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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隐于深秋     三国新马超txt下载     三国新马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零六十章 军人的天职

    “于禁与张、高览在乌巢遭遇,被张、高览七万大军击溃,逃之夭夭?”马超颇有兴趣地念出这份军报:如今得来袁氏的军报,已经非常不易。这份军报还是从荀谌那里得来,到达马超手上,恐怕已经延迟有五六天有余了。

    “由此情报看来,这应是于禁当机立断、急速撤走的原因。否则的话,一万大军对上张、高览这两员河北庭柱,唯有被彻底剿杀的结果。”已经从河东归来的张辽,听完这军报,暗赞于禁一句道:“于禁果有大将之才,身陷敌军身后,在打得袁绍怒火攻心之机,还能领至少五千兵马归营,实令属下汗颜。”

    “文远不必妄自菲薄,我军堪比于禁之将,比比皆是,文远更为个中翘楚。待灭袁一战大开,诸将定有大放异彩之时。”听张辽那么说,马超真觉得有些对不起这些历史名将,毕竟,在他无以伦比的光芒之下,这些大将虽然已经各统一军,征战建功,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光芒,始终环绕在自己周旁,有些黯然失色。

    不过,现在却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张辽从这封战报当中看出了于禁的用兵之能,可马超和一些狐狸,却从中嗅出了阴谋的味道:“奉孝,有此一战,想必袁绍已然将粮草尽数囤积在乌巢当中了吧?”

    郭嘉将地图撤过来,在上头拿颀长的指头一比画:“袁军此前在魏郡、阳平两场败北虽然袁绍嘴上吧说,但袁绍和他那些幕僚心中都很清楚而如今终在乌巢小胜了一场。若文远将军是袁绍,会如何做?”

    张辽看了眼地图,思忖片刻,答道:“若我是袁绍,会先控制乌巢,再以此为基点全线压上。”郭嘉道:“官渡一线,有东、西两个要点:东边乌巢,西边阳武。阳武地势开阔,正适合用兵,远比乌巢大泽要便当得多,袁绍为何非要走乌巢?”

    张辽奇道:“奉孝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你适才也说了,袁军在魏郡、阳平两郡那方战败,在乌巢却小胜一场。换了谁做主帅,自然都会趋利避难,借着胜势先取下易与之地,何必去坚城下拼个头破血流?”

    这个时候,郭嘉的手里握了一枚药丸,合着酒喝下去之后,微微一笑:“不错,袁绍也正是这么想的。这乌巢,就是一枚药丸。你逼着别人吃,别人心中必然生疑。倘若你摆出有意窥夺的姿势却力有未逮,他们反倒以为是什么仙丹妙药,迫不及待一口吞下了。”

    张辽的大手一下子压住地图,一脸惊讶。郭嘉缓缓点了一下头,对众人道:“曹公处心积虑,示敌以弱,正是为了让袁绍心甘情愿地取道乌巢,进攻官渡。同时,乌巢此处又是天然屯粮之所,袁绍在此小胜一场,心中定然暗喜不已,绝对会将粮草囤积此处。因为,除了心理期盼之外,他还会认为乌巢对于曹公来说,已经是灯下黑。可孰不知,一切都是曹公一步步精心布下的大局!”

    “可……可即便袁绍选择乌巢,曹军又有什么好处呢?”张辽还未开口,一旁的黄忠就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忍不住开口问道。

    郭嘉此时不言,却意味深长地望了马超一眼。马超自然知道这是郭嘉高明的拍马屁手段,于无声处烘托了马超的英明睿智。当下,马超也朝着郭嘉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接过这一神秘,开口道:“乌巢背靠大泽,水道纵横,滩涂交错,是兵家所谓乱地。曹操既然让袁家把这一丸药乖乖吞下去,自然会裹些毒饵什么的。联系到曹操这一个月来下的如此大的手笔,看来那一味毒丸效力可不会太低……”

    众武将听完马超这一点睛之语,不由纷纷擦了擦头上的汗每次跟那些狐狸一起议事,这些武将总是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所以这些时日,我拼了命一般让诸位奋力抢下并州全境,就是为了抢在曹操毒死袁绍之前,做出一番准备。好让曹操处心积虑的大计,白白便宜了我们马家!”说到这里,马超的声调突然变了,星目一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儿,我最乐意了。之前奉孝已经定下了此计,此后我需要的,便是在螳螂露出锋利镰刀的一刻,我们这只黄雀已然振翅欲飞!”

    众人听马超如此一言,脸色不由纷纷一凛,齐声应诺。随后,马超一招手,又问向荀攸道:“令明在共县与袁家的对峙如何,有没有过分引起袁绍的注意?”

    “庞将军行事很小心,连番准备了几次佯攻,以攻示之不攻,并未令袁绍过分重视。”荀攸说道这里,显然对庞德能做出如此举动而叹为观止。

    不过,马超却知道,这其中说不得有郝昭的功劳。当下也不过多考虑,抽出一枚令签道:“高顺、黄忠!”

    “末将在。”

    “令你二人各带两万步军,携攻城器械至共县,用尽一切办法,吸引回袁绍至少五万大军回邺城!”

    马超略抬手肘,把令签轻轻地抛了出去。高顺和黄忠两人对视一眼,望着那枚令签不解。但随后仍旧抱拳领命道:“末将遵命!”

    “赵云、张辽、徐晃、太史慈!”

    “末将在!”

    “令你四人手下部曲枕戈待旦,时刻保持出征状态。若是大军遽动,你等手下有半分拖延,则你等三人问罪!”

    又是一支顶端削成了尖锐的剑形的令签飞出,三位大将仍旧不解其意。然而,他们听闻此命令,便知马超近日定然有大动作,不由神色一喜:“末将遵命!”

    “丑哥!”

    “末将在!”

    “你的任务,不用我多说,拿下此令签,便是领了军令状,你可知其中轻重?”

    “末将晓得!”丑哥主动从马超手中接过令签,恭敬站回不语。

    “其余诸将,”马超眼神一扫,见厅下剩下甘宁、李严、田豫三员大将,不由微笑了一声,分别抽出三支令签道:“兴霸,你继续操练水军,待用你时,切记不可贪功;正方,这些时日你督运粮草有功,回长安之后,我定当不忘在功劳簿于你添上大大一笔。在此之前,你务必继续保证粮草供应无虞!”

    “末将领命!”甘宁和李严虽然同样接令,可李严面上是暗喜,甘宁脸上却是疑惑。

    “国让!”

    田豫见最终才有自己的任命,早就被这升策气氛带动地有些不耐,直接跪地抱拳道:“末将领命!”

    马超略在空中的手停顿了一下,见田豫如此迫不及待,不由有些心虚的说道:“你的任务有些奇特嗯,但全盘属你任务最为重要!”

    田豫一闻此言,心中更是欣喜,只等马超钧令。可马超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有些一喜一悲。

    “你率三万大军,配合黑山军攻打乐平郡。”众人一听如此大功落在田豫头上,不禁有些眼红。可马超说完这句后,声音突然小了许多道:“记得,能攻下来也别快速攻下来,耗费的时间越久越好…….”

    田豫的脸色一下怔住了,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主公,这?…….”

    “军人的天职是什么?!”马超陡然声调拔高,当众问道。

    “服从命令!”田豫好不迟疑回道。

    “不错,就是这个…….”

第一千零六十一章 邯郸城中

    邯郸,荀谌府中。

    “这个人,不可能归顺马家的。”荀谌摇摇头,看着四面摇曳的火烛,眼神飘移有如鬼火。

    此时他身处一间密室当中,这座密室看起来是原先主人挖掘好的避难所,没有窗户,没有其他多余摆设。并且,只要关上石门,就别想有任何外人能偷听到里面的谈话这个密室就在荀谌如今的卧室之内,他住在这里已有两个月,却从未发现这个府邸居然还别有洞天。

    只不过,当这密室是由他府中那位新雇佣的那位厨子告诉他时,他的心情难免就有些复杂了:暗影如此神通广大,实在令人寝食难安。是暗影已经混入了袁氏高层,故意分派给了荀谌这间府邸;还是这位厨子进入这里之后,才机缘巧合发现了这里?

    无论是那种可能,都让荀谌有些不寒而栗,他的嗓音也由此变得紧张了一些:“公与对袁氏已经心灰意冷,然而,我之前却多次劝诱他投靠马家。不过,听他的意思,是想在这场大战之后,归隐山林,不再过问世事。”

    “你错了,沮授这是以退为进。”端木不明直接打破了荀谌的推断,开口道:“若沮授是如荀大家一般的经学大师,我还真相信他会牵黄狗出蔡城修黄老之道怡养天年。可是,他在颍川书院攻读的时候,便尽读法家之学,崇尚以干戚济世之举。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句话,先生是知道的吧?”

    “更何况,这些时日,高览已经走到了明处,开始执掌袁绍大军四处征战。可赤鹰骑仍旧疏而不漏,进退有度,甚至比高览在时更加诡谲缜密,荀大师以为这等改变是为何?”

    “你是说,沮授明里装作心灰意冷,暗地里却妄图以情报、暗战助袁公一臂之力,改写天下大局?”荀谌听完端木不明这番分析,脸色剧变,再也没有心情观察这所密室。

    “不错,我来此,就是要确认一下,荀先生是否敢肯定,这个人,荀先生完全没有任何办法使之归顺马家?”端木不明的口气越发奇怪,荀谌似乎看到他的两只眼睛当中,蕴含着一种不该属于暗影的情绪。

    那种情绪,叫做仇恨!

    “我,我的确无能为力…….”荀谌思索良久,但想到沮授的心思手段,他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再过多接触沮授半步:自己身边有了马家暗影,而自己也不是很善于伪装之人,一旦让沮授在言谈中把握蛛丝马迹。那带给自己的,就是灭顶之灾。

    荀谌不想冒这个险。

    “如此甚好,”端木不明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微笑,似乎很满意听到这样的结果。随后,他从怀中掏出一摞扶风纸来,摆在荀谌面前:“久闻荀大家临摹手段天下无双,这些情报,便劳烦先生临摹一下沮授的文笔,拓写下来吧。”

    荀谌随意拿起其中一张,脸色又是一变。这上面,分明是袁军最近政务外交、军队驻防、粮草辎重、人事调动、民心波动等诸多领域的二十余条情报,相当详尽,其中不少条都属于相当级别的机密资料。虽然这些情报有些浅薄,未深入袁氏的核心秘密。可纵然如此,已经足让荀谌震惊不已了马家暗影,手段实在通天!

    而且,这端木不明还让自己临摹沮授的笔法拓写下来,其中的用意,可想而知!

    “端木将军……”荀谌突然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艰难地开口。

    “荀先生莫要如此称呼在下,称呼我不明便可。”端木不明知晓荀谌此时的心情,故意放低了姿态。

    “不,不明,敢问如此施为,可是马孟起意思?”

    “主公雄才大略,对其俗事俱是观其大略,其中分寸,一应交予我等自行定夺。”端木不明说完这句,最后点了点头,承认道:“不错,是我想要致沮授于死地。因为,主公的原话便是,如若沮授有万分之一机会归降,他但凡伤一根毫毛,皆是我责。但若是沮授抵死不从马家,那便是凌迟车裂,主公亦然都不会怪罪于我。”

    荀谌不经意被端木不明眼中胸烈的仇火灼烧到,心下猛然一阵悸动。他急速躲开端木不明的眼神,试图作出最后的抵抗:“若是我有意再延揽一次沮授,不知将军还可否给我这次机会?毕竟此人智谋深远、谍报精熟,杀之有些可惜…….”

    “可以,但要你不泄露先生和我等身份为前提的情况下,方可施为。”端木不明收起了那摞扶风纸,大步走了出去:“不过,我倒希望先生此次铩羽而归。因为,我族妹的性命,需要有人偿还。”

    “敢问族妹是?…….”

    “端木若愚,就是那个刺杀袁绍的女刺客。”端木不明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有些感叹地说道:“虽然我已经知道,族妹的死,可能跟沮授没有多大关系。但她此刻在下面已经很孤独了,需要有一个人下去陪她。”

    荀谌再一抬头的时候,已经看不到端木不明了。他想了想,来回走了两步之后,出得密室。研磨动笔,写下了一封书信,仔细吹干墨迹之后,唤来下人道:“交给沮先生,记得,亲手交到。”

    而同一时间,沮授同样跪在一间密室当中。他的密室可不比荀谌家的密室,灯火没有那么明亮,只在岩壁凹陷处插了几截松枝,晦暗不明湿冷的空气说明,这间密室,是沮授入住之后,才新凿出来的。

    此时沮授身前摆放着无数散碎的竹签与纸片,还有几管写秃了的毛笔。他看着身边各式各样的文书,眉头蹙成了一团,他缓慢地搓动手指喃喃自语道:“照此情况看来,曹操破袁公便当是在乌巢,主公危矣!”

    想通此点,沮授再无停顿,急速研磨动笔。可刚写一半,他便又停下了笔,喟然叹了一声。随后,将那张已经写了一半的纸张揉碎,扔至一旁:“主公刚愎自用,我若直言主公已入彀中,主公非但不会听劝,反而会一意孤行。虚表好名,难成大事啊!”

    这个时候,沮授蓦然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挫败感。他原以为,摆脱袁氏身边那些白痴幕僚之后,就能看得更清晰长远一些。可现在他才发现,躲开了那些白痴的掣肘,他仍旧躲不开自己壮志难酬的境遇。

    下一刻,他的眼睛放到了一封写着‘荀谌’的档案袋上。他知道这些时日,荀谌深居简出,同自己一般无二。可真正这样做的沮授却知道,荀谌不是那种自甘寂寞的人难道,真的要如他一般,归顺马家才能一展报复?

    正在这个时候,密室传来一长两短的叩击声。沮授知道,这是赤鹰骑通知自己外间有事的信号。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走出密室,看到一个家丁打扮的人对着自己一鞠:“骑长,荀谌遣下人前来送信,说必须亲手交付与你。”

    “荀谌的信?”沮授的眉头又忍不住皱了起来,他微思片刻,最终还是开口道:“带他进来吧。”

第一千零六十二章 再入乌巢

    “沮授也要归顺马家?”马超嘟囔了一句,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沮授这个时候投诚马家,有些不靠谱儿…….”

    法正听马超说出如此论断,不禁也是一笑道:“这些时日明征暗谋,主公都有疑心病了。”说完这句,法正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竟然也开口道:“的确,这个时候,沮授归顺马家,确实太过蹊跷,他该不会是想?…….”

    “借马家之力,牵制曹操!”马超和法正两人同时发声,脸色不由一变,又一次异口同声说道:“他想得美!”

    说完,两人相视一眼,彼此对着郭嘉哈哈大笑若不是郭嘉神机妙算,提前将马家的主攻方面放在了别处,那沮授这一番用计,说不定还真能让袁绍保住冀州、青州和幽州这三大地盘。

    如今这个时候,马家十万大军屯驻在共县,吸引了袁绍五万大军前在黄河北岸对峙;而马家的主攻方向,从外界看来,就是田豫那一支看似全力猛攻乐平的偏师。可真正的主要十万骑兵战力,却仍旧在晋阳蛰伏不动。以沮授之眼光,定然看到了马家想趁曹操大破袁绍之机,趁火打劫的大计。

    这个时候沮授加入马家,只需透露给马超一个虚假情报,那晋阳的十万大军和共县大军,定然会被沮授牵着鼻子走。一不小心就可能与大举进图冀州的曹军交上手,两家虽然名义上联盟,可合作过程中一直龌龊不断,真一旦动了刀子,便绝对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如此,袁绍虽然大败,但恰逢马曹两家大打出手,他便可从容退回冀州。只要瞅准马曹之间的嫌隙,从中斡旋,未尝没有翻身之机沮授这个家伙,当真好深的心思!

    “既然沮授这么想玩,那我们也不能让沮授失望。如此……..丑哥!”马超猛然提高声音,丑哥应声而立:“告诉端木不明,照原计划动手,让沮授吃些苦头。待马家彻底破袁之后,我倒想看看,沮授会不会放弃他心中的夙愿,去颐养天年。”

    “主公,端木不明跟沮授…….”丑哥听令,不由提醒马超道。

    “无妨,端木那个人,分得清公私的。更何况,真正的凶手,根本不是沮授,他知道分寸的。”马超替端木不明下了保证,同时沉吟片刻后,又开口道:“还有甄家那边,让慕远峰和唐小米抓一些紧。徐州单曲、秦寿那里,假如可以,也制造一些声音,给曹操提个醒,让他别忘了,徐州上面的青州,他还没有彻底搞定。”

    “诺!”听着马超这一条条密不透风的命令,丑哥直觉告诉自己,大战就要来临了!

    果然,接下来马超锦袍一抖,意气风发地将右臂一举,开口道:“通知赵云、张辽、徐晃和太史慈四将,随我进军!”

    然而,马超意气风发,于禁却表情十分僵硬。他握紧了缰绳,只让胯下的马匹能感觉到主人的双腿在微微颤抖。

    在于禁的面前,是一支三十余人的袁军小队,为首的队长正一脸狐疑地盯着于禁和他身后的军队这个时候,于禁已经失去了任何开口的信心。

    当然,这不是因为于禁惧怕这支小队。而是因为他的思绪还沉浸在出征前的那一团疑问当中:一番拼斗之后,于禁终于回到了曹营,休整了有半个月时光。可今天下午,曹公突然召开军议大会,一连串的命令如疾风暴雨下达出去,令于禁有种措手不及的感觉。而他接到的命令,则更是令他一头雾水。

    居然是跟上次一模一样的命令,返回乌巢,与其间袁军遭遇。无论输赢,皆算完成!

    这样包裹在层层神秘阴团当中的命令,让于禁实在此时没有半分开口的**他们刚一走出湿地,就迎头撞上了这支袁军小队。好在他这支奇袭部队事先都换了袁军的服饰,不至于立刻暴露,但这次意外遭遇还是让包括于禁在内的士兵紧张万分。以他们的战力,消灭这三十多人不成问题。问题是,只要有一个人及时发出警告,整个袭击计划就会告吹。

    曹公的命令,是让于禁在乌巢与袁军遭遇一番,可不是说在这里。正当于禁心里盘算该如何蒙混过关时,他身后一人忽然压低嗓音说了一句:“交给我吧。”

    于禁一看,心中不由又升起一种难言的感觉。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于禁想保持一定距离的蒋济。可不知曹公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派了这个人来到了于禁军中监军。

    蒋济驱马向前,对着那支部队朗声道:“你们是哪部分的?”

    袁军队长没料到对方先发制人,先是一愣,随即抱拳答道:“我们是高览将军麾下。”

    “口令呢?”蒋济严厉地问道。

    队长为难地摘了头盔:“下官刚从黎阳出发,还未入营交接口令。”

    蒋济冷冷道:“没有口令,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曹军细作?”队长一听大急:“我等确实不是,这里有高览将军的令牌。”说完他急忙从怀里拿出一块凭信,蒋济接过去,却不还给他:“高览将军防区不在这一带,你们到这里来做什么?”

    此时队长哪里还顾得上质疑于禁,手忙脚乱地解释道:“因为军情紧急,我们是连夜行军,没想到中途迷路了绝不是曹军的细作!真的!”

    原来他们不是本地巡哨,而是迷路的游军。于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赞赏地看了蒋济一眼。这小子胆量不小,先声夺人诈赌一博,一下子就诈出了对方的底细。这个家伙只要看到一点机会,就会大着胆子去施为,跳跃的智慧和胆量鲜活可见。

    蒋济又跟那个队长交谈了几句,直接将那队长代入到了他的语言陷阱当中,最后一番唬诈,竟然以“军情未明”为名,强迫他们跟随自己行动起来。那名队长乐得有人认识方向把他带出去,不虞有诈,就答应下来。于是,这三十几人被编入了队伍的前列,一起行动,至于高览将军的令牌,则被蒋济拿在手里,没有归还。

    这支袁、曹混杂的部队在沿途先后碰到两次游哨,蒋济均拿出令牌,顺利蒙混过关。游哨以为他们都是高览麾下,队长却以为蒋济是为了给他证实身份,大为感激。这支意外闯入的袁军反成了奇袭部队的护身符,一路平安无事地突破了袁军的外围巡哨圈,深入到腹地。

    就这样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于禁发现脚下的路变得平坦起来。恰好这时天上的云层变得单薄了一些,有微弱的月光透射下来。于禁隐约看到远处有一座高大的黑影,脚下的道路一直延伸过去。

    那里应该就是乌巢城了。

    此时于禁看到那支袁军部队已经无意间走动地快了几分,与自己的部分拉开了一定距离。于禁忍不住靠近蒋济身边,带着奇怪、恳求的语气,小声开口道:“蒋先生,你可否告知末将,曹公今夜令我等再返乌巢,究竟为何?”

    “为何?”蒋济嘿嘿一笑,狐狸脸在星光下映衬得更如鬼魅:“稍后你便知道了,只不过将军今夜得了大功劳,日后莫要忘了在下啊……..”

第一千零六十三章 敌人有时也是帮手

    “为今之计,只有看那两位了。”沮授将一封信交给赤鹰骑,心中暗暗说道这封信通过赤鹰骑的特殊渠道,不出两个时辰,便可传递到目标人手中。

    ‘希望那两人在关键时刻,能有破釜沉舟的胆量。否则的话,袁氏一族,则彻底覆灭无救!’沮授从未有这次这般在心里暗示自己,安慰自己的举动。不过,看着那已经消失的下人,他还是心境略定。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书房外却突然响起了管家慌乱的叫喊声:“不好了,沮先生,邯郸城乱了,好像是贼兵入城了!”

    寂静的夜里,管家的声音显得尖锐而又凄厉,再加上所传递的消息委实过于骇人,几个门下小吏早已惊得像兔子般跳了起来。不过,仍旧有几员下人神情一凛,急速借着手中的工作,站立在了有利的防御地点。

    沮授猛闻这一凄喊声,也是大吃一惊,差点失足从太师椅上一头栽下来,待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这里是高墙深沟之内的邯郸县城,可不是无险可守的荒效野外,就算是有上万贼寇来攻,急切间也难攻下!再说了,邯郸县城防卫甚严,哪里还有什么贼寇?心神即定,沮授不惊反怒道:“管家,你睡糊涂了,胡说八道什么呢?”

    “咣当。”

    书房的门被人一把重重推开,管家已经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摇曳的烛光下,沮授和几个门下小吏吃惊地看到了一张不似人形的脸,管家满头大汗,衣衫不整,那对浑浊的眸子里正流露出无尽的恐惧,仿佛世界的末日已经来临。

    “沮……先生,几……几位大人,不是贼寇,是袁军入府来抓……抓你了!”

    这句说得更是没边没影,沮授惊疑不定,阴着脸问道:“胡说八道!管家你到底想干什么?!”

    管家咽了口唾沫,擦去脸上的汗水,说道:“小…....小的也不清楚,听别人的传言,说是郡守大人遭遇刺杀,被侍卫救下。可那该死的刺客身上,竟然搜出了沮先生串通马家的证据,李孚大人当即认定是沮先生要里应外合献城于马家,亲自前来抓捕先生!”

    “一派胡言!”猛然听到这个谣言,沮授当真被气得面红耳赤。可随即脸色一动,他抓住了管家那番话中的要点:“等等,你说什么?串通马家?……..”

    沮授的面色陡然灰黯下来,接下来的一瞬间,他似乎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就待他还未想出对策时,府外突然闹腾起来,哭爹喊娘的声音逐渐响成了一片,更兼有冲天的火光从府门燃起,映亮了书房的窗户,熊熊的火光透过窗户,映在沮授和几名门下小吏苍白的脸上,所有人都惊得傻了。

    “骑长,您该撤退了。”一名下人借着慌乱神情的掩护,跑到沮授身边说道。

    “不必了,马家既然使出这一计,我便更不能逃离。若是一逃,则更落实了我串通马家、刺杀李孚的罪行。李孚虽不学无术,却也不敢滥杀大臣,只得收监待审。”沮授心中计议已定,沉声说道,打算静观其变。

    正在此时,一身狼狈还挂着刀伤的李孚带着十几名官军冲了进来。此刻他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身上的甲胄也只披挂了一半,整张脸看起来气急败坏。一见了荀谌,李孚就厉声喝道:“沮授,你这通敌之贼,该当千刀万剐!”

    “郡守大人,外界谣言授已然知晓,不知郡守大人缘何认定是授串通马家行刺大人?”沮授微微稽首,镇定言道。以他奋威将军的高职,如何相待李孚,已经相当有礼了。

    然李孚却不买账,他一把甩出一张扶风纸丢在沮授面上,气势汹汹地喝道:“你自己看!”

    沮授眼中闪过一丝愠色,但还是很快收敛起来。他捡起那团纸张借着李孚身后官兵的火把一看,脸色微微动容这是一张写着袁绍今日军情的情报,右下侧清晰留着他的签名。

    这样的手段,比直接写一封通敌信要高明一筹。不由使得沮授也有一丝慎重,尤其是沮授还发现,这张纸竟然还是由扶风纸仿制的冀州纸扶风纸问世之后,各地也相继兴起一阵造纸风。尤其是冀州和荆州两带,对于扶风纸的仿制更是独胜一筹。虽然世间最好的纸张还是公认的扶风纸,但冀州纸细洁光滑,不易破碎,在当时已经属于较好的书写用纸。

    而这张纸还是标有冀州器械坊的暗纹,是袁绍幕僚最喜爱的一种纸,外人很难获得。这熟悉的纸张,熟悉的字迹,尤其是最后落款的一笔挑钩,是沮授异于常人的特定手法,不由使得沮授的眉头越皱越紧。

    “沮授,你通敌叛主,证据确凿,还有何话说?!”看沮授那副慎重的神情,李孚不由掐起了腰,叫嚣说道。

    “单凭一张纸,便认定我有通敌嫌疑,郡守大人未免太过草率了吧?”沮授看了半天没有看出端倪,又听李孚叫嚣,忍不住回道:“据我所知,马超手下钟繇大才,其中一项便是写得一手好字,而且是双手可以分别书写十几种字体,摹仿人写字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若是马超故意陷害于我,郡守大人又当作何解释?”

    “你休得花言巧辩,我这一身伤难道还不能说明一切?”李孚看沮授见了棺材还不落泪,大怒咆哮道:“沮授你好毒的心,袁家待你不薄,你却反而恩将仇报。刺杀郡守,献城邯郸,非要袁氏一族灭绝你才甘心吗?!”

    “放肆!”沮授毕竟是士族魁首,又是颍川学院出来的大才,对于李孚这等狗屁不懂、只会靠着姐姐的裙带爬上高位的酒囊饭袋向来不屑。此刻怒发冲冠,当真有君子方正之威。李孚陡然受沮授一喝,一时竟有些气弱。

    “通敌献城?”沮授面带讥讽,大步上前说道:“你可懂半分兵法韬略?若是我要叛袁献城,也要里应外合。若单单刺杀你这败类,也算是为袁氏除去隐患,何罪之有?!”沮授大声训斥,丝毫不惧李孚身后那些兵士的刀枪:“言我叛敌,你缘何不提邺城是如何丢的?袁公有意包庇,我等也便装作不知,你不思悔改,今日还来此狂吠,污蔑我要灭绝袁氏…….等等,灭绝袁氏一族?我知道了,马超的打算竟然是这样!来人,我要…….”

    话未说完,被沮授叱骂如孙子的李孚却已涨红了脸,听得沮授欲当众揭穿邺城失陷的内幕,不由心头一急,大喝道:“住嘴!你这无耻狂徒,叛敌献城不成,还敢在此狡辩。来人,给我押入大牢,待我禀告主公之后,开刀问斩!”

    “滚开!”沮授此时真的已然怒火攻心,李孚的一句话,刺亮了他脑中一个可怕的设想。他不得不第一时间通知袁绍,否则,整个袁氏真的会如李孚所说,彻底断绝!

    李孚被沮授一推,那早被酒色掏空的身子竟然倒在了地上。那些兵士见此,已然不能袖手旁观,速速将沮授围在中心。而沮授则大力挣扎,怒吼道:“蠢贼误国,袁氏不保!”

    当下所有赤鹰骑都欲现身相救,可有眼尖之人,分明看到,沮授的右手一直做出‘勿要动手’的手势,直至那些兵士将沮授架走。那些赤鹰骑也没有弄明白,沮大人为何在此生死攸关一刻,仍旧不愿反了袁氏?…….

第一千零六十四章 便宜行事

    乌巢城的城头星星点点,竖着许多火把,在黑暗中宛如灯塔一般。但火把根本不移动,说明守军没有任何警觉。于禁大为兴奋,最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接下来的就是完成曹公交代的任务便可以。甚至,于禁还想到,他还可以混入城内干掉毫无准备的守军、焚尽城中的粮草辎重。

    这样的大功,可是千载难逢。这个时候,于禁也明白了,为何这次曹公特意告诉他可以便宜行事的意思了。

    于禁刚要发出命令,蒋济目光忽然一凛,把他要抬高的手又按了下去。于禁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蒋济做了个安心的手势,然后把令牌扔给队伍前面的袁军队长:“前面就是乌巢城了,你们可以进去歇息,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多谢多谢!”那队长满是感激。

    “对了,乌巢的守备非常森严,你们是外来的又不知口令,盘问起来会很麻烦。一会城头有人问起,你们就索性说是赶来加强乌巢守备的,也省点唇舌,早点歇息。”

    “好,好。”

    队长揣好令牌,兴高采烈地呼喊自己的部下朝乌巢赶去。蒋济让于禁全军尾随其后,但保持一定距离,走到距离城边四百步的地方,就不要靠近了。那是守军在黑暗中目视的最远距离。然后他和于禁寻了一处丘陵的顶端,朝乌巢望去。

    于禁不明白蒋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问他为何不趁着那个袁军小队进入城门的时候发起冲击。蒋济紧皱着眉头,没有回答,只是死死盯住城门。

    他们看到,那支袁军小队走到城门口,仰头喊了几句话。突然之间,城头亮起无数灯笼,无数弓弩手涌上城墙,对着城下疯狂地射起来。那支小队猝不及防,几乎在一瞬间就被全灭,三十多具尸体被射得犹如刺猬一般。很快城头的灯笼三举三落,一bo波骑兵冲出来,围着城前的尸体转悠,显得有些迷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于禁惊骇莫名。

    而蒋济却在此时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趁着灯火还在,于将军你仔细看看。”于禁瞪大了眼睛,终于发觉哪里不对了。这根本不是什么城墙,而是由数十辆楼车并排组成。楼车的高度和城墙差不多,外面又披挂着漆成城砖颜色的大布。虽然这个布置简陋至极,但乌巢本来就是极小的城池,加上夜里视野极差,偷袭者不抵近观察只靠轮廓很难分辨这两者的区别。

    “快走!”于禁迅速起身。

    他立刻意识到,敌人既然设了这么个圈套,周围必然埋有伏兵。若不趁现在敌人还没反应过来及时行动,恐怕很快就会被合围。

    军令被飞快地下达到每一个人,奇袭部队立刻掉头,朝着来时的路匆忙奔去。他们没走出两里路,就迎面撞见了一支袁军部队。这支部队以弓兵和盾兵为主,显然是为了伏击之用。他们估计是看到乌巢假城的灯光亮起,匆忙赶去设伏,却没料到被伏击的部队这么快就掉头冲了过来。

    “杀!”

    于禁只下达了一个命令。

    “将军,切记,曹公有令,你可以便宜行事。此役,无论胜负,均是大功一件!”蒋济急忙在身后补充,于禁先是一愣,但随后脸色又是一冷:“杀!”

    于禁麾下的青州兵虽然军纪涣散,可个人格斗都是好手,最擅长的就是乱战。在黑暗中士兵们无法分辨敌我,他们怒吼着挥动着手里的武器,只能凭借方向来杀敌甭管什么穿着,只要是跟我面对面的,就是敌人。袁军这支伏兵以远程武器为主,猝然在黑暗中遭遇到近身搏杀,一下子陷入了混乱之中。

    来不及射箭的弓兵被长矛刺穿;盾兵想要举盾掩住身体,却发现周围的同伴被冲散,盾阵的优势荡然无存,阴险的刀刃可以从侧面轻易割开腰部;只有少数刀兵和戟兵还在勉强支撑,但一次斩击却会吸引数倍的回击。

    在这种凶猛而短促的打击下,只是短短半炷香的工夫,这支袁军便被打成了一盘散沙。于禁不敢恋战,带着队伍穿过散乱的阵型,消失在黑暗中。因为这个时候,他身后已经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这是乌巢城中的骑兵部队赶来追击的声音,是要将于禁这支奇怪部队剿杀殆尽的节奏。

    “蒋先生,这次我大概知道曹公是什么打算了。”于禁一边抓紧缰绳一边说。

    “讲。”蒋济显得颇有兴致,他喜欢看到一个名将在他的熏陶下,变为一位智勇双全的大将过程。

    “曹公的本意,就是焚烧掉乌巢里的粮草。如此一来,整个黄河战线的袁军就会彻底崩溃。可袁绍也不是无能之辈,在乌巢布下了如此埋伏,便需要一个诱饵,将整个埋伏暴露出来。而我这位曾经来过乌巢的人,就是最佳的人选。”于禁的脸色仍旧很冷,甚至这个时候,他的心也很冷:“曹公不告诉我这些,只告诉我便宜行事,就是怕我临阵表现太过明显…….”

    “猜对了一半儿。”黑暗中虽然看不到蒋济的脸,但于禁却感觉到蒋济点了点头,继续说道:“焚烧粮草这种事儿,非要是一个诱饵将整个埋伏暴露出来那么简单。这其中,还需要有人从中配合。我们不过是曹公布局下的一小部分罢了,曹公口中的便宜行事,绝不仅仅就是让你将埋伏暴露出来这么简单。”

    于禁有些吃惊,这个时候,他看到了前方有一处山坳,挥军指挥部下奔向那个山坳**凭险而守。刀盾手迅速在前方树立好大盾,弓箭手在手,恶狠狠随时准备射杀追击而来的骑兵骑兵上山冲锋,对于骑兵来说,这不是一个很少的选择。

    然而,这个时候,蒋济环顾一周,却笑了起来,凑到于禁身边开口又道:“将军,你派几十兵士去那处点一把火,说不定我们就可以观看一场好戏。”

    于禁伸眼一望,看到前方一片树林。登时明白了蒋济的意思:此处袁家既然埋伏了伏兵,那绝不可能只有乌巢城内一处。这里山坳树林遍地,袁军应该是把伏兵化整为零,分成几十队,以假城为圆心进行均匀配置。一旦敌人中计接近假城,他们就会从四面八方群起攻之,迅速结成包围网。

    之前蒋济一番作为,已经惊动了城中守卫。而先前又是一阵拼杀,那些埋伏好的兵士恐怕已经倾巢而出。若是于禁将故布疑阵,黑夜中袁军定然不分彼此,乱战一场不要忘了,于禁这支部队,也是穿着袁军军服。

    想到这里,于禁对蒋济更是钦佩不已,“嗯”了一声,迅速下令让士兵如此施为:“蒋先生,我现在终于明白曹公为何一定要指定你随军了。这场战役没有你,还真不行。”

    “莫急,我说过,好戏还刚开场。”蒋济对着于禁又是一笑:“便宜行事,可没那么简单…….”

    ps:谢寒古古和张灿打赏。

第一千零六十五章 被忽略的杨松

    邯郸城中,杨松府。

    目前杨松也没有一个正式的官位,不过,他长袖善舞,冀州不久之后,便弄清了冀州的几个派系。同时,借助袁绍对他的宠信,巧妙游走在这些派系当中的灰白界限当中,虽说也是如履薄冰,但在外人看来,绝对是如鱼得水。

    在今天这个有些诡异的夜晚,杨松心情有些不宁。他那位又聋又哑的老仆人为他端来一碗加了香菜与芸豆的羊肉羹,还有两条煮熟的地瓜后,杨松接过碗,挥挥手让他下去休息,自己也没什么食欲。便走进卧室,把房门都掩上。

    他的卧室不大,屋子的两侧全是书架,上面摆放着厚薄不均的诸多卷帙;靠窗的是一张床,床边还摆着一张红漆几案,旁边是一扇绘着跳七盘舞的舞女的屏风。

    当确认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以后,杨松把屏风拉到自己身后,然后跪到几案前点燃蜡烛,搬来一个假人放在蜡烛之前。这样从外看来,就像杨松在秉烛夜读一般。而他真人则拉开书架,整个卧室一下变为一个机密库。

    杨松脱下鞋,静坐在床上,看似随意取来书架上的一卷资料,仔细查看起来他喜欢这样安静又隐匿的思考,这样,他才能借助他不甚高明的智慧,拨开眼前的迷雾,看清事件的真相。

    今天沮授府发生的那件事儿,让他隐隐有预感邯郸城内,将有大事发生。

    杨松书架的资料,都是他精心整理默写下来的精华。其中分门别类罗列了袁氏的政务外交、军队驻防、经济变革、人事调动、民心波动等诸多领域的二十余条情报,相当详尽,其中不少条都属于相当级别的机密资料。而那些只有袁家高级幕僚官员才有权限调阅的资料,现在却在这个身无半职的降将闲人眼前一览无余。

    这些,并不是马超要求杨松这么做的,而杨松也根本没有将这些资料交给暗影。在杨松的认为当中,无论是军事征战还是人性关系,都不过是一场交易。无论是张鲁、马超还是现在的袁绍,对杨松来说,不过是一个交易的对象而已。

    不过,目前看来,袁绍这个交易对象的资本,似乎快要被别人夺去了。他杨松,自然也要在这座大树倒下之前,重新找一个合适的大树无疑,马超那颗大树,还是很牢靠的。

    只不过,之前自己错过一次机会,使得马超丝毫不犹豫将自己派来了袁绍这方。杨松很清楚马超在打什么算盘,事实上,杨松也尽量按照马超的心意,引导袁绍一步步走向灭亡。可惜,马超忘了,在汉中,杨松之所以能够那般影响张鲁,是因为汉中的杨家也是士族大户,可在冀州,杨松不过一落魄降臣,根本掀不起多少风浪。

    “看来,那个马超,很是忌惮我啊。”想到这里,杨松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番,嘴角露出了一丝苦笑:“究竟是什么,让马超那么迫切想远离我?”

    杨松想不通,但他也不会纠结进这里面去。他是个理智的人,想得到的东西,他会用合理的代价去换取。而现在他要做得,正是这些。

    现在他握着的这一份情报也是自己默写下来的,而上面的一些内容,显然引起了杨松的兴趣:这上面其实没什么很‘硬’的信息,只是杨松与辛毗闲谈时,发现荀谌跟沮授在颍川书院的时候,关系竟然十分融洽。甚至就连荀、荀攸这两位荀家子弟,都比不过荀谌对沮授的认可。只是后来,两人相继投靠袁绍之后,才日渐隔膜,最后导致到无话可说、形同陌路的地步。

    这样的情报令杨松微微皱眉,他仔细翻阅了有关荀谌和沮授的所有情报,发现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很大的争执冲突。仿佛只是在一夜之间,两人就有些生硬。而且,纵观两人在袁绍面前的进言,杨松发现一个更奇怪的事情。

    之前两人谏言,沮授同荀谌都是意见一致的。可在其他幕僚的攻击贬低下,并不如袁绍的耳。随后,沮授同田丰的关系渐渐近了起来,而荀谌的站位则很模糊,总是有意无意针对沮授。如此一来,袁绍反而因为荀谌的反对,多多少少听进去了一些田丰和沮授的建议。

    “这?……..”杨松默默看完这些情报,神情不由一凛:“这两人,难道是故意唱了几年的双簧戏,就是为了迷惑袁绍和其他那些幕僚?”

    这样一个假设,一下打开了杨松脑中的一扇门:沮授这个人,杨松也接触过,从他的言谈当中,他感觉到沮授有种和疲累沉重的气息。而造成那种气息的原因,杨松判定,是因为沮授一半精力在为他的袁绍主公出谋划策,另外一半精力消耗在确保这些主意不被那些白痴干扰上。

    顺着这样的思路想下去,杨松越想越觉得可能。突然之间,杨松迅速从另一栏标写着‘间’字的书架上抽出一张扶风纸那是一张已经有些发黄的纸,上面记录的是杨松在马超帐下时,听马超讲述过的徐州往事。

    他记得,马超说过当初在徐州的时候,荀谌对马超便多有敬慕,隐有投靠之意,但马超并没有挑破那一层窗户纸。联想到自己的遭遇,杨松一瞬间就断定马超是要荀谌在袁氏内部当一枚暗棋,伺机发动!

    还有,邺城失陷一事,杨松从沮授口中也探听出是马家暗影的诡计。那将这一切联系起来,不就是说马超根本不知道沮授和荀谌的关系,而沮授一直利用荀谌在探听马家的动向?还有,最危险的便是,袁曹大战、沮授被捕,这两件事可能就是马家欲发动灭袁大计的先兆…….

    “马孟起啊,亏你智谋无双,手下也能士遍地。却怎么也想不到,沮授和荀谌还有那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完全陷入了两人的算计当中…….”杨松嘿嘿笑了一声,但之后,他的脸就又陷入了沉静。

    因为,弄清所有脉络之后,他必须就要作出一个选择了。

    “这沮授和荀谌的猫腻,献与袁绍,算是交易;交给马超,却是投资。前者稳妥,但所得有限;后者风险颇大,收益却可能是几十倍…….”杨松嘟囔着,却毫不犹豫选择了投资:他不是沮授、也不是荀谌,真心会在一棵树上吊死。选择马超对杨松来讲,是最有利的买卖。

    更何况…….杨松将自己的目光又转向床后那数不尽的珠宝上面马超这个人,还真是慷慨,不杀我在长安的家眷也就算了,竟然还将我最喜爱的珍藏秘密送还。他这个人,真的没看透荀谌和沮授的诡计吗?

    不舍地将一粒猫眼取在手中,杨松的脸有些颤抖:“选择马家,也未尝不是最好的结果啊。至少,我现在就要用这些去当做资本拱手让出去,换来自己重回马家的资本…….这怎么突然让人那么心疼呢?”

    “但愿那个马超,会在我这里鼎力相助之后,给我更多的回报啊…….”杨松的面容有些扭曲,显然痛惜地不得了。可随后,他还是毅然将自己的眼光从那堆珠宝当中拔出,走出了府门。

第一千零六十六章 曹操,曹洪?

    甘宁很不满意穿上那一身粗布麻衣,即便以前他纵横荆州水湖的时候,也是锦袍玉带,嚣张不可一世。而如今这个时候,非但穿得这般破烂,更令甘宁难以忍受的是,马超亲自下令,不让甘宁佩戴标志性的铃铛。

    甘宁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为何当初马超下令的时候,会特意加上一句不要自己觉得冤这难道还不冤?当水贼也是有尊严的!

    甘宁恨恨地将大刀往穿上一杵,巨大的力道,顿时让船只晃动起来。感受到这些,甘宁的心就越发不平静了:主公手下明明有楼船战舰无数,却非要自己手下七千锦帆营选择这种最简易的行船,实在太冤了!

    心绪烦躁不堪之下,甘宁的眼神愈发冷厉,望着前方反射着微微月光的水面,他只看到平静无垠的黑暗这让他的心绪更加烦躁。

    马超有言在先,今晚他的任务十分重要,从偃师顺流而下之后,一直逼近隐藏在延津渡口。待官渡火起,放过袁军大肆奔逃之后,再趁机出动,想尽一切办法,拖延阻住曹军的追杀。

    而这一点,就令甘宁更加摸不着头脑:什么时候,马家要帮助袁家打仗了?!

    所有一切不顺心的事件加在一起,令甘宁浑身不自在:“喂,带着蒸馏酒没?”他随口朝着身边一员亲卫问道官渡那里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哪里会有大火?唯有那永远深沉的黑暗,一点点吞噬着甘宁本来就剩不多的耐心。

    那亲卫见甘宁神色,知甘宁不耐已经到了极点。眉头一皱,开口道:“将军,你知道的,我们身上不可能有酒。不过…….”

    “不过什么?”

    “属下有这个!”亲卫仿佛变魔术一般,从腰间摸出了一个小瓶。甘宁接过来,放在鼻间一闻:“好小子,我倒忘了,你们这些堪比队长等级的亲卫,都能领到一瓶酒精的。”说完这句,甘宁拿出水囊,想兑一些河水当酒喝。

    可犹豫片刻之后,甘宁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他将手中的小瓶抛回给亲卫,道:“主公向来算无遗策,这次,冤就冤了,只要军功还算数儿,我们也就倒霉这一回!”

    同一时间,乌巢泽里。

    几十条木船在夜幕下的乌巢大泽飞快地前进着,船底无声地割开水面,分出两道浪花,像是锋利匕首在裁着布。这些木船没有船帆全靠划桨,在水中走得飞快,每条船上都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士兵,吃水很深。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火点正在岸边缓慢地转动,如同夜空中的北斗一样醒目。

    “主公,我军已经接近乌巢。”许褚向身后的人抱拳。他全身披着重甲,像是一头棕熊。

    “张绣那边有消息了么?”回答之人声音有些低沉,又带着一点点疲惫。

    “已看到袁营举火,伏击应该已经开始。”

    “于禁果然是帅才…….”声音这下有些欢悦,弹动手指又道:“就按计划去做吧。”

    许褚肃然道:“属下明白。”

    整个船队在乌巢大泽纵横交错的水道里小小转了个弯,朝着岸边飞驰而去。如果是大白天的话,那么岸上的人就会看到,可这个时候,黑夜成了最好的保护色。船桨偶尔荡起的水花,根本传不到那些已经在乌巢外围乱战的袁军兵士耳中。

    而船上的曹军小心翼翼避开过浅的水道或暗礁,以最高的效率接近目的地。船队很快就抵达了大泽的某一处岸边,曹军士兵争先恐后地跳下船,在岸上迅速集结。这股曹军从下船到整队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而且全程几乎没发出过声音,只有凛凛的杀气逐渐凝集。

    他们登陆的岸边,距离乌巢城的北门只有几十步之遥。乌巢城背靠乌巢大泽,三面陆地都是严兵把守,只有靠着大泽的北面防守相对空虚。在这样一个漆黑无月的夜晚,乌巢城北面甚至连火把都没安放一把不是因为他们懒得布置,而是先前那股奇袭部队的暴露,让他们觉得曹军笨拙的计划已经破产。

    这股曹军在许褚的指挥下飞快地跑到城墙底下,拿出钩索朝上一抛。十几名腿脚利落的虎卫攀住绳子朝上爬去,不一会儿就到了顶端。他们猫着腰把钩索换成了绳梯,让更多人爬上来。没过一会儿,北门居然就被这些先锋从里面推开了。

    “备火!”许褚发出命令,他身后的士兵们纷纷从身上解下一根缠着白布的粗大松枝,用火引点起火来。开始是十几个火头,然后扩散到几十个、几百个,乌巢城和乌巢大泽之间一下子被无数的火光充满。

    “杀!”许褚大喝一声。

    数千名士兵也随之大喝,连天空的云都为之颤抖了一下。曹军的奇袭部队像一把锋利的戈,狠狠地啄向乌巢城的缺口。曹兵沿着城门冲了进去,然后散开到每一条街道。一直到这个时候,守军才意识到城被突破了,他们惊慌地拿起武器,试图去阻挡。可羸弱的运粮兵又怎么可能是这些精锐的对手,散乱的抵抗几乎没有效果。

    乌巢的街道很狭窄,两侧的空地几乎都被辎重填满。许褚和虎卫们组成了一个圆阵,把中间披挂甲胄的主公保护起来,快速推进,直扑向府衙。开战前乌巢本为曹氏所有,所以城内布置他们都非常熟稔。

    然而,就是因为十分熟稔这个地方,许褚才知道,他现在仍旧在外围虽然避过了那些楼车的伪装,但这里的街道和布局显示,他们仍旧在外城而就在许褚考虑着如何分派人手,尽快焚烧兵粮、扩大战果之时,忽然身边一名虎卫发出一声叫喊,许褚疑惑地朝另外一个方向看去。他看到,在火把和灯笼的映照下,一缕青烟袅袅升起,很快青烟转成了黑烟,愈加浓烈。

    “这是谁擅自先动手了?”许褚眉头一皱,大为不满。

    “是我。”

    一个洪亮而得意的声音从内城城头上传出来,在场的人同时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全身掼甲的大将矗立如金刚,以手扶女墙,居高临下地瞪着他们。身后,是不少身披战甲的将领环绕,犹如众星捧月。

    “韩猛?”许褚仰头大叫。

    “鼠辈!”韩猛骄傲地抬起右手,极其蔑视地看着许褚:“你们自以为算计无双,却不知道,我家主公早已运筹帷幄。你们千方百计想让我家主公屯粮至乌巢,我家主公就随了你的意,让你们这些鼠辈看着冀州的富饶丰盈羞死在这里!”

    一番话,尽数道出了袁家的骄傲,在这个将计就计的完美阴谋当中,韩猛的确也感到与有荣焉:“可笑啊,你们以为,你们真的能焚烧掉袁家的粮草?!”

    下一刻,韩猛略略停顿,把身体稍微前倾,把视线投向许褚的身后:那个全身披挂甲胄的中年人被虎卫团团围住,也仰望着内城顶端。他腰间悬着一把华美长剑,韩猛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名剑“倚天”将那把剑亲手交给主公,可是一份不小的军功啊。

    然而,那个人似乎感受到了韩猛贪婪的目光,他伸手将头上的头盔摘下来,露出一张与曹操有几分相似的脸:“真是闷死了,还要听这只土狗在此狂吠,真让人心烦。”

    韩猛一愣,惊讶喊道:“你不是曹操,你是曹洪?!”

第一千零六十七章 乌巢内乱

    韩猛是袁绍手下武艺仅次于四庭一柱的大将,袁绍特意派遣他来驻守乌巢,可见袁绍便是想凭借韩猛的武勇,彻底斩绝曹操的奸计。

    然而,蛮夫之勇与绝对的实力根本不划等号。袁绍的苦心孤诣,也将在绝对的智谋之下,化作可怜的一声叹息。

    “自然是我!”曹洪接下腰间的倚天剑,,猛然朝着韩猛投过去。韩猛虽然惊愕,但反映却不慢,闪身避过后,倚天刺入石墙之中,溅起几块碎石:“既然你想要这把剑,且看你有没有命带回去给袁绍吧!”

    韩猛毕竟是脾气暴躁之人,这种人最大的一个优点,就是永远认为事情尽在掌控之中。面对曹洪这般的挑衅,韩猛仍旧不以为意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这把剑了。宝剑英雄,曹操那般鼠辈,岂能配得上这柄名剑?”

    这个时候韩猛的语气当中仍旧有一种压抑不住的狂热,得意非凡:“整个乌巢已然是我们的天下,你们这些瓮中之鳖,除了被尽数剿杀、当做我功成名就的垫脚石之外,还有何用?”言罢,他一挥手,身后一支鸣镝飞上夜空,很快从四个方向传来隆隆的声音。曹洪等人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知道一定不会是好事。

    “别激动,那只是我事先吊在城门上的四块断龙石罢了。”韩猛得意道,仿佛看着一群被玩弄于股掌当中的老鼠:“乌巢城最外围那些楼车,只是为了吸引第一波突袭部队。而断龙石一落,城门便会被阻断。你们这些家伙,以为深入内腹,却不知是进入了死地!”

    “这是谁家野狗,怎么狂吠起来个没完?”曹洪听韩猛这个家伙一直自卖自夸这么久,心下不耐多时,忍不住冲他高喊道:“主愚仆蠢,主狂仆妄,你当真以为我们便是来此自投罗网?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袁家将领的智慧啊。”

    “曹洪,今天纵然抓不住曹操,你便先将脑袋奉上当做利息!”韩猛被曹洪三番两次激住,陡然变了脸色。

    “蠢货!”曹洪轻蔑地吐了一口唾沫,随即也举起右手,开口道:“既然你的底牌都用光了,那也正好见识一番我的牌面吧!”说罢,曹洪的右手狠狠挥下!

    这个时候,外城之内又传来一阵阵轰鸣之声。静心去听,在场诸位均可以从那杂乱却有节奏的奔腾声当中听出战马的激昂这是一支不少于三千的精锐骑兵,一旦陷入这场战役当中,绝对有扭转整个局势的作用!

    韩猛的脸色登时变得煞白,可下一刻,当他看清那支部队的旗号后,不禁又哈哈大笑道:“曹洪啊曹洪,你这虚张声势的本事当真不小,差点真唬住了我。只是不知,我袁家精锐到此,你想用来作何?…….不对,这支部队是何人指派,我身为主将,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将军,此乃我刚刚所调,见曹洪此獠太过嚣张,欲一举铲平他而已。”一位将军随后抱拳开口,语气恭敬,显然对自己这次的擅自行动有些后怕。

    不过,韩猛却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元嗣,你做得不错,好好干!”

    “元嗣,你做的不错,好好干!”曹洪一脸认真,在韩猛之后,一字不差地重复了这句话。

    “你怎么学我……啊!”韩猛正在诧异曹洪所为,然话说到一半,他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一般。双眼瞳孔陡然缩小,映照出那位‘元嗣’将军手上那把雪亮的大刀。

    头颅瞬间冲天升起,韩猛直至死的那一刻,都不是自己为何会被自己手下的将领杀死那个从河东逃跑回来的韩浩,被主公派来协助防守乌巢,已经是他莫大的荣幸,他怎么还敢?

    这一变故,陡然让城头上陷入一片混乱。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像外跳了一步。而韩猛的副将韩莒子更是对着韩浩大骂道:“韩浩,你疯了?!”

    然而,他的命运,也跟韩猛差不多,这句话刚毕。他的脑袋就诡异地转向了背后,看到一个壮大的身影:那人手持双戟,刚才似乎是他无聊做了一个小动作,将韩莒子的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这个时候,那大汉的脸上,还露出一抹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老典,别胡闹了,赶紧打开城门!”许褚早就看到典韦的身影,一直憋忍着看他发威,心下早已有所不耐。

    下一瞬间,整个城头真正大乱。典韦嘿嘿一笑,一戟又结果了另一位袁氏大将蒋奇的性命。而真正识大局之人,还是韩浩,他第一时间跑下城头,带领着自己的亲卫拉开了城门:“袁氏粮草尽在内城当中,将军请迅速焚烧!”

    “不急,只要那些粮草已经都被浇上了火油,那便只需要一把火…….”曹洪很随意地撤下自己背后的强弓,架起一支火箭。一点火苗攸然而去,随即熊熊火光便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蔓延起来。

    只需一盏茶的时间,乌巢城内又是十几道烟柱升起来。火势很快逐渐大了起来,映得半个城池都红亮起来,城头上的人隐隐能感觉到热浪在远处奔腾。曹洪信步走上城头,看着韩浩麾下那三千兵马在来回奔纵着四处放火,不由回头对韩浩说道:“元嗣,我说过,这很容易,对吧?”

    韩浩颇有感慨地看着眼前这一番壮丽的景象,整个乌巢城全被一大片火光所笼罩,翻滚的黑烟直上夜空,好似曹操东临碣石时所看到的那片沧海一般,只不过海浪换成了火焰。站在这个位置,甚至可以闻到粟米被焚烧的香气这样的火势已完全不可能救得了。因此,他很是认同地对曹洪点了点头。

    曹洪俯下身去,从韩猛的右手上捡起倚天剑:“你说得对,宝剑英雄。只不过,你的主子,可不是什么英雄。”

    同一时间,于禁看到乌巢城中火起,忍不住大吼一声道:“原来,便宜行事是指此刻!”蒋济对此却摇摇头,微笑一声:“将军,还是再忍耐一下吧,我相信,这戏才刚刚开始。”

    “什么?”于禁当即大惑不解,可无论他再怎么询问,蒋济却都不肯解释了。

    而黄河上的几百艘小船之上,一名亲卫欣喜欲狂地推醒晕晕欲睡的甘宁:“将军,起火了!这么大的火,简直将黑夜都给烧着了!”

    甘宁猛然一个鱼跃起身,看着远处直通天宇的大火,仿佛都感觉到了远处那热风的飘荡,让他的血液都为之变得沸腾起来:“小子,你那酒精还在不在?”

    “在倒是在,可将军您不是不喝了嘛…….”

    “你懂个屁!”甘宁笑骂,神情颇为激动:“我刚才那个喝闷酒儿,现在可是要给身子来点劲儿!”

    亲卫一听,顿觉有理。与甘宁分喝了那瓶酒精后,果然感到胸腹气血都旺盛了很多。随后,他便听到甘宁大吼一声:“儿郎们,给我卯足了劲儿,使劲划!记住,咱们今天不是锦帆贼,要当一次打劫曹军的黄河水贼!”

第一千零六十八章 兵符

    官渡前线,张中军帐中。

    此时大帐里还点着十几根蜡烛,张和高览两个人正惶恐不安地跪坐在那里,对着一面牛皮地图发呆。乌巢的动静他们都注意到了,可袁绍那边却没有任何命令传过来,这是一件奇怪的事。他们隐隐猜到这大概是有什么重大图谋,可却不敢轻举妄动。这两个人都是官渡前线的一线指挥官,他们的举动将关系到整个战争的成败。

    所以当他们看到有人一脚踏进来的时候,都异常惊讶。

    “请两位将军尽快起兵勤王。”来人一句客套话也没说。

    张与高览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滑稽,什么时候轮到一个下人服侍的人在这里指手画脚了?而张更有些气愤:这是前线大营,一个这样打扮的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来到了他们面前,那些帐外的兵士难道都是木偶不成?!

    张当即想喊人将此人拖下去斩首,可高览却拦住了他,开口道:“你为何来到了此处?”

    “沮大人被李孚郡守收监,小人奉沮大人之命,将此信带给两位将军。”这人说完,恭敬将怀中一封信交给高览。

    “沮大人被李孚收监了,罪名呢?!”张这个时候也看出这人身份了,不过他此时口中的消息,要比他的身份更令人震惊:“李孚这等酒囊饭袋之徒,除了会帮倒忙之外,还有何用?主公留此人担当重职,当真令亲者痛、仇者快!…….”

    张愤恨地一拳砸在了案桌之上,可高览却默默看完那封信之后,脸色显然比刚才阴鸷更厉,转手将信交给张后,开口道:“沮大人当真至死都在为袁公筹谋,可如今他自身难保,我等又如何敢出兵?!”

    “两位将军,莫非只因为不想担责,便要让三十万大军饿死在异乡,令整个袁氏基业毁于一旦?!”声音从帐外传来,听起来还有些稚嫩。张与高览同时朝帐门望去,同时大吃一惊。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年方十几岁的年轻人,身穿精铁百叶战甲,手持利剑,眉宇当中紧锁一抹肃杀之气,俨然一位少年将军。

    来人张和高览是认识的,这个年轻人名叫沮鹄,乃是沮授的独子,今年方十五岁,然秉承家学渊源,甚有气度,自幼拜名师,也练得一身的好武艺。这时他入内之后,张和高览看出,此时一身戎装、身披战袍的他,与平时一身士子服的儒雅比起来,别样一番英武之姿态。

    “鹄儿?”张与高览连忙招呼,还是高览最先反应过来,急速开口道:“你可带来了奋威将军调动兵马的节符?!”

    沮授虽然隐匿不出,但他奋威将军的职位却没有丢。高览所言,自然是得了节符之后,即刻出兵救援乌巢。

    “没有那东西。”沮鹄摇头,随即有些气恼地补充了一句:“主公在家父多日不参与军务后,便收回了节符…….”

    “那你还唆个屁呀!”张终于拍着案几喝叱起来,他今天晚上一直情绪不太好。尤其是乌巢这么大的事儿,久经沙场的他,要比沮鹄更知道其中的紧要。

    “两位叔父!有无节符当真这么重要?家父的殚精竭虑、三十万大军的生死、袁氏数年基业的存亡,难道还比不过那一小小的节符?”听得张的叱喝,沮鹄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更进一步劝道。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最后一句,沮授如此出声道。

    “鹄儿,你未涉军务政事,不知其中利害。兹事体大,我等总要等主公的命令,才好出击…….”张这个时候也冷静下来,但对于沮鹄的少年意气,他却没有过多的解释。两人阅历的差距,不是几句话就能说通的。

    说一千,道一万,张和高览手下握得,是袁绍的私兵。两人不过是执行者,可不是拥有者,一旦真触及利益,是分毫不能逾越的。

    “两位叔父,你们也知道兹事体大!”沮鹄见二人身为大将,竟丝毫没有进取锋锐之意,不由大为失望。一拂袖子,迈步走到地图前,随手拿起一块粉石,点在写着“乌巢”两个字的地图位置:“这里的大火,你们都看到了?”

    “贤侄…….”两位对视苦笑一声,这其中的利害,还用他来讲?

    沮鹄对他们的反应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继续说道:“如今曹军已经在攻**巢城,若是乌巢粮草被焚尽,将军若不前去救援,则袁氏治下多年积蓄焚烧一空,三十万大军腹中空空,残喘于黄河南岸…….”

    “贤侄不必多说,此间利害,我等比你清楚地多!”高览这个时候也动气了,少年意气是好事儿,但对别人指手画脚就有些过了。

    “两位叔父既然知晓这些,为何?!…….”

    “我来问你,若是主公此时一道军令下来,让某等即刻起兵全力攻伐曹营,我等当如何?!”张开口,并指如剑指向地图上曹营所在。

    “为,为何要攻伐曹营?”

    “救援乌巢,能换来什么?不过换来粮草不失,继续与曹操旷日持久对峙。而若是主公想来个釜底抽薪,趁曹军大举进攻乌巢之时,一举攻破曹营,则这场袁曹大战尽数消弭。”高览与张一唱一和,交替交替解释道:“不要忘了,除了曹操之外,并州还有马超虎视眈眈,我们必须尽快击败曹操!”

    “可曹操袭粮多年,出兵自有防备,大军轻出,一旦无功而返,岂不全盘尽毁?”沮鹄得沮授教导,一眼就看出其中利弊。

    “所以,我们才需要调动兵马的节符!”这句话,张和高览却是异口同声。

    沮鹄一下了愣住了,他这个时候,终于明白了为何父亲多次阻止他参与政事,也明白了这两位声名在外的叔父为何如此不堪,更明白了,袁氏那潭浑水有多深。他愣愣向后退了两步,脸上一片惨然:父亲啊,孩儿愧对你这次的托付了。

    不过,少年心性,最可怕的便是会走极端。此时沮鹄虽然被无情的现实击败,但他还抱有一丝幻想,踏到张、高览面前喝道:“无胆懦夫!你们既然不敢,何必诸多借口!给我五千兵马,我去解救乌巢之难,袁公要责难下来,我一人做事一人当,绝不连累你们!”

    什么叫不连累我们,不还是要借五千兵马给你嘛…….可这样的想法二将已经懒得说出口了。正在此时,帐外又走进逢纪一人,手持节符道:“主公有令,全力攻伐曹营!”

    张和高览两人听得清楚,两个人微微露出一抹说不尽的苦笑。随后,张咬牙,上前问道:“不知主公对于乌巢那处,可有安排?主公若有不放心,我等立刻拨兵一支,去救援乌巢。曹营那处,我等当尽全力,不破不还!”

    逢纪一笑,看了一眼沮鹄,开口道:“诸位只看得乌巢火起,又岂知袁公妙计?为将恪守本分便可,其他勿要多言!”言罢,嚣张而去。

    沮鹄颓然瘫坐在地上,这一活生生的例子,彻底击碎了他的年少无知。然而,这个时候,张和高览却暗自点了一下头,走至沮鹄身旁时,俱看似不小心丢掉了一枚令符:那是能调动张和高览亲卫的兵符,虽然只有两千之军,但战力,却不下五千精锐了。

    沮鹄眼神一亮,突然又热泪盈眶…….

第一千零六十九章 西城门

    邯郸城在遭受郡守被刺杀之后的大事,西城的城门丞也在觉察到城内乱象以后,当即果断地关闭了城门。他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对危险有种天然的直觉,让手下人做好迎敌准备。

    “头儿,你也知道,这邯郸城的防守,都是由赤鹰骑暗暗中负责的。这若是真有敌人,我们又怎么分得清?”副手焦虑地问道。郡守大人被刺之后,沮授大人被收监,可是城中的动乱非但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还愈演愈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儿,沮授大人一入牢,整个邯郸县当中很快飞遍了关于郡守大人的谣言。

    而这位刚上任的郡守也真是极品,虽然上任没几天,但不得不说地说是,他那种特殊的才能,短时间内就将整个邯郸县大部分的士族大阀给得罪了。对于平民的欺辱残压,更是数不胜数。加之沮授向来在士族和民间都有威望,他这一被收监,整个邯郸城顿时动乱不停。

    如今城内到处都在厮杀,谁也搞不清楚到底谁是我方,谁是敌人,甚至连他们究竟为什么暴乱都不知道有人说是为了营救沮授大人,有人说是要将郡守大人赶下台,还有人说,是为了迎接马家入邯郸…….

    燕赵豪杰,自赵武灵王之后,便多骁勇善战。丰厚的历史底蕴,让这片大地充满着一种义气死士的浪漫主义英雄情怀。所以,城中的动乱一有苗头儿,很快就演变成一场暴乱,令这些看守城门的兵士,不知该如何应对。

    不过,那位城门丞倒是弹了弹手指:“很简单,谁胆敢来冲击城门,就是敌人,其他的不要管,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策略。”

    同一时间,邯郸城西三百里的地方,整个官道尘土迷荡,一条隐匿看不见的黑线隐隐地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带着几欲毁灭一切的气势,汹涌而来。

    雷声隆隆,铁骑所到之处,地面震颤,石砾翻飞,惊天的狂暴气息迎面而来,令人窒息。铁骑前翼,一骑浑身包裹在铁甲之中的士兵擎着一面猩红的旗帜,妖异的猩红耀人双眼,仿佛整个夜空都不能掩盖它猎猎招展的英姿。

    左手一摆,马超一引缰绳,象龙战马稀律律一声停蹄,数万战马由动至静丝毫不显混乱,数万队伍中除了呼啸的夜风与战马的喷鼻声响外,竟无一丝嘈杂。

    屏气凝神,马超紧了紧手中的大枪,极目远望,无穷苍茫的尽头,邯郸城廓若隐若现。

    不远处,三个黑点迅速出现,三名骑兵片刻的功夫就已来到了大队骑兵面前,翻身下马,领头的骑兵双手作揖,拜身道:“禀将军,前方三百里处便是邯郸,此刻邯郸城中灯火通明,人生嘈杂,但城门依然未有开启迹象!”

    微微点头,马超脸上冷漠异常,唯有一丝淡然在他的嘴角蓦然显现:“继续全速行军,务必在城门开启之前,抵达邯郸!”

    握缰绳的手指关节处用力一拽,象龙引首长嘶。身后赵云、张辽、徐晃、太史慈四将紧紧相随,整支骑兵没有任何抱怨之声,只如被惊醒的饿兽,狠命朝着邯郸那块肥美的鲜肉扑去!

    正在这时候,邯郸城内一名卫兵来报,说有一个人手持一卷文书来到城下要求开城。城门丞一听,不由得眯起眼睛,决定亲自去看一看。来的那位没穿官吏的袍子,也没腰牌。他一见到城门丞,就把文书递给他,说奉郡守大人的密令,要他立刻开城。

    “没有辛治中的副署,谁也不许通行。”城门丞面无表情地回绝。

    辛治中是指如今镇守邯郸城的辛评,一般开城门这种事,只需郡守大人一纸命令便可。不过,今天动乱频繁,城门丞不敢自作主张谁都知道,郡守大人就是一草包。辛治中的命令,要比那个草包管用很多。

    可这句话却让那胖乎乎的来人不满,面色阴沉地威胁道:“你是说辛治中比郡守大人的话还管用?”

    “主公出兵之时,曾晓谕全城,辛治中负责邯郸城治安调防,自然以辛治中之命为最先。”这个城门丞不像他的同僚那般懦弱,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来人很气愤,把文书抖开道:“你先看看里面说什么,再摆架子不迟!”说完他让城门丞扯住一头,慢慢把文书展开。当文书快展到尽头的时候,城门丞看到了落款处的大印。他想凑近看得仔细点,却发现在大印旁居然多了一把匕首。

    城门丞一惊,随手扔开文书,身形急退。那人一把抓起匕首,朝他刺去。只见寒芒一闪,刀刃已经切入了城门丞裸露的咽喉。幸好,城门丞之前有防备,刀刃刺入不深,没有结果掉他的性命。

    不过这一招图穷匕现立时让城门前一片混乱。城门丞身后的几名护卫怒吼着冲上来,那位胖乎乎的身影挥舞着匕首拼命抵抗。不过,他的武艺似乎并不算太强,在数名训练有素的士兵进攻下,显得有些勉强,很快就被砍出数道血痕。但他一直咬着牙拼死不退,似乎在等待什么。没过多久,从城门里侧的数条巷道里一下子冲出一百多人,朝着城门口杀来。为首的一女子手提长剑,大声喊道:“夫君,我们来助你!”

    城门丞的副手看到这一幕,想起自己的主官刚说过,只要冲击城楼的一定是敌人。他立刻传令下去,让守城士兵出去助阵,务必把他们截杀在城门楼前。这一百多人都没披着甲胄,甚至没什么像样的兵器,驻守城门的士兵足以应付。

    两支队伍在狭窄的城门楼前发生了激烈的碰撞。前者胜在人多势众,后者却是装备精良,往往这边倒下两三个人,那边才会倒下一个。不过前者显然事先有所准备,士兵每倒下一个,立刻会有人俯身去把甲胄和兵刃捡起来,再行反击。于是整个战局变得异常混乱,双方混杂成一团,喊杀四起。

    就在战局陷入僵持之时,从另外一个方向冲来一支军队。副手立刻紧张起来,命令城墙上的弩兵与弓兵做好准备。不过他很快又下令不要擅自开射,因为来的是一队穿着袁军兵服的士兵。这队士兵为首的主官在快接近城楼的时候,大声下了号令,然后迅速展开队形,朝着进攻城门楼的暴徒背后掩杀过去。

    副手长舒了一口气,赶紧让城头的人把弓弩放下来,避免误伤友军。不料弓弩手刚撤掉,情况就发生了突变。那些袁军士兵攻入城门楼以后,根本没碰暴徒,反而对一直浴血奋战的守军大下杀手。那些守军本来以为他们是援军,纷纷放松了警惕,此时猝然遇袭,心神大震,一下子就兵败如山倒。

    等到副手反应过来,招呼弓弩手重新施射的时候,这两支队伍已经合流冲进城门楼,而且毫不迟疑地打开城门。直至这个时候,最诡异的现象发生了,那些暴徒和兵士居然不冲出城去。反而在城门口浴血奋战,死死抵住接连而下的兵士,半分不再后退!

    而且,这个时候,那些所剩暴徒表现出的实力,一时惊呆了那些守城的兵士:他们的武艺,跟之前那些只会乱砍乱杀的暴徒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单是那密不透风的弩箭,就让人无法靠近半分!

    城门丞当即忍痛敲响警钟,整个邯郸城西门一时成了邯郸最热闹也最凶残的战场。而远离这处战场的荀谌,却悠悠捋着胡须道:“公与啊,真没想到,这一切都被你算到了。这邯郸城中,居然有如此多的暗影。不过,今日他们都暴露在了明处,还有何惧之有?…….”

第一千零七十章 早有防备的曹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扶了扶歪掉的头盔,大声对高览说。

    “早料到曹营会有防备,却想不到,曹操竟然在这个时候,还敢引我们深入!”高览的披风都被火箭烧了一半,看上去很是狼狈。

    两人此时当真急怒攻心,他们袭击官渡曹军大营的行动,一开始颇为顺利。先头部队袭击了曹军外围阵线,很快打开通道,让主力部队冲了进去。张、高以为曹营是一只袒露出软腹的狼,却没料到它居然是一只浑身带刺的豪猪。

    冲入内营之后,两人便发现,守军明显早有准备,先是猝不及防的陷坑令他们为数不多的骑兵彻底陷入瘫痪。咬着牙让所剩无几的骑兵继续冲锋进去之后,张和高览只听到了一阵人喊马嘶,之后便一切都没有了声音。

    两人无奈,只好亲率大军全力进攻。这个时候,部下的士气已经开始渐渐降低,张和高览也只能咬着牙硬冲。然而,真正冲入曹营内腹之后,张和高览才发现,两人仿佛自投入了鬼门关中,霹雳车将滚油和燃烧的草球一批批地倾泻到深入敌营的袁军头顶,隐藏在箭橹中的弓弩手不要命地射出锐利的箭矢。当袁军好不容易突破一道防线之后,还要面对的却是缀满了尖刺的沟堑。

    整场冲锋战,打得相当憋屈,张和高览左突右冲,打了半天才发现,他们竟然连一个敌人没有碰到。整个内营,仿佛一个启动运作起来的杀戮机器。处处都有冷箭、处处都有火舌,可就是看不到半个人影。

    好容易瞄准一个地方狠冲之后,张和高览发现,他们一直在用兵士的鲜血铺路,去追击一团根本触碰不到的鬼火;四面散开兵士自主冲击时,换来的又是漫天遍野、起伏不断的惨呼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打仗这么多年,第一次被打得如此狼狈,张已经快要吐血了。

    “不知道,但我觉得是不是该撤了。”高览同样很憋屈,但他却说出了张不愿说出的一句话。

    两人都知道,这个时候退回去,免不了要遭受袁绍的责难。可是,硬耗在这里,也只能将七万大军活活耗死在这绞肉机当中,被缠杀尽最后一滴鲜血那样的情况,只会让他们遭受更严重的处罚!

    同样,两人也知道,像如今这样子。偷袭不成又损兵折将的结果,已然是最坏结果时,他们也别无选择,只能吞下那枚又酸又涩又疼的毒果袁公绝不会承认他智谋不佳的,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两人成为最佳的替罪羊。

    为将无能,连偷袭都不能尽其功这不是很好的责难理由吗?

    然而,正在两人试图后退时,却发现来时的通道已经被坍塌的土墙堵死,在壕沟间移动的踏板也被翻掉。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更加猛烈,整个曹营简直就是一个死亡泥沼,袁军越是挣扎,就陷得越深。曹军守军的数量并不多,可让人感觉到处都是。即使在对峙期间最激烈的战斗,袁军都没有感到如此的绝望。

    曹军像是突然换了一个指挥者,无比灵活,也无比阴险,和之前外围的那个对手完全不同陷入早有准备的井坑之中,奇袭就成了强攻,张、高两人几乎陷入灭顶之灾。

    就在这个时候,张神兵一名兵士惊慌地大喊:“将军!火光!”

    “我知道!到处都是!”张不耐烦地嚷道。

    “不是,是乌巢方向!”

    “嗯,知道!”张一惊,急速挥手一刀,斩下了那名兵士的脑袋:乌巢方向的事,他早就知道,可他们手下的兵士却还不知道。若是任由这个兵士喧嚷起来,那所有都知道乌巢是驻粮的兵士看到乌巢的大火,那七万袁军便会彻底葬送在这里!

    不过,乌巢这个时候,难道真的已经没救了吗?火势难道已经大到在这里都可以望得见吗?

    张和高览同时想到这一点,大惊失色之后,连忙登上一座被占领的箭橹,冒着被狙击的危险回望。他们看到了平生见过最壮丽的景色当然,没那么清晰,但也比甘宁好很多。而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看到火光,本身就已说明了火势的规模。

    张和高览脸色一下悲苦起来,他们可以预想到接下来的进展:十几万腹中空空的大军被迫撤退,在敌人的追杀下四处就食。

    “撤!”两名将军仅仅只是对视一眼,就达成了共识:“拼命也要撤,这仗已经没法打了!”

    可撤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个可怕的指挥者极有韧劲,而且预见力惊人,他总能提前一步算到袁军的动向。袁军每走一步,都会被他们最不愿意见到的军械打击。

    张和高览发挥出了全部经验和智慧,百折不挠,终于在优势兵力的条件下,才勉强把伤亡惨重的部队带出来当然,他们的代价时又付出了近三千兵士的死亡。而且,若不是曹军数量过少,他们的损失还会增大。

    侥幸生还的两名将军把队伍拉回了营地。此时整个大营已经开始乱了起来,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乌巢的大火,整座大营都陷入一片绝望当中。张和高览回到营帐,还没来得及换下破损的甲胄就开始弹压骚动。

    而此时的乌巢外围,于禁一把大刀正架在了倒伏在地上的沮鹄脖子上。在于禁之前,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搏杀:于禁想不通,为何他俘虏了这支军队的主将之后,那些人仍旧奋战不休,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们主将的性命一般。

    幸好,于禁手下兵马众多,厮杀乱战更是不亚于这支部队。半个时辰之后,蒋济看到战场已经平息,才慢悠悠从林中走了出来:“于将军,这便是我要说得便宜行事。让我来看看,将军网罗到了哪条大鱼?…….咦,竟然还是个美少年。”

    “可惜可惜,我还以为,能抓住张或高览其中的任何一人。”蒋济绕着沮鹄走了一圈,越看越觉得此事蹊跷:“你非是袁氏幕僚重臣,却可统领张、高览二人亲卫部曲。这身份,倒是叫我好生起疑。不过,此事也好解决,只需将你带回大营当中,将你视为人质,让张颌高览二人一观,便可水落石出。”

    沮鹄听蒋济之意,是还想用他要挟张、高览两位将军。想到二人恩德,不由心念一动,暗下运气,准备咬舌自尽。可就在这个时候,蒋济却出手如电,一手捏住了他的喉咙,令他使不出力来:“别做傻事儿,年轻人,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于禁听此言,嘴角不由露出一抹苦笑:蒋济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可说话却如此老气横秋。不过,他的智慧,还真如耄耋宿姜一般犀利狠辣,令自己望尘莫及啊!

    “走吧,于将军,曹洪将军已经回营了。乌巢这里,已经没什么好戏可看了。”蒋济将已经制服的沮鹄交给兵士,回头一笑:“不过,官渡那里的大戏才刚刚开幕,将会精彩万分…….”

第一千零七十一章 都有后手

    马超在奔骤的象龙背上,观阅了官渡军报这份军报采用了马家最快速的飞鸽传书手段,可纵然如此,从官渡到这里,也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的时间。

    军报上言,官渡火已起。马超的心也如被火烧了一般,炙热煎熬:三个小时过去了,乌巢那里的粮草应该烧得差不多了。纵然有甘宁截江,也拖延不了曹军多长时间。若是在曹军大举渡河之时,马超还未攻下邯郸城,那正常战争的主动权,就掌握在了曹操的手中!

    毕竟,曹军一旦追击到了袁绍,无论是生擒还是斩首了袁绍。整个袁绍治下,说不得都会想曹氏俯首称臣。马家可以耍无赖进兵抢夺,但曹操就会那么眼睁睁看着吗?

    所以,马超必须在今夜攻陷邯郸城,俘虏袁绍的家眷,尤其是他的二子袁熙和三子袁尚。如此一来,马超便可尽数掌握主动,扶持任何一人为袁氏后主。届时,青州的袁谭定然不甘寂寞,咬着牙也要冲击曹军。如此一来,袁家的治下,才能成为马家的囊中之物!

    一炷香之前,探子已经来报,言邯郸的西门已经洞开。暗影和荀谌调动的一支兵马正在浴血奋战,急切请求马家大军速速进城。想到这些,马超紧握大枪的指节猛然过分用力,一片惨白:“快!再快一些!”

    而这个时候,邯郸西门那里越来越岌岌可危。敲响警钟之后的西门,顿时吸引来了大股袁家的前来。尤其可恨的是,这些袁军似乎明白了暗影们的用意,不再上前冲击,反而仗着强弓射程远的优势,将整个甬道团团围住,死命像甬道里倾射箭簇:暗影和那队兵马没有大盾护身,顿时死伤惨重。

    而且,那些听荀谌之命行事的兵士,见状有些出工不出力的感觉。开始渐渐朝外城躲去,全靠前方那些身手矫捷、武艺非凡的暗影用命来换取最为宝贵的时间。

    “夫君,该发动底牌了。否则,我们都将死在这里!”韩梦翎大腿已然中了一箭,大门之家的她硬是咬着牙没有呼痛,只是眼中已经噙住了泪水。

    她哭是因为眼前的端木不明宽厚的臂膀上已经鲜血淋漓,三支就差半分便能要了他性命的箭簇随着他的奋战微微颤抖不已那是他保卫妻子的忠贞代价。

    此时端木不明闻韩梦翎之言,圆润的脸庞上也露出几分狰狞,朝着前方的敌军大吼道:“寒古古、张灿,你们两个快滚出来!老子这身肥肉,已经快顶不住了!”

    话音刚落,一剑如秋月长虹,闪耀出一片血花,从那些正射得不亦乐乎的弓箭手阵中喷溅而起。接下来,一柄大锤仿佛从天而降,直接砸入最密集的弓箭手阵型当中,寒古古身形如豹,几个闪跳之后,便已经冲入弓箭手阵型当中,随手抓起一名弓箭手的脚踝,原地便抡起来。

    两人俱是从敌军后方跳出,虽然只有两人,但一重一利、配合默契,竟然将五百人的弓箭手阵搅得天翻地覆。远处的荀谌看到两人身影,脸色不由一惊:那两人他见过,便是一直隐藏在他家中的一名粗野僮客和哑巴。竟没想到,这两人身手如此了得!

    而再往深处想,荀谌只觉自己的身体一阵发冷:这暗影实在太狡猾了,先是派端木不明呈献文书,伺机想刺杀了城门丞,然后又让一半人发起正面冲击,给守军造成阴谋已经全部发动的错觉;

    在这个关键时刻,他们才让自己调动的、已经换上袁军服侍的家丁接近,此时守军的心中已经形成了思维定式:前面两次来的是敌人,那么第三次怎么也该是友军了吧?结果…….敌人居然是一分为三,彻底耍了他们一把。邯郸城敌我难辨的混乱局势,给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否则守军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误判。

    然而,到了这坚守的时刻,他们竟然还埋伏两名绝世高手伺机而动。这夺城计谋一环扣着一环,当真缜密到了极致马家暗影的能量,由此可窥一斑。

    “不过,还是那句话,暗影暗影,只有隐藏在暗处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如今你们底牌用尽,还能翻起什么风浪来?”荀谌心绪稍定,敌人千算万算,还是没有算到核心。如此,花样越多,越增笑料。

    “坚持住!”端木不明吐血的口中,死死吼出这一句:敌人箭簇虽然隔了远距离的消耗,但血肉之躯毕竟不能抗衡这等杀器。已经伤及皮肉骨骼的端木不明,若不再及时接受治疗,很有可能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夫君…….”韩梦翎的声音有些哽咽,她看到前方寒古古已经被架住了双手,而张灿的长剑也被两名盾手抵住。身后那些荀谌家丁,更是畏缩如鼠。然而,直至这时,韩梦翎都没想过撤退:“你们上啊!主公大军旦夕即至!”

    “臭娘们儿,还敢让我们去送死,告诉你,我们……”一名家丁仿佛是那批人的首领,趁着弓箭稀少的时候,大步跳到韩梦翎之前:“我们来这里,可是还有任务在身的!”说着,这人很快举起了右手。

    韩梦翎脑中猛然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从这人狰狞的面容之上,她以女人特有的直觉,看出了最邪恶的出卖。她知道,下一瞬,只要他的大手落下,这些暗影定然会瞬间死在这些刚才还是自己人的刀下!

    可是,未待那人右手落下,韩梦翎的眼神就越过了那人的肩膀,美丽的容颜上,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那不是临死前的觉悟,家丁首领很快解读了韩梦翎的表情。他遽然回头一看,城外远处,一长串的火把形成了一条蜿蜒的火蛇,正急速地向这里行进。之后,隆隆的马蹄声盖过邯郸城里的嘈杂,传入他的耳朵。

    仿佛只是一刻,那条蜿蜒的火蛇陡然便化为了一片火海,犹如在夜空下狂舞的巨龙。咆哮着冲着邯郸城汹涌而来,突如其来的火光刺的首领几乎无法睁眼,只好下意识用手挡住双眼,借着手指之间的缝隙,他看到火龙的前方,一人一骑已如狂怒的战神一般,穿过自己的身旁…….再下一刻,整个甬道,彻底被火龙湮灭!

    很快,残余的暗影就将端木不明扶到一旁,抬上了担架之上。而韩梦翎一心二用,一边关心着端木不明,一边留心刚才那人的举动那人倒是识相,在马超到来之时,立即让他身后众人汹涌上前,摆出了与敌人拼死一战的姿态,很容易避过了马超的眼睛。

    可是,之前那人的眼睛当中,闪现出的,不仅仅是羞恼和愤恨,还有更多阴谋败露的不甘这一点,韩梦翎没有证据,但她总觉得,这事需要向马超汇报一下。

    当然,是在战后。

    而再回头,韩梦翎看到的,是马超一人冲破五百弓箭手兵阵的雄姿。他的手法依旧暴虐鲜明,盘龙卧虎枪和大槊之上的四具尸体,以及他们临死前的惊惧和不敢置信,诉说了他们对于这位杀神到来的态度。

    很快犹如无数游离的火光再次从冲天的火海中迸发出来,又仿佛是一朵巨大的火焰蒲公英,被狂风吹动,无数细小的绒毛自那燃烧的花枝分离,向空中各个角落散布开去。震动大地的马蹄声,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从甬道那处宛如山洪爆发一般狂涌而出!

    “友若,该动手了。”一人这个时候站在荀谌身边,轻声说道。荀谌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类似于呢喃一般喊出:“公与,你终于出现了…….”

第一千零七十二章 何需伪造?

    “陛下果有鬼神不测之谋略,帝皇之手笔。小先生此阵亦然吞吐天地之机,冲和阴阳之气,中参大道,外蕴风雷。我用兵多年,原以为我胸中所学,穷究天地,可著书论道,不曾想今日见小先生此阵,方知兵法精妙,人外有人。”声音醇厚而深沉,但带有几分喜意。

    火光之中,终于映照出曹孟德那张焦黄而黧黑的脸,显然这些时日的操劳,令曹操有些憔悴消瘦。但此时他的眼睛却如那跳跃的火光一般,明亮而有生气。

    不过,下一句回复的声音,竟有些阴沉和不甘:“这是给马孟起预备的八阵图,可惜,两次他都没有中计,不能一窥此阵威力,当真遗憾!”

    庞统信步走出,站在曹操这位用兵大师身旁,竟然没有半分失色。虽然短小的身躯和古怪的长相令他显得有些诡异,但就是这种诡异,才更让人对他不敢有半分不敬。

    而这时曹操听到‘马孟起’这个名字,却微微皱了皱眉:“马孟起的确也是一代奇才,此番他在并州连环用计布局,大军四出,竟然短短不足一月,便将那盗匪丛生、错综复杂的彪悍之地囊入手下,当真令曹某佩服。”

    说完这些,曹操才露出了一抹欣悦的笑容,感慨道:“也亏了并州那般复杂的地方,才牵绊了他这些时间,使得陛下的大计猝然发动,令袁绍一溃千里。今日,便是曹氏彻底抹灭袁氏之时!”

    庞统见曹操今日心绪很高,他的心情也不由转好一些,撇嘴调侃道:“曹公,如今就大举进攻,未免有些太心急了吧?张、高览至少还有五万大军,二人亦是百战名将,若不收入麾下,是否有些遗珠之憾?”

    “庞先生言之有理,只是不知先生还有妙计否?”曹操呵呵一笑,他爱才如命,对于张、高览两人,自然不会放过的。

    “只需曹公手下韩浩手持一封钧令,两人必然俯首称臣!”庞统也不谦虚,同样嘿嘿笑道:“荀令君书法超绝,想来临摹一番袁公手迹,不是什么难事吧?”

    “何必需文若临摹,袁本初自然会将这二人同那五万兵马拱手相让…….”曹操在此对着庞统高深莫测地笑了一下,转身回到了中军帐当中。而庞统则看着曹操的背影,恍然间仿佛想到了什么,神情猛然一动:这个人,也许能击败马孟起也说不定……

    同一时间,张和高览已经在诸营忙碌了许久,一边维持秩序,一边调动部队,提防曹军偷袭。正在这时,亲兵却匆忙叫他们返回帐内,言袁绍派来了一个使者。

    这名使者来自于主营,并没有手持袁绍手谕,只是传达袁绍的一份口叙。口叙很短,先是质问这两个人为何如此无能,然后叱骂他们为何折损如此严重,最后宣布撤掉他们两个人的兵权,立刻前往主营去领罪。

    沮鹄与两位关系匪浅,两人尚且不敢完全信任。而这人无凭无据,单凭这一番话,按说不足与信。然而,两人又是默契对视一眼后,竟然相信了那人的话原因很简单,他们很了解他们的主公,这样的事情,完全在意料当中。

    更何况,来人头发灰白,脸形极瘦,下巴尖得好似一枚锥子。尤其还长了一双令人难受的三角眼,更是给人一种贪图利益的薄情之感拥有这幅尊容的,自然是袁绍的核心策士许攸。如他这般身份的人,根本不需要对张、高览两人说什么谎。

    许攸一动不动,面沉如水。而张和高览又一次惊恐地对望了一下之后,高览站起来问许攸:“许先生,不知主公将对我等如此定罪。”两人跟许攸的关系并不怎么样,事实上,他们这些军方大佬,同沮授的冀州派和辛氏兄弟这些颍川人关系都不错,恰恰同许攸、审配、逢纪这三人的南阳派关系不佳。但胜在没什么大恨,高览试探一下,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可许攸的回答让他们两个如坠冰窟:“正如两位想得结果一样。”

    “当真会那样?”高览脸色如土,绝非是被吓得,而是身体的一种冰冷,侵蚀了他所有的活力:“我们跟主公那么多年,主公竟然为了他的面子,要致我们二人于死地?”

    “主公太过无情了吧?”相较于高览的心死,张倒是被气得嗷嗷叫:“我们从主公起兵开始,便苦心跟随,这么多年来……”

    “正因为你们跟了主公这么多年才不知道这些。如今乌巢起火,我军败局已定,主公不找你们这两人替罪羊出来,他面子怎么会过得去?”许攸打断张,平淡不惊地说着,仿佛在对二人说着他人之事一般:“河北四庭柱,自今日起,便将成为历史了…….”

    张的愤怒一下子停滞住了,看战果他们这两庭柱这次确实无能,也确实战败而归,折损了河北兵势的威名。这场大战的替罪羊不扣到他们两个头上,简直不可思议。可问题是,现在大军都快要完蛋了,主公还在乎这些面子虚名作甚?!

    急速撤回冀州,拒河而守、御敌于国门之外才是他最该考虑的问题!事实上,两人就是想凭着这点戴罪立功,挽回他们在这里的大败再怎么说,这是袁绍的命令,他们最多是指挥不当,并未犯致命的错误!

    甚至,两人还问过逢纪,需不需要派兵增援乌巢!!

    然而,现在,一切都破灭了。张看着高览,有些灰心丧气地问道:“那怎么办?”

    “只有一个办法了,就看你敢不敢。”高览悠悠道。

    “什么?”

    “再去一次曹营。”

    “还去?这次更打不动啊。”

    “谁让你去打了?咱们可以去投…….”

    张眼睛一瞪,“刷”地抽出刀来,高览往后一跳,连声问你要干吗。张一笑,挥刀就想砍向许攸。

    “慢慢慢!”许攸刚才还是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看两人有趣的表演。可想不到这两人果真是说干就干的武将,还想拿着他的脑袋到曹操那里表诚意,他当即就着慌了:“别动手,自己人!”

    许攸这句话一下将张整得苦笑不得,尤其帐内的气氛,更是有趣不已:之前许攸一副高人模样,冷嘲热讽居高临下。可现在他瘫坐在地上,面对着张的大刀瑟瑟发抖,实在让人有些反应不及。

    “许先生,你这个玩笑可开大了。”高览这个时候也抽出了刀,架在了许攸脖子上:“我们这是要去投曹,您跟着掺合什么?”

    “老夫本来就是曹操的人,怎么能说是乱掺合?”许攸这句话脱口而出,但说出来之后,似乎又觉得自己有些跌面子,又改口道:“不,老夫跟曹操乃是奔走之友,是曹孟德多番劝诱老夫,老夫才弃暗投明。”

    张和高览两人听了,又是对视一眼,随后望着许攸嘿嘿冷笑:这样的消息可是雪中送炭啊,要是将许攸交给主公,那主公说不定就会自动将许攸当成替罪羊…….

    许攸何等聪明,见两人神色,立时就明白了两人心思,赶紧开口道:“别痴心妄想了,主公的性子你们难道不知?按我说,他非但不会饶了你们两个,还会将咱们三人都斩首示众。老夫这次打赌输给曹孟德,愿赌服输,你们二人,愿来便跟着来,不愿来就念在咱们同僚一场的份上,各走各路!”

    张和高览两人一叹,同时收起了刀,搀起了许攸……

第一千零七十三章 诡异的仇人相见

    刚刚平息的官渡战场上,出现了一幅奇景。刚才还一脸凶煞叫嚣着要踏平曹营的两个将军,此时却像两个做了坏事的小孩子,带着少数几个亲兵慢慢走到营前,双双跪下,手都绑到了背后。

    相对于张、高览两人的狼狈,许攸却有些闲庭信步的意味他熟知曹孟德秉性,对于他的来投,曹操定然会欣然相迎的。

    曹营的大门很快打开,全副武装的重铠步兵列队而出,把他们两个人团团围住。

    “我等特来降曹公。”高览抬头,对刚刚还是敌人的士兵们说道。

    “曹公不在。”士兵很冷淡。

    “那主持大局的是谁?”

    “是我…….”

    一个阴冷而偏执的声音传来,然后张和高览惊讶地看到,一位面容很是古怪的小孩被一群侍卫簇拥着,走上前来。他的眼神,丝毫没有落在张和高览身上,而是对这两人身后那个不拜的许攸,阴冷的气息,仿佛一条盯紧了猎物的毒蛇。

    “是你?”许攸的脸色陡然变了,他怎么也想不到,驻守曹营的,居然是这个差点被杀死的家伙。

    “许先生,多日不见,您倒是康健如昔啊。”庞统皮笑肉不笑地恭维了许攸一句,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还有意无意地摸了摸脖子,也不知是不是在提醒两人之间的恩怨。

    张和高览两人见状,已然知晓两人之间定然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当即跪立在一旁,默然不作声,静观事态的发展。

    “咳咳,那个,老夫之前对小先生多有失礼,今日特来向先生请罪。”许攸看庞统动作大骇,生怕庞统翻起旧账在此清算。甚至,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左右曹军士兵很古怪的眼神,仿佛随时就在等庞统命令似的。

    可庞统听了许攸的话后,再没有开口说话。但也不看向张高览,两只眼睛默默盯着许攸,仿佛凶残的豺狼正在思量对眼前鲜美的猎物从何下口一般。

    许攸被庞统的眼神盯得发毛,忍不住想多说两句解释一下。可想到两人先前撕破脸的生死仇怨,也知庞统根本不会放过他,当下,眼珠一转,竟然隔过庞统大声呼道:“阿瞒,老夫来也,何不出营相迎?!”

    许攸这是在赌,他赌曹操不会亲身涉险乌巢,只能藏在这主营当中。虽然这样做会彻底激怒庞统,但他知道,这是他能活下来的唯一机会。

    然而,嘈乱的声响当中,并没有传出曹操的回应。唯有庞统嘴角的讥讽越来越浓厚,死盯着许攸的眼神,也越来越戏谑。许攸真的慌了,他想不到自己智谋无双,所有事物待价而沽的结果,就是换来今日走投无路的境地。他不想承认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愚蠢,但在庞统的步步紧逼下,他只有一步步后退,希望能找到背后的依靠。

    正是这个时候,他听到身后有一阵兵马行进之声。欣喜欲狂,他猜测这是曹操归来来,急速扭头向后望去。同一时间,默默关注事态发展的张和高览两人,也被这支行军声音惊动,一同向后望去。

    许攸的脸色大变。

    张和高览的脸色亦然酸楚不已。

    唯有庞统,对着马上一位文士装扮的年轻人,露出了一抹会心的微笑:“子通,你回来了。”

    可未待蒋济回复,他身旁便传来一声惊怒至极的嘶吼声:“张、高览,你们二人在此做什么,河北有无头将军,可没有屈膝鼠辈!”说道这里,被绑缚在战马上的沮鹄一眼又望到许攸,更是鄙夷叱喝道:“许攸?!定然是你勾结曹贼、出卖忠良,令袁公基业毁于一旦!若不是我无力杀贼,定然当下便取了你的狗命!”

    “能直呼这三人的名字,而且还说得张将军和高将军两位面由愧色……”蒋济一笑,当下又看了沮鹄一眼道:“我现在对你的身份,越来越感兴趣了。莫非,你就是袁绍的三子袁尚不成?”

    可庞统却对眼前的混乱不屑一顾,唯有听到那人说要杀了许攸的时候,他的眼中才陡然一亮。一把掣出身边侍卫的腰刀,走向沮鹄道:“我给你这个机会!”说罢,庞统一刀挑开沮鹄身上的束缚,将刀交给了沮鹄:“杀了他!”

    这样的变故,登时令于禁傻了眼,但反应过来后,他一把夺下沮鹄手中的刀,叱喝庞统道:“你这是做什么?!”

    可奇怪的是,庞统没有吭声,蒋济倒是越来越有兴趣了。他又悠悠将刀从于禁的手中抽出,递给沮鹄道:“杀了他…….”

    于禁大惑不解,但在蒋济坚定的眼神下,他想到蒋济多次的神机妙算,还是屈服在蒋济的固执下。

    然而,这里一波既平,张、高览那里一波又起。两人虽然被绑缚起来,但那不过是投诚时做做样子,并未真正绑成死结。看着沮鹄手中握刀朝许攸一步步走去,两人也不管什么投靠曹公之事,当即挣脱了身上的绳索,同时抢在沮鹄面前。

    高览一把抱住了沮鹄的腰,张则又夺下沮鹄手中的刀:“你疯了,就这样让曹军看着我们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庞统揶揄一声,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原来两位将军在心底下,还认为自己是袁家将领。那此时来我们曹营,想必就是死间之计喽?”

    庞统一声话落,四周曹军兵士纷纷举刀架弩,齐齐防备起张、高览等这些人,局势一下紧张无比。许攸见状,已经被刺激地急怒攻心:“曹操,曹阿瞒!你此时若再不出来,老夫就要死在乱刀之下了!冀、幽二州,落入马孟起之手后,你可莫要后悔!”

    “许先生,您可真会开玩笑。如今马孟起困顿于晋阳城中,四方大军漫野撒出,收复乐平一郡尚且不得,又何谈冀、幽二州?!”蒋济听许攸这个威胁有些新鲜,不由开口驳斥道。

    “哼!井底之蛙,只顾当下。”文人被逼急了也有脾气,尤其是小人的文人,更是性格莫测。此刻许攸眼睛都不眨走过被高览抱住的沮鹄,来到蒋济面前,居高临下地讥讽道:“你当真以为马孟起同你一般无谋?我告诉你,你们都以为马超会趁你们大破袁绍之后,利用庞德十万大军进攻魏郡?错!那只是马孟起故布疑阵,他真正的目标,是邯郸!”

    “邯郸?!”蒋济和庞统两人闻言迅速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乱。以这两人的才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最可怕的结果。

    而这个时候,大营之内,也终于传来一声略带恼怒悔恨的声音:“都给我停下这场闹剧,全军速速开拔,全力进攻袁营!粮草补给,由任峻、毛督办,要源源不断供应至大军尽占冀州!”

    曹操的身影陡然出现,许攸当即大怒,正欲找曹操理论,却见曹操眼中闪动着那跳跃的怒火,乃是一代霸主独有的愤威。当下在曹操一撇之下,识趣不再言语。

    然而,此时庞统却不惧曹操这等威势,开口道:“曹公,我有一计,可令二十万袁军不战自退!”

    庞统道完,许攸、张、高览三人顿时面苦如瓜。尤其是许攸,毫不避讳对庞统投去恶毒嫉恨的眼神…….

第一千零七十四章 沮授计中计

    邯郸城中,马家军很快便展开了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此刻的马超环甲罩体,锦袍披身,在杀散那些弓箭阵兵、救出寒古古和张灿后,正带着五百亲卫在甬道之前来回疾驰,身后五百亲卫高举着***不断厉声大吼:“城内的袁兵听好了,天将军已带十万大军杀入邯郸,尔等缴械投降,还可留得性命,拒不投降,则打破城池,鸡犬不留!”

    “打破城池,鸡犬不留!”

    “打破城池,鸡犬不留!”

    “打破城池,鸡犬不留!”

    五百亲卫身后,不断涌入的马家骑兵纷纷狼嚎响应,连接不断,气焰熏天!

    更远处,那些还在城外的马家大军听到此声,也是群起响应,声势震天!

    当然,即便这些袁军拒不投降,马超也只会杀败这些袁军而不会屠杀百姓,更不会真去杀邯郸城的鸡和狗。他这样的原因,只有一个:兵不厌诈,打仗本来就是要拼士气的……

    果然,见马家军如此声势,守在城头上的袁军顿时骚动起来,这些城内的袁军都只是临时纠集的民壮,而且大多都是老弱病残,而马家军军却是真正的百战精锐,他们身上的杀气那可不是装出来的,而是杀人杀出来的!

    “不要慌,大家不要慌,大梁城高沟深,贼兵打不进来!”

    这么大的事件,自然惊动了邯郸城治中辛评,此刻他骑着马,在城头上来回飞奔,连连大吼。不过这些临时纠集起来的民夫显然是被吓坏了,不少人甚至扔掉手中的木剑竹戟或者农具,转身就跑,有人带头便立刻有人效仿,不到片刻功夫,城头的“袁军”就跑了近百人!

    “兄长,这样下去不行!”文士装扮的辛毗大步上前,疾声道:“为今之计,只有遣一员上将下去斩了马家大将,则马家军气焰自然消解!”然而,话音刚落,两人便听一声极其惨烈的哭嚎,回头一看,正好看到别部司马眭元进被马超一枪洞穿,在他还未完全死去之时,擎着他的尸体四处炫威,令一些胆小的袁军纷纷缴械跪地投降。

    “如今邯郸城,不,整个袁公帐下…….不,整个大汉天下,何人武艺还是马孟起敌手?!”辛评面色惨然,想着昨日还跟自己一块儿饮酒的眭元进此时已成如此惨状,当即不知如何是好。

    辛毗闻言,也是一阵默然:当今世上,所有人都认为,如今可以与马超一战之人,唯有江东那位小霸王。可这里距江东十万八千里,孙策又怎么可能与马超一战?

    而就是这时,马超身后亲卫顿时又山呼海啸般欢呼起来,反观邯郸城头的袁军,却越发混乱起来,只片刻功夫,便已经又逃散了数百人,原本挤满人的城头,一下就变得稀稀落落了起来,而且,剩下的数百士卒也大多神情惶然,毫无斗志。

    辛评知道再这样下去,刚根本不用马家军攻城,邯郸城就已经完了!然而,就在此时,辛评和辛毗两人同时听到一声:“我去迎战马超!”

    两人惊喜回头,可看到说话之人后,脸色不由更是凄苦。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袁绍最疼爱的三子袁尚,此时他全身掼甲,颇有几分百战名将的英武。但事实上,两人心知肚明,袁尚的武艺同马超比起来,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我自幼拜师河北四庭柱,习武已然十年,今日马超前来,正当借他首级,扬我威名!”袁尚见两人神色,不由开口激励道。

    “少主,颜将军曾与马超交手,亲口言不是马超对手。而韩老将军、文丑将军亦然或多或少死于马超之手。少主切不可意气用事,断了袁氏命脉啊!”辛评赶紧拉住袁尚,说什么也不敢放手。

    而同一时间,辛毗也拉住袁尚另一只手,急劝道:“少主,千金之躯,不立于危堂。这等战场拼杀之事儿,还是交予守城之将为好!”

    “你们二人也瞧不起我?!”袁尚当即大怒,一把挣脱这两人的纠缠。点起袁绍留给他的三百先登亲兵下城来战马超,如他所想,事到如今,也唯有靠他的武勇来提振袁军的士气了!

    “蠢货!”远处的沮授第一次忘了圣人之训,脱口大骂道:“怎么袁氏一族尽出蠢蛋!一个李孚还不够,现在又要加一个袁尚?!”

    荀谌闻言,想要提醒一下沮授。可随后想到袁绍、袁谭还有袁熙这些人,发觉自己竟然没什么可以辩解的。只好叹了一口气道:“公与,赶紧发动吧。若是少主真落入马超之手,则此战已完!”

    “如今只涌入三千马家军,我留下的计策,足以破七千多人!可恨啊!”沮授此时真的无法形容他的感受,仿佛加入袁氏之后,他所有的计谋从未有过锦上添花,全是被袁家人破坏殆尽:“发动吧!……”

    咬着牙说出这番话,沮授感觉他的胸中气血已经开始翻腾不止。随后,他身后的兵士,便射响一直鸣镝箭。

    尖锐的箭声陡然响便整个邯郸西门,城门甬道处的荀谌家丁听声之后,在那名头目的带领下,急速跑至邯郸城中。韩梦翎见状不妙,心生警惕。然而,毕竟腿上有伤,跟随不上,眼睁睁看着那头目带着阴谋得逞的笑容,狠狠按下了甬道处的一块砖壁。

    ‘轰隆’一声巨响,一片人马尸首分离的惨状,飚射的鲜血犹如血箭,一下射了韩梦翎满身满脸,巨大的冲力,甚至还让一个一个趔趄倒地!

    惊愕抬头,韩梦翎发现,甬道尽头,一块巨大的断龙石轰然挡在眼前。汹涌而进的马家骑兵猝不及防,顿时被这块巨石压在身下,可以看出,有些战马被从中砸断,马上的骑士或被压成肉饼、或双腿齐断,殷红的血液和内脏汁液在一阵凄厉的惨叫声中,慢慢顺着巨石的缝隙铺展开来…….

    马超愕然回头,怎么也没想到此时还有如此变故。而再一抬头,他发现,那些原本兢兢战战的民壮都傻了眼。可在他们旁边,却陡然出现了一大群身着优良盔甲的袁氏兵将,锋利的摧山弩弩尖正闪动着幽幽的寒光,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快奔袭至城墙之下!”马超大惊失色,第一时间便吼出这条命令:任何弩箭都不能垂直射击,城内空荡没有遮挡物,只有藏在城墙底下,才能幸免于难。

    可惜,阴谋都是在被发现的那一刻,才露出最狰狞的面孔。马超的话音刚落,呼啸的风声便从耳边穿过,一支巨大的弩箭擦着他的脸颊,直直射到了他身后的亲卫身上。巨大的惯性在射透那名亲卫的身体后,还带着他撞击倒身后四五名亲卫,才堪堪止住。原本严密不透的阵型,顿时出现了裂缝。

    接下来,第二支、第三支、第十支、第百支弩箭瞬息而至,已经奔入城中的马家军顿时成了瓮中之鳖,眼看就要被这一毒计活活玩儿死!

    “究竟是谁?!”马超凄厉大吼,这个时候,他的脸色惊怒气愤到了极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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