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巨变
这时，竹轩露出了一抹微笑，轻松的说道：“你知道吗？我还是觉得我应该坚持之前的判断，你就是个低等生物，不懂音乐也就算了，连智商都不够用的。”
玉如意被竹轩更加激怒了，几乎是咆哮着吼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竹轩好整以暇的看着他，甚至还做了个鬼脸，“当然是吸引你的注意力了，白痴。”
说时迟那时快，玉如意的身后，突然有一个黑影冲了过来，我根本没看清他的动作，却只听到一声痛苦的**。
玉如意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缓缓的回过了头。
令人惊异的是，出其不意在他背后袭击他的人竟然是一直被我们忽略了的许老板。许应辰的手里甚至没有拿任何武器，他的手腕直接穿透了玉如意或者说梁凯风尸体的胸口。
怎么回事……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许老板吗？
血向四处迸射开来，即使我知道现在那具身体里的梁凯风早就死掉了，但依然有种喉咙发紧的感觉。
“怎么，回事……”玉如意的脖子艰难的扭动了一下，直接扭动了九十度，看到了自己身后的许应辰，“怎么，会是你……”
他的话音刚落，许应辰的手臂就狠狠的在他的胸膛里扭了一下，随着一个用力，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的声音。玉如意发出一声人类根本无法发出的尖叫声，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有一股青烟一般的东西从梁凯风的身上飘了出来，逐渐的凝结成型，化作了一支玉如意，掉落在了地上。
我看向竹轩，以为是他早就策划好的什么计划。但当我看向他的时候，却发现竹轩本人也是一脸的震惊，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给吓到了。
“许应辰！你在干什么？”竹轩大喊道，“我只是让你把他打晕而已，你、你怎么……”
许应辰先是猛地把手抽出来，梁凯风的身体犹如残缺的人偶一般倒在地上。他的手掌上沾满鲜血，手里还握着他刚刚捏碎的东西半颗破碎的心脏。他甩了甩手，然后弯下腰，用干净的那只手捡起了地上的玉如意，对竹轩露出了一个笑容。
“这个嘛，对不起。不过既然能直接解决掉，为什么还要绕弯子呢？你说是这样吧。”
竹轩后退了一步，似乎是下意识的与许应辰拉开了一个安全距离。
“谢谢你救了我和顾羽一命。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你可以把那块如意还给我了。”说着，竹轩向许应辰伸出了手。
然而，许应辰把那块如意拿在手中把玩着，丝毫没有要交还给我们的意思。
“这个嘛，就实在是恕难从命了。”许应辰笑着把玉如意握在手心里，“毕竟这是我的猎物，怎么能轻易的交给别人呢？”
“你……不是许应辰！你是谁？”竹轩大喝道。
我和竹轩一样，立刻就警戒起来，心里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我不是许应辰？”许应辰摇了摇头，随手从一旁的桌子上扯了一张餐巾纸，开始慢条斯理的擦拭起手上沾染的血液，“不不，你们应该是误会了什么。与其说是我假冒了许应辰，不如说是许应辰假冒了我才对。或者说，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许应辰这样一个人。”
许应辰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从脸上的表情到眼中的神情都变得冷酷而无情。而这样的神态，一瞬间让我想到了一个人……
“你是，”我喃喃出声，“凌霄道士。”
许应辰突然发出了一阵狂笑，然后点了点头，不疾不徐的说道：“猜对了。你们知道吗？无论是你们，还是那只烦人的狐狸精，或者是不明真相的世人们，都喜欢管我叫‘道士’。其实，你们不觉得这有点奇怪吗？”
许应辰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的迈开脚步，向我这边走来。
“你别想靠近顾羽！”竹轩吼了一声，摆出攻击姿势，长剑向许应辰的胸口刺去。
然而，许应辰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看竹轩一眼，他只是轻轻的挥了一下手臂，接着，就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竹轩挡在了外面。竹轩先是不甘心的用力刺了几剑，接着就惊恐的发现自己的手臂开始发生了变化。
我眼睁睁的看着竹轩持剑的手臂突然开始发黑变色，接着就像漏气的气球似的，一点点萎缩了下去，皮肉都变成了黑灰色扒在骨头上，剑立刻就掉落在了地上。
“你这个！”竹轩大喝着，左手按住右臂，然而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那黑色的萎缩迅速的蔓延下去。
“竹轩！”我大声喊道。
竹轩终究不愧是竹轩，他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左手抄起掉落在一旁的剑，毫不犹豫一剑下去，砍断了自己的右臂，鲜血像喷泉似的四溅而出。而竹轩可能由于过度的疼痛，昏倒在地，失去了意识。
“竹轩！”我奋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就要向竹轩的方向跑去的时候，一只脚猛地踩在了我的脖颈上，用力把我重新按倒在地。勉强抬起头，正对上了许应辰冷酷的双眼。
“不不不。”许应辰不赞同的摇晃着食指，脚下的力道又用力了一些，现在我连用手肘支撑起身体都做不到，“别那么不听话，小公主。”
“求你了！我只是过去给他包扎一下！”我连自尊的抛弃了，用央求的口味说道，“他这么下去会失血过多的！”
“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吧。他是神兽，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说着，许应辰用一只脚用力踹了一下我的肩膀，原本被我藏在了腹部底下的扇子就这么被他一脚踹飞了出去，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连最后的底牌都被剥夺了，毫无反手之力。
“现在，我们之前说到哪里了来着？”许应辰放开了我，弯下腰，捡起了地上那把青色扇子，像是十分怀念似的，仔细的端详着，用指腹轻轻拂过木制的扇骨，“哦对了，我说，很多人叫我‘道士’。但是事实上这根本就毫无依据，你看，我可不是像白泽或是狐狸精那样，满口假仁义道德的人，‘道’这个字，与我根本就不沾任何边。”
“是啊，我看出来了。”我恶狠狠的说道。
第四十六章 噩耗
“因为，我从不会假装自己是个好人，然后不怀好意的靠近你，用巧言令色的言辞迷惑你，让你迷失在谎言里，看不清事实的真相。”许应辰蹲下身来，食指托起我的下巴。这个动作实在让我感到一阵反胃，立刻就甩开了他。
“你不会得逞的！”我恶狠狠的喊道，“无论你想干什么，我劝你你最好还是赶快放弃。温九柏不可能允许你这样胡作非为的，他马上就会赶过来杀了你的！他可不像我和竹轩这么善良，按照他的性子，说不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呢！”
想不到，许应辰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居然夸张的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他？把我碎尸万段？”许应辰一副遗憾的表情摇了摇头，叹息道，“就算是到了这种时候，公主，你还是这么天真。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吧？”
许应辰用一副同情的表情看向我。
“什么？”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想见那只狡猾的狐狸精吗？”许应辰突然粗暴的抓起了我的手腕，用力之大以至于一瞬间我还以为胳膊就会这么被他扭断，“很好，那么我们就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吧！”
许应辰的话音刚落，我就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突然一片模糊，等到再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站在老宅的庭院里面。
而我的面前不远处，围着许多穿着灰袍的怪人。他们就像训练有素的军人似的，每个人手中都持有一根法杖似的东西，微弱的光芒从那里发出，形成了一层散发着光晕的结界。而结界的中央被困住的，正是温九柏。
我从未见过温九柏这样狼狈过。那些法杖中发出的光芒似乎能够压制住温九柏的力量，他看起来浑身都在发抖，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双手撑在地面上。
“温九柏！”我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没想到，却直接从一个灰袍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伸出去的手什么都没有碰到。
这不是真的。我立刻意识到了，这只不过是一段过去的影像而已。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已。
很快，一个人从众多的灰袍人中走了出来，走到了最前面。他摘掉了头顶的兜帽，我立刻认出，他就是许应辰，或者说凌霄道士。
“可悲。你是多么可悲啊，九尾狐。”许应辰眼里流露出的鄙夷让我恨不能冲上去把他揍个半死，然而我即使现在挥舞拳头，也根本碰不到他。
“在临死之前都不能见自己心爱的人一面，是不是很痛苦？”许应辰继续游刃有余的说道，“啊，‘生死契阔千百回，未与君识君已别’，多么的煽情，多么的感动啊！对你来说，你应该已经六年没有见过他了吧？然后现在你就要死了，他还是没办法赶过来见你最后一面！哦，等等，我差点忘了。为什么你会六年没有见过他呢？因为他通过梦境穿越了一次时间，因此在时间轴线上撕裂出了一个空洞。接下来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这个世界当成扭曲时间的一块污渍，被大自然给缓缓的抹去、消灭。哦，但是为什么他会浑然不知的做穿越时间这样危险的事情呢？”
许应辰弯下腰来，嘲弄的盯着温九柏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因为你，你这只道貌岸然的狐狸精，是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强迫他穿越时间的。你就是这种人，你活着永远是为了你自己，不管你怎么伪装得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人，你也永远只是一头野蛮的野兽。而野兽，是永远不应该存活在人类的世界的！”
温九柏跪在地上，始终不发一语。他的表情冷漠而木然，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我已经让你逃过一劫了，这一次你再也别想办法逃走了。”许应辰把手往后一伸，一位侍从立刻会意的双手捧上一把宝剑。许应辰握住剑柄，长剑出鞘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你这野兽，从今天起，你再也不能祸害人间了！”
许应辰高举起剑，剑锋在日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你还有什么遗言吗，老狐狸？”许应辰冷笑了一声问道。
温九柏在这个时候才总算有了点反应，他微微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
“对啊，也是呢。”温九柏像自言自语一般的低声说道，“告诉顾羽，我还会回来的。”
许应辰听了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别白日做梦了温九柏！你这次永远、永远别想再回来了！”
许应辰的话音刚落，手中的剑就狠狠的刺了下去，鲜血四溅。单单是这样他还不满足，许应辰就像个发狂的疯子一般，一下一下的砍着，直到他全身都沐浴了鲜血，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温九柏！！”我的眼前一片昏黑，如果不是仇恨在我的胸腔里爆炸开来，我恐怕已经站不稳了。
然而，我却只能站着，什么都做不了。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许应辰抓住已经断气的温九柏的头发，将毫无生气的他从地上强行拽起来，像拿着什么战利品一样猖狂的大笑着。
“许应辰！”
愤怒如同滔滔江水一般迅速的灌满了我的整个胸膛，那一瞬间爆发出的力量使得我突破了许应辰的控制，逃离出了这个可怖的影像。那一瞬间我也许是疯了，但一片空白的大脑中除了想要杀死他的念头之外，什么都没有。
杀死他。此时此刻我只想亲手扭断他的脖子！
然后“咔嚓”一声响，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剧痛就从我的肩膀处传了过来。我自以为是豁出去的致命一击，却被许应辰轻易的接了下来，不仅如此，手臂还被狠狠的扭了一下。我仍然不甘心，换了另一只手想要去掐他的脖子，可还没等我碰到他，他就飞起一脚，把我整个人踹倒在地，脚尖摩挲着我的胸口。
“放心，只是脱臼而已。”许应辰一脸好笑又同情的表情望向我，“你知道，我本来可以让年兽帮个忙，改变一点点的时间，让你的手臂像白泽那样整个报废掉。但是我还是舍不得，毕竟你是公主，和那两个老妖怪不一样。你可是很金贵的。”
我在地板上蜷缩起身子，鼻腔里充斥着血的恶心腥味，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疼痛。无论此时我有多么想挣扎，多么想杀死面前这个混蛋，可事实却是我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我的幻想有多么美好，现实就有多么的绝望。我本以为一切都开始走上正轨，我以为希望就近在眼前的时候，这个天煞的混蛋就突然半路杀出来，告诉我我所幻想的那一切都不会实现。
而温九柏，就是被这样的一个混蛋……给杀死了。
“我永远都不会饶过你的，就算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的。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我绝对会杀了你的。”我喘息着，喃喃的低声说道。
“我不明白。”许应辰露出了一丝疑惑的表情，他把脚从我的胸口放下来，蹲下身来盯着我的脸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好奇，“为什么你还是这么执着于那只老狐狸？你也看到了，他一点都不强大，他已经被我杀死了，比杀死一只蚂蚁还简单。而且，这都不是重点。你看了影像，难道你没有发现他一直在欺骗你吗？”
许应辰捏起我的脸，硬要我看向他，“你看，你肯定还记得之前的梦境，对吧？言城大学消失了，连带着你所有的同学也不见了。而你更是在时空中凭空消失了六年之久。这一切已经开始了，那只老狐狸温九柏已经六年没有见过你了。而你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吗？”
见我没有回话，许应辰又自顾自的说道：“因为温九柏为了救他自己的小命，而鲁莽的把你送入了时间流中。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出生在四维空间内的年兽之外，没有人可以干涉时间，就算通过梦境的方式也不行。莽撞的干涉时间，只会被时间本身所排斥，然后被时间当成一个污点，慢慢的从这个世界上清除出去。很快，过不了多久，你就会被所有你爱的人所忘记，然后慢慢消失，从未从这个世界出生过。而这一切都因为那只老狐狸想拿你抵命！”
“畜生！你怎么敢这么说他！”我愤怒的吼叫起来，“就算他真的想杀了我，也轮不到你来说话！我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的，你已经用玉如意封印过他一次了，我不会让你再拿着那种东西出去为祸一方了！”
“为祸一方？”许应辰逐字逐句的重复了一遍这四个字，笑出声来，“他就是这么告诉你的吗？我，用玉如意为祸一方？我还用这个，封印了他？骗子！”
“我相信他。”我艰难的说道。
许应辰又好气又好笑，他再次在我面前蹲下来，手里的玉如意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天哪，公主。你这个可悲的傻瓜，我没有封印他！封印了妖狐的人是你啊，更不要说跟这个什么玉如意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现在拿着它，是因为它只有在我手上，才能发挥出真正的力量！”
什么？我愣住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封印了妖狐？
许应辰像是被我的反应给激怒到了一般，猛地站起身来，“你太让人失望了，公主。我本以为你会是唯一一个能够理解我的人。我本来以为你会帮助我！没想到你受那妖狐蛊惑太深了，连是与非都分辨不出了！既然这样，你就沉溺在你自己那可笑的幻想乡里吧。而我还有更伟大的事情要去做！”
【坎之卷 完】
第一章 反抗命运
说完，许应辰就愤然拂袖而去，只留下一地的血和残局。
空气中安静下来，除了昏迷不醒的竹轩和空气中挥之不去的血腥味之外，根本想象不到这里有一个疯子大开杀戒。
我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靠着梁凯风破碎的尸体坐着，大口喘息着，花了好一会才平复过来自己的呼吸。然后我缓缓的撑起身体，挪到竹轩的身边，查看他的伤势。
我应该庆幸至少许应辰在这一点上没有说谎，竹轩虽然流了不少血，但他的呼吸依旧很平稳，脉搏也很有力。我从自己的衣服上撕下一缕布料，简单的给竹轩包扎了一下伤口。
被许应辰扭断的手臂生生的疼着，现在竹轩还昏迷着，四周连一个活人都没有，想活命，就只能靠自己了。
我重新坐在冰冷的地上，也顾不上衣服沾上血了，深呼吸一口气，左手按在了伤口处，咬了咬牙，一个用力推了上去。
关节传来的疼痛一瞬间简直要让我疼昏过去，我又缓了好久，疼痛才逐渐减轻。我试着动了动手臂，虽然关节处还是很疼，但手指已经能够活动了。看来是让我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真的把脱臼的关节推了回去。
“我很快就会回来找你的。”我转过头对昏迷的竹轩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用完好的胳膊扶住受伤的胳膊，缓缓的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向大门的方向走去。
我暗暗发誓一定会回来找竹轩的。但现在，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我并没有直接跑回老宅，因为现在我已经逐渐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许应辰说温九柏已经六年没有见到我了，但是我心里清楚，上一次给他打电话不过是昨天。许应辰杀死了温九柏，夺走了玉如意。这一切都和我原来的那个梦境链接上了。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了，这里，现在此刻，我正在经历的就是那个我一直不愿相信的未来。
但是即便如此，要我相信温九柏就这么死了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在那段影像中，温九柏分明说的是他还会回来的。
就当我已经入魔好了，但我绝不相信温九柏就会这么平平无奇的死去，那只老狐狸绝不会让自己白白送命的。而这时，我恰好知道他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带着满身的伤，跛着脚走回言大的，这段路可能是我记忆中最遥远的一段路程了。
由于时间是深夜，城市还未苏醒，一切都浸泡在无声的黑暗之中。我不知道我应该庆幸还是该抱怨，这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人或者一辆车经过。不过等我站在言城大学的门口就明白了为什么。
昨天我还在这里上课的大学，今天却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和那个梦中所看到的一模一样，这里已经废弃了，当然不会有人来这里了。
必须要快点了，时间已经在崩坏了。
我拖着受伤的身体，来到锦华路尽头的小巷子。如果没猜错，此时此刻，过去的我应该在赶来言城大学的路上。然后很快，他会发现不对劲，然后会赶往老宅，找到受伤的白。
“你这不是那位小少爷吗？好久不见啊。”猫老板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似乎十分惊讶，“您这是出什么事了？”
我听到猫老板对我的这个称呼，感到十分好笑，然而嘴唇才刚动了一下，就不知道扯到了哪里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你这是，好严重的伤啊。”猫老板蹲下身，托着我的腋下把我扶起来，惊讶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我对着他露出一丝苦笑，“我们能先进去说吗？”
猫老板连忙点头，把我背进了他的小店中，又找来纱布帮我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不好意思啊，我这里很少来人类客人的。所以也只能勉勉强强的弄成这样了。”猫老板絮絮叨叨的说道，“幸亏我喜欢收集一些人类的生活用品，要不然的话，现在我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是好咯。可是话又说回来，到底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啊？下手的人真狠啊……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说，小少爷你只是单纯的和别的人类打架了？”
面对猫老板体贴的关心，我此时竟然觉得喉咙一阵发紧，脑中盘旋着各种杂乱的感情，最终说出来的还是只有那一句话而已。
“猫老板……温九柏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他被杀死了。”
猫老板的手腕一抖，差点拿不住手里的消毒药水，然后他诧异的看向我，连脸颊上的胡须都翘了起来，“你说什么？温九柏是[那个]温九柏吗？”
“这个，很复杂。”我点了点头，然后尽量用最简洁的语言和猫老板解释清楚了这一切。
“……我之前一直都不知道那个叫许应辰的老板居然就是温九柏的宿敌凌霄。但是这也很正常吧，毕竟温九柏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凌霄的长相，我又没有见过照片之类的，这怎么能怪我呢？”我的语气里不由自主的带上了抱怨的色彩，“而现在，温九柏被凌霄给杀死了。而我则因为一些很复杂的原因，就要被凌霄从时间线中抹消了。我必须要在这之前找到温九柏，问清楚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行。虽然我不知道凌霄到底有什么阴谋，但是他拿走了玉如意，肯定没有什么好事，不管有没有可能，我也必须要试试看……”
猫老板十分平静的看向我，然后打断了我的话。
“等一下啊，小少爷。但是你说，温先生已经被杀死了啊。”猫老板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并且一字一顿的说道，“虽然我很不想打击您的热情，但是，人死是不能复活的。这是自然界最基本的法则，相信你不会不知道吧？”
“他不是人。”我坚持的说道，“他是九尾妖狐。”
“九尾妖狐，也是一样的。”没想到猫老板却丝毫不让步，仍然沉着的说道，“妖怪是由人心所生；人也一样，存在于妖怪的阴暗中。自然法则对待万事万物都是一视同仁的，不曾有谁特殊，以后也不会有。”
我猛地站了起来，也不在乎这一下动作是否扯到了伤口。为了表达我的决心，我目不转睛的盯着猫老板那张毛茸茸的脸。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什么命运，也不相信什么自然法则。我只知道，他说他会回来，那么他就一定有办法再回到现世里来。就算是我亲眼看到他的尸体，也不可能改变这一点！而且我现在知道你的店铺后面有什么了，在我们的身后，就是阴阳两界交界处的缝隙对不对？所有死人的灵魂要去往冥府之前，都要先经过那道缝隙。而温九柏也不例外，我没有说错吧？”
猫老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你……”
“我知道，因为我来过这里一次，而且上一次我就没有救下他。所以这一次，我绝对不可能放弃的！”
我惊讶于自己胸腔中燃烧着的熊熊火焰。我说不清那究竟是对许应辰的恨意，还是对温九柏的爱意，或者还是说，只不过是我对自己的无能所爆发的深深的不甘罢了。
猫老板的胡子抖动了一下，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趣的微笑，“哦呀，人类之子啊。那种地方可不是给你这种小少爷冒险的地方呢。一个不留神，就会被杀死呢。”
我干笑了一下，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你难道还没发现吗？我根本就是在脸上写了‘死亡’两个字的。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被从时间线上彻底抹消。死掉还是一件幸福的事呢，因为我不用亲眼看着我爱的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完全忘记我的存在！”
石一彤，苏晓筠，班上的同学。
我的妈妈，我的家人。
还有温九柏。
这么下去，温九柏会忘记我。世界上会不曾出现过一个叫顾羽的人，也不曾有一个人会让温九柏在电话里说出那三个字。
这是比起死亡，我更害怕的东西。
其他的怎样都无所谓，至少在这之前，让我再见他一面。
猫老板听了我的话，眯起了眼睛。猫科动物的竖瞳在这时看起来格外吓人。
“即便如此，如果你豁出生命，也无法救回温先生呢？”
我抬起头看向了他。
“人有生老病死，妖物有生长衰竭。以死为界，世界分为阴阳两层。”猫老板悠悠的说道，“也就是说，虽然人死有魂，妖灭有灵。然而魂灵只能是魂灵，只有人死之后化作魂灵的事情，却向来没有魂灵变回生人的道理。这就是自然法则，是万事万物不能更改的命运。就算你真的在被杀死之前找到了温先生的魂灵，你也没有办法将他带回阳间。因为能够支撑住温先生魂灵的躯体已经死去了，若是你强行将他带出缝隙，那就会造成阴阳平衡的混乱。你见过的那么多丧失理智的，疯狂的恶灵，就是因为这个啊。”
我定定的看着猫老板，低声说道：“猫老板，谢谢你救了我，又给我讲了这么多大道理。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而且我知道你没有对我说谎。但是……对不起，我从来不相信命运。”
第二章 因果轮回
我与猫老板对视着，猫老板定定的看了我一会，终于笑着叹了口气。
“哎呀呀，你还真是让人意外呢。你若是这样执着的话，想必我说什么你都不会改变主意了吧？”
我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我也就不再阻止你了。不过在你走之前，请务必请收下这个。”猫老板说着，直起身来，缓缓的转过身去，从身后的一个旧货架上取下了一个落着灰的面具。
那面具的模样十分古怪，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样子，像羊又像牛，是用金属打制的，拿在手里很有分量。
“这个是？”我转过头去，疑惑的看向猫老板。
“戴上它吧。”猫老板沉稳的说道，“这副面具可以隐藏你身上生人的气息，让你不容易被魑魅魍魉所发现。我能帮到你的也只有这个了。”
我拿起面具，感激的看了猫老板一眼。
“去吧。”猫老板走进他那小小的面馆店铺里，伸手撩起了店铺里的门帘。那门帘后面并不是厨房，而是……什么都没有。
门帘后面是一片虚空。
“从这里以后，老夫就不能送你了啊。”猫老板悠悠的说道，“这之后的路，就只能你自己去走了。有缘再见吧。”
我向猫老板露出了一个微笑，“嗯，有缘再见吧。我应该是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缘分了，但是你应该很快还会再见到我的。”
猫老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得也是呢。”
“那个，如果你遇到‘我’，拜托您指引一下他吧。那家伙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处于恐惧和迷茫之中呢。”我诚恳的说道。
“那是肯定的。”猫老板颔首。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从那漆黑的虚无深渊中跳了下去。
我是谁？
我从哪里来？
在奔跑的过程中，意识渐渐变得昏暗和模糊。现在的我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我意识的消逝，我唯有不断的提醒自己，不断的告诉自己此行的目的，才能够坚持下去继续前行。
是的，找到他。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一定要找到他！
随着我急促的脚步，水花在周身溅起，空旷的长廊里除了我急促的呼吸声和水花四溅的声音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还是那杳无边界的长廊，虽然空无一人，但我一旦闭上眼睛，就能感觉到无数漆黑的阴影游荡在我的面前，我绝不是孤独一个人。
好在猫老板给我的那副面具似乎真的有抵御妖邪的力量，这一路上我都没有被什么奇怪的东西所缠身。
但是，即使这样，要凭借我一个人在这样漫长的走廊里找到温九柏，简直如同大海老针一般，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何况……
我的记忆正在像落下的潮水似的，一点点的退去。
我要找的人叫温九柏，可是……温九柏是谁？
想不起来。
记忆的流失让人暴躁。无论我怎么思考，怎么回忆，就是无法记起那个人的模样。
那一定是一个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我必须要找到他才行。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找到他，如果不找到他的话，一切都会变得很糟糕！
可是，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哪里……我又是谁？
我不得不停下奔跑的脚步，靠在墙壁上喘息着平复自己的呼吸。
我努力的想要回忆起一些什么，可那些记忆就像海滩的沙砾，越想抓起来，就越会从指缝间溜走。
必须得找到那个人才行……可是，那个人的名字，是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然连我必须要找到的那个人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
不止是这样，连我的存在本身都在变得逐渐模糊起来。这样下来，可能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我开始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前方的长廊在无限的延伸着，左右两边的岔路不时出现在视线的角落里。
我突然开始觉得，也许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不知名的地方，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就在这时，原本安静的空间里突然传来了声音。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的熟悉。
“喂！你在哪里？等等我！”
喊声伴随着四溅的水花声从前方传来。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明显是鬼魅的小女孩从前方的走道里一掠而过，还发出人的咯咯笑声。
这个人是笨蛋吗？这明显是陷阱啊，他怎么还傻乎乎的追上去了？
不，不对……那个人，追上去的少年，就是我自己啊！
我毫不犹豫的冲了上去，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像是被吓了一跳，眼看着就要大叫出声，我便眼疾手快的捂住了他的嘴巴。
结果……没想到他竟然飞起一脚就踹中了我的肚子。
这一下疼得我直想骂娘，捂着肚子蜷缩在了一旁。
该死，这一下踹得我想起了不少事情。我怎么会忘记呢？当初就是在这个地方，我害怕得不得了所以狠狠的踢了不速之客一脚。
可是谁能想到那时的不速之客其实就是我自己呢？
正在我深呼吸试图理清思路的时候，那个过去的我怯生生的开口了，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似的。
“呃，那、那个……”
“那你个头啊！”肚子实在是太疼了，我没好气的怼了回去。
“对、对不起。”
我这么好心好意的救下他，他居然不但不感激，还踹我一脚等等，他也就是我，我干嘛要在心里骂我自己？
算了，我现在的思维已经乱成一团麻了，老实说，能认出对面的人是我自己已经不错了。
至少得警告他一下，免得他在后面又遇到麻烦事。
“这里是阴阳两界的交界处，到处都是虚无产生的裂缝。”我一边喘息，一边警告这个傻乎乎的自己，“你要是追上去，她就会把你引到裂缝附近。一旦你从那里掉下去，就永远消失了。而我说‘消失’，可不仅仅是死去那么简单。裂缝会把你从世界上抹去，你会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生过。”
“顾羽”惊讶的看着我，结结巴巴的问道：“可是……为什么她要这么做？还有，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哦，面具。
我现在还戴着面具，所以他当然认不出我的模样来。
“因为她是寄居在这里的最危险的东西，靠把灵魂送入裂缝来获得妖气。而我，我是谁并不重要。”我有点别扭的整了整脸上的面具，然后扶着墙壁站起身来，“重要的是，你是谁？”
“我是谁？”“顾羽”喃喃的重复了一遍我的话，然后用力的摇了摇头，急切的问道，“我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温九柏的人？或、或者是灵魂？你有看见过他吗？我来就是为了找他的！”
那个名字让我从头到脚的震颤了一下。
温，九柏。
一个模糊的背影忽然在我脑海里闪现。一个修长的男人，身穿仿佛从时代剧中走出来的长衫，长发如同瀑布一般披散在肩膀上。他站在一棵老树之下，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
那是……他是，我必须要找到的人！
然而我却，就要没有时间了。
“我不知道！”我的声音突然拔高，似乎把面前的少年吓了一跳。
我不知道。
他究竟在哪里？我到底是谁？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得到他？他到底在哪里！
“抱歉，我不知道。因为我也在这里寻找我最重要的人，我真的不知道。”
我开始出现眩晕的感觉，仿佛有一只手掐住了我的后颈，让我眼前模糊一片。
必须得找到他才行。
然后救下他。绝对要，救下他。
“呃，好吧。”我听到过去的自己说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小心点。这里不是你熟悉的那个世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别迷路了，不然你可能永远都回不去。还有，跟着香味走。”
我给了过去的自己最后的建议，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了。
必须得找到他……赶在我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之前。
面前是无穷无尽的走廊，如同地狱一般，永远都看不到尽头。我只能凭借着我微弱得快要消失的记忆慢慢的摸索。
祭祀台。
我拼命的将那个曾经见过的祭祀台印在脑海中。那是唯一能够寻找到温九柏的线索。他曾经说过，那个祭坛是他的记忆。也就是说，祭坛是因为温九柏的魂灵在附近游荡，而形成的逼真幻象。
那么只要拼命想象那座祭坛的样子，一定就能
我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都游走了哪些地方。我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自己如果这样无限期的走下去的话，很快就会变得和那些视线角落里瞥到的漆黑影子一样，成为这个阴阳两界缝隙中一个永远徘徊的恶灵了。
然而，就在我即将放弃希望的时候，耳畔传来了声音。
“……我已经死了。你看到的我，只不过是一个亡魂而已。这不怪你，这是已经既定的事实，你是无法改变的。”
“但、但是！”另一个声音试图反驳他。
第三章 重逢（上）
我向着那个方向走去，两个人相拥的景象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认得。
那是温九柏，我要找的人。而拥着他的少年，就是过去的“顾羽”。
温九柏竖起一根食指，抵在自己的下唇上，“嘘，不要说话。没什么好悲伤的，只是时间到了而已。我已经在这世上活得够久了，万事万物都有将尽之时。”
对，我记得这里。
就是在这里，我拼命想要救下的人还是在我眼前消失了。
“不行，等等！你不能死！”过去的我拼命伸出手来想要挽回面前的人，“你怎么敢！我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才好不容易找到你！你怎么敢死在我的面前！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你要我怎么办！”
出现在眼前的是过去的景象，这过去的景象让我的大脑混乱起来。既是过去已经发生了的，又是现在正在发生着的。
如果我现在冲过去的话，会不会再度扰乱时间线，导致整个世界崩溃？
真是的……我在想什么呢。都经历两次地狱，好不容易找到他了，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放弃呢？
我在心里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胆怯，却在正打算冲上前的时候愣住了。
我记得很清楚，当初的这个时候，我是眼睁睁的看着温九柏的身体变得透明，甚至我的手指都穿过了他，什么都抓不到。
但是现在，我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却清晰的看到，身体变得变透明、逐渐消失的人不是温九柏，而是……我？
没有错，过去的我在渐渐消失，但是他本人却似乎毫无自觉。
现在“顾羽”整个人都消失在了空中，而温九柏反而松开手，站了起来。
他的身上虽然确实有斑驳的血迹，是受了伤的样子，但是却完全没有什么要消失的迹象，反而精神得很。
我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和温九柏四目而对，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对了，面具。
我伸手缓缓将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这是……幻觉吗？”我喃喃的问道。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然后我看到温九柏在我摘下面具以后的一瞬间，露出了一丝茫然的神情。
我如同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彻骨的寒意。
他……不记得我了吗？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赶上，心里面其实并没有后悔。因为老实说，之前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我也已经记不很分明了。
连我自己的记忆都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动，那就更不要说别人了。最后，大概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再记得我的存在了。
这样其实也
就在这个时候，温九柏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不，不是幻觉。”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要把所有的力量都注入其中一般喊了我的名字。
“顾羽。”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温九柏突然快步走向了我，然后把我一把揽在了怀中。
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用力的拥抱着，感觉肋骨都要被折断了。
就在我张开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肩膀上感觉到了一丝湿润。是眼泪。
我听到温九柏在我耳畔轻声的说道：“你不是幻觉啊。终于，在这么久之后，我终于找到你了。”
搞什么啊……
我的眼眶也开始有些湿润了，这明明应该是我的台词才对。
突然之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温九柏、老宅、言城大学、许应辰、以及我经历过的所有的那些奇诡的案件，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就像是刚刚从梦中醒过来一般，仿佛刚才那种临近死亡的预感是错觉一般。
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我还没来得及询问温九柏，就有一阵嘎吱作响的声音从我们的头顶上传来。
怎么回事？我抬头一看，我们头顶上的石头穹顶不知为何竟然龟裂了，承受不住重量的发出嘎吱声。
“快跑！”温九柏依然是那个温九柏，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拉起我的手腕就往前跑。
我们刚跑出去没几步，身后的那个长廊就整段全部倒塌了，露出了一片漆黑的虚无空间。
“好险啊。”我伸出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要是刚刚我再晚一步的话，掉下的落石应该就会砸中我的脚了。
我转头去看温九柏的脸，他也有些气喘，额头上微微渗出汗水来。
“小心点，这里和地上的世界不同，一切无形都是有形。”温九柏伸手将鬓角的一缕发丝撩到了脑后，“也就是说，这里的建筑有可能因为你内心的动摇而倒塌，也有可能因为你的恐惧而生出鬼魅来挡我们的路。”
温九柏虽然并没有在刚刚消失，但他的状态看起来也不是最佳的。果然还是受伤了吗？
我抓住了温九柏的手腕，从指间传来的温热让我多多少少感到安心。可是温九柏却在被我抓住的时候浑身一颤，不动声色的移开了我的手。
“温九柏，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在我第一次通过做梦来到这里的时候，你应该在刚刚那个地方就消失了啊？不，不对，我现在还拥有清晰的记忆本身就不对劲啊。许应辰说，由于我穿越了时间线，现在我的存在本身应该就要被时间给抹去了。刚刚我自己也感觉到了，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记不清，那个时候我很确定我就要消失了，但是为什么只要一见到你……”
“一个一个的问，这样我也能一个一个的回答。”温九柏叹了口气有些头疼的说道，他看了看四周，像是确认安全之后，靠着墙角坐了下来，“首先，我还在这里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消失过，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记忆中我会消失，那只不过是因为你自己在消失罢了。”
“哈？”完全没听明白。
“听好了，我是不会消失的。至少不会在这个地方消失。”温九柏耐心的解释着，“怎么说呢，你其实只要稍微动脑想想看就明白了。我是已死之人，而这地方容纳的正是死人的魂灵。相反，是生人被这个地方所排斥。所以，你曾经通过梦境来到这里的那一次，也就是刚刚我遇到的那个你，消失的不是我，而是你。你与未来的纽带渐渐模糊，精神与**都渐渐脱离开这个世界，因此看到的我的模样也变得模糊不清了。”
我惊讶的看着温九柏平静的说出一连串的事实。
“那……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消失。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要和过去的我说什么‘将死之人’，‘万物都有终结’之类的话啊？”
“这当然是为了让你回去以后，给过去的我带个‘我已经死了’的口信。不然的话，我是不会应对当前的局面游刃有余的。”温九柏粗略的解释了一句，就把话题带了过去，“现在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回答是‘没错’。”
“什么？”
“我虽然不知道凌霄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是他应该没有撒谎。”温九柏平静的说道，“穿越时间是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在影响了未来的时候。当两条时间线产生分歧的时候，世界为了修复时间线，会自动将穿越者视作污点，开始将他从世界上抹消掉。”
我目瞪口呆的看向温九柏，有点不敢相信他就这样坦诚的承认了。
“那你真的……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吗？”我不自觉的拔高了声音，“你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毫不犹豫的把我出卖了吗？”
“啊，是啊。”温九柏的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他别过了头，声音冷冷的说道，“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
“你！”就在愤怒涌上来之前，被我生生的遏制住了。我深呼吸了一口气，险些让理智从指缝间溜走。
我当然知道温九柏是什么样的人。不，应该说，正是因为我了解他，所以我知道，他就算再自私冷血，也绝不可能随随便便的将我暴露在这样的危险当中。
我现在还毫发无伤的站在这里，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那我就不太明白了。”我锐利的问道，“为什么连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是谁的时候，你却能记得那么清楚呢？不但在我摘下面具的一瞬间就叫出了我的名字，而且还有余力特意欺骗过去的我。这是为什么呢？”
我走近了温九柏，直视着他的眼睛，“许应辰凌霄道士跟我说，因为时间线的变动，你已经有六年没有见过我了，这么长的时间里，为什么你没有忘记我是谁？而且，为什么我在见到你的一瞬间就恢复了所有的记忆？”
温九柏没有像以往那样回以对视，反而目光游移着，不愿看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真正的消失。”他低语着说道，“真正的消失与死亡，并不是**的衰败，而是记忆的缺失。只要还有人记得死者，那么他就不算是真正的死了，因为在精神层面，他还活在某些人的记忆中。因此，一个活生生的人也没有那么容易就从时间线上被抹去的，换言之，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你，你就不会完全消失。若是有人能将你的生平全都记得一清二楚，那么你就算是‘死了’也能被‘复活’的。这个道理，就算是你应该也能明白吧。”
第四章 重逢（下）
我吃惊的望向温九柏，心里隐隐约约的猜到了些什么。
“那……也就是说，是因为你记得我的整个人生，因此我在碰到你的时候，记忆就全部恢复了吗？”
温九柏点了点头，“并且你也被我‘复活’了，现在你的存在依赖着我的记忆，只要我不忘记你，你就不会消失。而我是绝不会忘记你的。”
一时间，我有点难以形容我在听到这一切之后的心情。震惊、疑惑、难以置信，甚至还夹杂着一丝好笑。
“我不相信。你只不过就是一只老狐狸而已，除此之外和别人也没什么不同，在我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的时候你究竟是怎么记住我的？而且中间还过了六年的时间啊。”我难以置信的发问。
“没什么，总有方法的。”温九柏露出了晦暗的眼神，别过了头试图逃避这个问题，同时我看到他的右手狠狠的按在了左手的手臂上。
手臂……对了，刚刚我去拉温九柏的手腕的时候，他也像被碰到了什么痛处似的，很快就甩开了我的手。
“你的手臂是怎么了？”我问道。
“没什么。”温九柏迅速的将左手背到身后去，转移话题，“比起这个，我现在倒是想听听看你有没有什么能逃出去的方法……”
我才不管这家伙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直接伸过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把衣袖撩上去。
他吃痛的发出了一声抽气，然后我看着眼前的景象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温九柏的手臂上有着用小刀一类的工具划出的血痕，那绝不是新伤，而是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的划痕。旧的伤疤上叠着新伤，新伤结痂之后又划出新伤，让人十分不忍心看。
而那些大大小小的新伤旧疤组成了两个汉字：顾羽。
温九柏就像是被烫到似的，迅速的抽回了手。
我惊愕的抬起头看向他，“你，这是”
“没什么，别管了。”温九柏用右手握住了左臂受伤的部分，他的用力之大甚至让我这个旁观者都感觉到一阵疼痛。
“你是用这种方式记住我的吗？”我不甘心的凑过去，硬是要对上温九柏的眼睛，“你该不会是，一开始就这么打算了吧？”
温九柏有些恼怒的看向我，然后站起身来自顾自的往前走去，“要不然呢？还是说，你比较希望我不顾你的生死，为了保全自己的生命而把你抹杀在时间线里？”
我不怒反笑起来，紧赶两步追上去和温九柏并肩而行。
“你真是疯了。你之前就做好了六年之内都见不到我的准备吗？”
温九柏一副高冷的表情，不愿意搭理我似的加快脚步，但我怎么可能甘心让他逃掉，也立刻追了上去。
“还有啊，你要是想记住我的名字，干嘛非要用自残的方式呢？那个，纹身不好吗？”我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厚脸皮过，“还是说，六年不见，你太想我了？”
温九柏像是彻底拿我没辙似的停下了脚步，颇为恶狠狠的瞪向我，“我绝对不会把你的名字纹在身上的。”
“哎，你这样说我太受伤了啊！”我故作心痛。
“而且，名字只是个符号而已。”温九柏转过身来看向我，“没有了名字所代表的人，名字本身就什么都不是。只是想起名字什么用也没有，必须要在想起名字的同时也记得这个名字所代表的一切东西才行。包括你的模样、年龄、学历、家庭、生活环境以及从出生到现在一切的经历。”
“……所以，你难不成是在这六年内把我的一切都调查清楚了？”温九柏又让我吃了一惊。
温九柏先是别过头去没有说话，就在我以为他是在盯着墙角发呆时，他轻轻说了一句。
“十年。”
“什么？”我没有反应过来。
“在上面的世界里是六年。”温九柏平静的说道，“不过你也应该察觉到了，在这个阴阳之间的裂缝之中，时间的流逝速度要慢很多。所以说，是十年。”
我愣愣的看着他，眼眶一点点湿润了。
真是太过分了。明明我在鼓起勇气闯入这里之前还告诉自己一定要坚持住，绝对不可以流泪呢。
然而在我刚刚感动起来没多久，脑袋上就吃了温九柏一记重重的爆栗。
“好疼！你干什么啊？”我捂着脑袋问道。
“原来你还知道疼啊。”温九柏冷嘲热讽道，“我还以为你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乡里失去知觉了呢。”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啊！”我愤愤的抗议道，“亏得我还被你感动到了呢！”
“是吗？可惜感动可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帮我们逃出这个地方。”温九柏随口说着，目光在四周扫视着，审视着四面孤零零的墙壁。
对啊，说起来，我费尽千辛万苦的来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不就是为了把温九柏这个混蛋救出去吗？没想到真的见到他本人之后反而头脑全被搅合了，忘记原本的目的了。
“对了，我过来这里之前，猫老板跟我说，我就算找到你也没有办法救你出去。”我急切的说道，“呃，他说……”
“说我的躯体已经死亡了，就算魂灵还存在，也没有连接阴阳两界的躯壳了。就算去往了上面的世界，也只能变成亡魂恶灵之流。”温九柏插嘴说道，“是这样对吧？”
我点了点头，看来温九柏对这种事情肯定是比我更清楚。
“所以我才一定要让过去的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死期才行或者说，以为自己在不久的将来会死。”温九柏的脸上露出一抹不可名状的笑容，“这样，我才有时间为即将到来的死亡做出准备，好避免自己的死亡。这从科学的角度上来说可是一个完美的悖论呢。”
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温九柏的意思。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之前就留了什么后手吗？”
“当然了。”温九柏冲我眨了眨眼睛，“我可是有九条命的狐狸啊。”
第五章 困境
“但是，到底是什么后手啊？”我追上去问道，可温九柏却避之不谈了。
“现在这个问题不重要。我们必须要先想办法找到从这里逃出去的路才行。找不到连接上面的通道，说什么办法也白搭。”温九柏一直在往前走着，走路的同时还不停的张望着。
温九柏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有时候我就是讨厌他永远都能说的有道理。
“我不知道，没想过这个问题。”我跟在温九柏后面嘟囔着说道，“我当时孤注一掷，压根都没想过我真的能找到你。”
“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温九柏走到墙角处，手指抚摸上墙壁，仔细的观察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为什么他就连这种时候都在嘲讽我？我十分不服气，刚想开口反驳几句的时候，温九柏就抢在我前面开口了。
“顾羽，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迷宫吗？”
迷宫？
啊……被他这么一说，这里数不尽的长廊和四面围绕的墙壁，确实是一座迷宫。我之前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因为这里其实并没有迷宫。”温九柏说出了让人费解的话之后，就放下了他很有兴趣的墙壁，冲我转过身来，“你难道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吗？你既然是从猫老板那边过来，就应该知道这里是阴界的缝隙，也就是说这里并没有任何物质存在，有的只是虚无而已。那么一片虚无之中，为什么会有这些结实的墙壁，你有思考过吗？”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这一次我明白了温九柏的意思，但又不知道他问题的答案了。
“答案很简单，你所看见的这一切，都是由你的脑中所构想出来的。因为你最初进入这个地方的时候脑中一片混乱和迷茫，因此这片领域就专门为你打造出了一所出不去的迷宫。”温九柏看着四周的墙壁说道，“可以说，是你的思想把我们两个人困在了这个地方。”
“等等。”我打断温九柏，费解的问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都是幻象吗？”
“不，是真实的。”温九柏否认了我的猜测，“是真实的，但也是幻想中的。这里本身就是两界的交汇之处，物质和精神在这里是同一种东西。思想即为物质，物质即为思想，换句话来说你的思想可以影响这里的一切。这里能轻易的将你的想法变成现实。”
我惊讶的看向温九柏，随即毫不留情的反驳了他。
“这怎么可能啊，你当我是五岁小孩吗？”我觉得十分好笑，“那不就是梦想成真吗？我怎么没觉得我现在能够梦想成真啊。我现在心里正想着一个汉堡包，为什么汉堡包没有出现在我面前呢？”
“因为你现在不饿吧。”温九柏轻描淡写的说道，“你现在的情绪处于十分紧张的状态，就算真的空着肚子，恐怕也没心思吃饭吧？汉堡并不是现在你内心深处最渴求的东西，当然不会被具象化。”
“那你是说只要是我迫切渴望的东西就可以了？”我还是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还是说是什么，我潜意识的愿望就会实现？”
太离谱了吧，简直像玄幻小说似的。
但没想到温九柏竟然真的点了点头，然后淡淡的说：“没错，我现在在你的面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温九柏……就是一个例子？
我几乎生锈的大脑运转起来。如果这里真的是阴阳两界的裂缝的话，应该至少有整个地球平面那么大，那我寻找温九柏就是大海捞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本来都已经做好了那样的心理准备了，但没想到我只是在这里随便跑跑，就轻易的遇到了温九柏。那难道是说，是因为我内心极度渴望见到温九柏，因此温九柏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的吗？
再怎么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思议的。”温九柏仿佛有读心术一般看穿了我的心思，徐徐的说道，“所谓的不可思议，只不过是人类为了维护岌岌可危的社会性而编造出的借口而已。顾羽，你现在所身处的这个世界，你就是创世主。不，只要身处在这片虚空中，任何人都可以是创世主。”
温九柏用这样笃定的口吻说话，我反而更加糊涂了。
“你说的这些也太离谱了……就算我相信你吧，那你跟我说的这些，和我们怎么逃出去又有什么关系啊？”我抱怨道，“你刚刚还说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快从这里逃出去呢。”
“确实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才要事先通知你一下。”温九柏懒洋洋的说道，莫名其妙的突然伸了个懒腰，把双手十指反扣在一起，做起了伸展运动，“免得事情结束之后，你又要骂我没心没肺了。”
“哈？”这次我完全听不明白了。
就在我打算追问的时候，一声可怕的巨响从我们的身后传来，像是有什么巨物一下子压倒了整面墙壁一样。
我被吓了一跳，立刻回过头去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头仿佛从灾难片里走出来的巨兽在嘶吼着露出尖利的牙齿，它足足有一层楼那么高，庞大的身躯在迷宫的走廊里只能弓着腰走路，而这个姿势显然让它并不是很高兴，大声的吼叫着，甩着那恐龙一般的尾巴。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都破音了。
“基本上是一只美国电影里会出现的那种怪兽吧。”温九柏抬起手臂护住脑袋防止落石砸到自己，可声音却依然气定神闲，“我也不确定那部电影里它是不是真长成这个样子，不过我已经尽力了。”
“什么？！”我大声吼回去，“你创造了这个家伙？”
“对，基本上就是你说的那样。不过如果我们站在这里不动的话，我觉得它还是会把我们吃掉的！”温九柏冲我喊道，“快跑！”
第六章 出逃
温九柏一定是疯了！
那怪物看上去饿极了，嘶吼着向我们跑过来，它那巨大的脚步声甚至让整个回廊都在颤抖。甚至那怪物伸过来的利爪差一点就能把我抓住了，最后堪堪擦着我的衣角掠过。
“你在干什么呢！不赶快跑的话就会被吃掉了！”温九柏冲我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把我从惊愕中拉了回来。
“你才是到底在干什么吧！”我一边奋力逃跑起来，一边大声反驳回去，“你还说什么逃出去，现在我们两个都要葬身在这个怪物的口中了！”
我们两人拼命的往前跑去，可是这个迷宫蜿蜒复杂，无论向哪个方向跑去，所看到的都是一模一样的墙壁和永无止境的长廊。
这么下去……我们早晚会被那头可怕的怪物追上的！
而且我的体力比起温九柏来说要差远了，没跑几步我就已经开始觉得呼吸困难，肺部像灌了铅似的生生作痛。
“不行了，温九柏……我已经！”我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这话，脚步也开始发软，“我们会，死在这里的！”
用不着回头看，我也知道那怪物已经越逼越近了，我甚至能感觉到它发出臭气的吐息。
耳旁突然传来一阵呼啸的风声，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温九柏就突然一把将我扑倒。我听到利爪穿透皮肉的声音。定睛一看，果然，温九柏替我挡下了那怪物的一爪。
怪物没有得逞，十分暴躁的咆哮了一声，立刻就张开嘴向温九柏咬了过来。温九柏当即一个反身，狠狠的给了那怪物的脸一脚。
怪物吃痛的后退几米，温九柏便趁这个机会逃脱出来，拉起我就往前面跑。
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温、温九柏，不行，我真的跑不动了！”
“那你想死吗？”温九柏毫不客气的问道。
“不，但是……”
“这个地方是有出口的。”温九柏突然扳过了我的脸直视着我的眼睛说道，“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逃出去的，别说丧气话，你一定可以的！”
身后的怪兽正在逼近，温九柏怎么还有闲心逸致说这种话！
“我不知道怎么做！”
“不，你知道！”温九柏十分笃定的说道，“你要相信我！你要相信我们，今天一定会逃出去的！”
“就算你这么说”我大声喊道。
然而如今的境况不允许我们这么斗嘴了，再磨蹭下去，我们真的都会被这只莫名其妙的怪物给吃掉的。
我一边逃跑一边努力的想象着。
我相信着，这前方一定就有着出口。只要我们再往前跑，就一定能看到一个……呃，往上爬的楼梯？
让人联想这种东西，实在也太难了吧！
然而，没想到的是，我们往前跑了没多久，真的有一层楼梯出现在了我们的面前，简直如同奇迹一般！
“上去，快点！”温九柏大声喊道。
这还用得着你说？我当然是想也没想，就往楼梯的方向跑去。然而就在这时候，背后突然一阵剧痛，然后我的脚就被拖离了地面，拽到了半空中！
“顾羽！”我听到温九柏一声惊叫，原来是我被那怪物的爪子一把捞到了空中。
什么啊，他难不成在担心我吗？
如果我死在这里的话，他又会怎么想呢？
我以前估计打死也想不到自己死到临头以后居然想的还是这些可有可无的事情。不禁自己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突然听到我身后传来了怪物的一声哀嚎，我的身体整个剧烈的晃动一阵之后，从怪物的利爪上掉了下来，狠狠的砸到了地上。
妈的，好疼！
不过却得救了。我立刻抬起头，发现温九柏踩着怪物的尾巴高高跃起，身体还保持着攻击时的姿态，而怪物的一只手臂被完全砍掉了，鲜血正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喷溅而出。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温九柏的手中什么武器都没有拿。他就这么仿佛用空气斩断了那只手臂似的。
“顾羽！你受伤了吗？”下一秒，温九柏就来到我的身边，把我搀扶起来，急切的询问。
我艰难的点了点头。一开始被抓住的时候怪物的利爪应该就刺进我的后背了，现在又被这么一摔，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断了一样。
“好了，快走！”温九柏不由分说的拽起我，完全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拉着我就往楼梯的方向跑。
虽然我们没有时间回头看，但我可以肯定的说，在我们跑向楼梯的这段距离，那只怪物的尖牙离我们只有十几公分的距离，只要我们当时慢上那么一步，就绝对会成为它的美餐。
“快点！”温九柏大喊道。我们已经跑上了楼梯，越往上跑，前方的光亮就越刺眼。我鼓足了力气跑了上去，然后光包围了我们。
我们活下来了，简直就像个奇迹。当时的我脑海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光芒笼罩了我们，大脑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唤我的名字，我才意识到我应该睁开眼睛了。
“顾羽！喂，顾羽！温先生！”
这个声音是白的声音。没错，是白！
然后我又听到了温九柏的声音，他的声音是从我身边的位置传来的，带着几分虚弱。
“哎呀，你这只黄鼠狼，怎么来的这么慢。路上在磨蹭些什么呢？”
我缓缓的睁开了眼睛。这里……不是阴界的裂缝，也不是老宅。四周都是破碎的老旧建筑，野鸟不知在何处啾啾的叫着。
我们现在身处在言城大学的废墟里。
“真、是、不、好、意、思、啊！”白没好气的拖着音说道，让我惊讶的是，他并不是黄鼠狼的，而是我只见过几次的少年模样。他穿着白色的箭袖，手上很费力的拖着一个超大的布袋，“毕竟拖着这么重的东西，你还指望我跑得像箭一样快啊！”
不愧是白，就算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境遇里也能轻而易举的贫嘴。
“你就别抱怨了，快点进去！你难道想死在这里吗？”白催促道。
这句话还真是够耳熟的啊，我在心里笑道。
第七章 复活
不过接下来的场景就让我笑不出来了，因为白接下来从那个看起来很沉重的袋子里拖出了一具尸体？
我先是被吓了一跳，然后发现不对。
不是尸体，应该说是“身体”会比较好一点。因为裸露出的皮肤完全不像死尸，而是活人一样红润白皙。然后直到白把整个“身体”从布袋里抱出来，我才看清那张脸，分明就是温九柏的脸。
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等我惊讶的嘴巴合上，周身就刮起一阵清风。四周全是废墟残留下的沙土，我为了不让眼里进沙子而抬起手遮住了眼睛。
等那阵风过去之后，我发现身边的温九柏不见了，而刚刚躺在布袋中的那个温九柏则按着额头坐了起来。
“我真是谢谢了你啊，白。”温九柏皱着眉头说道，脸色不怎么好看，“一直把我装在这么个破布袋里就算了，你是不是还是一路拖过来的？”
“那、那我有什么办法嘛。”白的声音听上去心虚得很，“你那么沉，就算让我背也背不动啊！”
温九柏瞪了白一眼，揉着太阳穴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
“那、那个……”我干巴巴的说着，一边举起了一只手，“这里是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就说来话长了。”温九柏看了白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土，“这里不是什么聊天的好地方，我们还是先回去老宅吧。”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是现在的老宅显然也已经是满目苍痍了。
从庭院中的植物，到宅子的围墙、屋中的家具都仿佛被龙卷风袭击过似的，就连院中那棵巨大的老槐树都没有幸免，像是被雷劈过似的，主干被拦腰截成两段，毫无生气的躺倒在院子里。
温九柏抬脚跨进庭院中，沉默着什么都没有说。从我的位置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我能想象得出温九柏那压抑的情绪。
虽然他从来没有说过，但是这座老宅无疑是他的心血之作。那四季如春的温暖，花卉盛开的景象，宛如黑暗中的一处桃花源。
但是现在却……
在我看着四周黯然伤神的时候，温九柏却已经大踏步的走进了屋子里。主屋头顶上那块写着“除妖阁”的牌匾，此时也歪歪斜斜的，仿佛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
“这真是，太惨了呢。”白低声说了一句，也跟着温九柏跨过门槛，迈进屋子里。
温九柏走进屋子里，坐在了床角。我和白也分别找了还算能落脚的地方坐下来。
“顾羽，你现在一定有很多疑问吧？”温九柏就算是坐在破碎的残骸里，也依旧如同一位王者似的，丝毫不觉得违和，“你可以问了，我会如实回答你的。”
对啊……现在我还有许多事情根本没有搞清楚。然而由于刚刚的那一番冒险，我几乎都要把这些疑问忘得差不多了。
“我搞不明白。”我直白的说道，“许应辰，也就是凌霄道士跟我说，他已经把你杀死了。他应该没有说谎吧？我看到了你被杀死的影像了，而且我后来也在阴界裂缝里找到了你。所以……你应该确实是死过一次了吧？可是为什么现在却……”
“嘛，这个问题啊，很简单。”温九柏露出一个笑容，说道，“我确实是‘死掉’了，但是现在却还能站在这里，那是因为我‘复活’了。”
我一瞬间有种被温九柏给逗弄了的感觉，十分不爽的说道：“别把我当小孩子糊弄啊，到底是什么意思？”
温九柏笑道：“不，你听我说。很简单的，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说过。生存、行走在这世界上的人，都是由两部分构成的，身体与魂灵，对吧？”
我点了点头。
“有魂灵而没有躯体的是鬼；有躯体而没有魂灵的是兽；躯体与魂灵不相符的就是妖。”
“躯体与魂灵不相符？”我提出疑问。
“对。这么跟你说吧，人类的一生只会拥有一具躯体，这一点你认同吧？”温九柏问道，但并没有等我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人类只要还活着，魂灵和**就无法分开。人的一生只有与他与生俱来的身体为伴，要不然的话，就无法生存下去。但是你看我和白。”
我的视线转向温九柏与坐在一旁的白。
“我们现在所用的身体，与我们本来的身体是不同的吧？”温九柏问道。
“嗯……你原先是九尾狐，而白是黄鼠狼吧。”我不确定的说道。
“什么黄鼠狼！都说了是雪貂，雪貂！”白一下子就跳起来，不过我当然没有理会他。
“没错。”温九柏又继续说下去，“我们现在所使用的身体，是通过妖术所幻化出来的。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就在用着和原本不相符的躯体，却依然可以安全的活在这个世界上。这对于人类而言，是很难想象的吧？”
我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不过，我们和人类一样，魂灵与身体依然是紧密相依的。离开了身体，只剩魂灵在世间的话，一样也会逐渐失去理智，变成可怕的恶灵。”温九柏说道，“所以，你看到的那段我被杀死的影像，是真的。我那时确确实实是被许应辰给杀死了。”
温九柏越说我反而越懵了，急忙打断他，“等等，但是你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啊，而且也不是鬼，是有血有肉的”
说到这里我突然愣住了，好像明白了什么。
难道说是……
温九柏看到我的表情，也露出了笑意。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所用的身体，与被凌霄‘杀死’的身体，并不是一具。”
我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但是、这个是怎么做到的？”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吧。
“我都已经说了很简单的。”温九柏笑道，“被他杀死的那个，是个人偶。”
“人、人偶？”
“还是多亏了之前你的那次穿越未来，告诉我将来的某一天我会死去。别看我这个样子，可是一个相当自私的人哦。”温九柏调笑着说道，“所以我知道了自己的死讯之后，一定会竭尽全力想办法自救的。因此，在你告诉我死讯，到凌霄找上门来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制作一个一个跟我本人一模一样的人偶。”
我吃惊道：“做得到吗？”
温九柏点点头，“做得到。用猪肉的纤维、狗的心脏和兔子的血，再加上妖术，可以做出一个与我本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血肉之躯。然而，凌霄是很聪明的人，如果我只是躲在一旁用术式操纵躯体的话，他瞬间就会发现那不是我。因此，我选择了将原本的身体保存起来，魂灵进入我制作的人偶，让他真真切切的‘杀掉’我一次。”
从温九柏的话里，我逐渐明白了前因后果，不由得为温九柏的大胆而吃惊。
“但是，你这样就真的被杀死了啊！要是我没有去到裂缝里找你的话……”
“那我恐怕就真的死去了吧。”温九柏面带微笑的说道。
“你真是疯了！”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心脏因为恐惧而剧烈的跳动着，“刚刚从裂缝里逃出来的时候也是！我们差一点点就要死在那里了啊！”
然而温九柏却丝毫不在意，“所以这才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倘若不用这样的方法，那我就一定会死在凌霄的手上，而你的死期也不会太远了。不，那个疯子的话，说不定还会发生更可怕的事情。”
我简直说不出话来。这家伙，明明他自己也是经历了两次生死关头的，为什么他就能这么气定神闲的说话？
可能是看到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太僵硬了，白这个时候连忙跳出来打圆场：“嘛嘛，那个，再怎么说，你两个好歹也是平安回来了，这就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嘛，对不对？”
我的目光转向了白，这时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说起来，白，你为什么现在保持了人类的模样了？刚刚我就觉得很奇怪了，你不是已经妖力尽失了吗？”
没想到白皱起了眉，摇了摇头，“那个，我也不知道。按理来说是这样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周围似乎突然出现了一些强烈的妖气，所以我很轻松的就能变成人形了。”
“是这样吗……”我喃喃道，难道说是凌霄的原因？那个混蛋拿走了如意之后，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不成？
对了！
想到许应辰，我突然记起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明明很重要，却被我在一通逃亡之后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那个，温九柏。”我突然转移了还踢，看向了温九柏，“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这是许应辰对我说的话，虽然我知道他说的话并不都很可信，但是以防万一，我还是想问问你。”
“嗯？”温九柏应了一声，看向我的方向。
“就是，他说当初封印你的人不是他，而是……我。”我满脸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第八章 囚禁
温九柏听到我的问题，明显愣神了一下。就在这个时候，毫无征兆的，地面突然开始强烈的震动起来！
我们几个人毫无防备，都险些摔倒在地上。
“怎、怎么回事？”白跳了起来，看来是吓了一跳，“地震了吗？”
确实很像地震。我们三人迅速跑出屋外，就在这时，地面的震动停止了。
“不，不是地震。”温九柏冷静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问道。
温九柏伸手指了指天空，“你见过什么时候地震会引发这种状况吗？”
我顺着温九柏的目光，也抬起了头。令人吃惊的一幕出现了，天空突然开始整个变暗下来，原本刺目的太阳居然可以直接用肉眼直视了。太阳的光芒在肉眼可见的范围内一点点弱了下去，到最后，四周的景物完全暗下来，几乎和夜晚一样。而太阳的光芒也逐渐从耀眼的黄色变成了十分微弱的红光。
我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日食吗？”
“太阳连半点都没缺，不是日食。”温九柏沉稳的说道，“是有人用结界把这片区域整个遮起来了。”
“难道说是，许应辰？”我吃惊道，“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啊！”
温九柏和白的表情都严肃起来了，夹在这两个人中间我仿佛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白痴。
“这混蛋，以为自己杀死了温九柏，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白拧起眉毛。
“等等，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扯过温九柏的袖子问道，我才不想在这种时候被当成个傻瓜。
然而，温九柏似乎是铁了心的想让我当傻瓜。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摇了摇头。
“这下面就是我和他的纠葛了，应该是我出面的时候了。”温九柏说道，“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你帮不上什么忙的。”
听到温九柏的这句话我立刻愤怒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把我当成你复活的工具，用完就扔掉吗？”
但温九柏没有任何想跟我争吵的意思，只是平淡的看了我一眼，“你要是想这么理解也可以，总之，你插手进来也只会妨碍我们的事而已。所以你还是呆在老宅里等消息吧。虽然这里已经被凌霄破坏得差不多了，但是还有最低程度的结界能保护你不会被魑魅魍魉侵蚀，算是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了。”
我目瞪口呆，“你开什么玩笑！我绝对不可能呆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
没想到温九柏的语气一下子强硬了起来，“我现在可不是在跟你商量。”
还没等我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他突然向我走来，我感觉到肩膀上一阵痛，一个重心不稳，就直接摔倒在了屋里的地板上。
这家伙！这家伙竟然把我推倒在地了？
我吃痛的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冲过去给温九柏一个教训，他却一把将主屋的大门关上了。
“温九柏！”我立刻冲过去想要把门拉开，可明明没有上锁的房门却怎么也拉扯不开，一定是被那家伙在外面施了结界一类的东西。
温九柏这个混蛋，竟然想也不想的将我关在了主屋里面！
“温九柏！”我用力的拍起门来，“你放我出去！开什么国际玩笑呢！”
“我的回答是‘不’。”温九柏在门外的声音居然还相当的悠然自在，“我说了，你跟着过来只会变成累赘而已，一点忙都帮不上。”
“就算是这样，你至少要告诉我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我把脸贴近窗户大声喊道，“放我出去！”
“就这一次你就乖乖听话吧。然后相信我，我会回来找你的。”温九柏也把脸靠近了窗户，手指敲了敲玻璃，露出一个笑容，“而且，就像我说过的。你的死亡是我这一生最不愿见到的事情。”
“喂！”我大喊着，仍然不死心的砸着玻璃和房门，但它们根本是巍然不动，砸的我手疼。
“白，我们走吧。”我听到温九柏和白的声音渐行渐远，直到我看不见也听不到了。
这个混蛋！竟然真的！把我关在这里了！
我愤怒的踹着房门，然而这个举动除了让我的脚更疼之外，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抱着脚龇牙咧嘴的坐在了地上，但房门还是没有被打开。
可恶的温九柏，要是他还没死，下次再见到他，我绝对要再把他揍到阴界裂缝里一次不可。
虽然这么想着，可现在的我除了盯着窗户发呆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我看向窗外的世界，除了太阳微弱的光芒之外，完全就是夜晚一样。
黑暗笼罩了大地。不知道为何，我的脑中突然莫名其妙的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倘若我的牺牲能够换取大地的和平，那么牺牲一人又有何妨呢？
不，不对，这才不是我的想法啊。什么牺牲不牺牲的，现在可不是牺牲的时候吧，我连逃都逃不出这个房间啊。
我晃了晃脑袋，试图把刚刚莫名其妙蹦出来的诡异想法收回去。我站起身来，开始在这间屋子里踱步。
这是“除妖阁”的主屋，也是整个老宅的主屋。虽然对于第一次来到老宅的人，它的位置其实并不算好找。因为温九柏的药铺“济世堂”其实是在离大门更近的地方，也就是一般来拜访老宅的人会去的房间。
但是我记得我第一次走进老宅的时候，根本就是无视了那间显眼的济世堂，而直接找到了更深处的除妖阁。这可能就是冥冥之中的某种缘分吧。
这间主屋是我呆的最多的房间，温九柏的兴趣爱好全都堆放在这里。包括各种我不了解的稀奇古怪的书籍、笔墨纸砚、用丝帛制作的符咒，然后在这些复古玩意的中间抽屉里，还放着一堆psp、3ds游戏机和相关的游戏卡，这些全都是温九柏的宝贝。
然而现在……我向屋内看去。一片狼藉，那些珍贵的旧书籍就不用说了，散落一地，有的好像还被人踩过，简直不忍直视。家具、桌椅、还有温九柏那些宝贝的游戏机，全都被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我在这里的时候，经常想玩他的游戏机他都不给我玩，就算是给了，也是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我不要弄坏，可是现在却被许应辰弄成这幅样子。这个时候我不禁开始敬佩温九柏，若是换成是我，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定没有足够的理智想出那样周密又大胆的计划来。
我不忍心再看这一片狼藉，起身向里屋走去。
里屋是温九柏的卧室，通过一道门帘和主屋相连。有时候我很好奇温九柏究竟需要卧室干什么，毕竟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见他睡过觉。
我撩开门帘，走进卧室。还好，卧室里的东西并没有被怎么大肆破坏，看来当时的主战场是主屋，许应辰那帮人应该没有进来这里吧。
我想也没想，就直接扑倒在了温九柏那张整洁的大床上。
果然，没有什么气味。我混沌的大脑迷迷糊糊的想道。温九柏应该很少睡在这里吧，他应该是不需要睡眠的。
虽然这样，他却在这里放了一张最占地方的大床，是为了什么呢？
难不成，即使是温九柏，他也希望自己能够更像人类一些吗？
啊，温九柏要是知道我现在这样浑身泥污鲜血的样子直接躺到他的床上，说不定会被我气到半死呢。不，要是真的那样的话，就把责任推到许应辰那边去好了。就说是许应辰当时弄脏的。
我在安静中胡思乱想起来。精神一旦放松，之前身上的伤口就开始疼起来。
对了，这是当时被那怪物的爪子抓的。我的后背上应该有一片相当丑陋的伤口，胳膊和腿上应该也有着大大小小的淤青，此时浑身上下都隐隐作痛。
我记得温九柏的卧室里应该是有一些急救用品的。理智上我知道此时应该从床上爬起来，去找一找急救箱，给自己简单包扎一下伤口。但此时我的实在是太累了，一点爬起来的动力都没有，趴在床上挣扎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原地不动，倒在这里胡思乱想。
这个房间里，充满了温九柏的气息。
他在这里坐着，在这里读书，在这里闭目养神。说不定，在我还未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千百年的岁月。
想到这里，我又突然想到，这间屋子的门外，在“除妖阁”的那块门匾下面，一直有一副奇怪的对联。
一开始不知道，现在仔细想想，那幅对联上分明就是温九柏自己的字迹。那是他写下的对联吗？
生死契阔千百回。
未与君识君已别。
那副对联，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这样迷迷糊糊的想着的时候，脑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惊得我险些从床上翻滚下去。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脑袋这么疼？
我记得刚刚一连串的事情虽然惊险刺激，但我应该没有做出砸到自己脑袋这种蠢事吧？
可是情况已经不允许我胡思乱想了，疼痛越来越剧烈，我就像是一条被钓到岸上的深海鱼一样，急促的呼吸着，却吸不进一口氧气。
眼前一片漆黑。
第九章 青羽（一）
黑暗笼罩了大地。
人们活在痛苦与恐惧中，死亡笼罩着我们。但是，倘若我的牺牲能够换取大地的和平，那么牺牲一人又有何妨呢？
这是很早很早以前，一个伟大的传说。
三面环海的山地，海浪怒号着拍击山峰，年复一年的将高耸的丘陵磨砺得更加尖利。而在几座山峰之间，有一片小小的平原，被四周环绕的山地像孩子一样保护了起来。久而久之，在那片小平原上，人类繁衍了起来，并建立起一个小小的国度，取名为青丘。
青丘国很小，但是大家的生活过得都还算富足。躬耕陇田，阡陌纵横，没有什么争抢也没有什么吵闹，偶尔会出现小偷和强盗，也都被其他所有人唾骂，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恢复和平的常态。
然而，有一天，厄运降临在了这个小国的身上。
一向收成很好的土地突然不再生产粮食，原本水量适宜的雨季也不再下雨。青丘国的人民们突然感知到了危机，可又不懂得个中理由，惶惶不可终日起来。
直到有一天，一个上山打猎的猎户在深山中发现了一只身体巨大、长着獠牙和利爪的白色狐狸，当即被吓得脸色煞白，飞奔回村子告诉了大家这件事。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知道了九尾妖狐的存在，并且想也不想，就将天气和土地的厄运归结到了九尾妖狐的身上。
那一定是妖兽惹的祸，这妖物是要我们不得好死啊！
于是，正义的村民们拿着武器，集结人马，展开了讨伐妖兽的道路。
这么一来，九尾妖狐被彻底的激怒了。
青丘国开战了。国王每日眉头紧皱，动用全国上下所有的武力，发誓一定要将妖狐讨伐，还青丘国一个青天白日。这个国家的人们坚信着，黑暗总是会有的，但属于他们的和平之光一定会有一天到来。
然而，青丘国作为一个小小的农业国，既没有打仗的先例，也没有像样的武器。用来讨伐九尾妖狐的武器，最多只能杀死山林间的一只老虎罢了，那还得是身强体壮的人才能做到。
这个和平的小国，陷入了死亡的黑暗中。
每天都有人死去，男人被国王命令必须参加讨伐队伍，可是参加了队伍的男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回来过。女人们日日在家中以泪洗面却毫无办法。不久之后，讨伐队伍里的壮丁死光了，就连孩子也要充人数，手握矛枪讨伐九尾妖狐。
但是，虽然青丘国的人们已经竭尽了权力，那可恶的妖狐却丝毫没有被伤到的痕迹。
人数在一天一天的减少，哭声却越来越多。
就连国王似乎都已经绝望了，每日只是坐在王座上，望着远方的高山长吁短叹，似乎已经放弃了希望。
这似乎是一场注定无法胜利的战争。但是，却有一位女子在此时站了出来，提出了新的计划。
“父亲，让我去吧。”
说话的女子有着一张精致得犹如艺术品的面庞，身披轻纱披帛，长发像瀑布一样柔顺的贴在脑后。
这是整个国家中最美丽的女子，是国王唯一的女儿，名为青羽。
这个提议被国王迅速的否决了。
“那怎么行！能打仗的人还有很多，我们还没有输呢！”国王坚持的说道，“你就算去了战场，除了送死以外还能干什么吗？”
但是青羽却摇了摇头。
“不，不是的。您会错我的意了。我并不想去战场打仗，但是我却有一个想法。”
青羽公主和国王说了自己的想法。原来，公主在九尾妖狐侵袭的这段时间，对那只妖狐做出了观察。她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那就是九尾妖狐似乎对美丽的事物有着奇异的执着。
若是妖狐抓到中年男子或中年女子，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吃掉他们。而如果他抓到的是可爱的孩子，或是豆蔻年华的少女，便会将他们抓走，带回巢穴中去。
虽然恐怕他们的命运也是一样，但妖狐却不会立刻吃掉他们。
青羽公主提出了自己的设想，她认为九尾妖狐和人类一样，对美丽的事物有着奇妙的向往。
“我，决定将自己献祭。”青羽平静的说道，“在献祭的那一天，安排乐队在四周吹奏，我将穿上天下最美丽的服饰，涂上最鲜艳的唇色和胭脂。妖狐一定会选择将我带走，而放过其他人的。而父亲，你就可以趁此时间，让应辰与我配合施展咒术，封印那只邪兽。”
青羽公主的身后站着一名年轻的男子，正担忧的向这边望去。男子就是名为应辰的侍从，他长着一张五官端正的脸，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去，都是十分帅气正直的小伙子。
理所当然的，一开始国王坚决的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膝下无子，妻子又很早就去世了，唯一的血肉只有这位被世人评说“妖女公主”的青羽。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青丘国已经支离破碎，所剩无几的男人们已经无法抵挡九尾妖狐已摧枯拉朽之势的袭击。如果再这么下去，放任不管的话，很快青丘国就会全部被妖狐吞进肚子里，不复存在。
到了那时，不要说国王、公主，每一个人，只要是人类，都会永远被埋葬在黑暗之中。
无奈之下，国王下令，将青羽公主献祭。
祭祀的那一天，国王按照公主的吩咐，派乐队跟在公主身旁，敲锣打鼓、且行且歌。白色的花瓣如同冬日的雪花，飞舞着将四周的一切都染上纯白。
做法的巫女们头戴花圈，赤脚在祭台四周舞蹈起来。金色的铃铛响起，就有许多身穿素衣的男人跟着唱起了歌，歌声浑厚而又悠长。
“北有山兮山有狐；青丘有国散离孤！
山有狐兮狐食蛊；妻离子散路边骷！
如今献之帝王女；愿祈尊狐降饶恕！”
多么，多么悲伤的歌曲啊。
浑厚的歌声果然吸引了妖狐的注意力，安静的时间只有一瞬，下一刻，巨大如小山一般的九尾妖狐横空出世，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那完全就是恐惧的化身。那利齿能够轻易的撕碎皇宫的横梁，那利爪能够轻易贯穿任何一个人的胸膛，妖狐巨大的身影遮住了太阳，它冲着呆傻了的人们发出一声嘶吼。
生存的本能涌现了出来，包括乐队和许多皇室在内，大家尖声叫着向后退去，想要四散奔逃。
“不要逃！都给我留在原地！”国王大声吼道，“逃跑者斩立决！”
就算是这样，还是有几个人不顾一切的跑掉了，剩下的人也接连后退，双腿发抖，还有的尿在了裤子里。
空气中是一片死寂的僵硬。
青羽坐在高高的祭台上，咬紧了嘴唇，低下头。她穿着精致的服饰，头戴羽冠，如同美丽的艺术品，确实的吸引了妖狐的注意。
那双血一样的巨大兽瞳向她的方向看过来。青羽缓缓的抬起了头。
有些意外的，她竟然在那可怖的邪兽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好奇。
那只妖狐……是在好奇自己吗？青羽这么想着，竟然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一定是惊艳世俗的美好笑容，青羽公主的笑容宛如春天绽放的娇嫩花朵，一瞬间让妖狐看呆了。
然而，就在这时，有人惊恐的出生，打断了这凝固的一瞬间。
“攻击啊！你们，快攻击啊！”
青羽惊恐的转过头去，喊出这句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爱慕她的，名叫应辰的侍从。侍从的嘴唇发着抖，显然是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坏了，不顾一切的下达了攻击命令。
“等等！不要！”青羽惊呼出声，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和应辰一样，青羽的周围也一样站着许多被吓破了胆的士兵。他们听到指令，不顾一切的开始放出冷箭，还有的向九尾狐扔出了长矛。
这一次，妖狐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攻击了。箭头射入了他的皮毛，长矛刺入了他的皮肉，顿时有鲜血迸溅出来。
妖狐痛苦的嘶吼出声，然后被彻底的激怒了。
“人类们！你们要为你们的虚伪付出代价！”九尾狐的咆哮声响彻云天，这是很多人第一次听到这只妖兽口吐人言，听到的，却是他们自己的死期。
“不要，不要！住手！！”青羽几近崩溃的大喊着，声音却被淹没在嘶吼声和喊叫声之中，没有人听得到。
九尾狐很快就捣毁了祭坛，不仅如此，他还杀死了一切可能杀死的人。青羽就看着他在自己的面前杀死了皇宫的侍卫、讨伐队的战士，还有自己的亲生父亲。
人类的反抗在妖兽的力量面前是如此的弱小，就像蚂蚁被大象的脚步碾死一般，就算再怎么挣扎，再怎么反抗，永远也逃脱不了死亡的结局。
没过多久，青羽的身边就成为了一片血海。一切的白色都被红色所侵染，血腥的味道蔓延在鼻腔里，让人只想反胃。
就连那件为了祭祀所准备的纯白长裙，也已经被飞溅的血液染上了斑驳的红色。
青羽的身体颤抖着，眼睛干涩，闭不上也睁不开，她能做的唯有无力的注视着这一切，大脑一片空白。
死的恐惧逼近了她，在这恐惧之中，生的愿望才如此的强烈。
妖狐的利爪最终还是伸向了她，她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却发现那利爪并没有刺穿她的胸膛，而是将她托了起来，带走了。
第十章 青羽（二）
青羽公主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昏黑冰冷的洞穴中。
睁开眼的一瞬间，因为无法适应黑暗，青羽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四周太黑，还是说自己的眼睛被妖狐给弄瞎了。
青羽颤颤巍巍的伸出手臂，在四周摸索起来。她触到了石头的冰冷，以及潮湿的干草。似乎有人还特意在她的腿下面垫了一层干草。但是这样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她的身上依然浑身酸痛，不知道身上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淤青。
对了，那只狐狸……青羽混沌的大脑中终于想起了一件事，她是被那只九尾妖狐给抓到这个地方来的。那么她得赶快逃出去才行！
青羽立刻站了起来。虽然四周仍然是一片漆黑，而她的膝盖发软，连战立都很困难。但她还是坚持着站了起来，靠手掌摸索着墙壁往前走。
空气中的湿气像蛇一样钻进鼻腔里，让人十分不舒服。洞穴内幽深而黑暗，她不知道摔倒了多少次又磕伤了多少地方，但终于，视线里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近，变得刺眼起来。
终于能逃出去了！
只要能逃出去，就一定还有希望！
青羽胡乱卷起碍事的长裙，向着那道希望奔跑而去。就在只差那么一点的时候，突然之间，一个巨大的黑影挡住了洞口所有的阳光。
看清那个巨影的一瞬间，青羽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那是九尾妖狐，就算它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那里，都能把胆小的人吓到尿裤子。
青羽下意识的尖叫一声，向后退了两步，脚被一块碎石绊倒，直挺挺的坐在了地上，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那对宛如从地狱中洗练出的血色双眸凝视着青羽，过了一会，九尾狐开口了。
“想一个人逃走吗？真是不听话的小姑娘。”
“不、不是……我！”青羽下意识的反驳，然后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只山一样大的妖兽说人话了。
说话了。说话了也就是说，它会思考，而不是单纯的野兽。
明明不是野兽，却可以像野兽一样残忍的杀死那么多数不尽的人。想到这里，青羽便感到一阵交织着愤怒的绝望。
“你放我离开这里！”青羽鼓足勇气大喊道，“我要回去！”
九尾看了她一眼，便乏味的转过头去，“回去？你觉得若是我想让你回去，一开始还会将你捉到这里来吗？”
“那你就把我吃掉啊！”青羽奋力的站起来，伸开双臂叫嚣道，“你不是已经吃掉那么多人了吗？也不差我一个吧！来啊，把我吃掉啊！”
青羽站在了一块高高的岩石上，极力的踮起脚尖，做出要把自己送进九尾口中的动作。却不想，脚下的石头一打滑，她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掉落下去。
一瞬间的失衡让青羽吓了一跳，却没想到，自己的衣服轻易的被九尾的一只爪子给扯住，被粗暴的提到了半空中，又扔回地面上。
“好疼……”青羽觉得自己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
“不。”九尾却仍然兴致缺缺的回答，仿佛连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就这样背过身去了。
那之后，九尾就不再说一句话，青羽只能回到她一开始醒过来的地方，当妖狐的囚徒。
山洞里又阴暗又潮湿，不知道从哪里滴下的水滴弄得青羽浑身都湿哒哒的。如果运气不好，睡觉的时候还能踢到不知是谁的骷髅。在这样的地方，青羽的能力也完全派不上丝毫用场，能做的唯有绝望的望着山洞的洞顶。
然而即使这样，每天早晨青羽醒来的时候，面前都会放着一片叶子，叶子里裹着一些水果和浆果，有时还会有一些死去的小鸟或兔子。她总是只吃掉了水果，久而久之，送进来的食物里也不再有肉类了。
无论那只妖狐是怎么想的，它确实不想让青羽死掉。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终于受够了每天一成不变的水果之后，有一次，青羽大着胆子又来到了洞口。
刺目的阳光让她稍微眯了眯眼睛，然后他看到了不远处的九尾狐，它正蹲在附近的小溪那里，看样子像是在刷洗身上的毛发。
青羽一手搭在眼睛上方遮挡阳光，一边壮着胆子大声喊道：“喂！狐狸！”
九尾狐一听到声音，立刻警觉的回过头。
“回去，谁让你随便出来的？”它的声音低沉。
“不要，我不回去。”青羽强硬的说道，“你难道每天都呆在这种又潮又黑的山洞里不出去吗？不可能吧！我要是再这么呆在里面，早晚有一天会长毛的，会死的！”
青羽观察着九尾的表情，果然发现他的眼神露出了一丝动容，立刻趁热打铁。
“我只是想出来透透气而已！里面真的是太闷了，而且还潮乎乎的。”青羽努力挤出一副委屈兮兮的样子，用手扯着身上已经很脏的裙摆，“你看，我的衣服都已经脏成这个样子了，你都不让我洗一下衣服的吗？”
九尾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
“只是洗衣服。”九尾狐最终说道，转过头带着青羽走向小溪，“跟紧我。”
青羽的心脏在胸腔中砰砰直跳，她在九尾狐的注视下走进小溪。小溪里冰凉的水让她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然后就感到沁人心脾的清凉。
确实，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风和水流了。
青羽蹲下身来，开始在水里搓洗裙子上的泥巴和污垢。她抬头看向九尾狐，发现后者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喂，狐狸！转过头去啊！”她大喊道，“我要脱衣服了！”
九尾狐眯起眼睛，“我对你的裸丶体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青羽又气又急，“那也不行！你就这么想看一个女孩子家洗澡吗？变态！把头转过去！”
九尾狐大概是被这位公主的暴脾气给吓到了，一时间竟然没什么话来反驳她。九尾威吓似的露出了尖利的犬齿，最后却还是在青羽的瞪视下屈服了。
看着九尾狐不情愿的把身子转了过去，青羽搓洗的动作开始放缓了。
那只狐狸还真的把头转过去了。青羽的心脏飞速的跳动起来，她瞥向了一旁的森林，那里离小溪并不算远，只要跑进森林里，复杂的地形就算是九尾狐也很难抓到她。
只要轻轻的不让它发现就好。
青羽紧盯着九尾狐的后背，然后手上动作轻轻的，把泡在水里的裙摆捞了起来，攥在手上，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跳出水面，往森林的方向跑去！
这样，说不定能成功呢！青羽兴奋的想着，然而，这个想法才刚刚在她的脑海里一掠而过，就被身后九尾妖狐的利爪给瞬间击碎了。
跟青羽的幻想不同，她根本就还没跑出去几步，就一下子被狐狸的脚掌给按在了地上。
根本不用回头，九尾狐那愤怒的咆哮就从青羽的背后传来。
“你果然是想逃跑！”九尾狐的兽瞳里迸射出怒火。
果然是不行的啊。
青羽的心中有些绝望。九尾妖狐实在太强大了，不要说她一个人了，它可是连整个国家都能毁灭的邪兽。
那种强大，根本就不是人类能够对抗的。
在这种情况下，青羽反而不要脸的翻了个身，仰面躺在了地上，瞪着九尾狐。
“是啊！我就是想逃跑，那你打算拿我怎么办？吃了我吗？那你就来啊，反正我身上也没几块好肉，全都被你弄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你想吃就拿去吃吧！”
说着青羽就闭上了眼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九尾狐被青羽这幅架势气得爪子都在地上拍起了尘土，“你起来！”
可青羽就像个流氓一样，四肢张开成大字型，就是不从地上起来。
“我不起来！我要是起来了，你又会把我关进那个阴乎乎的山洞里面了！我宁愿死也不要一直呆在里面！”
九尾狐听到这句话，反而沉默了。青羽一瞬间还以为是不是自己真的惹这只大家伙生气了，它就要吃掉自己了。
但是下一秒，九尾用低沉的声音开口了。
“那里面真的有那么潮湿吗？”
青羽睁开了眼睛，发现九尾狐的表情还是很平静，一点也不像是生气了的样子，反而在眼睛里甚至还有一丝疑惑。
“当、当然了！”青羽很不可思议的叫嚷道，“里面到处都是滴水的石柱，而且一点光都没有，黑成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九尾狐做出了一个类似皱眉的表情，它的后腿蜷缩，坐在了地上，看着青羽。
“我不知道。”九尾狐低声说，“我住在这个地方很久了，没有感觉到潮湿。而且我的眼睛在黑暗中一样能够看得见。”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青羽惊讶于九尾狐的礼貌，但很快就被好几日关在洞里的愤怒给替代了。
“你感觉不到是因为你身上有毛吧！”青羽气急败坏的喊道，“不是所有的生物都能长得跟你一样刀枪不入好不好！再在里面呆几天，我的眼睛就要瞎了，伤口也会烂掉的！”
第十一章 青羽（三）
青羽并没有说谎，由于这只狐狸对她的粗暴待遇，她有些伤口都开始溃疡了，再这么放着下去不管的话，死亡也不是什么很遥远的事情了。
如果横竖都是一死的话，至少要让自己死的不那么委屈吧？
九尾似乎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我知道了，在我身边的时候你可以在外面待一阵子。”
“必须要你在的时候吗？”青羽脱口而出。
九尾狐的眼睛立刻变得凌厉了起来，威吓的向着青羽露出獠牙，“你别得寸进尺！”
青羽被吓得哆嗦了一下，后退了几步。九尾狐这才从鼻腔里喷出一口气，把脑袋转到了一边去。
受到惊吓的小公主安静下来了，九尾狐还没松一口气，就听到背后传来细小的呜咽和抽泣声。
回头一看，青羽正抱膝坐在地上，整个脑袋都埋在湿哒哒的裙摆里面，听声音，是哭得很厉害。
这个人类小姑娘！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青羽咬紧牙关，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滑落下来，“为什么不把我也一起吃掉！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了，为什么不给我个痛快呢！”
九尾狐转头看向她，冷冷的说道：“不。”
“为什么！”青羽喊道。
九尾狐的眼睛眯起来，露出危险的气息，站了起来。
“你想死对吧？从一开始，你就想要为了你们那可笑的国家而牺牲吧？搞什么祭祀，好像你们真的以为一个人的生命就能轻易的拯救其他人一样。既然你这么想死，那么死亡就是你能得到的最后一样东西。”九尾狐用凌厉的目光看向青羽，低声说道，“这就是你们族人两次欺骗侮辱我的代价。”
九尾狐不再理会青羽，径直向山洞走去。可还没等他走到那里，青羽就在他身后大嚷大吵起来。
“你这个色狐狸！别找理由了！你、你分明就是贪图我的美色！想把我，那个，金屋藏娇！像你这样的臭男人，我这辈子见得可多了！”
九尾狐感到头疼起来，他开始觉得留这个小姑娘一命可能是个错误选择了。
那之后青羽也试着逃跑过，但无论她想什么办法，总是无法逃离九尾狐的魔爪。渐渐的，青羽就像是放弃了希望似的不再尝试，而是每天趴在山洞附近，望着青丘国的方向发呆。
不过如果一天到晚都是这样，任谁也会感到无聊。因此青羽有时也会百无聊赖的和九尾搭话。
“喂，你到了夏天不会觉得很热吗？”青羽趴在地上晒着太阳，一边懒洋洋的问道。
九尾看了她一眼，没理会。
“因为你身上长着这么多毛，夏天不会出很多汗吗？不会长虱子吗？”青羽不依不饶的追问道，“那样不会很烦人吗？”
本来想无视她的九尾实在忍受不住了，冷冰冰的回了一句：“绝对没有你烦人。”
“你啊！那就把我放走啊。”青羽撑起身子看向九尾，“让我回去，就不会烦你啦。好嘛好嘛！”
但九尾并不为所动，只是淡淡的瞥了青羽一眼。
“为什么？”
“为这有什么为什么啊！”青羽对九尾的问题感到不可思议，“青丘可是我的家啊！”
“就算你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九尾淡淡的说道，“青丘国已经不存在了，剩下的只不过是一片废墟而已。你就算一个人回去，结果也不过是饿死而已。像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公主，一个人根本活不下去。”
九尾狐的话像一把利刃，从各个方面都深深的刺入了青羽的心。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青羽咬牙切齿的说道，“杀了那么多人，对你有什么好处吗？你明明能像人类一样思考，为什么却要像野兽一样杀戮呢？”
“我？像野兽一样？”九尾竖起了耳朵，“明明是你们人类才更像野兽一些吧！不分青红皂白随便诬陷别人，你也一样，无论什么都往怪物的身上推就可以了！”
“什么？”青羽不甘心的反驳道，“开什么玩笑！你就是害得整个国家妻离子散的罪魁祸首吧！要是没有你，我的国家才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九尾狐露出了獠牙：“要不是你们人类先拿着武器把我当做瘟神一样追着砍杀，我怎么会袭击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小村！”
“小、小村？”青羽的眼睛瞪大，“青丘才不是什么小村呢！”
九尾狐喷了一下鼻子发出不屑的声响，“对我来说和小村无异。”
这话把青羽给气坏了，就算她现在的身份只不过是九尾狐的阶下囚，但作为青丘国的公主，她也决不允许这样侮辱她的国家。
“你这只臭狐狸！给我把你说的话收回去！”不知道青羽是怎么想的，又或者当时她根本想也没想，就伸出手来拽起了九尾的一撮毛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青羽明明没怎么用力，九尾却整个跳了起来，浑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好像很疼的样子。
青羽也被这样的九尾给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发现九尾怒视着她咆哮着。
“你这别碰我！”
“怎、怎么了？”青羽一阵慌乱，反驳着，“我没用力啊！你怎么会那么疼？”
很快，一个念头在青羽的脑海里浮现出来。
“让我看看吧？”青羽小心翼翼的靠近了九尾。
“滚开！”九尾的语气很粗暴。
“不要紧的，我就只是稍微看一下。”青羽仍然坚持的说，并轻手轻脚的靠近了九尾，“不会伤害你的。”
青羽摸到了她刚刚揪住的那片毛发，手上除了毛发的柔软之外，还有一种奇怪的黏腻。
红色。
青羽小心的撩开那片毛发，然后果然，在深处的皮肤上发现了一处箭伤，一支断箭**在伤口里，想必九尾狐也没办法靠自己把箭拔出来。伤口已经化脓甚至有些发黑了。青羽不知道这只巨兽的身上还有多少像这样的伤口。
“看够了吗？”九尾冷冷的开口。
青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没有，不，那个，这个伤……”
“不用看也知道是你们人类办下的好事吧？”九尾狐冷冰冰的说着，就要站起来。
“等等！”青羽也急忙站了起来，“不要走，能不能让我再看一下？拜托了，一下就好。”
第十二章 青羽（四）
九尾注视着青羽，没有任何动作。青羽就权当这只巨兽是在默认，大着胆子又靠了过去。
她小心的抚摸着九尾身上各处的毛发，然后找到了至少十几处尚未愈合的伤口，其中大多都是因为有箭或矛一类的武器断在了里面。
“你这样就让它断在里面的话，伤口什么时候能愈合啊！”青羽脱口而出道。
九尾却站了起来，轻蔑了看了青羽一眼，“好像你在乎似的。”
“我、我”青羽被九尾的这句话给堵的说不出话来，不甘心的反驳，“为什么！难道说，在你的眼里世界上就没有好人吗？你不要以为所有的人类都跟你一样凶恶歹毒！”
九尾狐立刻竖起了兽瞳，“凶恶歹毒？你”
九尾的话还没有说完，大腿附近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不由得咆哮了一声。定睛一看，这个被他拐来的公主竟然手里拿着一根沾血的箭。
“别叫了，忍忍就过去了。”青羽把那根箭扔在地上，又伸手抓住了一根长矛的根部。
“你！”九尾咆哮道，刚要发作，又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姑娘给打断了。
“你要是一直这样子，伤口会烂掉的哦，到时候会很可怕的。到时候你走一步都会疼得受不了。”
不知道是不是青羽认真的语气唬住了九尾，总之这个大个子不再抱怨，而是安静的卧在地上，把脑袋扭向一旁，任由青羽随便的折腾他的身体。
忙活了好一阵子，青羽才将九尾身体里的全部武器都拔了出来。长长短短的木棍堆在地上，血红的液体滴淌的到处都是，相当触目惊心。
青羽喘息着坐到了地上，又最后一次检查了一下九尾身上的伤口，这才放下心来。
“好啦，我已经把你伤口里的东西全都拔出来了。接下来你的伤口应该没什么大事了。”
这一通活干下来可把青羽累坏了，而且她自己身上的伤也在隐隐作痛，不得不坐下来休息一会。
“所以说，你得好好感谢我”青羽喘息着说道，但却没有听到任何回应。转头看去，她发现那只九尾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了，并且扭头就走，等她抬起头的时候，九尾已经拿屁股对着她了，而且越走越远。
“喂！臭狐狸！”
青羽差点被气哭出来，她这么费心费力的帮他清理伤口，这混蛋狐狸竟然屁都不放一个，扭头就走！
青羽只觉得自己的好心被当了驴肝肺，一时间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一个人窝在原地生闷气。
然而，没过多久，就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叫住了青羽。
“喂。”
青羽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九尾已经回到了她的身边。九尾尖利的犬齿间含着一些绿油油的草叶，正不紧不慢的嚼碎，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
什么啊，青羽呆呆的想。这家伙刚刚原来是找草药去了吗？
在青羽发呆的时候，九尾的头靠近了她。青羽下意识的伸出手来，一小坨嚼碎的草药掉在了她的手上。
“谢谢。”九尾说道，“这是你要的道谢。”
虽然九尾的神态还是那么高高在上，但是却令人意外的坦诚。这一点和青羽之前想象的完全不同。
“你……这家伙，心肠原来不坏嘛。”青羽惊讶的说道。
九尾冷哼了一声，“别把我跟你们人类相提并论。”
九尾越是这样说，翻到越勾起了青羽的好奇心。
“喂，你。你之前说我们国家的人随便诬蔑你，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吗？”
青羽摇了摇头，“不知道。我是一国的公主，是我父亲唯一的孩子。父亲一直都把我保护着，不让我知道宫殿之外的事情。等我知道的时候，外面已经打成一团乱了。”
九尾好笑的看着青羽，“所以也就是说，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就盲目的要把自己献祭给我吗？”
青羽脸一红，“是、是啊！要是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一只流氓狐狸，我肯定不会这么做的！”
九尾瞥了她一眼，没有接话，而是突兀的说道：“那不是我做的。青丘国三面环海，海水中的盐分很容易渗进田地里，渗了盐的水当然没办法种庄稼。而你们那些人类，成群结队的上山砍树，下的雨也存不住，水当然也会越来越少。这只是你们人类自己的愚蠢而已，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青羽露出了一个微笑，认真的说：“嗯，我相信你。”
九尾狐怀疑的眯起了眼睛，似乎觉得青羽根本就是在骗他。
“我觉得，你的本性并不坏，但是自尊心却很强。”青羽在小溪边坐了下来，把手心里的草药一点点涂在了伤口上，“所以，被人诬陷了之后才恼羞成怒的大开杀戒，我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是青羽的话让九尾反而有些恼羞成怒。
“你不过是个区区人类，别装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来！”
“因为我”青羽却没有理会九尾的咆哮，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说不定也会做出跟你一样的事情来。”
九尾眯起了眼睛。
“很痛苦吧？”青羽像是自言自语般喃喃的说道，“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过，明明是无辜的。但却因为外表，被所有的人视为异类，无理由的排斥，不仅如此，他们还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的理论，坚决不听从一句解释。这样的人生，要是我的话，一定也会濒临崩溃的吧。”
九尾眯起了眼睛，从话里听到了一丝不对劲。
“不，我可没有崩溃。你在说的人，不是我吧？”
青羽的眼帘垂了下来，目光也移到了别处。
“好像你关心似的。”青羽故意这样说着，好像要气九尾似的。
九尾威胁似的眯起了眼睛，惹得青羽笑了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啦。”青羽看向九尾，“我从小就能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时是魑魅魍魉，有时是他人的记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时候我还以为所有人都能够看得到，直到长大后才知道，这是属于妖女的不祥能力。所以，虽然我贵为公主，但是从上到下没有人喜欢我，有时就连父亲也会刻意躲着我。他们说我是不祥的，是异类，不配为青丘的公主。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因为我就偏偏生成了这样呀。”
“就因为这样？”九尾皱起了眉。
青羽点了点头，“所以说，我们是一样的哦。你侵袭村子的时候，也有很多的村民说这是我的错呢。是因为我是妖女，所以才会引来这样的灾祸。”
“一派胡言。”九尾低声说道。
青羽不由得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
“不，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其实也很可爱嘛。”青羽笑眯眯的望向九尾，“刚刚才说着‘你们人类’怎么样，现在却在为我打抱不平呢。”
“没人在给你打抱不平。”
但青羽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九尾，呐，九尾。”
“干什么？”
“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
九尾的脑海中警铃大作，他知道自己不该答应这么无理取闹的理由。他甚至都不应该说出之前的那番话，但是……
然而，青羽实在是胆子太大了，在九尾沉默的时候，她那白皙的胳膊就已经抱住了他的一条尾巴，脸颊也贴了上去。
“啊，好暖和。”
青羽的脸上挂着奇异的笑容，然后好像很满足似的，把脸埋在了九尾的毛发之间。
她看上去是那么的美丽和安静，可能是太累了，竟然就这样枕着尾巴睡着了。
这也是当然的了，这个可怜的人类女孩经历了远超出她所能承受范围的痛苦，却不知为何，仍然能够保持着微笑。
九尾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了下来，他扭头向青羽看去。然后轻轻甩动另一条尾巴，将毛发盖在了她的身上。
那之后，青羽就没有再试图逃跑。与之相反的，甚至时常在九尾身边跑来跑去的，嘴巴总是停不下来。
“九尾，你看！是蝴蝶哎！是真的蝴蝶！”青羽兴奋的跳来跳去，伸出手来试图捉住那只蝴蝶，后者却反而越飞越高了。
“不好，要跑掉了！”青羽固执的要捉住那只蝴蝶，甚至三下五除二的爬到了九尾的一条尾巴上，这下子九尾也没法无视她了。
“不就是蝴蝶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九尾没好气的说道。
“不行，不行！我就要看看那只蝴蝶！”青羽顺着九尾的尾巴往上爬到了他的后背上，极力的伸出手想要去捉。
九尾沉默了一会，然后他的一根尾巴突然像离弦之箭一样挥舞了出去，再收回来的时候，那只蝴蝶毫发无伤的落在了尾巴尖上，缓缓的忽闪着翅膀。
青羽惊呼了一声，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住了那只可能是被扇晕了的蝴蝶，惊喜的看向九尾狐，“你是怎么做到的！”
九尾哼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好美……”青羽迷恋的看着手中的昆虫，正想用手指摸一下的时候，那只蝴蝶拍了拍翅膀，又从青羽的掌心中飞起来，向着更高更远的天空飞去了。
第十三章 青羽（五）
蝴蝶飞起的瞬间，有微风吹拂过来。青羽的长发被这阵风吹动，像乌黑的瀑布，又像是细腻的藤蔓。在那一瞬间，她仿佛是全世界最美丽的生灵一般。
“啊啊，真遗憾。”青羽有些沮丧的低下了头，“飞走了呢。”
九尾看向蝴蝶飞走的方向，皱起眉头，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什么好遗憾的，只不过是随处可见的虫子而已。”
青羽不知道为何，又兴奋起来。
“随处可见吗？是这样啊，那就没事了。因为，那个，”，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蝴蝶呢。”
九尾挑起了眉，“没见过？”
青羽点了点头，“嗯。没见过真的，只从画上见过。虽然画上的蝴蝶也很漂亮，但是我一直都想看看真正的蝴蝶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这次九尾有些惊讶了，“撒谎吧，这么常见的东西，你怎么可能没有见过？”
青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是真的啦。因为我一直在宫殿里一步都没有走出门过，虽然宫殿里也有花园，但是父亲从来都不让我去看。我的行动范围一直都只有自己的房间和走廊而已。虽然父亲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不过……”
青羽无奈的笑了一下。
“那和软禁有什么区别。”九尾狐皱起眉来。
青羽没有生气，反而笑起来，“就算你那么说，这也是我曾经的生活啊。”
“听你这么说，那你以前的生活也没有一点可留恋的。”九尾说道。
“也是呢。”青羽喃喃的说道，“反正，现在也已经回不去了。和你一起，就在这里生活，好像也是一件不错的事嘛。”
九尾显然没有想到青羽会这么说，立刻把目光转向了她，想要问点什么，却犹犹豫豫的问不出口。
和人类一起生活，九尾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的可能性，直到青***咧咧的说了出来，九尾才隐隐约约的意识到，自己内心好像竟然有一丝雀跃。
在漫长的时间中，九尾从来不曾有过他人的陪伴。他独来独往，隐居在危险的山林之间，是被其他所有妖物和动物所敬畏的存在。他从来不曾感到过寂寞，只是日复一日的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漂泊，也从来未曾有任何人会像青羽这样，心平气和且毫不恐惧的与他对话。
然而青羽可没有发现九尾的出神，而是自顾自的又开始了新的话题。
“哎，话说回来，你这么强大，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吗？”
青羽的话让九尾一愣，“为什么？”
“哎？”青羽也被九尾的反问问愣了，“什、什么为什么啊？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因为你这么大一只，我有时候说话都要用喊的，而且还要抬起头来看你，太不方便啦！而且，不是说妖怪修行到一定的道行以后，就都会变作人形的吗？为什么你这么强了，却还是野兽的样子？”
青羽的理论让九尾感到不可思议起来。
“为什么所有的妖怪修行以后都要变成人形？”九尾十分不屑的说道，“这是你们人类的自大而已，人类明明是最弱小的物种，自大却没有哪种生物能比得过你们。”
“什么？才不是呢！”青羽辩解道，“我的外婆说过，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慧、最有灵气的生物。没有人类的话，所有妖怪都不会存在，山水、花鸟和植物也会变得黯然失色。”
九尾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人类的自大而已。反正你们这个种族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在九尾说完这句话的时候，青羽的表情明显的有些变化了，露出有些悲伤的神情。九尾感到有些心虚，他不是真的想要惹青羽难过，可这时候的他又实在不懂得如何才能礼貌的沟通。
不过好在青羽很快就恢复了常态，好像刚刚的难过只是九尾的错觉一般。
“真讨厌，没想到你是这么顽固的人。”青羽撇了撇嘴说道，“那名字呢？你不会真的就叫九尾吧？我每次都叫你‘九尾’‘九尾’的，感觉真的好像是在叫一只动物似的。”
这个形容让九尾皱了皱鼻子。
“九尾狐也只是你们人类擅自给我的名称而已。”九尾说道，“我生于天地之间，哪里需要名字这类东西。”
“但是你现在身边有我在了啊。”青羽扁了扁嘴，“我才不管你之前有没有名字呢，现在我就要给你起一个才行。”
这小姑娘简直令人哭笑不得。九尾把头歪到了一边去，不想再理她。可青羽却兴致勃勃的开始想名字。
“嗯……你是九尾的话，就叫小九怎么样？”
九尾甩了甩尾巴没理会。
“不行啊，这样听起来实在太像小狗的名字了。你这么大一只，也太不搭了。”
亏你还知道啊。
“应该要起一个更大气一点的名字才好。”青羽冥思苦想起来，“那，叫九华怎么样？”
还没等九尾做出反应，青羽就自顾自的否决掉了，“嗯，不行不行，虽然挺好听的，但总感觉是什么青楼女子的名字似的。还是要想一个更儒雅一点的名字才行。”
九尾感到头疼起来。
“让我想想……那，九明怎么样？和九命同音。”然后又一次，青羽赶在九尾做出反应之前就自顾自的否决了，“不行啊，太普通了一点。嗯”
青羽用手掌托着下巴，一脸认真的思考起来。
“嗯”
九尾这一次是真的感到不耐烦了。
“要不然，这里长着这么多柏树，就叫九柏吧？”不知道过了多久，青羽再度开口。眼看着她又要推翻掉，九尾连忙赶在她开口之前打断了她。
“就这个吧！”
“啊？”青羽歪过头去看九尾狐，“这个？你喜欢这个？”
九尾点了点头，挤出不太情愿的话来，“就这个吧，挺好听的。”
“这样啊！”青羽高兴的说道，“要是你喜欢的话，那就叫这个吧！九柏，九柏。”
九尾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接下来青羽又说，“那该给你起一个什么样的姓氏呢？”
九尾感到头又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