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访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怪吗？
不同的人对这个问题一定都有着截然不同的答案，有人深信不疑，有人嗤之以鼻。我知道有些小孩子会被鬼故事吓得躲进被子里瑟瑟发抖，也有的人只当是茶余饭后的无聊谈资，笑笑就过了。
我？老实说，在过去的18年时间里我想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忙着学习和考试，一心想着要考上一个让家里满意的大学。结果想不到好死不死，却在高考考场上因为拉肚子而与理想的大学彻底无缘，被分到了一个偏远又古老的小城。
我的名字是顾羽，而我要和你们讲述的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快点走啦。”
从刚才开始，走在我身后的女人就露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行李箱的拖轮一个劲的往我脚上压。现在她终于是忍耐不了，开口催促我，还用丰富的肢体语言表达着不满。
“啊，抱歉。”我赶紧把行李箱往前拖了拖，给她让出一个位置来。那女人便从我的身边快速走过去了，还不忘记回头给我一个白眼，像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但我还是慢吞吞的走着，行李箱在身后发出沉闷的声音。这也是没办法的，因为无论是这座火车站，还是火车站外的城市，对我而言都是全然陌生的，在过去的十八年里别说见了，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我把攥在手里揉得皱皱巴巴的车票给出站口的检票员看了一眼之后，就走出了破旧的小车站。步子还没迈出去几步，就有一群手里拿着地名牌子的，手上捏着旧皮包的男男女女围了上来。
“去言城啊，言城的这边走！”
“去市中心吗？”
“哎帅哥，去言城大学吗？”
“北通河哎，北通河！”
“顾羽，哎顾羽啊，这边来！”
我在心底里大大的翻了个白眼。能把人名字混在一堆吆喝声里，听上去跟个地名似的，也就只有大嗓门的石一彤了。我费力的从一群拉客的黑车司机里钻出来，眯着眼睛使劲的找他。
石一彤穿着一件绿油油的短袖，黑色的大短裤，趿拉着一双快变成拖鞋的凉鞋，在人堆里蹦着使劲冲我挥手。
“你早到了吗？”我有点惊讶，赶紧小跑过去跟他汇合。
“没，刚刚吃了个饭，刚过来你就出来了。”石一彤抹了把脸上的汗，硬是从我手里把行李箱的拉杆抢过来帮我拖着。
我也懒得去分辨他是说的真话还是跟我客套了，而是盯着他黝黑的皮肤看，心里想着我和石一彤究竟有多少年没有见过面了。
石一彤是我半个初中同学，为什么说是半个，那是因为在初二那一年他突然转学了，好像是因为要跟着父母搬回老家去。在他转学之前，我还一直跟他关系不错，两个人经常在课间一起约着踢足球。初中毕业之后就一直没什么联系了，直到高中毕业，高考失利的我不得不上言城这个偏远地方来上学，我才知道原来言城就是石一彤的老家，而且他也和我考了同一所大学。所以接风的这个任务，也很自然的落在了我这位童年玩伴身上。
石一彤的皮肤还是那么黑，应该说比初中的时候还要黑了点，也不知道他回老家之后是不是吃了些苦。但人倒是比小时候壮了些，长得也帅气了些，就是一张嘴就说起来没完的毛病还和几年前一个样。
“你小子这两年混的可以嘛，斯斯文文的，我都快认不出来你了，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啊。”石一彤笑着拍我肩膀，还没等我回答什么，这人又马不停蹄的接着说。
“不过也真是辛苦你了，你一个北方人突然跑这么大老远的南方小城来上学，气候和天气会不适应吧？我跟你说，言城下雨可多了，一年四季都有雨，到学校以后你记得买把伞常备着。不过也有好处，我们这儿的空气可好了，你看天空，你们北方可没有这么蓝的天空吧？”说到这石一彤忽然想起来什么，“哎，你看我这脑子，你吃过中饭没有啊。”
等他说到这里我才好不容易能插嘴了，“还没……”
“这都一点了啊，你竟然还没吃饭！走走走，这附近有一家特别好吃的炒粉，我带你去吃啊。”
我就这么不由分说的被石一彤拽向了陌生城市不熟悉的角落，一边想说“要不你先让我把行李放回学校”，一边又实在不忍心打断他的热情，干脆就由他去了。
大概是由于南北方气候的差异，我能明显的感觉到在我家那边已经入秋的时节，在这边却还像是夏日一样闷热。从火车站出来，路两边都种着高大的法国梧桐，街道上很冷清，偶尔有几个行人骑着自行车穿过马路，就算有汽车开过去，也非常安静，像是和这座城市融为了一体似的。
我们要去的学校叫言城大学，但全称其实是言城科技学院，说是二本，但撑死了能算得上是个三类学校。来上大学，爸妈并没有送我，因为他们对他们的儿子痛心疾首，觉得我原本能考上一个一本大学。我本人倒是没觉得特别惋惜，毕竟高中三年来已经尽力拼搏了，在考场上闹肚子这种事情又没人能说得准。
我和石一彤吃完了炒粉，就决定动身去学校看看。言城大学离火车站很近，走路用不了二十分钟，路上我们两个就再度攀谈起来。
“顾羽啊，我跟你讲，千万别对言大抱太大期望了。我听人说这学校的条件不怎么好，宿舍没空调。也没有独立卫浴。”
“是吗？我还好了，宿舍这东西能住人就行了，没那么多要求。”
“哎呀，你可别这么说，到了夏天可有你受的。又要抢厕所又要抢浴室……噫，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不过你们北区应该比南区要好一点，你是人文学院的吧？”
“是啊。”
第二章 小村（上）
我一愣，“住哪里……不是住宿舍吗？”
石一彤一听我的话也愣了一下，“不是，明天学校才报到啊，今天宿舍肯定还不开放的，我以为你知道呢。”
什么？我赶紧把手机翻出来，屏幕上的日期赫然写着“8月31日”。我有点傻眼，看着石一彤说，“我以为这个月只有30天来着。”
石一彤看着我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傻！”
我盯着地面犹豫起来。除了路费以外，我身上的钱加上卡里的钱就一共只有一千三百块钱，这还是这个月全部的生活费。要是住旅馆，一晚上花掉百八十，生活费就有可能不够用了。但要是因为这个原因跟自己的爹妈开口要钱，又实在是开不了口。
石一彤好像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突然开口问我，“你怕鬼吗？”
这个问题实在太突兀，我莫名其妙的看他。“你说什么？”
“我说顾羽，你怕不怕鬼？”石一彤又重复了一遍，表情很严肃，一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我皱起了眉头，还是尽量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个……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什么鬼啊怪啊的，像他们经常说的什么鬼压床我都没遇到过。我不怎么相信这些东西的。”
石一彤似乎松了一口气，还没等我明白他到底什么意思，他就突然又恢复了笑容，好像刚刚根本没问过这么诡异的问题似的。
“那既然你没地方可去，要不然今天晚上就来我家住吧？只要你不嫌弃我们家是平房，稍微有点破旧。”
我赶紧说，“不嫌弃不嫌弃，嫌弃是不可能的，我还乐不及呢。就是怕会不会太麻烦了……”
“嗨，我都这么说了，你就别客气啦。”石一彤笑嘻嘻的拉过我胳膊，“再说我一个人在家还觉得寂寞呢，正好你过来陪陪我。”
一路上东拉西扯的，很快就走到了学校。我们两个大致把学校转了一圈，看了看教学楼和宿舍楼，果然还没到报到的时间，宿舍楼的大门紧紧锁着。又转了转确定了食堂和超市的位置，忙完这一阵之后，一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临近黄昏了。
石一彤和我还拎着行李，出了一身臭汗。石一彤实在撑不住了，跑去小卖部买了瓶冰汽水，喝完以后跟我摆摆手，
“行了顾羽，快点回去吧，你也不可能今天就把学校地图背下来不是。”
我也觉得累了，就点点头，打算跟着石一彤去他家里看一看。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一个人影吸引了我的视线。
这时候我们已经走到靠近校门口的位置了，但在我回头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一个***在教学楼附近。那男人挺高，目测至少有一米八以上，面容清秀，看起来非常英俊。不过这些都不是吸引我目光的理由，最古怪的是，那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深色的长衫，还留着披肩的长发，好像从古装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一样。
这时候男人好像发现了我的视线，还偏头对我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转身问石一彤：“哎，那个人是学校老师吗？”
石一彤还在喝饮料，半天才回应，“啊？哪个人？”
“就那个男的。”我往身后方向指了指。
石一彤越过我的肩膀往后看，瞪着眼睛瞧了半天，“什么？哪儿呢？哪有男人，我怎么没看见？”
我回过头，发现在刚刚的位置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男人，只有一棵梧桐树而已。
难道是我自己看花眼了？我揉揉眼睛，那个地方还是没有任何人。
“怎么啦？你见鬼了？”石一彤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于是我赶紧摇摇头。“没有没有，好像是我看错了吧。你看那棵树，它叶子多像人头发啊，它树枝多像人手啊。”
我就这么胡乱睁着眼说瞎话，石一彤居然也信了。大大咧咧的不再深究，拉着我要让我尝尝他奶奶做的豆腐羹，夸张的说里面的葱花和虾仁有多么香。
石一彤的老家离学校有一段距离，似乎是远离市中心的郊区。我俩打了个的，司机师傅是个接近五十的中年妇女，看着很和善。石一彤坐在副驾驶，一路上都在和司机攀谈，从言城大学谈到言城小吃，从言城小吃谈到国家大事。我坐在后座，没怎么听他们说话，眼睛望向窗外飞速流逝的风景，头脑放空。
一条小溪在我的视线里蜿蜒爬动着，远方还有粗大的柳树和废弃的古宅，无处不在告诫着我这个外来者：脚下的土地上充满着许多不容侵犯的悠久历史和古老文化。
回去的路上我靠着窗户眯了一会，但还没睡着就被石一彤的大嗓门给喊了起来。
“顾羽！别睡了，已经到了。”
我去后备箱把行李拎下来，石一彤跟出租车司机道别。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出租车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安静又偏僻的村子。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村子叫做通河村，坐落在北通河边上，是言城最大的城郊村，石一彤的老家就在这个地方。
我们沿着一条小径抄近路走进村里，石一彤显然是熟门熟路，连地上什么位置有坑都清清楚楚。但比起他轻快的脚步，他的脸色却有点凝重。我跟在他身后有些莫名其妙，正犹豫着要不要问他，他反倒抢先开了口。
“那什么……虽然我说这话可能有点奇怪。但是一会进了我们家，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
“什么？做什么心理准备？”石一彤的话实在是有些怪异，我停下了脚步站在原地疑惑道。
可能是因为刚刚的“遇鬼”经历，也可能是因为逐渐黑下去的天空，我忽然感觉好像不认识面前这位儿时的玩伴了。一瞬间许多鬼故事、天涯论坛的灵异帖子都涌进了我的脑海里，什么鬼魂上身啊，借尸还魂啊……
“哎呀，顾羽！”也不知道石一彤是不是看穿了我的想法，一个劲的向我摆手，无奈的解释道，“我说的不是那个意思，怎么说呢，就是我家……哎呀，你到了就知道我的意思了。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把你拐到什么地方去的，我们村的汉子都不缺媳妇！”
第三章 小村（下）
我一下子被他逗乐了，刚刚突如其来的戒心也放下了，一边骂着“你说谁媳妇呢”，一边跟着石一彤一脚深一脚浅的继续往前走。
拐过一个窄巷，没走多远，石一彤就说“到了”。我停下脚步打量着面前的建筑，实在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就是一座普通的农村平房，用砖瓦盖起来的土房子。但当我们走进院子里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明白石一彤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院子不大，地上都是结实的泥土，正中间有一棵粗大的柳树，而就在柳树附近，有一间很大的杂货间，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许多口棺材。而在院子的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破旧的纸人、纸钱和其他的丧葬用品。
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石一彤之前要问我这么奇怪的问题，刚刚又为什么说让我做好心理准备，原来我这位童年玩伴的家里是做丧葬生意的。
石一彤看我明白了，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就是怕你觉得晦气，所以一开始没敢跟你说。我们家祖上从我老爷爷那一辈起就一直是做白事起家的，后来传到了我爷爷，也一直在做着这个。至于我爸妈，他们两个人都在外面打工，很少回来，我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和我爷爷奶奶一起生活。你看这边扎的纸人，纸衣服，都是我爷爷亲手做出来的，厉害吧？”
“原来是这样啊。”我心里松了一口气，埋怨道，“那你之前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吓唬人干什么，弄得我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石一彤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哎，大兄弟，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啊。明明是你自己胆子小还把锅甩给我。”
我张口刚想再反驳他两句，却在这时候看见一位老妇人笑呵呵的从屋里走了出来。石一彤立刻迎了上去。
“奶奶！我回来啦，这是我的同学顾羽，他傻乎乎的记错学校报到时间了，来咱家住一晚上。”
我愤怒的用胳膊肘戳了石一彤一下。介绍就介绍，干嘛随便把我糗事戳给长辈。
但老人根本没有在意的样子，和蔼的向我笑着，热情的邀请我进屋。
“进来吧进来吧，外头怪热的。上屋里来吃块西瓜啊。”
石一彤的奶奶非常和善，又很热心，大概是以前家里没来过什么客人，一见到我就分外热情，拉着我聊了许多，还把石一彤小时候的事翻出来讲，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笑开了花。晚上老人家给我们做了一桌子的菜，有馄饨，有酿豆腐，还有肠粉，老人一直不停的给我夹菜，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唯一比较奇怪的是石一彤一进门就念念叨叨的爷爷一直都没见到，说是不在家，可餐桌上却多摆了一副碗筷，孤零零的放在那里无人问津。石一彤也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饭也没怎么吃。
到这顿饭快吃完的时候，石一彤突然站了起来，往那碗空碗里盛了些饭菜，嘀咕了一声“我去给爷爷送去”。我也赶忙站了起来，匆匆擦了擦嘴，跟老妇人赔笑，“那个，我也吃饱了，多谢款待。”
石一彤的心情好像不太好，皱着眉头，一脸焦虑不安的样子。我追在他后面，还是没忍住自己的好奇心。“你爷爷怎么没出来吃饭？”
“他在屋子里呢。爷爷经常一个人在屋子里看书忘了时间，挺正常的。”
石一彤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从他脸上担心的表情来看似乎并不是这么简单。我正在心里猜想是不是老人身体欠佳的时候，一间房门突然在我眼前打开了，走出一位驼背的老人。
老人看起来七十多岁了，穿着一件圆领的马褂，胡子留得挺长，看上去有些仙风道骨的，倒是气色很好，不像是身体有毛病的样子。
石一彤看到老人先是松了一口气，又带着些埋怨的语气说道，“爷爷，你又没去吃饭。”然后就伸出手想把碗筷递给老人，但老人把双手背在身后，根本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反而一双矍铄的眼睛一直盯着我看。
那眼神倒也不是恶意的，反倒是和善又饶有兴趣的，让我有一种错觉好像这位老人能够透过我看到什么画面似的。然后老人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
“要珍惜啊。”
我有些懵了，转头看石一彤，他也不像是明白了的样子。我只好含蓄的问老人，“呃……您说什么？”
“要珍惜还没出现的相遇啊。”说完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老人就笑眯眯的背着手走开了。空留一个云里雾里的我和一个拿着碗筷尴尬站在原地的石一彤。
我还想再追上去问问，却被石一彤一把拉住了，向我使了个眼色，拽着我钻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刚刚那个就是你爷爷吗？”我问道。
石一彤往床上一坐，点了点头。
“他老人家……呃，平常就是那个样子的吗？”我小心翼翼的忖度着用词，“总给人感觉……”
“怪人的？”石一彤把我没能说出口的话说出来了，他叹了口气，“唉，事到如今我也没法再瞒你了。老实告诉你吧，其实我叫你过来，是因为最近这两天我实在是……有点害怕。”
“害怕？”我迷惑不解。
“让我从头到尾给你讲清楚吧。”石一彤焦躁不安的抓了抓头发，开始向我娓娓道来。
“之前我也跟你说了，我们家一直都是做丧葬的，一条龙，凡是有什么人过世了都来找我爷爷办丧事，从入殓、报丧到入棺、出殡都是我爷爷一个人主持。院子里的好多棺材也都是我爷爷手制的。你出了门随便问问村里哪一户人家，没有人不知道我爷爷的手艺的。虽然你说你不信鬼，但这世界上有好多事真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石一彤抓起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又接着跟我说。“咱们刚刚进门的时候，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家的房子，一间是给人住的，一间是给鬼住的。也不是说真的有鬼吧，但出殡下葬时用的道具全都堆放在那里。”
我想了一下，很快点了点头，“记得，刚进门那会好像看见了一间很大的杂货间。”
第四章 棺材
石一彤点了点头，然后沉声说，“有的时候，等到凌晨十二点钟，那间屋子里会发出声响。”
我一听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声响？”
石一彤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听到奇怪的声响的时候，是在我初中刚转学过来没多久。那天晚上我喝水有点多，所以大半夜的起来上厕所。爷爷家的厕所正好就在那间杂货间的后面，我路过那里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出奇怪的声音。那声音是‘叩叩、叩叩’的，一声一声，很有节奏，像是什么人在敲木板一样。声音一直不大不小的，中间偶尔停一小会，又接着响起来。那时候我很害怕，但是又非常好奇，于是溜回屋里拿来了手电筒，战战兢兢的靠近了杂货间。”
我咽了一小口唾沫，点点头，示意他接着讲下去。
“然后我很快就发现，那声音是从其中一口空棺材里传出来的，那口棺材就在门口的位置，所以声音听起来特别清晰。我鼓起勇气走过去，手电筒的光照到那口棺材上，那棺材一下子就不响了。敲敲它也没反应，掀开一个缝往里看，里面也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没有办法，我也就不再管它了，上完厕所以后就回去睡觉了。”
“这个……会不会是风声，或者棺材的木板开裂发出的声音呢？”我试探着问道。
石一彤却摇了摇头，“不会。没有风声会是那样的，木板开裂也不会是那种声音。但最重要的是，就在第二天，忽然有一家人拜访我爷爷，说是有人去世了，要办丧事，要买棺材。我偷偷的跟在爷爷后面看那家人挑棺材，他们挑中的正好就是头天晚上发出‘叩叩’声音的棺材。在那之后我也好几次半夜里听到空棺材敲打的声音，而在第二天就一定会有人来买棺材，挑走的一定是头天晚上敲打过的棺材。后来爷爷跟我说，其实不是人挑棺材，都是棺材挑人。什么样的棺材，就躺什么样的人，从来没有错过。”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还是没有懂石一彤的意思。这个故事诚然是个奇妙的故事，但听他的语气这好像是他们家早就习惯了的事情，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但是，问题就出在这上面。”石一彤搓了搓手，表情变得更加焦虑了起来，似乎在犹豫怎么跟我描述，“以往，只要有空棺材敲，第二天这个棺材就一定会躺人。这从我初中到高中从来没有不准的时候。但是，一个星期以前……杂货间有一口棺材敲响了，是楠木做的，差不多是爷爷家做工材料最优质的一口棺材了，价格也比较高，所以一直放置了很久都没有人买。我和奶奶都以为那口棺材终于要出手了，但是第二天并没有任何人上门来买棺材。”
“就那样过了一天，到了晚上，那具棺材又‘叩叩’的敲起来了。我一整晚上都睡不好觉，只盼着第二天能有人接走那口棺材。但是第二天，依然没有任何人来买棺材。就这样下去，到了第三天、第四天……每天夜里那口棺材都会敲响，但是第二天始终没有人来买棺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爷爷开始变得不对劲的。”
“是……怎么个不对劲法？”
“怎么说呢，就是不对劲。”石一彤努力的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他经常精神恍惚的，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连饭都不吃，说是没胃口。而且还经常说出一些让人不知所云的话来。”
“不知所云的？”
“是啊，你不也见到了吗？就像刚刚那样，说什么‘宿命’啊，‘珍惜’啊之类神乎其神的话，有时候还问一些我们听都听不懂的问题。我也问过他好几次关于棺材的事情，但他对此只是笑而不语，说着胡话，好像精神都不在这上面。而且最近爷爷连他最喜欢的太极拳都不打了，只是整日的对着书卷发呆，真的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听石一彤说完，我的后背也感觉毛毛的，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感，心里甚至有些后悔跟着石一彤来到他家。但看到石一彤脸上满满的担心，我又不由得心生同情，想要帮助他。
“不瞒你说，我现在一到晚上就怕得睡不着觉，也有好几次起床去那口棺材旁边守着。但是该响的时候它还是会响，掀开盖子，里面一样什么都没有。然后这诡异的状况还是没有任何改观。”石一彤用力的抓了抓头发，我能看得出他脸上的绝望感，“……我爷爷以前就说过，‘做我们这一行的人，迟早都是要遭报应的’。我也听说过很多做丧事的人最后被鬼报复，离奇惨死的。结果现在我们家遇到了这种诡异的事情，我却根本无能为力，连做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像胆小鬼一样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我真的是，太没用了。”
石一彤脸上的表情和之前在火车站接我的时候判若两人，我定定的看着他脸上悲伤的表情，觉得自己的心情都跟着他一起变得沉重了起来。
“没关系的啦。”我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毕竟现在还什么事都没发生不是吗？我觉得说不定只是你多心了呢。人到老年，不爱活动了也算是正常的。要是还不放心，明天就去找老人家好好说说吧。”
我的这通安慰连我自己听上去都觉得蹩脚，但石一彤似乎真的冷静下来了，然后轻轻的点了点头。
晚上，我和石一彤又东拉西扯的聊了很久，直到困得实在受不了，我们才东倒西歪的胡乱躺在床上睡着了。
睡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忽然莫名其妙的醒了过来，窗外一片漆黑，转头看看石一彤还倒在一旁呼呼大睡。我从床上爬起来，穿上鞋子推开房门，往屋外走去，准备去上个厕所。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意识非常清晰，一点困意都没有。
就在我走到院子中间的时候，耳旁传来了一个声音。
“今晚的月亮，很亮吧？”
第五章 噩梦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非常干净好听。
我下意识的转过头去，那棵粗大的柳树下站着一个男人，高挑的身材，英俊的面容，及肩长发，看不出他到底多大年龄，但他身上穿的那身长衫倒是让人印象深刻。
这不就是我在学校“看花眼”看到的男人吗？
但男子完全不给我开口说话的时间，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就说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现在天空的月亮是下弦月。”
他半倚在树干上，双手抱臂，抬起下巴看了看天空，“‘三日莫，震象出庚’，如果用月亮亮的部分来表示阳爻的话，就是上两阴爻，下两阳爻，组成的卦象就是震卦。这可是非常有趣的卦象。”
在说些什么啊，完全一句都听不懂。莫名其妙。
“两震相叠，反响巨大，可消除沉闷之气，亨通畅达。”男子眼带笑意，“快了啊。对于你来说的那次巨大的震动。”
我皱起眉头，一点也没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周围却忽然刮起了一阵狂风，吹得我睁不开眼睛。当风停下来的时候，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慌忙跑了过去，绕着那棵老柳树走了一圈，但除了脚下潮湿泥土的触感之外，什么都没有。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叩叩。叩叩。”
一瞬间，我的鸡皮疙瘩全都冒了出来，很快我就意识到，这就是石一彤所说的敲棺材板的声音。
我咽了一口口水，手心开始冒出汗来。心里在犹豫着到底是现在走过去看看，还是回屋把石一彤叫醒。挣扎了一会之后，我还是决定不叫醒石一彤了，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好几天都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现在再被我吵起来肯定又会睡不着了。
我搓了搓手，从口袋里找出了手机，打开手电筒，暗暗给自己打气。不会有事的，石一彤也说过，他去看过好几次，棺材里面什么都没有，我只是稍微去看一下然后就回来。
我缓缓的往石一彤所说的放置棺材的杂货间靠近，随着距离的接近，那诡异的“叩叩”声也更大了。我的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但那声音就是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非要去看个究竟才行。
声音越来越大了，这时我已经站在一排空棺材面前了。
不怎么费劲，我就找到了石一彤所说的那口楠木棺材，因为它发出的声音大到实在让人难以忽视。不仅如此，那口棺材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的抖动，棺材板似乎被什么东西在用力顶着，那“叩叩”的声音就是这样发出来的。
我浑身僵直的站在那里，手脚都仿佛不听使唤了。不对，这口棺材的样子绝对不像石一彤说的那样，绝对不是什么空棺材，这里面有什么东西，正在拼命的顶着棺材板想要逃出来！
那棺材在黑暗之中被顶开了一个缝隙，我僵直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瞪着那口棺材。紧接着，里面突然伸出了一只长长的黑色的手，那显然不是活人的手，倒像是被火化过的死人似的，只有一层干枯的死皮贴在骨头上，紧紧的扒住了棺材板。
我大叫一声，吓得手机都扔了出去，身体软绵绵的摊倒在地上，不住的向后退。可棺材里的东西还不罢休，第二只手也伸了出来，向上扒住了棺材盖，而在那黑暗的缝隙中，突然睁开了一只莹绿色的眼睛，死死的瞪着我。
“顾羽！”
我愣了一下，难道这怪物还会说话？
“顾羽，顾羽！”
不，不对……这声音不是从这里传来的，而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顾羽，你个懒蛋，快起来了！”
我“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的喘息着，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我眨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卧室的床上，而石一彤在我身边，一脸被吓到了的样子。
“你怎么回事啊……我怎么叫都叫不醒你，一时间还以为你怎么了呢。”石一彤松了口气，“做噩梦了吗？”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
“真是的啊。还以为叫你来能帮上我点什么呢。”石一彤不满的拍了一下我的胳膊，“昨天晚上那声音响起来的时候，你睡得就跟头死猪一样，怎么叫都叫不醒，最后还是我一个人爬起来去杂货间看的。不过还是一样，棺材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一个人？”我怔了一下，惊讶的说道，“但是……我也听到了啊。”
“听到什么？棺材的响声吗？”石一彤摆了摆手，“不可能不可能，那时候我一直在叫你，可是你怎么都醒不过来。”
“是真的！”我拔高了声音，坚持的说道，“我走到院子里，看到那口棺材了，而且……而且还有一个男人。石一彤，我看得很清楚，那口棺材并不是空的，里面有东西，一直挣扎着想要爬出来。”
没想到在我说完之后，石一彤反而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
“别说胡话了，你是睡傻了吧，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了。”石一彤还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你还好吧，是不是发烧了？”
看来我再怎么说石一彤也不会相信了。我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大概……真的是我睡糊涂了吧。”
“真是的，今天就开学了啊，要是连你都打不起精神来，我可怎么办啊。”石一彤一边抱怨着，一边从床上爬起来，把我的外套扔给了我。
我下意识的接过了自己的外套，低头从床边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啊。”
“怎么了吗？”石一彤回头问我。
“嗯……没什么。”我将手机放进外套口袋里。
手机屏幕的一角被摔碎了。
就如石一彤所说的那样，今天就是大学正式报到的日子了。我和他从岔路口分开，分别去找自己的宿舍。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和三个室友打过招呼，把东西安顿好，再听新班主任开过班会以后，一天就这么过完了。
石一彤和我不是同班，所以这一整天都没有见到他的人。但我的心里始终惦念着那口棺材的事情。
昨天晚上真的只是我做的一场梦吗？
第六章 猫与老宅（上）
刚刚开始新学期的我，脑子里却全都是异常的烦恼。
“小心！”
我的思绪被一声大喊给打断了，紧接着一只黑色的物体从我的眼前快速掠过，还狠狠的撞了我的肚子一下，吓得我险些摔倒在地。
仔细一看，那黑色的物体竟然是一只猫。方才毫不在意的撞我，现在居然还若无其事的站在我脚边**掌。
“对、对不起！”
我回头一看，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慌张的跑了过来。
“这是你的猫吗？”我拎着那只黑猫的颈后肉把它拎了起来，不过这只无礼的小畜生立刻就向我挥舞它的利爪，挣脱了开来。
“咕噜！不能这样啊。”女生慌忙弯腰把那只猫抱了起来，那只黑猫见到主人倒也是老实了起来，眯着眼睛打起呼噜来。而那女生则不住的向我道歉。
“真是太对不起了，我们家的咕噜脾气有点怪。没有伤到你吧？”
“那倒是没有，只是撞了一下而已。”我赶紧摆摆手表示没事。
那只猫傲慢的看着我，还相当不友好的喵了一声。
“看来他不怎么喜欢你呢。”女生笑了一下，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着我突然说道，“啊，顾羽同学，你是顾羽同学吧？”
我一愣。“是啊。”
那女生似乎因为自己认对了人而松了一口气，露出了微笑，“我是苏晓筠啊，跟你一个班的，不记得了吗？”
我重新打量起这个女生。她有一张很小巧的瓜子脸，眉毛细细的，笑起来的时候有若隐若现的酒窝。
这么一说，昨天开班会的时候好像确实看见她了，就坐在我的附近，但因为始终低着头，一直都没有看清她的模样。
“啊，是你啊。”
“对啊对啊。”苏晓筠高兴起来，“没想到能在这遇到同学呢。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没错，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怀揣着心事，我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了校门。这里应该是学校的后门附近，因为疏于打理，四处长满了野草，连马路也看不见，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蜿蜒着不知通往何处。
“啊，我……有点烦心事，所以出来随便散散步。”我挠了挠头。
“散步啊。今天空气倒是不错。”苏晓筠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了下来，手上抚摸着那只叫“咕噜”的猫，对我笑了笑，“说来也巧，我最近也有点烦心事呢。”
“哎？”
“就是这家伙啦。”苏晓筠指着膝盖上那只眯着眼睛的黑猫，苦恼的说道，“咕噜以前挺乖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喜欢到处乱跑，一不小心就溜走不见了。我今天也是追它才跑出来了。”
原来是这样啊。我在心里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你呢？有什么烦心事吗？”苏晓筠凑了过来，关心的问道，“是宿舍没有分好吗？还是课程不满意？”
“这个……”我支支吾吾起来。总不能告诉她我在烦心这个世界上可能并不存在的东西吧？
就在我绞尽脑汁的想编个理由出来的时候，苏晓筠膝盖上的猫忽然跳了起来，一声不吭的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往前冲了出去。
“啊，咕噜！回来！”
可任凭苏晓筠怎么喊，那只猫都毫不理会。不一会就连它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完了完了，这次怎么跑得这么快！”苏晓筠焦急的站起来，提起裙子就要往杂草丛里钻。
“我去吧！你在这里等一会！”我立刻就站了起来，自告奋勇的说道。再怎么说也不能让一个女孩子跑往这种地方跑。
说着我顺着那条小径飞奔出去，两旁不断有野草掠过视线，脚下的路也越来越不明朗，到最后我不得不放慢脚步以防被野草的锯齿划伤。
再怎么说疏于管理，这野草也实在太茂盛了点吧。我不停的扒开那些到我胸口高的野草，努力寻找着黑猫的身影，可惜走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越走越觉得不太对劲，再怎么说，学校后门有这么多的野草吗？而且总感觉怎么走也走不到尽头似的。
就在我快要放弃，准备折返的时候，突然一栋建筑物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那并不是一栋普通的建筑，如果不是我知道自己在学校后门，一定会以为自己穿越了。
那是一栋非常有古老气息的宅院。宅子很大，白色的院墙，青色的石瓦，隐约能够看到院子里面有槐树的枝杆伸展出来。一扇两人宽的门户立在我的面前，暗红的门板上两个硕大的狮子头门环正死死的盯着我看。
在学校后门怎么会有这种地方？刚来这座城市没几天，我就接连不断的遇到一些奇怪的事情，现在看到这栋建筑物第一反应就是头皮发麻，只想要赶快离开。
可就在我刚要转身的时候，这座宅院里传出了一声细微的猫叫。
不会吧？难道苏晓筠的猫跑进这座宅子里了？
但是，也有可能是人家家自己的猫……
“喵”
又传来了一声猫叫，声音跟苏晓筠的黑猫一模一样，又尖又细，绝对不会错。
我在宅院的大门前蹲下来，把脸埋在膝盖里，纠结了三秒钟，深吸了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怕什么，我顾羽一个堂堂男子汉，怕什么牛鬼蛇神的。再说现在是大白天，我就不信会有什么女鬼幽灵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来害我。
就稍微进去看一下，就一下。我在心里默念着走近那扇门。我只是来找猫的……
就在我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既不弄出动静，又能完美的进入宅子的时候，那扇暗红色的大门突然发出“吱呀”的一声，向我打开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但还是壮着胆子往宅院里面走去。
院子很大，用白色的院墙分开了许多不同的小院。偏偏这时候那猫又没了动静，我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一个人在里面瞎找。
“咕噜，你在这里吗？”我压低了声音喊道，“在的话你就喵一声啊。”
我穿过两道洞门，偌大的庭院里居然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棵粗大的槐树开满了花，安静的坐落在那里。
不过话说回来……槐树会在九月份开花吗？
第七章 猫与老宅（下）
这景象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我继续往院子里面走，又看到了许多鲜嫩的枝叶和花朵。明明是已经出暑的九月，这里却还像春天一样，到处都能嗅到花朵的芬芳。
绕过槐树，宅院的主屋大门就出现在了我面前。这扇门也同样向我大开着，仿佛这栋宅子的主人在殷勤的欢迎着我似的。但我不但没感觉到半点殷勤，反而毛骨悚然。
像所有气派的古宅一样，大门两侧分别有两根廊柱，柱子上面用瘦金体刻着一副对联。上面的字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但勉强还能读出来。
“生死契阔千百回，未与君识君已别。”
这是什么古诗吗？从来没有听说过。
门顶的正中间也有一块牌匾，但奇怪的是上面什么都没有写，只是一块空空的木板而已。我定了定神，跨过了高高的门槛，迈进了屋子里面。
屋子里很昏暗，仔细一看，所有的窗帘都是半掩着的。屋子很大，像是会客厅一类的地方。我很难描述这间屋子里的陈设，因为四周摆放的东西实在让人有种时空错乱的错觉。
屋里从墙壁地板到桌椅板凳都是古色古香的，木头的边缘发黑，充满了年代感。但是相对的，红木桌子上摆着电视机、矮凳上放着ipad，床上是软软的席梦思床垫。房间的其他地方也到处都是这种古代与现代混杂的陈设，古怪极了。
但看到这些现代化的设施，我的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这么说来，这栋宅院的主人，应该不会是什么鬼怪了。
“你来了。”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被吓了一跳，赶紧转过身来。我的身后，也就是房间的正中间，有一道若隐若现的纱帘，隐约能看到后面的人影。
这声音异常的耳熟，但又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还没等我想明白，纱帘就被撩起，从里面走出一位男子来。我吃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这男人不就是我昨天梦里梦见的男人吗！
不知名的男子身上还是穿着那件深色的长褂，鼻梁上架着一副单片眼镜，面容英俊，长发飘飘，像从古装电视剧里走出来的。
他没有在意我夸张的反应，反而是拿起旁边木桌上的一壶茶，热气腾腾的茶水倒入杯中。“喝茶吗？刚泡好的，不过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苦菊。”
说着他将茶杯递给我，我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却没想到一不小心被溅出的茶水给烫到了手指，一下子没拿住，茶杯摔碎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啊，对、对不起！”我慌忙道歉。
没想到男子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只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弯腰把茶杯碎片拾起来，“你呀，还是这么不小心。”
“对不起……”我下意识的道歉。
但是这状况不太对劲吧，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话说回来我是过来找猫的吧，那只死猫呢？
“不要紧，稍微坐下休息一会吧。”那人弯着眼睛对我露出笑容。
“那个……”我当然没有坐下，而是狐疑的看向那人，皱起眉头，“不好意思，你认识我吗？”
男子放下了茶杯，定定的看了我几秒钟，才露出一个微笑，“完全不认识。”
我被这句话差点气的吐血，这个人在搞什么啊！不认识你装什么殷勤，又是打招呼又是倒茶的。我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那纱帘后面传来了“喵”的一声，一只通体漆黑的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了出来。
“咕噜！”
我咬牙切齿，都怪这只到处乱跑的小畜生，把我带到了莫名其妙的地方来。
“这是你的猫吗？”男子弯腰把猫抱了起来，那只坏脾气的猫居然在他怀里十分安静，甚至还满足的喵喵叫。
“不，不是。”我连忙澄清，“这是我同学的猫，这家伙到处乱跑，我是为了找它才不小心闯进来的，实在不好意思。”
“何必道歉。”男子抚摸着那只猫背上的皮毛，“你叫什么名字？”
“啊？顾羽。”我下意识的回答说，“照顾的顾，羽毛的羽。”
“顾羽。”男子缓缓的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突然露出一个笑容，“就这么把随便把名字告诉陌生人，可是很危险的事情。”
啥？我莫名其妙。“但是名字这东西不就是用来告诉陌生人的吗？谁跟熟人一遍遍的强调自己的名字啊。”
“这说的也是。不过就算是陌生人，也得是有所信任的陌生人吧？”他若有所思的看着我，“顾羽，你信任我吗？”
这人怎么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我警惕的后退了半步，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还是先自我介绍一下吧。”男人似乎被我的举动给逗笑了，“名字先暂时保密。我姓温，你叫我温先生就好了。”
温先生在房间中央的椅子上坐下来，温和的看向我，“那么，你有何事相求？”
何事相求？我连忙摆手，“那个，你是误会了吧。我是为了找猫才偶然闯了进来，现在猫也找到了，我马上就离开！”
“偶然吗？”温先生的手指尖抵在下巴上，静静的看着我，露出微笑，“然而，这世界上并不存在着‘偶然’。猫会吃鱼，鱼会游泳，水会往低处流，这都是大自然赋予它们的‘必然’结果。人与人的相遇、感情、争执、信任与背叛，没有一件是‘偶然’的。这世界上发生的事情各有各的规律，各有各的缘由，从这个角度上来讲，你走进这里，与我相遇，也并非偶然。或者换一种说法，若是不怀着某种缘由，‘偶然’间是无法走进这家店的。”
“等等……店？”我越来越糊涂了。
“你，现在有十分烦心的事情吧？”温先生目光如炬。
这句话如同利箭一般在我心上重重一击。
温先生露出一抹微笑，问道，“我说，你进来之前，注意到门前的牌匾了吗？上面有写着什么吗？”
我越发迷糊了，“注意是注意到了，但是……上面什么都没有写啊。”
温先生扬了扬下巴，“你再去门口看一看怎么样？”
“就算再看一遍……”
第八章 灵视（上）
“别那么懒，就去看一下又怎样？”
我被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转身走出门外。就算再看一遍，该没有的字也不会凭空
我彻底怔在了原地。五分钟前还是空空的牌匾上，此时居然真的凭空冒出了十分气派的烫金大字，端端正正的上书着“除妖阁”三个大字。
我愣愣的盯着牌匾上多出来的大字，温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后。
“你之前进来的时候看不到牌匾上的字，那是因为你并没有见过我，也不知道这栋宅子是什么地方。但是现在当你见到了我，也与我对话过后，心底自然也会有几分猜测了。”他抬起头望向那块牌匾。
“除妖阁……你到底是什么人啊。”我本来觉得自己前两天在石一彤家里经历的事情就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想不到第二天就让我撞到了更加奇异的事情。
“我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任何人都不是。但就像我说过的，凡是来到这里的人，必然是有所相求。”温先生微笑，“而我，就是在此地为迷途者排忧解难的。”
“你就是那天出现在学校里的人吧？”我脱口而出问道。
温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昨天做梦的时候”
温先生笑而不语，不知道算不算是默认。
他的神情很从容，让人无法不信服。我甚至不禁想，我面前的这位男子可能早已解决了不知道多少类似的请求，而我也只不过是这神秘男子生命中的又一位过客而已。
算了，就算讲给他听听……也没有什么坏处吧。
我跟着他走进了屋里，面对面的坐下来，尽量详细的把事情的缘由从头到尾的告诉了温先生，从我怎么到言城来的，怎么遇到石一彤，以及石一彤家里发生了怎样的怪事。以及我昨天夜里做的怪异的梦和梦里的棺材。温先生坐在椅子上，只是认真的听着，不时点头或者微笑，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事情就是这样了。醒来以后，我把棺材里有东西的事情跟石一彤说了，但是他怎么也不相信，还说是我睡糊涂了。”我叹了口气，“搞得我现在也分不清那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是真的吧。”温先生开口道。
“什么？”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你看到的景象，应该不是普通的梦境。”温先生用手托着下巴，端详着我，“大概是你的体质问题。”
“体质？”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顾羽，你应该是灵视体质。”
我则是一头雾水，只能尽力的理解他的意思，“灵视……是阴阳眼的意思吗？”
“不，不对。阴阳眼和灵视不同。”温先生却直接否定了我的理解，“一般人口中所说的‘阴阳眼’是非常狭义的概念，仅指能看到幽灵鬼怪的人。但灵视是更为广域的能力，如果用数字来划分能力的话，‘阴阳眼’是10，‘灵视’就是100。”
我不知不觉间被他的话吸引了，“为什么会相差这么大？”
“这就要从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的构成说起了。”他饶有兴趣的看着我，“你觉得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是由什么构成的？”
为什么突然就上起课来了啊。我没怎么犹豫便脱口而出，“这当然是物质了。世界的一切都是由物质构成的，也就是分子，构成分子的又是原子，原子又由质子和中子组成。这是物理学基础嘛。”
温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那么我问你，人们的思想是由什么构成的？”
“这个……”我一愣，硬着头皮说道，“思想也是由脑细胞产生的，脑细胞也是……”
“不，不对。”温先生打断了我的话，“你没听明白我的问题。脑当然是一种物质，但脑产生的思想、精神、情感，这些东西本身是由什么构成的？难不成还是思想分子、思想原子吗？”
“这……”我哑口无言。
“没错，精神领域一直都是唯物主义论永远无法解释的部分。因为没有人能够说得清人的思想和精神到底是什么组成的。它们看不见摸不着，与我们所处的物质世界完全不同，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产物。而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明白。”温先生用手指尖抵着下巴缓缓说道，“这世界上，所有的鬼怪神明，都是源自人心。无论何时，人类才是怪力乱神的创造者。”
“可是，这跟‘灵视’有什么关系吗？”我忍不住插嘴问道。
“我刚才说过了吧？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或者用你们现在的话来说，是不同的两个‘次元’，又或者是先人们所说的‘此岸’与‘彼岸’。物质世界与精神世界相依共存，互相平行，偶尔交错。鬼怪也好，幽灵也好，都是在两者交错的时候影响到了我们这边的世界，因此才会出现所谓的灵异事件。鬼怪幽灵们都是纯粹的精神体，一般来讲，除非特殊情况，普通人是看不见它们的。而所谓拥有‘阴阳眼’的人类，也不过是对灵体的感知程度更深一些，所以偶尔能看到两个世界相交时产生的画面碎片。而顾羽，你不同。你可以完全进入那边的世界。”
我越来越迷糊了，指了指自己的鼻尖，“啊？我？”
“这就是我所说的灵视。”温先生把双手叠交在一起，拢进长褂的袖子里，“你自己应该也有所感觉才对。你，对外界的感觉非常敏感吧？”
我沉默下来。这一点他没有说错，从小到大，我的五感就比周围人要强上一些。触觉、嗅觉、听觉、视力等等，都非常敏锐。比如我经常可以听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如果说话的是我见到过的人，我还能准确的听出是谁来。我也非常会认人，凡是见过一面的人，我就绝对不会忘记他的长相。不过我从来没有把这些东西和什么鬼怪灵异联想起来，顶多是觉得自己天生体质好而已。
“灵视也叫做第二视觉，通常指人能看见感官以外的东西。虽然有不少人被认为拥有灵视的潜质，比如从水晶球里看到未来啊、或者从照水碗中看到妖魔。但是像你这样完全的灵视者可并不多见。”温先生突然伸出了手，我本来就站在离他很近的位置，这一下躲闪不及，被他给摸了脸颊。
第九章 灵视（下）
这感觉很古怪。温先生的手指十分纤长，而且非常冷，虽然这触碰只有一下，但也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你说那天晚上你梦到棺材里的声响是因为那口棺材里有非常可怕的东西要钻出来，但是你的朋友却连着几晚都去查看过那口棺材，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梦是连通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你恐怕是通过那个梦，进入了彼岸的世界。已然身处那个世界的你当然可以看到一些古怪的东西。但同样的东西你的朋友就不一定看得到了。”
“那个，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硬着头皮说道，“那为什么我在来言城之前一切都好好的呢？过去的十八年我既没有碰到什么鬼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怪啊。”
“就算是鬼怪也是分地域的。”温先生平静的说。
“是、是吗？”我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了。
“这么说吧，灵异事件的发生必须有一个能够让此岸与彼岸发生碰撞的契机。这个契机就是‘相信’。”温先生悠悠的说道，“‘相信既是存在’，我刚刚说了，鬼神都是人类制造出来的，如果人不相信它们的存在，它们自然难以跨越两个世界的边缘来捣鬼了。”
“不过言城可不一样。”说到这里，温先生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言城是一个奇妙的地方，几乎每一个人的心中都给那些活在夹缝中的生物留下了有机可乘的缝隙。”
温先生的话听得我心里一阵发毛。这个男人好像有一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似的，却又什么都不说透，只留我一个人在那里一头雾水。
“那……就是说我昨天梦里看到的东西，是真的吗？”
“是真的。”温先生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眼见为实，要相信你的眼睛。”
“那……石一彤和他的爷爷岂不是有危险了？”我猛地站了起来，像连珠炮一样焦急的问道，“那究竟那口棺材为什么会在半夜敲响？那个棺材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啊，难道说石一彤的爷爷是被那东西给附身了吗？”
“冷静一点，年轻人就是容易着急上火啊。”温先生眯着眼睛摆了摆手，“你既然进了我的店里，我就绝不会让你空手回去的。”
说着，温先生站了起来，走进里屋，没过多久又回来了。
“当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做这几件事情。第一，叫你朋友回去以后，把那口有怪响的棺材从仓库里拖出来，拖到院子最中心的位置，把棺材盖打开，在有太阳的地方晒着。第二，你和你的朋友要去同村里找来八个人，这八个人一定要全都是男性，并且身强力壮，能够抬起重物才行。最后，你，拿着这个。”
我抬起头一看，温先生的手上正拿着两只铃铛。就是那种款式十分古老的铜铃，上面用一根红棉线串起来，稍微一摇晃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办好前两件事以后，你和你朋友就一人拿一只铃铛，站到家里最高的房梁上，用力的摇晃铃铛。这时身体必须面向家中，而背对家外。这样就可以了。”
“这样就可以了？”我有点不敢相信的问道。
“对，这样就可以了。”温先生干脆的说道。
“那……这样就可以驱除掉棺材里的那只鬼了吗？”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温先生挑了挑眉。
“但、但是……”我站起来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他打断了。
“话说回来，你在这里耽误了不少时间啊。”温先生平静的看着我，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从刚才起就一直被忽略的猫，“这小家伙的主人还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等着吧？”
啊。我这才猛地想起来，似乎我出来找猫之前，叫苏晓筠在原地等着……完了！完全把这事给忘了！我赶紧把那只叫咕噜的小畜生抱在怀里，匆忙的向温先生道了个谢。
“抱歉，我先走了！”
说完，我也没时间再追问什么了，赶紧往门外跑去，万一过了这么久苏晓筠还等在那里可就完蛋了。我几乎用上了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出了老宅，而那只小畜生显然非常不喜欢我这辆“交通工具”，一直在我怀里充满敌意的喵喵叫，还伸出爪子来试图抓我一下。不过我在它得逞之前就跑出了老宅，又站在了齐腰高的野草堆里。
我回头看了一眼，有那么一瞬间我还以为那栋建筑会像所有怪谈鬼故事里一样，在我一出门的时候就消失不见。然而这并没有发生，我回头的时候，那栋老宅依然安静的坐落在原地，与四周格格不入。
等我回到学校后门门口的时候，苏晓筠已经不在了。我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至少我是不用面对女孩子生气的脸了。
不知道她在心里会怎么想我……现在肯定生气极了吧。咕噜在我怀里不满的喵了一声，我冲它翻了个白眼，“是是……我知道，我把你主人给气跑了，但这也不是我的错吧？明明就是你瞎跑一气！”
咕噜“喵”的一声就跳起来，爪子直往我脸上招呼。我大叫一声，拎起它脖子后面的皮毛把它揪起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可这猫居然还灵巧的避开了我的攻击，又朝我跳过来。
“顾羽？你在干什么呢？”
突然从我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回头一看，居然是石一彤，而他的身边还跟着苏晓筠。
等等，怎么一会功夫不见，这两个人居然走在一起了？
“啊，咕噜！”苏晓彤惊喜的叫了一声，咕噜立刻向她跑了过去，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你真是吓死我了，真的，以后能不能不要随便乱跑啊，很危险的。”
比起这个，跟它在一起的我好像还要更危险一点吧！
“顾羽，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石一彤的手里还拿着一杯奶茶，他把吸管吸得呲溜作响。
“我才要问你这个问题吧？”我伸手整理了一下被那小畜生挠得乱七八糟的头发无奈的说道，“还有你怎么跟苏晓筠在一起啊？”
我刚说完，石一彤的眼睛就“蹭”的亮了起来。
第十章 三人
“等等，你认识她吗？”
“啊，说是认识……”我迟疑的说道，“她是我的同班同学。也是才认识不久的。”
石一彤不由分说的拉过了我的胳膊，“喂喂，你运气也太好了吧，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当同班同学！介绍给我吧，好不好？我请你吃一顿麻辣香锅，不不不，两顿！”
我简直哭笑不得，“都说了我跟她也是刚认识。再说，你这不是也认识她吗？不然为什么会跟她一起出现？”
“不，这个是因为……”石一彤有点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刚刚进奶茶店想买杯喝的东西，结果点完以后发现自己居然忘记带钱了。正尴尬的时候，这女孩很大方借了我钱。就是这样……”
我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你啊，真是不知道怎么吐槽。你借了人家多少钱？”
“那个……十五。”石一彤小声的说道。
我从口袋里翻出了十五块钱，朝苏晓筠走过去。她正跟失而复得的咕噜玩得开心，一点也没听到我和石一彤的对话。
“那个，这是那家伙借你的钱。”我把钱递过去，“真是对不起啊，他那个人就是这样。”
“你们原来认识啊。”苏晓筠接过了钱，对我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嗯，我和他是发小。之前已经很长时间没联系过了，没想到现在又考上了同一所大学。”
“是吗，世界可真小呢。”苏晓筠揉揉咕噜的脑袋笑道。
看了看时间，离晚饭时间已经不远了，我们决定三个人一起回学校吃饭。后门离学校食堂并不是很远，但是要上上下下的走很多次台阶，所以用的时间却也不短。
“这次时间太不赶巧了，食堂绝对已经人满为患了。”我忍不住抱怨道。
“喂喂，到底是谁导致的啊？”石一彤立刻说道，“谁叫你找猫找了那么久。”
“我找猫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吧，是你自己要在快到饭点的时候跑出来买奶茶的好不好！”我立刻反驳。
而一直走在我们身旁的苏晓筠则没有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没有啦。我很感谢顾同学帮我把咕噜找到的。”苏晓筠把猫的两只前爪举起来，冲我摇晃了一下，“你看，咕噜也说谢谢你呢。”
我看到小畜生的那一对爪子，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不，你相信我啊，这家伙绝对不会谢谢我的，绝对！
再说了，我之所以找猫找了那么久，那是因为……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那个……你们知不知道学校后门附近，有一栋非常古怪的宅子？就是在一个到处都长满野草的小坡上。”
“古怪的宅子？”我本来问出这个问题时并没有抱任何希望，没想到苏晓筠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就“啊”了一声。“那个宅子啊，我知道啊。”
我心里一紧，“你知道？”
“是啊，那里不是卖药的地方吗？”苏晓筠点了点头。
等等，卖药？我一头雾水。
“今天有老师说起那个地方呢。”苏晓筠一脸认真的说道，“就是说学校后门附近的老宅，其实是个中药药铺。当地的很多人有个什么腰酸背痛的都会去那里抓药，好像有个很老道的中医呢。”
“啊，那个地方啊。我也知道。但是我听说的却不是这样呢。”石一彤摸着下巴说道，“那个地方我听老人们说过，说是在学校建起来之前就一直在那里了，非常古老。宅子里面的主人是一位无所不能的神官，以前村子里面凡是有求雨或者祈祷的仪式，一定会有人去那栋老宅里把主人请下山，到村里面作法。我倒是一直觉得这些一点都不可信，估计那只是个什么跳大神的人吧，还不知道骗了村里人多少钱呢。”
“是、是吗……”
这样的话，完全无法接话啊。从他们俩的讲述来看，那栋老宅已然成了传说级别的地方。那位温先生到底是什么人？
而且这么一来，要怎么开口跟石一彤解释这一切呢？
等到吃完饭，天色已经不早了。夕阳缓缓的降落到了天边，几抹流云懒懒散散的飘过，也被染上了火红的颜色。
“食堂的糖醋茄子真是好吃啊~”苏晓筠抱着猫十分满足的说道。
“不会吧，你居然会觉得好吃？我觉得简直难以下口。”石一彤嘟囔道。
“那是你点的菜的问题吧？”
“才不是呢，就是很难吃啊。”石一彤不可思议的争辩道，“比我爷爷做的菜差太多了。”
苏晓筠有些惊讶，“你爷爷会做菜啊。”
石一彤立刻就得意起来，“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在我们家，我爷爷做菜比我奶奶好吃。爷爷干什么都很厉害的。”
我看向石一彤，果然，他话音刚落，表情就不自在起来，似乎是想起了爷爷的事情，眉毛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不过一旁的苏晓筠似乎并没有察觉，还是微笑着，“这样啊，你爷爷真是好厉害。”
眼看着气氛就要变得很尴尬了，我连忙出来打圆场，转移了话题。
“那个苏晓筠，你一会打算去哪里？”
“哎，我吗？”苏晓筠愣了一下，但还是回答了，“回宿舍吧，我还有不少东西要整理。”
“是吗？你宿舍是哪一栋？”
“29栋，咱们班的女生不都在那一栋宿舍吗？”苏晓筠有些莫名其妙。
“呃，是、是嘛，我没怎么注意。”我不好意思的说道，一边把石一彤扯到一边，“那……你们宿舍是往那边走，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
“也是呢。”苏晓筠没怎么在意我奇怪的动作，只是笑了笑，向我道谢。
“今天很高兴认识你，也谢谢你帮我把咕噜找回来。明天再见吧！”
“嗯，明天见！”
苏晓筠刚一走，石一彤就像看神经病似的瞪着我。
“顾羽，你怎么了，你宿舍楼不是也在那头吗？你拉着我上校门口干什么啊，难不成还想跟我回家？”
第十一章 水鬼往事
我拉着他就继续往前走，一边随口回应，“对啊，你怎么知道。”
石一彤一下就甩开了我的手，狐疑的看着我，“你倒是说清楚啊。刚才就觉得你怪怪的，到底怎么了？”
我停下脚步，有点纠结的看着石一彤。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温先生的事情？我想了想，还是在心底里摇了摇头。石一彤现在已经相当苦恼了，再告诉他这些有的没的事情，恐怕只会更加深他的烦恼。更何况，那位古宅里的神秘先生就像出现在梦里似的，就连我自己还在半信半疑。
但那位先生可是告诉你解决方法了啊，瞒着石一彤真的好吗？我心里某个声音微弱的说着。
“喂喂，顾羽。”石一彤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悠着，“你没事吧？”
我这才突然回过神来，赔笑着，“啊……没事，可能是天太热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啊。石一彤怀疑的眼神里分明就这么写着。
“我是说真的。”我摸了摸鼻子来掩饰自己的局促不安，“我有点担心你爷爷的事情。他老人家怎么样了？”
石一彤一听我提到他爷爷的事情，立刻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
“说实话，不是很好。”
石一彤的脸色比昨天还难看，仔细一看，似乎黑眼圈也比昨天重了。石一彤挠了挠头，又看了我一眼，最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说道，“爷爷突然跟我说了很奇怪的事情。”
我一个激灵，竖起耳朵，“什么奇怪的事情？”
“爷爷跟我说了一些我小时候的事情。”石一彤嘟囔道。
“那不是挺好的吗？”我觉得奇怪，“你爷爷能开始跟你聊天应该是个好兆头呀。”
石一彤却拼命的摇头，“不，不是。怎么跟你说呢……并不是那种我和爷爷以前经常会聊的话题。”
“那是什么？”
石一彤瞅了我一眼，忖度着，“爷爷……提起了我八岁那年的一件事。”
我和石一彤并肩往校门外面走，校门外就是大马路，路边停着好几辆等着拉人的出租车，一看我们走出来，就一辆接一辆的鸣笛，希望引起我们注意。石一彤绕开了那些出租车，选择了公交车站。我们在站牌底下等着车，石一彤又继续讲述着。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我们村离北通河很近，小时候我经常和一些小伙伴一起去河边玩。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大人们总是很紧张我们下水。其实那水也不算深的，小孩子站进去，水都没不过胸口，根本没什么危险的。更何况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是会水的，所以当时我们一群孩子都没有把大人的话当回事。”
“所以有一回我和两个男孩就趁着大人们没发现，下水游泳了。一开始还没什么事情，我们玩闹的也很开心，但没过多久之后，我就开始试着不对劲了。周围的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深了，我们得划着水才能浮起来。那会儿还没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我脚腕就一下子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开始我没在意，以为是水藻什么的。但没想到脚腕被越抓越紧，就像水里面有什么人在拼命的想拽我下去。我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希望我的小伙伴能去救我，但没想到他们也全都被不知名的东西拉住了脚腕，不停的往下拽。我被拉入水中的时候匆忙瞥了一眼，看到了一抹特别鲜艳的红色，说不清是衣服布料，还是那团水本身的颜色。总之印象特别深，我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的。”
我听得有点紧张，“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我就失去意识了，再醒来的时候就躺在家里的床上了。奶奶特别担心，而爷爷则眉头紧皱的。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和我一起去河边玩的两个小伙伴全都淹死了，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石一彤挠了挠头，叹了口气，“我到最后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是谁救我上来的。以前问爷爷，只说是我命大。再问，就什么也不肯说了。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我自己都快把它忘干净了，没想到，昨天晚上爷爷突然又提起了这件事。”
“他老人家说什么？”
被我这么一问，石一彤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嗯，爷爷跟我说。当初我能活着回来，是因为拿别人的命帮我抵了。跟我一起玩的那两个男孩不就被淹死了吗？”石一彤深吸了一口气，“爷爷说，是他拿那两个男孩的命还了我的，我才能得救的。”
我吃惊的张大了嘴巴，有些不敢相信，“还命？你爷爷说的是真的吗？还是说只是他老人家现在有点神志不清了？”
石一彤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还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了很多，说自己一生造孽太多，说做这行的人没有善终的……我也不忍心打断他，就坐着听他说。他还提到了好多年轻时候的事，又是忏悔又是叹息的。”
我看着石一彤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这样下去必定不是办法，我刚想开口告诉石一彤那位温先生的事情，公交车就停在了我们的面前。
“那什么。谢谢你啊。”石一彤似乎是不好意思的嘟囔道，“明明是跟你没什么关系的事，你却还这么好心的陪着我。”
“你说什么呢。”我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不然你以为哥们是干什么的啊。”
公交车向着夕阳的余晖一路开着，不疾不徐，仿佛要和这小镇融为一体似的。车上的人也不多，大多都是中年人和老年人，都安静的坐在座位上，偶尔传来翻报纸的声音。
一路无话，没多久就到了通河村附近，还是像上次一样，石一彤在前面领路，我跟在后面，途中我们又聊起了别的话题，让僵硬的气氛稍微有所缓和。
“我感觉自己好像陷入爱河了啊”石一彤夸张的捂着胸口说道，“好想现在转专业，转到你们班上啊！”
第十二章 病
我哭笑不得，“没那么夸张吧？你们今天才见第一面呢。”
“什么？顾羽你还是不是男人啊。”石一彤居然一副埋怨的口气，“身边有那么可爱的女孩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就算有反应也不会跟你似的好不好。我在心里腹诽。
“她养的那只猫也好可爱啊，听说会养动物的女生都特别有爱心！”
我立刻反驳：“你说苏晓筠可爱我不反对，但那只小畜生哪里可爱了。”
“哈哈哈哈，看来你真的是被她那只猫给折磨的不浅呢！”
就这样，我和石一彤一路有说有笑的走进了村子，石一彤先推开了院子大门，喊了一声“我回来了”。但今天和上次不同，等了好久才有人应声。接着我就看到石一彤的奶奶从里屋走出来，神色焦虑不安。
石一彤楞了一下，赶忙走上去问，“奶奶，怎么了？”
老妇人看了看石一彤，又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担心，“彤儿，你爷爷啊，病倒了。”
石一彤的表情立刻就变了，连书包也没有放下，直接就冲进了屋子里面。我反应过来以后，也连忙跟上了他。
果然，石一彤的爷爷正躺在卧室里，脸色苍白，气若游丝。石一彤伸手摸了一下他爷爷的额头，立刻就把手缩了回来，喃喃道，“烧得好厉害……”
房间里还放着一盆冷水，一条毛巾，想必是石一彤奶奶拿来照顾爷爷的。
再看躺在床上的老人，虽然在发烧，脸上却没有一丝发烧病人该有的红润，反而面色苍白，印堂发黑。
我忍不住插了句嘴，“病成这样，应该赶快去看医生啊！”
石一彤的奶奶却摇了摇头，“请大夫过来看过了，只说是感冒，开了一堆退烧药。喂着给老头子吃了，也没有什么用。唉，再说了，老头子这个情况，倒不像是普通的病啊……”
我又去看石一彤，他脸色发黑，神情沮丧，连眉毛都耷拉着，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爷爷很少去医院，这么多年来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好。”石一彤低声说着，伸手握住了他爷爷的手，说话声里都带上了哭腔，“怎么会忽然这个样子了？”
就在这时，躺在床上的老人忽然猛的咳嗽了几声，醒了过来。他费力的睁开眼睛，喉咙里咿咿呀呀着像是要说什么。
石一彤赶紧俯下身来，把耳朵贴上去，“爷爷，我在呢，你要说什么？”
只见老人费力的张开嘴唇，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来，“人名锦衣……田、田明定义……”
“什么？”看来不止我一个人没听懂，石一彤也一脸费解。可老人却没有精力再说什么，闭上眼睛，睡去了。
这天晚上，我帮着石一彤他们一起照顾生病的老人，忙得差点忘记吃饭。但从头到尾，老人的病情一直毫无缓解，让我们都感到有些挫败。
“顾羽，我开始相信你说的话了。”
吃完了饭，我和石一彤俩人站在院子里那棵大柳树面前发呆，他就突然这么来了一句。我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什么话？”
“你那天早上不是跟我说吗？你说你听见棺材的响声了，还看到了棺材里有东西。”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石一彤说话都有些咬牙切齿的，“我现在相信你了，一定就是棺材里的东西，肯定是那口棺材有问题！肯定就是棺材里的鬼附了爷爷的身，才把爷爷弄成这样的！肯定就是那口棺材的事情，管它是楠木还是什么，我现在就把它给砸了！”
“哎哎！别啊！”我赶紧把他拦住，“那棺材不是很贵吗？再说，你不是说每一口棺材都是你爷爷的心血吗，难道就这么说砸就砸？”
石一彤气急败坏的看着我，“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难道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
“我还真的有。”没有犹豫太长时间，我就决定将老宅和除妖师的事情向石一彤和盘托出。我详细的将今天下午从遇到苏晓筠开始，一直讲到如何帮她找猫，又在找猫的过程中发现了神秘的老宅。
提到温先生的时候，石一彤露出了些许怀疑的眼神，不过并没有出声打断我。
“……所以说，事情就是这样。”讲述完以后，我摊了摊手，“我知道，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也能让我碰上，我也挺诧异的。本来还犹豫着要不要跟你说，但毕竟现在都已经这样了……有总比没有强吧。”
“学校后山的老宅……我就说你回来路上为什么要问这个呢，没想到原来是这样。”石一彤狐疑的说道，“那地方的人信得过吗？真的不是什么招摇撞骗的吗？”
我摇摇头，“应该不是。”
“为什么这么说？”
我听到石一彤这么问，反而迟疑了一下。老实说，我似乎并没有任何相信温先生的证据，但从那个人的言语和神态上来看，我很难想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去招摇撞骗。
温先生虽然神秘莫测，但他确实给我一种说不清的踏实感。
石一彤见我没回答，就挠了挠头，也没再追问。“不过，你说的也对……有办法总比没办法要强吧。你说的办法，咱们明天就试一试。”
第二天，我和石一彤分别都跟学校请了假，留在这里，打算按温先生给的方法驱除棺材里的邪鬼。过了一天，石一彤爷爷的病情还是没有任何好转，石一彤最后一次给他爷爷换完湿毛巾以后，就招呼我一起来到了院子里。
“事不宜迟，来吧！先把棺材抬出来！”
那口发出怪响的楠木棺材分量不轻，我和石一彤两个人才能勉强抬起一点，最后基本上还是拖着走的。
“这口棺材怎么会这么沉啊。”总算按照温先生所说，把棺材拖到了能晒到阳光的地方，我抹了一把汗，抱怨着。
石一彤也喘着气，但从小在乡村长大的他似乎比我更能吃苦一些，没多久就调整好了呼吸，指了指楠木棺材说道，“你没看出来吗？这口棺不是普通的棺，这是一口棺椁。”
第十四章 温先生
女人拉扯着少年的胳膊，一副无奈又不耐烦的表情，可怎么拉也拉不动他，少年执拗的蹲在地上哭泣，就是不跟女人走一步。
少年一边哭一边喊，“不要……我不想去城市！我不要去城市！我不想走，我想跟爷爷在一块！”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呢！”少年的父母又是训斥又是拉扯，可就是没办法拖动他。
爷爷就是这时候从屋里走了出来。他面色铁青，脸上阴云密布，一出门，他就指着少年怒骂了起来。
“干什么干什么！小崽子还反了你不成，你爹你娘辛辛苦苦赚钱供你去大城市上学，你还造起反了是不是！你还是个东西不！”
少年一听就愣住了，接着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
“哭，哭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掉什么眼泪！”爷爷还是拧着眉头，一脸怒色，“没出息！我没有你这么没出息的孙子，赶紧给我走！快点！”
最后，少年哭哭啼啼的，在父母的拉扯之下离开了村子。爷爷还站在院子里，盯着那棵柳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头子，你骂得太狠啦。”
奶奶慢悠悠的从屋子里走出来，手上还拿着缝补的衣服。
“娃要去大城市里上学了，多好的事情啊。”爷爷的嘴里嘟囔着，也听不出里面藏着多少情感，“可不能让娃娃光惦念着我，不知道好好读书。那可不行。”
不属于我的记忆像流水一般流进我的大脑中，我一幕幕的观看着，突然有些窥探了他人**的不安感，同时又感到十分难过，心里空落落的，想哭又哭不出来。
就在这时，那些走马灯般的记忆消失了。我的眼前出现了一片虚无的黑暗，心中正疑惑着的时候，耳畔出现了奇怪的声响。
是铃铛的声音。非常清脆的铃声在我耳边响起，这声音仿佛能够穿透空间似的，一声一声，像是敲打在人的心口上。
这时候，我看到黑暗的前方有一个人影，正在缓缓的朝前走去。我小跑几步追了上去，发现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石一彤的爷爷。
我下意识的出声叫他，“您、您是石一彤的爷爷吗？”
然而，回答我的只有一片寂静。
“爷爷！您要到哪里去？”我还想追上去，但四周的黑暗突然消失了。
我被一个声音给吵醒了。
好像有什么人在喊叫，声音很大，就在隔壁的房间。
我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身下来，冲出了屋子。在喊叫的人是石一彤，他昨天晚上几乎没有睡觉，一直呆在他爷爷的房间里照顾爷爷。等我冲过去的时候，石一彤正在拍打着他爷爷的脸颊，脸上的表情十分绝望，嘴里不住的喊着，“爷爷，爷爷，爷爷？爷爷！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我定定的站在房间外面，我很想问一句出什么事了，可看着那样的石一彤，我却觉得喉咙发干，什么也说不出来。
但石一彤首先转向了我，他紧抿着嘴唇，睁大着眼睛，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震惊。
“顾羽，我爷爷他……没气了。”
石一彤的爷爷去世了。他咽气的时间就在我做那个怪梦的时间前后。
不一会，奶奶也闻声赶了过来。说了句“哎呦”，就捂住了嘴，默默的哭泣了起来。而石一彤呆呆的站在他爷爷的床边，似乎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面对这一切有些手足无措，正在忖度该说些什么的时候，石一彤却突然激动了起来。
“我爷爷他死了！这不可能的，为什么！肯定是那个姓温的神棍出了什么损招！他想干什么，为什么要害死我爷爷！”
石一彤的眼睛都红了起来，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
“你冷静一点！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也不一定是……”我伸手去拦他，想不到反而被他给一把推开了。
“是你找的神棍！你去把他给我找出来！”石一彤吼道，“我绝对让他不得好死！”
石一彤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就在场面混乱得无法控制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听说，这里有人希望我不得好死啊。”
这声音是！
我和石一彤双双回过了头，只见温先生正稳稳的站在院子中央。他眼带笑意，长发冠起，头戴一顶乌色冠帽。他一身漆黑的布料，宽长的衣襟，长长的下摆在风中飞舞着。背后画着一副完整的乾坤八卦图。
是道袍。黑色的道袍，从未见过。
石一彤也愣住了，但很快就皱起了眉头，“这人是谁啊？来我家干什么！”
我刚想回答，却见那边的温先生首先开了口。
“弊姓温，来这里是为了……”温先生不卑不亢，平静的看向石一彤，“拯救浮游于彼岸的此岸者。”
“温？喂，你就是那个姓温的神棍吗！”石一彤立刻愤怒的咆哮起来，要不是我在旁边拦着他，他恐怕早就一拳向温先生的脸招呼上去了，“你出的破主意不但没有救我爷爷，反而还把他害死了！你现在居然还有脸过来，看我不”
温先生看了石一彤，又看了不知所措的我一眼，平淡的打断了他的话。
“我可从未说过我那方法是能救人的。”
这下我和石一彤都愣了一下，“什么？”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问问你的朋友。”温先生用下巴指了指我的位置，淡淡的说道，“你来到我店里的时候，我何事承诺过你要将人救活？”
石一彤也看向我，我一下子就傻眼了，“这个……”
那天在那家古怪的老宅里，他的确没有承诺过，只说“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但是
“哪有你这么做除妖师的啊！”我愤怒的向他喊道，“你自己还说是为人排忧解难的，怎么能这么骗人？这是一条人命！”
“谁说我骗你？”温先生却依然不为所动，平静的说道，“那天你向我求助的忧虑到底是什么，你不记得了吗？”
什么？我一头雾水。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先开了口。“你所烦恼的是这口楠木棺椁半夜发出的声响吧？那么我问你们，昨天夜里，这口棺材又敲响了吗？”
第十三章 入梦
“棺椁？”我有点蒙。我从小在城市环境里长大，去世的外婆都是火化，别说区别了，连棺材什么样子这都是第一次见到。
“你没发现它比普通的棺材要大上一圈吗？”石一彤看我不懂，立刻比划着说道，“这是一口棺椁，就是说‘棺’的外面还有‘椁’，棺材的棺是里面直接装死人的，椁是套在棺外面的一层棺套子。一般老百姓是用不起棺椁的，就一个简单的棺材而已。椁的制作比棺要复杂多了，真是搞不清爷爷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费力又卖不出去的棺材。”
我们两个把棺材盖打开，按温先生所说的把棺材放在太阳下晒着。石一彤还嘟囔着，“这口棺材在暗处放了这么久，倒也是该晒了。”然后我们又依言去村里找到了八个身强力壮的男子，石一彤好说歹说，又说给报酬，才算是让他们同意了帮我们的忙。最后，我把昨天从温先生那里拿到的铃铛分了一个给石一彤，我们两个一起爬上了房顶，面对院子用力的晃起铃铛来。
“这样就可以了吗？”石一彤问道。
“大概吧。”我含糊的回答。至少我应该没有忘记什么步骤。
但是，这样过了一天之后，石一彤爷爷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不仅没有好转，甚至反而加重了。
“怎么回事啊，你要来的方法不管用啊！”石一彤焦急的说道，“你说的那个什么温先生果然是招摇撞骗的吧！”
“这个……”我有些窘迫，心里不比石一彤好受到哪去，只能硬着头皮，“他也没有说一天就能起效。再做一天吧。”
就这样，我和石一彤第二天又继续重复着这些步骤。清脆的铃声从房顶一直贯穿到院子的每个角落，但是第二天，我们的努力仍然是徒劳无功的。
石一彤的奶奶依然每天悉心照顾着爷爷，但无论怎么照看、怎么吃药，老人的病情依然没有丝毫好转。有时他会突然惊醒，嘴里念叨着一些不清晰的字句，又很快再度昏迷过去了。
我和石一彤几乎绝望了，他疯狂的在言城各处求医问药，求道寻仙，也没有任何人能说得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忙了一整天之后回到家里，石一彤又只得跟我一起，又把温先生交代的步骤做了一遍。
这天晚上，餐桌上无人说话，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僵硬的气氛。
吃过晚饭之后，石一彤进卧室里照顾他爷爷，我则是实在受不了屋中沉闷的气氛，走到了院子里。
墨色的夜空中漫天繁星，我抬着头不禁看呆了。这是我在城市生活的时候想也不敢想的美丽景色。言城虽然又小又偏，但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宁静的氛围，闭塞又和睦，在这里，整个生活的节奏都放慢了脚步。
想起我自己的家庭来，心里不由得有些羡慕能够从小在这里长大的石一彤了。
“出来吹吹风吗？哎呀，真是辛苦你了啊。”
我一愣，转头一看，跟我搭话的是石一彤的奶奶。我刚刚出神得太厉害，竟然没有发现她老人家。
老奶奶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布衣服，就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仔细一看，竟然是借着月光在做一双棉布鞋。
“小彤有你这么好的朋友真是他三世修来的福分啊。”老奶奶冲我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了，“谢谢你帮我们家这么多。”
“没有没有。”我赶紧摆了摆手，“我们是朋友嘛，这点小忙当然是应该帮的了。”
老奶奶给了我一个温和的微笑，但随即眉眼又垂了下来，叹了口气。她拿起那只纳了一半底的鞋子，对着月光仔细的看，嘴里喃喃的。
“以前，我就总给我们家老头子做鞋。他老是穿不惯外面买的鞋子，说是挤脚，我每年都给他做新鞋，他年年都穿。每年这时候我就开始做鞋子，等到秋天天气凉的时候就能穿上脚了。唉，可也不知道，今年他能不能穿上了。”
我的心里涌过一阵难过，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失意的老人。只能说一些单薄的话语，“奶奶放心，他老人家福大命大，肯定能挺得过这一遭的！”
同时，我也对那天在学校后山见到的温先生产生了怀疑。他说的话是真的吗？他给的方法是对的吗？甚至……他的存在是真实的，还是我做了个白日梦？
这天晚上，我的怀着强烈的不安感上床了。住在石一彤家里的这几天，我都习惯了农村坚硬但温暖的床榻，被子上仿佛有阳光的余温。但这一天夜里，我却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大概是夜里三四点，我终于迷迷糊糊的入睡了。就是这个时候，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个老人和一个男孩。我看出了老人就是石一彤的爷爷，只不过梦中的他比现在要年轻不少。男孩有十岁的样子，身上穿着肥大的衣服，裤子用腰带扎着，一跑动就在细瘦的腿上晃来晃去。头顶上戴着个大草帽，灰头土脸的，一笑就把满嘴的牙齿都露了出来。
“爷爷爷爷！”那男孩在河边跳着甩着手，“你瞧我！我逮着一只青蛙！”
“是吗？我瞧瞧。”说着，老人就背着手走过去，一瞧，就哈哈笑起来，“彤儿，你这逮的哪是青蛙，这是只癞呱呱啊。”
男孩一听就沮丧起来，一甩手把那只蛤蟆扔了老远。蛤蟆掉在了水草上，“呱”了一声，就潜到水里不见了。
“你抓那个癞呱呱有什么好玩的。来，看爷爷给你抓鱼啊！”说着，老人就挽起袖子，一下子跳到了河岸的石头上。
“抓鱼！真的吗？真的能抓到吗？”男孩兴奋的看着爷爷。
“当然咯，你看着啊！”
这些情景就像是记忆一般，缓缓流向我的脑海。没过多久，梦中的画面又变化了。
这次，小男孩变成了少年。少年大概十三四岁的样子，正好是上初中的年纪。梦里的场景就是这个院子，连陈设也没有什么变化，土地还是土地，柳树还是柳树。
少年蹲在门槛上哇哇大哭，一旁站着一个年轻女人和年轻男人，似乎是少年的父母。
第十五章 天命
棺材？我和石一彤都愣住了。昨天晚上由于担心爷爷的病情，我们俩谁都没有去注意棺材。但这么一回想……
没有。真的没有。昨天晚上一直都非常安静，棺材也安安静静的躺在院子里，什么声音也没有出。
“没有……”我喃喃的回答道。
“这不就是了。”温先生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你的烦恼，我已经完美的解决了。”
“你说什么？”石一彤怒上心头，眼看就要扑上去和温先生拼个你死我活了。但就在这时，石一彤的奶奶迈着颤巍巍的步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在看到温先生的那一刻，彻底愣住了。她“哎呦”的叫了一声，一路小跑着来到我们的面前，眼睛盯着温先生，嘴唇颤抖着，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先生……您难道是温先生吗？”
我吃了一惊，但石一彤比我更加吃惊，他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了。
“奶奶？你、你难道认识他吗？”
石一彤的奶奶没有回答，而是膝盖一弯，竟然就要向温先生跪下来。幸亏温先生及时拉住了她，让她站起来。
“快起来，我可经受不起您的这一跪。”温先生低声说道。
石奶奶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好半天才调整好状态，“先生怎么会在这里？不，不对，你难道是回来了？”
温先生露出微笑，“没错，我回来了。”
“那，你等待着的那个人……”
“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了。”温先生笑道。
石奶奶听了这个回答，似乎心底里放下了某块大石头一般舒了一口气，释然道，“原来如此啊，原来如此啊……好，那就好。”
我和石一彤看着石奶奶和温先生的谈话，都是一头雾水。石一彤刚刚的怒气估计也给满腹的莫名其妙冲得没影了。
“奶奶，你认识这个人？”
“胡说什么呢！”石奶奶含着愠意拍了石一彤的脑袋一下，“这位是言城第一神官温大人啊，还不快给温大人问好！”
“不，大人早就不敢当了。”温先生笑眯眯的说道，“现在我不过是个闲着没事的看店老板而已，偶尔接一些委托，尽一点绵薄之力而已。”
石奶奶先是笑了笑，又叹了口气，无不惋惜的说道，“既然您都来了，那么说明……是真的命数已尽了吧。”
温先生点了点头，“嗯。”
石一彤似乎是看不下去了，出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什么命数什么大人啊！我爷爷他可是去世了，没有一个人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石一彤。”温先生转头看向了我的好友，“你是叫做石一彤对吧？”
石一彤愣愣的点了点头。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每当棺材要卖出去的时候，半夜里那口棺材就一定会敲响呢？”
“呃……”石一彤莫名其妙，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了，“爷爷说，是因为棺材挑人，每一口棺材都会选择将要躺到里面的死人。”
“没错。”温先生低声说着，走到了院子的中间。这次的罪魁祸首那口楠木棺椁正躺在柳树下面，棺盖大开着。这是我和石一彤应了温先生的要求，费劲的搬过来的。
温先生走到那口棺材的旁边，伸手抚摸着上面高档的木料和装饰的木雕。“棺材是人死后，躯体的归宿。当丧葬人将棺材打制出来的时刻，棺材就已经决定好了它的主人。贫穷者用桐木的薄板棺材；老百姓用杉木棺材；地位高者与富有者用楠木棺材……什么样的棺材会躺什么样的人，你爷爷他心里一定是有数的。但是他却费尽心思，用了昂贵的材质打造了这样一口棺椁，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是为什么呢？”
温先生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让石一彤瞪大了眼睛。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紧紧咬住了嘴唇一语不发。
“这口棺材，你爷爷从最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它卖出去吧。”温先生抚摸着棺材板，低声说道。
我有些吃惊的看向温先生，“你是说，石一彤的爷爷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吗？”
温先生笑起来，“这世界上没有人不知道自己会死的。万事万物有兴有衰，每一个生物最终都会步入死亡。这是天意，是我绝对无法控制的宿命。至于你那天晚上所看到的东西，顾羽。”
“啊？”
“那东西名叫棺材鬼，是寄生在棺材中的小小妖物。”温先生说道，“它们既不会伤你，也不会试图从棺材中逃脱出来。它们是棺材的灵魂，当死者魂魄归西，它们就会守护着死者留在此岸的肉身，直到**化为泥土消散为止。半夜敲响的棺材，既不是什么恐怖声音，也不是不祥的预兆。那是棺材鬼们的哀鸣。”
“哀……鸣？”我喃喃道。
“是的。那是他们的阵阵叹息，是为即将死去的人们奏响的挽歌罢了。”
“那……这么说，石一彤的爷爷是命数已尽，自然死亡？”
温先生轻轻的点了点头，“他也清楚自己的阳寿走到尽头了吧，所以死前才会对你们说那样的话。”
话？我努力回想着石爷爷到底跟我们说过什么。然后很快就记了起来。
“人名锦衣……田、田明定义……”
原来如此，那句话是“人命尽矣，天命定矣”。
“那既然你早就知道了这一切，为什么还要让我们做那一系列的无用功？”我忍不住问道，“一开始就直接告诉我不就好了！”
“那可不是无用功。”温先生笑道，看向院子中的棺材，“在阴湿地方放置太久的棺材，使用前当然应该先暴晒一下，以免出现积水或木材腐朽。让你们找到的八个壮丁，是下葬时必不可少的‘八仙’抬棺人。至于给你们的两个铃铛，那是为逝者招魂的必需品。这样一来，无论你朋友的爷爷在彼岸迷失了多远，只要听到这个铃铛的声音，就永远都能知道家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