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巧遇
苏云染淡淡垂眸，“王爷有话直说。”
“本王就想问你一句，你当真愿意嫁给那个病秧子？”东辰夜说这话的时候很有把握。
苏云染眼眸变得锐利，“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修长的指尖划过扇骨，别有一番挑逗的意味，“如果你愿意，本王可许你荣华富贵，只要你愿意站在本王这一边。”
拉拢她吗？苏云染微微弯起了唇，“我不过一介弱女子，有什么能帮到王爷的地方？”
陵王不是一直和太子对立的吗？她既不是太子那边，也不是陵王这边，他怎么想到要找她？或者是陵王……发现了什么？
“你有！”东辰夜很肯定的说，“现在的你！就是对本王最好的助力！”
“何以见得？”苏云染感觉和东辰夜说话，像是再打攻坚战，一来一往都是藏一半露一半。
东辰夜举杯饮尽，“你和其他女子不同，你足够聪明，足够胆识，而且还有丞相府三小姐这一有力的身份，我知道你在相府受了很多欺负，你那嫡姐嫡母对你并不好，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要踩在他们头上，让他们跪着来求你？”
“王爷果然厉害！”苏云染一副“这都被你看出来了”的表情，就在东辰夜还没来得及得意的时候，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们欺负的是以前的苏云染，现在的苏云染他们欺负不到，所以我不觉得非要踩到他们头上才甘心呢。”
她实话实说，以前他们欺负的苏云染早已经不在了，她也不认为苏云染自己不敢反抗，才更加让周秀玉母女气焰嚣张，对于自己都不爱惜在的家伙，她凭什么要替她报复？
现在的苏云染自爱自强，没人可以欺负她，她也不会让人当枪使，一个暗幽谷已经够了，陵王也想来插一脚，她可没那份闲心兼职。
东辰夜一脸错愕，他以为十分有把握的事情，竟然没想到得到对方这样的回答，就好比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出了全力对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是本王料错了，本王原以为你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呢，唉……”
东辰夜一副十分失望的样子，期望着苏云染能有点反击意识，然而激将法失败，苏云染只说了一句，“王爷错看了。”，便起身准备走人。
走到门口的时候，东辰夜忽然说了一句，“苏云染，你有经天纬地之才，为何不善加利用呢？”
苏云染只淡淡地笑，“有时候，大多数人想要的东西，却并不是我想要的。”
语毕，再不停留，转身就出去了。
小二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东辰夜看着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若有所思。
苏云染刚从第一楼出来，就碰到了一个人，她忙一低头想假装不存在，对方却还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你怎么在这里？”难得太子竟然会微服出宫，更难得是他这一出宫就遇到了苏云染。
“我出来买点东西，马上就回去了。”苏云染飞快地说，刚和东辰夜秘密会完，出门就撞到东辰耀，她突然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希望东辰夜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来。
然而根据莫非定律，越不希望发生的事情，往往越可能发生，苏云染这边刚刚想完，东辰夜就摇着他的大红牡丹扇，招摇过市，“哟！这不是二哥嘛！真是好巧，我刚一出来就看到你了！”
“七弟。”东辰耀微微颔首，算是打了声招呼，“你和她一起的？”
“是……”
“不是！”
两道声音同时发出，一个说是，一个说不是，东辰夜无辜地看过来，苏云染狠狠瞪了他一眼。
“到底是怎么回事？”东辰耀的声音深沉有力，隐隐有了些怒气。
东辰夜眼珠转了一圈，腆着一张春花灿烂的笑脸腻了过去，“是这么回事，我刚才在第一楼里有看到她，但是没认出来，今天在这里碰到，纯属缘分！缘分！”
东辰耀恩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信，“还有几日便是你和五弟的大婚，你还是好好呆在家中，少出来为好。”
苏云染微微垂眸，“谢太……谢公子关心，我记住了。”
心想，她出不出来好像对他的影响并不大吧，还是……
看着东辰耀一身便服打扮，似乎刚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脸色也不太好，再看他来的方向，难道刚才……他去了丞相府？
“不知二哥今天出来，所为何事啊？”东辰夜眨巴着眼睛，问出了苏云染心中的疑问。
东辰耀目光闪烁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东辰夜腹诽，说了等于白说，脸上却挂起了更灿烂的笑，“二哥有空的话，不如去我府上小酌一杯？”
“不了。”东辰耀毫不犹豫地拒绝，“你那府中脂粉味太重，我怕鼻子过敏一直打喷嚏。”
东辰夜的脸色瞬间一暗，苏云染暗笑，原来太子嘲讽起人来竟然也是个中高手。
“云儿？”忽然背后传来一道不高的男音，如果不是对这个声音的感觉十分敏锐，苏云染不会一下子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分辨出来。
东辰锦传来一身简单的淡青色长衫，身后跟着侍卫清风，清风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看样子主仆两人是来采办东西的。
这两个人才是真正的微服呢！
看看东辰耀再看看东辰夜，一个冷漠如冰、拒人千里，一个花枝招展、金光耀眼，他们身上那种身为皇子的尊崇气息从未隐藏过，走在大街上，随便一个人都不敢轻易靠近他们。
他上下打量了苏云染一遍，“虽然你男装的样子也不错，可我还是更喜欢你女装。”
东辰锦的目光在他两个兄弟和苏云染身上转了一下，没有出声。
苏云染心里反而更加没底，“出门办事方便，没想到就这么巧遇到了两位。”
这个理由是在烂得可以，不过起码有一半是真的，东辰耀却是不在她的计划范围之内，东辰锦的出现也是。
167.贵客
“哦，办事。”他把“办事”两个字咬得极轻，明明没有什么的语气，却让苏云染听出了一层鸡皮疙瘩，“我……”
她想解释几句，一抬头对上了东辰锦的眼睛，那紫眸透亮，澄澈到底，分明是再说，不用解释，我什么都知道了。
正在她惊讶之极，东辰耀突然出声，“既然五弟也在，不如一同到七弟府上和一杯吧，我们正准备要去呢。”
东辰夜有些讶异，他刚才还说自己府上脂粉味太重，怕鼻子过敏，怎么一转身就变了个说法？
东辰越冷冷瞥过来一眼，“是吗七弟？”
东辰夜立刻随身附和，“正是如此！”
东辰锦犹豫了一笑，有些歉疚地看着东辰夜，“你那府上脂粉味太重，我怕……”
“停！停！停！”东辰夜这次真的炸毛了，“那换个地方总行了吧？”
东辰耀一向紧绷的脸也出现了一丝裂缝，“那不如就到丞相府上去叨扰一下吧，这个时辰，丞相应该在家了。”
刚才还忍笑忍得辛苦的苏云染一下子就头大了。
看到她一副为难的表情，东辰夜总算稍稍平衡了一点，“怎么？小美人有不方便之处？”
“没有。”她飞快地考虑了一下，想到家里还有苏慕雪和苏凝霜那两姐妹，顿时弯起了嘴角，“几位跟我来吧。”
东辰锦交代了一下清风，让他把买来的东西先拿回去，不用跟着了，期间东辰夜微不可查地鄙视了一下，弱不禁风，到哪里都要有人跟着。
然而这个鄙视的眼神还没来得及手起来，东辰锦就忽然看了过去，非常认真地指出，“七弟，下次记得不是‘小美人’，是‘五嫂’。”
走在前面的苏云染听到了这句话，在有那么一米米同情陵王的同时，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男人……还真是斤斤计较。
……
“老爷！夫人！有……有贵客！”相府的管家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十分惊慌。
苏元平怒斥一声，“慌什么？到底是谁来了？”
“是太……”
老管家刚说了一个字，周秀玉立刻两眼放光！对着苏元平福了一福，赶忙下去了。
苏云染一行四人踏进了丞相府的正厅。
苏元平着实震惊了一把！没想到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大人物，立刻跪下行礼，“臣恭迎太子殿下！宣王殿下！陵王殿下！”
“丞相请起。”东辰耀扶了一把，“我们兄弟几人一起过来叨扰，还请丞相不要见怪。”
“臣不甚荣幸！”
苏元平非常高兴地让下人在庭院中摆上酒席，进来他在朝中的风头正劲，三个女儿，两个都即将嫁入皇室，其中一个还是太子妃，未来的朝中肯定是跟着他苏元平马首是瞻，他自然好赶紧把未来女婿伺候好。
这边他们刚坐下，苏云染就准备打退堂鼓，谁知就在这个时候，周秀玉带着苏慕雪出现了。
“老爷！雪儿听说太子点下来了，非缠着我要带她来见一见。”说着暗中推了苏慕雪一把，苏慕雪满脸羞红，好似等待绽放的花苞，格外诱人。
东辰夜拱了拱东辰耀，“二哥！二哥！”
东辰耀脸上无甚表情，“费心了。”
苏云染暗自撇嘴，到底看上了这个死人脸哪点了？自找苦吃。
东辰锦拉开了身边的座位，“坐。”
苏云染踟蹰了一下，看看周秀玉又看看东辰锦，周秀玉显然对她为什么会在一堆皇子中间的事情感到很不满，怨毒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盯出一个窟窿来！
也是，在周秀玉的眼里，这种场合根本不是她这样的庶女可以来的吧？苏云染猜想刚才苏凝霜肯定也是想来的，但是碍于自己卑微的身份，被周秀玉拒绝了。
想着要是现在走了，正好如了周秀玉的意，她脚步一错，施施然做到了座位上。
初芸国男尊女卑，宫中宴会更是男女分席，东辰锦却给了她同等待遇，着实让其他人吃惊了一下，不过太子和陵王都只是看看，并且没有说什么。
苏元平也不好开口，他把目光转向周秀玉，“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把雪儿带过来！”
苏云染察觉到东辰耀的额角很快地跳了一下，暗自偷笑。
周秀玉赶紧把女儿带过去，苏慕雪今天穿了一身嫩黄色对振式收腰托底罗裙，裙底白蝶缭绕，一条丝绦将不盈一握的腰肢勾勒得曼妙，满头珠翠的映衬下，那张绝色的更显华贵。
苏云染暗暗赞叹，不可多得的一个美人啊，果然天生就有母仪天下的潜力，又美丽又狠毒。
那天苏慕雪特意给她送过去的伤药她放着没用用，结果不知哪个院子里养的猫碰翻了，结果那猫身上就秃了一块毛。
“暮雪给太子殿下，宣王殿下，陵王殿下请安。”声音温柔婉约，气质娴雅文静。
东辰耀应了一声，“起来吧。”
“谢太子殿下。”
周秀玉立刻抓住时机，上去说明这次的来历，“老爷，既然您陪众皇子喝酒，我就想起雪儿她琴艺非凡，不如让她抚琴一曲，为你们助助兴？”
“好！”最会享受生活的东辰夜第一个响应，“正好觉得单喝酒无趣得很，既然苏大小姐有这份美意，本王自然乐得接受，是不是啊二哥？五哥？”
“如你所说。”东辰耀言简意赅，东辰锦在旁边跟着点点头。
周秀玉立刻双眼冒光，一个颜色过去，随性的丫头立刻把苏慕雪的琴抱来，放置于离他们不远的小亭中，小亭子建得颇有几分古意，配合着四周垂下长长得帷幔，在风中轻轻扬扬，是个极好的奏琴之处。
苏慕雪福了一福，提起裙摆走了过去。
落座，抬手——
一阵美妙的琴音袅娜而出，似山泉淙淙，清冽动人，但是在这澄澈的外表下，隐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争强好胜之感。
都说琴音即是心境，苏慕雪温良乖顺的外表之下，也藏着一颗争名夺利的心呢。
苏云染突然感觉被人推了一下，偏过头就看到周秀玉一记厉眼，“你在这里做什么！看看你穿的什么样子！”
168.弄巧成拙
东辰锦忽然回过头来，“怎么了？”
周秀玉的表情在脸上一僵，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没事没事！我就是和三姑娘说说话，让她回去换身衣裳。”
东辰锦蹙眉思索了一下，就在周秀玉以为自己不小心触犯了宣王的时候，他突然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该去换一身。”
“啊？啊！对！王爷说的极是！”周秀玉呆愣过后立刻喜上眉梢，“三姑娘，赶紧跟大娘下去换吧？”
“不必了，我又不想姐姐一般有什么才艺可以展示，换衣裳也没什么用处。”
苏云染终于有一句话说到周秀玉心坎里去了，因为她承认了自己不如苏慕雪，周秀玉心中鄙夷，这是当然的，这白痴丫头从小连学堂都未进过，更何谈琴棋书画？
也难怪太子殿下要退婚，想想这样的人差点成了太子妃，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吗？
“这……可是宣王殿下……”周秀玉假装十分为难的样子，把这个麻烦丢给了苏云染自己。
苏云染软下声音，“不换行不行？”
她的神情有些苦恼，妖娆的凤眼眼尾带着灵气，想比如苏慕雪的一板一眼的端庄得体，她更加生动而有活力。
难得看到她撒娇的样子，虽然和普通女子相差甚远，不过还是让东辰锦心情非常好！
他爽快地点头，“好。”
忽然又凑过来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喜欢男装打扮，以后可以都这样……”
苏云染料定事情没有这么简单，果然，“云儿女装的样子留给我一人欣赏，足以。”
“五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陵王突然插了进来，一向不爱凑热闹的太子竟也跟着附和了一句，“我也想知道。”
锵地一声，琴音戛然而止，琴弦断裂的声音在这样的环境中尤显突兀！
所有人都朝小亭子看过去，苏慕雪无措地坐在那里，似乎没想到一向对琴艺把我得十分好的自己，竟然因为看到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苏云染身上而如此失态，眼底的情绪瞬间万变，最后一抹浓浓地恨意侵占了整个眼底。
“你流血了。”突然有一道高大的身影冲了过来，一下握住她纤细的手腕。
苏慕雪这才回神，果然自己完美无瑕的芊芊玉指被刚才断掉的琴弦割破，殷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滴下，沾染了琴案和衣襟，“我……”
“别说话。”东辰耀一用力，就将苏慕雪打横抱了起来，“快去叫大夫！”
“哎！我马上就派人去！”周秀玉的今天的心情大起大落，就在刚才，她还因为苏慕雪在这个时候出差错而恼恨不已，没想到因祸得福！反而得到了太子殿下的亲睐，真是万幸！万幸！
周秀玉一边吩咐丫鬟去请大夫，一边赶忙跟了过去。
“我们也过去看看吧。”苏云染突然有了想凑热闹的心情，拉了拉东辰锦。
陵王比他们还激动，“我也去！我也去！”
苏云染暗中鄙视了一眼，于是因为苏家大小姐不小心割破了手指，惊动了包括太子在内的三位皇子，以及全丞相府上下。
苏慕雪虚弱地靠在太子的怀中，在没人看见的角度弯起了嘴角，但是她忘了一件事，对于弹琴的人来说，弦断，视为不祥。
东辰耀一路以非常张扬地姿势，将苏慕雪抱回了她的闺房。
甫一踏进去，苏云染就真切地感受到了嫡女和庶女的区别。
她那个小院子冷清又破败，不说，里面的家具也没几个是好的，不是缺了腿的椅子就是少了角的桌子，而苏慕雪这里就是满室的豪华，屋里摆的都是上好的梨花木桌椅，各处放着精美的摆件，梳妆台前一面铮亮的铜镜，自打苏云染来到这里以后，第一次看到能把人映得这么清晰的铜镜。
“雪儿啊！你有没有事啊？有什么不舒服的一定跟娘说，啊—”周秀玉捏着苏慕雪的手，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娘……”苏慕雪拉着周秀玉的手，咬着自己的下唇，过来一会才轻轻吐出一句，“我没事……”
她越是故作坚强，越是惹人心疼，周秀玉脸上那个表情简直疼到心肝里去了，暗中捏了捏苏慕雪的手，称赞她做得很好！
东辰耀上前查看了一下苏慕雪手上的手指，一条细长的口子拉开，隐隐有血丝从里面渗出来，“没什么大概，简单清理包扎一下就行。”
苏慕雪因为在此和东辰耀静距离接触而脸颊绯红，羞涩地垂下眼眸，“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周秀玉看着两人之间气氛正好，心下不由大喜，为了避免冷场，她假意问了一句，“大夫还没来吗？”
立刻有丫鬟回答，“还没到。”
周秀玉拿手帕擦了擦眼角，“你这手可千万不能留下疤来！女孩子家的，这些个东西最重要了。”
“我这里有药。”
如此正好的时候，突然出现了这么煞风景的话，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声音的源头。
“额、”苏云染往后退了一步，无辜地问了一句，“不需要吗？”
周秀玉嘴角抽搐了两下，硬是挤出一个自以为极其“和蔼”的笑容，“需要！当然需要！可是雪儿自小身子弱，有些药是不能用的，你那药是哪里来的？不一定能给雪儿用吧？大娘看，还是稍微等一会，让大夫来处理吧。”
苏云染掏出了身上的小瓷瓶，“这是姐姐给我的，应该能用吧？”
她在心里无声地笑了起来，这正是上次苏慕雪给她的那个小瓷瓶，真的是非常的巧，她今天刚好带在了身上！
苏慕雪看到那个瓶子一下子花容失色，比刚才手指被割破的样子还要惊恐。
“这……雪儿?”周秀玉迟疑地看了苏慕雪一眼，她也不知道这药到底是该接过来还是不该接过来。
苏慕雪的眼神有些闪躲，“这药是我送给妹妹的，送出去的东西岂有再收回来之理？”
她怎么也想不到送出去的东西竟然还会还回来，尤其是在这种时候，真是弄巧成拙！
169.野丫头
苏云染做出一副十分担心的样子，“姐姐！这种时候哪里还在乎这些虚礼？赶紧上药吧！你不是说这药是宫中老太医秘制的吗？一定非常有效的！来！”她知道苏慕雪不会来接，干脆直接塞进东辰耀的手里。
掌心一触而过的柔软让东辰耀乱了心神，再看过去时候她已经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东辰锦温柔拍拍她的肩，“做的好。”
苏云染暗中咂舌，总觉得他好像知道她故意整苏慕雪，飞快地说了一句，“没什么。”然后就等着看好戏了！
苏慕雪看到东辰耀真的拿着药瓶准备给她上要，顿时心里又气又急，惊叫出声，“太子殿下……”
“放心，我会很小心的，不会弄痛你。”东辰耀径自打断了她的话，苏慕雪心里叫苦不迭，她根本不是怕东辰夜把她弄痛，而是怕那瓶药啊！
但是东辰耀贵为太子，抱她回来还要替她上药，这已经是无上的荣耀，放在从前她想都不敢想，如果她现在拒绝了，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而且一旦太子知道她有意陷害苏云染那个死丫头，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对她心生厌恶……
上药还是不上药？苏慕雪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而东辰耀已经拔开软木塞，抓起苏慕雪的手，瓶子一倾——
苏慕雪猛地闭上了眼睛！
“大夫来了！！！”老管家急急忙忙跑了进来，而就在那个瞬间，苏慕雪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周秀玉叉腰低斥了一句，“喊什么喊，没看到都是谁在这呢么！”
管家慌忙赔罪，“是是！夫人教训的是。”
跟在老管家后面的大夫总算是近来了，老人家一把年纪，留着山羊胡，背着大药箱，看起来还真有几分华佗在世的味道，“是哪个要看病啊？”
“在这里。”东辰耀看到大夫既然来了，就自然而然地让开了地方，刚才还因为看到两人在一起的画面而激动不已的周秀玉顿时蔫了下去，心中暗恨，不是让他们慢点慢点再慢点的吗？这么快就把大夫带来了，事情进行地正好呢！
老大夫越过众人，立刻有丫鬟给他挪了张凳子，“待老夫来看一看。”
苏慕雪非常配合地伸出自己受伤的那只手，“麻烦您了。”
老大夫眯了眯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送了一口气，“你们急急忙叫老夫来，老夫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情，不妨事的，记得这两天不要下水，老夫给你上点药，包起来就好。”
说着从药箱里找了药，撒上，再用干净的纱布包了几圈，“可以了。”
“谢谢大夫。”苏慕雪施施然起身，低了下头，这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的礼节了，毕竟她身份尊崇，不是可以向一般平头老百姓行礼的。
周秀玉一个颜色使过去，“管家，带大夫去账房领赏钱。”
其实却是对这大夫暗恨在心，说什么不妨事，没什么不得了，他们这一说，倒是显得他们小题大做了。
出来以后，东辰夜大大伸了个懒腰，泄气地说，“唉！好嘛，今天酒也没喝成，还连累令千金为我们伤了手，真是不该来的。”
苏元平立刻诚惶诚恐，“苏某招待不周，还望太子爷，各位王爷见谅！”
东辰耀拍了拍苏元平的肩，“哪里的话，是我们来了，才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的，丞相不必自责。”
“不敢不敢！太子殿下严重了，你们能到我府上，是给苏某面子，臣感激不尽！”冠冕堂皇的话自然说的漂亮，苏元平心中巴不得这样的事情能多出几次，这样苏慕雪就可以早日坐上太子妃的位子了！
他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这三个女儿只有嫁得好，他今后的日子才能平步青云，所以千方百计地让他们接近皇子们，最好一个个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一行人走至门外，东辰越拦下苏元平，“丞相不必再送了，我们这就各自回去了，你回吧。”
“是！恕臣不能远送！”
这边太子等人刚走，周秀玉母女立刻就变了脸。
苏云染刚准备跟着离开，就被周秀玉给呵住了，“站住！往哪里去！”
“自然是回去，有什么不对吗，大娘？”苏云染眨眨眼，无辜的样子，看来她刚才的举动果然惹怒了这对母女。
周秀玉不无尖刻道，“你看看你这身是什么打扮？姑娘家家的，怎么说也是相府的千金，即使不如我们雪儿是嫡出，好歹还冠着‘苏’这个姓呢，说话做事就不能给我多长几个心眼？没教养的野丫头！”
苏云染知道她其实是想问怎么碰上太子他们的，一来心中对她还是颇有防备，怕她暗中动什么手脚，把苏慕雪好不容易到手的太子妃之位给拱走了，二来，她其实也十分好奇，到底她苏云染有什么地方是能够一再吸引皇子们注意的。
这样就可以让苏慕雪以后多加利用，和太子的关系就能突飞猛进！多来几次今天这样的事情，不还是什么事都能水到渠成了么。
她颇为惋惜地叹了一声，“心眼的确是长得不够多，所以自然比不上姐姐嫡系长女的地位，至于我有没有教养的事情，大娘就不用担心了，再过三天我就不在这个家里呆着了，大娘你眼不见为净，又什么不好的呢？说起来，大娘今天还应该感谢我呢，如果不是我，太子殿下又怎么能和姐姐有这么一段接触呢？”
周秀玉被她说的一噎，想想也是，再过三天她就嫁给病秧子宣王了，到时候是生是死，还不是看她自己的命？可是她后半句就说的周秀玉心里不爽了，什么叫还要“感谢她”？
“笑话！雪儿和太子殿下本来就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再说他们都已经有婚约在身了，还需要你来横插一脚？！”
苏云染语调懒懒，“大娘这话真是冤枉我了，不过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不真的插一脚，好像有些过意不去啊？”
170.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她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真的没有什么做得过分的地方。
“你敢！”凭空一声娇斥，一直坐在椅子上的苏慕雪突然蹭地一下跳了起来，刚一动，又发觉自己失态了，立刻又软软倒了回去，一副痛苦虚弱的模样。
周秀玉也反应过来，一看女儿这样，立刻一股怒火蹿了上来，几步走到苏云染面前扬手就要一巴掌回挥过去！
“大娘，这就是你说的教养吗？如果是的话，那我还真是敬谢不敏。”苏云染看似只是轻轻挡着周秀玉的手，实际上手上使上的力气之大，疼得周秀玉脸色发白，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心下暗惊，这死丫头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居然敢这样对她？！
“姐姐的伤不要紧了？”苏云染好笑地睨了她一眼，刚才好样太子给抱回来的，路都走不动呢，现在居然能从椅子上跳起来？
苏慕雪无力地看了她一眼，声音轻轻道，“妹妹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呢？你不关心我的伤势也就算了，竟然还把那瓶药给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姐姐，你嫉妒我嫡女的地位，可是这是上天注定的啊，妹妹要怪，就怪自己没有投个好胎吧。”
嫉妒？
“噗！”苏云染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还真敢说，“既然姐姐这么想，我说没有，估计你们也不相信，不过那瓶药不是姐姐你自己送给我的吗？怎么能说是我害你呢？我只是感念姐姐对我的关心，回报你而已，姐姐这样说，可真是伤了妹妹的心了。”
苏慕雪一时不察，就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顿时眼眸一暗，躲闪起来，“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不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难道姐姐给我的药有什么不对吗？或者……”苏慕雪凤眼一转，流露出一道邪肆的暗芒，“是姐姐要害我？”
“你胡说！”周秀玉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雪儿这么善良单纯，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你别把你自己的恶毒心肠嫁祸给我们雪儿！再说了，我们雪儿处处都比你强，有什么理由要害你？”
苏慕雪点头，“娘说的没错，我有什么理由好害你？”
苏云染点点头，“大娘这么说也对，既然你们这么肯定，不妨姐姐你试试那药？要是没问题，不就证明你所说了吗？”她把刚才掉落在苏慕雪脚边的瓷瓶递到她面前，“姐姐来，我给你擦一点。”
“不要！”苏慕雪惊慌地向后仰去，椅子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苏云染闭了下眼睛，哐当一声！
“雪儿！！！”周秀玉惊恐的声音传来，立刻扑了过去，苏慕雪摔得四仰八叉，哪里还有一点大家闺秀的端庄样子。
苏云染向后退了一步，猛然对上周秀玉一双怨毒的眼光，“小贱人！你竟敢推她！来人呐！快来人呐！杀人啦！快来人呐！”
周秀玉哭天抢地喊了一阵，不多时立刻有一大群家丁涌了进来，苏元平气得吹胡子瞪眼，“哭什么哭！到底出了什么事！”
“老爷！”周秀玉哭喊一声，“她推雪儿！你看！你看看！小小年纪就心肠如此歹毒！将来还得了？”
苏元平锋利的目光一下子对上苏云染，“怎么回事！”
苏云染耸耸肩，“我没碰她，一根手指头都没有。”
她要说的就是这些，信与不信全看苏元平自己决定，她不相信夫妻这么多年，苏元平会不知道周秀玉是怎么样一个人，他要帮谁，全在他一念之间，并不是看谁说得多，看谁说的对。
“你还说没有！”周秀玉抓起地上的小瓷瓶，恨不得戳到苏云染眼睛里，“这是什么！你要拿这东西来害雪儿，雪儿当然要躲！就是不是你推的，也是你害得雪儿跌倒的！”
苏元平脸色一凛，“拿过来我看看。”
立刻有下人上前接过周秀玉手中的瓷瓶，苏元平怀疑地闻了一下，蹙眉。
苏慕雪忽然弱弱开口，“爹，这件事被娘闹大了，女儿心中也过意不去，女儿相信三妹绝对不是有意的，也不会想要害我的……”
苏云染挑挑眉，怎么她突然开始帮自己说话了？周秀玉也一脸惊讶地看着苏慕雪，完全不敢相信女儿居然不站在自己这边一起说话。
果然苏慕雪后半句话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不如让三妹亲自试试这药，一切都可真相大白。”
她垂眸，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苏云染眼皮跳了一下，没想到苏慕雪会用这种方式反击，“怎样叫真相大白？这药可是姐姐送给我的，若是真出了什么事情，算你的还是算我的？”
“当然是算你的！”周秀玉这下终于明白了女儿的用心，顿时气焰嚣张了起来，尖刻道，“雪儿前几天就把药给你了，你现在不是好好的一点事没有站在这里吗？”
苏云染眼底一片真诚，“我身上本就没有伤，但是姐姐亲自送过来，我又不好搏了她的美意，只好收下，今天看到姐姐受伤，才想到了那瓶药，大娘你可不能血口喷人呐。”
周秀玉扶起苏慕雪，把瓶子往苏云染手里一塞，看到苏云染站着不动，不由讽刺，“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敢试药是不是？是做贼心虚了？”
“娘，你别逼三妹。”苏慕雪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却是火上浇油。
苏元平目光复杂地在这暗潮涌动的三人之间来回，正要说什么，周秀玉却突然抢过瓷瓶把瓶塞一拔，抬手之间，一团淡黄色的粉末就泼到了苏云染的脸上！
苏慕雪嘴角飞快地弯了一下又恢复，这下看着你怎么毁容！苏云染，凭你也配跟我抢？本来没打算对你做得这么绝的，谁让你自己不识时务？等你没了那张漂亮脸蛋，不知道你的宣王妃……还当不当的成？
“咳咳！”苏云染咳了两声，袖子遮住脸，双肩不停地因咳嗽而颤抖，看样子被呛得不轻。
苏元平嘭地一拍桌子，“胡闹！”
171.装可怜
下人们也看懵了，虽然知道大夫人一向不喜欢三小姐，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当众对三小姐动手，顿时都往后退了一步，千万别和三小姐沾上关系，否则到时候肯定会被夫人迁怒！
“咳咳！大娘为何这样对我？”苏云染这才放下袖子，一双翦水秋瞳红了一圈，看上去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姿，和苏慕雪的柔弱比起来，她并没有向任何人求助，却反倒让人分外的心疼她的倔强。
“你个小贱人！还敢给我装可怜！”周秀玉再度炸毛了，“老爷！你可千万别被她的外表给迷惑了！”
她心中想的却是，这小贱人和她那个狐狸精娘亲一个样子！除了卖弄色相，勾搭男人，还会什么？她真是后悔当初觉得她只是一个傻子，量她也构不成什么威胁，就没有斩草除根。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傻子居然还能变聪明！真是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苏元平怒斥一声，“你到底还要闹到什么时候？！看看你还有没有一点嫡母正房的样子？！”
周秀玉被他两句话一吼，顿时像蔫了的菜叶，耷拉了下去，“可是……”
她虽然心有不服，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你说她故意推雪儿，我没看到，事实是我看到你这个嫡母当着我的面撒了她一头一脸的药粉。”苏元平声音低沉，却字字铿锵，不怒自威，“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药粉……”苏慕雪刚说了一句，却惊异地看着苏云染那张完好无损的脸，怔楞在当场，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下去，该口道，“那药粉的确没有问题，娘，你错怪三妹了……”
“哎？”周秀玉迟疑了一下，定睛一看，苏云染的那张狐狸精脸蛋完好无损，肤若凝脂，吹弹可破，甚至……空气里似乎还有一丝甜甜的花香味……
她攥紧了拳头，忍气吞声，“但凭老爷处置！”
苏元平摆摆手，“都下去吧！”
在看热闹的下人们立刻做禽鸟散！谁敢探听丞相大人的家务事？知道的越多越不好！
“三姑娘，这事你看怎么办？”苏元平突然来问苏云染的意见，苏云染倒是没有料到，她记得前两日两人还因为意见不合，发生了一点冲突，离开前苏元平郑重地警告她，现在居然又再度站在了她这一边？
“三姑娘？”苏元平又叫了一声，苏云染猛然回神，“云染无意追究，大娘也是护女心切，刚才误会了我，以为我推了姐姐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来的。”
周秀玉和苏慕雪都是一脸惊讶，没想到苏云染竟然会就这么算了？
苏云染淡淡垂眸，不去看他们怀疑的眼神，不管他们信不信，这件事她是真的没想追究，而且她也算间接地帮了苏慕雪一把，周秀玉却把她的当成是另有图谋，以己度人，她也没有办法。
那药瓶不过是她拿来警告一下苏慕雪的，里面不过是一些普通的花粉而已，提醒她别以为自己耍的那些小聪明有多么的高明，这些伎俩在她面前还是收起来吧，她没功夫陪着玩。
“苏夫人可在？”门外忽然响起了一声公鸭嗓，立时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苏元平一看之下立刻迎了上去，“海公公！您老怎么来了？快快快！进来坐，来人呐，赶紧上茶！”
苏元平不着痕迹地从袖口掏了锭金子塞进海公公手里，海公公装模作样地推拒了一下，还是笑眯眯地收下了。
苏云染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位公公她见过，好像是在皇后身边伺候的。
周秀玉母女比她更有眼力劲，立刻就认出了来人是谁，赶紧收拾了一下，转眼间，刚才的狼狈就不复存在，周秀玉端的是一副雍容华贵的大夫人架势，苏慕雪由她扶住，微微屈了一下膝，算是行礼了。
海公公立刻上前扶住她，诚惶诚恐：“可不敢当！苏大小姐快快请起！杂家承受不起！”
以他的资历和辈分，又是皇后面前的红人，苏慕雪这一拜是必然受得起的，他却如此惶恐……
苏云染的目光在几人脸上逡巡了一边，看来苏慕雪的好事将近。
果然，苏云染这边刚想完，那边海公公就开口了，“坐就不坐了，沏茶也不必了，其实杂家今儿个过来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皇后娘娘有些日子没见到苏夫人了，没个人聊天，着实有些闷得慌，这不，特意打发杂家过来请苏夫人进宫一趟，轿子已经在外面备好了，苏夫人您看，是不是方便现在就跟杂家一同入宫去？”
周秀玉显然也想到一样的可能性，激动得不得了，“方便！方便！现在就走！现在就走！”
“好嘞！那您请跟杂家这边来，丞相大人就不用送了，夫人可能要留在宫里头陪皇后娘娘用完晚膳，到时自会有人送回来的。”海公公立刻开到，毕恭毕敬，顺便嘱咐了苏元平。
看这架势，显然是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商量。
周秀玉刚才还处在劣势，这短短一会的功夫，她又占了上风，嚣张地睨了苏云染一眼，回头对着丫鬟说，“去，把二小姐找来陪着大小姐，大小姐手伤了，不方便。”
丫鬟唯唯诺诺应了一声，领命而去。
苏云染掏掏耳朵，知道她这意思是在警告自己，除了苏慕雪是苏家的小姐，你们这些个庶出的，都只配提鞋！说的好听是“陪着大小姐”，其实就是丫鬟似的伺候着，她该多跟苏凝霜学习学习，否则将来有她的好果子吃！
一行人浩浩荡荡风风光光地出去了，想来不用多一会，事情帝京就会传开来。
苏慕雪的房间安静了又热闹，热闹了又安静，现在只剩下苏元平和他们姐妹两人。
“姐姐需要休息静养，我就不打扰了。”苏云染低低一福，主动请辞，她看到苏慕雪不着痕迹的松了一口气，暗中好笑，怎么？原来大小姐在怕她？
苏元平正好也有话单独要跟苏慕雪说，于是顺坡下驴，摆摆手，“行了，三姑娘那你可以先下去了。”
172.帮我
“是。”
苏云染快步退了出去，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对话声，料想苏元平这只老狐狸大概已经开始对他女儿灌输将来母仪天下的要领了。
她也没兴趣偷听，刚一转身，就看到角落快速掠过去一道身影。
苏云染蹙眉，“巧儿？”她迅速提步追了过去。
……
幽暗的柴房角落处，有个黑影艰难的脱下一只袖子，摸索着掏出一个瓶子，抖了两下，瓶子突然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滚出去几步远。
“我来帮你。”
那人突然转过身来，一道寒光乍现，苏云染侧身一闪，制住了她受伤的手臂，“是我！”
手上的力道僵了一下，然后才放松下来，巧儿再不压抑自己沉重的喘息声，背脊一软，向后倒去，苏云染一把扶住了她，墨眉紧锁，“你去了哪里？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巧儿半晌才稍稍平复自己的呼吸，嗤笑一声，“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看到我这样，不是应该高兴吗？”
“我不高兴。”苏云染沉眉敛目，突然说了一句。
巧儿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仿佛刚才那一句是幻觉。
“你流了很多血，别动，我现在帮你上药。”苏云染也不管她正以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径自转到她背后。
巧儿啪地打掉她的手，“我不需要你假好心！惺惺作态！我看着都恶心！噗！”刚说完她就弓身吐了一口，却强硬地躲开她的手，“滚开！”
苏云染手心一片黏腻的湿热，她在黑暗中挑眉，“好啊，那就算我多管闲事了吧，反正像你这样的女人也不会有什么放不开的人或事，应该也不会有人因为你的死而伤心吧。”
她刚一起身，黑暗中有只手抓住了她，“怎么？”
“帮我！”巧儿肯定地说出两个字，指节用力到泛白，苏云染眼底划过一丝微光，唇角轻挑。
蹲下身去，快速解开巧儿湿透的衣服，擦了擦。
“嘶！”巧儿头上迅速渗出一层冷汗，“你快点！”
“不擦我不知道你的伤在哪里。”苏云染平静的语气莫名给人一种安心信服的力量，巧儿起初挣扎了一下，却还是任由她继续。
大致擦了一遍之后，苏云染才发现巧儿的伤口不止一处，细小的刀口到处都有，小的有拇指宽，大的有手指长，最严重的应该是背后一剑，差点刺穿了肺，一摸下去，巧儿顿时痛得只打颤，“你故意的是不是！”
“要是故意就不是帮你上药，而是一剑杀了你了。”苏云染的声音没什么温度，她发现巧儿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难怪她那么痛，她伸手还是触到很多温热的液体不断渗出来，“不行，撒上去的药完全止不住你的血。”
巧儿凉凉地笑，“看来即使我服软求你，也还是救不回我的命……”
止血止血……
苏云染忽然去翻自己的口袋，“可能会有点痛，你忍着点，马上就好。”
她拔开软木塞，倾倒精致的小瓷瓶，一到细细的液体流下来，滴到巧儿背上，苏云染明显感觉巧儿动了一下，她的指甲尽数折断，手心一片血肉模糊。
片刻之后，整整一瓶全都倒在了巧儿背上，她也不在似刚才那般痛苦，已经渐渐松懈了下来，更多的是一股疲惫，闭眼靠在一旁的柴火上，“你怎么会有有琼林浆……”
“这东西很稀罕吗？”苏云染把空瓶子放在鼻端闻了一闻，果然有一股清新的琼花香气，“别人给我的。”
她就知道，巧笑勉强轻哼了一声，“这是治伤神药，举世难求，你却全部用在了我身上……”
苏云染无所谓，“管它是什么，摆在那里不能吃不能穿，能用便用。”
“你还真是跟一般人的想的不一样……”巧儿依旧嘴上不饶人，苏云染拍拍手，站起来，“你是在这里歇着还是要我带你一起回去？”
她这一身血回去被人撞见了，苏云染打算怎么解释？巧儿心中一惊，她居然开始替这个女人考虑了，肯定是太虚弱了，神志不清，“我自己会回去……”
既然她拒绝，苏云染也不想自找麻烦，刚走到门口巧儿突然说了一句，“小心你的行踪……”
她以为是巧儿怕自己泄露她所在的地方，倒也没怎么在意。
……
周秀玉回来了！
周秀玉带着天大的好消息回来了！
虽然她并未言明皇后到底对她说了些什么，不过全府上下都开始忙碌起来。
苏云染知道，这些忙碌绝对不是因为她三天后即将和东辰锦完婚的事情。
果然，到了第二天，就有皇帝身边的公公带着圣旨到丞相府来，一府的上上下下跪了满地，公公握着圣旨，尖着嗓子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丞相苏元平之女苏慕雪，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皇后与朕躬闻之甚悦。今太子年已及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苏慕雪待宇闺中，与太子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苏慕雪许配太子为太子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三日完婚。钦此！”
随着“钦此”两个九曲十八弯的字音落下，所有的人都磕头在地，山呼万岁。
苏元平朗声道，“臣苏元平接旨！谢主隆恩！”
公公在给圣旨的时候顺势就扶起了苏元平，“丞相大人！好福气呐！今后还望苏小姐照应这杂家一点，在太子爷面前多替杂家美言几句啊！”
“哪里哪里！该是请公公多多照应小女才是！”
“相互照应！相互照应！”
苏元平频频点头，“对对！相互照应！来，公公快些里边请，已经备好的酒宴，请公公小酌一杯如何？”
公公也是喜笑颜开，“如此便多谢丞相大人美意了！”
苏云染验证了心中的猜想，却没有想到苏慕雪的婚事居然这么赶，三日后？不能不是她选在了同一天吗？是无意还是故意？
173.一生一次
苏慕雪正好经过她，“真是可惜，我和妹妹的婚礼正好在同一天举办，其实我原本不想这么赶的，但是钦天监说最近只有三天后是好日子，否则就要再等半年……”
苏凝霜横了苏云染一眼，“姐姐你跟她解释这么多做什么，反正那天她也不会出现在你的婚礼上，再说原本就该她让着你的，没让她改日子，已经姐姐的宽厚了，凭她一个小小庶女也敢跟你抢风头？”
苏云染睨她一眼，“难道你也是嫡女吗？”
“你！”苏凝霜气得跳脚，立刻向苏慕雪解释，“姐姐你别听她挑拨离间！”
“算了，你不要总是为难三妹。”就在苏云染疑惑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时候，苏慕雪突然拉过苏凝霜，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苏凝霜听后脸色变了几变，不知是喜是悲，迟疑地看看苏云染又看看苏慕雪，“这件事……”
苏慕雪浅笑盈盈，“你还有三天的时间考虑，不急，来帮姐姐挑一挑媳妇的花样？娘给我准备了几十种，但是看我就看的眼花了，要是你有喜欢的，我就送你。”
“真的？”苏凝霜立刻双眼放光，喜滋滋地跟着苏慕雪去了。
“不知道他们搞什么。”苏云染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低低呢喃一句。
巧儿白了她一眼，讽刺道，“女孩子家的心事你这种人怎么会懂？喜服是一辈子的事情，一生一次，自然意义非凡。”
苏云染倏地转过头，“谁说一生一次？我不是马上就要穿第二次吗？”
谁都不可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在结婚的时候，确定一生相守的一定会是身边这个人，现代可以离婚，古代也有和离，虽然敢和离的女子天下数不出几个，而且几乎都是非富即贵，但是起码她苏云染绝对是个不会讲究的女子。
她倒是不懂巧儿到底是什么心思了，“你说对好像你很懂女儿家心思，莫非是恨嫁了？”
苏云染上下打量了巧儿一遍，巧儿怎么也有十七八岁了，而且初芸国的女子早婚，通常女子十二三岁就定亲，十六就都已经嫁做人妇了，巧儿若不是在暗幽谷中长大，这个年纪也早该成家了。
巧儿像是被她戳中了心事，慌忙辩解，“无端端的你扯到我做什么？虽然我现在制不了你，不过你那两个姐姐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苏云染看得出，她现在也行动依旧不如以前利索，即使又琼林浆的帮助，也不能立刻恢复。
虽然巧儿对自己依旧冷嘲热讽，但是苏云染怎么觉得自己似乎能从这一堆冷嘲热讽里听出了那么一点点的……提醒？
“你倒是说说，他们两人之中哪一个更加要提防？”
巧儿忽然眉眼一垂，唯唯诺诺道，“奴婢怎么知道？奴婢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只懂得更在小姐身边尽心尽力地伺候，这些事情奴婢不懂。”
说完她提步就要走，苏云染立刻一把抓住她，“你还没告诉我你那天是怎么受的伤。”
“我原本就没有打算要告诉你，你忘了我跟你说的，有些事情知道越多越不好?”巧儿一下拍开她的手，语气冷冷。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好歹她也算她半个救命恩人吧？怎么感觉自从救了她一次之后，她反倒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了？
巧儿对那天受伤的事情只字不提，苏云染却总觉得背后的藏着什么巨大的秘密。
事实上，自从她从璃月国回来之后，就发现巧儿不对劲了，经常来无影去无踪，而且一向对她不屑的巧儿居然会替她守夜。
苏云染一向睡眠很浅，多年刀尖上的日子让她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立刻惊醒，所以即使巧儿再如何的悄无声息，她还是有所察觉。
她知道绝不可能是巧儿突然“忠心护主”了，巧儿一向自视甚高，在外人面前加班主仆已经是她所能做到的极限了，一旦失去这些条条框框的桎梏，她立刻就翻身成主子。
苏云染刚追了几步，巧儿立刻就慢了下来，自动落到她后面，两人一前一后，与一般主仆无异。
前门的家丁急急忙忙跑过来，朝着苏云染行了一礼，“三小姐！外面有人送来这封信，说一定要让您亲启。”
苏云染接过来伸手接过来，“我知道了。”
家丁立刻退下，她正要打开信封，却被巧儿拦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云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巧儿什么时候变成这么多疑了？但还是把信封挑远了，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抖了抖，并没有类似毒粉毒针之类的东西掉下来，“可以?”
她询问了一遍，看到巧儿终于点头，松了口气的样子，暗自觉得好笑。
打开之后，一页俊逸风骨的字迹跃然纸上。
苏云染快速把上面的内容浏览了一遍，“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佳人有约？”巧儿白了她一眼，一语点中，“我警告你最近最好少走动，有什么事情非要见面才能办？在你们身旁跑腿的又不是都死光了。”
苏云染想说，你就是那个跑腿的，可是让你去跑腿你回去吗……不想也知道答案了。
巧儿说了两句，忽然想到一个恐怖的可能性，“你该不会……不，不可能。”她又急着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心想，苏云染身为暗幽谷第一杀手，早就连血都是冰了，又怎么会可能有“感情”这种东西？
苏云染眉眼间漾着笑，“一切皆有可能！”
巧儿大骇，“你……”
“我要走了，”苏云染动了一下，又想起一件事，“记得回去帮我把上次的喜服扔了，别人穿过的东西我不要。”
一切皆有可能……
巧儿看着苏云染离去的背影半晌，突然觉得她跟之前在谷里的那个冷面杀手很不一样了，不过那副臭脾气倒是一点也没有改，别人穿过的东西她不要？到底是厌恶苏凝霜还是厌恶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分享呢……
174.好事
不论一天十二个时辰，一个月三十天，一年三百六四五天，第一楼的生意永远兴旺地叫其他酒家艳红到吐血！
苏云染一脚踏进去，立刻有店小二热情地迎上来，“小姐楼上请！”
“你认识我？”她眉心很快地一蹙又松开，自认来这里不过两次，而且两次的装扮都不一样，莫非这第一楼的伙计也都深藏不露，过目不忘？
店小二点头哈腰，“小的不认识您，有位公子说一会有个天仙似的姑娘进来，就往楼上请！您一进来，小的立马就知道那位公子说的是您了！“
苏云染暗自摇头，“天仙”这个词她不敢当，“前面带路吧。”
“好咧！”店小二立刻麻利地为她开道，带她上了二楼，在最大的一间雅间外停下，敲了敲门，“公子！”
里面的人轻咳了两声，“进来吧。”
即使隔着门板，她依然可以一下听出那是东辰锦的声音，这种深刻到骨子里的熟悉，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苏云染凝眉想着，大概是在璃月国皇陵吧，出生入死，除了自己就只有对方可以依靠，或许在潜意识里，对方早已经是另一个自己。
“小姐，里边请！”
苏云染点点头，提起裙摆跨了进去，好像自从回来之后，她和东辰锦就再未曾单独见过面了，他在皇陵里连吐了那么多次血，她还有些担心有没有调养回来。
小二在背后替他们关上了门，一抬眼就看到一室幽静，竹帘、主席、竹筒杯，清凉如意的绿一下子就让人心旷神怡。
刚从炎炎烈日下走了一遭，身上已经有些汗湿，苏云染恨不得穿上以前最常穿的短袖热裤人字拖，但是这样的装扮出现在这个世界，别说是出门，就算是不出门，也能把府里的那些人吓得够呛。
初芸国的服饰颇有汉唐的风韵，宽衣广袖，的确是既漂亮又有风骨，也方便在身上藏东西，可是放在大夏天就跟捂了层被子似的，就算衣料再轻薄透气，还是让人觉得累赘，尤其是像苏云染这种穿惯了利索方便行动的衣服的人。
“这样的走路姿势可不行，教养嬷嬷没告诉你该怎么走路吗？”东辰锦忍着笑，颇不赞同地摇摇头。
“教了，而且她教了很多遍，只是我学不会而已。”苏云染理直气壮地说着理由，为这事，那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嬷嬷没少折腾她，还被苏家两姐妹各种取笑，其实她不是学不会，就是不想学。
苏云染一向是个崇尚自由，追究惬意的人，所以她极度反感被人控制，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傀儡，人生短短数十载，加在一起也不过一万多天，她死过一次，所以更加珍惜，不浪费时间在不想做的事情上，就是其中之一。
没想到东辰锦竟然在笑了片刻后赞赏地点点头，“学不会就不必学了，大婚当日也不会有多少来观礼的人，你自己自在便好。”
原来他已经知道东辰耀和苏慕雪的婚事和他们在同一天了？
苏云染看东辰锦的眼神转深，“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吃药？”
“什么？药我每天都有在和，”东辰锦有些好笑，俊逸如雕琢的眉眼染上一层夺目的光彩，惑人心神，“一天不喝，清风会给我灌下去的。”
“噗！”苏云染忍俊不禁，不相信那么老实的一个侍卫，竟然会用那么暴力的手段对待自己的主子？
她狼狈地擦了擦自己唇边的水渍，“你在皇陵里吐了那么多血，真的没事？”
苏云染细细看了看东辰锦，发现他除了脸色较之前更为白了一些，到没有其他的异样，他好像一直都身体虚弱，却也非常奇怪地，竟能将虚弱一直维持在一个水平，如果不是真的看他吐了几次血差点挂掉，苏云染不得不怀疑他的病是不是装出来的。
东辰锦回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没什么，每年夏天的是我身体最虚的时候，总会稍有不适的。”
吐了那么多血居然只是“稍有不适”？苏云染垂下眼眸喝茶，东辰锦的思维果然和常人不同，正常人的衡量标准完全不能放在他身上。
“那你要好好保重，你的每次‘稍有不适’都可以让人‘大惊失色’。”
东辰锦紫眸忽然一闪，微笑道，“云儿果真口齿伶俐，从前怎会被人当做痴儿呢？”
苏云染心中一骇，也直视着他的脸，“有吗？我从前不是脑子不好使，是眼睛不大好，看不清谁是对我的好的，谁是对我不好的，不过自打在水里洗过一次之后，倒是一下子看的透亮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虽没有什么大志向，却也不想自讨没趣。”
“恩，说的不错。”东辰锦表示赞同，“喝茶，第一的招牌竹叶茶，试试看。”
苏云染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他特意派人送信，就是为了约她出来喝茶？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东辰锦忽然抬头，对上了苏云染的眼神，迟疑的一下，立刻“领悟”了她的意思，“饿了？”
“倒也不是，只是不知道王爷今天特意叫我过来，是……”
笃笃——
两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响起，门外有人喊，“我们是锦绣坊的，请问东方公子是在这里的吗？”
东辰锦淡淡应了一声，“正是，请进吧。”
苏云染睨了他一眼，搞什么鬼？还隐瞒身份？
门被推开，几个身着花花绿绿彩衣的中年富态的妇人走了进来。
看到两人后，为首的那个对着他们行礼，“东方公子，您要的东西我们让老师傅连夜赶工，刚刚做好，这就给您送来了，是不是让这位姑娘现在试试？如果有什么不合适或者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可以回去马上改。”
东辰锦轻轻推了她一下，“过去试试。”
“试什么？”苏云染一脸茫然，几名妇人看她这副样子，不由纷纷掩嘴偷笑，“姑娘！您请跟我们来吧！是好事！”
176.生个羊宝宝
她的回应与其说是冷漠，不如说是笨拙，出去上辈子那次不算成功的恋爱，她的感情经历可以说是一片空白，出师未捷身先死，她除了学会谁先付出真心谁就惨白，其他什么也没学会。
于是谨遵这条圣旨，一再警告自己不得逾矩，可是每次在面对东辰锦的时候，这些警告就全都荡然无存。
也许她真的……爱上他了？
“你在想什么？”东辰锦的声音突然从前面传来，苏云染一惊，才发现不知何时，东辰锦已经把纠缠的衣服全都解开了，只有她一个人还侧躺在茶几上。
苏云染立刻从茶几上跳了下来，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目光转到窗外，“没什么，只是……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窗外正对着帝京最热闹的一条大街，平日里就已经是商贩云集，各种叫卖声不断，但是今天看上去与平日不同，人群中欢闹的气氛，似乎是在庆祝什么节日？
东辰锦也朝外面看了一眼，“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晚上有灯会，这是入夏以来的第一个节日，正好，不如我们晚上一起去逛灯会如何？”
“我……”
“就这么说定了，我晚上去接你，穿的普通一点，这种时候就要与民同乐才别有一番乐趣。”
她有说同意吗？说了吗？说了吗？没有吧？
怎么宣王殿下今天特别喜欢替她做主？
“相信你会喜欢的，花灯很漂亮。”
就是苏云染对东辰锦的擅作主张意外，但是事实是，在入夜时分，天色暗下来之后，她还是站在相府前的路口等着了。
东辰锦远远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看到了她，她只穿了一身粉白的碎花襦裙，用一根不起眼的簪子弯起如瀑青丝，乍一眼看过去，好一个小家碧玉！
苏云染出门前，巧儿瞪了她好几眼，最后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她觉得莫名其妙，但也不再多问，巧儿的嘴巴有多牢固，她已经验证过很多次了，浪费时间的事情她不会做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不断走过，不少人脸上带着各色面具，有精美的有吓人的，东辰锦还没来吗？
就在她刚想完，突然有一道笔直的身影向着她走来，玄色长衫，步履如风，苏云染微微眯起了眼睛，像是东辰锦又不像是东辰锦，这种似是而非的感觉还没绕清楚，一抹熟悉的沉香气息飘如鼻端，苏云染缓缓勾起了唇，径自走了过去。
“你怎么知道是我？”东辰锦声音含笑，有些意外，他脸上带着一张夸张的羊面具，除了露出两个眼睛，其他什么也没剩下。
苏云染挑眉，“看不见脸，可是我看到了其他的东西。”
“什么？身形吗？”
苏云染摇头，伸手摘下他的面具，他穿黑色和穿白色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就想天神和恶魔，两个极端，却同样的丰神俊朗得叫人不敢鄙视，“味道。”
“你身上的味道。”
“沉香的味道？”东辰锦自己抬袖闻了闻，笑，“大概是我被药熏惯了，自己一点也闻不出来，不过沉香作为香料也很常见，你怎么就能在这么多人中一下子辨认出哪个就是我呢？”
“即使同样一种香料，在不同的人身上也会呈现不同的味道，如果鼻子够好的话，是绝对可以分辨出来的。”
她不仅鼻子够好，所有的感官都比常人要好出很多，这大概是身为杀手必须具备的一种素质。
东辰锦也递给她一张面具，“带上。”
那只一张海棠花卉的面具，倒是比东辰锦那个动物头像的要好多了，没那么夸张。
不过看到面具，苏云染又想起了在围场狩猎时，东辰锦拿出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银面具，银面具很简单，光面，半脸，遮住鼻梁和眼睛部分，要仿造倒也不是难事，难得是在那么短时间里造一个出来。
她一直觉得东辰锦是看过她的包袱的，但是现在想来，他如果看过，为什么不干脆把面具拿出去，岂不是根本连问偶不会被问到，又何必退而求其次，费那么大功夫去再做一张面具呢？
“我来帮你带吧。”
东辰锦并未看出她复杂的心绪，看她不动，就拿过面具，之际替她带上，引来周围好多路人歆羡的目光。
灯会也是初芸国未婚男女唯一可以见面的一个节日，在这一天，有情人如果情投意合，私奔也是不会被责备的，在礼教森严的初芸国竟然会有这样一个节日，也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因而街上很多男男女女成双成对地经过，看到苏云染他们两人的亲昵，纷纷投来祝福的目光。
苏云染突然很庆幸自己带上面具，可以免去被人围观的尴尬，“快走吧！”
她拉了东辰锦一下，“好。”他低低应了一声，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两人走在灯火灿烂的街道中，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天上是细细碎碎的星子，地上是比星星还要漂亮的花灯，恍惚中竟有种走入神话世界的不真实感。
有欢乐的小孩从他们脚边跑过，不小心撞到了苏云染一下，孩子连忙回头，眨巴着无辜地大眼睛，“姐姐，对不起……”
苏云染摸摸他的头，“没事了，去玩吧。”
孩子们欢呼一声，呼啦啦地一群又跑了。
东辰锦有些吃味地说，“你对孩子说话的时候，比对我温柔多了。”
苏云染无语，腆着一张调侃地笑脸，说，“如果你也只有他们那么大的话，我一定会对你很温柔的。”
“不了，不过如果你这么喜欢孩子的话……”东辰锦忽然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我们可以尽快生一个。”
苏云染脸颊通红，东辰锦还不放过她，“如果今年有的话，明年出生，正好是个羊宝宝，我很喜欢羊，云儿你觉得怎么样？”
“呵呵……我看得出来，你的确很喜欢小羊……”
从你堂堂一个王爷，敢把一直小羊顶在脸上就可以看出您老到底是对小羊有多钟爱了，你以为你是喜羊羊啊？
177.写了谁的名
“可是我不喜欢羊，小羊柔柔弱弱，逆来顺受，从来都只有被吃掉的份儿。”她的潜台词就是，“所以这件事，还是先往后推推吧?”
“……”东辰锦沉默着不说话。
苏云染走出几步路才发现他的异常，难道是因为刚才的事生气了？“你属什么的？”
东辰锦顿了一下，“羊。”
苏云染顿时发现，自己刚才无意中竟然将东辰锦的处境说了个七七八八！
柔柔弱弱……
逆来顺受……
被吃掉……
几乎每一条都能和现在的他对上，那她刚才一不小心全把他的弱点说出来了，也难怪一向好脾气的东辰锦会沉默，换做是谁都会生气。
苏云染一时间觉得无比尴尬，“其实……羊也挺好的！”
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自己前后矛盾，胡乱称赞了一番。
那双紫眸透过夸张的羊面具看过来，里面算计的精光一闪，“是吗？既然你觉得好，那我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一起来为羊宝宝的出声做努力吧！爱妃！”
东辰锦这头羊，绝对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为什么从前帝京百姓都传说宣王这个病秧子不仅身子弱，而且……那方面，不行！所以一个个管家小姐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看他如此有性趣的样子，苏云染一点也不觉得他可能有不能言说的隐疾，留言害死人！
“公子，小姐！要放河灯吗？”有买灯的小姑娘提着做得莲花灯走到他们面前，那灯做的极为精致，里外两三层的荷花瓣用铁丝撑开染了色的纱网或是薄纸，灯心一截红蜡烛，底下一层浮木。
苏云染放眼看去，才发现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帝京城中最大的一座拱桥边，桥下一条清水河，微波荡漾，河面上，早已经是花灯的世界，点点荧光，各色河灯，一盏一盏，美如夜空中的星星，比星星更美的是，每一盏灯都寄托着一份情，在这夜色摇曳中，无声地诉说着点点衷肠。
一盏花灯和一只笔递到了她面前，苏云染不解，“做什么用的？”
东辰锦抬手一指，“你看到对面的老伯没有？他会从一众河灯中捞取几个，这河灯中每一个里面都藏着一个名字，若是被念到名字的和放花灯的各自有情，便可成就一段良缘，或者也可写上家人、朋友的名字，放一盏花灯，祈一个福，谁心中都有个念想。”
苏云染点点头，的确每人心中都有个念想，功名、姻缘、前程，各有所想，看着周围人群脸上个个喜笑颜开，津津乐道，好像刚刚捞上来的一盏花灯成就了一对好姻缘。
东辰锦微微一笑，“我已经写好了，一起放？”
“好啊。”苏云染摘下面具，眉眼敛着笑意，接过笔来，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地写在灯心上，见东辰锦飘过来的眼光，苏云染立刻把手一收，不着痕迹地遮住自己的字迹，“等我一下，我去点上。”
向旁边的人借来蜡烛，斜倾下去，火苗触上灯心，不一会便点燃了手中的花灯，晕黄的光亮透过层层细纱照出来，朦胧而柔美，一朵红莲在苏云染掌上开的妖娆。
她蹲下身子，将花灯送至水面，轻轻一推，东辰锦也同时放开，两盏花灯随着水波摇摇晃晃，渐渐漂远，很快汇聚在一种星星点点的花灯之中。
“你的是谁的名字?”他问。
“秘密。”她说。
“那我便来猜猜如何？”他继续问。
“你猜对了我也不会说的。”她无所谓道。
东辰锦忽然弯起薄唇，看着一支凭空伸过来的竹竿道，“可能不用猜了，马上会有人替你大声念出来的。”
苏云染眼皮一跳，就在那支竹竿刚刚勾到花灯一角的时候，突然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风气，把已经要靠近的花灯给吹远，竹竿踟蹰了一下，勾起了旁边一盏花灯，提了上去。
对面一片欢呼，等着看热闹的声音。
苏云染拉了拉他，“我们走吧。”
“不看了？”东辰锦打趣的看着她，“你不能因为没有勾到你的花灯就闹脾气吧？没准一会就勾到了。”
就是因为怕一会勾到，才要赶紧走了！
苏云染腹诽一句，也不解释，“你不走我走了，我想去看街口那边的猜灯谜。”
“好。”他淡淡应了一声，倒也不强求她留下继续看，任由自己被苏云染拖着走。
却不想，街上的人远比来的时候要多得多，现在要从这里再回到街口去，走了半天也没前进几步，几次都差点将两人冲散。
看到苏云染不甚耐烦的样子，东辰锦的目光转了一圈，“我们从小巷子里绕过去。”
“你认识路？”苏云染有些怀疑地看着他，帝京的民居间小巷子众多，平常人绕进去，估计方向感再好也会被绕晕，更何况现在还是晚上，更加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东辰锦眨眨眼，“以前从走过一次，因该记得。”
走过一次他就敢带路？
“多久以前？”
东辰锦凝眉想了一会，“大概……七岁？不过你放心，就算走丢了，清风也会把我们找回去的。”
后面这句话才是关键，听到有清风做保障，苏云染也算稍微安心了一点。
东辰锦牵起她的手，两人身影一闪，就离开了熙攘的人群，拐入相对冷清的小巷子之中。
耳边喧嚣的声音变小，刚走了几步，突然一阵怪异的风迎面刮来，苏云染猛地一抬头。
从天而降一道黑色的身影，携风雷之势，朝着她而来。
“小心！”东辰锦拉了她一把，苏云染向后一个踉跄，险险躲过一排泛着暗绿色微光的飞镖。
东辰锦迅速把她的面具递过去，“带上！”二话不说，拉着苏云染往回跑，幸而他们没走出几步路，快跑几步，一下子就再次混入人群。
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黑影不是一个人！人群中突然不吃从何处刺出来一道寒光，苏云染瞳孔一缩，即使躲得及时，衣服还是被扯开了一道口子，莹白的手臂上一道清晰的血痕。
是冲着她来的！
给读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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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树大招风
“你快走！”她推了东辰锦一把，东辰锦当然不愿放她一个人，却无奈人潮涌动，即使他紧紧握着苏云染的手，却还是被人群挤出去很远，不消片刻，便看不见踪影。
苏云染的手上是被东辰锦紧紧攥着的一片红痕，在人群中被暗算的机会太大，她快速权衡了一下，身子一闪，钻进了就近的一条黑暗小巷中。
立刻有一条黑影跟着闪了进去。
她并不熟悉帝京街道的地形，却也是混乱中带着侥幸，左躲右闪，不断的拐弯抹角，即使没有轻功，也没让那些家伙这么快就追上自己。
刚转过一个拐角，突然面前一条黑影蹿出来，她一把抽出腰间的匕首。
“是我！”
这个声音……巧儿？
黑影快速扯下自己的面巾，又带上，在确定了她果真是巧儿之后，苏云染有些糊涂了，“你怎么在这里，刚才那群人……”
“别说话！你还想要命的话，赶快按我说的做！”巧儿从背后拿下一个包袱，“换上！快！”
苏云染抖开一看，是衣服！
来不及再多问什么，她立刻拿出以前训练时紧急集合的速度，飞快地换上，刚带上面巾，黑暗中突然跳出来一道沙哑难听的声音，“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那边有么有？”
巧儿立刻抱拳回禀，“没有！”
苏云染垂下头，假装恭敬惶恐的样子，“没有！”
黑影盛怒，“没有还不赶快去找！这次行动失手，”
“是！”
“是！”
看着黑影几个跳远走远，巧儿立刻拉了她一下，“走！”
……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想要行刺我？”
昏暗的小屋里只点了一盏小油灯，苏云染和巧儿已经回到了丞相府的住所。
苏云染脱下身上的夜行衣，甩在巧儿面前。
巧儿不屑地嗤了一声，“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随便出去走动，是你自己不听，现在惹上麻烦了才知道后悔？”
“你早知道？”苏云染忽然对上她的眼睛，肯定的说，“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巧儿看了她半晌，吐出一口气，“我怎么知道是谁？”
“那你为什么会出来找我？”
巧儿不屑的睨了她一眼，“只是看你到现在还不回来，担心万一出什么叉子，影响三天后的大婚，要知道，你宣王妃的身份可是我们计划中非常关键的一步棋，没想到你还真这么招麻烦，一出去就出事了。”
“我也不想，但是我不去找麻烦，麻烦却来找上我。”苏云染回忆起那些人的身手，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气息和夜色融为一体，如果硬碰硬，她没有把握自己能够胜，“我记性还算不错，怎么不记得最近有得罪什么人？让人家这么恨我，要派这么多人来？”
“你难道没有脑子吗？你和宣王现在的风头正劲，你爹在朝中的势力也令许多人眼红，想要对你不利的恐怕大有人在，你以为没有得罪他们，却不知道人家想要将你碎尸万段也不一定，到底是哪一个，这就不好说了，你要想安生度日，就要懂得收敛锋芒，最好一直让自己暴露在众人的视线之下，让他们找不到机会下手。”
苏云染也陷入了沉思，巧儿说的的确有理，对苏家眼红的不在少数，但是大多数还是有贼心没贼胆，敢在帝京这般嚣张的……
她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两个人的名字——东辰耀和东辰夜！
之前拒绝了东辰夜的提议，保不齐他恼羞成怒，想着既然不能为己所用，倒不如干脆毁灭比较放心，他有兵权在握，又有镇国公支持，没有她的相助也是一样的，但那天的对话如果泄露出去，对根基还不稳的东辰夜来说，无疑是一个心腹大患！
而东辰耀就更加可能，她一再让东辰耀失了面子，他堂堂一个太子，怎么可能咽下那口气，最重要的是，东辰耀和苏元平是一伙的，所以应该早已知晓她的身份。
而苏云染觉得，东辰耀作为皇后嫡出，又拉拢了丞相舅舅，并且现在已经在储君的位子上了，对皇位必定是十拿九稳，现在大局已经稳定，没有一个上位者是愿意受人控制的，所以他会尽快除掉她这个暗幽谷的毒草，也在情理之中。
“你为什么要帮我？”收回混乱的思绪，苏云染一眼望到巧儿的眼底，即使她上次有帮助过巧儿，但是苏云染知道这绝对不会是让她肯拿自己的生命冒险，帮她的原因。
巧儿眼底很快地有一丝情绪闪过，随即再度恢复冷漠，“我只是按命令办事，你不要自以为是，我还是一样地讨！厌！你！”
苏云染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你讨厌我，也没指望你哪天会喜欢我，不过这件事情我还是要对你说声谢谢，下次有机会我会还你这次人情的。”
巧儿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突然外面一阵骚动，有人急急忙忙过来敲他们的门，“三小姐！三小姐在吗？”
苏云染快速把换下的衣服往床底下一踢，“我在。”
她朝着巧儿点点头，巧儿起身去开门。
不一会儿，小小的院子就被一众家丁和官兵站满，乍一看还真是令人意外。
老管家从人群中挤出来，一看到苏云染站在面前，顿时松了一口气，“三小姐！你没事啊！”
“我能有什么事？”苏云染刚说了一句，人群后一道白衣胜雪，扑了过来，一下将她包入怀里，“云儿！”
苏云染怔楞在当成，那一声包含了太多情绪，浓烈到让她心悸。
老管家立刻赶着众人回过头去别看，但是这群当兵的哪里听他一个老人家的，一个把眼睛瞪得比牛大，全都一瞬不瞬地看着这边，还有人起哄！
“王爷！抱紧点！”
“王爷！亲一个！”
这类的哄闹声不停，一向淡然处之的苏云染竟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窘迫，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179.操心
东辰锦终于放心下来，稍稍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抓住她破了袖子的那只手，“我在街上找你，找不到，才想着你会不会已经回来了，有没有上药？”
苏云染这才想起她和巧儿匆匆潜回来，没有去通知东辰锦，心中有些歉疚，“没什么，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小伤也不能马虎！”东辰锦一抬手，清风立刻递上伤药，看他仔细处理伤口的样子，苏云染莫名有些酸涩。
她以为自己一身骄傲，独立又坚强，从来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但是真的当这个人这样小心细微地呵护着你，生怕你有事的时候，她的反应完全超过了预期。
最强悍的不是刀子，是温柔一刀。
“好了。”东辰锦把她的手放回去，对上她的眼睛，“知不知是什么人？或者可能是什么人？”
苏云染摇头，“不知道，我想可能是他们搞错对象了，我一跑到有光的地方，把脸露出来，他们就没有再来追我，但是我不敢停下来，所以一路跑了回来，没想到让你这么担心，对不起……”
东辰锦目光安稳，令人动容，“不需要向我道歉，只要你没事就好。”
“哟！这是怎么了呢？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啊？”一声尖利的声音划破夜空，接着一道丰腴富态的身影迈了进来。
巧儿低低一福，“给大夫人请安。”
苏云染屈了屈膝，“大娘，这么晚还不睡？”
周秀玉揉了揉太阳穴，“我倒是想睡！要知道这些天我忙着准备雪儿的婚事，真是恨不得长出三头六臂来，头都忙晕了，不想有些人，舒舒服服等着做新娘子就行了，累死累活的都是我这个当家主母啊！这好不容易刚刚睡下，架不住我们三姑娘面子大，大半夜的还有这么多人到你这儿来，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她明朝暗讽，苏云染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的婚事哪里敢劳驾周秀玉这个当家主母操心？
想炫耀自己女儿马上要当太子妃了，还要转弯抹角，真是累人。
“对不住苏夫人，是本王的过失。”东辰锦一开口，周秀玉这才大惊失色，她刚才一直把眼睛放在头顶上说话呢，没注意到苏云染旁边还站了个东辰锦！
周秀玉立刻堆上满脸的笑，“哪里哪里？王爷言重了，我这也是关心三姑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所以特地过来看看的！刚才未曾注意王爷也在这，怠慢了！请王爷恕罪！”
东辰锦淡然颔首，“如此多谢苏夫人，本王知道你对云儿有心了，云儿马上就要出嫁，你心中也甚为不舍吧？”
“唉……”周秀玉叹了一声，“这丫头打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又是三个丫头里面年龄最小的，其实我早就把她当成是我亲身的了，现在真的要出嫁了，我着实有些舍不得！”
苏云染作势擦了擦眼角，“其实我也舍不得大娘！不然干脆我晚些再嫁？免得大娘同时操心我和姐姐两个人的婚事，你看你都瘦了……”
看着周秀玉一瞬间从天堂掉到地狱般变化的脸色，苏云染实在忍俊不禁，假借整理耳边发丝的动作掩住最近止不住上扬的笑意。
看你还装？
“不行，云儿怎么只想着你嫡母，”东辰锦竟吃醋的样子，“把本王放到了哪里？你要延迟婚事，是不是要先问问我？”
“就是就是！”周秀玉立刻像抓到了救命稻草，频频点头，“王爷说的对！三姑娘你可不能这样，太不懂事了，都多大的年纪了，怎么可以耍小孩子脾气呢？婚事是已经定下来的了，而且有皇上点头，这事可开不得玩笑，不能改日子！”
看着这两人一搭一唱，苏云染无声地挑挑眉，“我没想改，只是看着嫡母如此舍不得我，心中过意不去。”
“不用不用！”周秀玉想不到苏云染还不放过她，立刻惊慌失措！
看她刻意刁难的模样，东辰锦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既然没事了，本王也不便打扰，今日就先回去了。”
“王爷慢走！”苏家人立刻恭送。
东辰锦带着一大帮士兵浩浩荡荡地来又浩浩荡荡地走。
他走了之后，苏云染迟疑了一下，东辰锦身边……有兵？
老管家满心焦急地打量了苏云染一遍，激动道，“小姐没事就最好了！没事最好！”
周秀玉一把推开碍事的老管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夫人。”老管家看着夫人和小姐之间的气氛又开始不对，立刻出来打圆场，“刚才小姐和宣王殿下一去出去逛花灯会，半路和小姐走丢了，怎么都找不到小姐，这才来府上看看，小姐是不是自己回来了。”
周秀玉冷声讽刺，“你一天不兴风作浪就闲的慌是不是？！”
“大娘这话是怎么说的呢？刚才不是还舍不得我嫁出去吗？”苏云染颇有些受伤地看了她一眼，激起了周秀玉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知道为什么，她如何好声好气地和自己说话，还是让人觉得恐怖！
对！她的眼神，那双眼睛只要一看到自己的脸上，周秀玉就浑身发毛，明明已经是夏天了，还能吓出一身冷汗来。
“你别给我使什么幺蛾子！反正还有三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那是自然的，我不会因为大娘的一句话就违抗圣旨不是？”苏云染朝她眨眨眼睛，绕来绕去，还是她占了上风。
“你！”
“我困了，巧儿，送客。”苏云染抢先一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转身就往屋里走，先发制人，懒得跟她继续磨嘴皮子，她还要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可能对她不利，早作防备。
巧儿应了一声，“是。”转过身来对着周秀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夫人，慢走。”
“你们！”周秀玉气得说不出话来，但是又无计可施，只能气哼哼地一甩袖子，愤然离去！
心中计划着，等苏慕雪成了太子妃，看她怎么教训这个小蹄子！
180.提醒
“娘，你别和她一般见识，当心气坏了身子。”苏慕雪给周秀玉沏了一杯茶，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这丫头从小没什么教养，你且再忍她几天。”
一大清早的，苏慕雪刚醒，周秀玉就冲进来找她诉苦，把昨晚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不忘添油加醋地把苏云染说的如何嚣张，如何目中无人。
苏慕雪除了安慰她，也不能多说别的，毕竟再过两天即使她的大婚了，，她哪里有心思去顾及别人的事情。
作为苏家嫡女，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贤良淑德，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为的就是能配上太子，将来母仪天下！
偏偏那时候，太子妃的位子被苏云染这个白痴给占了，于是用尽各种办法欺负侮辱她，打听太子的喜欢，再故意让下人不经意间反着透露给她，让太子但是听闻，就对她厌恶至极。
十三岁那年把她骗进围场，原本以为在野狼堆里一定能让这白痴就此消失，却不料她傻人有傻福，居然只被狼牙挂到了手臂，衣服被树枝吊住，没有掉下来。
再后来那白痴跳湖，她以为这次总该死了，没想到已经断了气的人竟然还能再活过来！非但不傻了，还耍的他们团团转，事情已经大大出乎她的意料，但是兜来转去，太子妃的位子最终还是落到了她苏慕雪的头上。
果然注定只有她才能担得起这个位子，只有她才配站在那个神一般的男人身边！
“忍！我知道要忍！”周秀玉咬牙切齿，“可是那死丫头实在是欺人太甚！叫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当上王妃的位子？倒是我还要对她行礼！真的没人制得了她了吗？！”
苏慕雪轻笑出声，“娘说错了，怎么会没人制得了她呢？那个能制住她的人，不是一直就在我们身边吗？”
“在我们身边？”周秀玉愣了一下，“是谁？我怎么不知道？”
“二妹。”
“霜儿？”周秀玉更加迷惑了，“那丫头除了一张嘴皮子厉害点，还有什么长处？她要是能制服，还会总是吃那白痴的闷亏吗？”
苏慕雪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娘这话就说错了，说起来她能够制住那小贱人的把柄，还是娘你给她的呢。”
“我给的？”
苏慕雪目光深沉，“这事我跟她提过，她要是不甘心一辈子被人踩在脚下，就会知道该怎么做，对她我还是了解的，别看她平日里对我们毕恭毕敬，言听计从，背后不知道怎么恨毒了我们呢。”
周秀玉立刻弹了起来，“她敢？！”
“她当然不敢，这只是我的感觉，她还没敢在我们面前有所显露呢，所以她现在还是能为我们所用的。”
周秀玉有些着急，“雪儿，你就别卖关子了，赶紧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那小贱人不敢再嚣张？”
苏慕雪微笑着，“你记不记得上一次大婚当年，你把她推上了花轿？”
周秀玉点头，回忆了起来，“当时是事情紧急，那么多百姓看着，总不能没人上花轿吧？你身份金贵，自然也不能去，我就是那么一看，一下子就看到她了，这事有什么关系吗？”
“霜儿现在可是宣王爷八抬大轿抬进王府的，虽然她后来又跑来回来，可是按理，她已经是宣王的人了！”苏慕雪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足以震撼周秀玉的话。
周秀玉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有些迟疑，“可是……宣王说过，只娶那白痴一个人，霜儿她争得过吗？”
“娘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苏慕雪突然问了一句，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什么话？”
“叫……生米煮成熟饭。”
“你的意思是？！”周秀玉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有迟疑又有兴奋，“这事行的通吗？”
苏慕雪简洁的又说了四个字，“药到病除。”
周秀玉了然地点点头，“我这就让人把你霜儿叫过来，问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恩，可以。”
……
三天的时间眨眼就过，这天天高气爽，万里无云，一大早丞相府里的人就都都起来忙碌了。
不过明显的是两个极端，苏慕雪那边忙得天翻地覆，苏云染这边就要清静得多，除了巧儿，就只有两三个老婆子伺候她更衣打扮。
原本他们要给她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腮红打得吓死人，苏云染通通拒绝，连忙自己洗了脸，再也不敢接受他们的“好意”。
于是原本就简单的步骤，到了她这里更加的简化，半个时辰不到，所有的东西都打点好了，一屋子人面面相觑，头一次感到，原来没事情做竟会这么无聊。
“三小姐？要不让老奴再帮你化个妆？这次只化个淡妆！绝不会像刚才那样的！”一个老婆子指天发誓，她还没见过新娘子大婚当天素面朝天的，真怕苏云染这样子被人看到，怪罪下来，担待不起。
苏云染断然拒绝，“不用了，这样就好，很好！”
她不着痕迹地向后仰了一仰，避开可能被人触碰的范围。
“三姑娘好了？”门外传来一声带着笑声的呼喊，周秀玉转眼就到了屋里，“哟！看我们三姑娘真真是水灵！果然女大十八变，比小时候的寒颤样要长得好看多了！”
她说什么来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苏云染抬头，绽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大娘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言下之意，你亲闺女那边不是很忙吗？
“不止是我来了，还有你爹也来了！”周秀玉说完朝后看了一看，果然，紧跟着进来的就是丞相苏元平。
苏元平朝她点点头，“我们过来看看你。”
周秀玉笑逐颜开，“你都马上要出嫁了，我们照例是要来看看你的。”
“哦。”原来是照例，只是这么简单的话，就好了，她分明感动苏元平的目光是在提醒她，谨记他的吩咐，到了那里后要一刻不离地监视东辰锦！
周秀玉突然朝后面一招手，“来来来！赶紧把我准备的东西送进来！”
181.一眼万年
立刻有丫鬟托着酒壶和酒杯走了进来。
周秀玉立刻拿起酒壶给自己和苏元平倒了一杯，“就当是大娘对你的饯别酒！大娘这些年也有读你照顾不周的地方，你喝下这杯酒，就当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从今以后，不管你是不是嫁出去了，咱们还是一家人！”
说完一仰脖子，喝干了。
苏元平掩袖喝完，把空酒杯放到托盘上，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常回来看看。”
苏云染平静地应了一声，“我会的。”
周秀玉趁着他们两人说话，立刻又倒了一杯，在摸上酒壶的时候轻轻转了一下壶盖。
鸳鸯壶吗？苏云染敛下眼中的精光，假装刚才在看别的地方。
“来！三姑娘赶紧喝下这杯吧！”周秀玉立刻把酒杯塞进了苏云染手中，拼命忍耐着眼中的兴奋，“喝完马上就要上花轿了。”
在她如此热切的眼神下，这么多人瞩目，苏元平也在场，她不喝，不行。
苏云染微微一笑，“多谢大娘美意，我喝。”
一手遮面一手抬起，待她的手再次放下，杯中酒已经消失。
周秀玉一喜，又立刻加转转头，“来人呐，把酒杯收拾一下！时辰也不早了，马上就要上轿了，三姑娘歇一会，身边的人都给我留心这点。”
“是。”
几个婆子立刻应了一声。
周秀玉拉拉苏元平，“老爷，咱们去看看雪儿吧？”
苏元平又看了她一眼，“好，三丫头好好准备，待会我就和你嫡母一起进宫去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身边的婆子。”
“我明白了。”苏云染亲身相送，“爹爹，大娘，你们慢走，我这一身衣服不方便，就不送了。”
“好好好！你只管坐着就好！”周秀玉奸计得逞，对苏云染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别送了，坐回去吧！”
小院很快又恢复之前的平静，苏云染无聊地咬了一口手上的苹果，“巧儿，拿个帕子给我。”
刚才一杯酒倒在袖子里，湿答答的不是很舒服。
几个婆子大惊失色，“哎哟我的祖宗！那苹果不是给你吃的！”
苏云染看看他们又看看苹果，抛出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可是我饿了。”
天还没亮就被拉起来，跟着他们一通忙，忙到最后全被她一盆清水给洗光了，只要半个时辰就搞定的事情，一直在折腾，没人记得她这个新娘还没吃早饭，看到个苹果还不能吃吗？
“唉！吃都吃了，算了，再拿个新的来吧。”为首的那个婆子有些无奈道。
有人在外面喊，“新娘子好了没有？外面轿子来接了！”
“好了好了！”老婆子手忙脚乱地给苏云染又塞了一个苹果，顺便把她刚啃了几口的那个给扔了，“盖头盖头！”
空中飞过来一袭红色软纱，老婆子伸手灵敏地一把接住，立刻给苏云染兜头盖上，“三小姐！咱们这就出去了，您小心着点脚下的路，让您抬脚就抬脚，让您转弯就转弯！”
“我知道了。”透过红纱其实还是可以勉强看清前面的路的，苏云染只是象征性地把手放在旁边人的手上，并未真的依靠他们。
她习惯性的只依靠自己，别人永远没有自己可靠。
……
走到大门边站定，他们要等苏慕雪先出门，嫡庶有别，不可乱了规矩。
门外已经有两支迎亲队伍恭候多时，也许很多人一眼看过去，最明显的就是东辰耀。
高头大马，一身锦绣红袍，意气风发，那一双黑曜石般凌厉的黑眸扫过去，立刻叫人产生犹如膜拜神明的尊崇感。
然而苏云染一眼看到的，却是离着她足够十几丈远，眉眼温润如月华的那个男子。
一双特别干净而漂亮的深紫色眼睛，眉心一点朱砂浅浅，菲薄的唇角轻勾，内敛、沉着，如岁月静好，卓然于世。
他忽然张了口，唇形动了动。
苏云染轻笑，他在喊她，“云儿”。
起先她觉得这个昵称着实让人鸡皮疙瘩掉一身，可是不知不觉中，她竟已经习惯了他的称呼，像是独一无二的标志，除了他，没人这么喊她，无声的默契。
就想现在，即使隔着一层鲜红软纱，两人的眼神还是能在空中交流，各自领悟。
东辰耀的马儿突然踩踏了几下，挡在了苏云染和东辰锦之间。
“来了来了！新娘来了！”
苏云染向旁边让了一步，原始是太子妃来了，难怪东辰耀那么望眼欲穿。
她微微侧目，果然见到从正门出来一袭华贵的身影，珠帘遮住脸庞，外罩一层红盖头，还是隐约可以看见苏慕雪那比花更娇美的侧脸。
由三四个丫鬟婆子搀扶着，浩浩荡荡从她面前经过，行走间带起一阵风，经过苏云染的时候，红纱轻飞，一张倾城容颜猝然映入眼帘，东辰耀动作一滞，红纱已经垂了下去，再看不见其他。
苏慕雪已经被众人搀扶着，进了东辰耀身后的轿子。
轿帘放下，周秀玉擦了擦眼角，拉着苏凝霜的手不说话。
“太子殿下?”苏元平看他不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太子身边的人立刻提醒，“吉时已到，太子殿下，咱们是不是可以出发了？”
东辰耀恢复刚才的表情，“出发。”
他一拉马缰，带头走在了最前面，后面的队伍也开始跟着缓缓行进，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东辰锦同样是看着苏云染的方向，被风吹起红纱的那一幕，他比东辰耀看的更真切，那一眼看过去，他悄然对她说了一句，只愿此生就这样看她一人，一眼，万年！
苏云染微微松了一口气，两个大麻烦总算一起走了，老婆子在旁小声提醒，“三小姐，我们可以走了。”
她轻轻点了一下头，按照之前排练好的路线走了出去。
东辰锦已经驱马向前，下了马在门口等她，一见她出来便接过她的手，“我带你过去。”
他一只手牵着，比刚才那三四只都要稳，她放心的将自己的重量交了过去，对他，她总是能感到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