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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猫跳     锦医卫txt下载     锦医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荆湖卷 715章 收获颇丰

    钦差大臣秦少保离开兖州府这天,城里城外的百姓都来相送。众位纱帽圆领的乡绅亲自扛着金字牌匾,上书“为民请命”四个大字,又有一群戴方巾穿斓衫的府学秀才打着万民伞,好几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捧着一双新官靴、几碗清水等在官道边上。

    “哎哎,老人家您慢点,我自己来、我自己来!”秦林见几个白胡子老头抖抖颤颤的弯着腰过来“留靴”就赶紧自己把旧靴子脱下来,穿上了他们捧着的新官靴,回头得意的笑笑:“谁说咱们在兖州没有收获?”牛大力、陆远志相顾而笑,前两天他们还说在兖州拿下贪官荀长风,又破了捕头周德兴被杀案,却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锦衣卫正经要捉的白莲教钦犯却一个也没捉到,感觉非常遗憾。

    现在看到这万民欢腾的情形,看到百姓脸上真挚的笑容,心头的遗憾瞬间烟消云散,得朝廷升赏易,得百姓拥戴难!

    欢声笑语之中,张紫萱悄悄附在秦林耳边低语:“恐怕还不止于此吧?秦兄难道真的以为,万民伞、金字牌匾这些东西,单靠百姓自发便能在数日间做得井井有条?、,相府千金说罢就抿着嘴儿轻轻的笑,目光所及处是新任知府王象乾。

    旧的去,新的来,朝廷下旨将荀长风就地正法的同时,也就得考虑新任知府的人选,正巧京畿附近府州县的外察已经结束,蓟州知州王象乾因精明干练得了上等,升调入京,等待吏部栓选。

    王象乾之父是江陵党干将、湖广巡抚王之垣,朝中亲朋故旧很多,一番运作之后王象乾就放了兖州府的知府,星夜赶来上任,只比处死荀长风的圣旨晚来两天。

    兖州是山东大府地方靠近京畿,又被荀长风折腾得厉害,只要与民休息就很容易做出政绩,在和前任的反差对比之下得到清官美名,王象乾一个从五品知州升做四品知府,还是这样的好地方自己很清楚多亏了秦林弄翻荀长风,应该投桃报李。

    更何况王象乾老爹王之垣是江陵党干将、张居正的得意门生秦林则娶了相府千金张紫萱,论起来王象乾还得叫他一声世叔呢!

    万民伞、金字匾、留靴这套礼节,是地方官做了好几年青天大老爷,遗爱在民百姓挥泪惜别才有的。秦林扳倒荀长风,兖州士民拨云见日当然感jī得很,但恐怕离遗爱在民还差那么点儿,更何况就算有被荀长风害苦的百姓感jī他,仓促间也弄不到这么周全。

    不用说,这就是新任知府王象乾的手笔了。

    他正领着一伙书办衙役敲锣打鼓恭送钦差大臣,发觉张紫萱看了看自己,立马小步跑过去,拱手施礼:“秦世叔、叔母,愚侄在此恭听教诲。”秦林干笑两声,心说你比我年纪还大些这世叔二字咱有点愧不敢当。

    张紫萱则坦然受之,似笑非笑的道:“王知府,你这番安排,可用心得紧哪!”

    “秦世叔深孚民望所以百姓群起欢送,委实与小侄无关”王象乾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心头竟隐隐有些畏惧张紫萱,只好讪笑着朝秦林打躬:“当年与世叔在蓟州相见,便觉英风锐气不肯让人,如今爵封棰国、官拜少保,真不亚公瑾当年,羽扇纶巾、雄姿英发!”不愧官宦门第世家子,王象乾明着只说秦林,舍掉“小乔初嫁了”一句,自然是不好拿叔母打趣,但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张紫萱天姿国sè,绝不亚于当年的江东小乔。

    果然张紫萱粉面微红,斜刺里走过两步,不理会王象乾了。

    王象乾顿觉压力骤减,低低的吁了口气,忽然又长叹一声,眼巴巴的望着秦林:“秦世叔这趟钦差出巡,真正是开门红,还没到江南,半路上就兴利除弊、惩治jiān邪,稍后必定拿获白莲钦犯,为国朝再立新功。世叔是当世第一等的能臣,小侄初到兖州任职,闻得此地被荀长风残虐,民生凋敝,究竟该如何施政,还望世叔不吝赐教。”

    这就是官宦世家子了,拍马屁都拍得这么有水平,兖州父老苦于贪暴久矣,只要新官与民休息、施行无为而治,不要擅自搞风搞雨,一两年间自然就会否极泰来,再简单不过,王象乾却偏要做出不知所措的样子,拿来请教秦林。

    咱们秦长官神目如电,早知王象乾的用意,并不给他点破,而是笑道:“本官实不懂得地方庶政,但以侦办白莲教叛逆的经验来看,若是朝廷爱民如子,天下官吏都清正廉洁,世间百姓尽得饱暖,谁肯跟着白莲教造反?相反,如果世间官员都像荀长风,正是官逼民反,只要反贼振臂一呼、必定应者云集,昔日高居庙堂的毅毅诸公,到那时也就成独夫民贼了。”王象乾没想到秦林直言不讳的说出这番道理,直听得悚然动容,后背冷汗**的浸出,后来他果真勤政廉洁、兢兢业业,官至九边督抚、兵部尚书,八十三岁累加太子太师时,仍以秦林这番话劝勉儿孙。

    张紫萱并没有走远,也将秦林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禁低声喟叹:“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调离yīn阳、举贤荐能、辨查jiān邪,乃宰相之职,荀长风官居一府之尊,实为父亲所失,幸得秦兄代为拾遗补缺,不能不说收获颇多……………”“收获吗,我也有啊!”徐辛夷挽着青黛的胳膊,杏核眼忽闪忽闪的,大声叫道:“秦林,该启程了,别磨磨唧唧啦!”“来了”秦林应一声,朝王象乾和兖州父老拱拱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各位就此留步,本钦差去也!”“恭送钦差秦少保!秦少保高侯万代、福寿绵长!”王象乾心悦诚服的率众下拜,只是心中仍不免嘀咕,这位秦少保还真是位惧内的英雄、怕老婆的豪杰,徐夫人吆喝一声,他就果真拔脚上路了。

    青黛、张紫萱都坐上马车,唯独徐辛夷骑着照夜玉狮子,与秦林并驾齐驱。

    “好啊,钦差大臣是你还是我?”秦杯拿马鞭子敲了敲照夜玉狮子的屁股,看看马鞍上徐大小姐丰腴tǐng翘的tún瓣,禁不住用力吞了一口口水。

    徐辛夷双手叉着小蛮腰,圆睁着杏核眼:“聋子老婆婆说啦,小两口打是亲骂是爱,不吵不闹不亲热,你看周德兴和吴氏两口子,外人面前从不拌嘴红脸儿,结果怎么样?”

    好嘛,这就是徐大小姐在兖州的收获!秦林哭笑不得的mō了mō鼻子,笑嘻嘻的凑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你还忘了chuáng头打架chuáng尾和这句嘛……………今天晚上,咱们好好“枰,一架?”你个坏家伙!徐辛夷mìsè的脸蛋儿,刷的一下红透了,左顾右盼看看没人注意,也歪着头低声道:“才、不、怕、你!”

    马车之中,青黛雪玉般的双手托着香腮,瞅着追追打打的秦林和徐辛夷直乐,这些天秦林忙着办案,小丫头的收获也不少,兖州本地的土产药材,被她收集了满满一箱子。

    徐辛夷骑马跑到了马车边上,冲着青黛低低的说了两句,小丫头就轻轻咬了咬嘴chún,最后还是咯咯笑着点了点头。

    怪不得徐辛夷不怕修习周易参同契,体力精力都超越常人的秦林,她有小青黛这个同盟军呢,别看女医仙模样儿纯真可爱,毕竟人家是学医的,对身体结构可比谁都清楚,有些时候往往能收事半功倍之效呢!

    张紫萱瞧在眼中,漂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等了一会儿攀过青黛的肩膀:“好青黛,今晚徐姐姐陪秦兄,你就和姐姐一块睡好不好?”

    “呃,好象不行呢”青黛眨了眨明净如水晶的眸子,老老实实的道:“徐姐姐刚才说,今晚要青黛和她睡一张chuáng。”

    啊?张紫萱故作吃惊,纤纤玉手捂住了红chún:“今晚、今晚不是她陪秦兄,………,那么你也?”

    青黛是个老实丫头,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反而有点奇怪张紫萱的反应:“张姐姐不知道吗?嘻嘻,你不看医书嘛,来,《洞玄子》、《玄女经》,都有二yīn一阳的法门呢!”

    说着青黛就从枕箱中取出了几本医书递给张紫萱,甚至不厌其烦的向她介绍那些知识。

    天哪!张紫萱以手加额,医书上有,不等于就要照做吧,青黛究竟是天真,还是她难道不懂医书上写着是一回事,真正照做又是另外一回事?秦林娶到青黛,还真是运气好到爆啊!

    相府千金并不知道,某年某月某日,青黛初嫁秦林时,秦长官一副大尾巴狼的嘴脸,哄哄棱棱的骗着小丫头:“来来来,看看这些,都是医书上有的,咱们照样做一遍,不过分吧?”

    她更加不知道,青黛还曾经把书送给那位神秘莫测的白莲教主,并且两本书现在都还静静躺在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的枕箱之中。!。

荆湖卷 716章 南京

    秦林从济宁州重入京杭大运河,一路顺着运河南下再没有遇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但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白莲教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那位神秘莫测的教主一定会卷土重来的。

    自己并没有要求白莲教交出乌尔温也力,为什么高天龙会突然掷下那只空的金匣?联系前后的各种反常情况,是不是他sī吞了乌尔温也力,然后将空的金盒掷下,哄骗白莲教主?

    不得不说,秦林的分析距离事实真相似乎只有一步之遥了,却又谬以千里,因为他抓破脑袋也想不到,同样的金匣实有两只,一只装着乌尔温也力也即是混沌之球,另一只原本应该装着白玉莲花。

    他想弄回的乌尔温也力,现在落入白莲教主手里,白莲教主想要夺回的白玉莲花,还真的就在秦林手中,只是他自己都想不到当年在蕲州山林,从高豺羽手中夺到白玉莲花,竟是白莲教的两件圣物之一。

    沿着京杭大运河南下,越往南走越是地气和暖,正月初从京师出发时还是银装素裹大雪纷飞,到了淮扬间已是人间二月天,春暖花开,蝴蝶飞飞。

    本来视察闽浙开海事宜,可以从扬州过长江,经镇江的江南运河一路南下直抵杭州、宁bō,但秦林并不着急,扬州入长江之后没有南渡镇江,而是拐了弯往西去南京。

    六朝金粉,金陵繁华,秦林这一趟又是另外的感悟,颇有些好山好水看不足的意思。

    陆远志、牛大力更是唏嘘感慨,秦林升官之快实在罕见,他初到南京的时候,只是个小小的锦衣卫百户,离开南京时已做到锦衣卫指挥佥事协掌南镇抚司,到现在再次故地重游,官职已经是柱国、太子少保、锦衣卫都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

    这不是吗,刚刚拐入秦淮河,离水西门还远着呢,当地官员和亲朋故旧就在水西门外等得密密匝匝,应天府尹王世贞穿大红官服,笑容可掬的站在前列,魏国公府小公爷徐维志、怀远侯府小侯爷常胤绪、庚字所百户韩飞廉、王世贞儿子王士骐、庚字所老滑头游拐子等等老朋友都在。

    遥遥看见秦林所乘的官船沿着秦淮河过来,游拐子唾沫横飞的给新晋弟兄们吹嘘着秦长官当年事迹:“你们不知道,秦长官真的有霸王之勇,当年有个不识相的鹿耳翎和他作对,几十号人为着上去,他老人家左一拳,打翻七八个人,右一tuǐ,踢飞五六个人,打得那叫个落花流水……”

    “后来呢,后来那个鹿耳翎怎么样了?游长官,您别卖关子啊!”有年轻的军余听得兴起,见他顿住卖关子,立马急得抓耳挠腮。

    游拐子哈哈一笑:“后来,后来就没有了,得罪了秦长官,还能咋的?”

    说到这里,秦林刚刚从船甲板走下码头,遥遥冲着欢迎人群抱拳施礼:“王府尹,徐兄、常兄、王兄,有劳各位相迎,秦某真正惭愧!”

    “谁是来迎你的?”徐维志眼睛一翻,没好气的道:“我是来迎妹子的。”

    常胤绪也呵呵直乐,唯恐天下不乱,跟着起哄:“对、对,我也是来迎徐姑***!”

    “小常,你闹什么呢?三天不打,你皮痒痒了?”徐辛夷挽着张紫萱、青黛,从官舱缓缓走出。

    一见这幕,徐维志立马干瞪眼,他大张旗鼓的过来迎妹妹,就是知道秦林新娶了相府千金张紫萱,想那江陵相国张太师在京师何等威风、何等权柄,他女儿岂肯让人?而且在南京时,张紫萱就和徐辛夷明争暗斗,现在也一定是那样吧!

    所以,徐维志就过来给妹子镇场面,无论如何到了南京,还是咱魏国公府最牛气的,家里也摆设铺陈好了,一等一的华丽,好好的给妹妹撑撑面子。

    哪晓得徐辛夷竟和张紫萱手挽手的出来,这可叫徐维志纳闷了,难道咱这妹子改了脾气?

    直到她说出常胤绪皮痒痒一句话,徐维志才出口气,好嘛,还是那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妹子,如假包换。

    别人都把秦林看着,肚子里觉得好笑,徐大小姐当初和女医仙二女同事一夫,就已传为佳话,秦林这厮又把相府千金拐了来,还真是够狠……

    徐辛夷迈着大长tuǐ得意洋洋的走下船,她对常胤绪不客气,和哥哥徐维志说话还是很有礼貌的:“妹妹见过大哥,父母亲老大人安好?”

    “安好,”徐维志大声答道,又挤了挤眼睛,小声道:“不大好,尤其是听说秦林把相府千金也拐到了手。”

    可不是嘛,魏国公徐邦瑞费了老鼻子劲儿,才近水楼台先得月,把徐辛夷嫁出去了,听说张老儿竟然也厚着脸皮让女儿下嫁,老两口就着急了,咱们女儿心直口快有一说一的,能是那七巧玲珑心的相府千金对手?

    徐辛夷听了就脸sè微红,大大咧咧的道:“才不是呢,我和张家妹妹好的很,对吧?”

    “见过徐兄!”张紫萱浅笑盈盈,“家父在京师,常说令尊乃国朝东南柱石,今日一见,徐兄豪迈颇有乃父之风。”

    徐维志早听说张紫萱有她父亲的真传,可不敢和她嬉皮笑脸,何况人家话里话外都点着呢,有些东西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秦林和王世贞父子打招呼,寒暄几句,当年王世贞是应天府尹、文坛领袖,看秦林还有点长辈看后生小辈的意思,可现在不仅是分庭抗礼,王世贞还隐隐带着谄媚讨好之意,说前些日子替秦少保递过帖子的毕懋康,颇有真才实学,秦少保慧眼识英才,不愧为当世伯乐,为江南文坛又添栋梁。

    有这句话,毕懋康通过乡试拿个举人,那是妥妥的了,王世贞什么人啊?响当当的七子之领袖,江南的文坛就捏在他掌心里呢。

    常胤绪笑呵呵的挤到了前头,抬手想擂秦林一下,看他穿的江牙海水蟒袍,这一下就悬在半空落不下去。

    “老常,你的发型很有派嘛,想来和高小姐是琴瑟和谐了?”秦林用力拍着常胤绪的肩膀,哈哈大笑。

    琴瑟?常胤绪挠挠头:“她会弹琴、鼓瑟,可我不会呀!”

    我倒,秦林这才想起来,常小侯爷是个大老粗,根本不懂琴瑟和谐是夫妻和睦的意思,只好换了浅显的词儿问他。

    “嗨,是问这个呀,老婆对我可好啦,”常胤绪挥着手,口沫横飞,忽然就声音低了下来:“秦老弟,有没有办法劝劝她?每天逼着我认字,都快疯掉啦!”

    这可真是对欢喜冤家,高小姐父亲乃是翰林编修,她文采华章不逊于张紫萱,偏偏嫁给常胤绪这家伙,两个人要闹多少笑话也就不提了。

    话说,高小姐和常胤绪的红线,还是秦林与白莲教大战燕子矶时给欠下的呢!

    “这个,我好像没什么办法,”秦林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常兄,将来继承爵位,要做都督的,不通文墨怎么行呢?”

    “唉,我不见你很能哄老婆嘛!”常胤绪把手一摊,秦林这个优点啊,那是绝对得到公认的。

    秦林又和韩飞廉、游拐子等老部下打招呼,这些弟兄听到秦长官念出自己名字,顿时jī动得热泪盈眶,难得秦长官做到太子少保、柱国,还没忘记咱们哪!

    李建方也在人群之中,他只是个太医院院使,五品杂职官,根本不敢挤在众位大员群中,最后才缩着头挨到前面:“秦哥儿,家父在家里等着你和大小姐哩,要不,您这会儿先去魏国公府盘桓……”

    秦林想了想,笑道:“别让爷爷等急了,我们先回去一趟,再去魏国公府吧。”

    李建方心头纳罕,不见徐大小姐叽叽喳喳闹着要见父亲,先去见老爷子,她能答应?

    没想到徐辛夷哈哈一笑,“好啊,我先陪你们,待会儿你们也得陪我!”

    这才是夫唱fù随呢,徐大小姐几时有这么温柔体贴过?王世贞等早年被她祸害过的南京官员,全都松了口气,从今往后啊,这位大魔头算是彻底被秦林收服,不会再为害南京官场啦。

    “我差不多知道琴瑟和谐是什么意思了,”常胤绪这样对徐维志说。

    “秦林,有你这个妹夫,我感觉鸭梨很大!”徐维志眼睛里闪动着泪花,对秦林是赤果果的羡慕嫉妒恨。

    秦林一声道别,带着众人直奔南京的宅院。

    老神医李时珍等在正堂,茶水换了几遍,老爷子也不肯离开去干别的事儿。

    儿媳fù沈氏和几个仆fù下人嚼着舌头:“老爷子忒地死心眼,秦哥儿如今做了大官,多少大官大府轮着请不够,这会儿能巴巴的赶回来?”

    无论如何,想到李建方丢下正五品太医院使不做,千里迢迢的回到南京陪着老爷子修治本草纲目增补,沈氏就打心眼里不痛快,只是毕竟礼节所在,不大表现出来而已,背地里却少不得嘀嘀咕咕。

    而且,老爷子的脸sè也不大好,铁青着脸,呼哧呼哧吹着白胡子,看样子很生气。

    切~秦哥儿做到太子少保,还能听你老头子生气?待会儿别说僵了,人家转身就走,看你怎么下得来台?

    不想得罪秦林,更不想断了秦林这门贵不可言的亲戚,沈氏歇歇别别的走上去,堆着笑脸儿:“爹爹,张家姑娘和秦哥儿本来就有情,这件事您生个什么气啊,没得气坏了身子,叫建方看了也心疼……”

    “悬壶济世、治病救人,怎么能施恩图报?不能坏了这老祖宗的规矩,”李时珍吹了吹雪白的胡须,一点儿也不肯让步。

    罢罢罢,让你去碰钉子吧!沈氏碰一鼻子灰,嘟着嘴自己走了。

    外面人喊马嘶,秦林带着三位夫人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南京家中,青黛一看见爷爷,就咯咯笑着去抓老神医的胡子,惹得李时珍直笑:“这小丫头,都嫁人了还是这般顽皮……”

    张紫萱、徐辛夷左右看看,都是百感交集。

    徐辛夷是在这里和秦林拜堂成亲的,但是直到离开这里,也没有做上真正夫妻,直到京师才……回想起来,自有一番感慨。

    张紫萱呢,在南京的时候也经常借口找青黛,跑到秦林家里来,这里是常来常往的,后来去了京师,得知秦林同日迎娶两位夫人,自觉今生再无缘,一曲悲歌好生凄婉,却没想到此生竟以女主人的身份再次踏足此地。

    “爷爷,孙女婿秦林给您磕头了!”秦林笑嘻嘻的,头戴无翅乌纱、身穿蟒袍,就要朝李时珍磕头。

    秦哥儿毕竟不忘本嘛!李建方两口儿和几个丫环仆fù都觉欣慰,照说起来,女婿是不必给岳父岳母老泰山磕头的。

    他们可不知道,秦林在京师是有名的只给老泰山磕头,冯保冯督公都顾忌这一层,没有女儿能嫁给秦林,只好从最开始就不让他磕头,张居正张老太师呢,才叫秦林磕了一次头,就被他把女儿拐走了……

    “难为你还记得老朽,”李时珍没好气的甩了甩袖子,气呼呼的直吹白胡子:“还以为你去了京师繁华之地,纸醉金mí,把早年的人和事都忘记了呢。”

    秦林也不恼,笑眯眯的道:“孙婿像是那种忘本的人吗?爷爷您又是听了什么谗言,这就委屈忠良啦?”

    “张小姐,老朽可不是针对你,”李时珍先朝着张紫萱笑了笑,转向秦林就神sè严厉了:“咱们医者父母心,又所谓医者有割股之心,悬壶济世、治病救人,哪里就能拿捏患者?如果借着人家生病,就想方设法的榨取钱财或者别的,那和拦路抢劫又有什么区别?”

    秦林心头一块石头落地,顿时晓得李时珍究竟为啥生气了,和张紫萱互相看看,相府千金轻轻刮着脸皮:不羞、不羞!你这家伙从来都是占便宜不嫌多,吃亏半点不肯,哈哈,现而今也有被老神医误会吃瘪的时候!!。

荆湖卷 717章 公主要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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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奈何,秦林只好厚着脸皮对李时珍道:“爷爷,孙婿是您说的那种人吗?这件事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等孙婿慢慢给您解释……”

    老神医把雪白的胡子吹了吹,眼睛一瞪:“你这家伙,十句话有九句扯谎,还想蒙骗老夫吗?我们行医之人,医术固然着紧,然而医德更为重要,秦少保挟恩图报,逼娶相府千金,此事天下纷传,从今往后,老夫不敢再认你是蕲州李氏医馆的出身了!”

    怪不得老爷子这么生气,他为人正直无私,一辈子悬壶济世,每逢大灾大疫更是不计报酬的义诊、施药赈灾,这次听说秦林趁着救治张居正的机会,竟然言语中拿捏挤兑,变相强娶了张太师的掌上明珠,老爷子心头这一气呀,真正是非同小可。(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秦林被训一通也不着恼,就接二连三的朝张紫萱使眼色,这时候啊,当然是她亲口解释,最能叫李时珍相信啰。

    张紫萱深邃迷人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嘴角微微翘起来,任凭秦林屈着食中二指做告饶状,就是不替他分辨,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吃吃直笑。

    徐辛夷也乐得心花怒放,秦林这家伙,你也有今天哪!

    “两位姐姐就爱和秦哥哥开玩笑,”青黛嘻嘻笑着,走到李时珍身边,拉着爷爷的手低低说了几句,老神医的脸色就慢慢和缓下来。

    还是青黛最好啊!若不是这会儿人多,秦林真想把小青黛搂在怀里狠狠啃上几嘴。

    “原来是这么回事,是老夫冤枉贤孙婿了呢!”李时珍回嗔作喜,对秦林点点头表示谅解,又站起来冲着张紫萱拱手:“张小姐勿怪,老夫对这孙婿是爱之深责之切,一时情急,得罪则个。”

    张紫萱粉脸羞红,她心有九窍,当然知道为啥李时珍错怪了秦林,却要向自己道歉,因为形格势禁,青黛不得不把她和父亲做下的局,告诉了李时珍嘛。

    “老神医言重了,您是善善恶恶的君子,杏林里的性情中人,也是您的教诲,才有秦林的今日啊!”张紫萱很诚恳的说道。

    李时珍拈着胡须微微颔首,显然老怀甚慰。

    秦林和徐辛夷却笑得肚子痛,徐大小姐忍不住把张紫萱掐了一下,这位相府千金说话太有意思了,李时珍刚才还说秦林“十句有九句扯谎”,张紫萱便说亏得您的教诲才有他今日,偏偏老神医还一无所觉。全文字无广告

    论医术,李时珍独步天下,论心计,还得是张居正、张紫萱父女登峰造极。

    李时珍却不曾察觉,笑眯眯的问道:“令尊张太师身体还好吧?当年老夫在京师也曾和他相识,好生仰慕这位了不起的湖北老乡,前些天听到他突发心疾被秦林治好,老夫便有些不肯信,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令尊心若渊海而纳百川,并不容易气郁于心,一般不会得心疾的。”

    那可不是,听到这里张紫萱的脸儿又红了,确实父亲张居正不曾得过心疾,都是为了她装出来的呀!

    张居正太师之尊,肯为了女儿演这出戏,可怜天下父母心。

    李时珍又道:“阔别京师多年,二十年前老夫曾为令尊把脉,知他身体健旺、先天阳气充盈,只要清静无为、节食节欲,一定能享高寿呢!”

    张紫萱闻言一怔,知父莫如女,她很清楚张居正成天操劳国事,和清静无为差得太远,节食节欲也根本谈不上。

    但做女儿的能说父亲的不是,说他大权独揽、事必躬亲,说他放纵**以派遣压力吗?

    想了想,她灵机一动:“李老神医的本草纲目已经收尾了吧?家父很喜欢这部书,当年便曾经为它题写序言,最近又提到要把这部书进呈御览,到时候老神医一定要进京面圣哦。”

    昔年张紫萱曾应秦林所请,以父亲张居正的名义为本草纲目题写序言,此时再次提起李时珍当然居之不疑,睁大了眼睛,嘴巴乐得合不拢来:“真的,令尊张太师这么说过?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我这匹老马,也总算遇到伯乐了!”

    不是李时珍贪慕权势,而是这时候一部书要大行于世,进呈御览之后得到朝廷认可,那就完全不同于平常的书籍,相当于得到国家最高权威承认了。

    秦林颇为诧异的瞧了瞧张紫萱,他可记得很清楚,当初就是这位相府千金以父亲名义为本草纲目代写序言的,而张居正身为宰辅日理万机,你不主动提醒,他哪里想得到要把一本目前还不算很有名的医书进呈御览?

    张紫萱偷偷朝他挤了挤眼睛,这就是相府千金打的小算盘了,将本草纲目进呈御览,李时珍得偿所愿,必定会赴京师面圣,到时候请这位大明药王为张居正好好诊疗一番,排除掉隐患,做女儿的也好放心些嘛。

    秦林嘿嘿一笑,张紫萱的心思真是千灵百巧,这办法既替她父亲诊治条理,又叫李时珍得偿所愿,一举两得。

    李时珍把《本草纲目》看得比自己性命还要重些,听说要进呈御览,连带着对张紫萱态度都好的不得了,惹得青黛在旁边咯咯笑,这下连亲孙女都不如紫萱姐姐了呢。

    接下来还要去魏国公府,秦林和三位夫人离开家的时候,李时珍还沉浸在喜悦之中,白胡子一抖一抖的,像个得到心爱玩具的老顽童。

    魏国公府,排场就比秦林自己家大了许多,姑爷回门国公府大开中门,四名指挥使、两名锦衣卫千户率领众家将两边雁翅排开,人人身穿簇新的官服,徐邦瑞、吴氏两口儿等在中堂,徐维志做儿子的连个座位都没有,站在父亲身后。

    “爹、娘!”徐辛夷迈着大长腿,飞快的跑了进去,一头扑进吴氏怀里,

    “我的儿!”吴氏心肝肉的乱喊,眼睛里泪水滚滚的,女儿在家的时候,总愁着这假小子嫁不出去,真嫁出去了,随着秦林出了远门,心里头又挂念得很。

    徐邦瑞揪着一把黝黑发亮的大胡子,把女儿看了又看,他还要端国公架子,咳嗽两声:“哭什么哭?这不好好的吗?辛夷如今也是柱国夫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秦林断案有功,破例请了两妻并封,所以他官职提升,青黛和徐辛夷也跟着水涨船高,独独亏了后面才嫁过来的张紫萱,不过朝中有张太师做主,着急什么?

    吴氏只管抱着徐辛夷,把丈夫瞪了一眼:“我疼我女儿,和你有什么关系?十月怀胎,又是我辛苦把她带大的!”

    徐邦瑞怕老婆是出名的,笑了笑不敢争执,对青黛道:“李家小姐好久没来了,令祖在南京编书,闲来悬壶济世,真是杏林国手!令尊又到云南做官吗?”

    青黛点了点头,颇为自豪的道:“是呀,爹爹因为政绩优异,从四川蓬溪知县,升了云南永昌府通判。青黛好想阿爹、阿娘,可惜他们在任上,不能随便回来哩。”

    徐邦瑞听了却叹口气,颇为责备的看了看秦林,知县正七品,通判正六品,升是升了,却从四川调到云南,越调越偏远,这是举人出身地方官的正常升迁,明显秦林没有从中出力。

    秦林苦笑,身为柱国、太子少保,又和当朝太师张居正有亲,要升调一个区区六品通判还不容易?可那位素未谋面的岳父大人,脾气和李时珍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绝不肯让女婿替他谋取官职;青黛呢,尽管很想父母亲,却从不在这方面对秦林提出要求。

    徐邦瑞察言观色就知道了大概,越发敬佩李时珍父子,嗟叹一番,又笑容可掬的朝张紫萱道:“令尊在京师持正柄衡、调理阴阳,朝野议论皆称其能,大明朝两百年,令尊不愧第一人!”

    张紫萱抿嘴微笑,盈盈道了个万福:“国公爷一语之褒胜于华衮,家父也常说尊府乃国朝东南柱石,要顶江南半边天呢。”

    “太岳先生过奖、过奖了!”徐邦瑞揪着胡子大喜,心说张老儿目无余子,竟肯这么品评本国公,总算极给面子了。

    殊不知张居正在家里,说的是“徐家世镇南京,这一代国公行事荒唐,父子俩都是纨绔习气,好在世家将门,总算带兵还有那么三分韬略……”,亏得张紫萱没直说,要不然肯定把徐邦瑞气得摔个大马趴!

    徐辛夷却不懂,睁着杏核眼:“咦,张太师什么时候这样赞过爹爹,怎么我不知道?”

    徐维志嘴都歪了,妹妹呀,你就不能扯个顺风旗?

    秦林连忙打圆场:“有的、有的,小婿也听太师这么说过。”

    “就是嘛,你女儿家家的懂什么?咱们徐家世受国恩,为父乃是国朝东南柱石!”徐邦瑞也猜到大概了,赶紧自卖自夸顺便堵住女儿的嘴,这位国公爷的脸皮啊,和秦林比也不遑多让。

    “对了,既然你们到了南京,那就多准备点礼物带回京师吧,”吴氏摩挲着徐辛夷的后背,笑盈盈的道:“慈圣李太后和武清伯是不能短的,定国公府和咱们是一个祖宗的亲戚,你尧媖表妹出嫁,这贺礼也不能太寒酸哪……”

    朱尧媖要出嫁,咱们怎么不知道?秦林、徐辛夷都睁大了眼睛,青黛和张紫萱也颇觉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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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718章 容嬷嬷的野望

    718章容嬷嬷的野望

    “你们还不知道啊?”魏国公夫人吴氏取出一封书信,递给众人看。*非常文学*9vk小说网网友手打

    这是武清伯李伟以朱尧媖外公身份写给魏国公徐邦瑞的信,说长公主朱尧媖年方二八,应择佳婿出嫁了,托魏国公两口儿在南京找找,看看有没有品貌俱佳的驸马人选,另外令婿秦少保神目如电,可趁他在闽浙办差,帮忙辨查这些青年才俊的人品性情,落款日期在半月之前。

    算日子,秦林那时候正忙着在兖州惩奸除恶,武清伯府的信使则走大运河一路到了南京,正好擦肩而过。

    看到这封信,秦林恍惚间生出几分唏嘘,想当初见到朱尧媖的时候,她还是个没长开的丫头片子,柔柔弱弱的极为惹人怜惜,一晃眼两年过去,她也到该出嫁的二八芳龄了。

    “喂、喂,你怎么啦?”徐辛夷伸手在秦林眼前晃了两下,嘟嘟囔囔的道:“发什么呆啊,没有合适的人选就算了嘛,摆出这幅苦巴巴的嘴脸,至于吗?”

    秦林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的道:“啊,不是,我在想、在想……”

    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选吗?张紫萱修眉微微一挑,叹口气:“长公主温柔可人,才气相貌都是一等一的,要找位能配得上她的驸马,又要文采风流,又要品貌俱佳,只怕不容易呀!”

    咦?青黛娇媚的脸蛋儿写满了不解:“常听说皇帝女儿不愁嫁,尧媖妹妹是大明朝的长公主,怎么还不好找驸马呢?”

    徐邦瑞、吴氏和徐辛夷都笑起来,青黛真是天真可爱,如果世间人都像她这样,那该多好啊。

    张紫萱臻首轻轻摇了摇,搂着青黛的腰肢:“好妹妹,不是你这么想的呀,譬如今天我们看到那位王士骐王公子,可称得上才气高妙、风流儒雅了吧?”

    当年的金陵四公子里面,王士骐家世最好、才气最高、模样也最标志,不像刘戡之偏于阴柔,而确确实实算得上美男子,所以张紫萱拿他举例。

    咳咳,秦林干咳两声,挺了挺胸脯,表示你们不能无视我的存在啊。

    青黛明净的眼睛忽闪忽闪:“王公子吗,确实才貌双全,不过青黛觉得嘛,就是十个王公子,也比不上秦哥哥呢。”

    哎哟妈呀,秦林心头美得都冒泡啦!

    “好、好,当然比不上咱们家这捣蛋鬼,”张紫萱扑哧一笑,又道:“可你说说,如果王公子还未婚娶,他愿不愿意娶尧媖长公主?”

    青黛不假思索的道:“那肯定求之不得啊,尧媖表妹那么温柔,那么漂亮,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谁娶了她,睡觉都会笑醒呢!”

    魏国公两口儿听到这里,互相看了看,同时唉声叹气直摇头,徐辛夷也脸臭臭的,高兴不起来。

    “唉,可惜王公子绝对不会和青黛妹妹一样想法的,”张紫萱苦笑,然后闷闷的道:“就算金山银山送给王公子,甚至武清伯亲自上门去恳求,他也绝对不肯娶尧媖长公主的!”

    啊,怎么会这样?青黛吃惊的捂住了小嘴,怎么也不敢相信,直到秦林也点了点头,小丫头心目中那些公主和驸马的浪漫故事,才瞬间崩塌。

    大明朝祖制,名义上已经出嫁的公主,实际上只在公主府里度过大婚的当夜,便要搬回后宫专设的殿宇居住,空荡荡的公主府里便只住着驸马一人,如果公主与驸马要见面谈情说爱的话,驸马必须赶进宫去与她见面。

    公主驸马的鹊桥会,不比天上的牛郎织女来得容易,宫里负责服侍教养公主的老太监和老女官,最羡慕嫉妒恨的当然就是公主与驸马之间卿卿我我的场面。因此,驸马想要入宫去与公主相会享受夫妻之情,就必须拿出大堆真金白银出来行贿。*.

    见老婆一面还需要行贿,这做丈夫的也够悲催了,另外他还不能纳妾,只能“从一而终”,如果公主身边的管事太监和老嬷嬷从中作梗,他就只能在空荡荡的驸马府空虚寂寞冷。

    如果只是这些,似乎还可以忍受,但更厉害的一条来了,一旦某家的子弟被选为驸马,近亲中便不能再出仕为官,即使已经做着官的也得退休回家,原因据说是为了不让王公贵族及大小臣工,借皇家姻亲的身份为非作歹,出现唐朝那样的公主干政,危害朝廷体制。

    像王士骐这样的官宦世家子吧,如果做了所谓的驸马仪宾,自己不过是得到一个领干俸的虚职,考进士、做部堂大员封疆大吏、进而入阁拜相的光辉前途一概堵死,凡有志于仕途的青年才俊,谁又会愿意做这样一个混吃等死的角色?

    更何况,王世贞是文坛领袖,已做到正三品应天府尹,入京即是部堂大员,外放则封疆大吏,如果儿子王士骐选了驸马,老爹的政治前途就全完了,只能致仕回家。

    这且不算,王氏一族都得受牵累,王士骐诗书传家,叔伯长辈、堂兄堂弟多有考上秀才举人的,他一人做驸马,大家都别在官场上玩了!

    所以,如果谁告诉王士骐,叫他去做驸马,他一定会吓得当场晕过去!

    同样的道理,民间的世家大族、书香门第都视与皇家结亲为畏途,就算寒门士子也想“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凭真才实学做有实权的官,一展平生抱负,而不是做被圈养的驸马。

    皇帝女儿最愁嫁,要找品貌双全的驸马,实比登天还难。

    “这么说,尧媖表妹的婚事怕是不容易了,”徐辛夷挠了挠头,笑着摇了摇母亲的肩膀:“娘,你和爹爹怎么商量的,要不要替尧媖表妹找位江南才子?”

    吴氏没好气的道:“不管武清伯说得怎么天花乱坠,就算他再写上一百封信,咱也不会接这烫手的山芋!”

    “娘啊!”徐辛夷在母亲怀里撒娇,魏国公府在南京两百年,总有不少亲朋故旧,要费心替朱尧媖找找,说不定真能找到个把出挑的。

    “徐姐姐,你别缠令尊令堂啦,”张紫萱轻轻拉了拉她的胳膊,笑眯眯的看了看魏国公夫妻:“两位老人家一定还顾忌着冯司礼吧!”

    那可不是,魏国公徐邦瑞暗道还是你张小姐心思灵动,一下子就知道了原委,我这粗枝大叶的女儿,心眼儿赶你可差远了。

    “冯司礼等着大赚一笔,恐怕有好几年了吧,咱们何苦断人财路?”徐邦瑞捋了捋颔下黑须,虎着脸道:“辛夷,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免得惹起是非。你尧媖表妹身为长公主,上有母亲李太后、兄长当今皇帝、外公武清伯为她做主,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郎君?”

    徐邦瑞极少这么正颜厉色的和女儿说话,徐辛夷嘴唇一撇,就要争起来,却被秦林使个眼色,只好把话闷在肚子里。

    接下来的一顿酒宴极为丰盛,徐辛夷却吃得不香,满腹疑窦想要问秦林,父母兄长问话,她也答得前言不搭后语。

    徐维志非常热情的给秦林敬酒,张紫萱、青黛则有徐维志的夫人王氏作陪,直到天色擦黑酒宴才曲终人散。

    刚刚走出国公府,徐辛夷一把揪住秦林:“哼,你刚才打什么哑谜?快快从实招来。”

    张紫萱在旁边笑道:“令尊魏国公才是打哑谜呢,你琢磨琢磨,公主下嫁,谁要借机发一笔?”

    “冯保?”徐辛夷眨巴眨巴杏核眼。

    秦林重重的点了点头,颇为无奈的道:“冯保现在想的,也就是怎么把长公主卖个好价钱吧。”

    说来简直叫人不敢相信,大明朝的公主们往往是掌权太监发横财的工具,因为世家大族、书香门第和有志气的寒门士子都不愿意娶公主,而那些发了财的富商巨贾指望不上科举做官,就打起了攀龙附凤的主意,舍得花血本娶回个公主,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交易便顺理成章了。

    一旦公主成年,掌权太监就待价而沽,京师中有未婚年轻子弟的豪富之家也开始走门路,双方接洽之后,往往谁出钱最多,谁就能迎娶公主。

    “那怎么办啊,万一是个麻子呢?”徐辛夷着急了。

    秦林忍俊不禁,拍了拍她脑袋:“笨,谁会干这种傻事?出钱是出钱,这些富豪家族,还是会挑最出色的子弟来配公主吧,否则太后那关就过不了。”

    “哦,”徐辛夷点点头,总算放心些了。

    张紫萱也劝道:“辛夷姐姐不必着急,现在还在选驸马,等选定了,还要三媒六聘,公主下嫁的繁文缛节更多,至少三个月之后才会有结果,到时候咱们早回京师了吧!”

    徐辛夷想想也是,她身为表姐,根本没有立场去干涉朱尧媖的婚事,现在就算着急也没用,还是等选定了驸马,再去帮着瞧瞧吧。

    “别的我不管,我爹娘不想得罪冯保就算了,”徐辛夷想到那柔柔弱弱的小表妹,心中就充满了保护欲,把秦林肩膀重重一拍:“总之,你这个做姐夫的,在江南一定要多留心,替尧媖表妹找到一位称心如意的郎君!”

    秦林重重的点头,答应了徐辛夷的要求。

    “好啊,我也喜欢尧媖表妹,秦哥哥要帮她这个忙哦!”青黛高兴的拍着手掌。

    张紫萱揉了揉太阳穴,聪明的相府千金,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京师,紫禁城,长公主所居的殿宇,在红墙黄瓦之间显得那么的孤单冷寂,比起幽禁犯错嫔妃的冷宫,也差不到哪儿去。

    窗前,看着庭院中石缝里面萌生的几茎小草,朱尧媖怔怔的发着呆。

    女大十八变,当年还没长开的小丫头片子,现在已出落得楚楚动人,瘦削的瓜子脸白净得能看见若隐若现的血管,一双似颦非颦的妙目脉脉含情,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好似受惊的小鹿。

    可怜的长公主朱尧媖,真正姥姥不疼舅舅不爱,母亲李太后除了关心两个宝贝儿子,现在又多了一位需要她关心的,那就是宫女王氏肚子里的孩子,万历皇帝朱翊钧还未出生的龙种,于是给予女儿的关爱就进一步降低到了极为可怜的地步。

    也就只能从庭院石缝中的小草,想象一下江南莺飞草长的春光吧,那个她在心里也不敢提起名字的人已经去了江南,也仿佛把她的魂儿带到了紫金山、秦淮河、西子湖畔和二十四桥明月夜……

    一双厚底鞋突兀的出现在视野中,狠狠的踩踏着那数茎小草,将它们无情的碾碎,绿色的汁液流了出来,沾在石板上,格外醒目。

    “野草又长出来了,没得让人心烦……我的长公主呃,你就别胡思乱想啦,冯督公他老人家说了,要替你找个称心如意的夫君,咱们都跟着沾光哪,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声,发自容嬷嬷嘴里,这位老教养嬷嬷本来是王皇后身边的人,失势被发配到朱尧媖身边,近来不知怎的搭上了冯保冯督公的线,就又抖了起来,处处对朱尧媖横加干涉。

    容嬷嬷生得白胖富态,不笑的时候还有点儿慈眉善目的味道,可她笑起来就嘴角一拧、眼稍一竖,那种桀骜、扭曲的模样,实在叫人不敢恭维。

    朱尧媖素来胆小怕事,跟着徐辛夷、秦林见见世面,胆子稍微大了点儿,又见容嬷嬷踩死小草,便急了起来:“容嬷嬷,我处处让着你们,您、您还想怎么样?我的月钱,可全都给你啦,我也从来没问过多少来着……”

    月钱?谁稀罕你那点月钱?容嬷嬷嘴角一撇,冷笑道:“长公主这么说,就叫老身惭愧无地了。老身兢兢业业服侍长公主,私心想着长公主极是柔弱,将来若能嫁得如意郎君,倒也不负老身这一番苦心,因此处处教导维护长公主,没想到长公主竟提起什么月钱,莫非老身还会贪占吗?真真岂有此理!”

    几名宫女也笑着过来,帮着容嬷嬷搭腔,话里话外意思都是容嬷嬷殷勤服侍长公主,朱尧媖不该无端指责。

    哼,还翻了天了?容嬷嬷笑容越发得意,不趁婚前就把长公主好好拿捏住,婚后怎么卡她小夫妻的脖子?比起那点月钱,驸马和公主每次见面的红包才是大头啊!

    朱尧媖气得浑身发抖,转身关上门,清泪就滚滚落下,心中不停的埋怨自己:明明那个人告诉你要勇敢、要坚强,可为什么每次事到临头,还是这么懦弱……

    “长公主,您别气坏了身子,老身的罪过就更大啦,”门外的容嬷嬷敲了敲房门,听得里面没有什么动静,才像得胜的将军一样,趾高气扬的离开。

    宫女们都如众星捧月一般跟在容嬷嬷身边,这宫里头的事情都这样,跟红顶白嘛,朱尧媖虽是长公主,将来这一辈子都要受容嬷嬷挟制,那么应该讨好谁,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留两个看紧长公主,别闹出什么乱子,”容嬷嬷端着架子,指使这群宫女:“要是谁敢搞什么小花样,老身就去告诉冯督公,仔细你们的皮!”

    宫女们浑身一颤,她们见不到高高在上的太后、皇帝,在宫女心目中冯保就是这皇宫里的天、皇宫里的地,容嬷嬷有冯督公撑腰,还怕对付不了生性懦弱的长公主?

    容嬷嬷好生得意,往北一路来到了司礼监衙门。

    在这里,她的态度就和前面大不相同了,控背躬身求见冯督公。

    见到冯保,容嬷嬷一张老脸笑得香粉扑扑往下掉,谄媚的道:“冯督公,老奴按您的意思,很是敲打了长公主几次,现在已把她拿捏得妥妥的,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

    “唔,那就好!”冯保点了点头,吊梢眉仍是耷拉着,脸上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喝了两口盖碗茶,又慢悠悠的回味一番,冯保这才慢慢放下茶杯:“荣姑娘,咱家这次放你到长公主身边,就是让你看住她,长公主本来是老实的,被秦林、徐辛夷两个带着就越发胆大妄为,要不好好拿捏拿捏,怕她将来闹腾,坏了咱家的事情,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容嬷嬷满脸堆笑,不停的点头哈腰。

    冯保又剔起眼角,不紧不慢的道:“听说你把长公主的月钱,全都揣进怀里了?唉,也是我失算,你这几年穷了,一有点油水,吃相未免太难看。”

    容嬷嬷顿时浑身冒汗,立马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递给冯保:“老奴该死,竟失心疯忘了规矩,请您老海涵、海涵!”

    冯保这才笑起来,将银票收进袖中。

    说来可怜,大明朝的长公主其实月钱很少,对冯保来说,更是九牛一毛,但咱们这位冯督公是十万两不嫌多、三五文不嫌少的,就这点银子他也看得上眼。

    终于容嬷嬷走出了司礼监,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想想冯督公还真是可怕得很哪!

    不过很快她就斗志昂扬了,将来公主下嫁,有的是拿捏的,不怕驸马不大捧大捧银子送来,到时候就算还得给冯督公进贡,自己落下的也会是现在的十倍百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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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719章 驸马人选

    719章驸马人选

    徐辛夷急着在闽浙办好事,然后回京师帮表妹朱尧媖把关婚事,就催着秦林尽快从南京动身。《网》

    于是尽管南京这边的亲朋故旧百般挽留,秦林仍以公务在身为由婉拒,只盘桓了两天就再次出发。

    青黛还想多陪陪爷爷,李时珍极为通情达理,说等本草纲目全部印完,就要赴京进呈御览,到时候还怕见不着面?青黛这才破涕为笑,跟着秦林离开南京。

    魏国公夫妻也没说什么,两口儿在府中准备各色礼物,趁着朱尧媖下嫁,他们俩准备进京朝贺,也可以和徐辛夷再次见面。

    怀远侯府的小侯爷常胤绪,把胸脯拍得山响:“俺要到京师兵部走一趟,秦兄弟,你往南,俺往北,咱们在京师会面!”

    秦林这才和众位亲友依依惜别,重入长江水路,预备从南京到镇江转入江南运河,然后赶往杭城、宁城。

    这天船走到了羊城以南,就见一艘船箭也似的飞来,速度快得非同小可,船头正对着秦林所乘的官船。

    众人正在讶异,就见那船上有人喊道:“是秦少保吗?门下沐恩小的等候多时!”

    这是当初巡江的葛哨官,现在已升成了长江水师的一员游击,老远就在船头上冲着秦林下跪磕头,他做这官儿,可多亏秦林提携呢!

    “原来是葛游击,有何见教?”秦林问道。

    对方船上另一人叫道:“秦少保,京中有信寄来!”

    这是一位早年追随秦林的锦衣亲兵,他从京师拿了信就飞骑南下,到了扬城正好遇到葛游击的战船,就乘了战船到南京来找他,没走多久就撞上了。

    京师有信?秦林大为奇怪,心说谁会给我写信呢?

    校尉跳帮过来,将信递给秦林。

    看到封面上娟秀的字迹,徐辛夷就叫起来:“哎呀,这是尧媖表妹的信嘛!”

    果真,是朱尧媖的信,校尉禀报:“这封信是那天一位出宫采买的宫女,借着看病悄悄送到咱们女医馆的,徐师爷看了就让小的星夜送给少保。”

    这封信写着什么呢?徐辛夷抢过来念道:“秦姐夫、徐表姐,快来救我!”

    啊?!

    众人面面相觑,不用说,朱尧媖一定遇到难题了,否则怎么会写这封信呢?徐辛夷立刻把他推了推:“秦林,咱们快回京去救尧媖表妹吧,看她都冒险求救了,一定遇到很麻烦很棘手的事情。圣堂”

    秦林皱了皱眉头:“不好办啊,我这趟差使,虽然说实在的就是张太师让咱出来避避风头,但毕竟是钦命出使,带了圣旨和王命旗牌的,不到江南,就贸然回京,恐怕……”

    徐辛夷眼色顿时黯淡下去,柳叶眉拧到了一块儿,秦林确实说的有道理,如果不去闽浙等地就贸然回京,这擅离职守、抗旨不尊的罪名,可不好担待呢。

    “但是、但是尧媖表妹那里,怎么办呢?要不我回去?”徐辛夷苦恼的抓着头发,很快就自己否定了自己:“不、不行,我没你聪明,真有什么难题,铁定搞砸了。”

    噗~~秦林和张紫萱、青黛都忍俊不禁,徐大小姐什么时候肯承认不如秦林啊,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啦。

    “长公主那么可怜,她求救不应该不管的,”青黛嘟着嘴,摇了摇秦林的胳膊:“要不、要不你再想想办法吧,秦哥哥,青黛知道你最有本事了。”

    秦林抓着头发:“我一个人总不能分成两个用吧?难不成我审阴断阳、神魂出窍之外,还多了身外化身的本事?”

    张紫萱听到这里就低着头想了想,微微一笑:“身外化身吗,小妹倒有个法子,可以试一试。”

    什么法子?徐辛夷和青黛不明所以,秦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张紫萱走进官舱,关上房门,没多久就再次开门走了出来,却叫众人大吃一惊:眼前这位相府千金,肤色涂得稍微黑了点儿,脸型也稍有变化,头戴着无翅乌纱,身穿江牙海水大红蟒袍,腰系九龙玉带、足蹬粉底官靴,分明是第二个秦林秦少保!

    “呔,本钦差奉旨巡查闽浙开海事务,尔等还不快快跪下?”张紫萱粗声粗气的喝道。

    哎呀妈呀,众人都看呆了,这就是活脱脱的秦林嘛,感觉有七分相似了。

    秦林自己也忍不住直笑:“像是像,远看没什么问题了,只是神情动作一半是秦少保,一半是张太师。”

    张紫萱想了想,忽然就贼忒兮兮的笑起来:“喂,衮衮诸公啊,本官巡行江南,一路辛苦劳顿,你们有没有安排几个美女来消遣消遣?”

    像、这像个十足十了!众人纷纷点头称赞。(《网》7*

    秦林黑这张脸,嘴巴都气歪了,合着咱是这种形象啊?

    张紫萱当初就常扮成男子随两位兄长外出,化妆的本事很高明,又和秦林非常熟悉,扮起他来神情动作都很相似。

    关键是,这趟本来就是闲差,视察的主要对象是瀛州宣慰使司,金宣慰使和咱们秦长官是啥关系啊?还有杭城市舶司黄知孝黄太监,也是老朋友嘛!所以,只要张紫萱沿途称病不与不相干的地方官会面,由金樱姬、黄知孝陪着,四面锦衣校尉打掩护,那就不会露馅。

    于是定下计策,由张紫萱假扮秦林去巡视东南沿海,夫人青黛和甲乙丙丁四女也陪在身边,陆远志、牛大力这哼哈二将也随行,好掩人耳目;秦林、徐辛夷带着侍剑,快马加鞭星夜赶回京师,去看长公主朱尧媖到底遇到了什么麻烦。

    “这个计策别的都还好,唯独金小妖该失望透顶了吧?”张紫萱掩口而笑,那笑容像极了秦林。

    京师,朱尧媖百无聊赖的画着画儿,嘴角浮出了一丝难得的笑意:他收到那封信,一定会很着急吧,不知道会不会赶回京师呢?他是钦差大臣,肯定不会为了我这么个没人疼的小姑娘,改变巡视东南的行程吧,尤其是杭城还有那位美丽无比的金宣慰使……

    长公主平生头一次撒谎,就是给秦林写下那封信,托心腹宫女送到了女医馆。

    做下这么荒唐的事儿,连续好几天晚上都没睡踏实,小心肝扑通扑通的直跳,连想想都觉得脸红耳热。

    可她是不由自主的呀!想到母后和冯督公就要替自己挑选驸马,某种未知的恐惧就紧紧攥住了朱尧媖的心脏,让她心口闷闷的,饭也吃不下,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但有什么办法呢,这时候百姓人家讲的是父母之命媒灼之言,皇家则有公主下嫁的一套规矩,身为长公主的朱尧媖连一星半点的自由都没有,就像笼中鸟,有翅难飞。

    她甚至非常的羡慕张紫萱,张太师为什么病得那么及时,病得那么恰到好处呢?姐夫厚着脸皮一求,张家姐姐就顺顺当当的嫁给他了……

    可惜,可惜父皇十年前就已经龙驭宾天,不会有这种机会给自己……啊,朱尧媖呀朱尧媖,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长公主痴痴的笑着,脸蛋儿烧得绯红,浑然不知UU小说的画儿早已一塌糊涂。

    容嬷嬷屁股一扭一扭的走了过来:“长公主,您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老身觉着吧,这些天你有事情瞒着老身!”

    “没、没有,”朱尧媖慌里慌张的摇着头,小鹿般无辜的眼睛移转开,不敢和容嬷嬷对视。

    “哼,也别胡思乱想了,”容嬷嬷撇撇嘴:“太后啊,已经在替你选夫婿了,听说这次的几位驸马人选都是文采风流、儒雅通达的少年英杰,想来是一定合长公主意的。”

    文采风流,儒雅通达?朱尧媖回到了现实,心情顿时一落千丈,想到这几个词儿就不屑的摇了摇头,如果在两年前她或许会同意容嬷嬷的看法,但现在嘛,她只知道那个人所作的诗句,足够叫人笑掉大牙。

    无论如何,在下嫁之前,让我再见那个人一次吧!朱尧媖脑中胡思乱想,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这次绝对只是个痴心妄想,甚至近乎疯狂,但她宁愿这么做,从来不违逆别人的柔弱女子,这辈子总要做一件疯狂的事情吧。

    慈宁宫,三位驸马的人选,正在经由慈圣李太后亲自过目。

    太后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怀孕的王宫女身上,因为太医说她有可能怀的是个男孩,未来大明朝的九五之尊。

    郑桢无时无刻不想让这个孩子胎死腹中,这简直是有眼睛有脑袋的人都知道的,但是唯独万历帝不知道,或者装不知道,因此李太后不得不尽一切可能保护这个未出生的孙子。

    即使贵为太后,她也不得不承认郑桢的手段实在厉害,把儿子迷得五迷三道,如果非得将郑桢扫地出门,那么她将面临和儿子决裂的风险,这恰是李太后不愿意看到的……

    手持拂尘站立在侧后的冯保,见慈圣李太后有些心神不宁,便俯身低声提醒她:“太后娘娘,三位驸马已经在宫前了,是否传召?”

    “传、传召,”李太后这才回过神来。

    三位驸马,都是京师人氏,准确的说都是京师富豪家族的子侄辈,这些家族有着巨额的金银财宝,却没有读书科举成功的子弟,于是把心思放在了攀龙附凤上。

    三位驸马人选,都给冯保送了很多的贿赂,其中最多的那位,当然就最得他的欢心,何况事成之后,还会有一笔数目很可观的谢礼。

    长公主要出嫁了,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冯保仿佛又听到了银子的敲击声,这个贪财无厌的家伙,现在又将脏手伸向了朱尧媖。

    对于年青的皇帝万历来说,他从小就对喜欢打小报告的冯保畏惧万分,冯保利用太后压制小皇帝,为所欲为,根本就不怕万历,更何况万历深陷于郑桢的温柔陷阱,成天为郑桢和王宫人肚子里孩子之间的矛盾而苦恼,根本管不了这个待嫁的妹妹。

    可以说,李太后就是朱尧媖的最后一道防线。

    无论如何,总归是亲生女儿,李太后百忙中抽出时间来选择女婿,好歹也算得上称职了,并且她还是准备好好挑选一下的,至少要选个年貌相当的驸马,不能亏待了女儿嘛!

    太后的年纪不算大,她青年守寡,独居佛堂,性情有点像个花甲之年的老太婆,但实际上她的年纪还不到四十岁,想瞒过她的眼睛并不容易。

    几名驸马人选,都小步快跑趋近玉阶之前,跪下山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乍一看,李太后顿时有几分欢喜,朝着冯保点点头:“冯大伴这次是用心了的,哀家很满意。”

    确实,三位驸马人选都还长得比较帅,左边一个姓李的长身玉立,右边一个姓张的国字脸炯炯有神,不过还是中间一位最合心意,白净脸蛋儿,眉毛英挺秀气,身材不长不短,双目颇为神采,腰间悬一柄象牙折扇,看上去极为文采风流。

    冯保察言观色就知道太后心动,在旁边提点:“这位公子姓梁,家世极为豪富,又是秀才出身,下课考举人也是十拿九稳的,作诗尤为精妙。”

    不消说,梁公子就是三位人选中给冯保贿赂最多了的,他先送了整整两万两白银,然后允诺如果成功坐上驸马之位,还有五万两谢礼相送。

    前后七万两,这是惊人的大手笔了,要知道娶了翰林女儿才五千银子就行,娶公主的地位虽然高,却全家不能再做官,士林中也没有什么势力,论起来还不如娶个翰林女儿呢。

    李太后问道:“那位梁公子,请站起来,走两步给哀家瞧瞧。”

    梁公子闻言大喜,却蹲在地上挨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站起来,走路也不怎么得力,看上去似乎病了。

    “这人莫不是有病?”李太后诧异,可不能给女儿选出个病夫驸马呀!

    冯保低头道:“打听过了,这人骑马射箭都行,是昨天突然感冒了的。”

    “原来如此,”李太后松了口气,见这人生得白净俊秀玉树临风,顿时大为满意,点点头:“那就是这位梁公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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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720章 偏偏选中他

    全文字无广告720章偏偏选中他

    李太后这边选着驸马,那边就传召了长公主朱尧媖到慈宁宫觐见母后,这是宫里不成文的规矩,公主借此可以在半道上和驸马打个照面,不至于到了大婚当天,还连丈夫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全文字无广告

    众宫女、嬷嬷簇拥着朱尧媖往慈宁宫而去,一路上宫女们叽叽喳喳的围着长公主道贺,每双眼睛里都写满了羡慕和憧憬,很快长公主就要有正式的封号了,高贵的身份、丰厚的赏赐、排场浩大的皇家婚嫁、英姿勃勃的驸马爷……这一切简直叫人羡慕得没边儿啊!

    唯独朱尧媖本人,似乎没有一丁点身为主角的觉悟,神思不属的低着头走路,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

    奇怪得很,在这决定终身归属的时刻,长公主心中竟没有一丝一毫对未来驸马爷的猜想,因为另外一个人的身影已经牢牢占据了她的心。

    那个她提起名字都会面红耳赤的家伙,初次见面就发疯似的把她扑倒,从此便势不可挡的冲破了少女的心防:被冯保夺走的琴棋书画四样宝物,是他不可思议的送了回来;身为皇帝的兄长赐他偏殿沐浴,偏偏被她撞个正着;牵着她的手通过象阵,吓得她几乎晕去,却又在大象发狂的千钧一发之际,将她拉回了安全的象背;情同姐妹的宫女吕桂花被冤杀,是他抓到潜伏宫中的白莲妖匪孙怀仁,教训了嚣张跋扈的皇嫂王娘娘……

    对一位年方二八的少女而言,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的芳心之中,还能容得下别的身影吗?

    容嬷嬷从旁瞧出几分端倪,故意装出一副喜气洋洋的笑脸:“殿下啊,这次太后亲自替你挑选驸马,三位人选都是个顶个的青年才俊,十二分的人才品貌,而且对长公主倾慕已久。”

    倾慕已久?朱尧媖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自言自语道:“连面都没见过,谈何钦慕?”

    容嬷嬷赶紧辩解:“他们听说长公主温柔贤淑、清丽动人,所以才倾心敬爱。长公主,您听我说,这次的三位候选驸马里头,一位梁公子格外出挑,出口成章,好比天上文曲星下凡,气宇轩昂,就是那潘安也比不上……”

    “谁稀罕,谁嫁给他得了,”朱尧媖闷头闷脑的小声嘟哝一句。

    容嬷嬷顿时大怒,眼稍往上一挑,嘴角往下一撇,摆出尖酸刻薄的样子就要发作起来。

    此时已到慈宁宫外,正巧看见小太监引着张、李两位驸马候选人垂头丧气的往外走,稍后一些是喜形于色的梁公子,不少太监宫女围着他打躬作揖讨赏钱。

    容嬷嬷立马顾不得和朱尧媖争吵,老脸笑得跟菊花盛开似的,一溜小跑着过去道万福:“恭喜梁公子,贺喜梁公子,老身早说唯独您和咱们长公主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嘛,慈圣太后果然慧眼识珠,就挑中了公子您,哈哈哈……”

    梁公子苍白的脸上浮着病态的晕红,眼神儿也尽是兴奋,亢奋的精神支撑着虚弱的身体,到现在连步伐也轻健了许多。听了容嬷嬷一番话,他就越发欢喜,伸手几张银票就递了过去:“承嬷嬷吉言,那边的就是长公主吧?”

    是、是啊!容嬷嬷看着银票上的金额,喜得心花怒放,如果可以卖的话,她简直恨不得直接把朱尧媖卖给这位出手豪阔的梁公子。

    梁公子打量不远处的朱尧媖,只见这位长公主年方二八,生得秀眉微颦、樱桃红唇、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脉脉含情,清丽可人的瓜子脸稍稍显瘦,美人肩微微下削,穿一件束腰织锦宫装越觉身段窈窕修长,腰身盈盈一握,真是位出色的美人儿。

    梁公子顿时魂灵儿都飞在半空,心中喜不自胜,故意低低的干咳两声,将左手袖子轻轻一挥,右手啪的一下打开折扇摇了摇,自己觉得肯定是玉树临风,说不尽的风流潇洒。

    那边的宫女们人人眼睛里冒着小星星,恨不得是自己要嫁给这梁公子,半晌之后乖觉些的就回过神来,七嘴八舌的向长公主贺喜,招了位这样称心如意的驸马爷。

    殊不知朱尧媖呆呆的站在原地,好似霜打了的茄子,看着梁公子的眼神儿就像看到了什么恶心的怪物,皱着眉、苦着脸,嫌恶之情是摆明了的。

    “走、走吧,母后、母后还等着呢……”朱尧媖结结巴巴的吩咐着宫女,再也不看梁公子一眼,低着头匆匆走了过去。

    梁公子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脸上好像没什么脏东西啊,便低声问容嬷嬷:“本公子和长公主,是初次见面吧?怎么她、她好像?”

    容嬷嬷也察觉了几分,赶紧满脸堆笑:“害羞,长公主害羞呢,驸马爷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有老身陪着长公主,一切都妥当。”

    哦,原来是害羞啊,梁公子咋巴咋巴嘴,又悄悄给了容嬷嬷七八张银票让她多担待,这才出宫而去。

    哪里是害羞?朱尧媖贝齿把嘴唇咬出了深深的牙印,几乎忍不住要痛哭起来,因为她认出那位新选上驸马的梁公子,就是以前多次见过的梁邦端!

    那时候,朱尧媖穿着男装,梁邦端则和顾宪成、刘廷兰等朋友高谈阔论,所以长公主认识他,他却不认识长公主。

    论起来,梁邦端出身京师巨富之家,爱摆谱、好虚荣、极其热衷虚名,成日里和众位斯文朋友谈诗论文,做诗会、办雅集,出钱充大头,本质上其实没什么劣迹,心性也不像顾宪成那么老奸巨猾,平生既不曾欺压百姓,也不曾吃喝嫖赌,勉强算得上一位有为青年。

    偏偏他和顾宪成、刘廷兰、孟化鲤、魏允中等三元会人物交情颇深,和秦林是怎么都不对眼儿,朱尧媖恨屋及乌自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更何况秦林多次略施小计,把顾宪成、梁邦端一伙人整得欲死欲仙,朱尧媖眼中的梁公子呀,也就和小丑差不多了。

    想到自己要嫁的驸马居然是这位,朱尧媖心中真是一片瓦凉,脑瓜子像是僵住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的不真实起来……

    “尧媖、尧媖!”李太后无奈的摇摇头,顾左右道:“这孩子,从来都是懵懵懂懂的,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懂事?就这么把她嫁出去,哀家可有点不放心。”

    冯保眯着眼睛:“太后勿忧,老奴以为长公主大婚之后,自然就会明白很多事情,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朱尧媖这才猛的回过神,慌里慌张的下拜:“儿臣叩见母后,母后万福金安!”

    李太后这才回嗔作喜,想想女儿就要出嫁,自己给予她的关爱却委实有限,终究有那么一点儿愧疚之情,便柔声道:“孩儿平身。母后为你挑的驸马梁公子,刚才你和他照了面,母后的眼光还不错吧?这位梁公子模样俊俏,又饱读诗书,”看样子脾气也柔软,将来断断不会委屈了我儿……”

    “母后,母后,”朱尧媖走上前两步,双膝跪下,一脸哀恳的看着李太后。

    冯保心头打了个突,他晓得梁邦端和秦林不对付,看这样子,莫非是以前秦林在长公主跟前下了蛆?

    李太后皱了皱眉头:“我儿,你有什么话说?”

    朱尧媖鼓足了勇气,期期艾艾的道:“儿臣、儿臣谁也不嫁,这辈子就陪着母后……”

    “傻孩子,说的什么傻话呀?”李太后摇了摇头,伸手摩挲着女儿的头顶,把这当作了小女孩的傻话。如果是普通人家的母亲,早已发觉了女儿的异常,但李太后全副心思都在两个儿子和未出生的孙子身上,哪儿顾得了朱尧媖?

    冯保唯恐朱尧媖说出别的话来,赶紧道:“长公主孝心可嘉,肯定舍不得离开太后,不过宫中有陛下、娘娘和潞王陪伴太后,将来还会有皇子皇孙,长公主也不必担心太后会孤独寂寞,何况下嫁之后,仍是在宫中居住,随时都可享天伦之乐。”

    这番话说的有理有据,不过重点还在皇子皇孙四字,李太后一听立马想起王宫人肚子里的孙子,便不再和女儿多说,即刻传旨:“好了好了,尧媖不要再闹——来呀,封我儿朱尧媖为永宁长公主,按制赐食邑、赏银,即刻准备大婚!”

    朱尧媖失魂落魄的离开慈宁宫,只觉两只脚像踩在棉花堆上,轻飘飘的不着力。

    大部分宫女还以为公主是大婚之前的紧张,唯独容嬷嬷眼睛骨碌碌一转,笑嘻嘻的凑上来,压低的声音却透着股子狠劲儿:“长公主,闹闹小性子也就罢了,拧着劲儿违逆了太后、得罪了驸马爷,您这又是何必呢?将来你们小两口还得过一辈子,生儿子、生孙子,白头到老……老身觉着吧,万一要是被他听到点什么风声,嘿嘿!”

    朱尧媖听得不寒而栗,想到要和梁邦端这人过一辈子,就已心如死灰,更别提容嬷嬷隐含的威胁之意了,更叫她恨不得即刻死去。

    哈、哈、哈,容嬷嬷干笑三声,自以为拿捏住了长公主,分外得意。

    “容嬷嬷是吧,家叔请您过去一趟,”都知监少监张小阳公公带着一群小太监走过来。

    容嬷嬷虽然靠上了冯保这棵大树,但也不敢得罪司礼监秉笔太监兼御用监掌印张诚啊,赶紧应承着过去,离开之前还给两个心腹宫女打个眼色,让她们盯住长公主。

    张小阳呵着腰:“长公主,奴有件事给您说说,能不能叫左右稍退?”

    宫女们互相看看,立马知趣的走远了,容嬷嬷尚且不敢得罪张小公公,何况她们。

    朱尧媖心中正在纳罕,就见那群小太监当中,一个冲自己吐了吐舌头,一个挤了挤眼睛,那副惫懒的样子,正是朝思暮想的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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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721章 包在我身上

    721章包在我身上

    “姐、姐姐,姐夫!”朱尧媖喜从天降,刚刚大声喊了两句,又赶紧掩住嘴巴,心虚的四下看看。

    好在长公主的“大声”喊,也就比蚊子哼哼的声音稍微大那么一点点而已,除了张小阳和几名心腹小太监之外,并没有别人听见。

    “嘘~~”秦林伸出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亮晶晶的眼睛叫朱尧媖耳根子烧得绯红,赶紧低下了头。

    长公主的胸膛里,像装了只咚咚乱跳的小鹿:完了完了,我这么个没人疼的小丫头写封信,秦姐夫竟然真的回来了!怎么解释突然写信叫他回来呢?他、他不会什么都知道了吧?

    徐辛夷抢上一步,抓着表妹瘦削的肩膀:“尧媖,什么都不用说了,梁邦端那浑球,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叫他下辈子再做驸马梦吧!”

    朱尧媖睁着水蒙蒙的大眼睛,先是讶然,接着就长长的松了口气,亏得有梁邦端选上驸马这件事,姐姐、姐夫还以为是她预先听到了风声,才急召秦林回来“救命”呢。

    果然秦林就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长公主您放心,收拾梁邦端这家伙,姐夫我是瘌痢头上打苍蝇——百发百中!”

    噗嗤一声,朱尧媖抿着小嘴儿直乐,红着脸儿小声道:“梁、梁邦端虽然讨厌,不过姐夫将他比作苍蝇……”

    秦林嘻嘻坏笑:“不是苍蝇,那就是蚊子了,他不惹别人,专门来惹表妹你,正好撞我枪口上,那就叫做蚊子找蜘蛛——自投罗网!”

    “你、你才是蜘蛛精呢,”朱尧媖双手搓着衣角,不知怎的,在秦林面前似乎一切烦恼都没有了,这位平日里害羞内向的长公主,说的话也多了不少。

    徐辛夷悄悄掐了秦林一把,你当皇宫大内是自己家呀,还和尧媖表妹开起玩笑来了,说正事!

    秦林干笑一声,直截了当的告诉朱尧媖,这几天不必着急、更不要做什么傻事儿,姐姐姐夫想点办法,总能把姓梁的好事给搅合黄了。

    “不过,表妹你究竟喜欢哪样的夫婿啊?”徐辛夷忍不住追问,“就算这次不嫁姓梁的,将来总要嫁人哪,最多拖到十八岁也不能再拖了吧,你有没有中意的?”

    朱尧媖抬起头,弱弱的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姐夫,最后低下头去,轻轻的摇了摇。

    “要不,让姐夫替你挑?”徐辛夷试探着问道,又把秦林肩膀拍了拍,很自豪的说:“这家伙眼光毒得很,他替你挑的夫婿啊,绝对没错!”

    啊?长公主顿时红了脸儿,小巧的鼻尖上浸出汗水,半晌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秦林,尧媖表妹的亲事,可得着落在你身上啦!”徐辛夷叉着小蛮腰哈哈大笑。

    有锦衣卫北镇抚司出马,天下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秦林也拍着胸脯夸下海口:“长公主瞧上谁,那是谁的福分,谁敢敬酒不吃吃罚酒?一切包在姐夫身上,到时候就算绑,也得把表妹喜欢的人绑了来!”

    真的吗?这可是你答应的呢……朱尧媖抿着小嘴儿笑得更欢了,水润的大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小星星。

    见到了秦姐夫,得到了他的亲口允诺,长公主今晚睡得很香。

    秦林本身就是宫里常来常往的锦衣卫大员,徐辛夷也是经常进宫的,又有张小阳打掩护,很轻松就再次出宫。

    选驸马之事涉及宫闱机密,而且不像扶植郑桢那样对双方都有利,张家叔侄纯粹是看在秦林面子上才帮忙的,秦林也知情识趣,不把他们拖进来太深,以出了东华门就和张小阳告辞。

    秘密回京,当然不好住自己府邸,侍剑已在灯市口外青云客栈订了两间上房,然后等在东安门外,秦林、徐辛夷出来会合之后一块儿去了客栈。

    小二送上茶水点心,秦林随手打赏一小块纹银,让他没事就不必过来。

    客栈小二是极有眼色的,出去时顺手就关上门,里头这位爷带了两位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个长腿的够劲够辣,另一个也像画上的美人儿,接下来要做什么不是很清楚吗?

    在店小二心目中正大享艳福的秦林,却在皱着眉头思忖,慢慢的道:“梁邦端这厮,其实没什么大本事,要对付他也容易,只是一时半会儿无从下手,偏偏李太后定的婚期又太近了,怎么拖一拖才好,否则尧媖表妹一旦下嫁,那就再难转圜。”

    “要不,我去把梁邦端打个不能自理,让他在病床上躺个把月?”徐大小姐咧着嘴,非常“狰狞”的冷笑。

    噗的一声,侍剑先笑喷了,自家这位大小姐的思路,还真是简单直接啊!

    笑什么笑?徐辛夷嘟着嘴,把侍剑瞪了一眼。

    秦林摆摆手:“不妥,这样做太没道理,而且都知道大小姐你跟着我下江南了,突然跑去把梁邦端打一顿,别人肯定怀疑我是不是也回来了——不行,办这件事,咱们俩都不能公开露面。”

    如今的朝局,虽是江陵党一家独大,但秦林也不能真的肆无忌惮,万历想玩恩威并施的帝王心术,憋着劲儿想打磨打磨他,秦林的性子却又是占便宜不嫌多、吃亏半点不肯的,连装委屈都不大愿意,叫陛下憋得够呛呢。

    如果钦差大臣擅离职守,悄悄潜回京师的事情曝光,那秦林就纯粹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了。

    徐辛夷杏核眼滴溜溜一转,又笑嘻嘻的道:“要不,你去找找那位炙手可热的郑淑嫔?离京之前,就听说她宠冠六宫,不日将升妃子了,嘻嘻,你和她的交情不浅嘛。”

    呃,这算某种试探吗?秦林摸了摸鼻子,想起和郑桢的最后一次会面,就很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当即正色道:“别胡说,她未发迹的时候,我帮了她几个小忙而已,之后就谈不上什么交情了,你看为夫像那种市恩卖好的小人吗?”

    像,太像了!徐辛夷和侍剑都不约而同的点头。

    你们、你们啊……秦林呼哧呼哧吹了两口气,无论如何,这次都不想找郑桢帮忙,那女人太奸,又恰好记恨着王宫人肚里的龙种,如果把她拉进来,万历、王皇后、李太后、冯保围绕未出生的小皇子搅合成一团,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但可以肯定的是,事情只会变得更加复杂、更加难以掌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么办嘛?”徐辛夷嘟嘟囔囔的抱怨。

    侍剑也抓了抓头:“想推迟婚期,嗯,皇家的规矩婢子不晓得,但是民间的话,如果尊长生了重病……”

    “我还知道死了父母要守孝三年呢!”徐辛夷翻了翻白眼,觉得侍剑说得纯属废话,朱尧媖的父亲是隆庆老皇帝,十年前就已龙驭上宾,她母亲是李太后,难不成为了推迟婚期,去向李太后下毒,叫她生场重病?

    哪知就在此时,秦林的眼睛突然就变得亮闪闪的,嘴角浮出了那种熟悉的坏笑。

    当夜,没人注意的时候,武清伯府来了位不速之客,看样子像是个身段婀娜的女子,蒙着脸,声称有机密书信要交给老伯爷或者李高李指挥。

    听这口气,武清伯府的奴仆们不敢怠慢,当下从她手中接过了书信,还没来得及问她是从哪家府邸出来的,女子转身就走,很快就没了影儿。

    远处阴影之中,侍剑取下面纱:“长官、大小姐,信送过去了,能行吗?”

    “哈哈,十拿九稳!”秦林满脸坏笑。

    徐辛夷忍不住把他拍了一巴掌:“你这家伙,就知道捉弄武清伯老爷子。”

    是啊,谁叫他两爷子贪财贪小便宜呢?秦林在清明上河图失窃案中,就拿武清伯当枪使,可这次故技重施,他料定武清伯仍会重蹈覆辙。

    那可不是,武清伯府的仆人们很快把信送到了大管事手上,大管事一看那信背后的纹样,就赶紧交给了武清伯李伟,而老爷子接到信之后,也立刻招来了儿子李高商量。

    “秦姑爷的信,哈哈,咱父子又要发财啦!”李伟的小圆脸写满了兴奋,白胡子一抖一抖的,眼睛亮得活像灯泡。

    清明上河图事件之后,秦林和李伟、李高父子逐渐谙熟,晓得这父子俩是市井生意人的脾气,现在更是借李太后的势力做了皇商,秦林就帮带着他们做点生意,让漕帮给低价运货啊,请五峰海商按成本价供应海外珍奇什么的,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李伟大钱没赚着,弄点小钱也乐呵,便将秦林视为平生第一个知己,还屡次请他想想主意,说有什么大生意,不妨大伙儿一起做。

    果不其然,这次秦林奉旨巡视闽浙海贸,大生意就送到武清伯府上来啦!

    李高将信看了看,有些拿不定主意:“如果真能成,咱们家绝对能赚得盘满钵满,可张相公能答应吗?”

    “这……不试试怎么知道?”李伟挥了挥手,又笑起来:“就算不成,借这个由头,也能弄点别的好处嘛。”

    父亲大人英明啊!李高也笑得合不拢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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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722章 妙计延婚期

    722章妙计延婚期

    “岂有此理!”文渊阁密阁禁地,中极殿大学士太师左柱国张居正将桌子重重一拍,丹凤眼中精芒闪现:“谁鼓动武清伯上的本章,谁告诉他要新开商埠?”

    难怪张太师生气,秦林走之前,刚商议了闽浙沿海除已开的杭城、月港两处之外,又新开三处商港,作为全面放开海禁的最后一步,这是比较机密的消息,只有内阁大学士和王国光、曾省吾、张学颜等人知道。

    现在,武清伯李伟的本章却是要求以皇商身份,在新开的宁.波港享有海贸专营权!

    消息走漏是其一,李伟的要求更和张居正的施政策略背道而驰,本就是准备全面开放海禁以鼓励民间商业、增加关税收入,偏偏李伟还要独占一座海港的专营权,张居正看到这本章,真是被气乐了。

    还好老太师不知道,这就是他那新科女婿秦长官撺掇出来的……

    次辅张四维神色微动,声色俱厉的附和道:“如今这些皇亲国戚,越发不知道收敛,武清伯累年所得赏赐已经极多,还在索求无厌,真是欲壑难填!学生赞成张老先生的意见,这次一定狠狠给他顶回去,否则将来你求宁波,我求月港,开海之利尽入巨室之手,朝廷公用依然匮乏。”

    张居正捋着胡须微微颔首,对张四维的建议深以为然,只不过他是一切从公心出发,根本没有察觉到副手眼底闪过的一丝奸诈。

    李太后虽然尽力约束娘家人,叫他们不敢胡作非为,但终究是李伟的女儿、李高的妹妹,如果张居正的驳斥过于严厉、不留情面,李伟会怎么想,李太后又会怎么想?

    这分明是给李太后、张居正、冯保的铁三角打楔子啊!

    三辅申时行却是个老好人,也没想那么多,听到张居正、张四维要严词驳回,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微微弯腰,笑道:“太岳老先生,凤磐老先生,学生以为凡事总讲个以和为贵,武清伯市井出身,素来贪财爱货,这又不是头一次了。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李太后既对亲族约束甚好,咱们似乎大可不必……”

    张居正想了想,笑起来:“汝默贤弟,你真是个好好先生!罢了,既是如此,便由贤弟你来票拟吧。”

    申时行接过本章,字斟句酌的想着票拟词句,他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论词气委婉那是满朝第一。

    张四维甚为失望,但事已至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否则被张居正察觉了他的用心,那就万劫不复了……

    申时行的票拟口气放得很缓,意思却很明白,本就要放开海禁、鼓励商业出口,来征收关税以供朝廷所用的,今天武清伯乞一港,如果答应了,明天定国公、成国公乃至荆王楚王也来乞请,到时候答不答应呢?陛下您的内帑银子,有不少来自海贸呀!

    万历亲政不久,内廷政务还多数掌握在司礼监掌印冯保手中,冯督公看了这本章和票拟,大概也就猜到怎么回事儿,吊梢眉微微扬起,摇着头苦笑了一下,吩咐左右送去请陛下圣裁。

    李伟贪财爱占便宜,这是满朝文武都知道的,冯保就算长了八个心眼,也只说李伟又要捞点好处,万万想不到这道本章背后还有秦林的影子啊!

    万历接到本章时,正在和郑桢郑淑嫔在后花园垂钓玩乐。

    “呀,上钩了,上钩了!”郑桢天真的拍着巴掌,红红的嘴唇微微翘起。

    身边的万历早已色授魂与,抚着她的玉背,低声调笑:“爱妃,你才是朕此生所获的美人鱼哩。”

    郑桢微微偏着头,倚着万历肩膀娇羞无限,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谁钓谁?哼哼……

    “皇爷,冯大伴有本章请圣裁,”小太监用金丝木盘托着本章呈上。

    万历不耐烦的翻了翻本章,就皱起了眉头,他一点不傻,甚至精明过头了,看到这折子的反应可想而知——银子与其送给亲戚,不如自己用更爽快呀!外公真是越老越糊涂了,要钱的话,问朕、问太后娘娘要不就得了,你乞请宁.波港,无异于给皇亲国戚开了道大口子,将来一个个都来乞请,朕怎么应付得来?

    “什么本章,叫我的皇爷这么为难?”郑桢吃吃娇笑,纤纤玉指拈着本章看了看,顿时眼睛眯了起来。

    李太后护着怀孕的王宫人,叫郑桢气得几乎发狂,连带着把李伟父子也恨上了,斗不赢李太后,难道还不能给李伟父子使点坏?眼珠一转,郑桢就攀着万历肩头,柔声道:“皇爷,照说李老伯爷是太后的父亲,应该多照顾照顾,可陛下直接赏他金银财宝就行了嘛,宁.波港离京师这么远,老伯爷和舅舅都是闲不住的,办皇商也总是亲力亲为,这千里迢迢的,万一路上有个闪失,岂不追悔莫及?”

    “对、对,还是爱妃想得周全!”万历正琢磨怎么回绝呢,郑桢就替他想到借口了,真是贴心啊。

    比起乞请一座大港口的专营权,平日赏赐的那点金银珠宝,简直就是毛毛雨啦~~

    万历很高兴的批红,完全同意了内阁票拟的意思,并且说明自己不予批准,乃是顾虑武清伯年纪老迈,不希望他一大把年纪还操心商贾之事。

    嗨,这不屁话吗,李伟就是做些锱铢必较的事情才快活,让他不做生意、不赚钱,那简直比打他还难受呢。

    很快,消息就传到了秦林的耳中,侍剑推开门送进书札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趴在床上的徐大小姐浑身香汗淋漓,房间里充满了旖旎的气味,便脸色发红,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间。

    秦林、徐辛夷这两天哪儿也不用去,整天待在客栈的上房里头胡天胡地,周易参同契神功果然了得,次次把丰腴健康的长腿美女杀得丢盔弃甲,连声告饶才罢休。

    书札是张小阳送来的,他叔叔是司礼监秉笔,所有奏章都从司礼监过,消息格外灵通。

    秦林拆开看了看,正如自己所料,李伟上了乞请本章、张居正把持的内阁就毫无意外的批驳了、万历和冯保的反应也在意料之中……他哈哈大笑着,往徐辛夷挺翘的臀瓣上拍了一巴掌,准备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又、又要啊?”趴着大睡的徐辛夷,迷迷糊糊的嘟哝着,费力的撑起大长腿,翘起了诱人的臀瓣,小蛮腰塌下去,上次欢好的汗水还没干透,又是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秦林喉咙口像是火烧起来了,哪里还管得了别的?将书札随意一扔,双手箍住油光水滑的小蛮腰,从后面来了一记狠狠的冲刺……

    武清伯府,气氛就完全不同了,老伯爷李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阖府上下人等都知道,老伯爷的生意没做成,那是比杀了他都还难受。

    李高也好不到哪儿去,苦着脸对父亲道:“张太师不容情就罢了,陛下,陛下竟然也不卖这面子,真是过分,说到底他还是您的外孙哪!”

    “这、这,这位陛下,”李伟忍了又忍,总算顾忌皇家制度,没敢把小兔崽子四个字骂出来,但也憋得脸发青了,“竟然说怕**心生意,岂有此理!且不说可以派你去,就算我这把老骨头也还硬朗得很,往南方走一趟,有什么关系?”

    李高讪讪的道:“爹,看来这次,您得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否则谁都不把您这国丈放在眼里了。”

    李伟、李高父子俩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看来,得出无敌必杀绝招了!

    武清伯咬了咬牙,吹胡子瞪眼睛,突然闪身往后一跳,托的一声倒在床上,然后扯床单蒙住脑袋,瓮声瓮气的道:“告诉你妹妹,就说她爹病了,病得很重,要不要来看最后一眼,就随她便吧。”

    装病,这就是咱们武清伯老大人屡试不爽的绝招呀!

    李高立马兴高采烈的出门,去向妹妹李太后报告老爹重病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李太后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听冯保说了这件事的大概,自然知道老父亲又在玩装病的把戏了,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但身为太后,一国之母,能不尽孝道吗?更何况就算李伟没病,用到装病的法子,也肯定是心里面不舒服,做女儿的能不去开解开解吗?

    只不过这趟出宫,朱尧媖也要求跟着一块儿去,外孙女看看生病的外公,人之常情嘛。

    李太后看到父亲直挺挺倒在床上,用被单蒙住脸装死的样子,心头就是哭笑不得,只好柔声劝慰。

    李伟中气十足的喊道:“爹病了,真的病了,只怕活不了几天,太后娘娘万金之躯,别来看我这将死之人。”

    “外公真的病得很重呀!”朱尧媖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看见外公这个样子,眼睛里泪水直打转。

    李高想笑又不敢笑:“长公主,武清伯这次委实病得很重,只怕、只怕……唉!”

    朱尧媖珠泪成串落下,跪下抽噎道:“外公病得这么严重,做外孙女的还能欢欢喜喜出嫁么,那不是禽兽不如了吗?母后,请把婚期推迟吧!”

    啊?李太后、李伟、李高全都傻了眼,因为太后娘娘探视生病的武清伯,潞王、成国公、定国公等等皇亲国戚都有女眷过来探视,就站在屋里屋外呢,难道能当着这么多人告诉朱尧媖,她外公其实是在装病?为了乞请港口没得逞装病?

    大伙儿心知肚明是一回事,自己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啊!

    外面各家贵戚女眷嘈嘈切切的议论声已经响了起来:“长公主孝心尤嘉,不愧为天家贵女……”“就是,纯孝之心,尤为可佩……”

    李太后无可奈何,看了看单纯得像一张白纸的女儿,叹口气:“既如此,就把婚期延后吧,看什么时候你外公能病愈。”

    最后这句,已经带着点抱怨了,叫装病的李伟和李高都有点不自在,两爷子都哭笑不得,怎么摊上这么位听风就是雨、说啥就信啥的长公主哟。

    殊不知,肩膀一抽一抽似乎不停抽噎的永宁长公主朱尧媖,其实是在偷偷直乐,心说秦姐夫的法子,还真是绝了!

    !@#

荆湖卷 723章 士可杀不可辱

    723章士可杀不可辱

    永宁长公主至诚纯孝,因外公武清伯李伟病重,不顾钦天监算定的吉日临近,毅然推迟了婚期,这一仁孝之举立刻轰传京师,街谈巷议都赞一声好个孝心可嘉的长公主,士林清流更是挥动如椽大笔,盛赞我皇明以仁德抚育天下,永宁长公主堪为天家贵nv之表率。e^看《》.)

    京师的张公鱼、黄嘉善、萧良有,南京的王世贞和众弟子,都先后为这件事写了佳作传世,就连顾宪成顾大才子也骈四俪六的写了一篇,什么“本朝fù德远迈汉唐,是以无馆陶之横,无太平之骄……公主懿德布于闺阁,今之贵室骄nv而不守fù道者,闻之宁无愧乎?”

    得,话里话外透着股酸劲儿,所谓不守fù道的贵室骄nv,当然是暗指徐大小姐啰!话说徐辛夷把顾宪成揍得满脸huā,他这股怨念还能小得了?

    可怜,顾宪成也就敢笔头子上扯点淡,连徐大小姐的名字都不敢点出来,更可怜的是,他还不知道长公主推迟婚期的幕后黑手,其实就是他做梦也又怕又恨的秦林和徐辛夷。

    这天文人雅士们又在醉仙楼雅聚,谈论得最多的就是梁邦端梁公子和永宁长公主的婚事,对这位刚选上驸马的朋友,众人言谈中不无羡慕。

    顾宪成板着脸,正颜厉sè的道:“吾不羡梁贤弟攀龙附凤娶得公主,吾羡他娶得大义纯孝之妻!”

    好个顾解元,说得果然妙极,有进士出身当然不羡慕做那空壳驸马啰,人家羡慕的是品德,哈哈,登时把你们这些俗人压了一头吧?

    众位朋友对顾宪成的仰慕之情,顿时如滔滔长江绵绵不绝,又好像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只可惜品德不能当饭吃,到了会账的时候,众位文人雅士抠mō着干瘪瘪的钱包,对梁邦端的怀念就越发热烈。(《》7*

    “对了,有几天没看见梁贤弟了,”刘廷兰一边mō出两钱碎银子,一边自言自语。

    孟化鲤把十三个大钱整整齐齐的排出来,闻言就连连点头:“就是,梁贤弟自从选上驸马,就没lù过面,想是在家里准备大婚?”

    孙稚绳冷面热心,起哄道:“如今他婚期延后,正是百无聊赖之时,咱们干脆去贺他一贺!”

    众人齐声道好,说是去贺梁邦端,每人无非是写两个斗方、提几句诗词,不huā什么本钱,梁家却必定会留饭,走的时候说不定还会送几两谢步银子呢。

    说走就走,一行人出了崇文mén,笑嘻嘻的来到崇北坊梁府。

    梁家极为富有,房舍占地极为宽广,粉墙青瓦、庭院深深,院墙内尽是鳞次皆比的房舍,就是灯市口纱帽胡同张居正的太师府,气象森严或有过之,富丽堂皇却不如它了。

    mén口的奴仆老远看见这群人过来,两个进去通传,剩下的迎出来,满脸堆笑的和公子爷的朋友们打招呼:“各位老爷、公子请少待,已经去通知我家公子了……”

    顾宪成这伙人是梁府常来常往的,众人闻言就笑道:“要什么通传?咱们直接进去吧!”

    哎哎哎,奴仆们面面相觑,终究不敢拦这伙文曲星。

    顾宪成等人进去,熟mén熟路的就朝梁邦端住处走,忽然老远听得里面几声咳嗽,声音破擦擦的,孙稚绳心直口快,不禁奇道:“梁兄的咳嗽还没好?婚期将近,庆典上咳起来未免不好看,依我说,就该去请南京李老神医来瞧瞧,他梁家又不差这两个钱。”

    孟化鲤把孙稚绳衣襟拉了拉,摇头示意他不要胡说八道,低声道:“梁贤弟的咳嗽病,这几年也不知请了多少医生,吃了多少斤人参,到现在好像还更严重了。《》.他这个样子,怎么选上的驸马,恐怕里头也很有些说道吧,咱再当面提及,恐怕叫他尴尬。”

    孙稚绳恍然大悟,继而浓眉皱起,似乎很不高兴,看了看众人不以为然的样子,终于yù言又止。

    听得众人吵吵嚷嚷,梁邦端终于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只见他脸sè红润,神采焕发,看上去倒不像有病的样子,笑眯眯的朝众人拱手:“今天什么风,把众位大贤吹到了陋宅?真是蓬荜生辉了。”

    “好你个梁贤弟,做了驸马,就躲在家里等吉期?”孟化鲤笑着和他打趣。

    刘廷兰也故作惊讶:“只听说娶了公主便不能纳妾、不能流连青楼楚馆,可从没说过连朋友会面也不准啊!”

    众人哄堂大笑,魏允中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忍不住拍了拍梁邦端的肩膀。

    这两巴掌就了不得,梁邦端身子狠狠的晃了两下,几乎要摔倒在地,勉力支撑才没有摔倒,然而脸sè已是煞白。

    众人都觉诧异,刘廷兰把魏允中扯了一下,“你这么用劲儿干啥?谁不知道你老魏是练家子啊?”

    “我、我……”魏允中莫名其妙的看了看自己手掌。

    “梁老弟刚午觉起来吧,连站都站不稳了,”顾宪成摇摇头,叹口气:“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好羡慕梁贤弟高眠不起啊。”

    梁邦端舒了口气:“就是、就是,小弟刚刚睡醒,脚步尚有些踉跄。”

    众人嘻嘻哈哈的逗趣,恭喜梁邦端做了驸马,又夸永宁长公主不但传说她容貌极美,又极守fù德,事亲纯诚至孝,实在是位称心如意的妻子。

    梁邦端神sè讪讪,敷衍着众位朋友,看样子却有些魂不守舍。

    孟化鲤最为乖觉,打趣道:“莫不是因为婚期推迟,梁贤弟心有不甘?哈哈,我老家洛阳出豆腐,常听人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梁贤弟觉得是不是这个理儿?”

    梁邦端脸sè稍微一变,禁不住咳嗽两声,还没来得及回答,两名小厮就快跑过来:“少爷、少爷,老爷有急事找你,请过去一趟。”

    这……梁邦端犹豫着看了看朋友们,众人晓得梁家有事,这是不会留饭了,心中未免有点失望,但人家长辈又招,自然不能拦住呀!于是嘴上都说不必管我们,你自己去就是。

    梁邦端匆匆辞别,往内宅去了。

    好在众位文人雅士也没彻底失望,在离开梁家的时候,大管事恭恭敬敬捧出红纸包好的小包,说今天府中有事,不能留酒饭,实在过意不去,请诸位老爷、公子收下这点代酒银。

    这是官场士林迎来送往的通例,众人当然毫不客气的收下,唯独那孙稚绳稍微犹豫一下,是孟化鲤拿起来,塞进了他手里。

    人人都有了银子,就更不好去吃酒了,尤其是几个主事、都老爷做穷京官的,熬得家里叮当响,赶紧攥着银子回去赎当。

    孟化鲤看看孙稚绳神sè不好,便将他一拉:“孙老弟,今晚愚兄请你,勿嫌小菜饭简慢。”

    孙稚绳无可无不可的,两人就去东升饭庄,那里的便碟白切ròu又多又便宜,正适合孟化鲤这种穷京官和孙稚绳这种以秀才身份游历京师的人。

    可注定这两位老兄吃不成白切ròu,刚走到一条胡同里面,忽然前面一人缓缓走来,脸上竟méng着黑布,只lù出两只眼睛!

    情知不妙,两人便往后退,那知后面也有位méng面人迈着长tuǐ一步步走来,身形轻捷有力,宛如兜圈子bī近羚羊的猎豹!

    孟化鲤压住心虚,把眼睛一瞪:“老爷我是户部主事孟化鲤,哪儿来的小máo贼……”

    “户部主事很了不起啊,连尚书、shì郎的命,老子也取过哩!”前面那人笑嘻嘻的说着,声音颇为含hún。

    吹牛吧!孟化鲤自然不信,他却不知道对面来的这位正是秦林秦少保,那句话半点虚假都没有,秦林亲手宰掉的王本固是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虽是闲差,官阶却正好和六部尚书平级,查办之后斩首的蓟辽总督杨兆,也有兵部shì郎官衔。

    孙稚绳练过点儿武功,自然不甘心束手就擒,拉开mén户喊一声打。

    还没真打起来,他就只能住手了,因为后面那位轻捷如豹的méng面人,手中握着一柄雪亮的宝剑,正把胡同墙上的青砖一块块切下来玩,轻松惬意就跟切豆腐似的,孙稚绳不会认为自己的拳头能比青砖更硬。

    秦林的这把剑真是锋利啊!徐辛夷坏坏的笑着,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又朝秦林挤挤眼睛,咱们这次一位柱国、太子少保,一位魏国公府的大小姐,做起了雌雄大盗。

    秦林变了嗓音,怪腔怪调的道:“看见没,你们脑袋没青砖硬吧?待会儿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否则把你们切成十块八块的扔去喂狗!”

    “士可杀不可辱!”孟化鲤tǐng了tǐngxiōng脯。

    咦,还是硬骨头呢!徐辛夷诧异起来,举着宝剑往孟化鲤脸上晃了晃,作势要去割他耳朵。

    刚才还威武不能屈的孟化鲤孟主事,忽然咚的一下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好汉饶命,下官十年寒窗刚刚考上进士,做了穷京官还没有什么进项,可怜下官家有八十老母、三岁儿子……”

    靠!秦林和徐辛夷无语,还以为这厮真的硬骨头呢,原来他嘴巴虽硬,骨头却是软的。

荆湖卷 724章 命不久矣

    724章命不久矣

    孟化鲤轻易服软,徐辛夷大为得意,见那孙稚绳还直tǐngtǐng的站着,便又tǐng着宝剑晃了晃:“喂,你这黑脸黑嘴的秀才,主事孟老爷已经投降了,你服不服气?”

    秦林闻言绝倒,多次看到这人和顾宪成、梁邦端在一块儿,应该是京师小有文名的人物,他穿斓衫、戴方巾,自然是个秀才身份,此人也确实生得面如锅底,两道铁眉,难怪徐辛夷毫不客气的称他黑脸黑嘴。

    孙稚绳却不像孟化鲤那么脓包软蛋,见宝剑当xiōngbī来,也没侧身躲闪,只是两道铁眉微微一皱,眼观鼻鼻观心沉声道:“京师首善之地,两位竟敢拦路行凶,就不怕王法吗?就算两位自恃武艺高强,须知我大明厂卫之中亦有无数高手,一旦闻风而至,两位就chā翅难逃了。”

    他提别的倒也罢了,提到厂卫高手,徐辛夷和秦林就把肚子笑痛,孙秀才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位就是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印官,号称下马力能格象救驾、上马千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俞龙戚虎刘大刀、东李西麻皆不如的厂卫第一“高手”秦林秦少保!

    秦林干咳两声:“咳咳,老兄,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咱们既然敢在京师犯事儿,当然不怕厂卫鹰犬,莫说别人,就是那格象救驾、单骑出塞,神勇无敌威震四海的厂卫第一勇士秦少保亲自前来,咱也不会惧他三分!”

    天哪,有不要脸的,可谁像秦林这么不要脸?徐辛夷强忍住狂笑一场的冲动,憋得肚子都痛了。

    孟化鲤半蹲在地上,拉了拉孙稚绳kùtuǐ,小声道:“服软,服个软吧,咱们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孙稚绳无可奈何,想了想就坦然道:“两位手持利器,孙某手无寸铁,如今既已被擒,终需留此有用之身以期报效国家、显亲扬名,两位有何吩咐尽管说来,只要不违天理王法,孙某照办便是了,若要孙某行那不忠不义之事,则在下宁愿引颈就戮。”

    呵,这人倒有点意思,徐辛夷笑嘻嘻把他打量打量,撇撇嘴:“说的好听,最后还不是举手投降。”

    秦林却略觉诧异,这孙秀才先直陈要留有用之身,不会傻乎乎的硬拼,懂得审时度势;接着申明不可违背天理王法,倒也有礼有节;直到现在,除了最开始宝剑bī来时皱了皱眉头,身处下风而神态始终从容不迫,比起一张嘴硬、两颗膝盖软的孟化鲤,那就胜过太多了。

    “孙稚绳,这是你姓名?”秦林略想想,就回忆起曾听顾宪成那伙人叫过这孙秀才名字。

    “是在下的字,”黑脸铁眉的秀才,朝着两个强人很有礼貌的拱拱手:“在下北直隶保定府高阳人氏,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孙,名承宗,草字稚绳。”

    徐辛夷拿着剑脊拍了拍他肩膀,不屑的道:“什么稚绳、老绳的,你就叫草绳岂不好些,还能拿来捆捆柴禾……”

    忽然徐大小姐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秦林一双眼睛瞪得像两块芝麻小烧饼,直tǐngtǐng的盯着孙稚绳,像是看到了南洋进贡的珍奇怪兽。

    “孙、孙承宗,你就是孙承宗?”秦林哑然失笑,这位老兄的名气,再过几十年那可大得很哪,天启、崇祯两朝倚为朝廷柱石,只不过秦林脑子里也没装下整部《明史》,当然不知道孙承宗字稚绳,虽然之前见过两面,也没往这方面想啊。

    孙承宗今年刚满二十岁,他十六岁上中了秀才,也算个不大不小的神童了,保定府离京师很近,他就像过去很多人那样以秀才身份游历京师,在达官贵人府邸做西席夫子,并和士林中人互相往来,渐渐也有了点文名,但和后世的名满天下相比,那就简直不值一提了。

    见méng面人听到自己名字之后似乎很惊讶,孙承宗只觉莫名其妙,他虽然小有名气,但和孟化鲤这位三元会骨干、新科进士相比,那还差得远呢,为嘛这méng面人如此失态?

    秦林却jiān笑着打量孙承宗一番,徐辛夷看见他那样儿,就知道这家伙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心中暗自纳罕:秦林怎么晓得孙秀才名字,莫非他有个如huā似yù的姐妹?

    “咳咳,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既不用你们作jiān犯科,也不抢你们钱财,就是问问你们和梁邦端jiāo往的所见所闻,”秦林把无意中发现孙承宗这节放下,先问梁邦端的事情。

    本来也是嘛,难道秦林能扯下méng面黑布,说我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太子少保,现在虎躯一震,你孙承宗赶紧纳头便拜?靠,不带这么玩的呀!既然知道这位未来的大人物了,哈哈,还能逃出咱秦长官的手心吗?

    孟化鲤听得这里,就舒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来、原来不是劫道绑票的,吓死本官了……”

    孙承宗却早有所料,一个穷秀才、一个穷京官,有什么好劫的?至于利用他俩作jiān犯科,那就更渺茫了,部里的主事和西席老夫子,又能有什么大权去替人干坏事儿?

    “原来两位是要打劫梁公子,”孙承宗“自作聪明”的做出了判断,苦笑着摇了摇头:“没奈何,现在为了保命,咱只好有一说一,梁公子家财巨万,只是身体向来孱弱……”

    孙承宗把梁邦端平日里怎么咳嗽,一咳起来就面sècháo红,近来越发病势沉重,都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哼,也是个经不起吓的胆小鬼,”徐辛夷登时把孙承宗看低了三分。

    怎么老说梁邦端有病的事儿?孟化鲤míhuò不解的眨巴眨巴眼睛,继而“恍然大悟”:定是孙老弟迫于利剑威胁,不能不说出些东西,却又念着朋友之情,拿些无关痛痒的话来敷衍绑匪。

    秦林却眉头一挑,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看孙承宗,又问道:“他咳嗽吐的痰,有没有什么异状?”

    “痰里面带着血丝,”孙承宗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午饭后那段时间,有什么异常吗?”

    “会身体发热,脸sè也变得红润。”

    “有没有见过他午睡之后的样子?”

    “那是两个月前了,我们去找他的时候,他刚午睡醒来,汗水打湿了贴身衣服,两名仆人正替他换。”

    喂喂,这是搞什么啊?孟化鲤被秦林和孙承宗的一问一答搞糊涂了,这哪儿是绑匪探路啊,分明就是医生要替梁邦端治病嘛!

    秦林可不管这些,又问了刚才见到梁邦端的情形,孙承宗照样据实作答,秦林的眼睛也就越来越亮。

    终于,秦林挥了挥手,“好了,孙秀才、孟主事,老爷已经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你们俩最好也嘴巴闭紧点,要是走漏了咱们想劫梁府的风声,叫梁府有了准备,小心你们的狗头!”

    孟化鲤忙不迭的点头,死道友不死贫道,梁邦端虽然是朋友,但也不值得冒着生命危险去维护呀。

    徐辛夷持着宝剑一挥:“怎么着,还不走,等着咱们请客?”

    孟化鲤一听这话,顿时如méng大赦,抱着头狂奔而去。

    孙承宗也迈开tuǐ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过身来,低声问道:“两位不像绑匪,问的也不是绑匪的话,莫非是从宫里来的?”

    秦林和徐辛夷一怔,大小姐就拿着宝剑舞了两下:“晴天不肯走,等到雨淋头,快滚!”

    孙承宗笑笑,还朝这两位拱了拱手,无论来人是东厂、锦衣卫还是直接来自宫中,能把藏在心底的话说出来,都让他感觉舒服多了,走出胡同口的时候,做了一个深呼吸。

    孙承宗不满梁家贿选驸马、欺君骗婚的行径,但毕竟是朋友一场,犹豫着又觉得不好径直去告发,这下有人找上mén来问,反叫他下定决心,纾解了xiōng中块垒。

    小跑着来到梁府墙下,孙承宗将红纸包着的代酒银子从墙头掷了进去,这才大步流星的离开……

    胡同中徐辛夷还剑入鞘,双手叉着小蛮腰,“秦林你眼光不错,这个黑脸秀才,还真有点儿意思。”

    秦林也看出来了,孙承宗明明是有意配合。现在他还只是个秀才,自己又做着méng面大盗,当然不便相见,将来再慢慢理会吧,只要孙承宗在京师,孙猴子还能逃出秦林这尊如来佛的手掌心?

    “闲话休讲,现在看来,永宁的婚事上还真是被骗了,”秦林扯着徐辛夷,在四通八达的胡同里七拐八弯,顺手扯掉了méng面的黑布。

    两人都有化装,秦林是个三绺黑须的白脸书生,徐辛夷是个粗手大脚的书童,徐大小姐很不满意这种搭配,要求下次自己扮书生、秦林扮书童。

    徐辛夷听到永宁婚事被骗,杏核眼就亮闪闪的:“怎么,梁邦端真的病得很严重?他看起来也就身子弱了点儿,平时咳嗽什么的……”

    “非常非常严重,”秦林顿了顿,又道:“是肺痨,积年的慢xìng肺痨!而且看样子,梁邦端活不久了!”

荆湖卷 725章 查找证据

    725章查找证据

    “肺痨,你真的确定是肺痨?”徐辛夷杏核眼瞪得溜圆,脸sè都完全变了,蜜sè的脸蛋写满了忧心忡忡:“他虽然经常咳嗽,但看起来还活蹦luàn跳的呀,和走三步就气喘的肺痨病人,似乎很不相同吧?”

    秦林叹口气:“那是因为他家财巨万,请得起最好的医生,吃得起最好的yào……只可惜再多的钱,也挡不住死亡降临!”

    肺痨也就是肺结核的别称,由结核分枝杆菌感染引起的肺部疾病,这种疾病在古代是公认的不治之症,也难怪徐辛夷闻之sè变了。~~中医虽然博大jīng深,毕竟不是包治百病的,没有异烟肼、利福平等现代化学yào剂,即使是大明神医李时珍也巧fù难为无米之炊,只能用夏枯草、积雪草和筋骨草等中yào做辅助治疗,肺痨病人tǐng不tǐng得过去,还得看自身体质如何。

    这就叫医生治得了病却治不了命,得了肺痨这种不治之症,除了听天由命之外还真没有别的好办法。

    长期咳嗽、痰中带血、午后低烧、睡觉盗汗、xiōng闷xiōng痛等临chuáng症状,都是肺结核的典型症状,秦林虽然没搞过临chuáng,但做出这点判断还是小菜一碟,几乎可以肯定梁邦端所患的是肺结核。

    为什么梁邦端平时也就咳嗽咳嗽,脸sè并无大碍,行动也和常人差不多,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咳喘而已?想想就知道,他家富甲京师,有的是金子银子,延请名医悉心调理,huā重金购得灵yào,自然能补充气血,显得无甚大碍。

    徐辛夷倒也不笨,听了秦林的分析立刻举一反三:“这么说,是他故意要掩饰自己患病的情况了,肺痨是会传给别人的,顾宪成那伙人晓得他是痨病,一定会远远躲开,哪里还肯和他酸溜溜的谈诗论文、替他抬轿子捧臭脚?啊呀,顾宪成、孟化鲤这伙人,都倒八辈儿血霉啦,多半也被传上肺痨了吧!”

    秦林摇摇头,当然不是徐大小姐这么说的,肺结核虽然是传染病,但患者当中也只有开放xìng结核会传染,非开放xìng的不会传染,梁邦端都病这么久了,目前很有可能属于非开放xìng肺结核,不大会传染。

    另外,身体健康的青年具备较强的免疫力,往往接触开放xìng结核病人也不会感染,即使感染也不发病;而那种xìng格yīn郁、身体虚弱的人,就容易被感染、发病。

    不过对于肺痨患者身边长期密切接触的人来说,仍然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开放xìng和非开放xìng之间会发生转化,人的身体状态也不是永远都能保持良好,如果啥时候遇到肺痨患者在开放xìng阶段,身边这人又有个头疼脑热免疫力下降……

    “梁邦端还真是自sī自利到了极点,恶毒到了极点!”徐辛夷听得这些,就气得破口大骂。

    梁邦端骗婚,一来以无耻手段骗得公主,他自己命不长久,还要拖累永宁一辈子替他守寡,二来夫妻之间免不得亲密接触,梁邦端是绝不肯承认自己有肺痨的,更不可能提醒永宁注意,那么永宁岂不是很容易被传染上肺痨这种不治之症?

    说得严重点,梁邦端的所作所为,和蓄意谋杀实在没什么区别。

    “幸好这王八蛋也活不长了,”秦林冷酷的撇了撇嘴角,对梁邦端这么个无耻之辈没有半分同情:“就算有再多的钱,请再好的医生,他也活不过今年秋天。”

    再好的医yào也只能暂时续命,梁邦端病这么些年,以孙承宗口中描述的情况看,已快到油尽灯枯的时候了,秦林推测他剩下的命,也就少则两三个月、多则五六个月。

    徐辛夷正在幸灾乐祸,忽然就闷闷不乐了:“不妙,实在不妙,李伟老爷子装病也不能装太久,尧媖表妹的婚期最多还能拖个十天半月的,那时候梁邦端还没死啊!”

    哪怕朱尧媖今天出嫁,梁邦端明天就死了,可怜的永宁长公主也成了寡fù,得替梁邦端守一辈子寡!李太后和万历再怎么生气,在礼义纲常面前,也只能捏着鼻子承认姓梁的这mén亲家,还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想到这里,徐辛夷又一次紧咬银牙,把梁邦端恨入骨髓。

    现在有什么办法,能阻止梁家骗婚的yīn谋得逞呢?李太后已经选定了驸马,秦林和徐辛夷又不能公然lù面。

    秦林一拳狠狠砸在掌心:“证据,咱们得找到梁邦端明知命不久矣,还来骗婚的证据!”

    “证据嘛……有病就得治,秦林你是说?”徐辛夷杏核眼变得亮晶晶的。

    当然是去找替梁邦端治病的医生,还有谁能比这位大夫,更了解梁邦端的病情呢?

    通知马彬、洪扬善这两个心腹,由北镇抚司予以调查,结果却令秦林大跌眼镜:短时间内,居然查不到是谁替梁邦端诊治的!

    “秦少保放心,属下即刻发天字密令,叫校尉弟兄们着紧,抓几个舌头动了大刑,还怕撬不开他们的嘴?”洪扬善面sèyīn霾,别看他对秦林毕恭毕敬的,人家好歹也是锦衣卫的一员干将,杀气腾腾呵。

    秦林摇摇头:“这么干,恐怕打草惊蛇,再说时间也拖得久了。”

    如今满城轰传永宁长公主为外公武清伯病重而推迟婚期,李伟老爷子当然不好意思立马从病chuáng上蹦起来,但李太后已经有点不乐意了,估计李老爷子也就再躺个两三天,等宫里赏赐出来,即刻就会“大病痊愈”。

    也就是说,秦林要抢在永宁下嫁之前搞定一切,等北镇抚司的排查,恐怕来不及,如果这个过程中打草惊蛇,被梁府查知端倪而节外生枝,那就更加麻烦了。

    洪扬善也是满腹委屈,咱北镇抚司都是监视朝廷官员、保卫京畿重地、刺探边境军情、缉拿白莲妖匪,谁会留意富家公子梁邦端请的医生啊?何况梁家像是早有准备,各方打探都没什么消息。

    秦林打发洪扬善离开,徐辛夷就笑嘻嘻的道:“今晚,咱们夜探梁府?”

    “真当劫匪上瘾啦?”秦林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下一步怎么办,山人自有妙计。

    要找替梁邦端治病的医生,咱们那槿黛nv医馆不是现成吗,同为杏林中人,从这边打听起来就容易得多,而且不会打草惊蛇。

    和南京的情况有些不同,因李建方做了太医院院使,名义上天下的医生、yào铺、惠民yào局都得归他管,于是槿黛nv医馆在京师这边行医没遇到任何阻力,而且极受京师同仁的推戴。

    青黛虽然不在家里,nv医馆的情报工作却不曾停下——本来这件事也没告诉青黛,而是由甲乙丙三位nv兵负总责的。

    秦林很快从nv医馆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京师以治疗痨病著称的名家共有三位,其中有个叫赵和甫的最为可疑,近两年突然像发了大财,房子也翻修了,huā园也扩大了。

    徐辛夷登时来了兴趣,只是稍稍有点不放心:“难道不能是他替别人治病,赚了诊金?”

    “我的大小姐,想想是些什么人容易得痨病吧!”秦林笑着捏了捏徐大小姐高tǐng的鼻尖。

    徐辛夷想想就明白了:“穷、穷人!痨病一般是穷人得的,这样看来,赵和甫果真可疑。”

    疾病多发群体和卫生条件、营养状态有很大关系,比如高血压、脂肪肝就是富人病,与之相反,痨病鬼痨病鬼,这是典型的穷人病,虽然有梁邦端、林黛yù这样富贵而得肺痨的,但得这病的穷人才是大多数。

    所以,以治疗痨病闻名的大夫,想维持生计容易,想发大财那就比较难了,赵和甫是替什么人诊病,才能盖房子、扩huā园?答案已呼之yù出。

    崇文mén南边的yào王庙前,一位青布衫、瓦楞帽的中年男子正对着yào王菩萨虔诚叩拜,口中念念有词:“菩萨保佑弟子一家老小路上平安,将来四时八节香烛顶礼,下半生天天虔诚念经……”

    “赵先生,也来拜菩萨啊?”有穿短衫扛扁担的苦哈哈,笑着的和他打招呼:“多亏您治好小人的痨病,您悬壶济世,才是咱们的活菩萨呢!”

    这位就是以治疗痨病著称的赵和甫,他并不居功:“谈何治好?是你自己身体健壮,所以才扛了过去。”

    说罢,他嘴角流lù出一丝苦笑,匆匆离开了yào王庙,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两个人远远的缀着。

    赵和甫拐了两个弯儿回到家中,敲mén进去就顺手把院mén掩上,院中已经套好了马车,细软也收拾停当,一家老小做好了出远mén的准备。

    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mén,赵和甫毕生行医积德,活得坦然自若,这才一次于心有愧,就不得不远走高飞,离开京师这是非场了。

    砰砰砰,mén被轻轻的叩响了三下,赵家人都有点吃惊,赵和甫自己更是jī灵灵打了个寒噤。

    秦林推开mén,和徐辛夷一块笑嘻嘻的走进来:“赵和甫赵先生,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啊?”

    “我们、我们去山西省亲,两个月后回来,”赵和甫硬着头皮答道。

    秦林笑了,锋利的目光在赵和甫脸上打了个转儿:“省亲,哼哼,恐怕是一去不回吧?”

荆湖卷 726章 新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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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和甫大惊失色,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朝前推拒:“你、你们怎么知道的,你们是什么人?”

    秦林微微一笑,将衣摆稍稍撩开,北镇抚司的虎头腰牌就晃花了赵和甫的眼睛,吓得他脸色煞白,浑身直哆嗦。全文字无广告

    毕竟赵和甫不是白莲妖匪、江洋大盗,而是个治病救人的医生,惹到五城兵马司六扇门顺天府什么的,就够他喝一壶了,轮到凶名昭彰的北镇抚司出马,立马把他吓得魂灵儿飞在半空。

    赵家妻儿老小见状就乱作一团,他老婆愣怔片刻之后扑上来,摇着赵和甫手臂,声音带着哭腔:“当家的、当家的,你犯了什么罪过,就惹到北镇抚司上咱家门?”

    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将拐杖一顿,老泪就掉下来了:“媳妇,你还不明白?这两年你丈夫出诊,大捧银子拿回来,又盖房子、又扩花园,我做娘的就心头不安,我劝他也不听,只管敷衍我老人家,这次突然说要出远门,更加猜到不对劲啦……那银子怕是拿着烫手啊!”

    秦林叹口气,知子莫如母,赵家老太太年纪一大把,反比儿子看得清楚。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徐辛夷踏前一步,圆溜溜的杏核眼瞪着赵和甫:“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清楚!弄不好,欺君之罪是要抄家、株连三族的!”

    赵老太太顿着拐杖,痛心疾首的看着儿子:“孽障、孽障!我赵家三世行医积德,没想到竟毁在你的手上!”

    赵和甫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我招、我招,求两位官爷高抬贵手……”

    秦林和徐辛夷使个眼色,他揪着领子把赵和甫提溜进房间里面,徐辛夷打开门放侍剑进了院子,让她持宝剑看守赵家老小,不许他们乱说乱动闹出动静。

    赵和甫只是个医生,哪经过这阵仗?自打北镇抚司上门,他的心理防线早就崩溃了,被提进房间之后就软瘫在地上,哭丧着脸叫屈:“冤枉、冤枉!秘密替梁公子治病是实情,但罪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丧心病狂,不顾自己就要死了,还会去参加选驸马啊……”

    好嘛,这算是有史以来秦林抓到的最痛快的罪犯了,完全是不打自招,还没等发问呢,就自己彻底坦白了。(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根据赵和甫的供述,早在三年前梁邦端刚患上肺痨的时候,就请他前去诊疗。他发现梁邦端咳出的痰呈泡沫状夹杂血丝,形寒自汗,形体消瘦,舌质淡而少津、舌苔光剥,脉数虚大无力,属于阴阳两虚型肺痨,便以熟地、黄芪、茯苓、白术、陈皮配成保真汤调治,果然病情有所好转。

    梁府大喜,赠他纹银五百两,又说梁邦端以文会友,文名日盛,要结交京师儒林名士,而肺痨有传染之险,人皆避之,所以务求赵和甫保守秘密。

    赵和甫心中天人交战,最后一时糊涂,觉得肺痨未必都传染,且梁邦端接触的都是气血旺盛的年轻人,未必就能患上肺痨,便答应了梁府的要求。

    他又应梁府所请,以紫河车、龟板胶、鹿角胶、冬虫夏草等名贵药物配伍,培益梁邦端的先天精血,使他保持面色红润、身体如常人的状态,不显出痨病鬼的黄瘦样子。

    接下来的三年里,赵和甫严守秘密,定期替梁邦端诊疗,换取了丰厚的报酬,但始终未能痊愈,今年以来梁邦端的病情更是越发严重,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赵和甫回天无力,好在梁家早在三年前就知道这是不治之症,也没怎么难为他。

    如果事情就这么过去,那倒也罢了,结果赵和甫做梦也没想到,梁邦端这个将死之人,竟去参加驸马遴选,还真的选上了!

    梁邦端的行为,放在百姓家就是骗婚,可人家朱尧媖的同胞哥哥就是当今万历皇帝,那罪名就成了欺君罔上!

    赵和甫得知消息,真正好像半空里炸响了霹雳,惊得他目瞪口呆,偏偏他生性优柔寡断,想要出首告发洗清罪名吧,又瞻前顾后拿不定主意。

    这时候梁家又派人来找他了,一番威逼利诱,让他紧紧闭上嘴巴。

    赵和甫越发心惊胆战,表面上敷衍过去,暗中准备全家逃走,还没来得及动身,就被秦林捉个正着。

    “好了好了!”徐辛夷听完供述就拍手大笑:“现在有了人证,咱们可以去踢冯保的屁股啦!看他冯督公这次还怎么抵赖?哼,竟敢给尧媖表妹选个将死的痨病鬼做驸马,真是岂有此理!”

    “冯保,冯督公?你们、你们杀了小人吧!”赵和甫一脸苦相,简直快要晕过去了,这都什么人呐,冯保是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这两位居然要去踢他屁股!

    宁愿担着欺君之罪,也不敢得罪冯督公啊!他也不算有意欺骗,最多知情不报吧,就算龙颜大怒,也就自己掉脑袋、全家流放,可要是惹到了冯督公,估计全家人都得下黄泉!

    徐辛夷见他这副脓包样子就生气,双手把腰一叉就待发作,秦林摆摆手:“罢了,单是这么个人证还嫌单薄,咱们回京还背着擅离职守的罪名,所以一定要做到一击必中,不能给对方抵赖狡辩的机会。”

    梁家完全可以抵赖,说并不认识赵和甫,而赵和甫也不可能有过硬的证据,来证明曾替梁邦端治疗肺痨,梁邦端说自己是近期得了感冒,秦林也不能去割他的肺查验呀!到那时冯保、刘守有等人站出来倒打一耙,指摘秦林擅离职守,他反而麻烦了。

    秦林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这事还得着落在赵和甫身上,于是沉声道:“赵和甫,如果你能提供比较确凿的证据,本官可以考虑放你一马!否则抓你全家进北镇抚司大牢,到时候你就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赵和甫吓得浑身冒冷汗,抓着头皮冥思苦想,忽然叫起来:“啊,有了,一年半之前梁邦端身边有个胖丫环,无缘无故的咳嗽,小的诊断她也得了肺痨,替她诊治开药,后来梁家送她回家休养,还请小的写过几张方子……这个丫环很可能知道些东西。”

    “这个丫环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秦林想了想,又追问道:“她既然也患了肺痨,现在还活在人世吗?”

    提到这些,赵和甫总算稍微恢复了一点自信:“她叫做春桃,我听人说因她生得白白胖胖,梁府老夫人很像有福气的样子,所以特地将她拨去服侍得病的梁邦端。春桃身体底子比梁邦端好,又吃了小人开的药,就算不能痊愈,拖个三五年总是不成问题的。她家,让我想想……对了,记得听丫环们说过,是京师北面的小汤山附近。”

    京师北面昌平县境内小汤山有温泉,辟为皇家禁苑,供皇室和勋戚显贵沐浴,徐辛夷到京师之后常率众女兵出城打猎,也到过那里。

    事不宜迟,秦林和徐辛夷立刻就要赶往小汤山,临走前秦林冲着赵和甫笑笑:“你知情不报,也算得上欺君之罪,但念在你被人胁迫,免你一死吧!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可服罪?”

    “服罪、服罪!”赵和甫觉得能不死已是万幸,又眼巴巴的望着秦林:“不知大人您说的活罪?”

    秦林想了想:“那就罚你下半辈子每逢三六九日,便替京师穷苦百姓免费诊疗痨病吧,今后做事但凭良心,切不可再鬼迷心窍。”

    赵和甫喜从天降,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多谢两位大人网开一面。

    秦林念在赵和甫平时兢兢业业为百姓治病,半生积德行善,是一时糊涂做了傻事,终究是被梁府诱惑、胁迫,而且知情不报也和主动犯下欺君之罪有所区别,便以罚代刑,叫他治病救人立功赎罪。

    赵和甫在生死边缘走一遭,大彻大悟看淡了名利,从此真正不计报酬替病人诊疗,悬壶济世,救治了千百条性命。哪晓得世上事情就有那么怪,赵和甫不求名利反而名利双收,逐渐声誉鹊起,成为了京师医坛的一杆旗帜,若干年后他在所著《痨病杂论》一书中屡屡提及秦林当初的宽宥之德,仍不免唏嘘感慨。

    但在这时候,赵和甫还想不到这么多,秦林叫他保密,他果真不敢多说,只告诉了家人们自己得到宽恕的消息,顿时赵家老小呼啦啦跪了一地,多谢秦林、徐辛夷高抬贵手。

    “对了,如果你想命长点,最近带着妻儿老小暂时避一避吧,”秦林让赵和甫一家人先出城兜个圈子,然后洪扬善、马彬自会接他们去安全的地方。

    梁家都做出欺君罔上的罪行了,难保他们不会狗急跳墙。

    做完这些,秦林和徐辛夷乘上涂得脏兮兮的两匹宝马,向京师北面的小汤山进发。

    一路上秦林有点心不在焉,他在想着一个问题:任何犯罪都有动机,梁家不惜触犯欺君罔上的罪名,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诚然只要永宁一下嫁,哪怕梁邦端立刻就死了,万历和李太后迫于礼义名分,就不能对梁家咋的,甚至要把他们照顾得好好的,但梁家就值得冒这么大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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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727章 寻访春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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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北坊的梁府,本来房屋就精致华贵,最近又金漆粉刷、张灯结彩,越发显得喜气洋洋。

    大明朝的规矩,凡公主下嫁必建公主府,如果夫家条件有限,就划拨地盘起造公主府,假如夫家祖宅占地较广,则扒掉部分旧屋,在原址起造新的府邸,而像梁家这么富有,房屋本来就极其华丽了,主持其事的工部侍郎潘季驯乐得省下钱去治河,只把原来的梁府划了一半,添设描金彩画、粉饰装修一番,就成了簇新的永宁公主府。

    梁府进进出出的骄仆和亲朋好友,就把胸膛挺得更高了,从前只是有钱而已,现而今却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一举做了大明皇帝的亲家。驸马虽然不能应科举、做实掌兵权,胜在地位够高啊,属于超品大员,位居伯爵之上呢。

    更有人寻思,梁家本就是经营南北商贸的商贾巨室,这下攀上皇亲,摇身一变成为皇商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南边开海禁的呼声越来越大,梁家有了皇商身份,还怕不赚个盆满钵满?

    俗话说富在深山有远亲,梁家住在闹市就更方便,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朋故旧几乎把门槛踏断,阖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谁能想得到新晋驸马梁邦端梁公子身染不治之症,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梁府办过喜事不久就要办丧事呢?

    早已病入膏肓的梁邦端,正在后面一处不许丫环仆人随便进入的厅堂里面,红着脸和父母亲发脾气:“咳咳,你们、你们怎么搞的?冯督公不就是要钱吗,给他,给他呀!合着我死了,你们就乐意了?咳咳咳……”

    梁父是个面相油滑的中年商人,他面对儿子的诘问万般为难:“不是舍不得钱,是冯督公也没办法,长公主孝心可嘉,要等武清伯病势痊愈才肯下嫁,咱也不好去催啊!”

    “那赵和甫呢,为什么不派人去宰了他,让他跑掉了?”梁邦端质问着,仿佛在他口中,赵和甫只是随时可以杀掉的小鸡,哪怕这三年里,多亏了这位赵大夫替他悉心诊疗,他才能活到现在。

    梁父苦笑:“爹爹也想过,还是收买比较好,毕竟赵和甫治痨病是出了大名的,在咱们家进出虽然做得隐秘,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他在这节骨眼上突然被杀,难保不会有人联想到咱们头上,罢了,赵和甫远走高飞,自然不会乱说咱们的事情。”

    梁邦端还想说什么,可呼哧呼哧直喘气,就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全文字电子书免费下载)

    “我儿别着急,坐下休息,喝点绿豆百合润肺汤,”梁母是个富态的女人,她万般慈爱的看着儿子,嘴里念念叨叨的:“我儿福大命大,长命百岁……”

    梁邦端气咻咻的坐下,喝了半碗润肺汤,胸口火烧火燎的感觉稍微褪去,又催道:“胡先生说了,我这是先天不足的胎里病,只有娶公主冲喜,得了真龙之气才能病好!爹、娘,你们要救儿子的命,就得赶快呀!”

    胡先生是一位手面很阔的朋友,不知怎的梁邦端对他是言听计从;梁父精明过人,也觉得这胡先生说的很有道理,特别是他还提到了南方即将开放的海贸,有意与成为皇商之后的梁家密切合作。

    如果说梁邦端年轻识浅,梁父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他并不太相信所谓龙气冲喜的说法,但他知道成为皇商,会在即将放开的海贸生意中,占据多么大的优势。

    所以,梁家拿出了数额惊人的银子,贿赂了从司礼监掌印、东厂督公冯保一直到容嬷嬷的相关人员,使梁邦端一路过关斩将成为了新晋驸马。

    “好、好,爹爹尽快想办法,”梁父柔声安慰着儿子,不管他做生意多么精明,毕竟父子天性,这一刻他看到面色潮红、明显病入膏肓的儿子,也流露出怜爱之意。

    可是,怜爱儿子就要用到骗婚的下作手段,乃至牺牲一位无辜者的终身幸福吗?

    梁邦端怕死怕得要命,想娶一位流着皇家血脉的公主来冲喜,似乎也很可怜,但又有谁问过即将被他作为“药物”和“炉鼎”来使用的朱尧媖的感受呢?

    想必被梁府算计的朱尧媖,心情绝对好不到哪儿去吧?

    错了,长公主这时候像只快活的小鸟儿,纤纤素手执着一支簪花小管,在澄心堂玉版纸上一笔一画的画着,常常似颦非颦的眉头舒展开来,水蒙蒙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樱桃小口也含着微笑。

    就算下嫁梁邦端的危险依然存在,就算她离心上人咫尺天涯,就算秦林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她的千般柔情,但想到秦林就在京师,在替她这么个可怜的小姑娘千方百计的奔走设法,永宁长公主的芳心就像搁在了蜜罐子里面,每时每刻都是甜丝丝的。

    或许永远没有终成眷属的机会,但一位花季少女,总是拥有做梦的权利。

    用镇纸按着画儿的小宫女惜画是永宁的心腹,也是她甘冒奇险送出了那封求救信,让秦林从江南飞奔回京。

    “长公主,您画得越来越像了呢!”惜画抿着嘴吃吃的笑。

    “像、像谁?”永宁吃了一惊,从那种美妙的境界回到了现实,顺着惜画的视线往UU小说那幅寒江独钓图看了看,顿时羞红了小脸儿。

    画面上寒江独钓的渔翁,年纪轻得实在不成话,尤其是本应老成、稳重的神情,却画得格外狡猾奸诈,活脱脱的像极了秦林!

    “长公主画的什么画儿啊,让老身看看?”容嬷嬷似乎和欢乐有仇,端着张涂满香粉的大饼脸就凑过来了。

    朱尧媖连忙将画儿合上:“没什么,我随便乱画的,嬷嬷别理会。”

    “长公主的画,想必是极好的,就赏老身看看也无妨嘛!”容嬷嬷笑容满面,却劈手就去夺画儿,刚才她在窗外断断续续听到两句,不免起了疑心。

    永宁哪里想得到她竟会如此大胆?呆了一呆,容嬷嬷已将画纸抢在手中,吓得她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

    惜画反应快,抢上去将那卷画纸扯住,她年小力弱,扯不过容嬷嬷,一时气急干脆伸手乱撕,将画儿撕得粉碎,再也看不出画的是谁。

    “小蹄子,你个小蹄子!”容嬷嬷气得破口大骂,伸手抓、挠、掐、挖,揪住惜画身上的肉狠命拧。

    惜画也精灵,绕着朱尧媖转圈子躲避,容嬷嬷好几下都掐在了长公主身上,她倚老卖老也不当回事,嘴里还直叫:“小蹄子,看我治不治得了你个小蹄子!”

    永宁本是胆子极小的,这会儿也生气了:“容嬷嬷,你、你究竟是教训惜画,还是教训本公主?”

    容嬷嬷脸色一变,不再掐了,手指着惜画,歪着嘴冷笑:“你敢教唆带坏长公主,哼,老身这就去禀告冯公公,等着进东厂吧!”

    “谁怕你?”惜画硬着头皮顶上去,不过容嬷嬷刚走,她就跪在了朱尧媖脚下:“长公主救命,婢子进了东厂,那就没命出来啦……”

    “我、我替你向冯大伴求情吧,”朱尧媖也急得不行,冯保对万历都是阳奉阴违,哪里肯听她求情?

    别的宫女都是被容嬷嬷又打又拉控制了的,见状反而暗自庆幸,亏得自己早转了风,要不然,恐怕现在倒霉的,就是自己吧。

    这种幸灾乐祸的嘴脸,叫朱尧媖心头更加悲凉,看了看跪在脚下的惜画,只觉生离死别就在眼前,双眼顿时垂下泪水:秦林,秦林你在哪里?如果你不快点回来,惜画就要被他们抓走了……

    秦林在小汤山,他和徐辛夷从永定门出了京城,一路策马奔驰,没太久就到了胖丫环春桃的家乡。

    向田间地头的老农打听春桃家在哪儿,老农怔了一怔,迟疑着朝西边村头指了指方向:“春桃……你是说老曾家吧?村西头青砖瓦房就是。”

    “谢谢您,老爷爷!”徐辛夷甜甜的道谢,脸蛋上露出两只酒窝。

    等秦林和徐辛夷急驰而去,老农脸上的神情就越发怪异,拄着锄头站了半晌。

    春桃家是座青砖瓦房的小院子,在小村里算是鹤立鸡群了,秦林和徐辛夷找到这里的时候,院子里一个年轻女人正在奶孩子,见有客上门才红着脸儿,抱着孩子进了屋。

    春桃家姓曾,老爹曾阿大、母亲马氏和哥哥曾春牛听到有客上门,就一块儿迎了出来,三个人都是没见过世面的,手足无措的瞧着秦林和徐辛夷。

    徐辛夷展现着很有亲和力的阳光笑容:“你们家有个女儿叫春桃,在梁家做丫环,一年多前生病,打发回家的,对吧?”

    曾家三人互相看看,迟疑着点了点头,曾春牛吭哧吭哧的挤出句话:“是,俺妹是在梁家做过丫环,你、你们是什么人?”

    “咱们有急事,请带她来,或者带我们去找她!”徐辛夷说着,就把一锭扔给了曾春牛。

    见曾家三人还在迟疑,秦林终于开口了:“北镇抚司办案,不得延误!”

    曾春牛吓得打了个哆嗦,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最后朝秦林做了个跟我来的手势。

    七拐八拐走了一段路,小汤山果然名不虚传,不时看见热腾腾的泉眼,但秦林和徐辛夷都没把心放在这上面。

    “就是这里了,你们要找俺妹妹,她就埋在这里,”曾春牛木着脸,朝一座小小的坟头指了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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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湖卷 129章 打脸要打狠

    练兵时秦林厚赏重罚,他承诺每月分配的常例银子增加到过去的两倍,但要在此基础上实行增减,拉开等级差距,谁练得好谁拿得多,谁练得差就扣谁常例份子,违抗军令更要实行军法。

    庚字所的军校们已经拿过一次双份军饷了,对秦林的话深信不疑,再加上对丙字所抱着怨念,人人鼓着劲儿训练,满心准备在下次争地盘斗殴时一洗前耻。

    秦林深知这个时代的训练方法必然有他的道理,所以只要求了仰卧起坐,俯卧撑,跑步这几个体能项目,其余都让韩飞廉按照戚继光的《纪效新书》和《练兵实记》来办。

    戚继光率领戚家军平倭寇,打鞑靼,无往而不利,他的办法必定最适合当前的明军。

    比如整本《纪效新书》当多有鬼神之说,什么“(如果去战不前)就是军法漏,天业假手于人杀你”,以后人看来似乎是封建迷信。但是要知道这个时代并没有什么主义什么思想,要让士兵有敬畏之心,还有什么比鬼神之说更有效呢?其实戚继光的办法是最简单最明确的。

    庚字所的这些校官在厚赏重罚,以及要与丙字所争地盘的压力下,训练成果还是相当不错的,并且他们本来就有军队的基础,稍加训练就成绩斐然。

    只花了十天时间,正军的战阵之法。几本大道了纪效新书“千百人列队而钱,勇者不得先,怯者不得后”的要求,而军余们也练得好勇斗狠,杀气腾腾,据说晚上走夜路可以把人家养的狗都吓得不敢乱叫。

    可叫庚字所全体官校奇怪的是,丙字所的老对头们突然软了,非但没有再做出挑衅的举动,甚至路上遇到了都低着头走路,至于地盘嘛,更是完全退出了和庚子所交叉重叠的地区,摆出退避三舍的姿态。

    简直就和以前判若两人!

    莫非丙字所的人吃错了药?

    秦林心头也纳闷不已,叫游拐子暗打听也没得消息,只捕风捉影的听说是某位权势极大的人物为此事打过招呼。

    是小公爷徐维志,还是锦衣千户雷公腾,或者顺天府尹王世贞?

    秦林摸不到头绪,也只能把这件事藏在肚子里,不管怎么提,人家都应该是好意吧!

    从前任百户手里接过来,常例账册上的数字就不算高,大部分有后台的青楼,赌档不交常例,所以每月的收入仅仅二千五百两,其二千两要按规矩上交千户所,百户所留下来的就只有五百两,前任百户自己拿一百五,剩下的分给全体官校,每人到手的就少得可怜了。

    秦林给校尉们加了双份月例,每月就是七百两,这样一来不仅他自己分不得,还要倒贴二百两。

    就这样鹿耳翎还和他使坏,背地里和相熟的赌档主人,青楼老鸨和酒馆掌柜吹嘘,说秦林是个外省来的冤大头,狗屁不懂,又没有靠山,这百户差事干部长,让各家不要去交常例。

    秦林让军余们上午训练,下午出去收常例,结果到了月,二千五百两的常例还没收到一千。

    南京城是大明副都,显贵,清流多如过江之鲫,众军余虽然把下黑手的本事练得相当的高明了,却还没有真正动手。

    这天下午,秦林新买的宅子里面最后面的河房,靠着秦淮河的窗虎打开,河上清风徐来,焚着沉香,砌着香茶,秦大老爷半躺在太师椅上,两个清清秀秀的小丫头替他捏脚的捏脚,捶背的捶背,这家伙美得鼻子冒泡。

    “有钱也不能这么亏啊!”韩飞廉苦恼的抓着头:“我的秦爷爷,要是常例收不起来,咱们每个月倒贴的数目就吓人啦,千户所那二千两是雷打不动的,这边你又双份月例,如果常例只收到一千,咱们就得倒贴一千七!”

    秦林眯着眼睛,哼哼了两声:“这,这边,矮油矮油,你轻点……手法不错,继续。”

    原来这家伙在指挥那捏脚的小丫头,听得老爷赞自己的手法好,小丫头抿嘴笑笑,不紧不慢的替他捏着。

    陆胖子忍不住了,激动起来肥肉直颤:“秦哥,你是我的亲大哥!游拐子打听了,那姓鹿的再外边胡咧咧,好多本来该交的常例都不来交,在这么下去别说还想在南京开铅笔铺子,咱们光赔钱就能陪得当裤子啦!”

    秦林半眯着眼,“茶不错,你喝口试试?”胖子无语败退。

    嗨!牛大力一拍大腿,“俺揍那姓鹿的去!还有那些个不交常例的……”

    “回来!”秦林砰的一声把茶杯拍在桌子上,牛大力的脚刚提起来,就僵在了空。

    两小丫头被新主人吓得够呛,委委屈屈的站起来。

    “不关你们的事,”秦林挥挥手把两个丫头打走,这才对牛大力道:“老虎不威,才好装病猫嘛,你们这些个人,就是沉不住气,我这不在思考别的事情嘛——哼,就收点常例银子,它也能算个事儿?你就这么信不过我?”

    牛大力脸一红,分外不好意思:“恩公……”

    秦林挥挥手:“把鹿总旗叫来,我喝他一块去收常例。”

    陆远志和韩飞廉对视一眼,同时坏坏的笑起来,他们都明白秦林这家伙又要使坏了。

    鹿耳翎心怀忐忑的来到了秦林的宅子,看到这座三进的大院的宅子青瓦粉墙、雕梁画栋,鹿总旗心头就是羡慕嫉妒恨呐,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秦林把常例账本往胳膊下面一夹,扯着鹿耳翎就走:“鹿总旗啊,南京地面儿还是您比较熟,今天收常例,还得靠您帮忙!”

    他叫了二十多个得力的军余,带了牛大力三位就往外走。

    走出门就是钞库街,鹿耳翎眼睛一转,对秦林说:“利涉桥边上这家春上春,顶不是个东西,本月该交的三百两常例,一分也没交来,咱们先去催催它?”

    春上春的后台老板不是别人,正是千户所的一位副千户,要是秦林去那边闹起来,可就有得好看了。

    鹿耳翎一门心思打着坏主意。

    “不急着找它,咱们先易后难嘛!”秦林翻着账本,“喏,这个二顺赌档有五两银子的常例,咱们先去找它。”

荆湖卷 728章 女儿命如草

    全文字无广告728章女儿命如草

    秦林和徐辛夷大吃一惊,赵和甫不是说曾春桃铁定能比梁邦端活得长吗,怎么早早的就死了呢?

    “锦衣亲军奉旨办案,你敢骗老子,罪同欺君!”秦林拔出宝剑架在曾春牛肩膀上,恶狠狠的吓唬他。

    徐辛夷也恶声恶气的道:“还要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曾春牛吓得面无人色,跪在地上两只手乱摇,结结巴巴的道:“真、真的埋在这里,春桃死了一年多啦,两位官爷饶、饶命,对了,下葬的时候全村人都来了的,小的没敢骗您二位啊!”

    徐辛夷还待吓唬他,秦林察言观色觉得曾春牛不想说谎,这坟头也是旧日立起来的,上面都长了不少的草,他就使个眼色止住徐大小姐,然后放曾春牛站起来:“你妹妹一年多前就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曾春牛心有余悸,小心翼翼的呵着腰:“是肺痨啊,抬回家才半个月就归天啦!”

    这是怎么回事?徐辛夷忍不住踏前一步,逼问道:“胡说八道,京师治痨病的名医赵和甫亲笔替你妹妹开了方子,赵大夫说了,按方抓药服用,至少两三年没有问题。”

    “没、没有什么方子啊?赵先生还替春桃开过方子?”曾春牛大惑不解,满脸的茫然:“梁家送春桃回来,就给了一百五十两养病银,没提过什么方子啊!”

    这不当面撒谎吗?徐辛夷被气乐了。

    “好个杀人灭口的毒计!”秦林幽幽的叹口气,神情落寞中带着无边的愤怒,眼底熊熊燃烧的火焰,只想要焚尽这世间的丑恶。

    “你是说,梁家根本就没有……”徐辛夷猛的一怔,接着就极不甘心的质问曾春牛:“梁家不是给了你们一百五十两养病银吗?难道你们不会自己请医生,眼睁睁的看着你妹妹死掉?”

    曾春牛胆怯的看了看徐辛夷,根本不敢和她对视,迅速的转开了眼神,最后实在没办法,才吭吭哧哧的道:“我爹说、我爹说这肺痨是治不好的,得了这病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所以干脆、干脆就没请医生。还有,春桃、春桃她也说反正治不好,不如把钱省下来,留给家里。”

    徐辛夷气得浑身发抖,蝼蚁尚且贪生,春桃年纪轻轻,又怎么会甘愿早早的离开人世?春桃身体比梁邦端还好,其实治愈的机会更大呀!

    “我现在总算知道,曾家的新瓦房是怎么来的了,”秦林冷笑着摇了摇头,又按着徐辛夷的肩膀,抬眼看看阴沉沉的天空,叹道:“这世上,不是每个人都吃得起紫河车、龟板胶、鹿角胶和冬虫夏草的。”

    徐辛夷余怒未消,大长腿像鞭子似的甩起来,啪的一下就把曾春牛踢了个筋斗。

    “长官,长官息怒啊!”曾阿大、马氏和抱着孙子的儿媳妇一块来了,齐刷刷的跪在地上。

    曾阿大的脸因痛苦而扭曲,老泪直流:“两位长官,我家是对不起春桃,可也没办法啊,当初穷得只有个茅草屋,才把春桃送到梁家,指望她赚点月例钱帮补家用,哪晓得就会得了肺痨被送回来?梁家厚道,给了一百五十两养病银子,春桃是俺女儿,咋不想替她治病?可这病是治不好的!到时候病没治好,人也没了,银子也没了,拿啥娶儿媳妇?俺家、俺家要传宗接代呀!”

    媳妇抱着小孙子,和婆婆马氏一块儿,只管给秦林和徐辛夷磕头求饶。

    徐辛夷吁了口气,渐渐平静下来,终是胸中块垒难消。

    秦林拍了拍她的后背,沉声道:“好个厚道的梁家,如果说曾家是可怜又可恨,那么梁家就是真正的罪魁祸首了!”

    春桃之死,表面上是死于疾病,实际上根本就是一场算计精妙的谋杀。

    梁家先让这个可怜的女孩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去服侍患肺痨的梁邦端,等到她真的不幸感染肺痨,又像扔掉一件废品那样把她打发回家。不仅如此,他们还算准曾家这种贫困农家不可能花钱延请名医,替女儿填肺痨这个无底洞,于是扣下了专治痨病的名医赵和甫开列的药方,然后故作大方的扔下一百五十两养病银子——分明就是封口费!

    徐辛夷气得几乎咬碎银牙,怒不可遏的道:“梁家竟把穷人家女儿视若草芥,实在可恶至极!现在还有办法从尸骨上发现什么吗?”

    秦林没好气的问曾家父子:“你们怎么装殓春桃的?估计不会是杉木大板的棺材吧?”

    曾家父子都听懂了话里的讽刺之意,只得硬着头皮告诉他,因为春桃是未嫁而死,在女子就算是横死了,按当地规矩不能进村里的祖坟,只好选在这处山坳草草埋葬,下葬时只裹了一张草席。

    可不是嘛,这处坟茔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离小汤山皇家园林和村子都有段不近的距离,又是座孤零零的小坟包,可怜的春桃,从生到死都低贱如草……

    “一年多,又只裹了草席,加上这里地下有温泉,地气温暖,估计早就白骨化了吧!”秦林郁闷的挠着头皮,真想把曾家父子狠狠揍一顿,妈的,春桃好歹是你们的女儿、妹妹,能不能对她好点,埋在干燥的地方,再装口厚板的棺材啊?!

    那样的话,估计尸体腐烂会变得比较慢,现在还能查到点可做证据的东西吧。

    尸体软组织经**过程逐渐软化、液化,直至完全溶解消失,毛发和指甲脱落,最后仅剩下骨骼,称为白骨化。

    一般埋在土壤中的尸体,会在一两年内完成这个过程;如果葬地干燥、棺材密闭性好,可以延长到七八年;像沙漠一类的极端干燥条件,则可能不发生白骨化,皮肉内脏干燥收缩而形成干尸,保存达数千年之久;而暴露在盛夏的野外,被苍蝇大量产卵生成蝇蛆,最快一两个月就能变成白骨。

    这里土壤比较潮湿、山坳里温度也有点暖和,尸体只裹草席子埋下去,以秦林的经验看,最多半年就能完成白骨化,他简直连挖开坟墓的兴趣都失去了。

    肺痨,要靠体内器官的病变来确认,一副白骨证明不了任何东西。

    “走吧,徐大小姐,这条线算是断了,”秦林意兴阑珊的招呼着,单靠曾家父子的口供就想对付冯保冯督公,那是做梦!

    徐辛夷嘟着嘴闷闷不乐:“唉,有春桃这码事情,今后本小姐再也不来泡小汤山温泉了,心里面堵得慌……”

    秦林一直脑袋里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自从决定离开这里,潜意识就隐隐约约觉得漏掉了什么,此时突然灵光一闪:“什么,你说温泉?哈哈,对了,这里离小汤山温泉不远,怪不得山坳里面比外面暖和,嗯,有门!”

    说罢,秦林转身就往回走,叫住正准备回去的曾家父子,把脸一虎:“把坟启了,本官要验看尸身,谁多说一句话,别怪老子不客气!”

    徐辛夷眨巴眨巴杏核眼,不明白秦林这是要干什么,埋下去一年多了,尸体早已变成白骨,挖出来还有什么意义呢?难道能从白骨上检出得肺痨的证据?

    曾家父子都是庄户人,面对两个又凶又恶的缇骑——其中一个好像还是女的,他们根本不敢反抗,更何况春桃生前就命贱如草,被父兄事实上抛弃了。

    曾春牛拿来锄头,就开始刨坟。

    这里虽然位置比较偏,但乡间没什么外来者,秦林和徐辛夷的到来还是引起不少注意的,见曾春牛刨坟,就有人围拢来看,七嘴八舌的议论,一会儿里长也赶过来了。

    秦林也不废话,直接亮了北镇抚司的虎头腰牌,叫里长带壮丁维持秩序,如有违反,一律按钦犯严惩不贷。

    缇骑的凶名那不是盖的,而且小汤山离京师很近,又是皇家园林所在,厂卫鹰犬们常来常往,里长晓得厉害,当下就被吓得腿弯儿打颤,赶紧组织青壮把山坳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生怕出了点乱子,自己就得进北镇抚司天牢逛两圈了。

    还别说,曾家对春桃不咋的,这埋人的坑却挖得够深,刨了两尺还没见到尸身。

    “官、官爷,再往下一尺就到了,”曾阿大见秦林皱了皱眉,赶紧谄媚的呵着腰,唯恐官爷生气。

    秦林却把手一摆:“停,不要挖了!”

    曾春牛立马住手,不敢稍有违抗。

    徐辛夷迷惑不解的眨了眨眼睛,尸身还没挖出来,干嘛停下呀?

    秦林走到坟旁边,用力的吸了两口气,忽然眉头紧锁,咧着嘴似乎犹豫着什么。

    “怎么啦,还不挖尸、解剖?”徐辛夷凑过去低声问道,心说这种事情秦林你不知道做了多少次,怎么这次摆出副初哥嘴脸了?

    秦林往后退了两步:“走,咱们不挖了,直接去找冯保,踢他屁股吧!”

    啊?就这么挖了两尺,连尸身都还没见着,就可以去找冯保啦?徐大小姐顿时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秦林吩咐里长带着青壮严密看守不得有误,然后和徐辛夷跳上快马,朝着京师急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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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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