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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锦医卫txt下载     锦医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荆湖卷 670章 牵线木偶

    ,不能射啊,一名什长哭丧着脸,朝秦林那边指了指。那是咱把秃部的老祖宗,对他老人家无礼,爹娘都不认咱哩!”另一位méng古百户从后面赶上来:“放屁,什么老祖宗?啊,这不是咱们部族的,明、明、那颜千户明安大人!”“满都台吉也在这里!巴图见过台吉大人!”这位méng古武士干脆弃弓于地,连连朝对面磕头。

    额礼图、明安、满都台吉十多名méng古诸部的贵族齐齐掀开风帽,在灯火照耀之下,他们的相貌叫méng古武士们看得清清楚楚。

    豁耳只心底大叫一声苦也,暗道秦林怎么把这群祖宗带在身边?现在的局面就麻烦了呀!

    这个千人队的军官和士兵,足有一半来自漠南诸部,额礼图等贵族不是他们的族长,就是他们原来的主人,借个熊心猫子胆,他们也不敢朝对面射出一箭哪。

    豁耳只把牙鼻一咬,冲上前去,大声道:“对面是化了妆骗咱的,杀……………”杀字刚吐出一半儿,左边那名百户凶光毕lù的盯着他,豁耳只突然想起来,这家伙的母亲是明安的妹妹,他是明安的亲外甥:右边的一位什长也将大汗弯刀拔出来,只不过寒光闪闪的刀锋却是冲着自己的主帅,豁耳只猛然记起,这人来自把秃部,曾经说过小时候遇到雪灾,是族长额礼图用一碗红糖水救了他的命。

    单个méng古贵族,绝对无法和黄台吉对抗,可当漠南十多个中小部族的首领站到了一起,别说黄台吉,就是已死的俺答汗,以及号称黄金家族嫡系、méng古大汗的图门汗,都必须给他们足够的面子!

    亏得这豁耳只见机快,立马转了。:“杀、杀不得呀!诸位尊贵的族长怎么到了这儿?哈哈,稀客稀客!”不仅说着,他还将武器挂在马背上,空手跳了下来。

    这时候,背上那种如有实质的道道杀意才变得淡薄,明安的外甥垂下了目光来自把秃部的什长弯刀入鞘,更多的méng古武士也松了口气。

    豁耳只悬到嗓子眼的心脏终于归了位只觉后背凉飕飕的,早已被冷汗浸湿,刚才稍有不慎,只怕整支军队都得哗变。

    合罕也才醒悟过来刚才看秦钦差带的这些人就觉得有点面熟,因为他们做朝廷官校装扮加上黑夜里没看清楚,这会儿才发觉,都是老熟人哪。

    秦钦差这一手,可真够jiān诈的!

    面对整支千人队,秦林悠闲的踱着步子,笑嘻嘻的道:“豁耳只,你老兄来做什么啊?刀刀枪枪的,想对本钦差不利吗?”

    豁耳只很想说我就是要来宰了你,可形势已经如此,再耍横无济于事只得陪着笑脸:“是、是台吉大人听说钦差出巡害怕又有野狼来袭,派咱们前来保护的。”

    真的吗?秦林故作不知,探询的目光往诸位méng古武士脸上扫了一道。

    “是啊、是啊”所有的méng古武士都附和着总不能当着众位族长说咱们是来杀你们的吧,大不了等会儿sī底下把真相告诉他们。

    “那好啊”秦林老实不客气指挥他们:“你们把汪那古部的牧民吓坏啦,现在先帮他们收拾整理一下,等会儿再护送本钦差回归化城吧。”啊?méng古武士们吃了一惊,却见各位族长、贵族都在点头,只好哭笑不得的跳下马,真个去帮汪那古部的牧民们整理营地。

    眼见前一刻还杀气腾腾来进攻的强敌,转眼就变成了牧民子弟兵,汪那古部的牧民们如坠云雾之中。

    “佩服、佩服!”合罕朝着秦林弯腰、手按在xiōng口致敬“钦差大臣您实在是厉害,不动声sè便救了咱们全部族上下千余口,您的恩德将被汪那古部永远铭记!”“铭不铭记都不重要,关键是有没有漂亮妹妹以身相许?”秦林坏笑着嘀咕,却忘了合罕的汉话水平真的不错。

    合罕立刻呆住了,然后转身就走,看样子真准备去挑选美女进献给秦钦差。

    秦林绝倒:“喂喂,我开开玩笑而已,其实我更想问问关于海曼的事情。”海曼?合罕还不知道把汉那吉遇害的事情,就会错了意,非常抱歉的道:“海曼确实是最漂亮的美人,可惜钦差您晚了点,早在三年前她就被献给了大成台吉,不过听说她没有得到宠幸而是被发配去牧羊,如果您向大成台吉提出要求,应该能得到她。”

    “向大成台吉提出要求?那得到yīn曹地府里去才行啊!”秦林感叹道。

    合罕大惊:“什么,大成台吉死了?他、他的死不会和海曼有关吧?”听了整件事的详细介绍,合罕也说出了他所知道的。

    méng古诸部本来是信萨满教的,后来渐渐改信佛教,但一些中小部族仍有萨满教的残余,海曼就是萨满取师的女儿。

    但由于乌斯藏佛教的冲击,萨满教是越来越式微了,海曼的父亲也混不下去,就带着老婆孩子去青海,说要改投佛教,学习佛教的精髓。

    五年前海曼由一支商队护送,只身从青海回来,说父母都已经死在了异乡,她回来投靠叔伯。

    可想而知,海曼这种孤女不会有太好的待遇,出落得越水灵就越多人打她的主意,又过了两年,海曼不堪其扰,干脆自愿作为部族每年的进献,送给了管辖这一片草原的大成台吉。

    所以对于海曼的事情,汪那古部所知的其实不多,合罕非常抱歉的道:“实在对不住,秦钦差,恐怕咱们提供的线索对您不是很有用。”陆胖子等官校弟兄都有点失望,因为海曼在汪那古部留下的生活轨迹并不多,好像没有什么高价值的线索。

    “青海,学习佛教,难道包含的信息还不够丰富吗?”秦林笑起来,又问道:“你们的萨满巫师,是怎么表演戏法,或者说施展法术的?还有没有人干这行?”

    合罕非常抱歉的摇摇头:“现在人们都相信佛爷,没有人拜萨满了…不过,海曼父亲有一箱法器留给她的叔叔,因为觉得这些东西有驱邪的用处,到现在还留着呢。”

    那太好了!秦林立刻要求去查看。

    合罕把他们带到了海曼叔叔家“阿尔巴特,把你哥哥留下来的那箱东西,给钦差大臣看看。”一位身材粗壮的méng古牧民把那口大箱子搬了出来,带着点谄媚的道:“这些东西可以驱邪,所以这么些年游牧迁徙,我也没舍得丢掉。”翻绎把话翻给秦林,秦林唔了声算是答应,心思都放在箱子里的东西上面。

    打开箱盖儿,就看见一副铜做的键链,上面已经生起了一层绿yòu,旁边摆着一只铜铃,又有两副huā里胡哨的凶神面具,是萨满巫师跳大神的时候戴在脸上的,诸如此类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好几样。

    秦林每样都拿起来看看,然后放在旁边,终于翻到了箱子底部,他惊喜的发现了两只比较大的牵线木偶。

    “这个东西,也是巫师用的吗?”秦林冲着合罕问道。

    合罕很干脆的回答:“是啊,我们这里的萨满巫师,在降灵做法的时候都会用傀儡招引灵hún,海曼的父亲尤其会做这种法术,木偶简直像活了似的!他还会模仿灵hún的声音,几乎和那被招灵的死人一模一样,比演戏还好看。

    因为早已改信了乌斯藏佛教,不再相信萨满巫师那一套,所以合罕说得很直接,甚至带着一点儿轻蔑。

    牵线木偶和口技,萨满巫师的看家本领!秦林终于长长的吁了口气,至此终于明白了把汉那吉被杀案的作案手法。

    “咱们回归化城”秦林走出去,又朝豁耳只指了指:“你,带上兵马,替本钦差前头开路!”好嘛,本来是杀秦林来了,这下反要替他开路,豁耳只顿觉嘴里生生吃进一只苍蝇。

    关键是,他还得硬着头皮,把苍蝇硬生生吞下去!各部首领,额礼图、明安等十几位méng古贵族,都幸灾乐祸的看着他呢。

    “传令,全军替秦钦差开路!”豁耳只含羞忍辱,真的远远跑到最前面去开路,他实在受不了秦林啦,宁愿买块豆腐一头碰死,也不要和他待在一起。

    陆远志和校尉弟兄们差点没把肚子笑痛,咱们秦长官真会使唤人,使唤豁耳只像使唤自家养的大黄狗,实在够损!

    归化城,入夜,黄台吉和他的亲信们在帐中彻夜未眠,等待着好消息。

    报一膘望手飞快的跑进来“趁着月光,遥遥望见豁耳只将军率军归来,旗帜完整,兵马并无损失!”

    成了!黄台吉得意的狂笑着,率众亲信迎了出去,他们要亲眼看见秦林的人头才甘心,黄台吉甚至琢磨着,要不要学崔先生说的三国演义里的曹操,对着秦某人的脑袋来句“秦钦差别来无恙否?”他妈的,那就太拽了哦!

    兴冲冲的奔出营,却见豁耳只遥遥而来,脸上一点儿喜sè都没有,活像死了亲爹似的。

    黄台吉〖兴〗奋之下也没多想,问道:“秦林的人头呢?”“在这里,还牢牢的安在脖子上呢”不远处,秦林笑嘻嘻的回答“至少比你的脑袋更牢靠。”

    啊?黄台吉惊得张口结舌,只好把豁耳只瞧着。

    可怜的豁耳只,一脸的苦相,他被秦林耍得团团转,和汪那古部萨满巫师的牵线木偶,又有什么区别?!。

荆湖卷 671章 你只是个演员

    “台吉大人,您的盛情咱们永远难忘啊!”额礼图马背上朝黄台吉做了个弯腰按xiōng致敬的动作,只不过冷冰冰的板着脸,哪儿有半点感jī的意思?

    黄台吉眼尖,一下子就看见了除了额礼图,还有明安、合罕、满都台吉等méng古贵族,全都做朝廷官校装扮,他立马明白大势已去,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了两下。

    遥想当初,诸部贵族对他毕恭毕敬,在他面前大气儿不敢喘一下,可现在呢?这些贵族公然站到了秦林那边,根本不把他黄台吉放在眼里。

    也难怪啊,以前黄台吉有能力决定诸部的盛衰兴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各部贵族当然要看他脸sè行事,但时移势易,现在四路明军出塞,漠南诸部是在明军刀口底下讨生活,他们便不敢对秦林稍有违逆。

    更何况,咱们秦长官恩威并施,还能抛出增加互市额度的撒手锏呢?

    崔献策同样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想不到,秦林居然会让méng古诸部的贵族化装成锦衣官校,跟着一块儿行动,面对各部的族长和那颜千户,méng古武士们根本不会射出一支箭矢啊!

    秦林骑在照夜玉狮子背上,朝崔献策投来戏谑的一瞥,莫说你丫的,就是中行说复生,张弘范诈尸,老子照样叫他去吃屎!

    崔献策也确实和吃屎差不多,原本还有点翻盘的希望,现而今贵族首领们要不气哼哼的,要不就连连冷笑,分明是出自各部的méng古武士sī底下把真相告诉了各自的族长,黄台吉一伙的yīn谋,也就更加暴lù于光天化日之下。

    不仅诸部贵族越发识破了黄台吉等人的险恶用心,今天的事情更说明,他们已毫无保留的站到了秦林这边!

    大势已去,大势已去!崔献策心乱如麻,亏他自诩智谋百出。此时竟一个点子也想不出来。

    三娘子、徐文长、威灵法王率留在归化城的诸部贵族尽数迎出,齐声道:“恭迎钦差秦将军!”

    秦林一提缰绳昂然直入。朗声笑道:“现在已到了揭开谜底的时候。诸位就看本官怎么让案情真相大白吧!”

    草原的黎明静悄悄,清爽的风吹过青草。带来了泥土的芳香。营地一片静谧,人和牲畜都在沉睡。

    “海曼,海曼!”熟悉的呼声在耳畔响起。

    熟睡的海曼突然就绷紧了身体,飞快的摘下头顶银钗握在掌心,那发钗的尖锋闪着寒芒,而刚才的睡美人就变得像一张拉开的弓,随时可以射出夺人xìng命的利箭。

    “海曼!”脱脱从帐外再次发出了呼唤。

    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海曼立刻松弛下来,这个mí恋她的青年。不,或者说大男孩,她完全有把握叫他乖乖的听话。

    她换上了关切又焦急的语气:“你、你怎么来了?这里很危险,别管我,你先逃走吧,否则他们会杀了你的!”

    外面安静了一会儿,海曼嘴角忽然lù出了得意的微笑,果然méng古包下面的布帷一阵晃动,脱脱拔掉固定布幔的钉子,从底下钻了进来。

    “你、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不跑?”海曼揉了揉眼睛,大滴大滴的泪水滚落,下一刻便小鸟依人般扑进了脱脱的怀抱:“方才我好担心你,若是他们把你捉走,想来我也活不下去。昨天晚上,我连做梦也梦到那些可怕的事情,心里真真乱得像团麻,sī心想着干脆一死了之,倒也不负你的这份情谊……”

    “我不能丢下你,你是为了我才、才……”脱脱哽咽着,像往常那样将海曼拥入怀中,海曼伏在他的肩头,尽管眼角还挂着泪花,脸上却lù出几分jiān计得逞的笑意。

    她并没有注意到,脱脱脸上的肌肉抖了两下。

    “我带你走!”脱脱斩钉截铁的道。

    海曼的身体一僵,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脱脱:“走?到哪儿去?我们还有路可走吗?”

    “去汉地,我会说点汉话,阿力哥替我做好了准备,我们可以顶替坂升城逃籍汉人的身份,拿着路引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不会有人怀疑的,”脱脱说着,竟真的沉浸在憧憬之中:“我这里还有母亲给的零花钱,积攒下来也有三十多两银子,我们买一所房子,我们有手有脚什么事情都能做,一定能生活得很好!”

    听到脱脱的计划,海曼非常勉强的笑了笑,眼睛滴溜溜的转着,满腹心事。不过当脱脱的目光转到她脸上的时候,立刻换上了一种毅然决然的神sè:“好,我跟你走!”

    在这瞬间,脱脱的神sè有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变化,他的心也动摇了,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甚至暗骂自己不该听人那么一说,就怀疑海曼的忠诚。

    “事不宜迟,咱们快走!”海曼见脱脱迟疑,以为他改变了主意,反而催促起来。

    脱脱咬了咬牙,从掀开的布帷底下钻了出去,海曼紧跟着也钻过去。

    果真阿力哥已经做好了准备,外面连一名看守都没有,反而有匹枣红马,海曼认识它,脱脱每天下午就是骑着它跑上一个时辰,来到驻牧点和她见面,只能待很短的时间,就得又花上一个时辰赶回归化城,有时候他们也会骑这匹马。

    但现在,海曼上马之前有些犹豫,这一走就意味着今后她不再是草原上的花朵,不会有做哈屯、享受荣华富贵的机会,将变成中原汉地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农fù。

    的确,脱脱很爱她,但为了树木就舍弃整片森林,值得吗?

    “海曼,你怎么了?”马背上的脱脱有些不解,弯腰朝她伸出了双手。

    “没、没什么,”海曼终于让脱脱抓住了自己的手,顺势一拉,坐上了马背,从后面环住了脱脱的腰。

    在那瞬间,脱脱甚至对自己的判断感到了极度的失望,多么好的女孩子,而我竟会怀疑她的忠诚!天哪,脱脱你昏了头吗?不、待会儿宁愿牺牲自己,也要保护她……

    他并不知道,身后的海曼正在东张西望,神sè十分的焦急。

    枣红马轻轻的走着,马蹄踏在土地上悄无声息,没有一点儿声响,驮着两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走向营外。

    就在海曼几乎绝望的时候,借着méngméng亮的天光,她终于看见了黄台吉帐下的豁耳只将军带着整支百人队的méng古武士,从东面逶迤而来。

    黄台吉大人果然早有准备!海曼万分欣喜。

    脱脱的声音有些发颤:“你、你坐稳了,千万别乱动。”

    “好!”海曼回答着,眼神中凶光一闪,忽然猛的用力抱住脱脱往左一晃。

    脱脱猝不及防,被她这一下就掀翻下马,而海曼轻盈的飞身而下,拔脚朝豁耳只跑去,尖声叫道:“豁耳只将军!脱脱他劫持我想要逃跑,快、快杀了他!”

    尖叫的同时,海曼脸上不无得意,台吉大人多半正愁着此事久拖不决吧,现在却是个极好的机会,快刀斩乱麻,以劫持人质逃跑为借口,公然斩杀脱脱,那么大成台吉之位也就只能由渥尔其特继承了。

    黄台吉大人承诺,得到汗位之后,除了赢取三娘子,海曼就将是他的第二哈屯,以海曼的手段,也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取代三娘子……

    “不怕黄台吉不兑现诺言,嘻嘻,比起脱脱这个大成比齐卵翼下的傻瓜,渥尔其特恐怕更好控制,”海曼美美的想着,因为她以女人敏锐的直觉,知道渥尔其特看着自己的目光也带着贪婪的**。

    都怪脱脱这个笨蛋,什么事情都听他母亲的,有大成比齐在,海曼永远没法光明正大的嫁给脱脱,末了这家伙还提出什么逃到汉地去当农夫的馊主意!海曼叹口气,本来脱脱作为大成台吉的继承人,也是很好的选择呢,只可惜自己在这件事上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打点起精神,海曼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不过叫她奇怪的是,豁耳只没有任何动静。

    豁耳只你这笨蛋,难道不明白这是光明正大的杀死脱脱,拥立渥尔其特成为大成台吉,实现黄台吉大人野心的极好机会?

    海曼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的走过去:“豁耳只,你傻了吗?快动手!”

    豁耳只仍然呆在那里,看上去就像个牵线木偶,死板板的脸上毫无生气,好像根本没听到一样。

    “你这蠢货……”海曼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看见豁耳只侧后的两名武士,各持着一柄雪亮的弯刀,顶在豁耳只的后腰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海曼头一次惊慌无比,本能的回头往后看。

    她看到的是脱脱沉痛而扭曲的脸,恋人背叛的巨大痛苦让这个单纯的少年几乎无法承受,同时也多亏了痛苦的刺jī,才能让他继续站在这里。

    “真是一出好戏,”méng古武士的队列中有人鼓掌,那是作méng古装束的钦差大臣秦林,他啪啪啪的拍着巴掌,很诚恳的告诉海曼:“其实,你是个很好的演员,不过很可惜,因为我是影帝。”!。

荆湖卷 672章 导演威武

    672章导演威武

    秦林不仅是影帝,还是导演,而今天的最佳男主角则属于脱脱。4∴⑧0㈥5`]

    海曼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大男孩,被欺骗的愤怒在她美丽的眼睛里燃烧,而绝望更让她『『yòu』』人的容颜扭曲变形。

    “你、你竟然怀疑我!”海曼觉得不可思议,从来都是她骗人,什么时候轮到别人骗她?这让她心底甚至生出一种无名的委屈。

    脱脱扭过头,根本不屑于看她,那不是失恋的痛苦,而是某种决断,他决定不让自己为这个『『nv』』人流下一滴泪水,因为不值得。

    几乎就在一瞬间,这个单纯的少年长大了。

    海曼的心沉到了谷底,但她还没有绝望,她朝四下张望着,黄台吉,和脱脱这只没出窝的雏鹰相比,那才是真正的雄鹰,草原上的枭雄,她愿意像藤蔓一样紧紧缠绕的参天大树。

    黄台吉来了,古尔革台吉、崔献策、威德法王等亲信仍旧追随在他身边,这让海曼松了口气,甚至示威的瞪了秦林一眼,不过很快她的心情就再次低落到了谷底,因为她发现黄台吉的脸『『sè』』,前所未有的难看。

    是的,黄台吉之所以姗姗来迟,是众位『『méng』』古贵族拖住了他,如果说额礼图这些老狐狸的态度还是软中带硬,那么来自鄂尔多斯部的含昂济农和土尔扈特部的长兔台吉,则到了几乎拔刀相向的地步。

    长兔台吉是德玛夫人的堂兄,德玛死后土尔扈特部什么也没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长兔甚至采取中立而偏向黄台吉的立场——草原上,只有生存,没有道义。

    但当局势变得对黄台吉不利的时候,尤其是哲别不知道对他说了些什么,长兔台吉立刻改变了态度,重新提起了德玛夫人之死,连带着和他有儿『『nv』』亲家关系的含昂济农同时倒向了三娘子一方。

    压抑在心底的仇恨终于爆发,长兔台吉的态度,比别的『『méng』』古贵族更加『『jī』』烈。

    草原上就是这样,当猛兽张牙舞爪威震四方的时候,所有的野兽都向它臣服,匍匐于地不敢稍有违碍;可一旦伤病衰朽降临,猛兽『『lù』』出了衰败之象,豺狼狐狸就会纷纷叛离乃至反咬一口,而秃鹫则成群的守在它身边,等着分享死亡之后的盛宴。e^看

    更何况黄台吉这头猛兽除了伤病衰朽之外,还有另外两头猛兽对他虎视眈眈,威望过人的三娘子和挟胜利余威的天朝钦差大臣秦林,那么豺狼狐狸们纷纷改变阵营,也就完全在情理之中了。{小说排行榜}

    “台吉大人!”海曼期期艾艾的叫了一声,极尽哀婉之能事。

    可惜黄台吉此时已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有余力去帮海曼?只是扭过头,冷声对秦林道“秦钦差好心机,好手段!”

    “承『『méng』』夸奖,愧不敢当,”秦林居然朝黄台吉拱拱手,一脸的坏笑,憋得黄台吉暗生内伤。

    大成比齐、阿力哥、三娘子、徐文长等人纷纷赶到,渥尔其特和巴特尔也兴冲冲的赶来,只不过一看这阵势,心下就觉得悬了。

    秦林朝脱脱做了个手势,“好吧,脱脱你现在可以老老实实说出那晚上的事情了吧?”

    “那一晚,我根本没见到我的父亲!”脱脱斩钉截铁的说道。

    众人一阵喧哗,就算是站在秦林那边的『『méng』』古贵族也觉得不相信,足足有十几双眼睛看见脱脱出现在黄台吉的营帐呢。

    秦林挥手止住众人“本官早就说过,眼见不一定为实,所以请稍安勿躁,听脱脱说完。”

    “那一夜,我喝了不少酒,因为我心里面很烦……”脱脱的语声已非常平静,就像在说一个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

    他当然很烦,因为父亲把汉那吉无意中将当年自己的悲剧,在儿子身上再次重演。

    就像俺答汗夺走把汉那吉订婚的三娘子一样,把汉那吉看中的海曼,正是脱脱的心上人,在离席而起的最后一刻,脱脱投向海曼的眼神不是仇恨,而是深切的绝望。

    母亲大成比齐同样不舒服,她并不知道儿子的心事,而是为了自己又多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而感到不快。

    母子俩对坐喝了不少酒,酒量较差的大成比齐彻底醉倒过去,脱脱则『『mí』』『『mí』』糊糊的,痛苦像毒蛇一样咬着他的心,却没有勇气向母亲说明一切,更知道父亲得知此事之后,最有可能的反应不是让出海曼,而是更加对两个年轻人不利……

    不过,酒『『jīng』』和痛苦在『『xiōng』』腔里燃烧,脱脱少年人的血『『xìng』』终于占据了上风,他决定冲到父亲的『『méng』』古包里面,将一切都说出来,宁愿和父亲反目,也在所不惜!

    就在他下定决心的时候,两座『『méng』』古包之间的『『mén』』帘被掀开,『『lù』』出了海曼梨『『huā』』带雨的容颜。

    这一刻,什么大成台吉的宝座,什么荣华富贵,在脱脱心目中都不重要了,为了她,可以抛弃一切!

    “对不起,我、我……”脱脱冲过去,握住了海曼的手,惭愧得无以复加,不过他很快就鼓起勇气“我们走,离开这里,走到天涯海角!”

    海曼笑了“你父亲喝了太多的酒,进帐就醉倒啦,所以他并没有……”

    脱脱心中欢喜得几乎要跳起来“那么,我去和他说明一切,如果他肯让步,他将是我永远尊重的父亲,否则我只好不做他的儿子啦!”

    “不,你们的关系并不好,你的嘴巴又很笨拙,所以还是让我亲口求他吧!”海曼推了推脱脱“从布幔底下钻出去,把你的马牵来,就算他不肯让步,我们也可以趁他酒醉不能起身,尽快逃走。”

    脱脱想了想,又摇了摇头“不行,我要保护你!”

    “傻瓜,”海曼朝他嫣然一笑,拔出他腰间的弯刀“如果你父亲不肯让步,我就把刀架在脖子上,告诉他只能得到一具尸体——好吧,你不用担心,我只是吓唬吓唬他,并不会真的『自杀』。”

    尽管脱脱仍在犹豫、担心,却拗不过海曼,终于同意了这个方案,悄悄从布幔底下溜出去,牵来了枣红马,等在『『méng』』古包的后面,心情焦急的等待着,可惜『『méng』』古包里面烛台是摆在靠后的位置,能把室内的人影投到正面布幔上,从后面看却是一片烛光,什么也看不到。

    突然帐中冲着这边一声低吼“脱脱,你要干什么?”

    脱脱心下暗道不好,这是父亲不肯答应了,立刻有些着慌,就想冲进去抢走海曼。

    正当此时,布幔撕拉一声被割开,『『lù』』出海曼惊惶得发白的俏脸,她的眼神就像无辜的小鹿,低声告诉他“不好啦,把汉那吉要冲出来杀你,正好撞上了我的刀尖,你、你快走吧,再迟疑就来不及啦!”

    脱脱正要说带海曼一起走,就听得『『méng』』古包正面守卫的武士们发喊,海曼忙把他推了一把“枣红马坐两个人可跑不快,别管我,你先走!”说罢就合上了布幔。

    脱脱已经心『『luàn』』如麻,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好依言骑上枣红马朝营外跑去,而身后就有许多『『méng』』古武士大呼小叫着追上来。

    他一路跑了出去,枣红马跑得很快,渐渐甩开了『『méng』』古武士。

    这时候他逐渐清醒过来,暗骂自己愚蠢,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一走了之呢?丢下海曼不管,那是绝对不行的,还有父亲到底怎么样了也不知道……

    脱脱脑筋并不灵敏,他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料想『『méng』』古武士们不会对自己这个未来的大成台吉怎么样,就拨转马头,假装若无其事的往回走。

    哪晓得『『méng』』古武士们一拥而上,直接把他捆了起来,听人们吼叫的意思,父亲把汉那吉竟然已经死了!

    脱脱心中恍如挨了一记重锤,的确把汉那吉对他母子很不好,但终究是亲生父亲啊!可是能说出真相吗,海曼是为了拦住冲出来想对自己不利的父亲,才无意中杀死了他呀!

    脱脱宁愿自己去死,都不肯连累海曼,但要直接承认是自己杀死了父亲,也有些不甘心,忽然灵机一动,不是传说有高来高去的武林高手吗,就编个离奇失踪的谎言,说不定可以『『méng』』『『hún』』过关。

    想要『『méng』』『『hún』』过关并不容易,忠勇憨直的斡巴图无意中吼道“如果你不是凶手,就说出凶手的名字,我要把他碎尸万段”,顿时把脱脱点醒,他如果不承认,凶手就只能是海曼!

    于是,脱脱很干脆的承认了自己是弑父的凶手,为了避免被人瞧破关节,他甚至从始到终没有看心上人一眼。

    “你这个笨蛋,蠢到顶的傻瓜呀!”大成比齐嚎啕大哭“难道你就不想想母亲吗?”

    “我、我错了!”脱脱低下了头,他才十五岁,一时的血气冲上头,哪里想到那么多。

    母子俩抱头痛哭。

    “一面之词,”黄台吉撇撇嘴。

    海曼气急败坏,手指着脱脱“他、他瞎说的!”

    秦林双手往下压了压“咔!导演没说话,你们怎么抢镜头?如果我说海曼掀开毡帘子和脱脱见面的时候,把汉那吉已经死了,你们相不相信?”

    前一句什么导演的,人们听不大懂,后面那句却是清清楚楚,顿时众位『『méng』』古贵族一阵『『sāo』』动。

    &,如果您喜欢猫跳写的《锦医卫》

荆湖卷 673章 罗生门

    三娘子微微一笑,故作不解的道!“秦长官,您这么说钟金就有点不相信了,人人都听见把汉那吉怒斥脱脱,又从布帷上看见影子,把汉那吉双手作出推拒的动作,这都不是假的呀!”

    “对”黄台吉也顾不得许多了,难得的赞同了三娘子一回:“就是脱脱说的,也是假话,明明看见他在méng古包里面,挥刀杀死把汉那吉的!却说什么一直待在帐外,骗谁?”

    秦林斜了黄台吉一眼,三娘子是来捧哏的,你丫算啥?

    “帐外守兵看到的,是脱脱怒杀生父上演人伦惨变,这是第一种剧情”秦林竖起一根手指头。

    “但躲在帐后的脱脱心目中,是海曼为了阻止父亲冲出来对自己不利,失手杀死了父亲,这是第二种剧情”秦林竖起了第二根手指。

    “不过现在我将为大伙儿揭开案情的全部真相,也就是第三种剧情!”秦林微笑着,在众人注目之下缓缓竖起了三根手指。

    在秦林口中,案情又有不同。

    案发当天,海曼在见脱脱之前,就已趁着把汉那吉酒醉,轻而易举的杀死了他。

    她的年纪比脱肷大,虽然脱脱地位高,但在这场恋情当中,她总像姐姐一样居于主导的地位,她拿了主意,脱脱总不会拒绝。

    于是脱脱依言等在了帐外,这时候海曼就用线牵在把汉那吉的死尸身上,摆弄出双手推拒的姿态,然后模仿把汉那吉喊了声“脱脱你要做什么”最后挥刀做出斩击的动作,鲜血溅出最后假装惊慌失措的割开布幔,催促脱脱逃走,这样就在众人面前制造出了脱脱弑父之后落荒而逃的假象。

    秦林口述的三种案情,便如罗生门一般,环环相扣,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海曼像见到鬼似的盯着秦林,仍不甘心束手待毙,厉声叫道:“好,既然你找到了我出身的汪那古部,那么我承认我会口技和牵线木偶,不过明明众人看到的是脱脱站在帐中,我缩在被子里面,这你怎么解释?”

    对啊,海曼提的也很有道理,众人回过神来,都觉得秦林的推理到这里存在着漏洞。

    秦林不屑的冷笑,指了指海曼:“大伙儿可以看看,她如果把头发包起来,从侧面看的话“……海曼年纪比脱脱大,脱脱还有点少年人的稚气,她就很成熟丰腴了,两人的身材相差不多,如果她把头发包起来,又是侧着身子被烛光在布幔上投影,确实难以分辨。

    更何况她先用口技模仿把汉那吉叫了声“脱脱,你要干什么”就更加叫帐外众人心中先入为主,认为那个拿刀的影子就是脱脱。

    “怪不得,大成台吉大人那声惊呼,似乎有点儿走调!”众人议论起来,毕竟口技再好,也不能和本人完全相同的。

    秦林又道:“至于所谓“瑟缩在被窝里的海曼”你们看见她的影子有任何动作吗?我想,用棉被堆一个人的形状,并不困难吧!”

    确实,人们恍然大悟,当时目击者的注意力都被脱脱和把汉那吉吸引,根本没注意到瑟缩一团的海曼,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用棉被堆的人形。

    海曼的伪装,一层层被录去,美丽和温婉已经从她的脸上彻底消失,她厉声叫道:“好,那鲜血呢,喷到帐子上鲜血呢,既然你说把汉那吉早已死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鲜血?”

    “杀死把汉那吉的同时,把血接在准备好的猪尿泡里面,然后一刀斩下,自然喷到布帷上,所以我观察到布帷上血滴颗粒偏大,便是这个原因了”秦林不紧不慢的说着,又mō了mō下巴:“至于配合投影的方位角度嘛,也很好办,大家请看!”

    说罢,秦林拔出七星宝剑,嗖的一下刺向身边的陆远志,陆胖子连闪都不闪一下,因为宝剑离他的脖子足有两尺开外。

    “请诸位看对面”秦林给出提并。

    东面初升的朝阳把众人影子拖得长长的,投在了对面的méng古包上,但从影子看,事情就完全不同了,只见秦林手持宝剑,直直的刺穿了陆远志的脖子!

    陆远志甚至很配合的抽搐两下,哑声叫道:“秦、秦哥,你、好毒…”

    “原来是这样,当时弯刀斩击的不是把汉那吉的脖子,而是一只装着血的猪尿泡!”三娘子作恍然大悟状。

    你应该是最佳女配角!秦林朝她比了比大拇指,当然,今天的最佳男配角是陆远志,除了表情动作略显浮夸之外,几乎接近完美。

    被秦林的步步紧逼打得方寸大乱,海曼再也不复镇定,嘶声叫道!’没有证据,什么猪尿泡,都是你瞎想的,案发之后我们都被搜身,猪尿泡呢?在哪儿!”

    “一只猪尿泡而已,你用完就可以把它吃了嘛”秦林若无其事的道:“更恶心的事情,萨满巫师都做得出来,还怕搞不定一只猪尿泡。”“那你就是没有证据了?”海曼恢复了一点儿底气。

    陆远志和众校尉把秦林看了看,确实好象没有过硬的证据啊,刀柄上的指纹,海曼可以说是她惊慌害怕的时候去捡了一下,布幔上血滴过大,那是凭秦林的经验做出的判断,恐怕不能叫人心服口服,至于口技和牵线木偶的本领,也不是定案的直接证据。

    “请将把汉那吉的血衣拿来”秦林叫人拿来了血衣,指着上面肩窝部位的细痕迹:“诸位请看,这就是她用线从腋窝底下绕过去,牵扯把汉那吉尸身做出抵抗动作的证据。”线沾上血迹,随着主人的牵扯动作,就在本没有血迹的地方,形成了一道带血的细痕,尽管在整件血衣上很不明显,但一经指出,便将当夜的罪行完全大白于天下!

    众位méng古贵族看看年轻美丽的海曼,想象夜深人静之时这样一个女子用细线绕过尸体,牵扯尸体做出种种动作,全都感觉不寒而栗。

    秦林施展的打击还不止于此,化笑着盯住脸sè发白的海曼:“而且,还有件最关键的证据,我留到了最后!我注意到刚才你只敢问猪尿泡,却没有问另一件更加关键的工具,所以我确定它还藏在那里!”海曼的脸sè一下子白得像纸,她知道,秦林并不是说的大话。

    “记得众人冲进去的时候,这个女人躲在哪里吗?”秦林给出了提示。

    所有人都知道,人们看到海曼的时候,她瑟缩在棉被里。

    于是拿来了棉被,它和其他的证物放在一起,由各方méng古贵族派出代表看管,所以绝对没有别的人动过手脚。

    众校尉弟兄将棉被拆开,一寸一寸的在棉絮里mō索,很快有人发现了:“启禀秦将军,在棉huā里面找到了这个!”

    一团沾血的细丝线!又韧又结实,藏在棉huā里面,不拆开仔细检查,确实很不容易发现。

    “你可以吞掉猪尿泡,但这玩意儿吞下去,恐怕肠胃要被割破吧?”秦林冲着海曼呵呵冷笑,又将丝线抖给众人看:“她作案之后,很快就会有人冲进来,也必然被搜身,所以这玩意儿必须藏好,她躲在被窝里面,其实就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藏起了这个关键的作案工具!”“天哪,你这个妖女!”大成比齐冲上去想要打海曼,却被儿子拦住了。

    脱脱很平静的道:“母亲,她逃不掉的,不必脏了您的手。”大成比齐欣慰的点点头,儿子好像突然间长大了。

    众人则看着海曼百感交集,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怎么偏偏生了副蛇蝎心肠?好狠,好毒!

    “美人皮鼓,蛇蝎心肠”威灵法王长宣一声佛号:“所谓红粉骷髅,想必便如此。”

    秦林笑道:“诸位,海曼是难逃法网了,别忘了还有帮凶呢!”帮凶,黄台吉吗?众人疑虑起来,如果真是他,应该是主谋才对吧。

    秦林摇摇头,一脸的笑容可掬:“1小脱脱啊,你知道为什么你当夜可以成功的逃出营地吗?讯问时,你被母亲说得心转,是谁突然吼道“如果你不是凶手,就说出凶手的名字,我要把他碎尸万段”让你坚定了牺牲自己掩护海曼的决心?又是谁,有权力把yīn山脚下驻牧点的一支百人队调走,让老弱fù孺直面屠刀,好完成杀人灭口的毒计?”脱脱幡然翼悟,愤怒的盯住了翰巴图。

    更多的méng古贵族则惊得差点咬掉舌头,黄台吉枭雄之辈尽人皆知,刚暴lù出海曼是条美女蛇,难道翰巴图这么个忠勇粗豪的méng古武士,也会是叛徒?看看不像啊,浓密的剑眉,很有气势的虎眼咦,他为什么这样惊慌?

    “要不要我把驻牧点军队调动的记录找出来啊?翰巴图将军”秦林笑眯眯的看着他。

    翰巴图神sè慌乱,一时间手足无措“我、我、我”半天就是说不出半句话来。

    秦林叹口气:“想不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做了叛徒。”!。

荆湖卷 674章 作孽自毙

    ,拿下了”大成比齐一声断喝。

    大成比齐一发威,渥尔其特、巴特尔吓得浑身哆嗦,亏得不是拿下他俩,阿力哥、达鲁赤率兵一拥而上,转眼就将翰巴图牢牢擒住。

    至此,三娘子终于抛出了问题:“秦钦差,请问海曼和我孙儿把汉那吉无冤无仇,干嘛要杀害他呢?”“当然是有人背后主使”秦林斩钉截铁的道,又看了看大成比齐:“刚才夫人您说海曼是个妖女,倒也没说错,问问合罕就知道她的来历。”汪那古部的合罕大声道:“海曼出身我们部族,她父亲是个萨满巫师,但很早就离开部族去了青海那边学佛,海曼直到十五六岁才回到我们部族。”

    青海、学佛?

    众人的曰光刷的一下投到了威德法王脸上。

    “蝇嘛呢叭咪件,老僧并不认得这位女菩萨”威德法王双眉一垂,宛如老僧入定。

    威灵法王也不晓得这事儿,五年前海曼就已离开雪域高原,那时候他刚到崭州遇上秦林呢。

    秦林笑笑,并不深究此事,而是缓缓的道:“诸位,要知道幕后黑手,只需要看把汉那吉的死对谁最有利,就真相大白了。”

    怀疑的日光,逐渐就集中到了黄台吉脸上,毫无疑问,如果没有把汉那吉之死,有漠南诸部贵族的支持,恐怕不塔失里已经登上彻辰汗之位,而黄台吉就是最失落的人了。

    威德法王站在古尔革台吉身边,本来就和黄台吉离着一个身位,又趁人不注意脚下运起神功,身子平平朝斜刺里挪开两尺,与黄台吉隔得更远了。

    本指望扶黄台吉为彻辰汗,借méng古铁骑的威力压制雪域高原上蓬勃兴起的黄教,现在看来黄台吉已是自身难保还是快点和他拉远距离,尽量撇清关系吧。

    海曼看到这一幕,便微微朝威德法王点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决然。

    唉,很好的明妃、双修的伴侣,只能就此抛弃了威德法王终究有那么一点儿遗憾。

    黄台吉哪里晓得这些内情?他这时候已经心慌意乱了大声道:“你们干嘛看着本台吉?海曼杀死把汉那吉,根本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台吉、台吉大人您怎么这样呢?”海曼媚声叫道柔媚的声音叫人心尖儿发颤,要不是众人早知她是条美女蛇,倒要心底生出怜意来呢。

    黄台吉慌得手忙脚乱,连连摇手道:“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别胡乱攀扯!”“好个绝情的人儿,难道台吉大人忘了和我待在一起的欢乐吗?”

    海曼神情哀怨,语声如泣如诉,真是动人心弦。

    哼!脱脱冷笑一声,怎么会被她mí得神hún颠倒?简直是男子汉的耻辱。

    在黄台吉耳中,海曼的声音却像催命的符号,气得他拔出刀来,虚虚劈了几下作为威胁:“你、你再胡说,本台吉不客气了!”

    万没料到,海曼张开双臂做出要拥抱他的样子不管不顾的扑过来心口正好撞上了黄台吉的刀尖,噗的一声刺穿了心脏!

    “我、你”黄台吉惊得目瞪口呆,却见刀柄执在自己手里,刀锋插在海曼心口这下子岂不成了活脱脱的杀人灭。?

    海曼的脸蛋因痛苦而扭曲,生命迅速的消逝临终前她的目光投向了已躲到人群后面的威德法王。

    “唵嘛呢叭咪牛,**凡胎臭皮囊,脱去世间壳,飞升极乐天!”

    威德法王口chún微微翕动,别人听不到什么,传音入密的密宗功夫却叫临死的海曼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凄然的微笑,海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可怜而又可恨的女人,她并不知道这世间并没有什么极乐天,何况就算真的丰,她罪恶的灵hún,

    也只能下地狱……

    “善哉、善哉”威德法王也口念佛号,率额朝尼玛大喇嘛等人远远的走开几步,以充满悲天悯人的目光投向黄台吉:“施主一念之差,竟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无疑堕入地狱鬼道,恕老僧法力低微,无法超度救拔了。”

    你!黄台吉气得五内俱焚,晓得自己已被威德法王生生卖掉了,禁不住破口大骂:“老秃驴,老子要发铁骑大军,踏平你乌斯藏白教,拆了你的扎论金顶寺当茅厕……”

    但这一切注定不会变成现实,méng古贵族们崇信乌斯藏佛教,对威德法王很尊重,此时见他和黄台吉划清界限,更是相信他和此事完全无关,便纷纷朝着黄台吉怒斥:“黄台吉,你竟敢对神圣的威德法王无礼,你会堕入拔舌地狱的!”“这个恶魔太坏了,杀害把汉那吉、杀害海曼”

    “yīn山脚下驻牧点的人都是他杀了灭口的!”“容我合罕说一句,昨晚他还想屠杀我们整个部族灭口呢,亏得秦钦差带了额礼图、明安等诸位大人来,及时制止了他!”这才叫墙倒众人推,三娘子、哲别不消说了,额礼图、明安、合罕也是秦林这边的,德玛夫人娘家土尔扈特部的长兔台吉,鄂尔多斯的含昂济农早已反水。

    就连原本和黄台吉站在一边、巴望靠他支持登上大成台吉宝座的渥尔其特,见脱脱洗清冤枉、自己继位无望反而得罪了嫡兄嫡母,顿时晓得大事不妙,居然也跳着脚直叫:“黄台吉,你杀害我父亲,我和你不共戴天!”这才叫众叛亲离,黄台吉顷刻间树倒猢狲散,他绝望的看着秦林身边,原本支持他服从他畏惧他的额礼图、明安等漠南诸部首领,最先就站过去,接着是合罕、长兔台吉、含昂济农,然后威德法王也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就连前些天偷偷mōmō跑到他营中,跪着指天发誓说扶我坐上大成台吉宝座,就永远为他效忠的渥尔其特,都向他亮出了弯刀……………,

    黄台吉的身子抖得像风中的树叶,他从来没有这么害怕,他是高高在上的台吉大人,是土默特部的继承人,二十万控弦之士的主子,连大明朝廷都让他三分,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秦林坏坏的笑容仿佛说明了一切,黄台吉心中直发凉,至于豁耳只、古尔革台吉等人,更是脸sè难堪之极。

    崔献策也苦着脸,很想叹一句既生瑜何生亮,是的,所有的计策都很精妙,都很毒辣,可遇到了秦长官,便如烈日暴晒下的冰雪,顷刻间冰消雪化。

    不过,我还有最后一招!

    崔献策趁人不注意,拿出一物狠狠砸在地上,顿时烟火升腾mí得人睁不开眼睛。

    “台吉大人快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崔献策跳上马,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黄台吉、古尔革也算草原上的枭雄,早已盘算着怎么脱身,立刻见机跳上自己的战马允辉舞马鞭就朝外疾驰。

    唯独豁耳只被弯刀逼住,没有跑得了。

    哼,事到如今还想逃?秦林呵呵冷笑,叫哲别附耳过来,低低的说了几句,然后率众沿途追去。

    黄台吉等人所乘的也是千里良驹,居然趁乱冲出了营地,都觉庆幸不已,后背上尽是冷汗。

    但想到这一跑就把老本全部丢掉,黄台吉又觉得心下郁郁。

    崔献策鼓动道:“咱们汉人有诗词,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台吉大名威震草原,这茫茫草原何处不可以落脚?就是北面的兀良哈部,就是台吉的儿女亲家,向他们借兵,慢慢以图恢复,何愁不能东山再起!”

    黄台吉打起精神,率一文一武两名心腹往东北方向奔去,准备从山隘翻越yīn山。

    跑了没多远,却见东北方向上隐隐有旗帜招展,蹄声如雷而来。

    糟糕,那边有兵马!

    三人急忙调转方向,改往西走。

    走不到半个时辰,又见西面有大军出现,吓得他们心惊胆战,只好改往正北面。

    偏不信邪!崔献策道:“咱们往正南,绕开东西这两路追兵,再往北走!”

    三人真个拨转马头,往正南杀了个回马枪,足足跑了一个时辰,没遇到堵截,都松了口气,觉得逃出了包围圈。

    忽然又是蹄声大作,了不得,隐隐瞧见远处千军万马,当先一位胯下照夜玉狮子,头戴无翅乌纱,身披江牙海水大红蟒袍,腰系龙凤玉…

    带,正是秦林统兵而来!

    妈的!黄台吉气急败坏,三人一起重新朝正北方向跑。

    说来也怪,不论往东往西往南都有追兵,唯独正北面始终不曾出现堵截,黄台吉三人左冲右突都被堵住,最后还是朝北面跑。

    天sè渐渐晚了,黄台吉一伙跑得人困马乏,好在似乎并没有被追兵发现,这让他们心底稍微踏实了点儿。

    忽然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味儿,马儿烦躁不安的打着响鼻,惊恐的往四面看,夜幕下一片寂静,安鼻得可怕。

    “怎、怎么回事?”黄台吉觉得头皮发炸。

    夜sè中,一双又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像鬼火似的闪烁着,出现在四面八方。

    狼、狼群!崔献策和古尔革台吉只觉手脚软得像泥巴,浑身直哆嗦。

    恍然间,三人心头同时打响一记炸雷,他们终于想起来了,这里就离yīn山脚下那个被屠杀的驻牧点已经很近,他们屠杀了所有的牧民,血腥气引来了大批的狼群!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黄台吉耳边听到了古尔革和崔献策的惨叫,也听到了自己〖肢〗体被狼撕咬的响声,巨大的痛苦让他发出了不似人类的惨嚎远方,秦林率众拨转马头,抚掌笑道:“月圆之夜吗?今晚的狼叫声,格外响亮啊!”!。

荆湖卷 675章 买一送一

    “唵嘛呢叭咪吽,”威德法王得知黄台吉葬身狼wěn之后,雪白的双眉低垂,布满皱纹的老脸显出慈悲之相,双掌合十道:“昔日我佛如来曾割肉饲鹰,世间众生死后以肉身喂养鸟兽也是吉祥如意的天葬,黄台吉罪恶滔天,竟也能葬身狼口,可见信奉我佛终有福报,善哉、善哉!”

    额礼图、明安等méng古贵族听威德法王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纷纷合十皈依。

    威德法王见状就晓得眼前这关算过去了,饶是他身为雪域高原第一高手,此时也禁不住后怕,所以才垂下眼睑,躲避秦林那比刀锋还锐利逼人的目光。

    额朝尼玛大喇嘛也抹了把冷汗,庆幸师父见机得快,非常及时的卖了黄台吉,又当机立断抛掉海曼这个替死鬼,若非如此这件事还真不好收场。

    见识了秦林驱赶黄台吉等人活生生葬身狼口的狠辣劲儿,乌斯藏扎论金顶寺自威德法王以下人人心头发毛,别看他们口口声声割肉饲鹰,真叫他从自个儿身上剜块指头大的肉下来,怕不疼得哭爹叫娘?更何况如果被千条饿狼围攻,连神功盖世的威德法王也会被撕成碎片呢。

    喵了个咪的!秦林心头骂了声娘,晓得对方丢卒保帅之计用得及时,目前是没法把威德法王一伙人的xìng命也留下来了。

    威德法王知道自己这次又赌对了,长声道:“贫僧还想往青海湖畔弘扬我佛正法,这就与诸位提前道声别了,佛菩萨保佑各位施主永远吉祥如意。”

    额礼图、明安、长兔台吉、含昂济农等méng古贵族纷纷郑重道别,还有人送上丰厚的供奉。

    威德法王垂着的双目微微抬起,精芒闪烁的眼神有意无意的往秦林这边扫来,雪白的眉毛微颤,不无得意:秦钦差啊秦钦差,这番差点被你逼到山穷水尽,殊不知老僧神通广大,总算化险为夷。老僧座下有méng藏千万信众崇拜,你纵然身为钦差大臣,又能奈我何?

    又很有些自得的看了看心有不甘的威灵法王,哼哼,便宜师弟啊,你到底不是我这正牌法王的对手嘛。

    威灵法王把秦林拉了拉,一个劲儿朝他打眼sè。要是趁机把老秃驴的xìng命也留下来,咱将来就是名震méng藏的白教法王啦!

    要取他xìng命不易。但是……秦林脸上yīn笑一闪而逝。

    威德法王心头一抖暗道不好,果然这位秦钦差铮的声拔出腰间宝剑,在众méng古贵族瞠目结舌之下,坏笑着逼了上来。

    “威德法王果然大慈大悲,”秦林做出十分敬佩的样子。接着又叹口气:“不过狼群声势浩大,足有成千上万的饿狼,单单黄台吉、古尔革、崔献策三人三马的肉是喂不饱的,法王既然有我佛割肉饲鹰的慈悲心,不妨也割块肉喂狼,叫本钦差见识见识乌斯藏密宗的无上慈悲。将来回京好替白教广为宣扬,必能光大佛法呢!”

    噗~陆远志、牛大力偷偷的背转身笑喷了,咱秦长官这一手可够促狭的。

    你好毒!威德法王当即叫秦林闹得下不来台,枯干的老脸顿时翻作通红。勉强辩道:“老僧要留此有用之身,以便广为宣扬佛法正道,正所谓地狱一日不空便一日不成佛,老僧没有将扎论金顶寺白教发扬光大,岂能只顾着自己飞升极乐?”

    秦林大摇其头:“非也非也,如果法王肯割肉饲狼,行此大慈大悲之事,白教顿时名震天下。岂不更能光大佛法?况且威德法王您修为高深,皮肉喂了狼。剩下的骨头里必能炼出舍利子来,本官一定拿去京师呈给陛下和太后娘娘。然后下旨褒扬,普天下必将崇我佛、抑外道,那法王您就更加功德无量了嘛。来来来,这么多人作见证,本官绝不哄你……”

    说着,秦林就拿着柄明晃晃的七星宝剑,要往威德法王xiōng脯上割肉,嘴里还啧啧连声赞叹,似乎真要割掉他的肉,再拿骨头去炼舍利子。

    宝剑寒芒炸得威德法王直发毛,再武功盖世,也顶不住宝剑穿xiōng,形格势禁之下又不能公然和秦林翻脸,只得伸两指夹住剑脊,苦笑道:“秦钦差,老僧这副皮骨……”

    “舍却臭皮囊,飞升极乐天,又能光大佛法,何乐而不为?”秦林握着宝剑左右旋转,便是威德法王功力深厚,也差点被这神兵利器削掉手指头,闹得后背**的尽是冷汗。

    众位méng古贵族听了秦林的话也投来疑huò的目光,越发叫他窘迫无比,就是嘛,所谓臭皮囊而已,既然法王修为如此高深,为啥就是不肯舍却?

    罢了!威德法王无可奈何,屈指朝剑脊弹去,顿时剑身巨震着往秦林这边一跳,不待秦林tǐng剑又刺就大声说道:“老僧在扎论金顶寺弘法传道,尚有雪域高原上万千信众、无穷冤鬼未曾超度,哪里有空管这草原上的饿狼?倒是师弟威灵法王福缘深厚,且与草原有佛缘,老僧赠你呼图克图尊号,从此便在归化城普渡众生吧!”

    威灵法王一听,顿时喜不自胜,身旁空青子、云华子两位更是高兴得抓耳挠腮。

    额朝尼玛和十八罗汉众师弟就急得满头大汗,威德法王这么说,摆明了就是承认威灵法王这西贝货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他只管扎论金顶寺在雪域高原上弘法传教,并且不再踏足草原,而整个méng古草原的广大教众,就全归威灵法王啦。

    威德法王苦笑着朝弟子们摇了摇头,这番行差踏错,虽然及时和黄台吉划清界限,毕竟被秦林抓到不少把柄,完全占据了上风,不留下点什么就想全身而退,那怎么可能呢?

    何况,有三娘子、含昂济农等méng古权贵的支持,威灵法王迟早会在归化城**传教,终归会在草原上把他这个扎论金顶寺的正牌法王给架空了,倒不如一刀两断,送个顺水人情,也好作脱身之计。

    好、好!秦林嘿嘿干笑,将宝剑重归入鞘,凑近了低声道:“法王虽无割肉饲鹰的慈悲,倒有壮士断腕的勇气,下官好生佩服!”

    威德法王牙齿一咬,也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冷声道:“秦钦差好心机、好手段,老僧也相见恨晚,尤其是最后,得了便宜还卖乖!”

    说到乖字,饶是威德法王修为精深,也忍不住心头火发如雷,内力外泄之下声线便陡然升高,刺得秦林耳膜发疼。

    老秃驴还是很有几分真本事啊!秦林大惊小怪的道:“咦,耳朵有点疼,法王您这是什么功夫?怪不得乌斯藏白教力压黄、花、红三教独占鳌头,以本钦差看哪,索南嘉措就未必有这功夫。”

    索南嘉措是乌斯藏黄教首领,近年来声威大震,几乎快要压倒威德法王,黄教也对白教日益进逼,叫扎论金顶寺一系穷于应付,好不容易才维持了统治地位。

    听得秦林提到强仇大敌的名字,威德法王顿时心神巨震,神sèyīn晴不定,暗道莫非朝廷晓得乌斯藏教派争斗的形势,已有弃白教、联黄教之意?那就成灭顶之灾了呀!

    秦林这厮,可是个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狠人儿!以前朝廷顾忌着白教在méng古草原的影响力,不得不对白教容让三分,但现在的局势嘛……

    “秦、秦钦差见谅,老僧一时失态,误犯虎威,实在罪过罪过,”威德法王低声下气的说着,又抓住秦林的手上下摇晃。

    秦林全身一震,只觉对方手心一道热烘烘的暖流传过来,起初不晓得他是玩什么花样,稍停就全身暖洋洋的极为舒服,四肢百骸都轻盈了许多。

    再看威德法王,松开秦林手腕之后,接连喘了好几口气,神情委顿,眼神中的精光似乎也黯淡了半分。

    原来就是这么一下子,威德法王用乌斯藏密宗绝顶心法,将三个月xìng命交修的精纯内力渡给了秦林,这点功力在他不算什么,却于秦林极有益处。

    别人没瞧出来,徐文长昏花的老眼却是忽的一亮,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捋着山羊胡子窃笑不已。

    秦林也觉身轻体健,知道自己得了好处,逼威德法王也尽够了,眼下朝廷对乌斯藏雪域高原鞭长莫及,还不是和他彻底翻脸的时候,便笑呵呵的道:“这草原上草深狼多,威德法王您还是别来了,否则一身皮骨不够喂狼哩!法王要回乌斯藏,本官道一声慢走不送吧!”

    还慢走呢,威德法王丢掉了整个méng古教区,外带送了三个月精纯内力,真是跑都跑不及,得了秦林这句慢走不送,当真如méng大赦,第二天清晨就带着弟子们灰溜溜的滚了蛋。

    陆远志从徐文长口中得知秦林已有了威德法王所赠的三个月精纯内功,忍不住叫起来:“哎呀,咋不抓住那老秃驴,逼他传全身功力,秦哥就成绝顶高手了嘛。”

    “做梦!”徐文长把他脑袋一敲:“就算密宗绝顶功法,十成功力传给别人也传不了一成,而且威德法王内力深厚,莫说全身功力,就传三年功力,只怕秦长官也要爆体而亡呢!”

    秦林试着抬抬手、踢踢脚,似乎只是身体变得更轻健而已,一拳砸到书桌上,书桌没坏,反而拳头生疼。

    “咱们都不会密宗功法,这三个月功力也就只能强身健体,想以此来做武功入门都办不到呢!”

    徐文长的解释,让秦林有点儿失望。

    不过,老家伙的笑容,为啥那么猥琐呢?!。

荆湖卷 676章 真诚的祝愿

    随着野心家黄台吉和古尔革台吉、汉jiān崔献策葬身狼腹,他这一系的势力也就此冰消瓦解,即使有些残余力量,也转眼就树倒猢狲散,大家伙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谁还记得黄台吉是哪根葱?

    按照秦林的主持,首先是洗清弑父嫌疑的脱脱正式继位为大成台吉,秦林先是验血辨亲、后又查出杀害把汉那吉的真凶海曼,脱脱与母亲大成比齐那股子感jī简直难以用言语形容。

    “忠诚、永远!”脱脱拍着xiōng口,用生涩的汉语向秦林表示心迹。

    接下来,就是威灵法王新加“呼图克图”尊号,号为措嘉达瓦尔品第呼图克图,在归化城银佛寺举办了盛大的坐chuáng典礼,并于盛典上同时展示了殊胜之极的大日如来光明法身和吉祥如意的彩虹神迹。

    三娘子率先拜伏,众méng古贵族纷纷五体投地,不远千里赶来的méng古牧民在惊讶之下,尽皆顶礼膜拜。

    银佛寺有了神通广大的呼图克图,还有必要去雪域高原的扎论金顶寺朝拜吗?何况还有小道消息在草原上流传,说威灵法王领悟妙谛、智慧圆通,其实比师兄威德法王更胜一筹呢!

    从此草原各部牧民的心中,升起了一颗崭新的太阳,银佛寺吉祥如意的呼图克图呵,灿烂的佛法光芒万丈……

    最后,秦林以钦差大臣身份召集三娘子、脱脱、额礼图、明安那颜、长兔台吉、含昂济农等各部méng古贵族,商议由谁继承顺义王之位的问题。

    和前几次在继承人问题上各怀鬼胎、见风使舵的情形完全相反,所有méng古贵族公推三娘子钟金哈屯之子不塔失里承继顺义王、彻辰汗,而三娘子和不塔失里则谦逊的表示一切由朝廷做主。请钦差大臣秦将军做主。

    当秦林从怀中取出册封不塔失里为顺义王的圣旨,并当众宣布之后,众位贵族却是大吃一惊:知道秦钦差要扶不塔失里为王,却没想到朝廷已有密旨颁授给他,原来大明方面早有定计!可笑黄台吉自作聪明,还不是步步落入秦钦差陷阱之中,以致身死名灭。

    钦差大臣秦林代表朝廷,册封不塔失里为顺义王。威灵法王则以呼图克图的身份,依照旧例加赠“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尊号。

    不塔失里还没成年,实际政务由三娘子主持,他就跟着徐文长学习汉文知识和兵法韬略。

    大伙儿心知肚明,徐文长这下是正大光明的和三娘子恩恩爱爱了。不过俺答已经死了,不塔失里也没表示反对,谁还会唧唧歪歪?

    陆远志、牛大力、马彬这伙校尉弟兄也乐得了不得,每天都有各部贵族轮流请去饮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热情奔放的草原姑娘总是在邀请跳舞的时候,频频投来脉脉含情的秋bō。

    小日子不要太爽哦,这群家伙颇有点乐不思蜀的感觉了。

    可惜乐极生悲。秦林发出了回京的命令,他并不准备在草原上待太久。

    离别的日子,三娘子、不塔失里、威灵法王、众méng古贵族都来相送,徐文长陪在三娘子身边。

    秦林戏谑的道:“老家伙,你就留在这里慢慢潇洒吧,‘女郎那复取枭英,长袖轻舞归化城。帐底琵琶推第一,更谁红颊倚芦笙’。哈哈,徐老先生吟得一首好诗、好诗啊!”

    这是徐文长前日写给三娘子的情诗,不知怎的被秦林打听了去,这时候念出来,徐老头子免不得老脸一红。

    钟金哈屯三娘子却是个英风锐气不让须眉的巾帼豪杰,闻言并不害臊,咯咯笑道:“京师有秦钦差两位天姿国sè的夫人。那千jiāo百媚的红颜知己更是不晓得有多少,怪不得你急着回京师哩!只可惜徐文长这一去,就和钟金天各一方……哼哼,三年之后,秦将军须得还我个完完整整、活蹦乱跳的徐先生!”

    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听到三娘子提起自己在京师的几位可人儿,秦林心中就忽的一dàng,所以后面她说出那句时,反应就慢了一拍,半晌才讶然道:“咦,徐老头子,你……不留下来吗?”

    徐文长和三娘子对视一眼,然后捋着胡须微微点头,既然秦林成全他俩,又岂可为了男女恩爱就弃秦林而去?

    “长官,容小老头儿细禀,”徐文长压低声音告诉秦林原委。

    不塔失里已是正儿八经的顺义王、彻辰汗,文有母亲三娘子和额礼图等méng古贵族,武有哲别、阿力哥等能征惯战的宿将,再加上威灵法王的支持,地位已经不可撼动。

    草原上尘埃落定,这样就不再必须由徐文长出谋划策,于是他把兵书传给不塔失里自学,自己继续追随秦林。

    同时徐文长与三娘子约定三年为期,等三年后不塔失里在那达慕大会上举行了成年礼,正式掌握了权力,三娘子得以从繁重的政务中解脱出来,便以自由之身来中原与他相会。

    “老家伙、你这个老家伙,”秦林拍了拍徐文长的背,完全能够感觉到枯瘦身体内,那颗火热滚烫的心。

    三娘子正当盛年,徐文长却已年近花甲,从现在开始他们俩能够待一块儿的时间可不会太多,这三年的意义非比寻常。更何况他们经历了多年的相思,这才短暂的团聚,就又要分开。

    秦林冲着三娘子长长一揖:“嫂夫人,下官在此谢过了!”

    饶是钟金泼辣大胆,也被这句嫂夫人闹了个粉面微红,忍住羞瞪了眼旁边窃笑不已的徐文长:“老猴子,秦长官人虽好,有一样你不能学,这三年里要是做出对不起我的事儿啊,哼哼,仔细你的皮!”

    这下轮到秦林讪笑着装傻了。

    陆远志、牛大力这几个就抱着肚子一个劲儿傻乐,三娘子明显是话里有话啊,这一手指桑骂槐那叫个漂亮,看咱们秦长官,这下无话可说了吧?

    无话可说那就不说,秦林早已练成金面罩、铁脸皮的绝世神功,这就做了个团团揖,道声珍重。

    “恭送钦差秦将军,草原各部永远铭记您的恩德!”众位méng古贵族将手放在心口,深深的弯腰,诚心诚意的向秦林致敬。

    威灵法王也口选佛号:“阿弥陀佛,秦长官佛缘深重,老僧祝愿你永远吉祥如意!”

    “咦,两位高足没有来吗?”秦林挠了挠头,说起来和空青子、云华子也算在蕲州就认识的老熟人了。

    威灵法王有几分得意:“他俩在银佛寺督造佛像——不瞒秦将军,那佛像便是按照您的面目塑造的,叫您受万千信众虔诚祈祷,将来自然福泽绵长、万事如意。”

    那倒是不错啊!李太后曾以自己的容貌塑成九莲菩萨像,供奉在慈寿寺里面,秦林想想自己模样也被塑成佛像,就觉得格外好玩。

    挥手道别,率大队人马走了一段路,秦林忽然想起来,自言自语道:“咦,他们把我塑成什么佛像了?是如来,是弥勒,还是……”

    “弥勒,应该是陆胖子更像吧!”牛大力呵呵的笑。

    徐文长笑着摇了摇头,恐怕以那两个笨蛋的搞法,只会是一种吧。

    银佛寺,新铸造的佛像被请上了七品莲台,用红绸子遮盖起来,就等着威灵法王回来开光。

    “快,快点,这里还差一副金刚杵铃!”空青子指挥着一群喇嘛忙忙碌碌,现而今他可鸟枪换炮了,呼图克图座下首席大弟子,出了银佛寺,多大的méng古贵族见了面也是客客气气的呀。

    云华子也格外卖力,不停的道:“贡品一定要上新鲜的,秦长官口味很刁,眼光又毒,稍微不好就被他看出来……”

    “喂喂,”空青子质疑道:“咱们是按秦长官相貌铸造了佛像,但并不是说佛像就是他本人嘛。”

    云华子道:“不管是不是,咱们的心一定要诚,若不是他老人家,咱们师徒能到今天的地步?听说他日断阳夜审yīn,要是一点神念附在这佛像上面,咱稍有不敬的话被他听去,岂不糟糕?”

    这一次两人倒是非常难得的没有互相抬杠,提到秦林都是敬畏有加,齐齐把脖子一缩不敢乱讲话了,手忙脚乱的指挥着喇嘛们摆好了法器和贡品。

    又过了一阵子,去送秦林的威灵法王终于回到银佛寺,见法器整整齐齐、贡品新鲜,顿觉老怀大畅,冲着两个徒儿点点头道:“你们俩总算开了点窍,这番布置倒也不错,唔,这就是前日命你们用黄铜铸的佛像吧,对了,是铸的大日如来,还是韦陀菩萨?”

    空青子和云华子对视一眼,都是面有得sè,两人齐齐将遮盖佛像的红绸布扯下:“师父请看!”

    只见威灵法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接着就变得格外古怪,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那佛像乃是一尊对面合抱的欢喜禅双修佛,头戴法冠的明王并非金刚怒目,而是似笑非笑贼忒兮兮,和秦林惟妙惟肖,而长发披肩,跨坐明王tuǐ上做合欢姿势的明妃,则身段婀娜、妩媚艳丽之极!

    “你们、你们两个呀!”威灵法王被闹得哭笑不得,本来说铸造一尊佛像让万众顶礼,以助秦长官福泽绵长的,现在这尊佛像,怕是只能保佑他艳福无边啰……!。

荆湖卷 677章 飞骑回京

    677章飞骑回京

    就在草原上尘埃落定之时,远在数千里之外的京师则风萍初起,从烦人的蝉鸣消失、天气变得秋高气爽开始,来自北方边廷的消息就接踵而至,直到霜降后香山红叶灿若云霞,越来越多的传言像野草一样蔓延,真相变得更加扑朔mí离。器:无广告、全文字、更

    便宜坊二楼靠街的一桌,就有四位斯文儒雅的文士正在高谈阔论,神sè间颇有几分兴奋。

    “几位老爷,半只果木烤鸭来啦!”小二高声叫着,脸上装出谄媚之sè,却故意把“半只”两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哪儿来的酸老爷,四个人到便宜坊只要半边鸭子?登时满座宾客都悄悄往这边看,一看之下顿时哑然失笑。

    不消说,身穿便衣的这四位,正是兵部主事顾宪成、户部主事孟化鲤、太常博士魏允中和吏部主事刘廷兰。

    这哥几个正在兴头上,倒也没发觉店小二使坏,顾宪成家里办过酒坊、豆腐店、染坊,但都失败了,孟化鲤、刘廷兰这几位也囊中羞涩,今天肯huā钱搓一顿便宜坊,乃是有格外的喜庆事儿——不过鸭子嘛半只就够了,咱要的就是个气氛,要的就是个心情,何必破费太多?

    “顾兄果然料事如神,”刘廷兰兴高采烈的拿chūn饼包了只鸭ròu卷儿,“这次钦差出使土默特的差事,明明就是个挖好的坑,只有秦某人傻不隆冬的往里头跳!”

    魏允中也包了只鸭ròu卷儿慢慢咀嚼,又非常豪气的将小瓷杯儿里的五钱小酒一饮而尽:“然也!哼,秦某人仗着张江陵的凶焰,勒bī边廷守臣仓促出兵,妄起四路大军替他火中取栗,咱们非得狠狠弹劾他!”

    “非也非也!”孟化鲤也夹了两块féi美的鸭ròu,沾上甜酱,和大葱一块儿包了卷儿:“想那塞外鞑虏凶狡成xìng,黄台吉一伙如狼似虎,秦某人待在边军中倒也无妨,可他竟敢抛下大军孤身回漠北,哼哼,黄台吉吃了败仗恨他入骨,秦某人这番必定有去无回,哪里还用得着咱们弹劾他?”

    唯独顾宪成叹了口气,脸现悲天悯人之sè,待三位朋友都诧异起来,才故作沉痛的道:“秦某人且不必再提,可黄台吉岂肯善罢甘休?边廷战luàn一起,兵连祸结,苍生涂炭哪……”

    刘廷兰这三位听了暗道奇怪,老顾为何突然惺惺作态?要知道接了边廷消息,说秦某人抛下四路大军孤身回草原腹地,顾宪成是比谁都高兴,就连上便宜坊喝酒庆祝,也是他提议的呀!

    哪晓得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大声赞道:“顾兄公sī分明,而且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见微知著、xiōng怀苍生,真乃吾辈之楷模也!”

    喝彩的是黑脸黑须的年轻秀才孙稚绳,同行的还有五六位京师本地名气很大的清流名士,出身巨富的梁邦端也在其中。3∴35686688

    刘廷兰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顾宪成的座头正对着楼梯,看见这几位上来了,所以才故意那么说。

    梁邦端俊美的脸蛋儿有些过分的苍白,掏出手绢捂住嘴咳嗽了两声,“咳咳,顾兄不愧为中流砥柱,秦某人一介武夫,实在死不足惜,至于兵连祸结嘛,有顾兄、刘兄、孟兄、魏兄众正盈朝,黄台吉跳梁小丑而已,收拾他易如反掌!”

    顾宪成和三位朋友齐齐tǐng了tǐngxiōng脯,被梁邦端捧得心huā怒放,边廷上如何调度、粮草军饷怎样筹措、怎么对敌分化瓦解,他们这些正人君子是不必去想的,到时候几道“亲贤臣、远小人”、“法天爱民”的奏章一上去,再是抚、是剿、还是剿抚并用的瞎议论一番,成了他们有措置机宜的功劳,败了就是前线将士怯懦无能,总之正人君子们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没想到正在兴头上,突然有人站起来,怯生生的道:“不、不会的,秦、秦将军他一定会平定塞北,平安归来……你们、你们不要胡说!”

    说话的人做男装打扮,但声音又软又糯,白皙的瓜子脸粉嫩可爱,一双大眼睛楚楚可怜,如云的青丝塞在方巾里面,傻子也能瞧出是位男扮nv装的少nv——顾宪成等人不认识,这正是当今万历帝嫡亲妹子、长公主朱尧媖。

    顾宪成四位是官员身份,端着架子不好和这少nv争执,梁邦端就没那么多顾虑了,戏谑的笑道:“这位小妹子,你干嘛替秦某人着急?咳咳,本公子可是听说那厮贪huā好sè、轻薄无行,莫非你……哈哈!”

    朱尧媖气得粉面通红,可惜小嘴嗫嚅着就是说不出话来,刚才鼓足勇气才帮着秦林说了那么一句而已,不料梁邦端这般无耻,顿时叫她开不得口,心头气苦难当。

    于是少nv只好把求援的目光,投向了一直闷头吃酒的表姐徐辛夷。

    徐辛夷头顶扣着只大斗笠,整张脸被遮了大半,见状就摇头叹口气:“好妹妹啊,我就叫你别理会这几个蠢货嘛,难道狗冲着你叫,你也冲着它叫回去?”

    朱尧媖瘪瘪小嘴,听到那几个人说秦姐夫的坏话,她就忍不住出言反驳,平时胆小得连和熟人说话都细声细气,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能和陌生人争辩。

    不、也不能说陌生,她在茶楼上也见过这几位有名才子的,但此一时彼一时,最初的仰慕,早已变成了鄙夷……

    梁邦端生于巨富之家,朋友间相处时挥金如土,诸位名士朋友都有点儿捧着他,哪里被人骂做狗?登时气得红了面皮,怒道:“咳咳,小、小贱人,你骂谁?”

    说着,就要去掀徐辛夷的斗笠。

    斗笠底下忽然就飞出只拳头,那拳头虽不大,捏得却极为硬扎,只听砰的一声响,将梁邦端打了个倒栽葱,俊美的脸蛋儿肿了半边,鼻塌嘴也歪。

    “看见没,对付luàn咬的狗,光骂没用,得打!”徐辛夷得意的朝表妹晃了晃拳头,惹得朱尧媖吃吃直笑。

    顾宪成这几位手无缚jī之力,晓得自己撞上了秦林家里那条母老虎,心下就慌了起来,看看徐辛夷逞凶,顾宪成忙将双手luàn摇:“徐夫人,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徐辛夷飞起大长tuǐ,小牛皮靴重重的踩在顾宪成和朋友所坐的桌面上,顿时哗啦啦一片声响,碟子、碗儿、酒杯、烤鸭、大葱、甜酱一起飞起来,尽数打在他们身上。

    刘廷兰衣服被酒水淋得湿透,魏允中脸上涂着老大一团甜酱,孟化鲤领口chā着两根大葱,都是狼狈不堪。

    不过还属顾宪成最为吃香,头顶趴着半边烤鸭骨架子呢!

    “我不是君子,我是nv人,唯nv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是圣人古训,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徐辛夷茫然不解的眨眨杏核眼,牵上朱尧媖,两人走出老远才哈哈大笑。

    顾宪成、刘廷兰几位面面相觑,互相看看对方狼狈不堪的样子,都是哭笑不得。苍天呐,大地啊,还有没有天理?秦某人难惹就罢了,连他老婆也是个惹不起的!

    走下楼,朱尧媖把徐辛夷扯了扯,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一抹忧sè,长长的睫máo忽闪忽闪:“表姐,你说,秦姐夫他在塞外,会不会……”

    “嗨呀,你还真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徐辛夷撇撇嘴:“你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秦林那家伙当然是后一种喽。”

    噗嗤一声,朱尧媖绝倒。

    “嗯嗯,是哪个家伙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啊?”伴随着话音,一只魔手也很不客气的抚上了徐辛夷的蜂腰。

    秦林!

    徐辛夷惊喜jiāo加的回转头,身后正是那格外熟悉的坏笑,忍不住伸手róu了róu眼睛,果然是秦林那家伙。

    “你、你怎么回来了?”风光霁月的徐大小姐,突然就变得结结巴巴:“不、我的意思是,你的仪仗、亲兵呢,不会、不会都丢掉了吧?”

    朱尧媖的心也往下猛的一沉,秦林的钦差仪仗和护送官校,那可是浩浩dàngdàng的大队人马呀,现在轻身回京,难道真是全军覆没了?

    站在便宜坊二楼的顾宪成等人支棱着耳朵听下面对答,到这里又再次兴奋起来,要是秦林把亲兵和仪仗都丢掉,孤身逃回来,那么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秦林哈哈大笑,目光将楼上几个心怀鬼胎的家伙轻轻一扫,故意大声道:“贤妻说哪里话?为夫已平定漠北,扶三娘子亲生子不塔失里为顺义王,yīn山下、土默川各部尽数归服,奉表使者和大队仪仗随后就进城,为夫这是有急事才回来的。”

    这才叫喜从天降!朱尧媖默默的替秦林高兴,徐辛夷更是眉huā眼笑,将他一扯:“走,咱们去找青黛,把好消息告诉她,小丫头见你回来,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徐辛夷风风火火的朝前走,秦林从身后看到她健美的大长tuǐ火辣的小蛮腰,也经不住喉头发干,重重的吞了口唾沫,又想到娇憨可爱的青黛,越发心头一片火热。

    难道是小别胜新婚?秦林自己也有点纳罕,所谓急事进京,说来有些匪夷所思,他从草原回京这一路上每夜绮梦丛生,梦到青黛、梦到徐辛夷、梦到张紫萱,甚至白莲教主也会偶尔出现,等到了京师郊外,越发心火炽热,急不可待的要回家与两位美人儿一亲芳泽。

    当夜,秦林勇猛jīng进,莫说可怜的小青黛不堪承受,就连健康成熟的徐辛夷也被杀得丢盔弃甲,媚眼如丝的连声告饶……

    ……

荆湖卷 678章 功高遭人忌

    太湖石堆叠的嶙峋假山之上有亭翼然凌空,亭中宫装丽人凭栏远眺,淡淡梳妆薄薄衣,天仙模样好容仪,宫灯朦胧中透着昏黄,星月交辉映照着她的容颜,仿佛整个夜空的星光都因她而璀璨。“那个家伙终究没先来相府……”张紫萱心中一声叹息,流光溢彩的双眸黯淡了些许,神情带着点儿落寞。

    本以为秦林回京师之后,会立刻前来相府向父亲汇报此行的经过,那么张紫萱就会先于徐辛夷见到秦林了——即使是聪明睿智的相府千金,涉及到情郎的时候,偶尔也会生出一点点可爱的争竞之心哩。

    为此,她还换上了平时很少穿的漂亮宫装,想起来就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傻乎乎的,抿着嘴儿自嘲的笑了笑:张紫萱啊张紫萱,怎么你就变笨了呢?秦林此行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用五百里流星快马传报相府,父亲对详情了如指掌,他又何必回京之后急着到相府来?

    殊不知秦林不到相府而是急着回家的原因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他没来还好些,要是真到相府来了,两人独处之时这家伙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张紫萱这身漂亮的宫装只怕要遭殃。

    “哎呀,我家的臭丫头打扮起来,还有那么点像模像样呢!”张懋修端着茶碗走上亭子,故意大惊小怪的把妹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按着太阳xué作思忖状:“女为悦己者容,让我想想,妹妹这身是穿给谁看的?唔,对了,今天下午还赖在书房翻《竹书纪年》,是交申时才突然回去梳妆打扮起来的……”

    张紫萱粉面微红,嗔怪的斜了兄长一眼:“哼,状元郎、翰林编修,偏生会打趣妹妹。下次你再和翰林院那伙同僚去喝huā酒呀,小妹就在爹爹面前告一状,到时候仔细你的皮!”

    “了不得、了不得,如今我这妹妹会告状!”张懋修吹胡子瞪眼睛做出副怪相,忽地笑容一敛,低声道:“愚兄可不是来打趣妹妹的,妹妹等的那个人,这回只怕是有麻烦了。”

    “秦林他有什么麻烦?!”张紫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就禁不住两腮羞红,心道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张懋修似笑非笑的把妹妹看一眼。好在他没有再开玩笑,而是正sè道:“秦贤弟以武将领钦差之命,率千余众横行漠南,尽起四路大军出塞大获全胜,黄台吉一干宵小授首,拥不塔失里为王,他这番功业不亚于班超平西域、李靖逐突厥。张紫萱闻言并不惊讶:“名高遭人妒,功大招主忌。这也不奇怪,莫非兄长在翰林院听到什么风声了?”

    张懋修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贝齿轻轻咬了咬红chún,张紫萱快步走下假山。

    huā厅之中,江陵相公太师张居正和长子张敬修对坐弈棋,张敬修每落一子都要思忖片刻,张居正却是落子如飞,羊脂白玉雕成的棋子在乌木棋秤上敲击。发出悦耳的声响。

    见独生女儿轻移莲步款款而来。张居正大喜,招手道:“来来来,陪为父下一盘!和敬修下棋,真个叫人气闷,瞻前顾后且不说,棋路也沉郁无比——敬修你这种xìng子在顺境无所谓,旁人多半还说你思虑周详远胜几位同胞兄弟,不过为父看来,你远不如懋修旷达洒脱。万一到了逆境之中,只怕不易解脱呢!”

    张居正无意中一语成谶,但此时三兄妹都只当作笑话而已,张居正加太师之尊位极人臣,江陵党遍布朝野,一道钧旨有雷霆万钧之威,哪里还有人能给他们逆境?

    张敬修就笑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外边的确有人说孩儿老成持重,胜过三弟懋修这个状元郎,但孩儿自己知道,三弟洒脱随xìng、才气旷达,酷肖父亲当年。孩儿将来顶天做到尚ì郎,三弟才是入阁柄国的前程呢!”

    外人面前。张敬修这些话是不会说的,他才授了吏部主事,离shì郎、尚书还远得很,张懋修则是翰林编修,到入阁拜相也差着老远,说出来无异于骄狂自大;但在家里至亲之间,说话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张居正让二子嗣修夺万历五年丁丑科榜眼、三子懋修更是一举登上万历八年庚辰科状元,本来就是让他们重复自己的道路,走翰林院到入阁拜相这条登上权力巅峰的捷径。

    改革新政刚刚全面铺开,大明朝的弊端积重难返,没有几十年的努力难收中兴之成效,张居正虽然春秋鼎盛,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他准备huā十多年的时间培养几个儿子,逐渐让他们继承自己的事业。

    张懋修被哥哥一捧,却笑起来:“大哥说的差了,我哪里称得上酷肖乃父?真正酷肖乃父的,还在这里呢!”

    说着他就挤眉弄眼的,朝张紫萱努了努嘴。

    张居正拈着颔下黑须呵呵大笑:“懋修你倒有自知之明,若非紫萱是女儿身,庚辰科的状元轮得到你?来来来,紫萱陪为父下两盘棋,你的棋路和为父很像。”

    张紫萱依言坐下,重新开局和父亲对弈,这父女两人的棋路都是大开大合、气势如虹,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瞧见父亲精神旺健,张敬修兄弟俩都觉高兴,前段时间张居正操劳国事,面sè晦暗、精神也大不如前,阖府上下都暗暗替他担心,多亏戚继光知道这事儿,特地从辽东寻来了千年人参、人形何首乌、野生梅huā鹿茸和海狗肾等大补元气之物,张居正服食之后效果明显。

    唯独和父亲对弈的张紫萱心中存着隐忧,看着神采奕奕的父亲,她暗自思忖:戚帅送补药,自然是好心,巴不得父亲长命百岁,但那些大补之药吃多了,恐怕不是好事情。听说青黛的三叔、太医院院使李建方医术超群,让他替父亲瞧瞧才放心哩,偏偏父亲生xìng固执,没病没灾的一定不肯叫医生诊治……嗯,下次叫秦林想想办法吧,他鬼点子多。

    想到秦林,张紫萱立刻提起精神:“父亲大人,秦林草原之行功勋极大,虽然还没到功高不赏的地步,但他毕竟是以武臣身份领钦命出使,授意大军出塞,恐有专擅之嫌。”

    一听女儿的话,张居正就晓得她的意思,呵呵笑着看了看张紫萱,毫不在乎的将手一挥:“秦林是大丈夫,何必畏谗忌讥?你看为父,就是名满天下也谤满天下嘛!”

    这话就有点酸不溜丢的了,张敬修和张懋修肚子里好笑,对即将“夺走”独生女儿的毛脚女婿的潜在敌意,即使是身为太师首辅的父亲也不能免俗。

    张紫萱又好气又好笑,知道从正面无法说服父亲,略一思忖便进言道:“秦林年纪轻轻便官居二品,又新立不世之功,便有挫折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父亲大人您,需要防备某些人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张居正闻言一怔,接着将棋子重重的敲在棋盘上,喟然长叹:“秦小子将来要是敢对不起你,看老夫不把他皮扒下来!”

    就知道父亲会识破自己的小伎俩,张紫萱红了脸儿,摇着他肩头撒jiāo:“爹爹……”

    第二天就是例常朝会之期,仪仗典制却与平时不同,万历皇帝驾临皇极殿,丹陛上文武大臣齐齐排开,丹陛下御马监设马,驯象所设象,旗手卫设旗鼓,天家威严、声势浩大。

    常朝是在皇极门,所谓御门听政,接受凯歌而回的将士报捷献俘,则在午门设御座,钦差秦林这次算是大捷,但并非统帅大军出征,似乎不好搞午门报捷,但如此重大的胜利,要是按常朝又嫌太简慢,不足以彰显天朝威严,于是改驾皇极殿以示隆重。

    万历帝前后导引升御座,文臣张居正位列班首,脚下红毯、身后宫女执扇,武功勋贵徐文璧领班,净鞭三声、钟鼓齐鸣。

    秦林头戴无翅乌纱、身穿大红蟒袍、腰系九龙玉带,按奉旨钦差制度踏御道小步趋前,直至丹陛之下,大声奏捷:“臣奉旨巡行塞外,托赖大明列祖列宗威灵、陛下洪福齐天、朝中群贤运筹帷幄,此行幸不辱命!扶不塔失里为顺义王,诛戮首恶黄台吉,土默特百万部众咸称我大明盛德,二十万控弦之士尽数归服王化!”

    轰的一声,群臣顿时议论纷纷,土默特部横行塞外,素称草原最强者,当年俺答汗更是朝廷劲敌,秦林仅带千余扈从官校就收服土默特部,他做的事情,就算出动五十万大军也不一定能做到啊!

    尽管从昨天中午秦林回京,大家就知道了这个出乎意料的完美结局,但此时由秦林亲口说出,又是一番惊讶。

    御座之上,万历帝启金口、发玉言,缓缓的道:“塞外奏捷,朕心甚慰,秦爱卿劳苦功高。”

    话虽是这么说,朱翊钧脸上却殊无喜sè,语气也不咸不淡——这是帝王驭下之术,但凡臣子有功,为人主的赞赏之sè绝不能太过明显,以免臣子居功自傲。

    何况,朱翊钧虽对结果很满意,这件事的过程嘛,他心里头却梗着个大疙瘩。

    “臣有本参奏!”刑部尚书严清闪身出列,袍袖一挥,义正言辞的道:“臣揭参钦差大臣秦林,以武将身份擅自调动四路大军出塞,独断专行、擅权干政,又与méng古三娘子暗通款曲,明扶不塔失里为王,实则暗存不臣之心!”!。

荆湖卷 679章 与有荣焉

    “果然不出徐老头子所料啊!”秦林听得严清的弹劾,心中并无任何惊惧,反而是涌出了一声赞叹。

    咱们秦林秦长官虽然jiān狡巨猾,终究不如徐文长熟谙大明官场,在从归化回京师的路上,秦林还寻思这次立下大功该有什么封赏,老家伙就嗤之以鼻:能不被弹劾就算好的了,还想着封赏?

    大明朝有崇文抑武的传统,这种趋势在土木之变武功勋贵衰落之后越演越烈,万历年间已发展到了非常cào蛋的地步,武将凡立下大功,朝廷除了升赏之外,往往寻个由头打压一番以防恃功而骄,什么滥开粮饷报销、斩首几千里头虚报了一两百、纵兵劫掠之类的,jī蛋里挑骨头总能找到错处。

    朝中有靠山、会为人处事的将官,功过相抵还能有点升赏,那些xìng格耿直得罪上司的大将,甚至会立下大功反而论罪革职、入狱呢。

    俞大猷七次贬谪、两番入狱、一次论死,名将刘显三起三落,边廷老将马芳革职丢官,都是吃了这个亏,戚继光背靠张居正大树遮荫才幸免于难。

    那些老将,几十年戎马倥偬才挣得个总兵、参将,尚且受到打压,秦林以弱冠之年便位居二品,圣眷优隆自不必说,但朝廷内外岂能没有猜忌?发动宣大沿线四路大军出塞作为策应,立下不世之功,也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专擅的口实。

    徐文长分析,万历帝之前已经表现出了圣眷优隆,按照帝王心术的道路,接下来就该对秦林恩威并施了。

    果不其然,此时的皇极殿上。面对严清的揭参,万历的态度变得暧昧起来。并没有出言表示反对。

    有时候,沉默本身就意味着某种倾向。

    御座侧后手持拂尘的张鲸与武臣队列的刘守有极富默契的jiāo换了一个眼神,于是更多的官员跳了出来,指责秦林擅开边衅、独断专行。

    户部员外郎王用汲言辞最为jī烈:“秦林以武臣领钦命出使,本应恭敬勤谨、布王化于四夷,殊料其人狼子野心图谋不轨,勾结méng古妖fù三娘子,sī自策动四路大军出塞,致朝廷制度于何地?臣又闻不塔失里者乃一冲龄幼童。如何能做百万土默特部众之主?此皆秦林与三娘子勾结,扶傀儡以作掩饰罢了!”

    王用汲急于出位,用词却不大妥当,万历同样是冲龄继位。e^看当年还有高拱高阁老“十岁孩童如何做天子”的一段旧案。听了“不塔失里者乃一冲龄幼童,如何能做百万土默特部众之主”这话就把眉头微皱,不过很快就又舒展开。装作若无其事。

    严清、刘守有、张鲸这几位就急得直跳脚,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秦林何等jiān猾,还怕不抓住王用汲的言辞漏dòng穷追猛打?

    没有,秦林面sè古井不bō。目光微抬在万历脸上一扫而过,心中冷笑连连。既不抓住王用汲的纰漏进行反击,也没有按照徐文长的建议,特意装出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高官厚禄、显爵名位,是人都希望得到,秦林也不例外,但塞外驱驰数千里、几度出生入死,又岂是为了一己名利?

    现在,我就站在这皇极殿上,笑看你们拙劣的表演!

    左都御史陈炌、右都御史吴兑想替秦林辩解,无奈涉及到三娘子,吴兑终究存着三分顾虑,担心自己跳进去,水会搅得更浑,反而对秦林更加不利。

    张公鱼想站出来说话,却被秦林用眼神堵了回去。

    徐文璧盘算着,心道我这妹夫年纪轻轻,圣眷又好,将来终究要大用的,朝廷不过借此敲打敲打他,我也不必急着帮他;只是专横擅权和图谋不轨两条罪钉上就翻不了身,一定要洗刷干净,便朝上禀道:

    “微臣启奏陛下,秦林毕竟年轻,办事cào切急躁也许是有的,但素来忠义,必定不会别有用心,而且土默特部已上表谢恩,证明他的处断是叫méng古诸部心服口服的。还望陛下依此赏功罚过,正所谓雷霆雨lù皆天恩,秦林一定心悦诚服。”

    到底是亲戚啊!秦林朝徐文璧投去一个感jī的眼神。

    万历闻言有些意动,徐文璧不愧老谋深算,字字句句说到了他心坎上,万历是既想用秦林,想到他几次救驾之功又不愿他居功自傲,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回忆起大象冲来时自己惊慌失措,秦林却力能格象的情形,渐渐有种叫人不大舒服的感觉……

    万历皇帝朱翊钧,并不是个心xiōng宽大、雄才大略的主儿。

    王国光、潘晟、张学颜、李幼滋、王篆这一干江陵党大臣熟知万历帝秉xìng,察言观sè就晓得秦林这次不会有什么大碍,但想到这位小兄弟辗转万里,劳苦功高,收服漠北土默特部百万之众,到头来最多也就是个功过相抵的局面,不禁替他扼腕。

    兵部尚书曾省吾是江陵党冲锋陷阵攻城略地的大将,xìng子也比同僚更爽直一些,见状就yù出班替秦林剖白。

    王国光把他拉了一把,低声道:“别急,看看江陵相公,好像太师自有计较。”

    可不是嘛,张居正凤目低垂,宛如老僧入定,矗立着不发一语,似乎心中早有定计。

    曾省吾见状就捺着xìng子,重新站回了班次。

    张居正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实际上是有点儿哭笑不得,作为学生的万历帝,果然没有把帝王心术用对地方,这叫老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秦林这号头角峥嵘的家伙,岂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就能收服的?陛下未免太想当然尔!

    万历帝却茫然不觉,甚至还颇为得意,缓缓启口道:“朕以为秦爱卿功是功、过是过,应当赏功罚过……”

    但这可不是秦林对头们满意的结果,王用汲厉声道:“陛下!秦林负信布之勇、cào莽之志,狼子野心不可不查!而且他乃是出使钦差,并无军机大权,何以能策动四路大军出塞?定是朝中辅政之臣徇sī,授之以柄!内外勾结,居心叵测!”

    张居正凤目刷的一下睁开,眼中jīng光四shè,好一个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果然被紫萱说中!

    张鲸、刘守有闻言就呆了一呆,猛然心头叫起苦来,这才想起王用汲和万历五年张居正丁忧事件挨了廷杖的翰林院编修吴中行、检讨赵用贤、刑部员外郎艾穆、主事沈思孝等人是至jiāo好友,他这番帮着自己弹劾秦林,剑锋其实指向了张居正!

    可张鲸刘守有不想惹张居正啊,他俩对付秦林都够吃力了,还犯得着和首辅太师对着干?本想利用王用汲,反而被他利用了一把,真是nòng巧成拙。

    王用汲跳出来,顾宪成、孟化鲤等人也以为风向转了,连张鲸、刘守有、严清都反对张居正,万历帝也态度暧昧,便纷纷出言指摘,表面上说着秦林,暗地里夹枪带bāng直指张居正。

    三元会的这哥儿几个,被张太师整惨了,挡在翰林院mén外,永远失去入阁拜相的机会,此时自觉风向有利,当然要借机趁火打劫。

    张鲸、刘守有只觉得嘴里发苦,秦林和张家小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谅来太师绝不肯把独生nv儿给人做妾,甚至有时候太师爷还会端着架子疾言厉sè的斥责秦林,所以他们昨天打听到秦林回京并没有像别的官员一样,“不去朝天子,先来拜相公”,去相府拜张居正,就自以为可以对秦林下手了。

    哪晓得遇到王用汲这个别有用心的家伙,生生把对秦林的弹劾牵扯到张居正身上,顿时叫他们俩进退两难,本来要说的话,也堵在喉咙里了。

    严清倒是乐见其成,六部尚书就他不是江陵党,由着王用汲上去顶一下也好,看看陛下有什么反应。

    万历面上做出副惊讶不已的神sè,心中则暗暗高兴,终于有人把矛头对准张居正了……

    秦林发觉自己又被扯进了朝争的漩涡,他冲着张居正苦笑:老泰山,这次可不是贤婿拖你下水,而是你老人家太能拉仇恨啊!

    “果如王主政所说,秦林rǔ臭未干,又没有专断之权,如何能调动四路大军?”张居正笑眯眯的,语声温和宏亮中却隐隐带着金石jiāo鸣之音:“实是居正授意边臣出兵相助的,与秦林无关,请陛下治老夫专擅之罪!”

    好一句请陛下治罪,便如黄钟大吕般振聋发聩,叫皇极殿上人人心头为之一震。

    圣人怒发不上脸,别看张太师笑呵呵的,这已是雷霆震怒了,对,调兵和秦林无关,都是我sī自做的,你们来治老夫的罪吧!

    兵部尚书曾省吾第一个出班奏道:“陛下,江陵张太师辅政秉国、持正柄衡,辅陛下于幼年,于今已九载有余,事事出于公心,大明政通人和,此次也殚jīng竭虑,不但维持了俺答封贡的局面,还运筹帷幄,任用贤能,收服土默特百万之众,实在有功无过!”

    任用贤能,这贤能就是指的秦林秦长官了,这厚脸皮的家伙特意tǐng了tǐngxiōng,表示与有荣焉。

    饶是张居正气满xiōng怀,见秦林这幅惫懒样子,也忍不住好笑,鼻子里哼了一声:这遭便宜你了!(未完待续)

荆湖卷 680章 秦林牌xo

    曾省吾开了当头炮,江陵党立刻一拥而上。

    “臣附议!”吏部尚书王国光出班奏道。

    “臣等附议!”礼部尚书潘晟、工部尚书李幼滋、户部尚书张学颜、都察院佥都御史王篆等大臣纷纷出列。

    持着拂尘站在御座之旁的冯保也俯下身,语气恭谨诚恳:“皇爷,以老奴之见,张太师实是个大大的忠臣哪,先皇隆庆爷的托孤重臣,太后娘娘也倚为股肱,咱可不能听信谗言,寒了忠良之心。”

    寒了张居正的心,就是寒了这一大群江陵党大臣的心,寒了冯保的心,还寒了李太后的心。

    “太师张先生功在社稷,朕岂能不知?”万历强撑着笑了笑,现在他可真有点灰心了,努力按捺住心中的不满,大声宣布:“朕幼年登基,多亏江陵张先生一力扶保,先生公忠体国,柄国执政近十年鞠躬尽瘁,所以朕加先生为太师特示荣宠,此天下皆知也。朕以朝政相托,先生秉公处断,又如何能称专擅……”

    张居正笑了,学生的反应本在他意料之中,对王用汲是看都不屑于看一眼,蚍蜉撼树不自量!

    冯保和王国光、曾省吾这一拨大臣们也相顾而笑,尽管冯保和江陵党之间也有争权夺利,但在对付反对派的时候,总会齐心协力。

    王用汲也豁出去了,本来就做好了犯颜直谏的打算,竟不待万历说完,就抗声叫道:“威福者陛下所当自出,乾纲者陛下所当独揽,托之于人。则有大权之旁落、太阿之倒持;政柄一移,积重难返……”

    此言一出。君臣全都大惊失色,万历脸色阴沉,冯保提起吊梢眉,王国光、曾省吾、张学颜瞠目结舌,刘守有、严清、张鲸也始料未及。

    王用汲把只能做不能说、放在台面底下的事情,全都抖搂出来了,群臣之所以惊讶惶恐,乃是因为他并不是造谣,而是说的事实!

    张居正常对属下说“我非相。乃摄也”,但千古之下曾经称摄政的,也就周公与王莽两人而已,即使算上后来满清的。也就添个多尔衮。这种局面对朱明皇朝一家一姓来说,自然是大权旁落、太阿倒持。

    但以社稷而论,大明朝到了嘉靖、万历时期已经弊病丛生。严重到嘉靖年间帝国东南腹地竟被海盗和日本浪人袭击,花费十年功夫才能平定,俺答、图门汗相继入寇在京师边上跑马,朝廷连斩两任蓟辽总督、撤换十位边关大将,隆庆年间储存着整个国家钱粮的太仓,竟空得满地跑老鼠……张居正要是不大权独揽、独断专行。而是按部就班纠缠于大明官场的泥坑里面,怎能革除旧弊、推行新政?又哪儿来这四海升平的中兴局面?

    王用汲一番话。恰恰戳中张居正软肋,老太师气得面皮翻红,颔下一部黝黑的胡须直抖。

    秦林见状就暗道一声不好,连忙给准岳父大人打手势、使眼色。

    哪里来得及?张居正气冲斗牛,国字脸涨得通红,厉声道:“王用汲,你焉敢污蔑老夫?!陛下以一身居于九重之上,视听翼为,不能独运,不委之于臣而委谁也?先帝临终,亲执臣手,以陛下见托,今日之国事,老臣不以天下自任而谁任耶?”

    谋断天下大事者,舍我其谁?非我莫属!这就是大明第一名相的胸襟气魄!

    振聋发聩的声音在皇极殿回荡,张鲸、张诚骇然变色,严清愤愤不平,陈炌吴兑不以为然,冯保神色尴尬,就连曾省吾一干江陵党也觉得太师这番大动肝火,有异于平日。

    得,秦林无奈的挠了挠头,张太师这番话说得酣畅淋漓,御座上的万历听在耳中却不见得是那么回事了。

    不委之于臣而委谁也,不以天下自任而谁任耶,既是一代权相张居正内心的剖白,从某种角度而言,也无异于对至高无上的皇权的蔑视,除了我张江陵,谁能肩负中兴之任,谁能重整这大好河山?

    张居正是侧身对着万历,朝下直斥王用汲,所以没注意到某个瞬间,得意弟子的瞳孔中流露出的厌恶之色,但万历脸上转瞬即逝的神色变化,却逃不过秦林那双犀利如电的眼睛。

    老太师诶,您还不知道已经被自己学生记恨上了吧?又或者……

    万历才具中人而已,小聪明却也不缺,此时的神色转换极快,顷刻间就变成勃然大怒,从御座上站起来,戟指王用汲斥道:“住口!你诋毁宰辅重臣、挑拨朕和张先生的君臣关系,实在是心存不轨,来人呐,将此人格去官职,重打五十、不、一百廷杖!”

    张居正冲着王用汲重重的哼了一声,又躬身朝上禀道:“启奏陛下,实不应廷杖王某,否则越发坐实老臣专横跋扈的罪名。”

    假仁假义、欺君罔上!王用汲白着眼睛梗着脖子不领情,也晓得张居正是故意这么说的。

    果然万历温言宽慰张居正:“是朕恨他妖言惑众,所以动了廷杖,实与张先生无关——大汉将军何在?”

    当下就有好几名如狼似虎的大汉将军一拥而上,把王用汲乌纱帽摘掉,五花大绑拖了出去。

    严清、刘守有等人把脖子一缩,暗叫一声侥幸,亏得王用汲这傻冒做了出头鸟,否则咱们还不好收场呢!

    只不过,被江陵党诸位大臣用戏谑的眼神瞧着,他们脸上总归是火辣辣的。

    秦林从这他俩嘿嘿一乐,谁让你们找了猪一样的队友?王用汲这家伙,明明就是来讨打的嘛。

    午门外,司礼监张鲸监督行刑,真正动手的则是锦衣官校,刘守有和秦林职责所系,也到场监刑。

    廷杖用的棍子一般是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乌油油、黑沉沉,分量格外扎实。不少受刑官员,就死在廷杖之下。即便不死,十之**的人,也会落下终身残废。廷杖最高的数目是一百,但这已无实际意义,打到七八十下,人已死了。廷杖一百的人,极少有存活的记录。廷杖八十,意味着双脚已迈进了阎王爷的门槛。

    不过。秦林身为北镇抚司掌印官,知道这只是表面功夫,行刑的锦衣官校都是二流以上的高手,内劲收发圆转如意。熟谙轻重两种打法。

    轻打。是用丝绸布匹做了衣服裹在大豆腐外面,要挥舞棍子打得衣服片片纷飞,里面豆腐却不能有一点儿破损才算练成。到时候动刑。表面上看起来打得非常狠,其实受刑的人最多刮破层油皮。

    重打,衣服里面就是裹的青砖,要不紧不慢的用棍,打得衣服一点不能破,里面的青砖却全部粉碎才行。用这种手法动刑的话。受刑者体表的伤很轻,内脏却尽数震碎。当场就会一命呜呼。

    行刑校尉们到底选择哪种打法,就得看监刑的厂卫官员怎么暗示了。

    官校们将王用汲丢翻,就瞧自家长官的脚,只见刘守有的靴子尖儿是分开朝外的,便低声道:“原来是轻打,弟兄们仔细了!”

    说着官校就挥舞廷杖,高举轻落,一下子抽在王用汲屁股上,看似泰山压顶,实则轻如鸿毛。

    趴着的王用汲晓得这次算逃过去了,不禁大为得意,心道果然摸准了陛下的意思,将来总有好处,就是这次挨廷杖,不痛不痒的没什么大碍,又得了犯颜直谏的美名,将来还不名扬天下、青史流传?

    万没想到秦林抄着手慢慢踱过来:“咳咳,这些官校是谁管的,没有吃饭啊,叫王主政不疼不痒的,未免笑话咱锦衣官校的手段呢!”

    我靠,这秦某人好狠的心哪!王用汲趴在地上,只觉眼前一黑。

    几名行刑的官校连忙看秦林,这才发现他老人家两只脚尖朝内并着,腿都弯过来了。

    秦林呵呵奸笑,看见没,我他妈都快弯成拐子腿了,你们的懂?

    以德抱怨秦长官,那可不是吹的!

    咳、咳、咳!刘守有被自己口水呛得直咳,差点背过气去,想起秦林也是内行,在他面前耍花招可不容易啊。

    心想自己总是锦衣都督,官职更大一些,刘守有就和秦林卯上了,两只脚拼命的伸外八字,让官校们瞧清楚。

    靠!官校们都快哭了,这两位都得罪不起啊,一个锦衣都督,一个北镇抚司掌印,神仙打架,咱们凡人站哪边?

    看来得加把劲儿!秦林笑嘻嘻的朝刘守有投去挑衅的眼神儿,x形腿拐得更厉害了。

    老夫、老夫和你拼了!刘守有气满胸膛,拼命把脚尖朝外,生生的弯出个o形腿,两腿之间的空隙能塞进整只足球。

    这两位卯上了,秦林突然噗的一声笑起来,心说我腿弯成x,刘守有成了o,两人加一块岂不正好是xo?

    主监刑官张鲸听得秦林怪笑,不晓得他又有什么鬼主意,知道这次瞒过他不容易,只得大声道:“刘都督、秦将军,二位不必再争了,校尉儿郎们,着实打起来!”

    和靴子尖儿朝向类似,喊用心打就是打死,喊着实打就是打伤,于是官校们有了主意,举起板子不轻不重的打下去。

    啪的一声响,王用汲不由自主的发出了惨叫,像油锅里的鱼那样浑身直弹,可官校们毫不放松,一棍接一棍打得他皮开肉绽……

    “求仁得仁,想挨廷杖就挨个痛快嘛,”秦林坏笑着撇撇嘴,又冲张鲸、刘守有道:“二位请便,下官先走一步。”

    这家伙拍拍屁股开路,一摇三晃的走回皇极殿。

    哼!刘守有重重的哼了声,也朝宫里走,哪晓得第一步身子就一个趔趄往地上栽,旁边官校扶都来不及,当下摔了个大马趴。

    原来他和秦林拼着摆xo造型,秦林年轻又经常锻炼,不当回事儿,刘守有年纪大,又是整日枯坐的文臣世家子,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折腾,刚才摆o形腿搞得腿上闪了筋,初时不觉,刚一迈步就又酸又麻站立不住。

    “秦、秦林!”刘守有瞧着秦林潇洒远去的背影,直恨得牙根儿痒痒,可惜他腿脚闪了筋,只能由两名属下扶着,像鸭子一样蹒跚前行,就连同伙张鲸从后面看见了,都忍不住背过脸,偷偷笑个痛快。(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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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681章 秦少保

    张居正把专擅的罪名轻轻揽过去,万历皇帝则表示天下大事悉数委于太师,秦林这番就有功无过,这功,还是平定塞北、收服百万之众的不世奇功。

    万历的心情很有点复杂,游移的目光从秦林脸上扫过:“列位臣工议一议,秦爱卿此次立下大功,该当如何升赏?”

    秦林嘿嘿干笑,心说这个嘛陛下您看着办就行,咱为社稷为黎民奔波一场,就像戚继光戚老哥写的诗,“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说的是不贪图爵位,毕竟也把“封侯”两个字常挂在嘴边的嘛,功名利禄,谁非得说不喜欢那就实在太虚伪了。

    不过秦林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的居然是老对头刑部尚书严清,他非常诚恳的奏道:“微臣以为,钦差大臣秦林此番抚夷有方,办事老成勤谨,应加授龙虎将军。”

    呀,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严清居然会建议给秦林加官,他吃错药了?

    秦林心念一转想明白原委,肚子里就暗暗骂开了,老家伙实在不是个东西,先说老子专横跋扈、勾结外藩图谋不轨,这会儿又顺风一转,变成抚夷有方、办事勤谨,拉出的屎又塞回去,这且罢了,暗地里又摆我一道,真他妈毒辣!

    武官散阶三十级,正二品官初授骠骑将军,升授金吾将军,加授龙虎将军,秦林的锦衣卫都指挥使是正二品,初授了骠骑将军,如果按部就班还得熬好几年资历才能升龙虎将军,严清的建议实际上就是给他提前晋升散阶。

    可这散阶是不当吃又不当穿的。没多大用处,秦林立下的功劳要是只升个散阶那就太亏了,这就是严清明捧暗贬的险恶用心。

    做到刑部尚书,那就是官场上的老奸巨猾之辈,严清这老东西也不是吃素的啊!

    江陵党诸大臣面面相觑,想出来替秦林说话,又觉得刚才张太师已把专擅的责任揽过去,这会儿大家又替秦林请封赏。未免做得太明显。

    张公鱼几番想要出列又止步,他才四品佥都御史,官卑职小,要替秦林请封一二品大员,未免力不从心。

    万历帝见没人说话了。恰恰正中下怀,点头道:“唔,秦爱卿老成谋国,绝非寻常新进之臣,提前升授龙虎将军,理所应当……”

    严清冷笑一声,捋着白胡子皮笑肉不笑的瞅着秦林,哼哼。任你立下不世之功,老夫轻轻两句话,就叫你瞎子点灯——白费蜡!

    秦林倒是不慌不忙,因为他已经看见文臣班次中有两位交头接耳了。

    左都御史陈炌闪身出列:“微臣以为,土默特部乃草原最强者,嘉靖年间屡次入寇,实为我心腹大患,如今秦林不辱使命。令其卑词上表归服王化,大明皇威直达阴山脚下,此大功无异于霍去病击匈奴封狼居胥、中山王逐胡元入朔漠,论功该加师傅之位!”

    师傅可不是说的铁匠师傅、木工师傅,乃是太师、太傅、少师、少保等尊官的简称。

    哗的一声,群臣再也顾不得朝仪,议论声响成一片。秦林年方弱冠而加师傅,这可是大明历朝未有之异数,空前绝后的殊遇。

    好在右都御史吴兑也跟着出列,奏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秦林功劳虽大、资历尚浅。骤然加以高位显爵未免不妥,拜太子少保便足可酬其功勋。”

    太子少保啊,秦林听得心头大喜,悄悄朝陈炌、吴兑竖大拇指,两位老兄还真够捧场的。

    太师太傅太保谓之三师,少师少傅少保谓之三少,又有地位稍低的太子三师、太子三少,太子太保便是其中最低的入门等级。

    可别小看它,太子少保也可简称少保,岳飞岳少保、于谦于少保、戚继光戚少保,人家多大的名声,多大的功劳?

    万历一时间哭笑不得,明知道吴兑是还秦林的人情,也不能说他们结党徇私啊,人家吴兑还特意说“骤然加以高位显爵未免不妥”,拜个“小小的”太子少保就行啦。

    有陈炌、吴兑打了头炮,王国光、张公鱼等官员也纷纷附议表示支持。

    曾省吾暗自后悔叫别人抢在了前头,这种惠而不费的示好机会,干嘛自己不抢先?想了想,干脆放个大炮:“启奏陛下,臣以为秦林率千余众横行塞外,定远平虏,功勋卓著,扬我大明皇威、广布圣君仁德,实应加柱国以显其功!”

    柱国是从一品勋官,白居易诗曰:勋为上柱国,爵乃朝大夫,明朝勋官上柱国只在死后封典授予,活人以左、右柱国最高,次之即柱国。

    秦林年纪轻轻就封柱国,这越发叫群臣惊讶不已,不过想想戚继光蓟镇大捷,破图门汗、董狐狸十万大军便封了左柱国,秦林收服土默特百万部众、二十万控弦之士,封个柱国还嫌小了呢。

    万历越听越无语,心说你们把封赏越说越大,朕要不准奏未免显得小气,准奏了,将来秦林再立新功,又拿什么赏他?赶紧打住吧!

    “太师张先生,你看列位臣工的议论可取不可取?”万历笑呵呵的望着张居正,意思是就此收尾了。

    张居正将黑须一捻:“唔,都很有道理,不过大丈夫边关立功,求的就是封妻荫子。秦林收服蒙古百万之众而无生灵涂炭之苦、大军钱粮之耗、将士远征之劳,如此功勋为国朝两百年之罕见,理应荫一子为锦衣卫千户,额外加荫一子锦衣卫百户!”

    前面秦林曾立功,有个锦衣总旗的恩荫,现在升到千户不说,还额外加荫,虽说用处不大,却也荣耀非凡。

    唯独秦林自己觉得好笑,连一个儿子都还没有,居然就得了两个恩荫资格……老太师,您这是闹的哪出?

    万历对秦林的感觉很复杂,既想用秦林,又觉得自己不能完全控制他——是张居正、王国光这些老家伙就罢了,偏偏是年纪轻轻的秦林,这让万历很有些不甘,所以不断的用帝王心术做着尝试。

    此时群臣已把价码抬得很高,叫万历有点儿骑虎难下,所幸张居正没有再狮子大开口,和加保傅、授柱国相比,提出的恩荫其实算不得什么。

    索性把心一横,万历朗声道:“张先生和列位臣工说的都有理,朕赏功罚过自然从善如流,秦爱卿功高该酬,加太子少保、授柱国、升龙虎将军、世袭锦衣千户、加荫一子锦衣百户!”

    哇塞,这下子够给力,全准了!众位大臣惊讶之余,尽皆叹服:陛下果然求贤若渴,秦林也果然圣眷优隆啊。

    严清和后头盘着罗圈腿走来的刘守有、站在御座侧后的张鲸,还有顾宪成这哥几个,就实在郁闷得不行了,心说姓秦的咋运气这么好呢,陛下刚才似乎还有敲打他的意思,突然就转了风向……

    秦林听得封赏,顿时诚惶诚恐,做出副虎目含泪的样子,感激涕零的望着万历:“陛下天恩高厚,臣唯有戮力王事、竭诚效忠,方能报陛下殊遇之万一也!”

    万历本意是要敲打敲打,玩手恩威并施的把戏,结果心不甘情不愿给了一大堆封赏,此时见秦林感激入骨髓的样子,心理便平衡了许多,虎躯一震作雄才大略状,秦林也配合默契做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的表情,好一派圣君贤臣齐心协力的场面。

    只可惜秦林早把万历之前的神情变化尽数收入眼中,心头跟明镜似的……

    除了秦林以外,其余有功将士皆有升赏,他以钦差大臣身份奏明了宣大总督郑洛、大同总兵麻家兄弟等官的功劳,至于他们麾下立功的将士,就由各自上司保举,秦林只管题奏自己麾下的官校弟兄。

    退朝之后,曾省吾、张公鱼等各官都向秦林道恭喜,“秦少保”的称呼不绝于耳,这厮一边给大伙儿还礼假谦虚,说纯粹侥幸而已,心头早已乐开了花。

    出了午门,等在朝房外头的陆远志、牛大力等弟兄就得了消息,一个个乐得合不拢嘴,秦长官升了少保,他们脸上有光不说,自己的封赏也少不了嘛。

    凡是有功之人,全都加官一级,陆远志、牛大力升锦衣千户,马彬升锦衣卫指挥使,就连代掌北镇抚司的洪扬善也因留守之劳,从指挥佥事升了指挥同知。

    众人正在欢呼雀跃,忽然之间欢声笑语就停了下来,瞪着眼睛直瞧秦林身后。

    “秦贤侄少年得意,今晚必是‘莫将金樽空对月’了?”张居正中正平和的声音缓缓响起,他笑眯眯的站在秦林身后。

    这位太师为人做事积极进取,不怎么讲“去留无意、宠辱不惊”那套,此时说话的语气更像位慈祥又开通的长辈,在鼓励后辈纵情欢乐。

    秦林一时间没领会张太师是什么意思,想了想答道:“小侄做的事情,讲求心明、眼亮、手稳,喝酒不能过量,最多能饮三杯而已,并不会滥饮无度。”

    “三杯的量吗,倒是和老夫相差无几,再多就显得浮滥,酒味也寡淡了,反而不美,”张居正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踱着四方步子慢慢走远。

    呃,张太师是什么意思?众人全都一头雾水。

    秦林傻站着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桀桀怪笑起来,手握着拳头重重一挥:老泰山哪,您这句话,实在和菩提祖师敲孙猴子那三个爆栗有异曲同工之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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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682章 相府夜宴

    当夜三更,秦林果然不在自已府中了,徐辛夷躺在chuáng上像烙饼似的翻来覆去,大长tuǐ忽的一下踢开被子,托的跳下chuáng来:“秦林那家伙,一定sī会张紫萱去了,张太师也不管管他女儿,哼,脸皮比我那老爹还厚!”

    想想也是,当初若非魏国公徐邦瑞近水楼台先得月,先下手为强,恐怕秦林已做了相府的乘龙快婿,徐辛夷倒是快人快语。

    她披了件睡袍,匆匆踏上织锦拖鞋,疾步走去青黛的房间。

    小丫头已是堂堂柱国夫人,闺房仍一如从前,桌上、几上、书架上满满的堆着《灵柩》、《素问》、《和剂局方草纲目》,壁橱的huā格子里塞着奇奇怪怪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馥郁的药香。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对无锡大阿福旁边,又多了两只泥人儿,一只是黑脸儿女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红锦战袍,得意洋洋的样子恰似徐辛夷,第二只是瓜子脸的美人儿,穿着绣金凤的纱裙,站在一艘小木船的船头,拿着根竹竿正在撑船,两只泥人儿都是大头小身子,模样甚是可爱。

    有次徐辛夷开玩笑,说青黛只摆自己和秦哥哥的大阿福,小丫头就嘻嘻笑着,捏了她的泥像放在旁边,金樱姬离开京师回海上之后,青黛又捏了尊金长官撑船的像。

    徐辛夷走过来的时候,又见青黛盘tuǐ坐在chuáng上捣鼓着什么,知道女医仙经常在家研究各sè药材,便也不以为意,大声道:“我的好妹妹唉,你还有闲工夫摆弄别的?知不知道姓秦的去了哪儿?”

    “相府,去找紫萱姐姐了嘛”青黛笑着跳下chuáng,给徐辛夷倒了杯玫瑰养颜茶,又补充道:“他走之前就告诉我的。”

    徐辛夷mìsè的脸蛋儿就黑如煤炭:“他怎么不告诉我?”

    “因为徐姐姐要吃醋啊!”青黛忽闪着大眼睛,一脸的无辜。

    啊啊啊啊面对青黛,徐辛夷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她盯着小丫头看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最后揉了揉青黛jiāonèn的脸蛋,有气无力的道:“算了,被你打败了,好吧,迟早你得再捏个张紫萱的泥像搁在架子上。”

    “我已经在捏了呀!”青黛甜甜的笑着,拉起徐辛夷的手,揭开chuáng帷给她看。

    小刮刀、竹签子、模具,chuáng上摆着各式泥塑的工具,中间用白胶泥捏成的人像接近完工,头戴方巾、身穿月白sè长袍,却面若傅粉、chún如点朱,分明是个改易男装的俏佳人,手拿折扇、神采飞扬,一副指点江山的架势,不是张紫萱还能是谁?

    太师府,三更,秦林贼头贼脑的潜入,然后张太师密授七十二般变化、十万八千里筋斗云……

    呃,错了,其实直到三更天,太师府仍然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诸位江陵党大臣酒酣耳热,堂前舞姬翩翩起舞,服shì各位大人的丫环小厮们,流水般来来往往。

    主位上张居正白皙的面皮微微发红,他的的确确只喝了三杯酒,满满的三大杯,所以此时已有微醺之意。

    “今天太师的兴致很高啊,三壶兄可知道原委?”王国光对身边的李幼滋说。

    身躯肥胖的工部尚书李幼滋和张居正是湖北老乡,关系非常好,张居正曾给他取个绰号叫三壶,指的是酒壶、茶壶和尿壶,此时李尚书手里果真端着把银酒壶,闻言就晃着酒壶慢慢道:“太岳先生本是海量,因高堂慈母赵氏担心他饮酒伤身,便再不滥饮,每次最多只喝三杯,像今矢这样就是兴致极高了。”

    张太师为什么如此高兴?只因大明朝两大心腹之患,都已得到了完美的解决。

    从嘉靖末年到万历初年,高拱、张居正、王崇古、方逢时、曾省吾这一班文臣殚精竭虑,戚继光、俞大猷、刘显、邓子龙这一群武将浴血沙场,终于剿平祸乱西南百余年的焚人之乱,肃清东南沿海困扰大明财赋重地的倭患,又在北方招抚宿敌,实现了俺答封贡,为万历中兴奠定了基础。

    但除了西面的焚人之乱是被曾省吾、刘显彻底平定,其余南北两处大患却有治标不治本之嫌:五峰海商寄身平户港心怀异志、浙江福建又有海鲨会等新的走sī集团兴起,焉知将来没有第二个汪直?土默特坐拥百万部众、控弦之士二十万,称雄于塞外,俺答死后假如méng古主战派掌权,宣大一线又将是什么局面?

    多亏了秦林,先是冲锋破浪东渡招抚了五峰海商,昔日引发十年倭乱的强仇大敌接受招安,非但不与朝廷为敌,还每年上交丰厚的税银充实国库,甚至帮助早已腐朽……败的朝廷水师,震慑东洋倭寇、西洋红夷。

    这又扶不塔失里继承彻辰汗、顺义王之位,三娘子和不塔失里母子心向天朝,又有呼图克图威灵法王、神箭哲别、大成台吉脱脱等政教各方辅佐,地位稳如泰山,不仅长城沿线可保二十年平安,如果朝廷要对西域和乌斯藏施加影响,还可以下旨叫土默特部相助一臂之力呢!

    所以张太师特意连夜置酒庆贺,款待新晋的太子少保秦林。

    “秦小友以弱冠而封太子少保,也是我大明两百年罕有之异数了”身为吏部尚书的王国光,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本能的抬头去找秦林。

    位置空着,秦少保不知去向。

    咦?王国光讶然,记得秦林是半个时辰之前就说净手离席了的,怎么这阵还没回来呢?

    李幼滋似笑非笑,老文倒是猜到秦少保去了哪儿,只不过连太岳先生都装糊涂,咱又何必说出来。

    相府千金的闺房窗外,秦林斜钊的倚在墙边,嘴里含着一支草茎,嘀嘀咕咕的道:“贤妻啊,怎么今天格外脸nèn,不肯放为夫进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是你贤妻?”雕huā窗内张紫萱粉nèn的鹅蛋脸儿被红霞染遍,一双深邃的美眸透着几许mí离。

    秦林摆弄着草茎,贼忒兮兮的坏笑:“岳父大人散朝时,当着满朝文武把小姐你呀,已经许配给我啦!”

    ……哼,当面扯谎不脸红,小妹我还不知道你呀!”张紫萱撇撇嘴,当然知道父亲不会那么说。

    秦林嘿嘿直乐:“岳父大人问我酒量大不大,我说醇酒饮得三杯便足够,再多便乏味了,老泰山便说不错……”问的三杯酒,实则指的三位夫人,可怜天下父母心,张居正终于回心转意,又替女儿去问秦林,有了青黛、徐辛夷,再娶了紫萱,三妻已满,还纳不纳妾室?

    秦林暗暗一合计,金樱姬是长期漂泊海上的,不会纳回家中,正妻平妻也就三位了,便回答三杯酒足够,再多便过量。

    张居正很满意这个〖答〗案。

    这番话,张懋修已经悄悄告诉了妹妹,张紫萱欣喜之余又羞不可抑,暗自埋怨父亲竟主动提亲,哎呀呀,害得女儿面对秦林时好生难堪。

    抿了抿嘴儿,相府千金嘻嘻一笑:“心中有佛便见佛,心中有huā便见huā,秦兄心中有什么,才把饮酒当作结亲?难道你就这般、这般………”

    说到这里,张紫萱说不下去了。

    “这般sè胆包天?”秦林嘿嘿笑着,趁她不注意将她轻轻往前拉,嘴也凑过去,在她鹅蛋脸的酒窝上深深一wěn,美美的品尝了这杯百huā酿。

    “讨、讨厌!”紫萱挣扎着逃开,芳心扑通扑通直跳,xiōng膛里像揣了只欢蹦乱跳的小鹿。

    稍停半晌,张紫萱美丽动人的眸子闪着几丝狡黠:“秦林,家父身居太师首辅之职,我猜他不会轻易让女儿嫁给人做平妻。

    “可要是他女儿自己跟人跑了呢?”秦林一本正经的问道。

    张紫萱气呼呼的鼓起了香腮,饶是她聪明伶俐,总被秦林这家伙吃得死死的,贝齿咬了咬红chún,恨声道:“秦兄就如此笃定?小妹凭什么就一定得跟着你跑?”忽然头皮微痛,感觉被秦林拔走一根头发,然后这家伙又从自己头上拔了一根,灵活的手指摆弄着头发,像华琵琶似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手指过来”秦林吩计了一声,见张紫萱没动,就毫不客气的抓过她的玉手。

    感觉手指上套进了什么东西,张紫萱借着皎洁的月光细看,原来是一只用草茎编的戒指,两人的头发也被编了进去,紧紧交缠。

    结发夫妻,永不分离。

    相府千金深邃mí人的眸子,刹那间就多了层míméng的水雾,这只草编的戒指胜过了世上一切奇珍异宝,叫她心旌摇动不休:秦兄啊秦兄,小妹这一生算是被你缠住啦!

    “咳咳”柔情mì意的氛围,被游七的干咳声打断,他故意远远的站着,眼睛瞧着张紫萱闺房门口,对窗口的二人视而不见:“秦少保在和小姐谈论诗文吗?我家老爷有请。”

    秦林闻言便要离去,张紫萱把他扯了扯:“家父那边,你可得仔细了!以他的xìng子,一定会出个难题考考你……”

    游七竖着耳朵听得清清楚楚,低头笑得直咧嘴,女大不中留啊,即使是小姐这等天上人物,还没出嫁呢,就偏向着姑爷了。!。

荆湖卷 683章 指点江山

    内堂之中,张居正头戴忠靖冠、身穿燕服巍然高坐,脸上的神sè已是端正严肃,竟没有丝毫的酒意。

    就算秦林平时和老泰山嬉皮笑脸惯了,见了张居正这幅样子,顿觉无形的压力如山峦之高、如渊海之深。

    好个大明三百年第一名相,张太师匡正朝纲、运筹帷幄,若拿弈棋相比,别人是思虑于方寸之间,他则以万里江山为棋盘、天下苍生为棋子,若拿剑道相较,别人是手持利剑的百人敌,他却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以国运为剑锋、以民心为剑锷、以权术为剑柄,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法天象地、所向无敌。

    “秦贤侄,请坐吧!”张居正指了指对面的一张huā梨木椅子,秦林这才毕恭毕敬的坐下,却没像别人那样只敢挨着半拉屁股,而是腰背tǐng拔的坐实、双手按着扶手,目光炯炯的瞧着张太师。

    “在老夫面前尚能如此镇定自若,紫萱没看错人哪!”张居正心中如是想着,严肃的神情也转而柔和了一些。

    秦林顿觉压力轻了不少,施礼问道:“不知太师见招,有何见教?”

    这时候还要和老夫耍huā枪吗?张居正似笑非笑的瞧着秦林,并不先点破,而是沉声说道:“秦贤侄,从前老夫无数次的听到你的名字,智破荆王府夺嫡案,兴国州清丈田亩引发的浮尸案,招抚五峰海商,到京师之后,又屡立奇功,格象救驾、清查蓟辽总督杨兆贪墨,潘季驯修治黄河你也出过力,还襄助戚帅练兵加强武备,这又收服土默特百万之众,立下不世奇功……”

    “太师谬赞、谬赞了”秦林笑着连忙谦虚,知道老泰山这番话绝不是为了夸自己几句,前头夸的越厉害。只怕后面考校的也就越为难。

    张居正摆摆手,果真话锋一转:“不过,你曾说老夫的新政,从大方向上就错了,老夫想听你说说,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

    原来老先生念念不忘的是这出,强国富民扶社稷的新政。被人说从根子上就错了,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服气的。之前只当秦林年轻识浅故意说大话,近来越发觉得此人年纪虽轻,见识手段都非比寻常,所以张太师有此一问。

    秦林笑了,张居正问诗词歌赋、问朝廷党争、问历朝典故、问地方庶政。他恐怕立马傻眼,偏偏问到这个,正是他经历兴国州、漕帮、杨兆、闻香教等案,亲眼目睹清丈土地中暴lù的弊端,官绅恶霸威逼利yòu百姓投献土地人口,以及江南地区发达的商贸经济之后。与徐文长长期商讨过的问题。

    慢慢把思路理了理,秦林不徐不疾的道:“太师新政有很多方面,有利有弊、有得有失,容小子一一道来。”

    张居正摆出副洗耳恭听的架势。“四方颂太岳相公”的阿谀听得太多,倒是诚心诚意想从年轻一辈口中听到点不同的东西,他甚至提前告诫自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秦林就算说得不对,也别和后生晚辈计较;假如秦林说的有一二可取之处,那这番谈话就算达到目的了。

    秦林毫不含糊,首先说:“大明官场沉疴难起,盛行拖延推诿的风气。昏官、庸官、懒官、贪官、冗官比比可见,政令难以通达。工yù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太师yù推行新政,先实行《考成法》。设定标准进行升降黜陟,毫不留情的鞭策这些官员,令政令为之畅通,小子十分佩服。”

    张居正捻须而笑,心道你这小子也晓得考成法的好处,若非如此,新政推行哪能那么容易?天下官员大多是因循守旧的,没有鞭子抽打的话,他们可懒得很呢。

    秦林又道:“国之安危系于军旅,战乱频仍除了生灵涂炭之外,国家也势必衰弱。太师任用名将平定倭患,令曾省吾、刘显剿灭僰人之乱,实现俺答封贡,又调戚帅在蓟镇编练新军镇守北方,于是天下安定,有了推行新政的基础。”

    张居正笑容宛然,只是心中有了一丝狐疑,怎么秦林老说这些……

    秦林瞧出张太师有几分不耐了,故意慢慢往下说:“如今地方豪强把持官府,往往隐匿土地不报,或者依仗权势逼迫小民投献土地,将应缴税赋转嫁到寻常百姓身上。太师在全国大规模清丈田亩,‘量尽山田与水田,只留沧海与青天”于是豪强畏惧,百姓欢呼雀跃,官府财赋得以足额征收。”

    张居正皱着眉头,将茶碗端起来喝了一口水,嘴chún动了动,见秦林还要往下说,终于没有打断他。

    秦林已将老泰山的反应尽收眼底,一番侃侃而谈,信心也越发足了,便将话锋一转:“不过,这些都只是枝节,太师的新政纲举目张,最终还得落在一条鞭法上。”

    是了!张居正眼睛一亮,就等着秦林说这个呢。

    他曾总结大明朝面临的五大问题“曰宗室骄恣,曰庶官瘝旷,曰吏治因循,曰边备未修,曰财用大匮”他任上治罪横行霸道的辽王,打击不法宗室是针对第一条,实行考成法针对第二三条,整修武备编练新军是针对第四条,实行一条鞭法则是针对第五条,甚至清丈土地、追缴积欠,也是为推行一条鞭法开路。

    身为大明朝第一名相,张居正对五大问题有着清醒的认识,前四条都是枝节,第五条帝国的财政,才是最严重的问题,试图用来解决这个问题的一条鞭法,则是整个新政的核心。

    历史的发展正如张居正的判断,大明朝的灭亡并非军队不如人,并非政治上的腐朽,也不是君臣昏庸无能,而是帝国财政体系的总崩溃。

    后世的万历二十几年,明军还在朝鲜把刚经历了战国时期的战争锻炼、能征惯战的侵朝日军打得满地找牙,到了万历四十年之后却对后金屡战屡败,只因张居正新政攒下的家底已经huā光,军队的粮饷不能足额发放,将官只能蓄养少数家丁保持战斗力,大部分士兵未经训练,明军的先进火器,也因为朝廷付不起足够的工价,导致粗制滥造,在战场上不堪使用……

    甚至直接覆灭明朝的闯王李自成,原本是朝廷邮传体系中的一位基层“邮递员”因为财政匮乏,朝廷裁撤了邮驿系统,下岗职工李自成才举起了义旗……

    就这样,当崇祯皇帝连五万两劳军银子也凑不出的时候,明朝的灭亡已经难以逆转。

    张居正虽不是先知先觉,知道后世发生的这些事情,但他以敏锐的目光看到了财政体系的弊端,因此便以一条鞭法进行改革。

    明代徭役原有里甲正役、均徭和杂泛差役。其中以里甲为主干,以户为基本单位,户又按丁粮多寡分为三等九则,作为编征差徭的依据。丁指十六至六十岁的合龄男丁,粮指田赋。粮之多寡取决于地亩,因而徭役之中也包含有一部分地亩税。

    这种徭役制的实行,以自耕农小土地所有制广泛存在及地权相对稳定为条件,在洪武、永乐年间,〖中〗国处于刚从méng元统治下解脱的恢复期,农业化社会的发展相对缓慢,这一制度便创造了永乐盛世,北击胡元捕鱼儿海,南有郑和七下西洋的辉煌。

    可是到了明中期的正德、嘉靖年间,社会已经全然不同,土地兼并剧烈,地权高度集中,加以官绅包揽、大户诡寄、徭役日重、农民逃徙,里甲户丁和田额已多不实,政府财政收入减少。

    与此同时,商业大踏步发展,东南地区的商品经济势头迅猛,到了以官方力量实行禁海都无法堵住的地步,海外白银大量流入,一改帝国初年银两匮乏,不得不用铜钱和纸钞作为货币的窘迫局面。

    张居正因势利导,实行一条鞭法,它最重要的有两方面。

    首先是统一赋役,限制苛扰,使税赋趋于稳定。实行一条鞭法以前是赋役分开,农民除了缴纳税赋还得服劳役,赋役之外还有名目繁多的方物、土贡之类的额外加派,官吏乡绅趁机敲诈勒索。实行一条鞭法以后,全部简并为一体,各级官吏难以巧以名目额外多收,因此丛弊为之一清,使税赋趋向稳定,农民得以休养生息。

    然后计亩征银,官收官解,使征收办法更加完备。历代征收税赋都以实物为主,产粮区征粮、产棉区征布,唯独一条鞭法一律改征银子。与此同时,赋役征课也不再由里长、粮长办理,改由地方官吏直接征收,解缴入库。从此,不按实物征课,省却了输送储存之费;不由保甲人员代办征解,免除了侵蚀分款之弊,使征收方法更臻完善。

    以上两条,概括的说就是把种类繁多的税赋徭役项目全部归并为一,同时把征收的银钱丝绸布匹粮食等零七碎八的内容也归并为一,也就是银子,所以名为一条鞭法。

    它是整个新政改革的核心,也是张居正的得意之作,当秦林提起它的时候,首辅太师立刻精神为之一振,目光炯炯的期待着秦林继续评点。

    “错了,大错特错!”秦林直言不讳的道:“赋税徭役归一和征收内容归一,都是小处很对,大处却错得离谱。”(!。

荆湖卷 684章 通过了吗?

    什么?张居正脸sè一沉,饶是他老成谋国,此时连呼吸都浊重了两分,沉声道:“为什么小处对、大处错,你且说来。”

    秦林连珠炮似的道:“诚然统一贡赋徭役有利于中小农户和无地农民,但是归并之后的纳税,仍然是盯着田亩,但东南沿海许多商人富甲一方,名下却没多少田亩,陕西、河南等地田地贫瘠,却仍要征收大笔税赋,这公平吗?试问张太师,是计亩征税合理,还是计财征税合理?朝廷总讲重农抑商,重农究竟是指重视农业,还是指重重的收农税?抑商,收很轻的商税,却用禁海和别的办法限制民间行商,由权贵把持贸易,这就叫抑商?”

    “你、你是说增加商税、减低农税?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张居正这么沉毅果决之人,捧着茶碗的手也是一抖,泼出了几滴茶水。

    正如秦林所说,统一的贡赋徭役,着眼点仍然是田亩,仍然是农业,而完全不涉及商税。

    精明强干如张居正,就看不到商业能够提供的大笔税赋吗?当然不是,招抚五峰海商、新开海禁,杭州港每年增加的商税银子都是几十万两,他亲自操办,不可能不知道。

    关键在于阻力,即使是独掌朝纲的张居正,想增商税也谈何容易,因为这时候大部分地区的大宗商品交易,都已被权贵集团把持,而这些权贵里面有不少都是张居正的政治盟友,他推行新政已经得罪了很多势力,如果再加商税,引起的反噬,连首辅太师也唯恐难以应对。

    譬如方逢时、王崇古为什么积极推动俺答封贡?只因他俩和晋商关系匪浅,只要实现封贡,开放长城沿线的边贸,三晋商人便能获得极大的利益,方、王不遗余力的执行封贡政策,固然有利国利民的一面。但和这点也不能说没有关系。

    秦林在杭州之所以开放海禁,征到大笔商税。乃是打掉了官商勾结的海鲨会的结果。但全国有多少个“海鲨会”,都能打掉吗?朝中大臣。甚至江陵党的盟友。又有多少是方逢时、王崇古这样的,增加商税,他们会赞成吗?要知道,正德、嘉靖都曾派太监出去收矿税,也都毫不例外的被士林清流们骂成“与民争利”,以帝王之尊,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想到这里,铁腕宰相张居正的心底,也涌起了几许虚弱无力的感觉。不过他心xìng坚毅,很快就摆脱出来,把脸一虎:“秦林,别以为提出来就能过关,知其然还得知其所以然,你能征到商税吗?又有谁能**于地方官府之外,切实将商税征到中枢?”

    秦林笑着tǐng了tǐngxiōng,今天他穿的一身飞鱼服,xiōng口的飞鱼补服在灯火之下显得格外灿烂。

    “你是说……锦衣卫?”张居正瞪大了眼睛。

    秦林点了点头。

    明朝税制是在初期农业化背景下制定的,重视农税、忽视商税,到了商业高度发达的中后期,就很不合适了。但此时士林清流、地方豪强已经形成了合力,只要加商税就是改变祖制、就是与民争利,依靠地方官府根本征不起来,就算张居正的一条鞭法都没这么大威力。

    这样一来,财政积重难返。到了明朝末年油尽灯枯的时候,当时全国上下真的凑不出一笔军费吗?不!崇祯连五万军费都凑不出,臣子们也一个劲儿哭穷,闯王入京却从权贵府邸“拷掠”出几千万银子,清兵南下,更是从江南的地主和富商家中抢走了远胜大明国库的财富。

    从正德到嘉靖再到后来的皇帝,不是没看到这种制度的弊端,他们的办法都是派太监出去,做矿监、做税监收钱,但征收范围只限于几处关卡、几座矿山,并且总被清流指责为阉党残虐害民,效果不佳。

    在和徐文长商议的时候,秦林结合后世国税、地税分列的办法,提出以地方官府征收农税,锦衣卫征收商税的想法,徐文长大为赞叹,并在细节上予以增补修改。

    比起临时派出的矿监、税监,锦衣卫是朝廷常设的机构,千户所百户所总旗小旗遍布全国各地,拥有足够的武力对付抗税的地方豪强,又**于州县行政体系之外、不受地方挟制……靠,只要给予征税权,不就是武装加强版的国税局吗?

    张居正闻言浑身剧震,他当然不知道几百年后的国地税分置,但听秦林一说,很快就明白了这个办法的优劣利弊。

    “且不谈朝中怎样才能通过锦衣卫征商税的决定,单单是这个办法本身,”张居正顿了顿,眼睛也眯了起来:“锦衣卫本有查缉jiān邪恶逆之特权,武装也与军队相类,若再掌握财权……”

    秦林又tǐng了tǐngxiōng脯,“所以必须用忠心耿耿、与陛下君臣相得的大臣,来掌管锦衣卫。”

    这厮脸皮厚到家,所谓忠心耿耿的大臣,就是指他自己吧!

    张居正忍俊不禁,心道你也不见得有多忠心,前面这条已让他有了意外的收获,便催促秦林说第二点,改各类实物征税为征收白银的问题。

    “全部征银当然是个好办法,原来征收粮食布匹什么的,储存运输都麻烦,品质检验和调拨也成问题,现在全征银子,朝廷用银子发官俸军饷、买粮食布匹都方便,”秦林先赞了一通,张居正自是急不可待的等他说弊端,果不其然到这里秦林就再次话锋一转:“但是,银子是从哪儿来的,张太师您知道吗?”

    银子当然是炼矿炼出来的,张居正几乎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毕竟他心思极为机敏,很快领会了秦林的意思,惊道:“啊,老夫明白你的意思了!中国产银不多,唐宋直到国朝初年银子都很少,民间交易只得用铜钱、纸钞,是近百年来走sī、海贸,东西两洋的银子流入,市面上才银两充斥的。”

    中国古代一直以来,银子都不是主要货币,因为古代国内的银矿产量很低,在商业发达的宋朝,就因贵金属货币的不足,催生出了人类史上第一张纸币——它仍是以铜钱为结算单位的,而不是银两。

    明朝的银子也不是某一天就突然多起来的,而是随着对外贸易的增加,中国瓷器丝绸海量出口,日本白银和西方殖民者从美洲得到的白银大量流入,日复一日积累起来的,这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

    五峰海商对这一点非常清楚,秦林和金樱姬交谈又结合后世的印象才得出结论,同时如果不是秦林特意提起,就算张居正也不会刻意去想。

    张居正何等人物,只要想起来立刻就明白了其中弊端,他拈着胡须沉吟道:“不妥,实在不妥,银子虽方便,却大部分要由外藩输入,货币之权乃国之至重,假手外人总为不妥……可用铜钱交易极不方便,发纸钞百姓又不肯相信……”

    秦林贼眉鼠眼的进言:“小侄听五峰海商说,东瀛有银山,银子产量极多,吕宋岛亦有大银矿,本是土人产业,近来被佛郎机人霸占,另外南洋诸国产香料,运去西洋就能换大笔银子。”

    张居正越发惊讶,天朝上国的理念让他不敢苟同,睁着眼睛道:“秦贤侄,你是说?”

    “抢呗,”秦林撇撇嘴,“咱们不抢,迟早也得被西洋人抢了,自打马六甲城被西洋人占领,咱们大明朝在马六甲海峡以西的几十号朝贡藩属,还不都成了西洋人的囊中之物。”

    这、这怎么行?张居正一个趔趄,咱讲的是富国强兵、内圣外王,就算是郑和下西洋,也没去抢别人家的东西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秦林坏笑着lù出一口白牙,“所以圣人都说了,满天下的好东西,都可以是咱们的。”

    得,秦林嘴里圣人都成劫道的了,张居正无可奈何的挥挥手:“罢了,让老夫再想想,你这些离经叛道的话,出得你口、入得我耳,再不许告诉第三个人。”

    本来考秦林的,张居正却有种自己反被考到的感觉,啼笑皆非之余,他打点起精神,郑重的瞧着秦林:“老夫知道你与众人不同,告诉我,你对大明朝的忠心究竟到哪一步?”

    秦林也不瞒这位老丈人,直抒xiōng臆:“在小侄心中,关于忠诚的理解和亚圣孟子相同,民贵、社稷次之、君最轻。”

    张居正怔怔的把秦林瞅了半晌,最后长出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项重大的决定,背转身就朝外走,走了三步又回头:“怎么还不跟上?”

    啊,这是考校通过了?怎么没提紫萱下嫁的事情?秦林一头雾水的跟在后面。

    走到各位客人欢宴的正厅,张居正的脸sè似乎红了许多,酒意也发作起来,和各位来宾大声说笑,还一反常态的和李幼滋讲了两个带点sè的笑话,惹得众位宾客欢声笑语不断,秦林待在旁边,不晓得张太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心人就注意到,秦林是和太师一块儿出现的,难道传言是真的,太师会把独生女儿嫁给他做平妻吗?不可能啊,平妻只是民间称呼,朝廷和律法都视为妾室,以堂堂太师之尊,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人做妾?莫说秦林刚晋升太子少保,就算是一镇亲王,怕也不能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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