好似佛祖拈huā微笑,身后微现雨lù,阳光照射之下头顶一条彩虹若隐若现。

    这是吉祥如意的盛景,西天降下的佛光啊!数万军民惊得呆了,全都匍匐在地,磕头如捣蒜。

    威灵法王口选佛号,一步一步走过人群,所过之处拥挤的军民纷纷闪开,如同摩西挥杖分开红海。

    没人注意到,那架极大的步辇之中,阿沙正起劲凡的拉着类似风箱的机关,经过精巧的设计,能把细密的水雾从步辇顶上四散喷出,在日光映照之下自然会有彩虹出现。

    空青子探进头看看,诧异道:“这小姑娘力气tǐng大啊,以前咱俩轮流拉,都还累得喘粗气、吐舌头,跟她带的这条大黄狗差不多”

    “笨蛋,你怎么把自个儿和狗打比?”云华子立刻反驳。

    “我说我自己,关你屁事!“你明明说了咱俩,咱俩就包括了我!”

    阿沙一脑门的黑线:“闭嘴,耍不我让大黄咬你们了。”

    空青子、云华子立刻紧紧同上嘴巴,自从吃过大黄狗的苦头,两个笨蛋就把它视为继秦长官之后全世界最可怕的生物。

    秦林纯属躺着中枪……

    威灵法王刚刚走下步辇,三娘子就双掌合十:“青海湖畔一别,终于又见到法王金面,信女不胜之喜!有法王替亡夫超度,必能消灾解业,早日升上西天。”

    “夫人节哀,生死不过随缘而已,生有何欢,死又何苦?不喜不悲,自在圆通,乃是我佛真谛也!”法王微笑着回答,口气是十足十的得道高僧,说着话锋一转:“呼毕勒阿罕里雅达拉!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归西,还没有让你觉悟吗?咄!”

    说着,威灵法王手持金刚降魔杵朝三娘子眉心轻轻一点。

    众人见这一幕,越发啧啧称奇,威灵法王在青海湖畔与俺答汗会晤,在赠给俺答汗“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尊号的同时,也赠给三娘子“呼毕勒阿罕里雅达拉”的尊号,意为菩萨转世的圣母。

    此事俺答汗从青海回来,就在草原上流传,但毕竟没有亲眼见到,此时众牧民、士兵见心目中神圣无比的法王向三娘子开示,立马高呼顶礼,将三娘子视为菩萨化身。

    méng古贵族们大部分的朝着威灵法王和三娘子顶礼膜拜,也有追随黄台吉的小部族首领犹豫不决,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上次去京师,措嘉达瓦尔品第还站在台吉大人这边,怎么现在他帮着三娘子了?

    黄台吉有苦难言哪,恨恨的瞪了眼躲在一边坏笑的秦林。

    秦林满脸无辜:喂喂,关我什么事?三娘子佛缘深厚,法王亲口赠给“呼毕勒阿罕里雅达拉”尊号的嘛。

    黄台吉憋得差点儿一口老血喷出来。

    额朝尼玛为首的十八护教罗汉是他这边的,但这些扎论金顶寺二代弟子的影响力,和威灵法王差得太远,所以威灵法王大显神通的时候,这群人就不出来丢人现眼了。

    本已有了心理准备,黄台吉看到威灵法王出场这阵势,直觉得心里头发慌,méng古人mí信根深蒂固,秦林迫使威灵法王反水形成的强大压力,就算兵强马壮的黄台吉,也感觉难以招架。

    亏得崔献策在旁边低声提醒:“汗王勿忧,刚才问过豁耳只,额朝尼玛那边……”

    这就好、这就好,黄台吉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与额朝尼玛嘀咕几句,立马回嗔作喜,隐然有得sè。

    这家伙还想玩什么huā样?秦林察言观sè,心头暗自盘算。

    威灵法王在万众瞩目之下,昂然走入九重宫阙,来到停灵的正殿。

    塞外风沙大,俺答的棺材甚至积了层灰沙,三娘子和黄台吉都只当没看见,不但如此,威灵法王一卷超度亡hún的经文还没念完,这两位脸上就有了不耐烦的意思。

    看来俺答汗的确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三娘子是霸占来的就不提,黄台吉可是继承他王位的亲儿子哩。

    秦林心头暗笑,朝威灵法王使个眼sè,好在运位法王的心思也从来没放在经文上,一卷经文含糊念了大半,就舌头打卷儿,叽里咕噜一通,算是完成了超度。

    至于俺答汗究竟是荣登西天极乐,还是被关在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谁他妈在乎啊?

    按照习俗,将在三日后举行灌顶法会,然后才将俺答埋葬入土。

    走出九重宫阙,大伙儿就泾渭分明了,黄台吉为首,豁耳只、额朝尼玛都去他的营帐,秦林、威灵法王等人,则接受了三娘子的盛情邀请。

    刚进了那顶白sè大帐,宾主双方才寒暄几句,三娘子就笑嘻嘻的瞧了瞧秦林,脸带红晕,yù言又止。

    “乞秦钦差屏退左右,妾有几句话儿要和你说来着”三娘子成熟妩媚的粉脸,带着几分羞意。

    我的妈呀,陆胖子刚走出营帐就狠狠一拍大tuǐ,抱着牛大力胳膊直摇:“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咱们长官他喵了个咪的,还是不是人哪?这么快就勾搭上啦!“!。

荆湖卷 644章 情债难偿

    众人在帐外等待,耳边只听见风吹过草原的声音,忽然帐中传来秦林的低呼,又哈哈贼笑了几声。

    咱们长官干啥呢?陆远志、牛大力一众锦衣营校尽皆莫名其妙。

    三娘子麾下众位méng古将军则面lù得sè,草原上可不讲贞洁烈fù那套,自家女主人如果能mí住天朝钦差,叫大明多开马市、放松边贸,就再好不过了。

    俺答封贡之后朝廷答应放开边贸、茶马互市,的确是借助把汉那吉事件为契机,但背后则是俺答汗带领土默特人用二十年战争和无数的鲜血换来的。无论海贸还是边贸,朝廷一直采取封禁政策,在明廷而言,肯容许俺答入贡、开放边贸,也是为经年不歇的战争所累。

    如果三娘子能兵不血刃达到目标,何乐而不为?

    又过了一会儿,毡帘掀开,参林坏笑着走出来,神sè颇为古怪,众位弟兄凑上前要问,他挥了挥手:“回营再说!”钦差行辕就设在三娘子军帐旁边,秦林回到营中,立马巴掌一拍,叫道:“徐文长那老猴子在哪儿?给老子滚出来!”

    寂静无声,没人回答。

    “大叔,我替你找!”阿沙闻到了八卦的气息,灵动的眸子亮闪闪的。她纯属唯恐天下不乱,取了徐文长的扇子给大黄闻闻,然后把它的脑袋拍了拍。

    汪汪汪,大黄狗嗖的一下窜出去,很快就在后面某个营帐中传来徐文长的叫声:“畜生,别乱咬,哎呀狗咬吕洞宾………………”

    “徐老先生还往哪儿躲?”秦林皮笑肉不笑,目光就像大灰狼瞧着小羊羔。

    敬酒不吃吃罚酒阿沙朝徐文长吐了吐舌头,唤回大黄狗。

    徐文长苦笑不迭被秦林捉到了军帐之中,然后请陆远志、牛大力、威灵法王、马彬这些亲信也来。

    “秦哥呀,你今天和三娘子是唱的哪出戏?”陆胖子贼眉鼠眼的直乐。

    秦林朝徐文长一指:“唱的哪出戏?小寡fù招亲!但主角不是我这小生是这位胡子都白了的老生!”

    啊?众人眼睛都快掉出来了,左看看、右看看,把徐文长从头到脚打量了七八遍,怎么的都不相信。

    人家三娘子是手握兵权的塞外女英雄,辅佐俺答汗治理万里草原,而且年轻时号为草原第一美女,如今刚刚三十岁出头越发成熟美艳,便如熟透了的果子一样yòu人,她会看得上徐文长这糟老头子?

    徐文长老脸一红,干笑两声:“嘿嘿,老头子当年还是有点帅的……………”

    众人先是完全不相信的笑,接着很快就笑不出来了仔细看看徐文长,生得白面有须,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双目精光湛然,而且腹有待书气自华,颇有种风流不下流的味道。

    徐文长和秦林见面之初,浑身破罐子破摔的邋遢气,众人自然觉得他面目可憎,但近年来méng冤得到洗雪、疯病近乎痊愈、xiōng中抱负得以施展,早已由内而外换了个人,只是大伙儿每天都看见,不觉得罢了。

    人家徐文长年轻时就是名动天下的江南第一才子,多少名妓争相邀宠,那就是个帅哥啊,即使现在老了,只要把鸟窝般乱糟糟的头发理一理,把颔下的山羊胡子收拾整齐,就是个老帅哥嘛!

    再想想三娘子身为俺答汗的遗孀,今天却头戴八宝冠、身穿百凤云衣,下着红骨朵锦裙,作汉家女儿装扮,众人顿时恍然大悟。

    “好哇,原来老疯子还藏着这一手,你怎么勾搭上的?”陆胖子将徐文长肩膀重重一拍。

    徐文长有些神思不层,回忆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

    那是万历三年,他已经五十五岁,年轻时锋利的棱角,被现实撞得头破血流,胡宗宪méng冤狱中,他也被扣上严党标签,可怜xiōng中的万里平戎策,连东家种树书都换不来一本,早年的报国之志,化作满腔怨愤。

    蓟辽、宣大,年轻时满拟要在边塞上立不世之功、成万古之名,尽管建功立业的希望早已化为梦幻泡影,他仍然固执的手持竹杖踏勤地形,四处了解军情民俗,收李成梁长子李如松为徒,教授兵法和周易参同契中悟出的练气熬体之术,…………

    直到在老友宣大总督吴兑幕府,见到了一袭红裙的三娘子。

    她是朝廷册封的顺义王妃,也是俺答正妻死后唯一的妃子,她在俺答年迈之后执掌大权,她竭力维护俺答封贡的和平届面、结束二十年战乱,必将与张居正、高拱、吴晃、俺答汗这些鸣雷般响亮的名字一起,同列于青史之上而垂于不朽。

    唯独徐文长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寂寞和忧伤。

    青春少艾嫁给白头老翁,已是人间不幸,偏偏还是被自己的外祖父霸占!并且她从小就喜欢汉地的书、汉地的诗,喜欢那些文雅的东西,而俺答汗却是个杀人如麻,既粗鲁又凶横的草原枭雄!

    那一年,六十八岁的俺答汗垂垂衰朽,二十六岁的三娘子风华正茂,五十五岁的徐文长历经坎坷之后的人生积淀和江南才子的诗卷,对三娘子这样成熟的fù人,无疑是一剂致命的毒药…………

    终于,吴兑发现了这一切,身为宣大总督的他几乎快要疯了,赠给三娘子八宝冠、百凤云衣,是笼络她以安定边疆,允许徐文长教授她诗词书画,也是同样的考虑,怎么会搞到后来几乎不可收拾的届面?

    “俺答尚在,麾下控弦之士二十万,三娘子是他所钟爱,也是维持和平大届的关键人物,在此之前,朝廷曾与土默特部数十年征战,双方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吴兑只说了这么一番话,就闭上了嘴巴。

    陷入情网的徐文长立刻如梦初醒,他默默的收拾行囊,连夜离开宣大边塞,不曾和三娘子有一句道别的言语。

    “我不能害了她,更不能害了边塞数十万军民!”徐文长把当年醒悟之后对吴兑说过的话,又向秦林说了一遍。

    终于,秦林和弟兄们明白,为什么在南京遇到徐文长的时候他是那副倒霉样子了,不仅有早年的坎柯遭遇、壮志难酬的jī愤,又有刚刚的情场失意。

    明明两情相悦却不得不抽身退步,虽然有挥慧剑斩情丝的说法,试问世间又有几人能做到?

    不仅秦林心中唏嘘感慨,多嘴多舌的陆远志久久不发一语,牛大力伸出蒲扇大的手掌擦了擦眼角,就连威灵法王也口宣佛号:“阿弥陀佛,爱别离,苦也,求不得,亦苦也。我佛所云人间八苦,无非如是。”

    头一次,陆远志和牛大力没有嘲笑威灵法王,反而点头,深有同感。

    陆远志想了想,正sè道:“那么,现在俺答汗已经死了,草原上不讲什么贞洁烈fù,三娘子就是〖自〗由身,徐先生你振作起来,咱们只要想办法对付黄台吉,不叫他继承汗位,他便没法娶三娘子,你就可以和她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嘛。”

    “唉~我不能害了她,更不能害了边塞数十万军民啊“徐文长从来嬉皮笑脸老不正经,这会儿却是惩眉苦脸,一副凄凉苦楚的样儿。

    陆远志、牛大力等茫然不解,怎么老徐又把刚才的话儿说了一遍?

    秦林皱了皱眉:“因为把汉那吉?”

    “老夫之计,果然瞒不过秦长官“徐文长叹息着,充满苦涩的点了点头。

    黄台吉野心勃勃,对朝廷充满敌意,一心想要兴兵寇边,朝廷虽不至于怕了他,但能不让一个敌人坐大当然最好了。

    相较之下,三娘子顾全大局,屡次约束部众,竭力维持封贡带来的和平,她若掌权,则是土默特部之幸、边疆汉méng两族军民之幸。

    三娘子威望高,黄台吉实力强,又是公认的嫡长子继承人,要想踩黄台吉、扶三娘子上位并不容易,即使加上威灵法王这尊大佛,也远不走动动嘴皮那么简单。

    徐文长算准,唯一的变数就是把汉那吉!

    当年三娘子本要嫁给把汉那吉,结果还没结婚就被外祖父俺答霸占,把汉那吉一怒之下跑去投降明朝,张居正、王崇古等政治家因势利导,这才促成了俺答封贡。

    时间一晃过去十年,当初的失意青年把汉那吉,现而今已是土默特部手握重权的人物——也许是俺答出于补偿心理、也许是三娘子曾经推bō助澜、也许是俺答汗结发妻子把汉那吉的亲祖母活着时出了力,他不但没被边缘化,还在被朝廷送回之后掌握了归化城的权力,并且拥有为数众多的军队,号为大成台吉。

    在俺答死后,三娘子与黄台吉的争端日益jī烈,把汉那吉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表现得异乎寻常的低调。

    徐文长的计策,便是让三娘子与把汉那吉这对“原配夫妻”破镜重圆,这样就有了足够的实力来对付黄台吉。

    “这样一来,亲近朝廷的三娘子和把汉那吉执掌大权,一心掀起战乱的黄台吉受到压制,边关和平届面得以维持,汉méng无数百姓安居乐业………”徐文长越说眼睛越亮,沉浸在某种自我牺牲的情绪之中。

    众人心中唏嘘,全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猪、猪,***笨得像猪!”秦林突然破口大骂,指着徐文长怒道:“你千算万算,就算漏了一样!”!。

荆湖卷 645章 难道是接盘侠?

    徐文长愕然,怎么也没想到委屈自己成全大局的计划,竟会被秦林一顿骂得狗血淋头。

    陆远志和牛大力也互相看看,觉得秦林好像骂得太过分了,三娘子和徐老先生这对苦命鸳鸯,说来就叫人唏嘘感慨呢。

    秦林重重哼了一声,苦笑着摇了摇头:“徐文长啊徐文长,亏得三娘子对你情根深种,其实你和朝堂上的迂老夫子有什么区别?你以为把三娘子让给把汉那吉,就可以天下太平,你咋不问问她自己愿不愿意?哼,土默特部的权力转移和三娘子下嫁,本就是互为表里,若非如此,咱们根本不必往草原上走这一趟!”之所以朝廷派遣钦差大臣前来,明着是吊唁,实际是以三娘子不愿下嫁黄台吉为前提,想让土默特部汗位继承朝有利于大明的方向发展。

    假如一开始三娘子就心甘情愿嫁给黄台吉,秦林一行人何必来此?

    任何计策,只要忽略了三娘子的情感而空谈敌我实力和局势对策,便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听得秦林一番话,徐文长睁圆了老眼,胡子直抖:“秦长官,你、

    你是说,刚才三娘子她……、“对”秦林点点头,意味深长的瞧着老徐:“刚才我试探她是否真心,模模糊糊提了请她下嫁把汉那吉的计策,三娘子大笑不止,说草原女儿只喜欢敢作敢当的汉子,像把汉那吉这号遇事不敢担当,一逃了之让别人替他擦屁股的家伙,她宁愿嫁给好歹还有两分枭雄气的黄台吉,也不嫁给这种脓包。”当年俺答霸占三娘子,把汉那吉不敢争执,却在羞怒之下跑去投降明朝,的确够衰难怪三娘子瞧他不起。

    只不过所谓“遇事不敢担当,一逃了之让别人替他擦屁股”有点儿语带双关啊,貌似徐文长老头子……

    威灵法王、陆远志几个,就嬉皮笑脸的互相打眼sè,看看徐老头儿你不敢出来见面,人家有怨言哪!

    徐文长却是又惊又喜神sè变了几变,抓住秦林胳膊颤声问道:“她、她真是这么说的?”“那还有假?”秦林桀桀怪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最难消受美人恩,老徐这次你可得拿定主意。”

    徐文长咬一咬牙,右手握拳在左掌心用力一击:“拼了!”“好那么明天我们分头行动!”秦林当机立断。

    “什么行动?”

    “你去安慰一下老情人,女人嘛,就得多哄哄”秦林坏笑着挤了挤眼睛,又道:“至于本官,就替你去会会情敌喽。”

    京师的暑热尚未褪去,关外草原上已有了些微的凉意,晨风吹着羊毛大纛烈烈飞扬,连片的营帐一眼望不到边。

    这里是归化城北,同样驻扎着一支强大的军队但选择远离城南朝廷钦差到来的方向无形中说明了他们的主人有意置身事外。

    所以当méng古武士们看到钦差大臣秦林突然来访,都显得非常惊诧,有的人呆呆站着,有的人匆忙奔回去禀报。

    秦林留由牛大力、陆远志左右相随带了几名熟悉北边情况的通译,纵马径直来到把汉那吉营中。

    不同于三娘子、黄台吉军营的剑拔弩张这里的气氛显得轻松过头,武士们或者刷洗马匹,或者整修鞍耩,更多的人懒懒散散的四下闲逛。

    把汉那吉无意于争位,黄台吉和三娘子都不会平白来惹他,武士们一点也不紧张,看到朝廷钦差骤然来访也只是lù出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直到秦林率众驰入营内深处,都还没人出来阻拦或者迎接。

    距离竖着羊毛大纛的中军大帐,只有数十步之遥了。

    秦林暗笑把汉那吉军纪松弛,突然晨风把一阵争吵声送入耳中,声音就来自中军大帐,是一男一女打着méng古话吵架。

    通绎替秦林解释:“男的骂女的偷人,生下野种什么的,女的骂男的王八蛋、窝囊废,连亲儿子都认作别人种。”

    秦林、陆远志、牛大力面面相觑,这méng古草原上果然风俗奔放,俺答汗抢亲孙子的老婆、霸占外孙女,这在把汉那吉营中又遇到一桩蹊跷事。

    终于一名方脸阔口、膀大腰圆的méng古将军迎出,他四十岁年纪,头戴镶银盔、身着翎根甲、脚穿铆钉生牛皮靴,腰挎又粗又长的大汗弯刀,显得威风凛凛,唯一叫人不解的是,脸上有道鞭子抽出来的血痕,血珠子正慢慢浸出来。

    是谁打伤了这位杀气腾腾的将军?

    méng古将军双膝跪倒,瓮声瓮气的道:“阿力哥见过天朝钦差大臣钦差吉祥如意!不知钦差过来,是要见我家主人把汉那吉么?”

    这人汉语倒说得顺溜,他的名字秦林听着耳熟,很快想起来,把汉那吉降明事件中,他就是头号追随者,陪着主人在大明待了相当长一段时间,论起来对俺答封贡也有那么点不大不小的贡献,怪不得汉话说的不错。

    “不错,本钦差就是要见你家主人”秦林点点头,又扭头道:“陆胖子,把咱自配的金创药取两贴出来,给阿力哥将军用。”

    阿力哥并不推拒,从陆胖子手中接过膏药就贴在脸上,向秦林道了谢,引他一行人走向中军大帐。

    掀开帘子,秦林发现大帐里面站着三个人。

    其一是身穿金绣质孙服的中年méng古责族,脸皮生得还算白净,瘦长脸上感觉有股子yīn郁之气,这就是把汉那吉了,昨日钦差到达时他也来迎的,只是始终没说话,完全置身事外。

    其二便是穿华丽méng古袍的fù人,高*骨、粗眉毛、一张大方脸,黑黄sè的皮肤,实在是其貌不扬,她就是把汉那吉的老婆大成比齐。

    她怀里搂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以草原儿女的生长发育来说,其实和青年也没什么区别了,只是五官面貌显得稚nèn一些。

    单看相貌,就知道他是大成比齐的儿子,因为母子俩长得很像,都是大方脸、大嘴巴、泛黄泛黑的肤sè,此时男孩子正愤愤的瞧着把汉那吉,浑身发抖,牙齿把嘴chún咬得流血。

    “脱脱,你父亲连亲儿子都疑神疑鬼,他就是个窝囊废,他心里只有钟金那妖精!好,咱们走,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大成比齐愤怒的用méng语叱骂着,用力扯了扯脱脱,母子俩气咻咻的走了。

    通绎把这话翻给秦林听了,他笑了笑,看看阿力哥的方脸上那道鞭痕,霎那间明白了不少东西。

    把汉那吉脸sè发青一言不发,直到老婆和儿子走了,才打着汉话,朝秦林强笑道:“一点家务事夹缠不清,叫贵钦差看笑话了,不知钦差到此有何见教阿力哥你这蠢货、没教养的猪,还不快去把奶茶拿来,替钦娄奉上?”

    阿力哥呼哧呼哧直喘粗气,无可奈何,只好忍着一肚子气大步流星的走出去,叫了几名女奴进来,先铺好锦绣垫子请秦林等人坐下,再用银壶银碗斟上奶茶,又奉上黄饼子、牛肉干巴、葡萄干几样小吃。

    “来来,尊贵的客人,请用奶茶!”把汉那吉将装着奶茶的银碗高高举过头顶,以示尊敬。

    秦林也端起来喝,奶茶初入口有点腥,习惯了倒也回味无穷。

    宾主双方都知道,秦林到这里来,既不是为了看把汉那吉和他老婆吵架,也不是为了喝碗奶茶,于是寒暄两句,秦林就单刀直入:“三娘子和黄台吉双方相持不下,你老兄始终作壁上观,是要坐山观虎斗呢,还是另有所图?”

    把汉那吉怔了怔,似乎没料到秦林这么直接,吭吭哧哧的道:“钦、钦差大人,下官并没有什么打算,这个、这个王位继承,怎么都不会轮到下官吧,对不对?”果然被老子料中!秦林心头一声冷笑,丫只肯说无缘王位,却不提三娘子下嫁的问题,分明心里还有点念念不忘嘛。

    秦林端起奶茶喝了一口,然后皮笑肉不笑的道:“王位固然是好,美人却也不赖,想必老兄是中意后者了。”把汉那吉眼睛一亮,立刻挥手令左右退下,然后压低了声音:“如果三娘子肯下嫁小人,情愿助她和俺答生的儿子不塔失里继位为王,小人从旁辅佐而已。求钦差玉成!”

    秦林苦笑:“这个嘛,恐怕有点强人所难,其实这么些年,老兄应该知道三娘子对你的娄度吧?”“就是这样,所以现在才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呀!”把汉那吉毫不在乎的说着,倒是一点儿不害臊。

    陆远志和牛大力听到这里,差点没把奶茶喷出来,当初面对俺答汗不敢抗争一走了之,现在又乘人之危,这位老兄的人品实在不咋地。

    秦林也是无语,心知要劝服把汉那吉不会容易,设身处地想想就知道,这家伙的老婆丑得相当有水平,儿子又怀疑不是亲生的,他当然要铆足了劲儿,去划拉草原第一美女、钟金哈屯三娘子。

    更何况当初要不是俺答强插一手,三娘子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

    秦林伸手挠挠头皮,长官的一肚子坏水儿又倒腾开了。!。

荆湖卷 646章 隐性遗传

    *别把汉那吉,秦林率众回到归化城南的行辕,得知徐文长还没从三娘子营中归来,众弟兄就是一阵意味深长的坏笑。

    秦林马不停蹄,立刻让人去把哲别叫来。

    哲别出身土尔扈特部-也即是三娘子和德玛夫人的娘家,德玛夫人已被黄台吉害死,他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三娘子麾下心腹大将,还曾作为报丧使者走了趟京师,又和钦差大臣秦林一起回到草原上。

    一见秦林,哲别就双膝跪地磕了几个响头:“哲别叩见秦恩公,恩公吉祥如意!”

    秦林呵呵笑着把他扶起来,问他知不知道把汉那吉和大成比齐这两口子是怎么回事儿。

    抓着头发想了一会儿,哲别说:“大成比齐替把汉那吉生的嫡长子,叫做脱脱,不晓得咋回事,近来把汉那吉疑神疑鬼,说脱脱是大成比齐和阿力哥sī通生下的野种,两口子整日争吵怒骂,叫所有人都看他们的笑话。如今我家主人三娘子和黄台吉那坏种相斗,把汉那吉却什么都不理会,也有为这件事烦心的缘故。

    秦林mō着下巴,若有所思。

    陆胖子听到这里,就把大tuǐ一拍:“哈哈,就是嘛,我看脱脱也很像阿力哥的野种,把汉那吉头上的绿帽子,戴得热乎着呢!”

    “不要胡说!”哲别有点儿生气,大声嚷道:“阿力哥很忠心,是条铁铮铮的好汉,他不会和大成比齐sī通的,……………”

    秦林摆摆手,止住乱嚷的哲别“刚才听你的说法,把汉那吉以前并没有怀疑什么,是最近才突然吵起来的?”哲别非常肯定的点点头。

    “那有什么呀,儿子越大越不像爹,把汉那吉就逐渐察觉了呗!”陆胖子不以为然。

    “不对头”秦林立刻反驳:“如果单是相貌的话,脱脱又不是今天才长成这样子的,把汉那吉十几年都没发现儿子长得不像自己,除非他眼睛瞎了……这里面一定有别的原因!”

    陆远志道:“或许是他抓住老婆和阿力哥偷情了。”

    笨!牛大力从旁捅了捅胖子“那两口子吵架咱们是听见的,要是大成比齐偷情被抓住吵架时她还能那么理直气壮?”

    陆远志语塞,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看来得问问当事人了”秦林笑起来,瞅瞅哲别:“刚才听你替阿力哥辩护,你们应该很熟吧?把他悄悄带到这里来,就说如果他真的没有和大成比齐sī通也许本官能还他个清白。”当然没问题,哲别又磕了个头告辞就兴冲冲的走出去。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哲别就回来了,他超额完成了任务,不仅带来了阿力哥,还多了大成比齐和脱脱。

    “。p见钦差!听哲别说您能还我母子一个清白?”大成比齐将信将疑的瞧着秦林,又问道:“是请措嘉达瓦尔品第来施法吗?”

    “不是的,本官有别的办法还你们清白”秦林顿了顿,意味深长瞅瞅大成比齐和阿力哥:“当然,前提是你们俩确实没有做过对不起把汉那吉的事情。”阿力哥脸上还贴着秦林送的膏药嘴巴鼓了鼓大约是被把汉那吉折腾疲了,终于没说什么。

    反而年轻的脱脱挥拳砸着自己xiōng口,大声吼起来:“母亲,忠诚父亲,错了!”

    大成比齐拉了拉儿子没好气的道:“秦钦差,不好意思,脱脱的汉话说得不好,但他没有恶意。”

    秦林点点头,表示无所谓。

    大帐中威灵法王、陆远志等人,到现在也没开口说话,但人人眼睛里都藏责一星半点的戏*。

    原因无他,大成比齐、阿力哥和脱脱的脸型相貌实在很接近,站在一起简直就像一家子口嘛。

    秦林也不废话,当即抛出了思付已久的问题:“大成比齐,尊夫把汉那吉十余年来,一直没有怀疑脱脱,现在突然说他不是亲生儿子,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大成比齐和阿力哥互相看看,两人都是万般无奈。

    “唉,也是长生天降下的灾祸啊!”大成比齐叹口气,说出了原委。

    脱脱生下来就不像他父亲,但和母亲非常像,所以把汉那吉也没多想,就这么一直到了现在。

    前几天,黄台吉得到了一些新鲜的蚕豆,这可是草原上比较稀罕的东西,因为méng古人以放牧为生,十年来前白莲北宗赵全等人出塞,招募汉民垦荒,丰州滩一带才逐渐有了农业,但蔬菜种植就比较少了。

    黄台吉为了笼络诸位méng古贵族,就以蚕豆配上烤羊肉、sū油饼和美酒,请贵族们吃喝。

    手握重兵的把汉那吉当然在受邀之列,他还带上了老婆和儿子一起去享用美食,三人大快朵颐,饱餐一顿。

    哪晓得乐极生悲,脱脱回来之后就心烦意乱、肚子痛、发烧,先是眼角变黄,接着全身皮肤变得蜡黄,拉的尿像酱油似的,几乎快要断气。

    把汉那吉和大成比齐又惊又怒,最初还以为是黄台吉下毒害人,但又奇怪得很,别的贵族都没什么事儿,为啥黄台吉单单要害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就算害把汉那吉本人,也稍微说得过去点啊。

    后来还是当初结伴降明的一位老贵族想起来,十来年前在关内,也曾吃过新鲜上市的蚕豆,那次阿力哥贪鲜吃得最多,结果也是这般上吐下泻、全身变黄、小便像酱油,很强壮的一条壮汉,足足躺了七八天才起得chuáng,差点把命都送掉。

    当时的宣大总督王崇古请了名医来诊治,据那位老先生说,极少数的人吃了蚕豆就会中毒,而且往往同一家的男丁有好几个这样的,别无其他办法可解,就是用催吐和下泻的药,帮助蚕豆毒xìng吐出泻出,另外将来再不要吃此物。

    把汉那吉也想起了当年的事橡,于是立刻请归化城中汉人医生开了泻药和催吐药,又命人悉心调养,亏得脱脱年轻力壮,数日间慢慢好起来。

    但想想不对味儿啊,把汉那吉琢磨着当年名医老先生的话“往往一家的男丁有好几个这样的“…奇哉怪也,咋我把汉那吉没这毛病,老婆大成比齐没这毛病,偏偏是阿力哥和脱脱有同样的问题?

    那么,脱脱究竟是谁的种?

    越琢磨,把汉那吉越觉得自己做了接盘侠,心里有了疙瘩,怎么看都觉得儿子更像阿力哥。

    再仔细想想,当初大成比齐怀上脱脱之前,自己曾经出去过几天,阿力哥则留在营地……

    是可忍孰不可忍,把汉那吉虽不敢和俺答汗争三娘子,不代表阿力哥也能给他戴绿帽子啊!把汉那吉立马怒发冲冠,把老婆和阿力哥叫来质问。

    大成比齐和阿力哥当然不会承认,当场就大吵大闹,弄得这件事尽人皆知,成了归化城南北的一个大笑话。

    也亏得是做事有点儿粘糊的把汉那吉,如果是俺答汗遇到这种事,恐怕老早就把大成比齐、脱脱和阿力哥一块儿宰了。

    大成比齐说“汉人医生的话不见得就能信,你宁愿信外人不信自己老婆?你个窝囊废!”

    把汉那吉就又动摇起来,只是始终难明真相,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心头堵得慌,就见天和大成比齐吵架,又对阿力哥非打即骂,自作聪明的“试探”他们俩以图发现点什么,于是秦林去营中拜访就遇到了这号场面。

    “要是秦钦差能替我母子洗清冤枉,甘愿永远听您差遣,不敢分毫有违!”大成比齐很诚恳的看着秦林。

    秦林低头沉吟,陆远志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低声道:“太师父也发现蚕豆中毒,确实是一家的男丁容易得,不晓得究竟是什么毛病。我看这大成比齐说话不尽不实,恐怕她和阿力哥”

    “的确男丁容易得病,至于女子嘛,往往是只携带、不发病”秦林补充道。

    啊?陆远志吃惊的瞪大了眼睛,原来秦哥早知道了呀。

    当然知道,这是蚕豆病,一种家族遗传病,患者在食用青鲜蚕豆或接触蚕豆huā粉后皆会发生急xìng溶血xìng贫血症。

    因为患者存在遗传缺陷,他们血液中的红细胞,缺乏保护正常红细胞免遭氧化破坏的一种物质,新鲜蚕豆是很强的氧化到,食用之后便导致了溶血反应。

    得这种病男xìng患者约占九成以上,大多食蚕豆后一两天发病,症状有厌食、疲劳、低热、恶心、不定xìng的腹痛,接着因溶血而发生眼角黄染及全身黄疸,出现酱油sè尿和贫血症状。严重时有尿血、休克、

    心功能和肾功能衰竭,重度缺氧时还可见双眼固定xìng偏斜,如不及时抢救可于一至二天内死亡。

    秦林把这些话,用大家能听懂的方式,大概的解释了一遍。

    大成比齐和阿力哥面面相觑,两人极不服气。

    陆远志则笑道:“这么说的话,把汉那吉老兄头顶还真有点绿了………”

    秦林摇摇头“不见得,胖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正如陆远志所说,蚕豆病是一种遗传病,但它的遗传方式有点诡异,用后世的说法,属于“x染sè体隐xìng遗传病”!!。

荆湖卷 647章 血之疑

    秦林微微一笑,突然问道!’,如果本钦差没有料错,大成比齐、

    阿力哥,你们两位的祖辈很有可能存在一个共同的祖先,对不对?”

    “啊,你、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大成比齐非常吃惊,又扭过头,气愤的说:“阿力哥,你的嘴巴比老鸹还不牢靠!”

    阿力哥苦笑:“尊敬的女主人,我并没有说出去呀。”

    哲别就把眼睛睁得老大:“怎么,你们一个是永谢布的人,一个来自鄂尔多斯,怎么会

    ……”大成比齐稍微犹豫了片刻,在秦林温和目光的鼓励下,说出了隐瞒已久的事情。

    当年草原上各部互相征战,抢钱抢粮抢女人太正常了,阿力哥的祖母在生育三个孩子之后就被永谢布的牧民抢走,从此杳无音讯。

    直到大成比齐嫁给把汉那吉,有次阿力哥和女主人闲谈,无意中才知道素未谋面的祖母被抢到永谢布之后,又和永谢布人生了两个孩子,其中之一就是大成比齐的母亲。

    也就是说,大成比齐和阿力哥其实是表兄妹。

    但为了避免瓜田李下,两人并没有对外说这件事,何况阿力哥的祖母被抢走,无论如何也不算多光彩吧!

    连哲别都不知道的隐情,秦林居然一语道破了关节,大成比齐和阿力哥都万分惊讶,看看秦林,又瞅瞅老神在在的威灵法王,暗自思付莫非是法王用无边大神通遍查过去未来事,才晓得了这件事的跟脚?

    “吨、嘛、呢、叭、咪、件”威灵法王口宣六字真言,作慈航普度之象:“一旦明心见xìng,天眼便开,自能遍识世间过去未来。”秦林忍住朝老神棍屁股上踢一脚的冲动,总算没揭穿他,这件事哪里靠什么佛法?

    人类有二十三对染sè体,其中二十二对常染sè体,一对决定男女xìng别的xìng染sè体。

    如果用符号来表示这对xìng染sè体,男xìng为XY,女xìng为XX。

    蚕豆病属于x染sè体隐xìng遗传病,缺陷基因位于x染sè体上,并且是隐xìng表达女xìng是xx,有两条x染sè体,如果其中之一存在缺陷,但另一条是正常的,则缺陷基因就“隐藏”起来、并不发作,她将终身表现为正常,仅仅是缺陷基因携带者。

    如果两条x染sè体都有缺陷,这个女xìng才会患病,当然除了近亲结婚,两条x染sè体同时出毛病的几率比较低,所以女xìng以携带者为主,患者较少,大成比齐就是一位携带者。

    但男xìng就不同了,xìng染sè体是XY,只有一个x,这个x不出毛病则已,要是出了毛病,就不像女xìng还有个x可以来“补救”那么这个男xìng必定出现病情,成为患者。

    目前帐中的三人,男xìng的阿力哥和脱脱就是患者,而女xìng的大成比齐则是携带者。

    秦林把替换成yīn和阳,把缺陷基因说成病子,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通。

    众人听得云山雾罩,有人懂了五六成,有人懂了三四成,模模糊糊也mō到了点儿边角。

    “这种事情,1小的也遇到过”哲别抓着头发,想了想组织语言:“很早以前我有匹蓝眼睛的公马,我听说蓝眼睛马是吉祥的,就想多配几匹,结果它和别的母马生下的三匹小马都是黑眼睛,我失望的很。没想到又过了些年,其中一匹黑眼睛小母马长大,又生了几匹小马,其中却有一匹是吉祥的蓝眼睛。”哟呵,真不能小瞧古人的智慧啊,哲别举一反三,俨然一位草根遗传学家。

    大成比齐则眨了眨眼睛,有些苦恼的道:“秦钦差,你说的道理我们也懂了一些,但是用哲别配马的经历,恐怕说服不了把汉那吉。”“至少我可以证明,脱脱有蚕豆病并不代表他是阿力哥的孩子,解开把汉那吉的心结”秦林喝了。茶,让大成比齐消化这句话的意思。

    陆远志凑上来,低声问道:“能不能直接证明把汉那吉和脱脱的父子关系?秦哥,我知道你能行!”

    呃~秦林mō了mō下巴:“要直接排除脱脱和阿力哥的亲缘关系,证明他是把汉那吉的孩子,勉强也能试一试,不过那样做的话,我会,………”秦林会怎么样?胖子眨巴着小眼睛,等他继续说下去。

    大成比齐打断了他们俩的谈话,这个丑陋的fù人斩钉截铁的道:“好吧,只要能证明你说的,也能把嫌疑洗脱一半,秦钦差,您有什么吩咐我们母子只管照做就是了。”秦林嘿嘿直乐,脸上挂着副贼兮兮的坏笑:“措嘉达瓦尔品第驾临,不日将举行替俺答超度的盛**会,如今跑到归化城等着观礼的各部贵族和牧民一定很多吧?里面肯定有大成比齐不少的亲戚吧?你说亲戚来了,咱招待他吃顿饭喝杯酒,不过分吧?”

    哎哟妈呀,陆胖子一拍大tuǐ,秦哥真坏透啦。

    第二天早晨,把汉那吉在大帐里头转来转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而大成比齐和脱脱虽然做出副不以为然的神情,嘴角不自然的牵扯依旧暴lù了他们的紧张。

    昨天下午,把汉那吉问黄台吉要蚕豆,这玩意儿在草原上虽然稀罕,毕竟只是个新鲜小菜,黄台吉根本没当回事儿,几大口袋都给了他。

    当天晚上,大成比齐的舅舅舅妈、姨夫姨娘、表哥表弟、表兄表姐坐了几十号人,享用主人的盛情款待,美酒醇厚、羊肉可口,尤其是一种稀罕的豆子格外清香,可惜每人都只有一小碗。

    亲戚们酒足饭饱而归,第二天早晨,居心不良的把汉那吉两口子就等着“好消息”。

    到底会是怎么个结果?秦钦差究竟靠不靠谱?

    把汉那吉看了看儿子脱脱,神sè复杂。

    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帐外méng古武士的喊叫声由远及近:“不好了,不好了,夫人娘家的亲戚,想是平日里过得苦寒,突然吃了许多大鱼大肉,就有四位吃坏了肚子,又发热又怕冷……”好了,这才是好了呢!大成比齐长长的舒了口气,拍了拍儿子的手背,掀开门帘走出去:“慌什么慌?快请医生开催吐药和泻药。”昨晚每个人吃的蚕豆并不多,症状不会太严重,不过秦林这手还真够毒的,拿大成比齐的亲戚做实验。

    “替本台吉给四位亲戚,每人送十两银子汤药钱,等病好,每人再到我这里来领一头牛、十只羊。”把汉那吉补充道。

    “那小的得替他们谢过台吉大人了!”méng古武士高高兴兴的走了,心头暗道台吉对夫人娘家的亲戚着实不错,又热情又大方。

    当然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些个人为啥会上吐下泻。

    “你呀你!”大成比齐转身进帐,就朝黄台吉耳根子戳了一指头:“不是总信不过我吗?这下好了,佛爷派秦钦差到这里来,总算把你的心病去了吧?”

    把汉那吉的神sè比最初要松快多了,可脸上仍旧yīn云不散,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大成比齐睁大了眼睛:难道他还……

    秦林带着弟兄们又来了,进帐就笑嘻嘻的冲把汉那吉拱拱手:“恭喜老兄,这次总算晓得,尊夫人亲戚当中不少人有这毛病吧?呵呵,终不至他们都是阿力哥的野种?”阿力哥愕然,众人都笑起来,那些舅舅的年纪比阿力哥大不少呢,这当然是个笑话。

    唯独把汉那吉没笑,仍旧苦着张脸,吞吞吐吐的道:“秦钦差,不是、不是小的故意别扭,您也就证明脱脱不一定是阿力哥的、的那啥,………”总算把野种两个字吞了回去,但众人都晓得他想说什么,脱脱愤怒的吼了一声:“父亲!”

    秦林摆摆手,止住快要暴怒的小狮子。

    的确,目前只能证明大成比齐有血缘关系的一族人当中,有不少蚕豆病患者,从而推翻“因为把汉那吉和大成比齐没蚕豆病,脱脱和阿力哥就丰,所以脱脱是阿力哥野种”这个结论。

    但把汉那吉纠结的是,最终也没证明脱脱一定不是阿力哥的儿子,毕竟他们长得鼻么像。

    “好吧,遇到你这面瓜,算老子犯血光之灾!”秦林苦着脸,盯住把汉那吉:“我可以试试,如果有了结果,你怎么说?”“如果钦差替小的辨认嫡子,小的愿为钦差驱策”把汉那吉咬了咬后槽牙,大成比齐和脱脱都狠狠的把他盯着,这家伙终于痛下决心:“罢罢罢,钟金哈屯我也不要了,助你们对付黄台吉那厮吧!”秦林也咬了咬后槽牙:“好,既然如此,老子也拼了!取洗干净的瓷瓶、小刀,再要一架转得最快的纺机!”秦长官这是要做什么?他干嘛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陆远志和牛大力互相看看,都是茫然不解。

    不一会儿,瓷瓶、小刀等物取到,无关人等都远远赶开,中军帐门帘放下,四面由把汉那吉麾下武士团团围住,不许外人靠近。

    秦林持刀在手,朝自己手腕比了比,一刀就割了下去,鲜血直流!!。

荆湖卷 648章 血型之辨

    钦差大臣秦长官割腕自尽!

    “秦钦差快停手!”把汉那吉一颗心悬到了喉咙口,额头上汗水哗啦啦直淌,要是钦差大臣在他帐中自尽,简直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朝廷、三娘子、黄台吉哪方都不会放过他。

    陆远志和牛大力早已扑了过去,要抢秦林手中的小刀,陆胖子像嚎丧似的哇哇大叫:“长官不要想不开啊,咱们从长计议……”

    秦林哭笑不得之余,心中不无感动,把手腕亮给他们看:“只是划破小口子取血而已,快把瓷瓶拿来,老墣子的血不能白流!”

    众人定睛细看,果真只是挑破一道小口子,这才定下心来,取了瓷瓶将秦林的血接住。

    “胖子,你现在该明白为啥我不太愿意做这事儿了吧?”秦林放着血,还不忘和陆远志开开玩笑。

    陆远志捧着瓷瓶的手微微颤抖,气血乃人体之精华,秦哥这次可真是豁出去了呀!

    大成比齐和脱脱早就跪下了,朝着秦林五体投地:“秦钦差为我母子不惜自墣残身体,流了这么多血,无论结果如何,我母子都永远记得大人的恩情!”

    脱脱更是捶了一下胸口,感激涕零的瞧着秦林,眼睛有些发红。

    “唉,这可怎么是好,为小的这点家务事……”把汉那吉不停的转着圈子,他知道朝廷的二品大员有多么矜贵,一叠声的道:“钦差、钦差实不必如此,小的信了,小的信了,请钦差止血吧!”

    “你信,我还不信!”秦林瞪了他一眼,横竖已经割了一刀,干脆就做彻底吧。

    足足流了大半瓷瓶的血。秦林才扎上伤口,众人瞧着他的脸色似乎比平常要苍白了一些,顿时感佩不已。

    就算是一次无偿献血吧!秦林自嘲的笑了笑,而且一次做完,将来还可省不少事儿。

    他坏笑着看了看陆远志和牛大力,两位弟兄顿时后背恶寒,本能的意识到恐怕又被长官盯上了。

    按照秦林的吩咐,装着鲜血的瓷瓶塞上塞子,绑在了纺车的纺轮上面。然后由牛大力用最快的速度摇动手柄,带动纺轮高速旋转。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为难,”牛大力擦了把冷汗,将纺机呼啦呼啦的转起来,他力气很大,那纺机的转速异乎寻常的快。

    把汉那吉见秦林脸色不是很好,连忙命人奉上奶茶、蜜水,大成比齐母子也不停的道谢,阿力哥没有插话。红着眼睛站在旁边,已是感动之极。

    只不过,秦林为什么要这么做,蒙古人都不明白原委,瞧着飞速旋转的纺机,暗想莫非秦钦差要搞什么血巫术。来辨识亲生父子?

    见多识广的威灵法王也一头雾水,悄悄凑到秦林身边,低声问道:“滴血认亲是早就有了的,但那是取把汉那吉的血啊,秦长官您这是?”

    所谓滴血认亲,有两种做法,一种是说挖到白骨,请死者的父母、儿女刺血滴上去,如果血浸入骨头,说明白骨确实是他们的血亲;一种是明代出现的合血法。说先取父亲的血,再将儿子的血滴进去,如能相溶就是亲生父子,如不能相溶就是野种。

    秦林却知道这两种做法其实都存在谬误,血是否能浸入白骨。只和白骨的风化程度、埋藏地点的酸碱度有关,而后一种合血法就更加错误百出,甚至很有可能造成冤案。

    譬如父亲是A型血。母亲B型血,则儿子有可能是四种血型中的任何一种。假如他是B型血,滴到父亲的A型血里面。就会发生凝血反应,不能相溶,岂不要被冤枉?

    秦林的做法,当然有所不同,他卖了个关子,不忙告诉威灵法王,等估计牛大力转得差不多了,才吩咐道:“老牛行了,取瓷瓶看看吧。”

    牛大力取下瓷瓶,嘴里咦了一声:“长官,血分做了两层,上面是清的,下面是浑的。”

    早已准备了干净的碗,秦林让他小心的倒出来,清水倒在一只碗里,剩下的倒在另一只碗里。

    大成比齐伸头看了看:“咦,原来鲜血摇了之后,会变成这个样子,倒和咱们做奶酪差不多。”

    实际上用纺车旋转,就起到了离心机的作用,血液在离心力作用下分层,较为清澈透明的部分是血清,较为浓稠鲜红的部分则是血细胞。

    秦林又准备了二十只干净的小酒杯,血清和血浆分别装了十只。

    “好了,诸位现在可以洗干净手指头,割手指往酒杯里滴血了!”秦林做了个请吧的手势,让把汉那吉、大成比齐、脱脱和阿力哥都照做。

    秦林都放了这么多血,割割手指头又有什么关系?把汉那吉等人按照秦林的指点,每人都割破手指头,分别朝装血清和血浆的小酒杯里各滴了一些,然后把自己滴过血的酒杯摆在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秦长官的血施了魔法,可以辨别亲生父子?

    又过了一会儿,眼尖的陆胖子先叫起来:“哎呀,有的血开始凝结了!”

    确实,有的小酒杯里面,鲜血开始凝集,有的小酒杯里面,鲜血则一如开始,没有凝集,四个人的情况各自不同:

    把汉那吉身前,两只酒杯里的血没有任何变化。

    大成比齐的两只酒杯,血液都发生了凝集。

    脱脱身前的酒杯,装着秦林血清的那只没有反应,装血细胞的另一只则出现了凝集。

    阿力哥的情况则正好相反,装血清的有凝集,装血细胞的则没有变化。

    秦林瞧了瞧,顿时长出一口气,如果碰巧遇上阿力哥的血型和把汉那吉相同,事情就难办了,这也是最初秦林没把话说得太死的原因,现在见他们血型不同,真相便立刻水落石出了。

    血型鉴定,是法墣医的最常规工作。做这套程序算得上轻车熟路。

    秦林自己是A型血,把汉那吉的血和他的血清血细胞都不发生凝血反应,所以也是A型血;都发生凝集的大成比齐,则是B型血;脱脱的血遇A型血清不凝而遇血细胞凝结,是AB型血;和脱脱正好相反的阿力哥就是O型血。

    A型血和B型血的夫妻结合,能生下任意四种血型的孩子,但是B型血和O型血的父母,只会有B或O型血的孩子,不会有AB血型的孩子。

    因为脱脱是AB型血。所以他只可能是A型血的把汉那吉与B型血的大成比齐的孩子,绝不可能是大成比齐和O型血的阿力哥所生!

    秦林挠了挠头,琢磨着怎么说这话对方才能听懂,“呃,人的血有四种,可称作甲型、乙型、甲乙型、非甲非乙型(O型)……”

    这一大通话,如果是在汉地说出来,恐怕有人要问是那部书上所载,有没有切实根据,秦林还不知道要费多少唇墣舌。但在偏远的塞北草原,懂滴血认亲的人都少得可怜,听了他这番话,自然以为是中原汉地的那部医学典籍所载。

    陆远志、威灵法王心中再有疑问,也不会这时候来拆秦林的台呀!

    最后,秦林斩钉截铁的道:“所以。甲乙型血的脱脱,只会是甲型血的把汉那吉与乙型血的大成比齐所生,绝不会是非甲非乙型的阿力哥的儿子,本官说的,你们可都听明白了?”

    四位蒙古人一脸茫然,像听天书似的,老半天把汉那吉才抓了抓头发:“呃,其实,其实我听得半懂不懂的……但是请钦差放心,您割血施术替小的辨认嫡子。小的感激涕零,还有什么不相信的?信了、信了!”

    秦林是朝廷钦差、二品大员、锦衣卫都指挥使,大成比齐和脱脱母子用什么可以收买他,宁愿割自己腕血来使诈?绝无这种可能!

    就算把汉那吉疑心再怎么重,此时此刻也没有了半分怀疑。心中既是对秦林的感激,又充满对大成比齐母子的愧疚,饱含负愧的伸出手。摸了摸脱脱的脑袋:“孩子,是我这做父亲的错了……”

    脱脱梗着脖子躲了一下。终究还是让父亲摸了摸头顶,瞧着秦林手腕上的伤。眼睛里含墣着泪水,忽然将胸口重重的捶了三下,跪在地上朝他砰砰砰磕了七八下响头。

    “秦钦差的恩典,我母子毕生不忘,从此常供您老的长生禄位,愿佛菩萨保佑你吉祥如意!”大成比齐也朝秦林磕头,起身之后就揪着把汉那吉耳朵直骂:“你这被酥油堵住心窍的货,连自己老婆都疑心,也不撒泡尿照照老娘生什么模样,就算我肯倒贴,阿力哥肯要?”

    噗的一声,众人齐齐大笑,大成比齐这自嘲很有点水平。

    阿力哥也讪笑不已,神情松快了许多,不好掺进主人主母的对话,只是红着眼睛的直瞧秦林,心中充满无限的感激。

    把汉那吉再次谢过秦林,表示今后必效犬马之劳,而且现在就要对外宣布脱脱正式成为自己的继承人,给他台吉封号。

    大团圆结局。

    不过还有一点奇怪的,陆远志问道:“秦哥,你的血装了十对小酒杯,可刚才他们四位才用了四对,还剩六对咋办?”

    你说咋办呢?秦林桀桀奸笑,不怀好意的看看胖子,你懂的。

    不会吧?胖子小圆脸挤成一团,都快哭了。

    “有啥呀,瞧你那熊样!”牛大力走上去,取过一柄干净小刀,割破手指头就滴了血。

    陆远志没奈何,也照样做了,嘀嘀咕咕的道:“唉,现在滴一点倒也没啥,就怕将来……”

    回答正确加十分!秦林咧开嘴嘿嘿直乐:“现在把你们血型测出来,如果下次再要验别人血型,本官就请你们出墣血了哦,哇咔咔咔~~”

    我晕!牛大力和陆胖子同时脚底板发软。

    威灵法王朝旁边直溜:“我老人家就算了吧,秦长官高抬贵手。”

    切,就算你愿意,我还不愿意浪费机会呢!秦林又招了几名亲兵校尉进来,分别测了血型。

    各种血型的都有,已知某人是某种血型,分离出墣血清和血细胞,就能测出另一个人的血型了。过程原理和秦林前面做的一样。

    众亲兵校尉自是做出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样子,只是心头难免打鼓。

    秦林笑笑:“陆胖子、老牛还有你们这群猴崽子,别以为本官在整你们,说不定什么时候,验血这一出能救到你们的命呢!回去拿三个人放血,把所有校尉弟兄的血型都给我验了。”——

    众人辞别把汉那吉,回到钦差行辕,陆远志和牛大力去找校尉弟兄们放血,而徐文长就急吼吼的迎了上来。搓墣着双手问道:“嘿嘿,秦长官,把汉那吉怎么说?”

    秦林哼了一声:“老东西,你不是会躲吗,不是会顾全大局吗,现在晓得着急了?”

    徐文长去过了三娘子营中,也不晓得这对老情人见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形,总之徐文长回来就有些魂不守舍,完全转变了最初的态度,现在关于顺义王王位继承和三娘子下嫁的问题。他比谁都关心。

    被秦林揶揄一通,徐老头儿也不着恼,讪讪的笑了笑:“瞧长官说的,老头子还不是关心国事嘛。”

    秦林差点没笑喷,终于没再捉弄徐文长,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好啊!”徐文长双手一拍。笑道:“把汉那吉肯相助,三娘子的实力与黄台吉已是五五开,到时候再请威灵法王在诵经法会上展示神通,然后宣布黄台吉不是我佛认可的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最后把汉那吉与三娘子群起响应,差不多就能鼎定大局了。”

    “阿弥陀佛,老衲受十方供养,自当替天下苍生略效绵薄之力,”威灵法王双手合十,极富神棍派头。

    徐文长哈哈大笑。要是黄台吉还不甘心,妄图凭借武力翻身,秦林手上还有太师“亲笔”写给宣大总督、镇朔将军、征西前将军等处的钧旨,绝不介意给黄台吉来一记辣的。

    秦林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发出桀桀怪笑,看了看威灵法王。眉头微微一皱:“我在想,事情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徐文长眉头一扬,威灵法王也抓了抓白头发。

    “把汉那吉这件事。是从蚕豆病引出来的,本官刚才想到。这个季节哪里有新鲜的蚕豆?”秦林说着,眉头已是紧锁。

    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温室大棚反季节蔬菜——最多京师皇家搞了点原始版土暖室。冬天有几样新鲜蔬菜,也是专供帝后、并且作为对亲信老臣的赏赐。

    那么,时值夏末秋初,关内的蚕豆已经退市,即使有也老得嚼不动,哪里还有这么新鲜的蚕豆呢?

    “青海,只有青海的一些地方,现在还有新鲜蚕豆!”徐文长一语道破了关节。

    威灵法王的脸刷的一下垮了下来,最近青海黄教日益兴盛,白教唯恐地盘不保,威德法王就常年去那一带传教弘墣法,镇墣压黄教的气运,如果黄台吉把这位大佛搬了来,那就麻烦了呀。

    想到有可能李鬼遇到李逵,威灵法王不免心事重重。

    “怕什么怕,咱们只要好好安排一番,就算威德法王来了也不怕!”秦林宽慰几句,又道:“黄教并无神功盖世的人物,怎么近年来就能叫白教顾此失彼?老牛鼻子你好好想想,若能领悟透了,自可开宗立派,将来未尝不是第二个莲花生、八思巴呢。”

    着啊,威灵法王是关心则乱,被秦林几句话点醒,恍如醍醐灌顶一般,双掌合十道:“善哉!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无非梦幻泡影而已,何分真假?一旦悟道,得证菩提,老僧即是如来!”

    靠,其实威灵法王无非是说只要有信徒肯相信,李鬼也能变李逵……偏要说得这么义正词严,累不累?

    秦林冲威灵法王翻翻白眼,对老神棍无话可说。

    徐文长听到威灵法王这番话,却也低着头沉思起来,片刻之后才说:“秦长官,老头子突然想起来,在三娘子营中见过几个汉人,我听他们正和蒙古武士讲什么三阳大劫、弥墣勒重生,莫不是白莲北宗的余党?再问三娘子,她却只是笑,不肯说什么,我看咱们还得防一手!”

    当年赵全赵横北招募到塞外的汉民数以十万计,朝廷只诛杀数十名首恶,北宗仍有不少人留在草原上,其中大部分去了石佛口,被秦林歼灭,但应该不乏漏网之鱼。

    秦林和徐文长商议的同时,就在钟金哈屯营中,白莲教墣主已是座上宾。

    三娘子手中拈着线香,圆墣润白墣皙的脸蛋微现红晕,浮现出虔诚和喜悦,冲着一尊尺把高的金弥墣勒佛盈盈下拜:“信女谢过佛爷,感谢佛爷把那冤家又送回信女身边,若能助信女的儿子不塔失里登上王位,请墣愿塑造金身,七宝供奉。”

    白莲教墣主朗声道:“妹妹早就说过,只要尊奉弥墣勒佛,必能得无生老母护佑,不仅心想事成,将来还可度三阳浩墣劫,灵魂上升真空家乡,享那无边福报。”(未完待续)

荆湖卷 649章 李鬼见李逵

    锦医卫649,锦医卫正文649章李鬼见李逵

    三娘怔了怔,摇头笑道:“我也不要什么真空家乡、无边福报,只要不塔失里登上王位,还我一个自由身,能和那冤家双宿双飞,便心愿足矣。书mí群2”

    白莲教主心中暗道这草原nv果真开放,说什么双宿双飞一点儿也不脸红,面上却丝毫不lù声sè,白皙修长的手指头在桌上划过,暗暗催动内劲轻轻一拍,一块木头竟整整齐齐的掉了下来。

    “三娘放心,本教主杀黄台吉如屠一狗!”白莲教主的两颗星眸,比昆仑之巅的万年不化冰还要寒冷。

    “妹妹、妹妹好厉害呀!”三娘咯咯娇笑着掩饰心中的惊讶,笑得那叫个huā枝招展,又招呼道:“不塔失里,快进来拜见姨娘!”

    不塔失里莽莽撞撞的走进来,看看白莲教主是冰山般的一位美人,当即就呆了呆,说什么也不肯跪拜:“额吉呀,这位姐姐比孩儿也大不了几岁,为什么要叫她姨娘?”

    白莲教主修炼白莲朝日神功已到了第八层境界,打通任督二脉,气血运转圆通如意,自然驻颜有术,又兼生得极为美貌,所以平时常用银面具掩饰真面目以免底层教众看见觉得惊诧,此时面具取下,看上去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少nv。

    不塔失里年方十三岁,草原儿nv发育早,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竟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草原上没那么多规矩,三娘见状就掩口笑道:“教主妹妹,看样我儿tǐng喜欢你呢,不知道你有没有心上人。如果没有……”

    “本教主毕生敬奉无生老母,并无丝毫男nv之情,”白莲教主冷冷的说着,手指笼在袖里,不动声sè的弹了两下。

    两道暗劲隔空飞出,站在几步外的不塔失里顿时tuǐ弯儿发麻,不由自主的翻身拜倒,正是一记童拜观音。砰的一下额头磕在地上。

    三娘哈哈大笑,也不以为忤,不塔失里爬起来,抓着头发茫然不解,半晌道:“啊呀。仙nv姐姐,你的仙术好生厉害!”

    白莲教主冷哼一声,昂首看着窗外,她身负绝世神功,又美丽又骄傲,为天下第一神教之主,真可谓目无余,将黄台吉、威灵法王、白莲北宗石自然等等一时风云人物视做等闲。

    忽然她雪白粉嫩的脸上微现红霞。眼中格外lù出几分羞恼之意,转身就道:“三娘,锦衣卫大魔头来了,本教主不好和他朝相,也请您二位替本教主保密。”

    说罢,她急匆匆的转身离开,隐隐有些心慌。

    三娘瞧瞧外面,是秦林和徐文长来了。白莲教主所谓的锦衣卫大魔头当然不是徐文长,而是那位年轻的钦差大臣。

    “看起来,教主妹妹和秦钦差很有些故事呢!”三娘极擅长察言观sè,依稀瞧出了点儿苗头,她的眉梢就微微往上一翘,脸上lù出几分笑意。

    秦林和徐文长当然没有看到那一袭惊鸿般闪过的翩翩身影,他俩一起走入帐中。徐老头也不顾不塔失里在场,奔过去就抓住三娘的胳膊:“钟金,太好啦,亏得秦长官成全,他已经说服了把汉那吉一起助不塔失里承继王位。然后咱们俩、咱们俩……”

    “就可以做真的夫妻啦!”三娘帮他说了,成熟丰腴的脸蛋有点发红,分外美丽动人。

    秦林看看他俩,又看看不塔失里,干咳了两声,伸手mōmō这半大小的脑袋:“小,愿意徐叔叔成为你的父亲吗?”

    “为什么要做我父亲?”不塔失里不乐意的扭头躲开,莫名其妙的道:“我父亲可坏得很,徐叔叔是个好人,我可不喜欢他变成父亲那样的。”

    我倒!秦林本来还想卖nòng一手心理辅导的本事,开导开导这位面临母亲再婚局面的少年,没想到根本就用不着。

    一来,俺答汗实在不讨人喜欢,一个和亲孙抢老婆、霸占自己外孙nv的老家伙,平时的所作所为可想而知,恐怕人人都希望他快点归天,不塔失里对他连一丁点感情都没有。

    二来嘛,草原上没有贞洁牌坊,nv再嫁太寻常不过了,有位草原民族的太后寡居无聊,做皇帝的儿还专mén找漂亮男来孝敬她呢!

    不塔失里完全不理解的瞧瞧秦林,亲手去倒了碗nǎi茶端给徐文长:“徐叔叔,要是我能登上王位,母亲嫁给你之后,就要请你多照顾她了。”

    “我儿真乖!”三娘眉huā眼笑,摩挲着儿的头顶。

    徐文长喝着nǎi茶也觉好笑,草原风俗与汉地真是迥异,如果在中原,恐怕这家儿已经抄家伙开打了吧,还想有nǎi茶喝?做梦!

    秦林和徐文长一块儿,把近来的安排和盘托出,三娘不停的点头,时不时发表自己的意见。

    “对了,白莲教的人是不是来过这里?”最后徐文长问道。

    “有啊!”三娘瞪大了眼睛,正当秦林和徐文长以为有什么关键消息的时候,她笑道:“丰州云内一带的汉民,十有是当年赵全带出来的,白莲教嘛多的是,前些天还有人劝我供奉无生老母呢,我当然没答应。”

    嗨,原来说的是白莲北宗余孽,首恶尽数伏诛,留在草原上这些无非是残兵败将而已,已经不足为虑。

    徐文长松了口气,便不再就此追问。

    秦林仍有点不放心,仔细叮嘱:“那白莲教凶险恶毒,残暴可怕,尤其他们的教主,是个又凶又恶杀人不眨眼的母夜叉,如果得到他们的消息,请一定要尽快通知本官!”

    “那是当然喽,”三娘嘴上答应着,心头早已笑翻,什么又凶又恶杀人不眨眼的母夜叉?明明是个天仙般的美人儿嘛,只是冷得叫人害怕……哼哼。恐怕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所以她在你面前会变成母夜叉吧。

    秦林和徐文长又说了几句话,把老徐留下来,独自离去。

    白sè大帐的顶部,隐隐有点异常,要仔细观察能发现,白莲教主如同一片轻飘飘的柳絮附在帐顶,纯白的衣裙与帐篷融为一体。如果不费力观察,轻易难以看见。

    “是可忍孰不可忍,竟然说我是母夜叉!哇呀呀,气煞本教主了!”白莲教主香腮一鼓一鼓的,悄无声息的从帐篷顶上滑下。脚步匆匆的往作为掩护的“商队”营帐走,匆忙间忘了戴上银面具或者乔装改扮。

    正好两名méng古兵巡逻过来,瞧着她美丽无暇的容颜齐齐痴了,口水直流。

    “看什么看!”白莲教主气愤之下,随手一拳击在身边的木桩上。

    轰隆一声响,至少十余丈的木寨围栏随之倒塌。

    哎呀,白莲教主这发觉不妥,赶紧施展轻功。白sè的身影在几座帐房之间晃了晃,顿时消失无踪。

    méng兵甲张大了嘴巴:“仙、仙nv!”

    méng兵乙像喝醉了酒:“罗、罗刹!”

    第二天,两名méng古兵白天巡哨遇到nv鬼的故事,在三娘的军营中开始流传……

    按照传统,俺答入土之前将举办一次规模空前的弘法大会,然后俺答入土为安,新汗王就要继承王位。

    因为本次弘法大会,朝廷派来了圣识一切功德无量措嘉达瓦尔品第。这位声威远播于雪域高原、青海湖东西两岸和méng古草原的西天佛,所以不但右翼三万户土默特、鄂尔多斯、永谢布几乎倾巢而出,就连较远的左翼三万户,喀尔喀和察哈尔也有不少人前来。

    据说,拥有méng古大汗金印、公认的黄金家族继承人,整个méng古的大汗图mén汗,都对此感到嫉妒。要不是与俺答不和,他还会亲自到这里来呢。

    归化城坐落的土默川,四面八方都搭起了牧民的帐篷,牛羊马群像天空涌动的云朵,土默特部牧民tǐng起xiōng膛自豪的迎接客人。吹嘘他们得到了法王的灌顶赐福,同时免不得sī下抱怨,恐怕这片草原的青草会不够牲口吃呢。

    归化城南面,以粗大的木头搭建起了高高的台,装饰着金箔、五彩丝绸和各sè法器,显得无比的神圣庄严,这里就将是威灵法王登台说法普渡众生的法坛。

    此时正值黎明前的黑暗,草原上一片漆黑,却有无数的火把汇聚成了一片火海,人们的心情便如手中火把的火苗那样跃动。

    等到天明,神圣吉祥的措嘉达瓦尔品第就要登坛说法,为所有的信徒诵经祈福了!

    终于太阳的上缘lù出了地平线,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照shè在高台之上。

    天哪,这是怎样的奇景!在这一瞬间,脚下的大地还是一片黑暗,五彩和金银法器装饰的法坛却在阳光映照之下熠熠生辉,无比的庄严壮丽。

    法坛之上,不知什么时候威灵法王已然跌坐,沐浴着清晨的阳光,全身镀上了灿烂的金sè,头顶的七宝毗卢帽光芒四shè,一袭锦斓梵文袈裟散发道道红霞,法王闭着双眼做冥思之状,庄严法体甚至比太阳更加绚烂,bī得人不敢直视!

    “这、这是法王以自身示现大日如来宝相!”别处寺庙前来朝觐的喇嘛,惊讶的喊叫起来。

    顿时人们如痴如醉,几近癫狂,无数的人朝着他顶礼膜拜,无数人五体投地,欢呼声像海cháo般一làng接一làng。

    就连台下凉棚里面坐着的黄台吉,也被这一幕惊得不轻,豁耳只、古尔革台吉等亲信更是要竭尽全力能忍住跪下膜拜的冲动。

    因为威灵法王身体的亮度,根本不是阳光照shè就能形成的,毫不夸张的说,他简直就是草原上升起的另一个太阳!

    这,是不折不扣的大日如来现身法像!

    当然,离得远了,人们看不见威灵法王额头滚滚直淌的汗水,这位佛爷的内衣都已被汗水湿透,皮肤更被烤得火热发烫,如果不是事先喝了许多清凉败火的yào剂,他早就中暑了。

    “hún账,快撤了。你们要烤死佛爷?”威灵法王忍不住骂道。

    “好嘞!撤了就撤了,干嘛骂咱们?”空青、云华嘟嘟囔囔的,被阿沙狠狠瞪了一眼,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收起了几面大镜。

    呼啊~~威灵法王长出口气,端起身前铜水盂喝了口凉水,顿觉草原的晨风是如此清凉。

    大日如来现身的计策,还是秦林出的主意,其实很简单:

    秦林带了不少大西洋镜准备作为礼物来笼络草原贵族——这玩意儿来自佛郎机。在汉地就比较少,草原更是非常稀罕的。

    结果正好遇到威灵法王登坛说法,便让空青、云华和阿沙各拿几面大镜,事先调好角度,安在法坛的佛像、法器和经幡之间。叫高台下的信徒看不见,却能把阳光反shè到威灵法王身上。

    果然,一招大日如来现身法相,顿时叫全场几乎沸腾,只是威灵法王热不可当,皮都快被阳光烤熟了,空青、云华这两个不知轻重的笨蛋还要玩,亏得阿沙命他们撤了镜。否则法王他老人家就要中暑晕倒了!

    “唉,要招募信徒、凝聚信仰,也不容易啊,道爷这趟可真辛苦,”威灵法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开始宣讲佛法。

    高台之下,三娘的凉棚和黄台吉的凉棚遥遥相对,秦林和徐文长等人就坐在这座凉棚之中。

    “老秃驴这趟算是卖死力了。”徐文长低声笑道:“这厮由道入释,便如老过函关化胡为佛,说不定千百年后又是一位广受十方香火的佛爷,也有人要泥塑金装他的佛像,鲜huā香烛顶礼膜拜呢。”

    秦林也笑:“他要悟通因果、得证菩提,自然要卖点力,刚我看要不是镜撤得快。威灵法王就得改名叫烤鸭法王了。”

    “你们说什么呀?”三娘笑盈盈的问道,瞧着徐文长的目光净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

    没、没什么,徐文长讪笑不已。

    哼,你们搞的鬼,还怕我不知道?三娘悄悄掐了徐文长一下。

    “嗯嗯。头一次觉得本官成了多余的人,”秦林嘿嘿直乐。

    三娘掩口直乐:“秦长官就会说笑,等我nv儿再大几岁呀,就召你做个nv婿!”

    三娘号称草原第一美nv,她的nv儿多半也是美人儿啊!秦林这厮脸皮极厚,打蛇顺杆爬:“敢问令爱容sè如何,生辰八字,芳龄几许?”

    “我nv儿当然是天姿国sè,”三娘扳着手指头算:“年龄嘛,她是藏历土虎年生的,今年按虚岁也有四岁了。”

    我倒!秦林拱拱手,把嘴巴牢牢闭上。

    陆远志和牛大力捂着肚偷乐,秦长官可不是经常吃瘪啊!

    三娘笑得huā枝招展,不仅远处另一座凉棚里面,看似置身事外的把汉那吉成为了秘密盟友,还有个连秦林和徐文长都不知道的白莲教主躲在人群之中,待会儿要是她出手宰了黄台吉,那就不需要把汉那吉的帮助啦。

    或许是某种心结吧,即使是三娘这样的巾帼英雄也不能免俗,听徐文长说要接受把汉那吉的帮助,她心底隐隐约约总有点不乐意,更希望白莲教主能一击奏效……

    远处,扮成商队的白莲教众人簇拥着教主,各堂主香主运起内功,脚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地上,任凭人cháo汹涌也纹丝不动,留出中间的一小片空地给教主和艾右使、三堂主商议大事,

    他们对教主的尊敬,和牧民们对威灵法王五体投地顶礼膜拜没有什么区别,不要说拥挤时碰到教主的身体,就是对答时呼吸粗重了些,都是对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的亵渎!

    此时艾苦禅正在说话:“三娘倒是守信,没把咱们的行踪泄漏出去,鹰爪孙现在都还不知道咱们也来了,哈哈。”

    青阳堂主紫寒烟笑道:“三娘其实心底并不愿意接受把汉那吉的帮助,nv人不管多厉害,总是个nv人啊。”

    语声仿佛带着幽幽的叹息,这个半边脸美yàn、半边脸用凶暴可怕的铁面具遮住的nv人,似乎想到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白莲教主则不满的哼了一声。

    紫寒烟这想起教主也是个nv人,而且还是不折不扣的绝sè美nv,刚那话好像也隐隐指着她了——唉,圣教主,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能够挥剑斩情丝,心无旁骛、念念不灭啊,

    “本教主只和三娘说要替她除去黄台吉,不过嘛,”白莲教主语声冰冷:“待会儿等黄台吉登坛,受威灵法王mō顶开示的时候,本教主便下手,两个一起宰了!”

    大日如来,措嘉达瓦尔品第?都是笑话!唯有我白莲朝日神功冠绝当今,杀你二人如屠狗而已!

    台上,威灵法王讲一段《菩提道次第广论》,说一番《直指觉xìng赤见自解》,语声抑扬顿挫,神情慈悲无限,端的是天huāluàn坠、唾雨纷飞,就算méng古牧民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也觉神圣无比,殊胜无比。

    法王完全不知道,危险已经逐步bī近。

    终于讲经告一段落,作为遗孀的三娘、作为嫡长的黄台吉,一起走出凉棚,迈步朝高台走去。

    机会来了!白莲教主提起十二分功力,准备等黄台吉走上高台与威灵法王相遇时,施展致命一击。

    哪知就在此时,西面传来法螺、铜号、铙钹、铃鼓的吹打声,天际梵音大作,一众穿镶红边白袍、戴高帽的喇嘛,在万众瞩目之下抬着步辇缓缓行来。

    那步辇前,经幡之上用金字大书着梵、藏、méng三种文字:扎论金顶寺威德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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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650章 区别待遇

    扎论金顶寺十八罗汉抬着步辇,运起内劲脚尖轻点地面,步辇便离地二尺有余,远望恍如凌空渡虚,又有许多喇嘛持着金晃晃的法器前呼后拥,法螺、**梵音震天,女弟子手持瓷瓶将甘lù遍洒人间,五彩huā瓣望空抛撤,叫人目弦神mí。

    “吉祥如意啊!两位法王同时到了土默川,草原上升起了三轮太阳!”无数的méng古牧民和各寺喇嘛五体投地,全身趴在地上磕着长头,一个个jī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把xiōng膛里的一颗红心掏出来,双手敬献给神圣的法王。

    黄台吉从西边凉棚走出,一马当先迎上去:“智慧如海、神通殊胜的威德法王,弟子黄台吉在此恭迎法驾!”步辇上珠帘高卷,lù出威德法王真容,但见他身材矮瘦枯干,穿一领白sè黄边的僧袍,越发显得肌肤黝黑如铁,脸上两道雪白的眉毛极为浓密,一双眼睛精光湛然,不怒自威。

    威德法王与黄台吉早有默契,从步辇上站起来打个问讯:“吨嘛呢叭咪件,黄台吉吉祥如意!”

    说罢,威德法王又坐了回去。

    见这一幕,支持黄台吉的méng古贵族,如豁耳只、古尔革台吉等人,尽皆喜笑颜开,因为法王是西天佛子,现世的佛爷,远高于凡人,只有和佛缘深厚的世俗统治者…比如和受了“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尊号的俺答会面,法王才会站起来以示尊敬。

    大部分不明底细的méng古贵族则一边朝威德法王顶礼膜拜,一边茫然不解:不是前面听说威灵法王认为黄台吉佛缘浅薄,不能继承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尊号吗?怎么到威德法王这里,态度就完全相反了呢?

    黄台吉傲然自得,脸上神采飞扬,他要法王的帮助,法王何尝不是有求于他?

    近年来黄教传播极快,作为白教首领的威德法王苦恼不已,曾借俺答汗之势震慑乌斯藏佛教各派,维持白教的统治地位。

    最近青海一带,黄教势力日益兴盛,不久前威德法王赶往青海湖附近传教弘法,〖镇〗压黄教势力,却被当地已经改信黄教的土司领主阳奉yīn违,甚至以土司军队相抗衡。

    威德法王只好派人向俺答汗秘密求援,等使者到了归化城,才知道俺答已死,只好悻悻而回。

    黄台吉得知消息,暗中派人给留驻青海湖畔的亲信部将发去了密令。

    就在威德法王接到使者回报,失望之极的时候,突然两千méng古铁骑从天而降,当地土司军队不战而降,各土司在武力威慑下重新改信白教,又下令禁毁黄教寺庙,只许白教弘法。

    威德法王受了如此恩惠,自然要替黄台吉出力,前面那些蚕豆就是他派使者从青海送来的大批土特产的一部分,并且接到额朝尼玛大喇嘛传回威灵法王反水的消息,他立刻倍道兼程从青海赶来,算定了日子出现在弘法大会上。

    所以此时此刻的黄台吉真是得意万分,mō了mō耳朵垂着的金环,咧开嘴lù出焦黄的牙齿,朝东边凉棚里的秦林投去挑衅的目光:哈哈,姓秦的小混账,你策反了威灵法王,可万万没想到爷爷把威德法王搬来了吧?这下是假的遇到了真的,便如冰雪遇烈日,立时消融!

    黄台吉失望了,他并没有看到秦林惊慌失措的样子,反而是冲着他微微一笑,似乎一切尽在掌握。

    台吉大人顿时有种一拳打在棉huā团上、浑然不吃力的难受感觉,狠狠的憋了口气:哼,待会儿看你还能笑得出来?

    凉棚之中,陆远志和牛大力还齐齐朝黄台吉吐了吐舌头:呸呸,你以为多拽啊,早就被咱们秦长官料中啦!你那蚕豆,就是从青海来的嘛。

    三娘子最初见到威德法王驾临,的确心中大大的吃了一惊,待见了秦林镇定自若,方才定下心来,附耳对徐文长道:“老家伙,怪不得你跟着秦钦差,他既然早知了威德法王会来,必定有对付他的办法吧?”

    “也许”徐文长有点不确定,昨天就此商议了半天,并没有太好的办法。

    秦林脸上笑嘻嘻的,心中却并没有那么轻松,噼噼啪啪的拨打着小

    算盘,分析敌娄实力,寻求破关之策。

    只见此时威德法王步辇已到了高台之下,一步步慢慢走过去,而高台之上的威灵法王虽然强作镇定,脸sè却已改变,众牧民更不会发觉,他法袍底下的身体都在发抖。

    秦林心如明镜,这一对师兄弟,师兄是真、师弟是假,假的遇到真的那就玩不转,一个照面就得戳破真相。

    怎么办?

    威德法王精光湛然的两眼盯住威灵法王,虽说佛家讲什么戒律修持,他却无明业火烧得冲天:好个老骗子,竟敢背叛扎论金顶寺,坏了本法王赢得朝廷支持的大计,更影响了和黄教的斗争,无形中坏了白教的衣钵!

    威灵法王吓得不轻,他可知道这位便宜师兄的手段有多厉害,嘴里嘀嘀咕咕的狂念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再也不装大日如来了。

    藏身法器和佛像之间的空青子、云华子也咬着手指头,浑身直发抖,两人一起念道:“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快收了威德法王这老妖精……,

    切,有那么害怕?阿沙撇撇嘴,将一支金刚锥扣在手里,准备当作暗器,又看了看台下,师父和艾大叔他们都在那儿。

    白莲教的众人也有阵子小小的慌乱,威德法王二十年前就与上代教主齐名,威震雪域高原,他出现在这里,原来的计划还执不执行?

    “来得好,本教主正好一并诛戮!”白莲教主神秘莫测的眸子里寒意大盛。

    艾苦禅耷拉的眉头向上挑起:“圣教主是要……”白莲教主重重的点了点头。

    草原各部的信仰,虔诚而不坚定,繁复而多变,比如méng古人最初信仰萨满教,拜长生天,到了元朝时候入主中原,长春真人丘处机传播道教,八思巴引入藏传佛教,而méng古西征打下中亚等地,不少méng古武士又变成了穆斯林,甚至有很多人信了基督教,成了“东方十字军”

    而且和汉地那种以顿悟、打机锋、讲宴虚的宗教形式完全不同,草原只讲谁的法力大,谁的神通更为殊胜,牧民们就信仰谁,红教、白教、黄教、huā教的盛衰,无不如是。

    威灵法王刚刚示现大日如来法相,威德法王更是威震雪域高原,如能在弘法大会上将两**王同时斩杀,定能震慑草原诸部,叫他们改拜无生老母!

    好重的肃杀之气!威德法王感觉到了浓重的杀机,心头毕录一跳,暗中运起深厚内功,面上仍是不动声sè。

    “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威德法王吧,哎呀老兄真是骨髅清奇啊,不愧为练武的奇才,本官在京师就闻得老兄大名,实在如雷贯耳”威德法王已经运起十二成真力,耳边突然响起的聒噪差点没把他内劲引岔了,定睛细看说话的是个年纪轻轻的官员,身穿正红sè江牙海水蟒袍,头戴一尺二寸展脚幞头,腰系九龙玉带,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冲着他施礼,正是咱们秦林秦长官。

    不远处正待发动的白莲教主,立刻停了下来,听秦林要说什么。

    黄台吉也纳闷,秦林这时候想要打什么岔子?他赶紧一个劲儿给威德法王打眼sè,叫他不要上秦某人的当,先拿下威灵法王再说。

    明代对乌斯藏实行羁縻统治,册封法王、灌顶大国师、国师、西天佛子等宗教封号,威德法王的法王头衔就是前代高僧从朝廷册封得到的,所以他对朝廷总存着几分敬畏之心一否则也不必巴巴的派了便宜师弟上京,希图讨得朝廷娄持嘛。

    按朝廷制度,法王是二品官,秦林这个都指挥使也是二品官,而且还是钦差大臣,他既朝威德法王施礼,威德法王便不得不回礼,只好停下脚步,合十打个问讯:“吨嘛呢叭咪件,老僧见过秦钦差。”

    威德法王简短说完,就想继续朝法坛上走,根本不想搭理秦林。

    可秦长官偏要搭理他,反而身子一侧隐隐拦在前面,满脸堆笑的道:“法王,你师弟刚刚示现了大日如来光明法相,本官早已闻得你的大名,你能不能也展示一下神通,好叫本官大开眼界呀?”

    威德法王雪白的浓眉皱了皱,他武功了得,但哪里会什么光明法相?料想不过是便宜师弟搞出来的噱头,便将腰间那串佛珠摘下一颗,伸指望空弹去。

    只听得尖锐之极的破空声,区区一颗佛珠竟像箭矢劲射,朝着法坛之上疾飞。

    哎呀不好,威灵法王连忙侧身,正准备打个滚地葫芦,却见那佛珠并非冲着自己来,而是击在一只大铜钟上,当啷一声大响震得耳膜生疼,声音更是远远传开,隐有回音jīdàng。

    小小佛珠便有如此威势,威德法王的密宗神功可称震古烁今,不愧为雪域高原第一强者。

    “这叫做灵珠警钟、当头棒喝”威德法王微微一笑“秦钦差可满意了?”

    秦林可劲儿的摇头:“不满意,不满意,比你师弟的光明法相娄远了,不够看啊!”威德法王心下生气,他这是〖真〗实本领,其实远胜过威灵法王那些装神弄鬼的把戏。

    哪晓得牧民们也齐齐叹息,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人人脸上的失望之sè是显而易见的,如果没有前面的光明法相,威德法王这一手也算过得去了,可方才师弟遍体金光、焰焰光明,师兄出场居然只是用佛珠击打铜钟,未免叫人大失所望。

    异于汉地宗教多讲理论,雪域高原和草原上的宗教都讲谁法力大、

    神通广,像当年莲huā生入藏弘法,也是以无上神通遣神驱鬼,与苯教法师斗法获胜,这才巩固了佛教的地位。

    所以威德法王的神通看起来远不如师弟,人们不免暗自惊诧。

    威德法王见状心慌,晓得自己骗人的本事远不如师弟,也难怪这些年黄教越来越兴起,白教却逐渐lù出颓势。

    正要狠一狠心,将威灵法王拿下,却见秦林笑眯眯的道:“威德法王想是于佛学上勇猛精进,没有功夫修习除魔卫道之术,令师弟却大有不同,神通极为殊胜,赢得朝廷信重,太后娘娘和陛下格外敬重,如今在草原上示现大日如来光明法相,也叫本官大开眼界呀。”

    威德法王怔了怔,顿时明白了秦林的意思,一下子犹豫起来。

    无论如何,威灵法王都是曾经得到扎论金顶寺承认的法王,他的师弟并且受到朝廷信赖,在这草原上也有很多信徒。如果出手揭破他的老底朝廷会怎么看,你扎论金顶寺拿一个假货上京来朝觑?牧民们会怎么看,刚刚示现了大日如来光明法相的法王,居然是个骗子?

    这样的话,无论朝廷还是信徒,都会对扎论金顶寺以及整个白教产生怀疑,威德法王虔心维护的信仰体系,就有整体崩溃的可能!

    就算是死,威德法王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霎那间后背冷汗浸出。

    黄台吉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一个劲儿的打眼sè法王您还不快去把威灵老贼戳穿?和姓秦的磨叽什么呀!

    威德法王顿时进退两难,黄台吉以méng古铁骑助他〖镇〗压敌对教派,也功不可没……

    没奈何,将牙关一咬威德法王挤出满脸笑容,一边朝高台上走去一边冲上笑道:“威灵师弟前往汉地弘法传道,传播我佛经义,实在可喜可贺,功德无量,师兄我好生钦羡!”什么,我没听错吧?威灵法王提着的心脏终于归了位,刚才他全身都快虚脱了。

    现在好了,威德法王当着许多méng古牧民亲口这么说,他就不可能再说威灵法王是个假货。

    威德法王又朝黄台吉点点头,意思是咱们不揭破这老骗子,等会儿老僧照旧支持你承继汗位就行了。

    不料与此同时秦林悄悄冲着黄台吉做个了鬼脸,把他气得五内俱焚,便没有领会威德法王的意思,脚步匆匆的走上高台,口中怒道:“威德法王,您……”

    “是时候了!”白莲教主早已带上银面具,见威德法王、秦林和黄台吉都登上法坛差不多一般高度的位置,立刻一声清叱,身影如闪电惊鸿〖jī〗射而来!

    众人惊得呆了,méng古牧民们全都张口结舌,万万没想到会突然杀出个程咬金。

    白莲教主和法坛距离较远,便是轻功盖世也不能凌空渡虚,还没飞越一半距离她身形便有所下坠。

    “踏足莲huā离尘世,白莲一现放光明!”众白莲高手将数朵海碗大小的铜莲huā抛向空中。

    白莲教主看准位置,足尖在铜莲huā上轻轻一点,那莲huā滴溜溜直落下地,她的身形则往上拔起,就这样一步步踏着莲huā飞向法坛,加上遍体白裙、身段婀娜,宛如九天玄女下凡尘,足踏莲huā凌云御风!

    牧民们惊叫道:“了不得,白莲娘娘降世!”从十余年前开始,白莲北宗曾在土默川一带苦心传教,前来观礼的牧民méng汉混杂,汉人们早已下拜,就是méng古人也有很多朝上顶礼,念诵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原来是魔教教主大驾光临!”威德法王一声长啸:“看我金刚伏魔,除魔卫道!”

    手中一根小小的金刚杵疾射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金黄的残影,速度比刚才的佛珠又快了两倍!

    原来这厮功力竟如此深厚!白莲教主吃了一惊,发觉威德法王用佛珠击打铜钟时未尽全力,她身在空中无法借力,不敢硬接,便左右开弓,朝两朵铜莲huā各踢一脚,身形变了方向,往法坛前一根挂经幡的旗杆飞去。

    那金刚杵呜呜鸣响,直飞到百丈之外才坠落,白莲教众高手见状个个心惊:没想到威德法王功力竟如此深不可测!

    威德法王微微一笑,却见两朵铜莲huā被白莲教主踢得朝自己飞来,一朵偏得较远,一朵击向自己xiōng口。

    他有意卖弄本事,不去管那朵飞偏了的,伸手以密宗大手印结个金刚印,朝着铜莲huā斜斜一指,那莲huā就飞到他指尖,滴溜溜直转。

    正在得意处,只听得身后啊呀一声文叫!

    原来那朵飞偏的铜莲huā恰是白莲教主运了螺旋巧劲,绕开威德法王,划了个弧线正好击在黄台吉xiōng口,一声闷响,打得他献血狂喷,一头往下栽倒!

    威德法王大惊,这法坛有五六丈高,现在站的位置也有三丈高,摔下去只怕不跌死也得重伤,赶紧飞身扑救,伸手把黄台吉提起来。

    这时候只有秦林还站在原处,连威德法王都抢救黄台吉去了,他心悬到了嗓子眼儿,一边往后退,一边满口胡柴试图干扰对方:“白莲教主是不是啊?好像咱们不是很熟,你干嘛狠巴巴的盯着我?没见过这么帅的锦衣卫?本官英俊潇洒玉树临风……”黄台吉被威德法王救下,一边咳血,一边瞧着秦林,哼,你厂卫鹰犬也是白莲教的大敌,等着死吧!甚至威德法王准备回身去斗白莲教主,也被他大声shēn吟着,故意拖住。

    万没想到,白莲教主只是用藏在银面具后面的森冷目光把秦林盯了一下,然后根本不理会他,雷轰电闪般直扑台上的威灵法王!

    我靠,不带这么玩的啊!黄台吉yù哭无泪,心头早已骂开了:什么魔教教主啊,你是不是看上姓秦的小白脸了?干嘛只打我不揍他啊?太他妈不公平了!!。

荆湖卷 651章 早有伏兵

    锦医卫651,锦医卫正文651章早有伏兵

    秦林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很是得瑟的咧嘴笑笑,心说难道自己真的风流倜傥yù树临风,把白莲教主都mí住了?

    我呸,那老妖婆!这厮吐了两口唾沫,mōmō脸,好像还是以前的样,并没有变帅。

    白莲教主派了阿沙卧底,得到许多有用的情报,甚至找回了失落已久的圣物hún沌之球,这比杀死秦林要有利得多,所以非但教主不会拿他怎么样,要是别人想杀秦林,她反而会出手相助呢!

    当然,将来阿沙结束卧底,那可就难说得很了……

    比起莫名其妙的秦林,高台上的威灵法王就快要吓死了,他在京师躲在轿里装神nòng鬼,几次差点被白莲教主戳穿,这次直奔而来,吓得他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可有人比威灵法王还着急,威德法王心头暗道一声苦也,刚刚在所有méng古牧民面前和便宜师弟打了问讯,要是这位扎论金顶寺的第二法王、白教的第二号人物被魔教教主像杀jī似的斩杀当场,得,整个白教都直接抹脖上吊吧!

    “呔,魔教教主着打!”威德法王运起狮吼功,一声霹雳般的大喝,菩提串成的一串念珠挟着风雷之声,朝白莲教主后背砸去。

    老秃驴武功一至于斯?白莲教主听着念珠的破空之声,觉得对方功力比想象中更为深厚,只得暂且丢开威灵法王,脚步微错身形避开那串念珠。

    轰隆一声巨响,念珠砸在泥塑的佛像上,将佛像砸得塌了大半边,小小一串念珠,被威德法王抛出,竟然威力堪比炮弹!

    “老贼敢尔!”白莲教主自恃神功冠绝当今,回身运起第八层白莲朝日神功。纤纤yù手宛如万斤巨斧,雷轰电闪般直劈威德法王顶mén。

    威德法王密宗大手印已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使出金刚狮印封架,只听得一声沉闷已极的响声,高坛之上劲风jīdàng,叫远远躲开的威灵法王、空青等人连眼睛都睁不开。

    两大高手各自退了三步,但威德法王踩到第三步身形已稳如泰山,白莲教主却晃了晃,勉强定住脚跟。

    威德法王脸sè青气一闪,本以为自己苦修密宗大手印。近年来又有jīng进,已能天下无敌,没想到白莲教主这代年纪轻轻,功力竟也如此jīng湛,实是平生难遇的强敌。

    白莲教主藏在银面具之后的脸庞,已是殷红一片,前代教主练到白莲朝日神功第八层,曾经胜了威德法王一招,她同样突破到第八层,本以为同样可cào胜券。不料法王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竟练成了百年来无人成就的金刚狮印,隐隐胜过她的白莲朝日神功第八品莲台。

    威德法王见白莲教主回气不畅,有意引她说话:“呔,魔教教主听着,你那邪教吃菜事魔,拜的邪魔外道,还是早早皈依我佛。或可早证菩提道果,否则mí途不返,平白跌入那无涯苦海!”

    白莲教主已理顺了真气,当即反chún相讥:“老秃驴,你那教虽然说是拜的佛,却杀生取血祭献。乃至用人ròu做五甘lù,取活人顶骨做法器,我看你是入了邪魔外道!”

    “胡说,那、那都是黄教搞的!”威德法王被戳到痛处,一时间气急败坏,顿时左手光明印,右手菩提印,白眉倒竖。脸现凶煞之相,恶狠狠击来。

    白莲教主也不甘示弱,一招白莲初现迎上。

    两人在高高的法坛上jī斗,只见白莲教主身影好似惊鸿飞过,又如同鬼魅般不可捉mō。而威德法王的身法也到了返璞归真的境界,看起来不迅速,却一举手一投足就快得惊人,往往后发先至……

    高台之下,扎论金顶寺十八罗汉以额朝尼玛大喇嘛为首,也和白莲教艾苦禅这一众高手打了起来。

    古尔革台吉、豁耳只这伙的méng古贵族要领兵上去相助额朝尼玛,三娘又命哲别和不塔失里率兵阻截,黄台吉自己刚被打吐血,病恹恹的没什么jīng神,一时间相持不下。

    牧民信众见势不好,纷纷四散奔逃,从来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等法王和白莲娘娘分出胜负,咱们再拜赢的那位吧,反正赢了的肯定更加神通广大。

    到这时候,已经天下大luàn,各方身处棋局之中,全都身不由己。

    威德法王受黄台吉之邀,本要戳穿威灵法王的西洋景,结果后来却帮着便宜师弟和白莲教主相斗;白莲教和厂卫鹰犬是宿敌,白莲教主却没有打秦林,反把和秦林为敌的黄台吉打得吐血;秦林一番布置要对付黄台吉,半路里先后杀出威德法王和白莲教主搅局……至于威灵法王、三娘等等,都没想到会是这般场面。

    就连秦林也小郁闷了一把,摘下腰间挂着的掣电枪想要放冷枪,瞄了瞄白莲教主,觉得不妥,又瞄了瞄威德法王,也觉不妥,心中犹豫不决。

    算了,打黄台吉铁定没错!

    结果黄台吉被数不清的méng古兵团团围绕,这一枪打过去只怕连根máo都打不到,秦林只好悻悻的干笑,总不能朝自己打一枪吧。

    此时台上已经快要分出胜负了,白莲教主终究年轻,功力稍逊一筹,掌势被威德法王大手印封住,只能借身法四下游走。

    只见一团翩翩白影围着威德法王滴溜溜直转,矮瘦枯干的法王却岿然不动,时不时口宣一声佛号,便有雷鸣狮吼之威。

    “师傅居然不是对手!”躲在佛像后面的阿沙暗暗着急,想要出手和师傅并肩上,白莲教主刚又悄悄朝她做了手势,意思是以卧底为重,不要暴lù身份。

    正在焦急之时,却见威德法王又是一招金刚狮印,白莲教主避无可避,只好咬紧牙关硬拼,双掌齐出。

    一声沉闷得令人牙酸的闷响,似乎由巨木搭建的高台都矮了几寸,白莲教主的面具底下。一缕鲜血缓缓流下。

    “哈哈,魔教教主,纳命来吧!”威德法王狞笑着又是一掌击出。

    糟糕,师傅吐血了,阿沙再也顾不得许多,将一枚金刚锥冲着威德法王后背掷去。

    几乎就在同时,秦林也叩响了扳机,枪声掩盖了金刚锥的破风之声。

    威德法王听见枪声,倒也不怎么害怕,身微微一侧就躲过了弹。耳朵被枪声震得发响,却没想到背后还有柄金刚锥也飞了过来,直到背心微痛发觉糟糕。

    亏得他神功盖世、独步雪域高原,对潜在的危险自然而然的产生反应,真气运转之下背后肌ròu绷紧如铁,阿沙全力掷出的金刚锥,也只刺入半寸便再也无法深入。

    饶是如此,威德法王也吓出了一身冷汗,再也顾不得追击白莲教主,回头看看。暗道原来白莲教在这里还伏有高手,老僧可不要着了他们的道儿,八十老娘倒绷孩儿,那就可笑得紧了。

    “老贼洗干净脖等死,改天本教主必来取你狗命!”白莲教主冷笑着双足用力一踏高台,妙曼的身形拔地而起,如天外飞仙般飞下高台。

    凌空渡虚,御风而行。白莲教主藏在银面具后面的眸,深深的看了眼秦林。

    秦林自己也不知道刚为什么要放那一枪,看到威德法王逞凶,他完全不假思索,近乎本能的扣动了扳机。

    “呃,我这是为什么?”秦林mō了mō鼻。有点儿莫名其妙,给自己找着理由:“好吧,魔教教主是我厂卫大敌,就算要捉也该我来捉,如果被老秃驴擒下,我秦长官的面往哪儿搁……”

    一声唿哨,白莲教众高手跳出圈,早已有三娘替他们备好的马匹。众人翻身上马,簇拥着教主呼啸而去。

    跑到远处,白莲教主忽然咳了两声,掀开银面具用手绢擦了擦嘴巴,几点殷红分外刺目。

    “圣教主!”艾苦禅等人大惊。

    “无妨。”白莲教主摆摆手,神sè冷然:“这点小伤,本教主还不至于……高左使怎地还没把白yù莲huā送来?本教主已夺得hún沌之球,如果再有此物,区区威德法王又算什么!?”

    “是!”艾苦禅高声道:“圣教主有命,暂且放过威德老秃驴、黄台吉一干人等,回中原取白yù莲huā,待两大圣物合一,圣教便中兴有期!”

    众人齐声道好,将缰绳一提,马儿西律律嘶鸣,四蹄翻飞朝关内奔去。

    “姓秦的那一枪究竟是?”白莲教主忍不住回头,看了看依稀可辨轮廓的高高法坛。

    高坛之上的威德法王倒没急着追究那一枪的问题,他把背后的金刚锥拔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鲜血把僧袍都染红了一块,连忙点xùe止住流血。

    谁是白莲教暗布的高手?威德法王感觉偷袭那人,差不多也有白莲教主五六成的功力,尚且胜过额朝尼玛大喇嘛。

    回头看看,威灵法王不消说了,还有那两个蠢徒弟,空青róu着眼睛,云华也呸呸呸的朝地上吐口水,刚掀起的灰尘实在很多,两大高手拳来脚往,劲风刮得他们三位根本睁不开眼睛。

    难道这两个之一,竟是深藏不lù的高手?威德法王疑神疑鬼,却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沙早就趁luàn溜下了高台,躲到了三娘的凉棚里面,yù雪可爱的脸蛋沾满了佛像被击碎掀起的灰尘,像只惹人怜爱的小huā猫。

    三娘看着心疼:“哎呦喂,刚你躲在法坛上头,我还担心着呢……”

    “我害怕,所以早就逃下来啦,”阿沙甜甜的笑着,使劲儿卖萌。

    这时候高台上的威德法王走到秦林身边,白眉扬起,气呼呼的道:“秦钦差,你刚那枪,是什么意思?”

    秦林假装不懂:“本官奉朝廷旨意擒拿白莲邪教要犯,开枪有什么不对吗?”

    威灵法王气得够呛:“可弹是朝着老僧飞过来的!”

    秦林双手一摊,给他来个一推三六九:“谁让你们转过去跑过来,本官本来朝魔教教主开枪,哪晓得你突然转身,结果弹就冲你来了。”

    威德法王头一次遇到脸皮这么厚的钦差大臣,被噎得无话可说,鼻里重重的哼了声。终究无可奈何。

    好好一场弘法大会,被搅得不成个样,高坛上佛像、法器被砸得稀巴烂,高坛下面牧民信众十停跑掉停,黄台吉还和三娘剑拔弩张。

    威德法王从高台走下,背心被戳了个窟窿,鲜血将白sè的法袍染红了两块巴掌那么大一片,众méng古贵族见状就有不以为然——人家白莲教主来去自如,好像还毫发未伤,你这位法王却被戳得流血。啧啧,就算有神通,只怕也有限得很哪!

    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威德法王难道好意思解释本来已经占据上风,是被人偷袭搞成这样的?

    额朝尼玛大喇嘛迎上来,帮着师父大吹法螺:“众位台吉、济农、那颜,白莲魔教乃是朝廷大敌,天朝大皇帝尚且拿它没办法,听说我佛如来座下高僧在这里弘法传道,这伙邪魔外道就来侵扰。亏得师尊施展广大神通、无穷法力,这逐走了邪魔,护卫了我佛正道。”

    众méng古贵族想想也是,连天朝大皇帝都对白莲教十分头疼,威德法王能逐走他们教主,虽然受了点儿小伤,也要算非常了不起的。

    黄台吉受伤不轻,躺在担架上痛楚难当。要不是威德法王救他时用了内力,只怕已经昏死过去。

    他喉咙里哼哼哼,有话说不出来。

    威德法王见状就抓起他的手,一股浑厚之极的内劲透过去,刹那间暖流走遍四肢百骸,黄台吉jīng神为之一振。立刻就能说话了,甚至恶狠狠的盯着三娘:“你为何阻拦我们出手助法王除魔卫道?难道你成心不让弘法大会顺利举行,眼睁睁看着老汗的灵魂不得超度?”

    众méng古贵族立马又对威德法王生出几分敬畏之情,这一手厉害啊,黄台吉都快昏死过去了,法王mō了mō他的手就重新变得中气十足,要是谁病得快死了被他这么mō一mō,岂不是活过来?

    殊不知也就内伤能用真气疏导。其他的什么病,威德法王照样没辙。

    三娘被质问也不慌,大大方方的道:“白莲教的人,还是老汗当年就引到草原上来的,这么多年了。我怎么知道他们是谁?黄台吉,怎么说我也是你后母,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吧!”

    三娘穿红裙、佩银刀,面若银盘,成熟妩媚,别有一番风情,即使这是正颜厉sè的说话,又另外有种撩人的美态,叫黄台吉心头直痒痒。

    “不消多说,待我登上王位,到时候……哈哈!”黄台吉sèmímí的看了看三娘,干笑两声。

    古尔革台吉、豁耳只等méng古贵族全都齐声大笑,按照传统,黄台吉登位就要娶父妾。

    “想得美!”三娘哼了一声,扯了扯想站出去的徐文长,把儿不塔失里推了出来:“我的儿不塔失里该承继王位,老汗生前就曾在青海湖畔和措嘉达瓦尔品第说过,法王可以作证!”

    威灵法王正和秦林一块儿从高坛走下,闻言便宣一声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尊贵的呼毕勒阿罕里雅达拉说的没错,老僧在青海湖畔与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会面时,便已看出黄台吉佛缘浅薄,而不塔失里福缘深厚,能承继这片大草原、承继草原上的人民,而彻辰汗当即答应遵守我佛的旨意,将传位于不塔失里。”

    不塔失里高高的扬起头颅,像只骄傲的小公jī。

    小狗,和我斗你还嫩了点!黄台吉暗暗的咒骂着。

    果然,威德法王连忙道:“师弟,恒河流水一昔一变,并没有一成不变的事情。如今老僧以佛理推算,只有黄台吉继承了汗位,这片土地能得到安宁和吉祥。”

    呃,两位法王竟然意见相左?众位méng古贵族顿时不知所措。

    威灵法王常年走江湖,也看出威德法王不敢戳穿自己的真面目,心底就不那么虚了,大声道:“师兄,不是你那么说的,黄台吉业报深重,无论如何都不适合承继汗位,否则苍生必定有难!”

    好哇,你个冒牌货还来和我争?威德法王气得不轻,好在他修为甚高,怒发不上脸,淡淡的道:“执mí什么业报,师弟未免入了知见障,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何况台吉本来心中一点佛光惶惶如炬。”

    众人见两位法王师兄弟相争,都不知如何是好,黄台吉干脆下令:“来人呐,传我命令,暂时请三娘和不塔失里兄弟进我营帐休息,等本王安葬父亲、登上汗位之后,再来理会!”

    黄台吉的人马,立刻从几面bī上来,人数是三娘这方的三倍。

    要来硬的?秦林嘿嘿笑着,拍了拍手掌。

    “nǎinǎi,二叔,两位有话好说,”始终置身事外,好像完全与己无关的把汉那吉,提着缰绳缓缓放马过来,身后是两个齐装满员的万人队。

    黄台吉心头毕剥一跳,立马暗叫不好:把汉那吉叫三娘为nǎinǎi,叫他做二叔,这意思分明是倾向三娘那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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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652章 心有灵犀?

    把汉那吉的老爹就是俺答最宠爱的铁背台吉,要不是铁背台吉死得太早,还不一定能轮到黄台吉来争汗位。15即使把汉那吉曾经投降明朝,回来之后也没受到排挤,而是掌握重权,拥有归化城附近的大片牧场,麾下有两个万人队的雄厚兵力。

    黄台吉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位侄儿的态度,不过把汉那吉一直以来做事都有点拖泥带水,显得很面瓜,并且最近家里还闹了个大笑话,更无暇出来管事,所以就没多顾虑他。

    哪里想到关键时刻,居然是这个闷声不出气的把汉那吉出来横chā一杠?

    黄台吉气得不轻,勉力抬起手指着把汉那吉:“把汉,叔叔待你不薄……”

    “可nǎinǎi也待我不错,”把汉那吉冲着三娘笑笑,见她与徐文长并骑而立,便很快的收回目光,正sè道:“二叔,措嘉达瓦尔品第都说了,你实在不适合继承汗位,以侄儿之见,还是让不塔失里来做汗王吧。”

    “反了反了!”黄台吉气急败坏,挥着手道:“古尔革台吉、豁耳只,命令亲兵吹响号角,我要给这些藐视我的小王八蛋一点教训!”

    古尔革台吉和豁耳只面面相觑,现在这情况,硬来可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还是崔献策俯下身,在黄台吉耳边低低的道:“台吉大人,三娘有一个万人队的jīng兵,把汉那吉有两支万人队,加起来和咱们一样,都有三个万人队,现在您身体违和,如果打起来……”

    那可不是嘛,双方兵力相等,但三娘和把汉那吉都还活蹦luàn跳的,黄台吉却躺在担架上,将士们的士气都要低落一些。打起来根本占不了什么便宜。

    黄台吉咬着牙想了想,越发把打伤他的白莲教主恨入骨髓,心头委屈得不行,你咋就不碰秦林一根寒máo,偏偏把我打得口吐鲜血?你和秦某人,jiān情也太明显了吧!

    崔献策见黄台吉心不甘情不愿,便又俯下身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几句。

    黄台吉眼睛一亮,大声道:“好!那就暂且将老汗下葬,十天、不半个月之后再推选新汗继位!”

    算了算自己重伤吐血要康复的时间,黄台吉非常郁闷的把日推到了一个月之后。

    这个条件。三娘一方还可以接受,毕竟现在双方势均力敌,各有三个万人队的兵力,而威灵法王和威德法王各占一方,想要立刻推举不塔失里接掌王位,也不是那么容易,黄台吉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兴风作làng,秦长官也可以调兵遣将嘛。

    唯独可怜的俺答汗。连成为道具的功能都没有,众人各怀鬼胎,随随便便就把他埋了,秦林尽量减短了悼词,两位法王也把经文念得飞快,可不塔失里已经缠着徐文长讲故事,黄台吉更是躺在担架上睡着啦!

    各自收兵回营。三娘和把汉那吉都把营盘移到了归化城的东面。合兵一处。

    秦林、威灵法王自是跟着三娘,而威德法王则进了黄台吉的营盘,两**王各自支持一方,分歧已然公开化。

    黄台吉的营帐之中,点起十几根粗如儿臂的牛油蜡烛,经过威德法王以高深内功推宫过血,黄台吉的伤势从表面上看已经好了许多,斜倚在胡chuáng上,眼睛里闪着凶光。

    “喂不熟的狼崽。可恨把汉那吉这家伙,竟敢和我唱反调!”黄台吉恶狠狠的咒骂着,又道:“威德法王,你的师弟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反水投靠秦某人,和我作对。”

    威德法王很多时候还要仰仗黄台吉,所以sī下里远没有在外面那么高高在上。他微带歉意的道:“实在对不住,那老骗本是派去欺哄朝廷的,没想到他中途反水,带累了台吉您。”

    崔献策连忙劝道:“台吉大人,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TXT电子书下载**咱们得全力对付三娘——她现在有钦差大臣和把汉那吉相助,所以咱们得想办法扭转乾坤哪!”

    古尔革台吉愤愤的道:“我看都是那钦差大臣搞的鬼。把汉那吉这家伙,本来两不相帮的,自打钦差几次去了他的营帐,就突然变了风向,啧啧,难道钦差给他灌了**汤?”

    是这样啊,哼哼……黄台吉的眼中凶光毕lù,想了想又道:“秦某人不可小看,这家伙很有两把刷,拔合赤就是……唉!崔献策,你是汉人,你可知道有什么办法对付他?”

    众人一听都觉有理,黄台吉不愧为俺答的儿,好歹继承了几分草原枭雄的凶残狡诈,不管三娘如何,直接对付钦差大臣秦林,正是一招釜底chōu薪的好计策。

    要是钦差大臣秦林有什么麻烦,三娘失去倚仗,还能和黄台吉相抗?

    崔献策这汉jiān,听到黄台吉问计,顿时一副与有荣焉的阿谀表情,想了想回答道:“办法也不是没有……”

    他俯下身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别人听不见什么,黄台吉的笑容倒是越来越浓。

    当夜,数十匹骏马载着méng古骑士驰出军营,悄悄朝着东南方飞驰而去,趁着星月之光连夜奔行,直到数十里外打起火把。

    “果然有所举动!”

    méng古骑士过去良久,黑暗中有人小声嘀咕,悉悉索索的响动,抖抖身上凝结的lù水,马彬率领几名校尉弟兄从齐腰的草丛中爬出来。

    冒着夜半草丛中的湿气,顶住蚊虫的叮咬在这里潜伏,其实在他们的军旅生涯里算不得什么,因为他们本来就是边军出身的夜不收,被挑选入锦衣卫当差的。

    很快他们回到了秦林的军营,这里同样点燃了牛油蜡烛,宽大的桌上摆着巨幅地图,而秦林和徐文长都没有睡。

    “敌骑数十,夜半往东南方向而去,恐黄台吉有所举动!”马彬简短而jīng练的禀报情况。

    徐文长神sè严肃:“有没有听到他们说什么,或者抓到活口?”

    马彬禀道:“全都钳口不言,没有任何人说话,敌骑数十名飞驰而去,我们也没有抓到活口。”

    徐文长皱着眉头沉思。

    徐先生并没有多加责怪。但马彬和几位校尉弟兄就落了个面红耳赤,跟着秦长官出塞,想的是建功立业,将来搏个封妻荫,人人都不甘落后啊。

    秦林察觉到他们的想法,笑道:“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不错了,徐先生是在想计策,并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草原上白昼暖、夜晚凉、lù水又重,你们下去喝点yào酒暖暖身,来人哪。再吩咐火头军煮面给兄弟们吃。”

    校尉弟兄们谢过之后退下,人人暗下决心,下一次无论如何都要捉到活口,否则太对不起秦长官的厚待。

    “假仁假义,cào莽之!”等帐中再无别人,徐文长白了秦林一眼。

    秦林坏笑着mō了mō耳朵:“嗯,幸好你没说我大耳贼。”

    徐文长也笑,伸出指头指着地图:“长官请看。他们往东南方向走,到了下水海便可分路,往东是宣府,往南是大同。嘿嘿,黄台吉帐下有高人哪,这是招围魏救赵、釜底chōu薪之计!”

    “看来我和马彬得倒回去走一遭,”秦林mō了mō下巴。手指点在宣府和大同两处。

    徐文长诧异道:“不如老头走一趟……”

    秦林摇摇头:“的确宣大你很熟。但越是这样,你的身份越尽人皆知,恐怕到时候不一定方便,而且我这里还有几件杀手锏呢!”

    徐文长想想也是,当初他一个糟老头,除了吴兑、李如松这些识货的,别人也不一定多待见,这次贸然前往,搞不好反而误事。倒不如秦林亲自过去。

    “那好,老头就和三娘守在这里,”徐文长离席而起,朝着秦林拱手:“为汉méng百万生灵、长城内外无数百姓,静候长官佳音!”

    事不宜迟,秦林匆匆收拾,东边刚刚lù出鱼肚白的时候。也率领马彬、陆远志、牛大力等校尉弟兄离开了军营,留徐文长、威灵法王、阿沙等在营中。

    晨风扑面而来,分外凉爽,甚至吹得人起了jī皮疙瘩,京师的暑热就算消退殆尽。还有秋老虎的回光返照,这草原上就一天比一天凉快。冬季离得不是很远了。

    草原上同样有人马行走踩出的道路,沿着这样的道路向东南方前进,秦林以敏锐的目力辨认着那些崭新的马蹄印迹,确保不会跟丢目标。

    可奇怪的是,往东南方向走了一截,秦林发现新的马蹄印下面,还叠压着一些较新的马蹄印,这会是什么人留下的呢?

    众人都骑着jīng挑细选的好马,并且是一人配双马,秦林更是骑着神骏非凡的踏雪乌骓,还带一匹照夜yù狮,速度直如风驰电掣,太阳还没升到天空正中就在丰州以南渡过了黑河。

    日头稍稍往西偏一点儿,用过牛ròu干巴、nǎi酪和黄饼组成的午饭,继续朝下水海方向前进。

    这里离人烟稠密的归化城、丰州、土默川一带有点儿距离了,茫茫草原一望无际,却人烟稀少,广大草原完全是未经开垦的处nv地,地面的路径非常狭窄,不少地方被草遮住。

    那些荒草,最茂密的地方能把人肩膀淹没,见惯了后世那连人脚踝都盖不住的草原,秦林还奇怪为啥要风吹草低见牛羊,现在晓得,风如果不把草吹低,莫说牛羊了,连骆驼都能藏在这无边草海里面。

    一路飞驰,到了天擦黑的时候,终于看到了bō光粼粼的下水海,四周有不少驻牧的méng古牧民,毡房沿着湖边排开,成群的牛羊放牧于草海。

    湖的东面,有座废弃的城池,那便是燕王扫北时修筑的宣德卫,但后来明军收缩入关,长城之外的卫所大都放弃,这座卫城也就荒废下来,而当地méng古牧民也不愿意去住,也就越发荒凉破败。

    “咱们有三娘给的符牌,找几家méng古牧民投宿吧!”陆胖建议道:“而且还可以顺道问问,有没有黄台吉的人从这里过去。”

    “我想可以不用问了,”秦林伸手朝着不远处的废弃土城指了指,夕阳西下,一群乌鸦呱呱叫着,盘旋飞舞,宛如夜幕下的死神。

    众人驰马过去。很快发现了问题:就在土城坍塌的城mén往里面一点儿,就有两具躺着的尸首,分明是黄台吉派出来méng古使者。

    黄台吉派的méng古使者,有好几十人,怎么会有两个突然死在这里?难道是起了内讧?

    陆远志滚鞍下马,走过去mō了mō尸首的体温,又翻开眼皮看看,最后扒开衣服看看有没有尸斑,很快就得出结论:“秦哥,这两个家伙死了还不到一个时辰。外表没什么伤痕,肋骨却大面积塌陷、五脏六腑震裂,是被刚柔相济、以yīn柔为主的高深内功击毙,我猜是……呃,不用猜了,是白莲教主出手。”

    陆远志翻nòng尸体的时候,当啷一声轻响,从其中一具尸体的怀中滚出朵小小的铜莲huā。

    白莲教主?马彬、牛大力和众校尉弟兄互相看看。厂卫官校和白莲教魔头是生死大敌,但昨天白莲教主明明有机会却没对秦林下手,就已经很奇怪,现在又把两名méng古使者杀死摆在这里,就更加叫人费解。

    “魔教有什么yīn谋诡计?”众人胡luàn猜测着。

    秦林笑笑,“恐怕不是诡计,而是向我们示警。你们看。这是什么?”

    méng古使者尸体旁边的土地里,斜斜chā着一支小小的令箭,上面用描金字写着黄台吉的méng古文名字。

    这是他调动军队的令箭!

    “果然不出我所料,黄台吉想玩釜底chōu薪之计!”秦林招呼众弟兄:“咱们快走,等边境地区的méng古军队集结起来,麻烦就大了!”

    一声唿哨,众官校扔下两具尸首不管,驰马飞奔而去。

    稍微过了一会儿,白莲教主如幽灵般现身。瞧着秦林背影,皱着鼻冷哼一声:秦某人,算还你的情了!

    白莲教众人往东南走,正好后来出发的黄台吉使者也选择了同一条路,在下水海附近恰恰遇上。

    正要大开杀戒,méng古使者便分散奔逃,这些人骑术比内地来的白莲教诸位高手更好。居然追不上。

    恼了白莲教主,施展绝顶轻功直追过去,终于将两名使者当场斩杀,一搜尸身,居然带着调动边境军队的令箭。立刻引起关注。

    白莲教与朝廷作对,同时历代都敌视妄图挑起战luàn的méng元统治者。从钟明亮、杜可用抗元开始就始终不变,见méng古黄台吉有意兴兵,就想通知朝廷提防。

    料想秦林一定会注意到这座被遗弃的土城,白莲教主吩咐教众在十多里外等着,自己把两具尸首放在城mén口,又把令箭chā在地上,这躲起来。

    自觉这次做得很完美,白莲教主暗自得意,此时并无第二个人,她便流lù出几分少nv的天真,自言自语道:哼,秦林这厮总算没笨到家,倒也能领会本教主的意思……

    瞧着两个死翘翘的méng古使者不顺眼,她伸足踢去,两具百多斤的尸首就轻飘飘的飞起来,轰的一下砸在墙壁上。

    咦,这是什么?看看尸首身下的地面,竟然写着字:心有灵犀一点通,拜上教主老nǎinǎi!

    这、这是……竟被他发现了!白莲教主粉面微愠,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像是调戏的话,后面又说什么老nǎinǎi,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他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白莲教主飞身而起,朝着教众藏身的方向施展轻功,心头暗自纳罕。

    当然是那股昙huā的香味喽!

    秦林mō了mō立功的鼻,白莲教主与威德法王在法坛jī斗,他隐隐闻到一股昙huā的香气,刚又闻到同样的味道随风飘来,便知道白莲教主藏在附近。

    锦衣卫虽然有缉捕白莲邪教的职责,但目前来说战争的威胁迫在眉睫,对付黄台吉更为紧要,同时秦林对神功盖世的白莲教主也有点怵头,所以只是悄悄留书一行开开玩笑。

    “哼,我有那么老吗?居然叫我老nǎinǎi,是可忍孰不可忍!”白莲教主走了很远,心中的怨念也难以消解。

    秦林则率众又沿着湖边走了一截,人马饮水之后稍事休息,这里开始就得分道扬镳了。

    沿着御河一路往正南走,是大同城,驻扎有挂征西前将军印的镇守大同总兵官,以及大同巡抚,牛大力将去他那里。

    往东南方向走,过猫儿庄、晾马台,入关就是山西阳和卫,乃是宣大总督的驻地,秦林和陆远志前往。

    朝着正东方向走,从张家口入关,就是挂镇朔将军印、镇守宣府总兵官驻地,宣府巡抚也在同城,马彬飞驰过去通知。

    “记住,你们是本钦差大臣派出的传命使者,”秦林顿了顿,声sè俱厉:“而此事关系长城沿线数十万军民安危和来之不易的封贡局面,各处务必雷厉风行!”

    “遵命!”牛大力、马彬领喏而去。

    驾!秦林策马,一骑绝尘。

荆湖卷 653章 处处烽火

    就在秦林驰马奔向阳和卫的同时,黄台吉的使者已经分散赶到了长城沿线的各个附属部族。

    “呼~这趟差点连命都没啦,多亏佛祖保佑,混蛋,还不把女人和美酒献上来!”使者拔出马鞭,狠狠抽打着不识趣的méng古牧民。

    可怜的牧民敢怒不敢言,心头暗道你是有佛祖保佑了,可惜佛祖不保佑我啊,否则叫你死在半路上,那可就万事大吉啦!

    这是个叫做把秃的小部族,附属于土默特部,按照当年达延汗定下的制度,属于六大万户下面的鄂托克,现任长官也是老族长,叫额礼图,已经有六十多岁了——这在草原上已算得高寿。

    额礼图听说黄台吉派人来了,顿时脸上肌肉一抖,不过转出去迎接的时候立马变得满面春风:“哎呀呀,哪阵风吹来了小汗尊贵的使者?美丽的姑娘,把洁白的哈达敬献给我们的勇士啊!”

    两名年轻而相貌不错的姑娘,捧着哈达献给使者,那使者的一双sè眼却只在人家xiōng口打转,甚至伸出手往姑娘的腰间狠狠的各掐了一把,害得两位姑娘眼泪汪汪的退下去。

    “使者大人,今晚由她们shì寝吧”额礼图满脸堆笑,探问道:“不知吉祥如意的台吉大人,派您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使者傲慢的拿出令箭:“台吉有令,让你们火速起兵,立即叩关白羊。!”

    啊?额礼图大惊失sè,俺答封贡以来,已经有十年不起刀兵了,边境两族人民互相通商,生活吉祥而安宁,怎么又要打仗?

    他试探着问道:“大、大人,伟大的阿拉坦汗(俺答汗)不是刚刚去世吗。神圣吉祥的三娘子一直都约束我们维持和平,不要和朝廷打仗啊!”

    “放屁!”使者又凶又狠,口水把老族长喷了一脸:“你口口声声三娘子,不知道继承汗位的是我们黄台吉吗?耽误了军情,要你人头落地,你们把秃部的人,男子高过车轮就要处死,女子和小孩全都为奴,这是成吉思汗传下的法令!”

    “是、是”额礼图敢怒不敢言。他这样的小部落,根本无法和黄台吉相抗,人家伸个小纸条出来就能让他灭族啊。

    唉,谁让老汗死了呢?三娘子虽然威望很大,但黄台吉继承汗位,连她都得下嫁,还不是得听黄台吉的。

    想着要族中男儿白白送死,额礼图就心如刀绞,抖抖索索的mō出一锭金子,双手捧给使者:“尊贵的使者。这是给您的孝敬……您也看到了,我们部族很小,没有太多的军队,恐怕不是明军的对手……”

    老家伙,这才拿出来!使者斜了他一眼,将金子在手心掂量掂量,这才慢吞吞的道:“台吉也知道你们部族实力弱小,所以并没有拿你们当盘菜。本使者看那,打白羊口也只是个声东击西的幌子,不妨告诉你,长城沿线各处都要燃起烽火!这样嘛,你们只要把阵势摆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都去送命。懂吗?”

    其实这些是黄台吉一开始就说明了的,但使者故意卖个关子,勒索到金子才肯吐实。

    额礼图大喜,虽然给了金子肉疼,但叫族人送命是心疼,现在肉疼总比心疼好。

    当夜,把秃部厉兵秣马,男人们整修着鞍鞯和弓箭。刷洗着马匹,和妻子缠绵最后一夜,也许这一去就不会再回来……

    西起须陀山,东到张家口,千里长城沿线的大小méng古部族。或前或后都接到了战争的命令,只不过这一次来的使者虽然像以前那样又凶又恶,给了金子或者美女之后,态度却都软了下来,只要出兵、列阵就行。

    各部虽然心中疑虑,但mō着使者的口气还好,只给自己部族分派了佯攻的任务,便总算舒口气应承下来,嗨呀,咱好歹还是佯攻,总比分了主攻任务的运气好吧!

    虎峪口,万里长城无数雄关之中的一座,两山夹峙、雄关锁匙,说不尽的金戈铁马,道不清的将军白发征夫泪。

    关上士兵扛着兵器巡哨,时值秋高胡马肥、南下叩关的季节,他们却并不紧张,几名老兵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牛打屁,新兵则带着仰慕的目光,听他们说那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大话。

    原因无他,自从俺答封贡以来,十年间长城沿线兵戈不兴,要远到戚继光、李成梁的蓟辽防线才有战事,宣大一线的士兵,老兵或许还见过血,三五年的兵,只怕连打仗是个什么样子都不晓得。

    忽有数骑从关外飞奔而来,其中两匹马格外引人注目,一匹是全身黑sè,唯独四蹄雪白,一匹通体雪白浑身没有半根杂毛,雄健非凡,乃是千里名驹。

    如果是南京城的官兵,早就大开城门,端起笑脸恭迎大小姐和秦姑爷了,这宣大线的士兵却不晓得来者何人,一个个呆站着不明所以。

    总算有老兵反应过来,张弓搭箭,厉声叫道:“呔、停步,再往前要放箭了,今天不是开关互市的日子!”

    来者手里高高的举起一物,奔驰到关下,用力朝上抛来。

    老兵箭矢不离弓弦,另一人将这符牌捡起来,几个人围着看,却不认识上面写的字。

    守关把总终于闻声而来,双手提着kù子,睡眼惺忪。

    不过一看到那符牌,把总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一叠声的道:“开门,快开门相迎!”

    老兵咋着胆子问道:“老总,关下的是、是什么人?”

    把总的声音都变了:“锦、锦衣卫都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

    关门大开,秦林率众直入,那把总早已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将腰牌捧还给他。

    “总督府在哪个方向?”秦林想了想,直截了当的命令:“你骑上马,替我带路!”

    把总骑上一匹黄马带路,一行人朝虎峪口二十里外的阳和卫疾驰。

    殊不知以兵部shì郎衔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的郑洛。此时并不在总督府中,而是趁着秋高气爽,率领一众文人雅士登上了白登山。

    阳和,就是当年的白登,白登山就在关内不远处。

    一千多年前,刘邦率军北击匈奴,骑兵先到达平城,此时汉军步兵还未完全赶到。冒顿单于见汉兵蜂拥赶来,在白登山设下埋伏。刘邦带领兵马一进入包围圈,冒顿单于马上指挥四十万匈奴大军。截住汉军步兵,将刘邦的兵马围困在白登山,使汉军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能相救。

    刘邦发现被包围后,组织突围,经过几次jī烈战斗,也没有突围出去,双方损失很大,一直相持不下。此时正值隆冬季节,气候严寒,汉军士兵不习惯北方生活。冻伤很多人,其中冻掉手指头的就有十之二书?匈奴传》记载:“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匈奴围困了七天七夜,也没有占领白登。

    后来刘邦采用陈平之计贿赂匈奴阏氏也就是皇后,由她向单于进言,这才解了白登之围,刘邦得以脱身。

    可以说,这座山是汉民族记忆中的耻辱之地。

    郑洛百面黑须。是位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官,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进士出身,宦海沉浮二十多年做到一方总督、封疆大吏,也算平步青云。

    他这番率众文人雅士登上白登山,心情自然与众不同,高声吟诵:“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sè,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诸位先生,李太白这首诗现在读来,犹有金戈余气呀!”

    “非也非也。”一名文士故意先反驳,等郑洛的目光转过来,才凑趣的笑道:“都堂开府宣大,边境兵戈不起,这就与李太白诗中意境迥异了。正是‘夜卷牙旗千帐雪。朝飞羽骑一河冰。蕃儿襁负来青冢,狄女壶浆出白登’,这才对嘛!”

    这可捧得够妙!郑洛心中受用,仍连连摆手,说笑话笑话。

    又有人道:“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如今是军中有一郑,西贼闻之不敢争!”

    这又更进一步,把郑洛和韩琦、范仲淹相提并论,那就越发挠到了痒处。

    “来来来,从这里极目塞外,芳草连天、长城蜿蜒,咱们不妨各自作一首诗吧!”郑洛兴致勃勃的提议。

    众文士轰然响应,都搜肠刮肚的做起诗来,话头却并无新意,不是射天狼、就是清虏尘,不是射金甲、就是落长缨,前人翻来覆去几百遍的套话。

    忽然一人指着远处,大声道:“烟、烟、烟!”

    烟、烟、烟,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也知道骆宾王那首鹅、鹅、鹅,曲颈向天歌,都在猜他下面要接什么。

    哪晓得这人并不接下去,只是一个劲的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登时就张口结舌,和那烟烟烟的人没什么两样。

    从白登山往北看去,只见远处一座烽火台燃起了狼烟,起初是淡淡的一团,所以只有眼力好的那人最先看见,可接着就变成了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那就只要没瞎就能看到。

    “快,快派人去探问怎么回事!”郑洛急吼吼的催促随行官员,又自言自语:“莫不是失火了?”

    长城宣大线,很久以来都没有烽火燃起,也难怪郑总督有此一问。

    话犹未了,东面、西面又各有两座烽火台燃起了狼烟,没等多久,更远的地方,更多的烽火台浓烟滚滚,一道道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仿佛张牙舞爪的黑蛟化龙飞天!

    便是郑洛再傻,也不会认为这是失火了,他气急败坏的叫道:“快回府,给我传大同总兵,传各路参将,这是怎么回事?méng古人疯了?”

    此时大同、阳和一线的长城各烽火台,几乎都燃起了狼烟。méng古部族本来就兵民合一,动员速度极快,黄台吉的使者催得急。但都只要求佯攻,于是各部族当夜草草准备之后就出兵,今天上午便对各自的目标发动了攻击。

    虎峪口,不久前秦林经过的地方,官兵们看着关外那一群群纵马驰骋、张弓搭箭的méng古骑兵,尽皆目瞪口呆。

    当面méng古人并不多,大约一个千人队,但叫人惶恐的是,东面西面各处烽火台都燃起了狼烟,正不知来袭的méng古铁骑究竟有多少。五万、十万,还是土默特部二十万控弦之士倾巢而出?

    老兵懊丧的捶了下大tuǐ:“我就知道,锦衣卫的人来了没有好事……儿郎们打起精神,咱生是大明的兵,死是大明的鬼!”

    另一位老兵吼起了古老的秦腔:“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啊,何惧死生!”

    守关兵马不过把总手下的二百来号人。当面的méng古铁骑却超过一千,更何况各处烽烟冲天而起,只怕不会有什么援兵……

    隆隆的马蹄声踏响,可怕的冲锋即将展开,对面关下的整个千人队分作三bō,正是méng古军队擅长的bō次冲锋。

    老兵握紧了刀枪和弓箭,有人朝关上唯一的那部佛郎机里填充着火药,新兵的脸sè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但都稳稳的站在关上。

    万历初年张居正励精图治,颇有些中兴气象,这些边军也不失勇武之气,远非后来的糜烂之师可比。

    终于méng古人的第一bō浪潮冲近了,呼啦啦射出了箭雨。明军也把箭矢射了出去。

    正当明军士兵准备迎接箭雨的洗礼,却惊讶的发现,这些箭矢射到离自己还有十多丈的地方就纷纷下坠,根本没有射上城墙。

    当然,明军的箭矢也没擦到méng古人的寒毛,唯独佛郎机轰鸣,把两个倒霉蛋打落马下。

    原来méng古人在距城墙一百五十步之外就射出了箭矢并迅速后退,这么远的距离。弓箭和鸟枪都无能为力,就连佛郎机也要靠撞运气才能打中。

    méng古人是在搞什么鬼?

    “他们是在佯攻,主力多半是在进攻……”老兵为自己的命运欣喜的同时,又忧心忡忡的看着东面白羊口的方向,如果虎峪口不是敌人主攻方向。那么白羊口的弟兄们就危险了。

    仿佛为了支持他的论断,白羊口那边升起的狼烟,也格外浓黑可怕。

    白羊口正是把秃部额礼图的攻击方向,不出所料,三bō攻击之后部族的男人们就退了下来,受伤的并不多,死掉的更是少得离奇。

    “孩子们都很聪明啊!”额礼图很欣慰,干嘛要用血肉之躯去挨明军的枪炮呢?

    说是派出一个千人队,实际上只来了七百人,刚才的进攻更是雷声大雨点小,额礼图甚至很想去亲口告诉守官的朝廷官军,我们这里只是佯攻而已,大家做做样子就行了,干脆都不放箭放枪吧,你看,我的儿孙都被你们射的箭擦破皮啦!还有两匹战马也中了弹子,眼看不活了。

    督战的使者大人呢,已经被聪明的额礼图灌得烂醉如泥,瘫在了两名青春少女的肚皮上,无论如何,能用两名少女的纯洁之躯换得部族少死点青壮,都是很划算的买卖。

    无所谓什么面子不面子,在草原上只讲生存,不讲面子。

    不过白羊口的明军不这么看,他们骤然受到攻击,已经非常紧张,所以对局势的判断也不那么准确了,更何况四面八方都升起了狼烟,可见méng古铁骑大举来袭,谁知道背后有什么yīn谋?

    白羊口的告急文书,派流星快马,急如星火的发往了宣大总督府。

    不仅如此,虎峪口、方山、须陀山、团山……各处急报,如雪片般飞往宣大总督,飞往宣府巡抚,飞往大同巡抚等等各处衙门。

    千里边塞,处处告急!

    充满回府的郑洛,在门口撞上了来找他却没找着的秦林。

    “郑总督,本官锦衣卫都指挥使秦林,有紧急军务要与你商议!”秦林走过去,直截了当的告诉他。

    郑洛正在焦头烂额,也没多想:“秦将军是吧?对,你是宣抚钦差大臣,啊呀呀,就是你!”

    郑洛一把将秦林扯住,唯恐他插上翅膀飞走似的。

    如此急于了解军情?秦林倒是很满意郑洛的作风,随着他扯进去。

    万没想到,还没坐下呢,郑洛就叫起来:“好个宣抚钦差,宣抚不利、惹起边患、临战而逃,居然跑到我宣大总督驻地来了!来来来,咱们这官司慢慢打上京师,王师爷,替我写揭参表章,告这秦大钦差一状!”

    “来喽!”一个留着两寸短胡须的绍兴师爷跑上来,真的就铺纸磨墨,准备写揭参奏章。

    揭参是告黑状,天底下就没当着被告来写的,但郑洛也是情急心慌,也顾不得许多了。

    这老混官场的,算盘打得噼啪直响,méng古为啥大举南侵?那一定是宣抚失败了嘛,现在我宣大总督辖区受到攻击,军民死伤、生灵涂炭,责任都得归到这宣抚钦差头上,要是哪座关卡城池被打破,可不能怪我郑某人哦…

    秦林黑着张脸,遇到这个郑洛,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荆湖卷 654章 汉奸毒计

    锦医卫654,锦医卫正文654章汉jiān毒计

    边境上烽火连天,位于草原腹地的归化城则一无所觉,三娘和黄台吉双方紧张对峙,许许多多的中小贵族把营帐扎在方圆二十余里的范围内,随时可以向汗位争夺的胜利者、土默川的新主人输诚效忠。

    城南,一顶金碧辉煌的大帐被三个万人队呈品字形簇拥着,黑sè的羊máo大纛在风中张牙舞爪,这就是黄台吉的营帐。

    土默特部乃至整个草原最有权势的贵族,最有实力问鼎彻辰汗之位的黄台吉,在大帐里慢慢的踱着步,耳朵上戴着的几枚金环互相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古尔革台吉、豁耳只、威德法王、崔献策等众多支持者坐在牛máo毡垫上,也时不时的朝南方投去急促的一瞥。

    蹄声急促犹如鼓点,三位信使打马绝尘而来,为首的手中摇着小金铃,叮叮的响着提醒牧民和士兵让开道路。

    古尔革台吉霍的一下站起来:“是火落乌孙回来了!”

    “报~~”火落乌孙滚鞍落马,生牛皮靴踏踏踏直响,直接跑进了中军帐:“启禀台吉大人,边境各部已遵大人军令,向长城沿线发起了进攻!”

    呼——黄台吉长出一口气。

    “好、好!”崔献策抚掌大笑,扔了锭银给火落乌孙,然后笑道:“台吉大人,大事定矣!”

    黄台吉面有得sè,豁耳只、威德法王也喜笑颜开,好像黄台吉已经坐上了彻辰汗、顺义王的宝座。

    这是崔献策定下的围魏救赵、釜底chōu薪的毒计,趁着三娘在归化城和黄台吉对峙无力它顾,派飞骑命令边境各部在极大范围上发动佯攻。给明朝造成大军压境的错觉。

    崔献策熟知大明官场的弊病,有事情必定互相推诿指责,十余年间长城沿线不起兵祸,俺答一死、三娘不愿下嫁、秦林前来宣抚,得,这下立马开打,那么边臣们将如何上奏朝廷?答案是不言而喻的。

    打,是一种姿态。主动破坏和平局面,然后利用大明官场的弊病,让宣大线上一众官员主动弹劾秦林,秦林再有本事,能吃得住一位总督、两位巡抚、两位总兵的弹劾?何况宣抚钦差非但没能完成宣抚。TXT电子书下载**反而造成战争,擅启边衅的罪名铁定没跑!

    黄台吉呵呵大笑,夸道:“崔先生真不愧本台吉的中行说、韩德让,这条毒计好的很!只要姓秦的钦差滚了蛋,还怕三娘不乖乖就范?”

    崔献策谄媚的笑着,把汉jiān嘴脸表现得十足十,哈着腰道:“台吉大人谬赞,将来台吉登上汗位、一统草原各部。然后兴兵南下夺他中原huāhuā江山,小的能做个从龙之臣,像那董文炳、张弘范一般,就心满意足了。”

    这下挠到了黄台吉痒处,那真是得意非凡,顿时把崔献策这汉jiān视为了头号心腹,连古尔革台吉、豁耳只都要排到后面去了。

    崔献策又道:“而且小人打听到,宣大总督郑洛是个sè厉内荏、外强中干的家伙。UU小说虽有千言、xiōng中实无一策。小人前番已派探借开关通商之机hún入关内,趁机散布谣言,那郑总督为了息事宁人,恐怕还要主动劝三娘嫁给台吉您呢!”

    这下连古尔革台吉也不得不佩服起来,大拇哥一挑:“常听汉人说什么诸葛亮、韩信,崔先生足足生了七个心窍,只怕那诸葛亮也比不上你。”

    “不敢、不敢。”崔献策面上假谦虚,心头则暗道méng古人愚笨,老略施小计,胜过你们拼死拼活。

    只不过,诸葛亮七擒孟获、汉军深入不máo声威远播。千载之后犹有余威,崔献策却是替méng古鞑虏做走狗,要是武侯泉下有知居然如此被人来打比,怕是要气得活转来,亲手扇他三百记耳光!

    帐中诸位正在得意忘形之际,有名黄台吉的亲信鬼鬼祟祟的mō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啊?黄台吉大吃一惊,急忙问道:“崔先生,现在秦某人已不在三娘营中,看马蹄印迹也是往东南去了,咱们的事情……”

    “秦某人帐中有高人哪,”崔献策眼前浮现出徐文长的模样,口中冷哼一声,笑道:“无妨。秦某人是个空壳宣抚钦差,对宣大总督、各巡抚各总兵并无专断之权,而且大明官场极为推诿、拖沓,虽经江陵相公革新,终究积重难返,秦某人想以一己之力扭转乾坤,不过是痴人说梦!”

    就算三娘立刻发兵符过去勒束各部,可尽人皆知黄台吉将要继承汗位并且迎娶三娘,派去使者又故意放缓口气说“佯攻”,让各部觉得算是占了便宜,哪里就肯冒着得罪新汗的风险即刻收兵?

    只要打起来,有了大军压境的架势,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崔献策这狗头军师确实有两把刷,所料一点不错,秦林在阳和的宣大总督府就遇到了颟颃顽固的郑洛。

    郑洛是宣大总督,朝廷制度地方官员守土有责,他要是被敌人打破长城防线,便要承担失利的责任,视情况严重与否,轻的也就罚俸,重的就要杀头,嘉靖年间连斩两位蓟辽总督的事情,郑洛记得很清楚。

    所以,他一定要尽量把责任推掉,这样自己的脑袋和乌纱帽能安全,而秦林这位宣抚钦差大臣无疑是背黑锅的最好人选。

    无论秦林好说歹说,郑洛就是油盐不进,气得秦林直想揍他一顿。

    “秦哥,”陆远志把他袖扯了扯,不服气的道:“咱不是有张太师的钧旨吗,拿出来,吓他个屁滚niào流!”

    秦林摇了摇头:“再等等。”

    太师钧旨对宣府巡抚、大同巡抚、征西前将军、镇朔将军这些,效果绝对是雷霆万钧,他们不敢丝毫有违;郑洛就有不同,他是王崇古、方逢时这一派的,虽然和江陵党关系过得去,但不属于严格意义的江陵党,并且此人谨小慎微、多谋少断,如果贸然拿出钧旨,恐怕他疑心秦林借与张居正的关系推卸责任,更加疑神疑鬼。

    底牌,要在最有利的时机掀开。

    每逢大事,秦林越发心静如水,王师爷就在旁边写他的揭参奏章,他也丝毫不管,端着茶水慢慢啜饮,仔细观察郑洛的言行举止,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郑总督虽然官气十足,既能做宣大总督,倒也不是完全的无能之辈,除了把揭参奏章jiāo给王师爷、以便推卸责任,他也立刻送走了前面那群sāo人墨客,与一众幕僚、官员对着幅大地图查看形势。

    “方山、团山、白羊口、虎峪口……”郑洛把小旗chā在地图上,不停用袖擦着冷汗:“处处告急、处处狼烟,究竟哪里是méng古人的主攻方向?”

    一名参将抱拳道:“末将以为,白羊口应是主攻方向,那里是大同镇和宣府镇jiāo接处,力量较为薄弱,并且分属两镇,指挥调度有所不便。”

    另一位幕僚则摇摇头:“东翁,学生以为méng古人的主攻方向在孤店,因为往白羊口打,即使破关而入后面也就一个天成卫,他们秋高马féi来抢劫,没有油水嘛,而打破了孤店就到大同,大同巡抚在那里囤积了无数粮食……”

    众位将军、幕僚互相争执,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有说虎峪口、方山、须陀山的,郑洛听着都有道理,一时间心luàn如麻难以决断。

    “哪儿都不是主攻方向,这千里烽火,其实全都是佯攻!”

    这谁说的啊,口气真大!众人互相看看都不是,这察觉是坐在一边的秦林。

    郑洛推卸责任是推卸责任,这一回倒也没立即驳斥,问道:“秦将军的意思是,整个大同方向都是佯攻,其实méng古主力对准的宣府方向?嗯,那边还没有动静,确实很可疑……”

    秦林失笑:“本钦差是说,这次的全部攻势都是佯攻,目的不过是为了郑总督你这份揭参奏章!”

    见众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秦林便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诚恳的说道:“本钦差并非推卸责任,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一力承当,但是要讲清楚,这次确实是黄台吉为了破坏招抚大局,故意制造的紧张局势,一则要显得本钦差招抚不利,二则要显得三娘不肯下嫁、不顾大局,引发草原战luàn,所以还望郑总督多考虑考虑。”

    “唉~~”郑洛叹口气,狐疑的看看秦林,心中犹豫不决,就看几名亲信幕僚。

    这几个绍兴师爷都是官场上打滚几十年的老油条,那王师爷就放下正在写的笔,低声道:“东翁,秦某人的话怕是不能尽信,说是招抚不利,责任总归在他,说黄台吉佯攻造势,岂不知虚虚实实并无一定,如果真的破关而入,东翁您就有失土之责,朝廷怪罪下来,怕有学生不忍言之事啊!”

    郑洛心中天人jiāo战,一时间沉yín难决。

    “郑总督,如果你不相信,本钦差愿亲自领兵出战以绝狐疑!”秦林腾的一下站起来,疾言厉sè的道。

    此时,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从衙mén外面传来,众人心中齐齐打了个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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