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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国色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     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44章

    等到马车行至正阳门之前,俞蕴之突然望着楚岳,正色道:“今日之事还望月公主能够替本宫保密,否则若是被旁人知晓的话,恐怕禁宫之内还会再生出事端,如此本宫定然也会心存愧疚。”

    见着皇贵妃满面郑重之色,楚岳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羞窘,赶忙点了点头,算是将此事给应下了。俞蕴之清楚楚岳的品性,此刻也便能放下心来。

    回到关雎宫之中,俞蕴之便落座在软榻之上,心下倒是不急着将此事告知楚尧,毕竟还得与四叔商议一番,方才好做下决断。

    ******

    有吴太医以及辛夷的细心看顾,加之源源不断的补药不住的往关雎宫之内涌来,使得俞蕴之后脑处的伤口也好的极快,不多时便结痂脱落,长出了淡粉色的皮肉。这段时日,因着禁宫之中还流传着有关梦魇的传言,所以安太后即便对俞蕴之暗自恼恨,倒也不敢再次出手了,否则她太后的颜面若是扫地,忠勇侯府也承受不住这份打击。

    因着俞蕴之受伤的缘故,楚尧也许久未曾行男女之事了,偏生这人也不知到底是何想法,明明身为帝王,后宫之内不知有多少女子等着他临幸,偏生楚尧一个不碰,只是兀自忍着,如此过了一个多月,等到俞蕴之身子复又能够承宠之时,被楚尧这厮折腾了许久,方才罢休。

    如此一来,俞蕴之好悬无法起身,偏生她心中还记挂着善宝阁之内生出的事端,只得忍着周身的酸软,径直出了禁宫之中。

    就在俞蕴之为了哑妇之事奔波之际,朝堂之上倒是生出了难得的好消息,先前楚尧派严于翼去攻打安王楚玄,眼下那位姓尉迟的小将与楚尧里应外合,将楚玄给径直拿下,如今已然在押往京城的路上了。

    俞蕴之此刻还并不清楚,那位姓尉迟的小将,正是当日对她极为无礼的尉迟修宜,当日尉迟修宜留在京中,便是为了查探永安侯辰均的死因,在确定了永安侯乃是被安王楚玄所杀,尉迟修宜便未曾再在京中耽搁,马不停蹄的赶往琼州,如此方才能够保下一些人马。

    现下被安王楚玄给囚禁的辰语已然被救了下来,如此重人便都清楚,已然大腹便便的辰语小姐,竟然是被楚玄给用了强,方才会怀有身孕。如此楚玄在辰家军眼中,当真仿佛过街老鼠一般,这厮不止利用了辰水,借机杀死了永安侯,还糟蹋永安侯府的嫡出姑娘,亏得先前还有不少军士为楚玄卖命,如今真真是毁的肠子都青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行军过程之中,严于翼不知因为何故,竟然一下子中了风,如此接管他手下军士之人,便是他的独子严臻。

    说来严臻也是有些可怜,他虽说是严于翼的独子,但却只是个继室所出,当日对俞蕴之下手的严琅,则是严于翼先前逝去的原配之女。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恐怕严琅这原配所出的嫡女是要被欺辱一番的,但严臻的生母王氏,乃是真真正正的世家女,自然是做不出苛待嫡女的腌事。

    但即便王氏娇养着严琅,严于翼对继室也仍是存了几分防心,认为王氏会对严琅不利,所以便将严琅亲自带在身畔教养着,方才养出了那么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性。

    身为骠骑大将军夫人,王氏早便对严于翼冷了心,只是好生教导着后来所出的嫡子严臻。因着王氏真真是一位颇有才学的女子,且品性极佳,真真将严臻教成一副忠君爱国的性子,但越是这般,严臻便越不得严于翼欢喜,也幸而骠骑大将军府只有严臻这么一位少爷,否则他与王氏母子二人的日子便有些难过了。

    楚尧在知晓了严臻的处境之时,不止出手相助过一次,严臻原本便是个重恩情的性子,更是将楚尧奉若神明一般。此次严于翼陡然中风,虽说其中没有严臻的手笔,但自他接管这二十万军士之时,这些军士的掌控权又重新回到了楚尧手中。

    所以此次派兵出征琼州,真真是一举数得,不止趁机打压了秦源这老贼,还将严于翼手中的兵权给夺了,便连楚玄这个心怀不轨的王爷也被押解回京,如此顺利,真真让楚尧心下畅快非常。

    之于朝堂之上的消息,俞蕴之也算是知晓一二,但了解的却并不算透彻,只不过楚尧每夜都好似有用不完的精力一般,着实让她有些难以消受。俞蕴之如今已然二十有四,自然不必刚刚及笄的女子。而楚尧也是二十有六了,称之为正值壮年也不为过,偏生这厮视后宫佳丽为无物,这一点既让俞蕴之欢喜非常,又让她有些苦恼。

    拖着极为疲累的身子赶到善宝阁之中,俞蕴之将将见着俞臻,便赶忙福身行礼,惭愧道:“四叔,蕴之真真知错了,先前是侄女儿思虑不周,这才使得安氏病情反复,如今她身子可好些没有?”

    见着蕴之面色苍白,俞臻自然是极为心疼的,先前对俞蕴之生出的愠怒早就烟消云散,恨铁不成钢的斥了一句:“安氏的身子已然无碍,你也无需太过愧疚。在禁宫之中都不知好生将养身子,过来让我给你诊脉。”

    闻声,俞蕴之也未曾推拒,便径直落座于俞臻面前的八仙椅上,皓腕搭在脉枕之上,俞臻仔细的探听着脉象,待发觉侄女儿竟然是彷如珠玉一般的滑脉之时,当真颇带着几分惊喜,开口道:“蕴之,你竟然怀有身孕了!”

    俞蕴之万万未曾想到,自己竟然会在此刻怀有身孕,先前产下和安之时,因着难产的缘故,她已然有些损了身子,本想着近来应当不会怀有身孕,却不想孩儿来的如此意外。

    如今和安也快满七岁了,时隔七年,再产下一个娃儿,她也有能力护住自己的孩儿,使之不为旁人所伤。每每想起被送到秦国公府的和安,俞蕴之心头便一阵酸涩,恨不得将和安给接到关雎宫中,方才能够平复心中的愧疚。

    见着俞蕴之眼眶微红,俞臻倒是有些惊了,赶忙问道:“可是身子不爽利?”

    微微摇头,俞蕴之忽的想起正事,将正堂之中伺候的丫鬟小厮都给尽数摒退了,赶忙问了一句:“四叔,您可是对安氏动了心?”

    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俞臻怔然过后,便是浓浓的羞恼,只见这一张俊朗的面庞涨的通红,眼神之中还带着几分闪躲,冲着俞蕴之色厉内荏的开口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哪里会生出那等心思?”

    这明显口不对心。

    俞蕴之心中暗自发笑,面上却一本正经,开口道:“若是四叔对安氏没有生出心思的话,侄女儿也便放心了,毕竟若是将来安氏回宫之后,便是堂堂正正的太后娘娘,想来一生都不可再嫁。”

    言及此处,俞蕴之瞟了一眼四叔越发难堪的面色,接着说:“若是陛下寻着安氏之时,她已然与人成婚,如此虽说不好在光明正大的将安氏接入禁宫之内,享太后尊荣,但以安氏的性子,想来也不喜这些虚妄。原本侄女儿还以为四叔与安氏是郎有情妾有意,却未曾想到是侄女儿多想了。”

    话落,俞臻倒是陷入了深思之中,一时之间也未曾答话,不过俞蕴之倒是不急,只淡淡一笑,先去瞧了瞧哑妇,发觉其神智已然恢复了大半儿,不似先前那般尖锐,这才放下了心,带着辛夷回到禁宫之中。

    没想到将将入到关雎宫之内,俞蕴之便瞧见楚尧冷着脸坐在关雎宫正殿之中的主位上。眉头一挑,俞蕴之可不知到底是何人竟然有胆子开罪楚尧,使得大乾王朝的皇帝陛下阴沉着面色,瞧着着实可怖的很。

    莲步轻移,俞蕴之福了福身子,冲着楚尧轻声开口道:“臣妾给陛下请安。”

    见着俞蕴之未曾着上宫装,楚尧便清楚她又是出了宫,方才如此。眼下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他只消一刻未曾见着俞蕴之这小娘子,心中便烦躁的不成,恨不得即刻赶回关雎宫之中,见着蕴之方才能够好受些。

    挨过了早朝,楚尧来到关雎宫之内等了许久,足足两个时辰有余,但俞蕴之仍未回来,如此的话,皇帝陛下怎能不怒?

    好在俞蕴之因着知晓自己怀有身孕的缘故,心下欢喜有余,便径直行至楚尧身畔,附在这厮耳畔,喷洒的热气打在楚尧耳廓处,轻声开口道:“陛下,臣妾有孕了。”

    闻声,楚尧胸臆之中的愠怒早便不知飞往何处,他猛然抬手,钳住俞蕴之的腰肢,将其一把横抱起身,不住的转着圈儿,半点儿未曾将自己帝王的身份放在眼中。

    俞蕴之惊叫一声,吓得赶忙环住楚尧的颈项,生怕自己被摔了下去,不过楚尧常年习武,手上自然稳当的很,此刻保住俞蕴之便不撒手了,真真是欢喜非常。

第245章

    俞蕴之这一胎当真是让楚尧万分看重,毕竟时隔八年,蕴之再次有孕,本就是难得的喜事,加之先前蕴之损了身子,楚尧哪有不上心的道理?

    得知俞蕴之怀孕的消息,禁宫众人欢喜有之,怨毒更有之。安太后以及齐松玉此刻当真是恨得银牙紧咬,偏生因着楚尧对俞蕴之颇为上心,所以派了不少侍卫守在关雎宫前头,闲杂人等轻易不可入到关雎宫之内,便连安太后传召俞蕴之,都得率先禀报了楚尧,得到准许之后,方才会让俞蕴之由侍卫护着,入到慈安宫中。

    如此仔细提防着,吃食药材无一不经过查探,禁宫之中即便有多人对俞蕴之的肚子虎视眈眈,但却无一人胆敢下手。转眼便到了第二年一月下旬,这时俞蕴之的肚子已然有九个月了,吴太医先前诊脉时曾经言道,俞蕴之肚腹之中的孩子将养的极好,想来在半月之内便会出世。

    辛夷福海等人早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止请来了四位颇为可靠的接生嬷嬷,便连千年人参等稀罕药材也在禁宫之中备下不少。身为太医院院使的吴太医实时待命,就怕皇贵妃突然之间有了发动之势。

    随着月份越发之大,俞蕴之的肚子也高耸的吓人,楚尧见着蕴之下身全都肿胀起来,夜半时分难耐的无法翻身,也不能入眠,心下对这个孩子的期待也就少了几分,俊朗的眉眼处也多了不少忧虑。

    到了生产那一日,俞蕴之感受到小腹处传来熟悉的阵痛,她不但没有慌乱,反而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毕竟先前她已然将和安平安产下,这个孩子是她的二子,想来会比头一回顺畅不少。

    饶是心中如此想法,那仿佛将她生生剖开的疼痛,仍是让俞蕴之疼的撕心裂肺,不住叫喊着,涕泗横流,却死死咬紧牙关,拼了命想要将孩子产下。

    辛夷在床榻边上守着,眼见着主子受苦,心下自然极为心疼,趁着羊水将将破开时,先给主子喂了一碗熬煮的极为粘糯的银耳莲子羹,生的待会子没有气力将娃儿产下。

    自从俞蕴之发作开始,楚尧便急躁的守在寝殿外头踱步,明明如今年节将过不久,外头积雪未融,寒风瑟瑟,但楚尧却恍若未觉一般,眼见着滚烫的血水被一盆一盆的自寝殿之中端出,且还冒着热气儿,楚尧便恨不得入到寝殿之中,替蕴之受苦。

    似是察觉了楚尧的想法,白水沉默不语,但却坚定不移的拦在了楚尧身前,想起就是这个男人让主子在寝殿之中受苦,白水心中对楚尧也不由添了几分厌恶。不过他现下仍是将辛夷先前的嘱咐牢记心中,不让圣人冲入寝殿之中捣乱,否则若是将主子推入更为险要的地步,便是他的错处了。

    楚尧见着白水拦在他身畔,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恼怒,冲着白水胸前狠狠便是一掌!白水自是不能还手,但他也不是个傻的,猛然一仰,避过了楚尧那夺命的一掌。白水伸手不差,不过碍于楚尧的身份,他只能防守而不能出击,逐渐也陷入被动之中。

    理智上楚尧也清楚自己不该入寝殿之中,但他实在是忧心非常,想起蕴之是因着他的缘故方才要经历此番痛楚,楚尧便恨不得狠狠打自己一顿,明明他与蕴之之间都有了和安,为何还要贪婪地再要一个孩子?都是他的错!

    现下与白水交手,楚尧除了想要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内侍一番之外,还打算将心中憋闷的郁燥之情给发泄出来。

    正在此刻,寝殿之中痛呼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楚尧精神一震,也顾不上白水,登时便绕过怔楞的内侍,往寝殿处冲去。楚尧冲入了寝殿外间儿,不过因着辛夷阻拦,他也无法再入内了。

    外间儿弥漫着一股子极为浓郁的血腥气,但楚尧却半点儿也未曾在意,他只是紧紧盯着辛夷怀中抱着的大红色的锦缎襁褓,襁褓之中是个满脸涨红的小婴儿,此刻正扯着嗓子不住的呼喊着,中气十足,真真是颇为健壮的娃儿。

    辛夷自然也瞧见了圣人,恭敬地冲着楚尧福了福身,面上带着几分喜色,恭贺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皇贵妃娘娘为圣人您产下小皇子,此刻母子均安,圣人便放心罢。”

    听得蕴之为自己产下了个皇子,楚尧心头登时便一片激荡。兀自上前一步,楚尧没有率先接过将将出世的小皇子,而是满脸忧虑地冲着辛夷开口问了一句:“蕴之现下如何了?”

    闻声,辛夷怔楞了一瞬,面色不变的答道:“主子将才便睡过去了,并无大碍。”

    得到了准信儿,楚尧提着的心这才算放下,一把将大红襁褓给接到怀中,打量着将将出世的小娃,鹰眸之中一片暖意。平心而论,才出世的孩子模样着实是算不得好看,皮肉通红,好似一只红皮猴子似的,但楚尧却丝毫未曾嫌弃,每每一想到这是蕴之为他产下的骨血,楚尧便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珍贵的一切都捧到孩子面前。

    明明和安出世之时,楚尧并无这番念头,大抵是当年还太过年轻,即便初为人父心中欢喜,但到底也不知该如何宠爱自己的孩子。

    而大皇子楚符崖,因着是齐松玉所出,带累的楚尧对楚符崖也添了几分不喜。不过先前因着楚符崖是禁宫之中唯一的男丁,所以楚尧对其也算是寄予厚望,但眼下蕴之又为他产下了一个孩子,看来先前的谋划,也应当适时改变几分了。

    俞蕴之自昏迷之中醒来时,只觉肚腹处疼痛的厉害,不过周身倒是清爽许多,想来是宫人们将才拿着干巾子给她擦拭过了。因着先前产下了和安,俞蕴之对身子的异状早便有了准备,现如今也不过蹙了蹙眉头,沙哑着嗓子唤道:“辛夷!辛夷!”

    听得主子的声音,辛夷自然半点儿也不敢耽搁,行至床榻前头,开口道:“主子,您现下如何了?可还疼的厉害?”

    此番疼痛虽说难耐,但无论如何也比不过生产之时的撕裂感。俞蕴之摇了摇头,凤眸之中带着些许疑惑,问道:“孩儿呢?”

    “小皇子被乳母带到偏殿之中喂奶,奴婢这便将小皇子带过来,给您瞧瞧。”

    俞蕴之缓缓点头,作为一个母亲,她对自己将将出世的孩子,自然是极为记挂的。

    辛夷动作很快,且举止之间尤为小心,仔细地将寝殿之中挡风的棉布帘子给阖上,这才带着乳母吴氏踏入内室之中。将小皇子接入怀中,辛夷将襁褓放在床榻边上,大抵是因着吃饱了的缘故,小皇子也不哭不闹,当真乖巧的很。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不住打着转儿,明明这么大的孩子是分辨不出人影的,但俞蕴之还是觉得皇儿是在看她。心头一暖,俞蕴之抬手轻触着孩子细嫩的手背,听得其发出咿咿呀呀的动静,整颗心都快要融化了。

    辛夷瞧见这一幕,心头也为主子欢喜,轻笑着道:“宫中的嬷嬷都说,将出世的娃儿皮肉越红,将来便会出落的仿佛牛乳一般白皙,瞧着小皇子这肤色,想来是随了主子嘞!”

    闻言,俞蕴之略有些苍白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笑意,当年和安将将生下,俞蕴之连半眼都未曾见着,便将其送出了宫,如今娃儿在她身畔,她就算拼了性命,也会护这孩子一世周全!

    如今俞蕴之都已然二十有五了,又因着将将生产的缘故,身子自然是颇为虚弱,没有多看小皇子几眼,面上便现出疲态。辛夷见状,便差使乳母吴氏将小皇子给抱下去,让主子得空好生歇息。

    话说这乳母吴氏,乃是秦国公府的家生子,父母子女都在秦国公府中做活,且身契还捏在夫人手中,倒也不怕她生出异心。更何况,伺候在小皇子身畔一共四个乳母,连带着还有十个婆子,都是心腹之中的心腹,且一个个都在后宅之中待过好些年,自然清楚女子常用的腌手段。

    如此一来,小皇子的安全也便有了保障。毕竟圣人还派了不少侍卫守着关雎宫,连带着小皇子的住处也有几名身手不错的暗卫,自然无需俞蕴之太过忧心。

    小皇子出世不过三日,楚尧便亲自为其赐名容禹。

    楚容禹便是大乾王朝的二皇子,身为俞皇贵妃所出,他的身份不知比生母为玉美人的楚符崖高上多少,再加之皇贵妃颇为受宠,秦国公府简在帝心,如此一比较,齐松玉自然急躁的很,生怕自己的孩儿无缘太子之位。

    不过眼下想太子之位还早了些,楚尧如今将将二十有七,还未曾而立之年,哪里会这般早便立下太子?齐松玉越是将心思放在这一处,楚尧便更对其添了几分厌恶,毕竟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势力权柄的女子,自然是会让人看低了。

第246章

    即便齐松玉对俞蕴之以及二皇子楚容禹心存杀意,不过她还算是有些理智,清楚自己不能轻取妄动,否则若是留下了半点儿把柄,以楚尧对俞蕴之的宠爱,她的性命恐怕便保不住了。

    因着俞蕴之对容禹这孩子极为看重,不欲太折腾娃儿,所以洗三礼也没有大办,只是在关雎宫中简单的走了一遍流程。按着俞蕴之的意思,容禹现下实在是太小了,不好被太过折腾,等到满月再大操大办也不迟。

    坐月子期间,俞蕴之日子过得当真是舒心的很,因着怕她心中憋闷,楚尧特地派人将苏氏给接入禁宫之中,照看着俞蕴之。能够见着自己的母亲,俞蕴之心头也甚是感慨,话语之中总是三句离不开和安,即便有了容禹,但因着对和安的愧疚,俞蕴之仍是更为记挂那个从小就不能养在她身畔的孩子。

    自打楚容禹出生之后,一切的一切都更为顺利了,即便匈奴来犯,也被严臻领兵击溃。严臻年岁虽小,但却真真是个有本事的,等到匈奴之祸平息之后,想到江南一带那些盐商也算不得老实,楚尧又将严臻给派到了苏州府,借此压制盐商之乱。

    现如今,瑞王楚峥已然一十有八,模样生的甚是俊朗,只可惜脾性乖戾,手段残暴,在朝中也没有什么好名声。

    但俞蕴之心中却是门清,幼时楚峥最是乖巧,且心中对楚尧这个大哥也颇为崇敬,现如今变成如此模样,不过便是为了让安太后死心,否则这位太后娘娘总是生出让楚峥代替楚尧坐上皇位的心思,虽说未曾让兄弟之间生出龃龉,但楚峥为了不让兄长心怀芥蒂,情愿自污,做一个狠辣乖戾的王爷。

    俞蕴之能看清的真相,楚尧又何尝不知?他心下虽说并不清楚为何母后会生出这般荒唐的心思,竟然希望阿峥坐上皇位,但眼下阿峥为了他不惜毁了名声,想想当年那个极为乖巧的孩子,楚尧心头对安太后又添了几分愤怨。

    偏生安太后还未曾将眼下的情势看清,肆无忌惮地张罗着为楚峥挑选王妃。算算年纪,楚峥虽说还未曾加冠,但眼下成婚也算不得早了,不过凭着安太后的眼光,恐怕也挑不着什么合适的人选。

    因此,俞蕴之身子将养好之后,便在其中横插一杠,让原本应当成为瑞王正妃的原香玉,径直落得一个侧妃的位分。即便靖国公府心中不虞,但秦国公府势大,他们也只得忍气吞声。

    眼下原香玉还未曾及笄,等到一年半之后,方才能够入到瑞王府之中。如此俞蕴之倒是有足够的时间筹备婚事。想到楚尧对楚峥的看重,即便只是娶侧妃,俞蕴之仍是颇为用心,生怕典礼上生出半点儿岔子。

    俞蕴之此刻并不知晓,楚峥同意纳原香玉为侧妃,是因着靖国公府近来生出了不少事端,与太尉万臻走的也近了些,为了将靖国公府钳制住,将原香玉这枚棋子放在瑞王府之中,也是极好的。

    日子过得彷如流水一般,等到容禹将近周岁之时,一向放荡不羁的四叔终于写下了合婚庚帖,将哑妇迎入了秦国公府。因着哑妇身份不明,神志不清,且被人割断了舌头,年岁又太大了些,这门婚事俞博原本是不赞同的,偏生俞臻这厮的脾性倔强的很,即便受了不少家法,最终还是拼了命将哑妇娶过门了。

    既然如此,现下也是时候将心中的猜测告知楚尧了。因着一直未曾行出滴血验亲之事,所以俞蕴之也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测,只是希望楚尧最后得知真相时,不要记恨于她便好。

    这日入夜之时,俞蕴之沐浴更衣,将自己收拾妥当,而后在寝殿之中摆上了一壶酒,两只酒盏,便恭候着楚尧到来。俞蕴之备下的酒乃是大乾王朝之中的御酒百里香,这果酒的滋味儿真真极好,且又不醉人,只会让人微醺,当真是不错的。

    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楚尧果真到了关雎宫之内,等到这厮一踏入寝殿之中,俞蕴之便将其身上的大氅给接了过来,掸去其身上的风雪,将寝殿之中伺候着的宫人摒退,这才娇笑道:“今日得了空,陛下与臣妾共饮一番可好?”

    俞蕴之虽说不贪恋杯中之物,但若是有了兴致,也会用些酒水,楚尧心中清楚此点,便欣然应下,落座在红木凳子上,端起酒盏,其中盛满了金黄色的酒液,微微晃动着,与俞蕴之碰了一杯之后,楚尧这才将酒液一口干下。

    推杯换盏多次,俞蕴之芙面晕红,即便百里香只是果酒,但她用下的酒水分量着实不少,若是再喝下去,定然会耽搁了正事。

    凤眸之中盈着些许水光,贝齿轻咬红唇,留下一道淡淡的白印儿。低叹一声,俞蕴之径直开口道:“陛下,臣妾心中藏着一件事儿,不知当讲还是不当讲。”

    听得此言,楚尧心中着实诧异的很,将酒盏放下,剑眉微微蹙起,开口道:“你我本是夫妻,蕴之有事直说即可。”

    俞蕴之勉强扯了扯唇角,将哑妇以及她心中的猜测娓娓道来,其间凤眸紧紧盯着楚尧的神色,生怕楚尧在听了她所言之后,承受不住她的隐瞒。

    事实上,将蕴之所言尽数收入耳畔之后,楚尧心中真真极为震惊,若是蕴之猜测为真,那安太后便并非她的生母,已然成为了蕴之四婶的安荇雁,方才是十月怀胎将他产下之人。

    想到此点,楚尧便觉得极为荒谬,母后怎么可能不是他的生母?定然是蕴之弄错了,否则他这么多年全心全意的孝敬一个心狠手辣的妇人,不就成了一个笑话?

    见着楚尧面色忽青忽白,俞蕴之也清楚楚尧大抵是接受不了此番真相,便试探着继续开口道:“陛下,你若是不信臣妾的话,能否取出一滴血给臣妾,行出滴血验亲之事。虽说滴血验亲损了陛下的龙体,但在臣妾眼中,当年的事实真相也是极为重要的,否则太后娘娘到底是何心思,将来有何打算,咱们都摸不清楚。”

    因着俞蕴之所言,楚尧心中已然有了猜测,若他真是母后亲生,也不至于这些年来对他如此淡漠,且还打算让阿峥取他而代之。现下当自小到大的事情串联开来,以楚尧的城府,自然即刻便寻出了端倪。

    不过饶是如此,楚尧心中仍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抿了抿唇,拼命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激荡,冷着脸站起身子,淡淡道:“朕想起御书房中还积压了许多奏折,今夜便不能留宿在关雎宫了,皇贵妃早些歇息,莫要损了身子。”

    见着楚尧颇为冷漠的态度,俞蕴之心头微颤,原本因着酒意而有些微醺,此刻神智也恢复了清醒,低低应了一句,冲着楚尧极为恭敬的躬身行礼,说道:“恭送陛下。”

    自那夜不欢而散之后,楚尧便再也未曾踏入过关雎宫半步,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是留宿在未央宫内,未曾入到后宫之中。不过楚尧这般反常的举动,还是让禁宫之中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什么皇贵妃失了圣宠之类的讹传愈演愈烈,到了后来,便连俞蕴之自己都觉得楚尧对她十分厌恶,否则为甚这些时日都不入到关雎宫之内?

    胡思乱想只是一瞬罢了,俞蕴之近来事情颇为繁杂,首先便是原香玉快要及笄,如此楚峥娶侧妃的典礼自然不好怠慢了。而后再有小半个月,便是容禹抓周的日子,虽说抓周并非宫中的习俗,但先前因着楚尧与俞蕴之都有意向,抓周之物早便备下了,只消好生准备一番即可。

    转眼间便到了容禹抓周前三日,这日还未入夜,楚尧便突然冷着脸入到了关雎宫之中,钳住俞蕴之的皓腕,将宫人内侍们尽数摒退之后,这才自宽大的袖襟之中取出了一个青花瓷瓶儿。

    “这是?”

    俞蕴之心底有了猜测,但却不敢肯定,只是惊诧的望着楚尧。

    只见后者身量消瘦了不少,即便身上的服制装扮没有半点儿错处,锦缎所制的黑袍光洁如新,但微微下陷的双颊以及眼眶下的青黑还是出卖了楚尧,让俞蕴之清楚这段时日,楚尧也同样难过的很。

    “这是朕的血,蕴之,你要给朕寻一个真相出来。”

    楚尧眸光灼灼,言辞之中满是热切,帝王如此信任,当真让俞蕴之心头颇为激荡,想要说些什么,却呐呐无语,红唇一张一合,最后又抿紧了。

    原本钳制住俞蕴之皓腕的那只大掌,此刻缓缓下滑,与俞蕴之十指交握、紧扣。楚尧微微俯身,靠近俞蕴之仿佛白玉雕琢的耳际,喷洒的热气打在那处敏感的皮肉上,使之现出绯红之色,一路蔓延到俞蕴之颊边,这才作罢。楚尧此刻附在俞蕴之耳畔,轻声道:“我相信蕴之不会撒谎。”

第247章

    那只盛放着楚尧鲜血的青花瓷瓶儿,俞蕴之也不敢耽搁,等到天亮便差使辛夷将瓷瓶儿给送到了秦国公府。

    这厢俞蕴之在关雎宫中等着,心下不免也升起几分犹疑,毕竟若哑妇真真是楚尧生母的话,那楚尧会如何处置安太后?所谓生恩不如养恩,安太后即便将楚尧视为棋子,到底也将他平安养大,且还扶上皇位,到底是有些恩情的。

    即便心下烦闷的很,俞蕴之手中的事情也算不得少,自然未曾得闲,先是准备了不少经史典籍,不过因着是特地处理过的,一本本还不到成人巴掌大小,分量也轻得很,翻开一瞧,雪白的纸张上满布簪花小楷,字迹工整,瞧着便是花了不少心思方才得来的。

    俞蕴之对容禹这孩子极为疼宠,自然不希望抓周亏待了他,所以抓周的物什每一件儿都是她细细挑选琢磨的,其中还有一把以和田玉打磨而成的玉剑,同样极为精巧,且成色莹润,瞧着便并非凡品。

    至于靖国公府的那名原小姐,俞蕴之对她倒是喜欢不起来,这姑娘模样美则美矣,但性情却太过骄纵,自从知晓自己只是瑞王侧妃,而非正妃之时,心下便对秦国公府记恨上了,尤其厌恶俞蕴之,偏生碍于俞蕴之皇贵妃的身份,素日里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在暗处咒骂一番。

    天下间哪有不透风的墙,原香玉那粗鄙不堪的言辞,没耗费多少功夫,便传到了俞蕴之耳畔之中,所以方才让俞蕴之对这位原府嫡出的姑娘生了几分厌恶。身为公府贵女,按理说原香玉的家教自然是挑不出半点儿毛病的,偏生这姑娘全然不同,对身畔的丫鬟非打即骂,听说前一阵儿在她闺房之中伺候的贴身丫鬟,便有一人被生生打死了,当真是个性格暴虐的。

    想要此处,俞蕴之便不由捏了一把冷汗,原香玉将来入了瑞王府之后,凭她这么一个拔尖儿的脾性,想必也会生出不少事端,届时还有靖国公府撑腰,便更是难以理清了。

    俞蕴之此刻也不知安太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明明楚峥确实是安太后十月怀胎所生,偏生安太后待其与楚尧差不了多少,都是视为棋子一般。甚至于楚尧这枚棋子因着身为帝王,比楚峥还要好用许多。若非楚尧近来对安太后并不似往日那般百依百顺,安太后也不会生出皇位兄死弟及的荒唐想法。

    低叹一声,俞蕴之身为后妃,如今为楚峥操办婚事,已然是极限了,即便将来原香玉在瑞王府生事,她也管不了太多。

    辛夷没过半日便回到了关雎宫之中,毕竟滴血验亲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自然无需太多功夫。一见着这丫鬟,俞蕴之面色一肃,抬手将寝殿之中的宫人尽数摒退,压低声音问道:“辛夷,事情到底是何结果?”

    闻声,辛夷也未曾隐瞒,轻声答道:“回主子的话,正如您心中所猜测的一般,四夫人确实是陛下的生母。先前在秦国公府行滴血验亲之事,两滴血也的的确确是融在一处了,且瞧着陛下与四夫人的容貌,足足像了五成,自然是错不了的。”

    楚尧模样生的刚毅,而哑妇则是生了一副娇美动人的面貌,先前虽说被安太后关押在假山之中十余年,但底子摆在那处,在美人中都是极为出挑的。而后又在善宝阁中让四叔日日以药膳调理,使得哑妇一个四十出头的妇人,现如今仍是显得极为年轻,瞧着不过三十上下,比之安太后这老妪模样,自然是要强了不少。

    俞蕴之面上未曾显出半点儿波澜,毕竟她心中早便做好了准备,清楚哑妇的身份不会简单。饶是如此,藏在袖襟之下的玉手仍旧死死紧握成拳,猛然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俞蕴之冲着辛夷问了一句:“陛下何时下朝?”

    “如今都已然到了晌午时分,想必要不了半个时辰,陛下便会来到咱们关雎宫之内。”

    微微颔首,俞蕴之嗯了一声。自打她产下容禹之后,楚尧日日都会宿在关雎宫之内,即便俞蕴之来红时身子污秽,楚尧也丝毫不介意,只是在俞蕴之再三催促之下,搬到关雎宫寝殿外间儿罢了。足足一整年,楚尧都未曾宠幸过旁的妃嫔,如今宫中的皇嗣算不得多,除了楚玉衣楚舞衣这两位公主之外,就只剩下楚符崖、楚容禹二位皇子了。

    圣人子嗣不丰,朝臣自然是心急如焚,且瞧着圣人对皇贵妃的宠幸,即便这位现下还未曾登上后位,但日子却要比真真正正的皇后还要舒坦不少,毕竟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这种事情,说是百年难遇也不为过。

    不过若是二皇子是个不争气的,以圣人的贤明,大抵也不会扶持二皇子登位,否则便是将楚家百年基业给糟践了。

    之于朝臣的心思,楚尧多少也能猜到几分,不过他却并不在意。如今他还不满而立,正是春秋鼎盛之时,有足够的时间以及心力好生教导容禹,届时让其历练一番,想来做个守成之君也是不难。

    俞蕴之倒是并不清楚楚尧的打算,毕竟帝心难测,若是她犯了忌讳,即便楚尧明面上不说什么,但后宫干政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俞蕴之自然不想往自己身上揽麻烦。

    过了约莫两刻钟功夫,便听得关雎宫守门的内侍扯着嗓子通报一句:“圣人驾到!”

    听得内侍的动静,俞蕴之赶忙出了寝殿亲自迎接,今日楚尧着了一身通体漆黑的狐裘,他身量本就生的高大,再加之习武的缘故,更是十分健壮结实。此刻披着黑狐裘,点点雪花飘洒在肩头,楚尧神情冷冽,薄唇紧抿,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气势,鹰眸在见着俞蕴之之时,方才会带上几分和缓之色。

    楚尧身上着了的狐裘还是年前宗室在西山围猎时猎着的一只黑狐,因着品相不错,便取了皮子想做护手,但宫中也有内侍专门养了不少黑狐,凑上一凑,也能为楚尧新做出一件儿狐裘,如此俞蕴之也未曾耽搁,让针线局的人连夜赶工,折腾了约莫七日,方才得了这么一件儿衣裳。

    俞蕴之迎上几步,近来冬日因着不怎么出门子,她身量也比往日丰腴许多,只不过仍是容易手脚冰凉。抬手将楚尧肩头落着的雪花拂去,冰凉的指尖即刻便被粗糙的大掌给紧紧握住。

    楚尧望着俞蕴之,拧眉道:“天气如此严寒,且外头还在飘雪,你又出来折腾什么?”

    言辞之中带着几分严厉,不过俞蕴之清楚楚尧的心思,半点儿不恼,跟着这人的脚步一齐入了寝殿之中。

    寝殿之中烧着银霜炭,称之为温暖如春也不为过。辛夷将楚尧褪下的狐裘给挂在红木立架上,因着清楚主子与陛下有事要商谈,所以极为识趣的退下了。等到寝殿之中只剩下楚尧与俞蕴之二人之时,她方才缓缓开口道:“陛下,先前臣妾已然派辛夷回了秦国公府一趟,也将那只青花瓷瓶儿给带了回去。”

    见着俞蕴之略有些闪躲的神色,楚尧沉默了一瞬,开口问道:“到底是何结果,蕴之便直说罢。”

    “陛下,臣妾四婶与陛下真真是嫡亲母子。”

    话音将落,俞蕴之便径直低垂着头,也未曾瞧见楚尧面上的复杂之色。

    好半晌没有听到半点儿动静,眸光微抬,俞蕴之望着楚尧,待瞧见后者唇畔挂着的苦涩之意时,方才蹙着眉,低叹一声道:“陛下莫要难过,既然咱们先前便已经有了猜测,您再是心伤,事实也无可更改。”

    楚尧微微摇头,道:“朕不难过,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幼时朕便觉得母妃性情冷淡,毕竟在她眼中,朕便只是她夺宠的工具罢了。若是表现的好,得到父皇的夸赞,她便会欢喜非常,而若是被斥责了,回到宫中也免不了被好一通教训。

    原本朕还以为是因着母妃要求严格,方才如此。但此刻看来,她只不过是从来未曾将朕视为亲子罢了。”

    俞蕴之反手握住楚尧的手,眉眼处带着一丝痛惜,一字一顿道:“正如陛下所言,既然太后娘娘只是把陛下视为棋子,那您又何须因此事执着,只消无愧于心便成了。且瑞王楚峥以及月公主,他们二人是安太后十月怀胎所出,但瞧着比之陛下也强不了几分,在臣妾眼中,安太后根本不是一位母亲。”

    以往碍于安太后的身份,俞蕴之并不会在楚尧面前明目张胆的说安太后的不是,但如今滴血验亲之后,安太后以及并非是楚尧的生母,以往那些顾忌,现下便无需太过在意了。

    低垂眼帘,俞蕴之复又开口道:“更何况,安太后这些年来生出的狠辣之事,不必臣妾一一列举,想必陛下心中便已然有数了。如此心思狠毒之人,若并非陛下的生母,在臣妾眼中,还真是好事儿一桩呢。”

第248章

    俞蕴之所言自然是有些道理的,楚尧也清楚自己无需因着一个心思狠辣的毒妇心伤,但安太后毕竟将他养大,楚尧将她视为生母足足二十余年,眼下一朝得知自己不过是枚棋子,心里自然也不会好过。

    心病还须心药医,此事除非楚尧自己想开了,旁人再是规劝也并无大用。思及此处,俞蕴之便也未曾多言,只是面色不变的开口道:“话说陛下还未曾见着臣妾的四婶呢,陛下与四婶的模样足足有五成相似,如此臣妾在见着四婶第一眼,心下便已然存疑,但因着没有半点儿证据,所以这才未曾开口。”

    闻言,楚尧心中不免有些蠢蠢欲动,冲着俞蕴之开口道:“蕴之入宫也足足十年了,眼下咱们容禹也要满周岁,若是去外家瞧瞧,想来也是不错的。”

    楚尧如此开口,俞蕴之自然不会揭穿他,只是笑着应和道:“正如陛下所言,就算容禹眼下还不懂事儿,咱们去瞧瞧和安也是极好的。”

    俞蕴之抬眼儿,正巧对上楚尧的眸光,二人相视一笑,寝殿之中登时便弥散了一股子暖意,让人心头极为舒坦。

    ******

    因着楚尧不欲耽搁,所以他们草草收拾一番,等到翌日楚尧下朝之后,二人便一齐乘着马车,俞蕴之怀中抱着一个宝蓝色的襁褓,往秦国公府赶去。

    被束缚在襁褓之中,容禹这娃儿倒是有些不乐意了,粉雕玉琢的小脸儿皱成一团,冲着俞蕴之咿咿呀呀的叫着。先前容禹出生之时,这孩子皮肉红通通的,但未过满月,身上的红色便尽数褪去,变成玉雪一般的白嫩。

    与和安不同,容禹这娃儿模样与楚尧足足有八成相似,如今年岁还小,但身上已然初具气势,每每冷着小脸儿望着乳母时,吴氏都会不由自主的颤了颤,幸好二皇子还不会说话,否则便更是心惊了。

    所谓贵人语迟,俞蕴之倒是并不太过忧心,毕竟容禹这娃儿身子康健的很,即便现下还未曾冒话儿,瞧着却比符崖当年还要聪慧,再加之其模样肖似楚尧,更是得了楚尧的欢心。

    一路上逗弄着容禹,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有余,马车便停在了秦国公府前头。楚尧今日出宫,身畔也带了不少侍卫,不过这些侍卫们都乔装打扮了一番,化成小厮模样,所以即便马车行走在街上,也不会传出什么圣人微服出巡的消息。

    因着俞蕴之是秦国公府唯一嫡出的姐儿,所以秦国公府的奴才们之于大小姐都熟悉的很,此刻一见着皇贵妃娘娘回府了,且身畔还跟着一位器宇轩昂的男子,若是不出岔子,这位想必便是当朝陛下了!

    心中转过此番想法,守门的小厮登时便有些腿软,冲着楚尧便要拜下来。俞蕴之见状,不由蹙了蹙眉,开口道:“你也莫要多礼,先引着本宫去见祖父罢。”

    近些年来,秦国公俞博的身子越发不好,到底是年岁有些大了,即便身子底子不差,却也大不如前。每每害了一场风寒,都好似拔不去病根儿一般,如何将养,身子也并不算爽利,当真让俞博心头郁燥的很。

    这一点即便俞臻医术极佳,也并无大半儿法子,现如今俞博都已然近了古稀之年,身处高位的朝臣活到这般年岁,都算是高寿了。便连一直与秦国公府站在一条船上的右相穆恒,年前也在睡梦中去了,如今接替穆恒右相之位的,是工部尚书水乘远。

    水乘远个性也极为耿直,年前时还在秦国公府当过几年门生,所以俞博未曾松口收水乘远为徒,但水乘远却对俞博实打实的恭敬。所以如今其坐上了右相之位,之于秦国公府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儿。

    行至昆山院之中,还未曾踏入书房,俞蕴之便听得雕花木门之内传来阵阵呛咳声。

    俞蕴之兀自上前一步,抬手轻叩着雕花木门,轻声开口道:“祖父,蕴之来了。”

    听得俞蕴之的动静,俞博心头倒是有些欢喜,赶忙说道:“快些进来罢,外头天气寒凉,莫要害了风寒。”

    俞蕴之踏入书房之中,此刻楚尧也是紧随其后,且怀中还抱着容禹这娃儿。一见着楚尧出现在面前,俞博心下惊诧不已,随即便从八仙椅上起身,欲要对楚尧行礼,却被后者给拦下了。

    “老师无需多礼,现下也并非出于朝堂之中,您不止是朕的老师,还是蕴之的祖父。从何处瞧,您都是朕的长辈,哪有让长辈给小辈儿行礼的道理?”

    见着楚尧坚持,俞博从善如流的落座于八仙椅上,冲着楚尧开口问道:“陛下今日怎的得空往秦国公府来了?”

    之于哑妇是楚尧嫡亲母亲之事,知晓的人并不很多,除了俞臻以及辛夷之外,便只有楚尧和俞蕴之清楚事情,如此俞博才有此一问。”

    楚尧此刻倒是未曾吐露实言,毕竟若是被俞博知晓,俞臻新娶过门的嫡妻竟然是当朝陛下的生母,虽说不会即刻让俞臻行出休妻之举,但坐立不安也是有的,毕竟此事着实不和规矩。

    “这不容禹这孩子要满周岁了,还从来未曾见过和安一次,因着今日正巧朝中无事,所以便得了空带容禹来到秦国公府之中。”

    和安是当年蕴之所出的大皇子,这一点俞博还是清楚的。此刻抬手轻抚着下颚处蓄着的长髯,俞博素来冷硬的面上现出一丝笑意:“这倒是应该的。”

    楚尧又与俞博之于国事以及太尉一党商谈了一会子,俞蕴之此刻将容禹接过怀中,之于朝堂之事,她并不算上心,也不可上心。

    在书房之中待了约莫一个时辰,俞蕴之清楚楚尧有些心急,捏准时机冲着祖父开口道:“祖父,先前听闻四叔为蕴之娶回了一位婶子,于情于理,蕴之现下也得先去拜见一番。”

    听得此言,俞博心中虽说有些疑惑,但也未曾发问,只得摆了摆手,让他们先行离开昆山院之中了。想起父亲还没有见过容禹,俞蕴之便让辛夷将娃儿先抱去长熹堂之中,反正他们也得先去瞧瞧四婶,带着容禹也有些不便。

    俞蕴之楚尧二人,由下人领着往俞臻夫妇所居的小院儿之中行去。俞臻的小院儿地界儿算不得广阔,但布局却雅致非常,墙角处还种了几株喜阴的药材,嗅入鼻端也有股子草药的清香,倒是比馥郁的花香还要雅致几分。

    此刻俞臻正在偏室之中捣药,听得蕴之来了,身畔还带着一位身量高大,气势不凡的男子。俞臻心头微转,即刻便猜到了男子的身份,定然是当朝陛下无疑。

    自打那日滴血验亲之后,俞臻便清楚陛下定然会来到秦国公府一趟,只不过未曾想到他竟然会来的如此之快。差使身畔的小厮将夫人给唤出来。自打与俞臻成婚之后,安荇雁的神智比往日来的更为清楚,与常人并无差别。

    如今安荇雁便待在主卧之中,在绣架上绣着一副牡丹图。虽说安家在安太后得宠之前不过只是寻常人家,但安荇雁的女红还是极为不错的,绣架之上的牡丹也栩栩如生。

    见着小厮来请,安荇雁眸光之中划过些许波澜,将针线仔细收好,便随着小厮往正堂之中赶去。

    因着楚尧今日算是微服私访,俞臻也算是楚尧与俞蕴之的长辈,所以自然是他们二人落座于下手。安荇雁一到正堂之前,一眼便瞧见了坐在八仙椅上的青年男子,只见男子五官与她都五分相似,即便容貌刚毅,棱角分明,但安荇雁心中却已然确定的很,这名青年,便是她当年十月怀胎却被安青鸾抱走的孩子。

    安荇雁眼眶陡然红了,在俞臻的悉心照料之下,之于当年发生的事情,她已然想起了大半儿。只不过那些记忆之中,包含了许多阴暗的东西,毕竟她被安太后囚禁了整整十余年,现下每每想起当年的日子,安荇雁便会心惊非常。

    即便被割下舌头,挑断手筋乃至于沦为乞丐,安荇雁都觉得那日子比在假山之中被囚禁来的好过。好歹成了乞丐,她还觉得自己活得像一个人,而非被安太后掌控的玩物。

    将安荇雁的神色收入眼底,楚尧心头也不由微微一震,所谓血脉相连,一开始他倒是不信的,但此刻只才见着安荇雁,其眼中的关切以及愧疚,都让楚尧感觉一阵陌生,毕竟这些感情他以往在安太后身畔,是从未察觉过的。

    安荇雁先是冲着正堂之中诸人行礼,但俞蕴之与楚尧本就是小辈儿,这不是折煞了他们吗?俞蕴之赶忙上前,扶了安荇雁一把,轻声道:“四婶无需多礼,蕴之与阿尧本就是小辈儿,自然是担不起的。”

    扶着安荇雁落座,俞蕴之余光扫见楚尧僵硬的身子,暗骂这厮这个木头,明明早便对生母极为思念,此刻却落座在八仙椅上,一动也不动。

第249章

    安荇雁原本便是个心无城府的,此刻眸光便离不开楚尧,眼眶微红,含着泪打转儿。此情此景,倒是让俞臻心急的很,生怕圣人以为荇雁在秦国公府日子不好过,方才如此。

    因着楚尧身份到底也有些特殊,所以他与安荇雁母子两个也无法相认,不过安荇雁刺绣的手艺极为不错,此刻打定主意要给儿子儿媳做上一身衣裳,即便素日里见不着,也是个念想不是?

    离开四叔所居的小院儿,俞蕴之与楚尧便回到了长熹堂之中。如今和安都已然快要九岁了,不过这娃儿诞辰在立秋之后,离现下还有些时候,倒也不急着给他准备生辰礼。

    和安一瞧见容禹,心头也是欢喜的很,虽说秦国公府的孩子近年来也越发多了,但不知为何,和安与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去,即便感情不差,但素日里也算不得太过亲近。偏生今日祖母抱来一个小小的孩子,还裹在襁褓之中,粉雕玉琢的模样甚是可爱,和安只瞧一眼,便对这孩子极为欢喜,吵闹着要抱,不过苏氏怕和安将容禹给摔着了,也不敢由着这孩子的性子来。

    等到俞蕴之与楚尧行至长熹堂之时,便见着苏氏怀中抱着容禹,而和安则站在一旁,眸光一瞬不瞬的望着容禹,时不时还伸手戳了戳容禹的小脸儿。容禹的脾性不差,有时被弄得有些疼了,也只是咿咿呀呀叫了两声,不会轻易往下掉金豆豆。

    “姑母!”

    一见着俞蕴之,和安的眸光登时便亮了起来,他自小便没有父母,而在这位身为皇贵妃的姑母身畔,便好似待在母亲身畔一般,让他心中欢喜非常。

    许久未曾见着和安,这娃儿身量长得颇高,大抵已经到了俞蕴之胸口处,再加之容貌生的十足精致,今日着了一件儿宝蓝色的锦衫,墨发一半儿束起,余下则披散在肩头,当真是个翩翩少年郎。

    “和安快些过来。”

    俞蕴之微微弯起凤眸,她对和安这孩子思念的紧,偏生没有什么因由,也不好将其随意唤入禁宫之中,否则若是引得安太后、严太妃之流心生猜忌,之于和安这娃儿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今日出宫之前,俞蕴之便为和安准备了一块儿玉坠儿,这玉坠儿雕成蛐蛐儿模样,纤毫毕现,当真是径直的紧。和安这孩子打小儿便被疼宠着,虽说自己个儿懂事,但仍是带着几分孩子气,此刻将玉坠儿放在掌心之中,爱不释手的仔细把玩着。

    一旁的楚尧先是规规矩矩的给苏氏见了礼,让苏氏颇有几分惶恐,毕竟楚尧乃是当朝圣人,若是怠慢了他,到底也有些不合规矩。楚尧似是清楚苏氏有些不自在,便寻了个由头与俞瞻下棋了。俞瞻的棋艺不差,而楚尧也是自小在俞博手下磨练起来的,二人称之为旗鼓相当也不为过。

    正待苏氏要留俞蕴之与楚尧在秦国公府用晚膳之时,福海这内侍猛然冲入正堂之中,连告罪的来不及,神色慌乱地冲着俞蕴之开口道:“主子,齐妃娘娘不好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瞳仁儿一缩,原本端在手中的茶盏,一个不稳,便掉在了地上,精致的汝窑茶盏登时便碎成了几片儿,但俞蕴之却顾不得心疼,猛然自八仙椅上站起身子,凤眸之中透出几缕血丝,哑声问道:“你再说一次?什么叫齐妃娘娘身子不好了?”

    自打户部尚书府败落之后,加之齐灵均受不住流放的苦楚,在西北酷寒之地没待上几年,便径直去了。得知此等消息,齐玲珑的身子也越发不好,不过因着其一直自拘于瑶华宫中,素日里也不愿出来,旁人之于她的情景也并不清楚。且瑶华宫的宫人一个个都是嘴严的,无论俞蕴之如何威逼利诱,他们都未曾吐露出半个字来,久而久之,俞蕴之自己也算是放弃了,只是时不时派人往瑶华宫中送些稀罕物什,希望玲珑瞧见了,心中能够欢喜几分。

    大公主楚玉衣自出世起,便一直住在瑶华宫内,除非是年节之时,玲珑方才会派人将楚玉衣给送出来,否则俞蕴之连见着楚玉衣一次都难。偌大的瑶华宫之中,连点儿人气儿都无,也不知玲珑这些年到底是如何过的。

    俞蕴之心中有愧,每每想要去瑶华宫中探望玲珑一番,却总是被拒之门外。她从来未曾想到,玲珑的身子已然差到了此种地步,明明才过完年节不久,怎的说去就去了呢?

    深吸一口气,俞蕴之眼眶微红,强忍住心下的酸涩,冲着苏氏告了罪,随即转眼冲着福海开口道:“起驾回宫。”

    俞蕴之得知了消息,楚尧岂有不知之理?二人将容禹抱着,也未曾耽搁时候,便径直往禁宫之中赶去。回宫之后,俞蕴之先是差使辛夷将容禹送回关雎宫,而后她与楚尧倒是直奔了瑶华宫中。

    这一次,春宜倒是未曾阻拦俞蕴之,只见这年岁不小的宫人,此刻眼眶通红,抬手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冲着俞蕴之与楚尧请了安,便将他们二人恭恭敬敬的迎入瑶华宫寝殿之中。

    还未曾踏入寝殿,隔着一层雕花木门,俞蕴之便能嗅到瑶华宫之内苦涩的药味儿。因着近来太过忙碌的缘故,之于瑶华宫每月在内务府取来的物什,俞蕴之也算不得清楚。此刻她暗自责怪自己,若是派人盯着些瑶华宫,也不会等到玲珑病入膏肓之际,方才得着消息。

    自袖襟中取出锦帕,轻轻拭了拭眼角。俞蕴之行至床榻边上,一眼便瞧见瘦成了纸片人儿的齐玲珑。即便玲珑的年纪比她长了五岁,现如今也不过刚满三十,哪知几年不见,玲珑竟然憔悴成了这般模样。

    面色青灰,眼角处也带着几缕细纹,唇瓣淡的几乎寻不着半点儿颜色,发丝枯黄,但因着玲珑本就生的秀丽,现下还能瞧得出原本的美人模样。

    俞蕴之抬手掩唇,眼泪无论如何也有些止不住了,站在床榻边上,俞蕴之心下不由有些埋怨,哽咽的开口问道:“玲珑,你是否还在怨我,否则为何到了现下这般田地,才让人知会于我?”

    见着俞蕴之哭的厉害,齐玲珑不由心疼的蹙眉,想要劝慰一番,却止不住的呛咳着。早些年因着为蕴之挡了一刀,所以她这身子早便留下了隐疾,即便这些年将养的不错,但她自己一心求死,即便太医的医术极好,也是无力回天了。

    俞蕴之赶忙轻拍着齐玲珑的脊背,为她顺气儿,力道也不敢用的大了,否则若是损了玲珑的身子,该如何是好?

    对上蕴之哀戚的眸光,齐玲珑扯了扯唇角,转眼望着面色不变的楚尧,上气不接下气的开口道:“陛下,臣妾有事、想要与蕴之单独说说,还望、陛下勿怪。”

    楚尧清楚齐玲珑品性不差,也不信她会对蕴之出手,所以此刻倒是半点儿也未曾有心,淡淡颔首,便径直离开了瑶华宫寝殿之中,往外间儿处行去了。

    等到寝殿之中仅剩下俞蕴之与齐玲珑之后,后者扯了扯唇角,面上显出一丝笑意,眼中却含了泪。

    “蕴之,这辈子能够与你相识,之于我而言,足矣。之前因着齐府生出的事端,我总是迈不过心中的这个坎儿,遂自拘于瑶华宫中,一连数年,如今总要下去跟祖宗赔罪,你也莫要太过心伤。”

    齐玲珑此刻有些气喘,明显便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的模样,俞蕴之又怎能放下心来?

    闭了闭眼,俞蕴之低声道:“当年也是我思虑不周,若是我未曾按着你所言,寻着那清风观,也不至于闹出那番事端。”

    “你莫要胡思乱想了,当日父亲犯下大错,且与旁人勾结,欲要陷害秦国公府,你未曾怪罪于我,已然是极为宽宏的,又何须因此事自责?”

    临死之前,齐玲珑还是希望能够将蕴之的心结解开,否则她即便去了,心中也不会安宁。

    抬手紧握着俞蕴之的手,齐玲珑浅笑道:“蕴之,你可还记得那枚白玉扳指?”

    俞蕴之径直颔首,不知此刻玲珑为何要提及那枚白玉扳指。

    “当年你便猜到那枚扳指不简单了,正如你心中所想,那枚扳指本就算是信物,乃是左相万臻交到我们齐府的,我的几个兄长弟妹都有一枚,而你戴着的那一枚,则是我的。”

    听得此言,俞蕴之心头一震,娇美的面庞之上也现出一丝懊悔之色。无论如何俞蕴之也未曾想到,那枚白玉扳指竟然会是如此来历。若是如此的话,当年那刺客想要刺杀之人,是她,而因着白玉扳指的缘故,玲珑为她挡下一劫,方才会损了身子。

    红唇一开一合,俞蕴之不知该说些什么,玲珑待她至此,不止使得整个户部尚书府都倾覆了,还护住了她一条命,这份儿大恩大德,她该如何偿还?

第250章

    眼见着蕴之如此神色,齐玲珑便猜到了她到底是何想法,赶忙劝慰道:“事情已然过了这么多年,蕴之便不必放在心上了,眼下你要做的,便是将此事告知圣人,届时只要寻着了与我那枚白玉扳指极为相似的物什,想来就是左相手下的余孽。这些余党与太尉也有些牵连,若是能给尽数拔出的话,之于圣人而言,也会扫清不少绊脚石。”

    闻声,俞蕴之银牙紧咬,豆大的泪珠儿顺着粉面话落,她也不顾自己失态,只是以手掩面,默默啜泣着。以往独处于关雎宫之时,俞蕴之也不会如此娇气,偏生今日来到玲珑身畔,方才清楚玲珑为她做了那么多,她自己还未来得及报恩,而玲珑的身子却已然受不住了。

    每每想到此处,俞蕴之心头便一阵羞愧,恨不得径直拿刀狠狠从自己身上刮下来几块肉,方才能将那股子愧疚平息一瞬。

    “蕴之,我这身子也有些不妥了,将来玉衣那孩子便交由你照看了,她性子随我,都是个颇有些沉静的,想来也不会给你惹麻烦,你便当成自己的女儿养着罢。”

    俞蕴之含泪摇头,反驳道:“此事休要再提,你快些将身子养好,自己个儿照看玉衣,你也清楚我并非什么好性儿,若是真将玉衣托付给我,想来那孩子也会受到不少苦楚!”

    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齐玲珑面上的笑意更浓,将欲再说些什么,却又忍不住呛咳起来。这一次玲珑咳得撕心裂肺,便连放在掌心之中的锦帕,上头都沾满了血迹。

    此情此景,说是触目惊心也不为过。

    “蕴之,你救我一次,如今咱、咱们之前的恩怨也算是还清了,但我临死之前,还是要将玉衣托付给你,算再、再欠你一次。”

    “休要再说这些不吉利的言辞,吴太医医术极佳,我宫中也还有一株千年人参,用它来给你续命,一定会无事的!”

    俞蕴之眼眶通红,即刻便想回到关雎宫中,将千年人参给送过来,让玲珑服下。

    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齐玲珑知晓自己是拖不过今日了,方才会差使春宜,给蕴之递了消息。

    “蕴之,生死有命,你又何须太过执着?”

    此刻俞蕴之周身的气力好似被尽数抽干了一般,她心中清楚,玲珑的身子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否则太医院的太医也不会束手无策。

    深吸一口气,俞蕴之复又站到床榻前头,她不想让玲珑临走之前还不安稳,便提着嗓子冲着外头唤了一句:“将大公主带进来。”

    之于俞蕴之的吩咐,瑶华宫中的宫人半点不敢怠慢,未过半刻便将大公主楚玉衣给带到了寝殿之中。楚玉衣比和安小了不到两岁,如今也有七岁了,模样生的与玲珑极为相似,便好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

    七岁的娃儿如今也懂事儿了,知晓母妃即将离她而去后,楚玉衣的眼泪便未曾断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儿,着实可怜的很。

    见着玉衣如此模样,齐玲珑也莫有几分心疼,冲着楚玉衣轻声安抚道:“玉衣,母妃的身子不好,日后也不能照看于你了,不过皇贵妃娘娘与母妃乃是至交好友,日后你便由她照看,可好?”

    “不好!不好!”

    楚玉衣哭着摇头,小手死死捏住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的被角儿,泣声道:“母妃为何要丢下玉衣,玉衣听话,玉衣再也不会给母妃惹麻烦,再也不会离开瑶华宫了,母妃不要丢下玉衣!”

    闻声,俞蕴之神色之间藏着一丝不忍之色,狼狈的扭过头去,只听着玲珑的气息越发微弱。

    “玉衣听话,人都有生老病死,只要玉衣日后乖乖待在皇贵妃身畔,母妃也就安心了。”

    之于玲珑此番言语,俞蕴之心下一紧,还未待多说什么,随即便听到楚玉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母妃!母妃您醒醒!玉衣听话!玉衣听话!”

    俞蕴之猛然扭过头去,发觉玲珑不知何时已然闭上了双目,面色惨白,整个人没有一点儿生气,就仿佛一尊冰雕一般。颤抖的抬手上前,探了探玲珑的鼻息,却只觉一片冰冷。

    楚玉衣不过只有七岁,即便身在禁宫之中,也颇为懂事。但母亲一朝逝去,她这个女娃娃自然是受不住的。俞蕴之将楚玉衣给拥入怀中,不住轻抚着她纤瘦的脊背,轻声安抚着:“玉衣莫哭。”

    即便口中如此说着,但俞蕴之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听到寝殿之中的动静,处于外间儿的楚尧自然清楚齐玲珑去了,低叹一声,他怕蕴之损了身子,便径直入到寝殿之中,低声道:“死者已矣,你们也莫要太过心忧,否则齐妃去的也不安生。”

    俞蕴之知晓这个道理,同时也怕玉衣哭坏了身子,等到这女娃哭昏过去之后,便差使辛夷将人抱回了关雎宫中。

    玲珑生前乃是从一品的妃位,所以出殡之事也不可草率,但因着其父齐灵均乃是罪臣,且被流放西北。如此罪过,也让一些自诩为正义之士的朝臣不由劝谏,言道齐妃乃是罪臣之女,哪能配得上妃嫔之礼出殡?

    这些所谓‘正义之士’的言辞,自然也传到了关雎宫之中。俞蕴之听得福海将这些言辞复述了一遍,恨不得将那几位言官尽数斩杀了,他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以为得了安太后的好处,便没有人发觉此事了?

    安太后素来与俞蕴之不恨,恨屋及乌,连带着对齐玲珑也添了几分厌恶。不过因着前些年齐玲珑一直自拘于瑶华宫中,即便安太后想要发难,也未曾寻着机会。现如今正巧赶上齐玲珑的丧事,安太后自然不吝使些绊子,如此能让俞蕴之心头不痛快,她便欢喜了。

    之于安太后的心思,俞蕴之也能猜到一二,派福海去前朝打听一番,也得着了那两位言官的消息。原来这两位言官都是奉常手下之人,官职不高,但因着皆有恶习,好赌,所以这才会被安太后给收买了。

    俞蕴之因着齐玲珑离世的缘故,原本便心情极为不顺,眼下这两位言官正巧撞到了俞蕴之手上,她自然也不会客气,径直便将他们二人出入京城赌坊的证据,以及安太后赏赐他们钱银的数目都摆在了楚尧面前。

    如今楚尧已然清楚安太后并非他的生母,且当年之事,楚尧心中也知晓了大半儿,知晓安太后将安荇雁接入禁宫之中,无非便是为了多一重保证,从而能够早些得到皇子罢了。

    这般狠辣的心思,连自己的妹妹都不放过,安太后如何下得去手?因着如此,楚尧对安太后当真厌恶非常,只是按捺不发罢了,哪知安太后仍是不知收敛,现下竟然将手伸到前朝去了,楚尧又如何不怒?

    拿着俞蕴之收集的证据,楚尧连午膳都未用,便径直往慈安宫去了。一入到慈安宫中,圣人这幅杀气腾腾的模样,登时便让慈安宫中伺候的宫人心中惊骇不已,便连安太后一见着楚尧,心下也不由咯噔一声,面上挤出一丝笑意,硬着头皮开口问道:“不知皇帝今日怎的得空到慈安宫中来了?”

    听得安太后的问话,楚尧唇畔勾起了一丝冷笑,径直将手中薄薄的一张纸递给程嬷嬷,开口道:“母后自己瞧瞧,便知晓朕是因何而来了。”

    近来安太后与太尉秦源走的实在是太近了,近到让楚尧不得不升起一丝提防之心,他倒是想要看看,安太后是否真能生出什么谋朝篡位之事。若是她安安生生的,这太后之位还能保住,但要是真真执迷不悟的话,便莫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这厢安太后将俞蕴之派人搜罗的罪状一条条的收入眼底,看的越多,她身上也不由冒出一层冷汗,面色惨白,捏着白纸的手也不由微微颤抖。好不容易将纸上的内容尽数收入眼底,安太后略有些丰腴的身子踉跄了一下,怒瞪着楚尧,哑声问道:“陛下今日来到慈安宫中,便是为了寻哀家兴师问罪的?”

    闻言,楚尧未曾反驳,只是淡淡开口道:“祖宗规矩,后宫不得干政,如今母后的手倒是伸得太长了,让朕不得不亲自来一趟慈安宫,便是为了提点母后一番,省的您行出错事,之于忠勇侯府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楚尧此刻提及忠勇侯府,无非是提点安太后,告知她忠勇侯府可还捏在自己手中,若是安太后真胆敢行出大逆不道之事,楚尧定然头一个拿忠勇侯府祭旗!

    将楚尧眉眼处的暴虐之色收入眼底,安太后心中不由发寒,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楚尧这厮竟然能够如此忤逆不孝,成了皇帝之后,便不将她这母后放在眼中了!早知如此,当年便不该扶持楚尧,还不若让阿峥当了皇帝,也能对她这亲生母亲孝顺一二!

第251章

    后宫不得干政,正如楚尧所言,乃是祖宗定下的规矩,安太后三番四次的挑战楚尧的底线,后者自然也不会纵着她。反正在安太后眼中,楚尧不过便只是一枚棋子罢了,因着其身为帝王,所以这枚棋子也比旁人来的好用不少,不是吗?

    之于安太后的心思,楚尧此刻已然大致摸了个透彻,哪能不心寒?心下颓然,此刻他便冷着脸,淡淡开口道:“母后好自为之罢。”

    话落,楚尧一甩袖襟,也未曾再在慈安宫之中多留,径直踏出正殿之中。每每在此处多待片刻,楚尧便觉得自己往日便好似一个傻子一般,任由安太后耍弄,当真是让他气怒非常,偏生此刻却也不好将这笔债讨要回来。

    楚尧去慈安宫中兴师问罪之后,自然安生许多,手也不敢伸的那么长了,那两个奉常手下的官员,眼下因着胆敢与后宫之人勾结,径直便落得一个连降三级的下场,在京中成了芝麻大小的官员,如此之于齐妃葬礼之事,倒也是吐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头儿了。

    清楚蕴之与齐玲珑感情极佳,楚尧也不吝惜往死人身上添些殊荣,毕竟现如今禁宫之中无人能越过蕴之,这也便够了,即便再赏赐齐玲珑一个贤妃的位分,死后哀荣也算不得什么。

    差使大内总管吉福拟旨,封齐玲珑为贤妃的消息顷刻之间便在禁宫之中传遍了。得知此事之后,处于慈安宫之中的安太后登时便好悬起了个仰倒,面色煞白,请了太医来施了针,这才将气息平复了不少。

    等到程嬷嬷送太医离去之后,安太后倚靠在床榻之上,凤眸微眯,苍老的面庞之上满布阴鸷之色,恨恨咬牙道:“楚尧,既然你是个养不熟的东西,便莫要怪母后心狠了!等到阿峥登上皇位之后,母后定然也会留你一条性命,只不过俞蕴之那贱蹄子,素日里让哀家心里不痛快,届时便只得由得哀家磋磨了!”

    安太后此刻面色狰狞,幸而寝殿之中的宫人们只候在外间儿,未曾待在床榻边儿上,否则若是这些伺候的人手听得安太后口中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辞,说不准吓得三魂七魄都尽数丢了。

    ******

    楚尧颁下圣旨之后,俞蕴之手上操办活计倒是更容易几分,毕竟楚尧径直将玲珑封为贤妃,身为正一品的四妃之一,贤妃的葬礼自然也是要高一等的,便连那些陪葬的丝绸玉器,俞蕴之都是仔细挑选出上好的物什,生怕玲珑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息。

    在俞蕴之操办葬礼的这段时日,齐玲珑的尸首便停放在偏殿之中,且殿内不知摆放了多少冰盆子,方才会使得齐玲珑尸身不腐。

    话说这位大公主楚玉衣也是个极为纯孝的,那日在瑶华宫哭到昏迷之后,醒来也不顾自己的身子,复又来到灵堂之中,跪在齐玲珑尸身前头,便算是守灵了。之于楚玉衣如此举动,俞蕴之当日便得知了消息,却也未曾派人阻拦,这孩子能有这么一份儿孝心也是好事儿,不枉费玲珑疼宠她多年。

    折腾了足足大半个月,等到齐玲珑的棺椁终于抬出禁宫之后,俞蕴之整个人也累的消瘦了不少,面色苍白不说,便连鬓角都挑出了一根银丝。她到底也是足足二十有六,便连孩子都产下了两个,又哪里能不老呢?

    想到此点,俞蕴之便将拔下来的白发径直放在烛火上点燃了,否则有人拿着她的头发,生出什么巫蛊之事,便着实有些腌了。

    玲珑已逝,俞蕴之手上的活计仍是不少,再有三月,便是原香玉入瑞王府的日子。这段时日之中,靖国公夫人入慈安宫的次数也不在少数,美其名曰是为了让小两口儿熟悉熟悉,但实际上安太后到底是什么心思,俞蕴之也能猜到一二,只不过不愿提及罢了。楚尧现如今最是厌恶后宫干政,若是她犯了忌讳,即便楚尧嘴上不说,想必心里也会生出疙瘩。

    俞蕴之清楚的很,如今她这皇贵妃的盛宠,大半儿都是依靠楚尧方才得来的,若是一旦使得楚尧对她升起了半点儿芥蒂,无论是之于她还是容禹,都并非什么好事儿。

    这般想着,俞蕴之便不由有些出神儿,眸光直愣愣的注视着不断跃动的火光,便连楚尧何时入得寝殿都未曾发觉。

    被一双结实有力的手臂由身后拥住,紧紧环住腰肢,感受到喷薄的热气打在耳后,俞蕴之心中骇了一跳,等到嗅到楚尧身上那股子熟悉的龙涎香气味儿,方才将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

    “蕴之在想什么?”

    楚尧的嗓音之中略带着几分沙哑,俞蕴之听在耳中,唇角不由微微勾起,摇头道:“臣妾也未曾想些什么,只是觉得和安如今都已然九岁了,还待在秦国公府之中,也没个名分,当真让臣妾不由有些心疼。”

    无论如何,和安都并非俞家的直系血脉,所以若是和安再大一些还待在秦国公府之中,想来也会惹得表兄弟之间生出嫌隙,这一点是俞蕴之不愿瞧见的,却又不得不仔细思量着。

    闻声,楚尧倒是不以为意,他早便为自己的长子想好了后路,秦国公府虽说家业颇丰,但楚尧身为帝王,自然是瞧不上眼儿的。

    “蕴之不必忧心,朕自有安排。”

    听得楚尧如此开口,俞蕴之也未曾多问,只是顺势倚靠在楚尧怀中,玉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摆弄着楚尧带着粗茧的指节儿,直将这厮逗弄的心痒难耐。只见楚尧猛然将怀中的娇美人儿给打横抱起,随即便昂首阔步的行至床榻之上,随即又是一番雨覆云翻,当真是春色无边。

    这厢俞蕴之一边筹办着瑞王府的婚典,这厢也到了容禹的生辰。先前俞蕴之也不清楚玲珑会在前些日子便去了,本想着抓周热热闹闹的操办,但此刻却是有些不成。

    不过她抓周的物什早便准备好了,在容禹生辰那日,请钦天监测算了一个吉时,关雎宫中的宫人们在正殿之中摆放了几张四方桌,仔细拼在一处,不留一丝缝隙。四方桌之上又铺了一层极为柔软的波斯羊毛地毯,上头摆放着书籍、玉器、巴掌大小的兵器、以及乐器、笔墨等。乐器之中的琴笛都是上品,但筝却未曾摆到台面儿上,毕竟古筝是姑娘家摆弄的物什,放到抓周宴上头也不好看。

    正巧今日朝中并无什么大事儿,所以楚尧下朝的时候着实不晚,正巧赶上了吉时。先前俞蕴之还派人往秦国公府送了信儿,苏氏便带着和安一齐入宫,如今和安这娃儿正立在俞蕴之身畔,眉眼疏朗,瞧着当真是个不错的少年郎。

    瞧着人都齐了,乳母吴氏将容禹给抱了上来,说来也有些巧合,明明月前容禹这小嘴儿闭的跟蚌壳儿似的,但就在周岁前一日,居然会叫人了,且嗓门儿还不小,当真让俞蕴之欢喜非常,不由笑弯了眼。

    容禹今日着了一件儿宝蓝色的小袄,脖颈上带着一只纯金的长命锁,上头还镶嵌着绿汪汪的翡翠,水头儿极佳,当真是难得的罕物。容禹一上了四方桌,便被琳琅满目的器物将心神勾了去,小手儿胖出了几个窝儿,用力拍打在波斯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瞧见容禹瞪大眼,一副虎头虎脑的模样,站在俞蕴之身畔的和安不由抿了抿薄唇,和安的性格有些内向,先前见过二皇子一次,便觉得这个娃娃极为可爱,眼下再瞧着,当初果真没走了眼。

    容禹趴在波斯地毯上头,先是爬到了一册《中庸》前头,拿起了那么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丝毫未曾留情,便将《中庸》撕成了两半儿。瞧见书籍一分为二,容禹笑的见牙不见眼,这娃儿如今只生出了两颗米粒似的小白牙,还未曾长大呢。

    毁了一册《中庸》之后,容禹仍未停歇,寻到了玉笛前头,小手一抓,将玉笛握在手中,狠狠的敲在四方桌上。这玉笛所用的玉料乃是难得的和田碧玉,脆生的很,如今磕在四方桌边角处,即便隔着地毯,那一声响都让正殿之中诸人心疼不已。

    好在容禹未曾下了狠心将玉笛毁掉,听了两声响儿之后,这娃儿觉得有些腻了,便爬到一方印章前头,这印章并不很大,也是以上好的玉料所制,不过用的是黄玉,也因着用的日头有些久了,刻字之处沾染了朱砂之色,瞧着当真是不错的。

    能将用过的印章放在四方桌上,说明这枚印章也是难得的罕物儿。苏氏还未曾瞧出什么所以然,但站在其身侧的俞瞻却不由倒抽了一口气,若是他未曾记错的话,这枚印章乃是圣人的私章,此刻将私章拿出来给容禹抓周,其中到底是何深意,俞瞻也不敢细细揣摩,否则一个不好,便是抄家灭族的祸事。

第252章

    俞瞻都能认出那枚印章是楚尧的私章,俞蕴之与楚尧日夜相处,又哪里会认不出来呢?心头微微一紧,如今容禹这娃儿不过将将满周岁罢了,楚尧如此为之,到底是何用意?难不成这厮真真打算让容禹越过楚符崖这大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如今大皇子楚符崖也不过将将满四岁罢了,足足比容禹大了三年,眼下早便开蒙,便连先生都曾经赞过楚符崖聪敏好学,如此也让安太后面上有光,毕竟齐松玉乃是安太后极为忠心的走狗,她产下的孩子,自然是让安太后颇为疼宠的。

    心中藏了事情,俞蕴之面色仍是不变,眼见着容禹抓着那枚私章便不松手了,旁的物什连瞧都未曾瞧上半眼。既然这娃儿寻着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四方桌上余下的物什便尽数给撤下去。

    此刻楚尧倒是欢喜非常,朗声大笑,行至前头,一把将容禹给抱在怀中。后者手中还死死攥着那枚私章,因着陡然被抱了起来,容禹笑的更换,小小的身子不住扭动着。俞蕴之看着这幅父慈子孝的模样,心中倒是舒了一口气。

    抓周过后,苏氏想要带着和安回去,却被楚尧阻止了,只听楚尧开口道:“俞夫人,便让和安在宫中多住上一段时日罢,这孩子与朕也颇为投缘,天生就应当是我们皇家的人!”

    之于楚尧此番言论,当真是让苏氏有些心惊,偏生碍于楚尧的身份,苏氏也不敢推拒,只得应了几声,忧虑地望着俞蕴之一眼,还未等开口,便被俞瞻拉着径直往关雎宫宫门外行去。等到出了关雎宫之时,苏氏蹙着柳眉,低声问道:“陛下先前所言到底是何用意?便这么径直将和安接到宫中,不会生出什么岔子罢?”

    俞瞻斜斜睨了苏氏一眼,安抚着道:“你也莫要太过忧虑,和安本就是圣人的嫡亲孩儿,无论如何,圣人都不会亏待了和安,让这孩儿在禁宫之中多住上一段时日,之于和安也是利大于弊。”

    听得俞瞻如此开口,苏氏只得颔首,虽说心中仍是忧虑,但却也未曾多问。毕竟俞瞻所言大多都是极有道理了,既然他说入宫对和安有利无害,想必便是真的如此了。

    等到关雎宫中的宾客以及宫人们都散了之后,容禹又被乳母吴氏给抱了下去,不过楚尧的那枚私章,俞蕴之还是让他自己个儿收好,省的若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事情可便有些不妙。

    楚尧也未曾推辞,将私章接到手中,径直塞入袖笼之内。此刻楚尧微微低头,望着和安板着小脸儿的模样,不由轻笑一声,抬手揉了揉这娃儿的总角,轻声问道:“和安,在宫中陪朕住一段时日,你可欢喜?”

    和安乖巧的颔首,相比于楚尧,其实他更喜欢性情温柔的姑母。不过如今和安年岁越大,也清楚姑父的身份,自然不好违拗当真圣人的心意。饶是如此,和安对楚尧也是有几分亲近之意的,与俞蕴之肖似的凤眸微微弯起,这孩子模样本就生得好,此刻更显得精巧绝伦。

    “既然如此,和安可愿意日后一直待在禁宫之中?”

    听得这话,俞蕴之轻咦一声,不清楚楚尧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和安眉头微蹙,整张脸上,也就是这两道剑眉,与楚尧极为相似,剩下的五官都与俞林之这厮像了个十成十,即便外甥像舅,这般相似仍是让楚尧心中对俞林之添了几分愤怨之意。

    “陛下,和安是秦国公府的人,总是要归去陪在祖父、祖母身畔的。祖父祖母对和安极好,即便和安想要留在禁宫之中陪着陛下,陪着姑姑,却也不能生出此等忘恩负义之举。”

    闻声,俞蕴之心头升起了一股子酸涩之感,她既想要和安留在禁宫之中,却也不敢让其留在禁宫之中,毕竟如今和安的身份,不过便是父亲母亲认下的干孙罢了,若是接入禁宫之中,无名无分的住着,也会引人猜忌。

    “这算劳什子忘恩负义?朕将和安接入宫中,不过是小住一段时日,等到和安思念祖父祖母了,便会秦国公府看上一眼不就成了?在禁宫之内,你也能陪着你姑母,还可以照看容禹,不是比待在公府得趣儿多了?”

    楚尧如此开口,对和安而言,当真是天大的诱惑也不为过。处于公府之中,虽说祖父祖母对他都是极好的,但因着并无父母,和安总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但若是待在禁宫之中,能够时时见着姑母以及容禹,日子倒比从前好多了。

    将和安眉眼处的犹疑之色收入眼底,楚尧扯了扯唇角,继续诱哄着:“和安届时便可居于皇子所之中,那处空着的房间不少,且皇子所立着未央宫抑或是关雎宫都算不得远,白日里得了空,便来你姑母这关雎宫待上一会子,等到朕下了朝,亲自教和安习武可好?”

    和安即便是个男生女相的娃儿,但骨子里还是喜欢习武的,只可惜俞家的男丁武艺都算不得好,自然是无法教导和安。此刻一听陛下要亲自教导自己习武,和安自然是欢喜非常,开口问道:“陛下真能教和安习武吗?”

    楚尧板起脸,拍了拍和安的脑袋,道:“君无戏言。”

    “和安要留在宫中!和安要留在宫中!”

    此刻这孩子笑的极为欢欣,抬手攥住楚尧的袖襟,无论如何也不放手了,看来是太过开怀,方才会如此。

    听得和安会留在宫中,俞蕴之眼眶也不由红了几分,即便让和安居于皇子所中有些不合规矩,但俞蕴之现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要能让她天天瞧见自己的孩子,不守规矩又如何?

    未过一会子,俞蕴之便派福海以及白芍二人亲自去收拾皇子所中的庭院,因着和安身畔也没有一个妥帖人儿,俞蕴之便将白芍以及白水派到和安身畔。白芍这宫人心细如发,且又极为忠心,自然不会生出什么岔子。而白水武艺高强,若是有人胆敢对和安行出什么越矩之事,有白水这厮跟着和安,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

    白水与福海这两个当真是个极为利索的,没过几时便将皇子所其中一座庭院派人给收拾妥当了。俞蕴之又留下和安在关雎宫中用了晚膳,瞧着天色实在算不得早,这才让白水白芍将其送到皇子所之中。

    圣人将兵部尚书干孙留宿在禁宫之中,且居于皇子所,此事虽说并不涉及朝堂,但也算不得什么小事儿,当下便被传的沸沸扬扬,让朝臣们心中也不由有些疑惑,这兵部尚书的干孙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儿,居然会得了圣人的青眼,着实不易。

    这日上朝之时,秦源倒是安生许多,也未曾生出什么旁的事端。见着无人启奏,楚尧自己个儿便开口了。

    “先前朕见着了兵部尚书的干孙,总觉得和安那孩子灵秀非常,又极为乖巧,与朕投缘的很。朕膝下只有两子两女,子嗣着实算不得多,如此朕便动了收义子的心思,还望诸位大人莫要阻拦才好。”

    圣人如此开口,当真是让金銮殿上头候着的朝臣大吃一惊。原本他们以为让那名为和安的孩子居于皇子所之中,已然是天大的殊荣了,却未曾想到圣人还要将和安收为义子,也不知一个小小弃婴,哪里来的这么浓厚的运道,若是其真成了圣人义子的话,虽说及不上大皇子与二皇子尊贵,但也足够让旁人羡嫉非常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即便有朝臣心中对此事并不赞同,却也不愿在此等小事儿上违拗了圣人的心思,毕竟不过是收个义子,也越不过真正的皇子,又有何惧?

    不过到底也并非所有的朝臣都能这般有眼力见儿,譬如太尉秦源秦大人,此刻便将手中的笏板一端,径直出列,拱手冲着楚尧开口道:“陛下,此事还望陛下三思,即便陛下与兵部尚书的干孙极为投缘,但认义子一事兹事体大,还得先确认了那孩子的品性,过了宗室的眼,方才好继续为之。”

    “只是认下一个义子罢了,合着朕的心意不就成了?何须如此费心费力?”

    楚尧神色之中带着几分不虞,手指轻叩在龙椅之上,鹰眸微眯,透出一丝危险之意。只可惜秦源这厮着实是个胆大包天的,丝毫未曾在意圣人的心思,又开口道:“圣人对那孩子青眼有加,臣等自然不好怠慢了他,等到宗室考校了那孩子的品性,陛下再认下义子,倒也来的更为名正言顺。”

    秦源这只老狐狸面色不变,口中吐出的言辞让楚尧心头颇为不顺,却也不好辩驳。暗自给秦源又记上一笔,楚尧淡淡的道:“既然太尉大人非要让宗亲考校和安的品性,那朕也不好反驳,反正和安那孩子是极好的,真金不怕火炼,又哪里会怕一次小小的考校呢?”

第253章

    世人品性如何,自然不好妄论,不过既然秦源执意让宗亲考校和安品性,楚尧也不好将此事径直给推拒了,否则他日后再给和安赏赐,恐怕秦源还会生事。如此思量一番,楚尧方才将此事给应下了。

    考校之事定在三日之后,毕竟圣人要认下义子,自然是不好怠慢此事。考校事宜由宗亲决定,如若要试探和安的品性,想来也无非几种法子,也不会刻意为难这孩子。

    宗亲之中的和亲王楚亦,便是秦源举荐出来的人选,和亲王因着品性极佳,且因着手中握有权柄,即便是楚尧见着和亲王之时,也会规规矩矩的道一声叔父。和亲王素来便不喜那些阴私之事,如今也会秉公处理,秦源也是再放心不过了。

    知晓由和亲王考校和安,俞蕴之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和亲王起码不是秦源这老狐狸一般,终日里想着如何勾心斗角,因着楚亦素来纵情于山水之间,性情自是不差的。

    考校那一日,和亲王便入了禁宫之中,待在楚尧所居的未央宫内,一并也将和安给带入书房之中。书房之中所有的宫人内侍尽数被摒退出来,即便有人想要探听其内情景,也无从下手。

    俞蕴之等在未央宫偏殿之中,心下真真有些急躁了,毕竟若是楚尧能成功将和安认下成为义子,那和安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唤他一声父皇,如此俞蕴之心头的愧疚也能减少一二。

    此刻俞蕴之在偏殿之中踱步,未过小半个时辰,便听得辛夷前来禀报:“主子,和亲王已然带着小主子自书房之中行出了,且小主子已然通过考校,想来成为陛下义子一事,也算是板上钉钉。”

    闻声,俞蕴之凤眸一亮,心下当真是欢喜非常,一手轻拍着胸口,唇畔带着掩不住的笑意,不过她好歹也清楚此刻不好从偏殿之中离去,否则若是见着朝臣,到底也有些失礼了。

    得知和安通过考校,秦源心下倒是升起了一股子不可置信之感,朝堂之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和亲王性情虽说不差,但却带着一股子冷淡,如今秦国公府的一个娃儿,竟然会这般轻易的通过考校,莫不是和亲王刻意为之罢?

    即便秦源心中如此想法,也不好再生出事端,否则若是真真将圣人给激怒了,事情反倒有些不妙。如今安太后在后宫之中蠢蠢欲动,且还联合了靖国公府,再加之他手上的人手,仔细筹谋一番,定然能使这京城天翻地覆。

    思及此处,秦源倒是不急着与楚尧作对,届时只消将圣人自皇位上给拉下来,比旁的地方出挑更是要强上许多。之于秦源的谋逆之心,楚尧自然也是存了不少防范,眼下已经设好了局,便擎等着秦源以及安太后跳入局中了。

    事实上,秦源猜的不错,今日所谓的考校,和亲王从未放在眼中。即便他在京城中的日子并不很多,但一见着和安那张与皇贵妃极为相似的面庞,楚亦也不由有些心软,索性便简单问了和安几个问题,也便算其通过了考校。

    说来也有些奇了,秦国公府众人称之为文采斐然也不为过,但偏生和安这孩子之于读书一道却并不如何精通,不过一谈到上阵杀敌,他倒是颇有几分兴趣,之于兵法也能说出几分见地,如此倒是让楚亦对这个孩子也添了几分关注。

    通过和亲王考校之后,和安也便成了楚尧的义子。楚尧吩咐吉福拟旨,随即将此事昭告天下。其实在楚尧心中,还打算给和安封个铁帽子王,代代承爵,世世荣华,想来也是极好的,偏生铁帽子王不是说封就封的,若是和安身上并无半点儿出挑之处,楚尧也不好赐下天大的恩典。

    成为当今圣人的义子,和安居于皇子所中便更是名正言顺。这孩子倒也是个纯孝的,日日到关雎宫中给俞蕴之与楚尧请安,不过安太后对和安这个干孙,当真是极不待见。只要一想到和安出身于秦国公府,且与俞蕴之这贱蹄子生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安太后便恨不得将和安径直给打杀了,省的让她心烦。

    转眼间,楚峥便将原香玉作为侧妃给迎入瑞王府中,原香玉这小娘子兴趣着实算不得好。按理而言,新婚翌日她本应随楚尧一齐入宫请安,偏生这小娘子入宫之后,便一直待在慈安宫中,仿佛不知她俞蕴之乃是当朝皇贵妃一般。

    不过原香玉如此表现,也让俞蕴之看清楚了靖国公府的意思,无非便是站到了安太后以及太尉秦源的身后。靖国公府也算是百年望族,何须非得往一条死路上走?还真是想不开。

    此刻俞蕴之便端坐在关雎宫正殿之中,乳母吴氏将容禹给抱了上来,眼下容禹走路还不算利索,但这娃儿却总是闹着要下地走走,瞧见容禹闹的厉害,俞蕴之也便遂了她的心意,让和安带着容禹在正殿之中玩闹,也好让他们兄弟两个亲近一番。

    如今已然过了晌午,俞蕴之带着和安以及容禹去了膳堂,尝着御膳房准备的午膳,当真是极为精致的,两个孩子陪在身畔,俞蕴之心情也好上不少,用的饭食自然多了些。

    用过午膳之后,俞蕴之将和安以及容禹安排在偏殿之中,有乳母吴氏以及白芍等人照看着,也生不出什么岔子。待回到寝殿之后,俞蕴之径直宽衣解带,将外衫退下,还未等着上了床榻,便听得辛夷冷声开口道:“主子,原侧妃前来拜见主子。”

    听得此言,俞蕴之嗤笑一声。这原香玉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俞蕴之一大清早便守在寝殿之中,如今已然是好几个时辰,原香玉方才姗姗来迟,到底是有些过了。

    上了床榻,俞蕴之一把将捻金银丝线滑丝锦被给掀开,一手掩住红唇,打了个呵欠,软声道:“便说本宫歇下了即可,若是原侧妃不愿在关雎宫中多候,径直回到瑞王府也并无不可。”

    将主子言辞之中的不耐之意收入耳畔,辛夷也清楚这位出身靖国公府的原侧妃让主子动了怒,否则她也不至于晾着原侧妃,兀自在寝殿之中小憩一会子。

    将将用过饭食,俞蕴之也困觉的厉害,足足在床榻上躺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起身。取了巾子蘸水拭了拭面,而后又由宫人更衣,着了一身儿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鬓发之中簪着一支凤凰展翅六面镶玉嵌七宝明金步摇,端的是一副华贵非常的模样。

    缓步行至正殿之中,俞蕴之立于主位,只见着一女子着了侧妃服制立于堂下,此刻这眉眼之中透着几分艳丽的女子,面上多有不耐,想来候在关雎宫正堂之中,是有些为难这位侧妃娘娘了。

    心中冷笑一声,只听原香玉轻声开口道:“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俞蕴之也未曾答话儿,只是接过宫人奉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其中的茶汤,盛极的面庞似喜似嗔,埋怨了一句:“我这茶砖明明便是好生封存上的,毕竟大红袍越陈滋味儿越好,你却在今年便将大红袍给开了封,当真是暴殄天物。”

    听得皇贵妃娘娘所言,那泡茶的宫人登时便跪倒在地,讨饶道:“还未娘娘赎罪,奴婢知错了。”

    这宫人也清楚皇贵妃娘娘未曾动怒,无非便是打算晾着原侧妃罢了,所以言辞虽说恭敬,但却并不带多少惊惧意味儿。

    “罢了,好在你泡茶的手艺还不差,也不算糟践了这上好的大红袍。”

    话落,俞蕴之径直摆了摆手,宽大的广袖滑落,露出腕间成色极佳的帝王绿镯,一瞧便可知并非凡品。

    斜睨了一直福身行礼的原香玉一眼,俞蕴之好似此刻方才注意到她一般,轻笑着开口道:“原侧妃怎的还未曾起身,若是累坏了身子,说不准母后还要拿本宫问罪呢!”

    闻声,原香玉低眉敛目,藏在袖襟之下的玉手死死握拳,在心中狠狠咒骂俞蕴之这贱妇,竟然给她使出下马威,怪不得会让太后娘娘如此厌恶,果真是个讨人嫌的。

    “臣妾知错,还望皇贵妃娘娘勿怪。”

    形势比人强,原香玉也清楚以俞蕴之的身份,她自然是开罪不起的,所以便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愠怒,径直开口说了些软话儿。

    一手掩唇,俞蕴之娇笑一声,手指轻抚过以紫檀木所制的四方桌边角,上头雕刻着极为细腻的云纹,想来匠人的手艺当真不错,否则也不会有这般功力。

    凤眸之中蕴着一丝兴味儿,俞蕴之显然还没有放过原香玉的打算,开口道:“听闻原侧妃在公府中还有一个嫡亲的妹子,人品相貌也是极好的。自古姐妹媵嫁便是美谈,莫不如让靖国公府的二小姐给入到瑞王府中,你们姐妹二人在王府中一齐伺候着瑞王,不说能有个照应,姐妹之间总不会生出龃龉不是?”

第254章

    正如俞蕴之所言,靖国公府一共有两位小姐,原香玉身为大小姐,底下自然是有着妹妹的。不过原香玉乃是靖国公夫人嫡出的姐儿,其长兄原霁也是嫡子。靖国公夫人一共便只产下了一子一女,如此看来,原香玉所谓的妹妹,便只是个庶出的女儿罢了。

    此刻原香玉恨不得上前径直撕烂了俞蕴之的嘴,什么叫姐妹媵嫁?她原香玉从未将原雅珍那个鄙贱的东西当成自己的亲妹妹,若非母亲不愿为难一个小小庶女,原雅珍在靖国公府中都长不到这般年岁。眼下俞蕴之这贱妇竟然将她与原雅珍摆在一处,着实是刻意折辱于她!

    眼见着原香玉凤眸之中流露出一丝杀意,俞蕴之心头倒是更为舒坦几分,红唇微微勾起一丝弧度,轻声问道:“原侧妃还未曾告知本宫,之于姐妹媵嫁之事,原侧妃到底是何心思啊?”

    深吸一口气,原香玉竭力平复自己的心绪,以免控制不住脾气,将当今皇贵妃给辱骂一番。

    面上强挤出一丝笑意,原香玉淡淡的道:“多谢皇贵妃娘娘美意,虽说姐妹媵嫁自古有之,但咱们大乾王朝好似还没有这规矩,臣妾也不敢开了先例,否则若是引出了流言蜚语,之于靖国公府的名声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俞蕴之微微颔首,好似认同了原香玉的说辞一般,抬手复又将茶盏端起,还未入口,便又说道:“都入到关雎宫中许久了,怎的还未曾给原侧妃看座?本宫当真是太纵着你们了,一个个儿的都失了规矩,不知情的还以为你们是乡野粗人,而非宫中的女官呢!”

    此刻俞蕴之便是在暗讽原香玉不懂规矩,毕竟她辰时未到便与楚峥一齐入了禁宫之中,楚峥与楚尧兄弟之间感情极好,即便现下楚尧得知安太后并非自己生母,对于楚峥与楚岳二人,也是真真看做嫡亲的兄弟,与以往并无半点儿不同。

    听得俞蕴之口中吐出的指桑骂槐之语,原香玉气的面色惨白,狠狠的拧了手臂内侧的嫩肉一下,缓步行至八仙椅前头,落座之后方才开口道:“皇贵妃娘娘也无需责怪宫人们,今日乃是因着臣妾心神有些恍惚,方才未曾跟皇贵妃娘娘讨个位置,与这些宫人并无关联。”

    闻声,俞蕴之笑道:“心神恍惚?如今原侧妃不过将将与瑞王分开几个时辰罢了,便这般思念瑞王,着实是鹣鲽情深。原侧妃如今将将及笄,自是不急,不过瑞王都已然一十有九,明年便要行冠礼了,若是原侧妃能为瑞王府添丁,即便是个庶出的孩子,也是不错的。”

    原香玉入瑞王府之时,因着俞蕴之的阻拦,生生从正妃的位置掉成了侧妃。因此,此刻原香玉恨毒了俞蕴之,偏生这时俞蕴之还提及庶出之事,便好似拿着一把利刃,生生的往原香玉胸口里戳,直戳的鲜血淋漓,还不罢休。

    面上的笑意缓缓消失,原香玉此刻差不点被俞蕴之起了个仰倒,勉强开口道:“多谢皇贵妃娘娘提点,臣妾定然尽心尽力,为瑞王府添上一子半女。”

    眼见着对原香玉也刁难的差不多了,俞蕴之也未曾多言什么,便开口道:“原侧妃可去甘泉宫中给秦太后请安了?即便秦太后日日吃斋念佛,到底也是太后娘娘,也不要只顾及着慈安宫的安太后,而将秦太后忘在脑后了。”

    闻声,原香玉面色一白,因着昨夜承欢的缘故,她身子本就有些不爽利,今晨起的又早,面色难堪的紧。为了不使得自己太过扎眼,原香玉在颊上不知涂了多少胭脂,偏生此刻神色惊慌,便仿佛戏子一般,着实是个上不得台面的。

    一见着原香玉这幅模样,俞蕴之便清楚其早便将秦太后忘在脑后了。即便秦太后是前任左相万臻的女儿,但如今左相府早便覆灭,秦太后也龟缩在甘泉宫中,偏安一隅,使得禁宫诸人只知有安太后,而不知有秦太后。

    说到底,秦太后还是明帝的原配嫡妻,而安太后不过便只是个小小妾室出身,若非借着自己亲妹妹的肚子,恐怕还得不着今日这般天大的造化呢!

    原香玉身子微微颤抖,此刻她也想明白了其中利害,若是被人传闻瑞王侧妃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即便她身后站着靖国公府,恐怕也吃罪不起。

    “皇贵妃娘娘,先前因着臣妾一直对皇贵妃娘娘极为仰慕,所以自慈安宫中离开之后,便直奔关雎宫这处,以至于未曾来得及给秦太后请安,当真是臣妾的疏忽。既然如此,臣妾此刻也不好再在关雎宫中多留,便先去甘泉宫拜见秦太后了。”

    听得原香玉如此开口,俞蕴之也未曾阻拦,红唇似火,微微摆了摆手,开口道:“既然如此,原侧妃便莫要耽搁了,你也是个纯孝的性子,此刻不过是一时疏忽,若是有人心生疑窦,本宫自然会为你抢白一番。”

    见着俞蕴之如此善解人意,原香玉心头却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不过因着她现下有些心急,所以也未曾细细思量,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之后,便径直离开了关雎宫,往甘泉宫的方向去了。

    等到原香玉的身影消失在关雎宫之内,俞蕴之凤眸之中现出一丝森寒之意,冲着正殿之中伺候的福海轻声开口吩咐了一句:“福海,你将原香玉去甘泉宫中请安的消息给散播出去,尤其得让慈安宫的宫人知晓。等到安太后清楚自己精挑细选的儿媳竟然去到了秦太后那处请安,想来也会气出个好歹来罢?”

    主子只消三言两语,便将原香玉与送到了秦太后面前。安太后被秦太后压了一辈子,临老临老方才靠着陛下翻身,心中对秦太后恐怕也有不少愤怨。如今原香玉去到甘泉宫中,安太后心中哪里会不生出芥蒂?偏生原香玉也并无他发,若是她今日不去甘泉宫的话,便是不敬太后,但若是去了的话,又会使得安太后动怒,当真是进退维谷。

    福海细细一琢磨,便明了了主子的用意。这内侍本就是个心思活络的,否则也不会得着俞蕴之的重用,成了关雎宫的总管。此刻福海心下不由暗赞一声:这一招挑拨离间,用的当真是妙啊!

    送走了原香玉之后,俞蕴之复又将微烫的茶汤送入口中,想起忠勇侯府之内还有位二小姐,名为安姒锦,生了一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姿容,出身不低,且明年就要及笄了。若非先前有得道高人为楚峥卜卦,言道楚峥须得在加冠之前行婚典,否则安太后说不准还会将楚峥的婚事拖到明年,而后再让安姒锦入到瑞王府中,成为侧妃。

    不过俞蕴之打压原香玉,让这女子成为侧妃,在一定程度上也算是合了安太后的心意。毕竟原香玉占了侧妃的位置,正妃之位也便空下来了,等到明年安姒锦及笄,即可入到瑞王府中,成为正一品的瑞王妃。

    之于忠勇侯府的那位大小姐安轻红,如今还待在尼姑庵之中呢,不过听闻安轻红是带发修行,想来安太后还打算将安轻红给救出来。不过安轻红一个婚前失贞,且还敢对圣人下药的腌女子,即便自尼姑庵中出来,想必也是不能配给一个好人家了。

    福海这内侍办事儿当真麻利的很,原香玉前脚将将踏入甘泉宫中,其前去给秦太后请安的消息后脚便传到了安太后耳中,听闻安太后还将寝殿之中的金珐琅九桃小薰炉给狠狠掷在了地上。金珐琅九桃小薰炉乃是大食国的贡品,毕竟大乾王朝之中的匠人,也不会制造珐琅。安太后还真是糟践东西,好端端的小薰炉便让其给砸坏了,想来心中也是动了真火,方才如此。

    今日挑拨了安太后与原香玉婆媳之间的关系,俞蕴之心情倒是好了不少,不过想起在禁宫之中藏得颇深的秦太后以及严太妃,她心头便有些恼火,毕竟这两个老妇的把柄着实不好抓,老而不死则为贼,她们二人现下心思城府极深,想必也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等到楚尧来到关雎宫之时,俞蕴之不止带着容禹以及和安这两个孩子,还将玉衣给唤了出来。自打玲珑过世之后,玉衣便居于关雎宫之中,也未曾去到公主所,毕竟若是让玉衣一个人孤零零的住在公主所中,俞蕴之心中总觉得对不住玲珑。生母已逝,玉衣身上戴着重孝,素日里也不敢见楚尧一面,生怕冲撞了父皇。

    不过俞蕴之还是希望他们父女之间多见几次,否则楚尧若是对玉衣这个女儿不上心的话,想必玉衣将来的婚事也不会太合心意。大乾王朝之中公主的身份虽高,但日子却并不如意,俞蕴之不希望玉衣吃苦,所以便只能让其主动与楚尧亲近,以此博一个好前程。

第255章

    之于楚玉衣这个女娃娃,楚尧虽说对其算不得疼宠,但看在蕴之面上,也略带着几分关切。与常年被养在慈安宫的二公主楚舞衣不同,楚玉衣自打出世没多久,玲珑便自拘于瑶华宫内,如此玉衣这娃儿除了逢年过节,都待在瑶华宫内,也未曾与外人接触过几次。

    望着玉衣与玲珑生的有五分相似的容貌,俞蕴之心头一软,即便这娃儿现下还未满九岁,身上那股子恬静的气质倒是显现出来,当真是个讨人喜欢的。

    楚尧留在禁宫之中用了晚膳,因着御书房中还有朝臣候着,所以他也未曾留宿在关雎宫中,待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径直离去了。

    这几日忙活完瑞王府纳侧妃的事宜,眼见着又到了一轮选秀的时机,宫中的宫人们年岁已然不小,这些年满二十五的宫人们按理而言也应当放出宫中,自行婚配,否则让这些年老宫人留在禁宫之中,不但没有什么用处,反倒会生出乱子。

    此次选秀,楚尧因着无心再为后宫之中多添几位妃嫔,所以选秀事宜都由俞蕴之经手。俞蕴之倒是挑出了几个出挑的女子,其中一人名为褚秀,乃是安阳伯府的嫡出女儿,不知为何,楚尧先前提到了褚秀的名儿,差使俞蕴之将褚秀送到慈安宫中,供安太后差使。

    之于楚尧的心思,俞蕴之也不愿深想,反正褚秀安排在慈安宫中,说不准也是一颇有用处的棋子。横竖与她无关,俞蕴之又何必再操心呢?

    话说在原香玉入瑞王府半年之后,朝中倒是生出了一件儿颇有些离奇之事。自打齐灵均被流放西北,接任他户部尚书之位的官员,则是先前的中书令薄正。薄正成为户部尚书之后,与太尉秦源走的颇近不算,还与安太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使得楚尧早便瞧着薄正不顺眼了,偏生这厮后宅之中还生出事端,让自己长嫂程氏去敲了登闻鼓,状告薄正谋害兄长。

    薄正是否谋害兄长,此事眼下还没有定论,但薄府后宅却着实是腌至极,兄妹**,宠妾灭妻,种种秘闻,俞蕴之一想都觉得污秽。听闻楚峥近来与薄府的小姐薄玉乔走的极近,也跟楚尧说道一番,言道要纳薄玉乔为侍妾,也不知这姑娘的品性如何。

    要说薄府出挑的,只有身为正二品御林军副统领薄清远,这小郎君先前被圣人册封为英武伯,虽说爵位不高,但到底也是个有真本事的,也不知能在朝堂上走多远。

    不过楚峥要纳侍妾,也与俞蕴之无关,毕竟眼下瑞王府中不止有了原香玉一位侧妃,且还多了两名侍妾,其一是俞蕴之的小表妹,原名苏姒遥,因着晋阳侯府败落,入了勾栏之中,更名为苏醉月。这么些女子都待在瑞王府中,随意寻出一人,都能将纳侍妾之事给操办的合乎规矩,自然无需俞蕴之插手。

    时光如水,一晃又是半年有余,到了第二年五月初八,便是薄氏女入瑞王府的日子。因着薄氏女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妾,身份也算不得出挑,所以俞蕴之也未曾在意。

    不过因着楚尧一时兴起,便带着俞蕴之与楚尧一齐入到了瑞王府中,瞧了瞧那名为薄玉乔的小娘子。哪知在瑞王府用膳之时,俞蕴之突然作呕,差使名医莫如青前来诊脉,方才发觉是怀有了身孕。此番情景,着实让楚尧与俞蕴之欢喜非常,也未曾在宫外多做逗留,便赶回了关雎宫内。

    值得一提的是,薄氏女当真是个颇有运道的,入了瑞王府中没过几时,便被瑞王带着离了京,往扬州行去。还未曾到了扬州,便查出怀有身孕之事,想起楚峥对薄氏女的在意,其产下孩儿之后,想来侧妃之位也是免不了的。

    思及此处,俞蕴之不由抿唇一笑,她近来之于瑞王府也花费了许多心思,毕竟按着安太后的想法,只有楚峥楚岳二人是她亲子,所以若是非得选出一人取楚尧而代之,最好的人选便是身为瑞王的楚峥了。不过楚峥与楚尧兄弟情深,为了消除楚尧的芥蒂之心,楚峥借口盐商作乱一事,往扬州赶去,也算是避开安太后的穷追不舍。

    话说最近安太后也算不得安分,毕竟忠勇侯府二小姐安姒锦遇刺,已然逝去,自然是不中用了。因此安太后便派程嬷嬷将居于尼姑庵之中的安轻红给接了出来,而后给安轻红安上一个表姑娘的名头,欲要送到瑞王府中。

    安轻红早先便被一个鄙贱的小厮夺了身子,还妄图勾引楚尧,现下安太后打算将安轻红送到瑞王府中,想来也是为了在楚峥身畔安插一个眼线,否则瑞王变得越发不好掌控,之于安太后也是有些不利的。

    思量了其中利害,俞蕴之心下不由冷笑一声,她未曾打算对安太后出手,毕竟楚尧如今已经在霍霍磨刀,准备收拾太尉一党,届时即便安太后身份尊贵,恐怕都逃不脱责罚。

    既然如此,俞蕴之也不必多浪费心力,她现下最想对付的,便是严太妃。原本俞蕴之还以为严太妃近段时日安分了,却未曾想到这老妇的手伸的太长,竟然在秦国公府安插了人手,寻了一个姿容与苏氏有三分相似的女子,意图勾引父亲,着实是异想天开。

    这女子名为嫣儿,乃是先前从人牙子手中买来的婢子,因着手中颇有几个银钱,贿赂了管事,如此便调到了俞瞻书房外头伺候着。如此也便罢了,这贱蹄子趁着俞瞻酒醉,借机入到书房之中,衣衫尽褪,做出一副浪荡的模样,以为俞瞻会中计,却被藏在书房之中的小厮给直接拿下。

    原来嫣儿在贿赂管事之事,一举一动便暴露在苏氏眼中。虽说苏氏性子慈和,但对内宅的掌控半点儿不差,一个自人牙子手中买来的丫鬟,手中居然藏着数十两的银钱,给自己赎身都绰绰有余,为何还要卖身为奴?

    此事本就带着几分蹊跷之处,苏氏便派人监视着嫣儿,发觉这丫鬟在穿戴打扮上,都与她极为相似。原本嫣儿的容貌与苏氏像了三分,再加之仔细饬一番,便足足有五分相似了,若是只看背影,说不准都分辨不出苏氏与嫣儿的差别。

    这般大胆的丫鬟,苏氏当真是头一次见着。正巧赶上俞瞻醉酒,本就是刻意露出的破绽,嫣儿也没有辜负苏氏的期望,真真中计,在书房之中一丝不挂,被小厮给押在庭院之中。

    将嫣儿交给易青城审问一番,也算知晓了这丫鬟为何会潜入秦国公府之中。原来嫣儿是被骠骑大将军府之中的老嬷嬷给收买的,那老嬷嬷曾经言道,只消嫣儿成为了俞瞻的侍妾,便会得着黄金百两的赏赐。嫣儿不过是个贫苦出身的女子,且本性贪婪,自然肖想这黄金百两,在嬷嬷的安排下成了人牙子手下的货物,再顺理成章的被秦国公府买下,便有了之后一连串的糟心事儿。

    事情知会到俞蕴之这处,俞蕴之都不必细想,便清楚是严太妃生出的主意。如今严家当家之人是严于翼的嫡子严臻,严臻忠于楚尧,且眼下在扬州驻守,自然是没有机会生出这般腌手段。

    如此一瞧,骠骑大将军府唯一能说的上话的主子,除了严太妃之外,也并无旁人了。此刻俞蕴之心中不免有些疑惑,平心而论,即便她先前将严琅打入冷宫,但却未曾主动招惹过严太妃,为何这位会三番四次的为难于她?

    即便不知因由,俞蕴之也没有打算放过严太妃这个隐患,否则若是这老妇再生出什么狠辣的主意,事情恐怕便更是不妙了。

    凤眸一转,俞蕴之心中细细思量着,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她方才得了主意。

    先前俞蕴之未曾发嫁之前,也研读过不少医书,虽说医术不精,但也知晓不少能夺人性命的法子。西域进贡不少金刚石,因着色泽通透璀璨,所以也颇得后妃欢欣。

    俞蕴之虽说不喜金刚石做成的饰物,但关雎宫中也能挑出一二件儿来。思及此处,她挑了挑眉,从妆匣之中找出一串金刚石打磨而成的珠链,放在掌心之中掂了掂,分量着实算不得轻。

    将辛夷唤入寝殿之中,俞蕴之将金刚石珠链放在四方桌上,冲着辛夷轻声开口道:“你想法子把金刚石珠链磨成粉末,而后填在严太妃的吃食中,如此的话,想来这老妇也存活不了几日了。”

    闻声,辛夷眉头微蹙,开口问了一句:“主子,只凭着这小小的金刚石粉末,当真能毒死严太妃?”

    “此物本无毒性,但若是被吞入腹中,便会使肚肠磨破,溃烂出血,届时太医也查探不出伤痕,以银针刺喉,也没有半点儿毒性。宁川宫严太妃乃是暴毙而亡,哪与本宫有半点儿关联?”

    听得此言,辛夷面上倒是现出了一丝喜色,她早便清楚严太妃并非什么好东西,且三不五时的与主子作对,如今径直将这老妇给处置了,也好使得后宫之中清静许多。

    “奴婢省的,主子您便擎等着喜讯罢!”

    辛夷将四方桌上的那串儿金刚石珠链塞入袖笼之中,而后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便径直离开了关雎宫寝殿之中。

第256章

    金刚石这饰物当真是坚硬非常,着实难以打磨,辛夷足足耗费了三日功夫,方才得着了一小瓷瓶儿的金刚石粉末。这些粉末被加在宁川宫的吃食之中,不过辛夷也未曾一次将粉末加完,否则若是使得严太妃用膳之后陡然暴毙,想来也会让人生出疑心来。

    这些金刚石粉末一共分了十次,加入宁川宫的吃食之中。总算不辜负俞蕴之的期望,一月以来,严太妃的身子果然传出不妥的消息,且时不时腹痛如绞,还会呕出血来,请太医前来诊治,却也发现不出什么端倪,只知严太妃脾胃不和,开出了不少汤药,依旧是无济于事。

    短短一个月罢了,严太妃这原本还有些丰腴的妇人,转眼之间便瘦脱了形。这妇人往日当真保养的极好,虽说年岁不小,但面上却不带半点儿纹路,瞧着便仿佛三十出头儿的美妇一般。

    只可惜经历这金刚石粉末的折腾,严太妃每每腹痛发作时,都会疼的不住冒出冷汗,身上亵衣都被汗水尽数打湿,如此持续三四个时辰,那股子绞痛方才会停息一瞬。

    之于这无缘无故生出的腹痛,严太妃不是未曾疑心自己中了旁人的暗算,偏生无论她从宫内宫外请来了多少太医,也未曾查出半点儿不妥之处。如此严太妃心中也不由升起了惊惧之心,若是她的病症真真无药可救,难道要等死不成?

    严太妃在禁宫之中也算是个颇有身份的人物儿,此刻她便只能卧病在床,禁宫之中不少妃嫔都前来探望,俞蕴之也不例外。

    带着辛夷行至宁川宫中,由嬷嬷迎入寝殿之内。将一踏入雕花木门之中,俞蕴之便嗅到了一股子极为浓郁的苦涩药味儿,想来近段时日因着腹痛如绞的毛病,严太妃也没少折腾,只可惜药不对症,即便再是劳心劳力,也无法将病症消除。

    思及此处,俞蕴之心中升起了一股子讽意,若非严太妃三番二次的寻她的不痛快,俞蕴之也没必要非得为难一位太妃,眼下落得此番下场,也是严太妃自己咎由自取,与俞蕴之并无半点儿关联。

    寝殿之中来了不少妃嫔,且不说那些太妃,便连秦太后以及安太后都到此了,想来这一次严太妃重病,她们两个也不好再闭门不出,否则落得一个冷心冷血的名声儿,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俞蕴之先后给秦太后安太后二人请安,此刻她细细端量着严太妃的模样,发觉其面色枯黄,整个人消瘦的厉害,眼窝凹陷,颧骨突出,瞧着便仿佛乞丐一般狼狈,全然瞧不出其年轻时艳丽非常的样貌。

    “严太妃今日感觉如何?疼痛可消减几分?”

    听得俞蕴之问话,严太妃浑浊的凤眸之中划过一丝厌恶之色,若是往日严太妃还能掌控好自己的心思,偏生现下她被腹痛折磨,心中本就烦躁的厉害,再见着俞蕴之,厌恶之意自然是隐藏不住了。

    “不劳皇贵妃费心,本宫还死不了。”

    将严太妃如此冷硬的言辞收入耳中,俞蕴之也未曾着恼,轻笑着答道:“太妃娘娘身子不妥,本宫心下也颇为忧虑,不过还请太妃娘娘放心,咱们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都是极好的,定然会竭尽全力,为太妃娘娘诊治。”

    面上的客套话儿一句不少,俞蕴之倒也未曾失了礼数,反正严太妃要不了几时便会径直逝去,俞蕴之也犯不着因着一个必死之人而损了名声儿。

    严太妃冷哼一声,倒也未曾言语。因其如此,寝殿之中不由有些尴尬,齐松玉见着俞蕴之吃瘪,不由嗤笑一声,近来陛下都不曾踏足她的舒桐居,定然是俞蕴之这贱蹄子使出了什么腌手段,方才如此。

    之于齐松玉这小娘子,俞蕴之倒是从来未曾将其放在眼中,即便齐松玉产下了大皇子楚符崖,但瞧着楚尧的心思,却是想要立容禹为太子,如此楚符崖这皇长子也没甚用处,除了在齐松玉年老之后,将其接出宫奉养,想来也是无法实现齐松玉的野望了。

    淡淡地扫了齐松玉一眼,因着在俞蕴之手下吃的亏着实不少,如今齐松玉也学聪明了,陡然噤声,不敢再生出事端。

    各宫妃嫔都问候了严太妃一番,此刻严太妃因着腹痛发作,更是疼的厉害,哪有心思应付这些妇人?不过好在禁宫之中的女子也都是有些眼力的,待瞧见严太妃呕血之后,便也知不好再在宁川宫中多待,否则若是被攀咬上了,可真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身上的冤屈。

    待到诸位妃嫔都离开宁川宫寝殿之时,俞蕴之也未曾跟着离去,只是缓步行至床榻前,看着被腹痛折磨的死去活来的严太妃,附在其耳畔轻声开口问了一句:“太妃娘娘为何会三番四次的谋害本宫?本宫可是何处招惹了娘娘?”

    听得俞蕴之的问话,严太妃此刻紧咬牙关,抬头怨毒的望着俞蕴之,也不欲再压抑自己心中的愤怨,厉声叱道:“你乃是贱妇所生,本就是个贱种,本宫每每瞧你一眼,便厌恶非常!这个理由皇贵妃娘娘可还满意?”

    闻声,俞蕴之柳眉一拧,她倒是不在乎严太妃的侮辱,但此刻一牵连上苏氏,俞蕴之心下便不由动了真火,冷声道:“严太妃可莫要胡言乱语,本宫的母亲乃是堂堂正二品诰命夫人,乃朝廷命妇,即便严太妃身份尊贵,也不能如此折辱于她。”

    严太妃疼的额间不住溢出冷汗,汗水落入眼睑之中,模糊了她的视线。原本俞蕴之便与苏氏的模样生的极为相似,此刻视线一模糊,更是让严太妃以为面前站着的就是苏氏,登时便嘶声叱骂道:“你这个贱妇,竟然真真嫁给了俞瞻,若是没有你的话,我才是秦国公府的长媳!苏氏,枉我将你当成亲姐妹看待,你竟然如此下作,真真不怕遭到报应吗?”

    将严太妃所言收入耳中,俞蕴之此刻也清楚了,严太妃想必是将她当成苏氏,方才会如此开口。心头微转,俞蕴之也未曾想到,当年严太妃竟然对父亲动了春心,否则也不会因此记恨母亲。不过既然严太妃都入宫多年,且还未明帝产下公主,为何还对当年事耿耿于怀?当真是个睚眦必报的。

    此刻严太妃的胡言乱语皆被寝殿之中伺候的宫人们收入耳中,听得如此秘辛,宫人们皆被吓得面如土色,身子也不住颤抖着。

    见状,俞蕴之低垂眼帘,瞧见滴落在锦被之上大片大片的血迹,也清楚严太妃命不久矣了,便道:“严太妃因着疼痛太过,好似发了癔症一般,还不快去请太医来?”

    话落,俞蕴之也不愿再在宁川宫中多留,反正严太妃这一枚废子已然失了自己应有的效用,自然是无需浪费心思。

    又三日,严太妃于宁川宫中薨逝,享年四十一岁。

    因着严太妃在明帝时期乃是四妃之一,身份当真尊贵的很,所以丧葬事宜也不好怠慢。先是将灵柩停在禁宫之中,再派匠人去到皇陵,在帝陵附近修建了陵寝,便是为了将这些太妃们好生安葬的。

    足足折腾了有一月时候,齐太妃的尸身方才离京。除掉了一个心腹大患,俞蕴之自然是欢喜非常,便连楚尧瞧见了,也不由有些疑惑的发问,只不过未曾问出什么结果罢了。

    ******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秦源近来的动作越发之多,其手下掌管的军务虽说被俞瞻接手的大半儿,但却有不少军士只知太尉而不知圣人。处于如此情形之下,秦源生出野望也是自然。

    京中只有御林军守备着,御林军总数也不过十万,但秦源暗中联系的军士却足足二十万有余,若是真被这些军士攻入京城之中,楚尧定然会陷入被动之中。偏生安太后身为陛下生母,暗地里却帮着秦源一派,如此举动,当真是让人心中十分不解。

    秋天蟹肉最为肥美,赏菊吃蟹也是一桩雅事儿。正巧到了八月十五这一日,中秋节楚尧在摘星楼设宴,宴请群臣,宴席分男席女席,如此大臣们便将家眷送入到摘星楼之中,落座于女席之处。

    楚尧端坐在主位之上,今日着了一件黑底红纹的礼服,墨发以玉冠束起,更显得棱角分明。现今楚尧已然二十有九,虽说还未曾年满而立,但身上却带着一股子慑人的气势,比将将登位之处的稚嫩自然是要强上许多。

    俞蕴之与安太后分别落座于楚尧两侧,今日俞蕴之也是盛装打扮了一番,身上着了绣刻丝瑞草云雁广袖双丝绫鸾衣,发间的金累丝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簪入凌云髻之中,露出莹润光洁的前额,腕间的蓝白琉璃珠镶嵌金腕轮极为精致,加之俞蕴之容貌本就艳丽至极,着实让人移不开眼。且俞蕴之素日里极少出现在朝臣面前,今日一现身,倒是让不少大臣暗自惊艳不已。

第257章

    而安太后今日也是细心收拾过的,原本安太后年岁便算不得小了,今日还着了一件儿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嘴唇涂了颜色极为鲜亮的胭脂,狰狞如血,再配上安太后冷凝的神色,当真让人生出一股子不寒而栗之感。

    说来俞蕴之也能理解安太后为何如此冷淡,毕竟她费尽心力培养的两枚棋子安轻红与安姒锦都废了。安轻红早年被小厮夺了身子,本就是陈年旧事,此刻暂且不提,但在安姒锦被刺杀之后,安太后又费了十分心力,好不容易方才避过楚尧的耳目,让安轻红以忠勇侯府表小姐之名,重新现身于众人眼前,谁知在尼姑庵待了多年,安轻红真真是半点儿没有长进,沉不住气去了瑞王府,反倒被一个名为孙清荷的侍妾给损毁了容貌。

    瞧着那被滚水烫过的面庞,是人瞧着便一片恶心。且安轻红因着愤恨,还将那孙清荷肚腹之中的娃儿给害死了,如此谋害皇嗣之举,她自然是无法入到瑞王府之中。

    悉心培养的两枚棋子尽数毁去,且楚峥也与安太后母子离心,若是安太后此刻心中能好受,俞蕴之才是真真奇怪了。

    自打左相万臻去了之后,便无人接替左相之位,而先前的工部尚书水乘远接替了右相穆恒的位置,此刻便落座于男席最上的位置,身着朝服,面色肃然,想来是不敢有半点儿越矩的。

    而秦国公府父子三人落座于水乘远下首,此刻瞧着姿态悠闲,附耳低语,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似是无意,不知何人将秦源这厮安排在了第三个位置,秦源本就是倨傲的性子,现下被人如此怠慢,怎能不怒?不过好在秦源也能沉得住气,毕竟成败在此一举,若是被楚尧这黄口小儿发觉端倪,倒是有些不妥了。

    男席对应的便是女席,苏氏与俞蕴之二婶也落座于席间,且她们二人未曾带着秦国公府的子嗣,只带了贴身伺候的丫鬟,都是会些武艺的,若是待会子真真出了什么岔子,也不会给旁人添乱。

    楚尧先前便料想到,中秋宴定然是秦源出手的好时机,如今秦源已然被鬼迷了心窍,对权柄的渴望到达了顶峰,余下旁的事情,却依旧是不管不顾。楚尧在位之际,虽说称不上一代明君,但到底也未曾生出什么苛责百姓之事,大乾王朝境内并无大乱,百姓安居乐业,便连匈奴都不敢犯边,此时此刻,秦源还打算清楚谋反之事,当真是个蠢钝的。

    秦源如今能有这般底气,无非便是因着手中的二十万军士罢了,所谓挟天子以令诸侯,在秦源眼中,只消将楚尧擒下,便可将整个京畿掌控在手中了,即便御林军有十万之巨,也不足为虑。

    吉时已到,楚尧径直站起身子,薄唇勾起一丝笑意,但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

    “桂花浮玉,正月满天街,夜凉如洗。今夜乃中秋之时,正是阖家团圆之际,朕与诸位爱卿一同赏月,诸位爱卿不必拘束,此刻无君臣之分,朕只求宾主尽欢即可。”

    听得楚尧如此开口,男席之上的朝臣倒是应和几声,不过也没有朝臣敢行出越矩之事,毕竟帝心难测,若是被圣人记在心中,怕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待到楚尧落座之后,俞蕴之冷眼瞧着,发觉秦源倒是缓缓起身,这厮身子先前便算不得康健,如今仔细调养了许久,动作也并不顺畅,带着几分晦涩之感。不过秦源的面上瞧着还是不错的,红光满布,眉眼处带着几分桀骜之色,手中端起酒樽,不时有清亮的酒液滴洒而落,散出馥郁的香气。

    “陛下英明神武,老臣心中着实钦佩不已,眼下便斗胆敬陛下一杯,还望陛下莫要嫌弃。”

    闻声,楚尧面上不变,径直端起案几之上摆放着的酒樽,也未曾起身,只是冲着秦源所在的方向遥遥一举,而后便将酒樽之中的百里香一饮而尽。

    瞧见楚尧饮下杯中酒,秦源心中涌起一股子狂喜,楚尧酒樽之中的百里香乃是他先前派人调换过的,其中放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若是将酒液吃入腹中,自然是没有半点儿活路了!

    秦源陡然仰头狂笑,将手中盛满酒液的酒樽送到面前,把里头香气扑鼻的酒液给径直送入口中,完事后也丝毫不顾忌,以袖襟拭了拭沾湿的下颚,苍老的面庞因为激动而显得极为扭曲,死死瞪着楚尧,开口道:“现如今,陛下的身子可生出异样之感?”

    将秦源此番模样收入眼底,楚尧面色未变,只是轻咦一声,把玩着手中的酒樽,鹰眸之中带着几分冷意,漫不经心地开口问了一句:“按着太尉所想,朕难不成会生出什么事端?”

    在秦源看来,饮下见血封喉的剧毒,即便楚尧不会即刻逝去,但也拖不了几时,只能称之为是苟延残喘罢了。

    秦源冷哼一声,兀自从案几前头行出,抬手放肆指着楚尧,朗声开口道:“陛下,您无故迫害有功之臣,处死大将;将瑞王逼至苏州,兄弟相残,且受妖妃迷惑,将军中事务交到俞瞻手中,这般公私不分之举,实非明君所为。”

    “那请问太尉,该如何解决这般情形,朕洗耳恭听。”

    此刻在摘星楼中的朝臣们面色大变,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秦源竟然这般大胆,当着圣人的面,将莫须有的罪名指出,当真是不要命了吗?

    秦源眼下当真倨傲的很,负手而立,冲着楚尧开口道:“陛下只消将俞瞻撤职,将妖妃俞氏赐死,想来陛下便不会与安太后母子离心,从而生出兄弟兄弟倪墙之事了。”

    俞蕴之可未曾想到,先前便闹的极凶的妖妃之事,此刻又从秦源口中提出,当真是换汤不换药,也没生出一点儿新鲜手段。

    “秦大人当真为朕思虑的极为周全,只是安太后是朕生母,而秦太后是朕嫡母,不知秦大人所说的母子离心,究竟指的是哪位太后呢?”

    楚尧神色之中带着几分厉色,即便他早便料到秦源不会安分守己,但听得这厮要赐死蕴之之时,楚尧还是动了真火,恨不得即刻将秦源这老贼给打杀了,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将楚尧所言收入耳中,落座于楚尧下手的安太后眉眼处带着一丝不虞,不过她却不好插口,即便安太后现下与秦源乃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但秦太后说到底也是秦源的嫡出女儿,若是秦源将来想要扶持秦太后上位,到底也是有些危险。

    思及此处,安太后眸光深幽,一直盯着秦源,倒想要瞧瞧太尉大人到底如何作答。

    将安太后的神色收入眼底,秦源心中暗骂楚尧阴险,但面色却并无半点儿变化,正色开口道:“陛下,臣所言的母子正是您与安太后,秦太后现如今一心礼佛,即便是陛下的嫡母,但却不问世事,自然是无碍的。但安太后却是不同,产下陛下与瑞王殿下,着实辛苦至极,又哪里能够受委屈呢?”

    见着秦源如此冠冕堂皇的开口,楚尧心下不由嗤笑一声,冷声问道:“若是朕不愿应下太尉要求呢?”

    微微眯眼,秦源面上带着几分阴鸷之色,阴的说:“既然陛下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便莫要怪老臣无礼了!”

    话落,秦源猛然一摆手,便有上千名持着弓箭的侍卫入到摘星楼大殿之中,且这些侍卫一个个都将弓弦拉成半满,一支支锋锐的弓箭闪着寒光,直指楚尧。

    “秦源,你当真好大的胆子!可是意图谋反?”

    楚尧面色阴寒,陡然自主位上站起身子,也不惧那些持着弓箭的侍卫,冷声开口说道。

    “意图谋反?老臣可没有这个胆子,只消陛下应了老臣先前的要求,诛妖妃,清君侧,那老臣也不至于使出此番手段。说来也巧,若非安太后在禁宫之内为老臣多多筹谋,眼下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将这些侍卫们送到摘星楼处。”

    瞧着满面得色的秦源,楚尧淡淡道:“朕不会应下如此荒唐之事。”环视一周,楚尧发觉满殿朝臣神色全然不同,或喜或忧,有的十分激动,看着好似要离席一般,也不知到底是何打算。

    “秦源,凭你一人,就算将朕给谋害了,满朝文武也不会奉你为主,如此又何须白费力气?”

    “哈哈!陛下,你当真是想的太过简单了,你当满朝文武都忠于你吗?”

    说着,秦源便睨了一眼英武挺拔的靖国公,走上前去拍了拍靖国公的肩头,冲着楚尧笑道:“靖国公府以及忠勇侯府皆赞同老臣的决议,且一干武将也将老臣奉为执牛耳之人,陛下看来如何啊?”

    眼见着那些蠢蠢欲动,想要往秦源靠拢的朝臣,楚尧心中蕴着深浓的杀意,冷声道:“即便如此,秦源你也是太过异想天开了,不过数千侍卫罢了,你当朕真真未曾发觉你的异动?”

第258章

    听得楚尧所言,秦源悚然一惊,猛然抬头,眯眼细细端量楚尧的神色,发觉其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之外,并无半点儿中了见血封喉之毒的模样。难不成今日之事是楚尧设下的圈套?秦源心中慌乱不已,急声问道:“你没中毒?”

    这话一出口,秦源自己被恨不得将舌头给咬去,朝臣们一片哗然,没想到秦源当真这般大胆,在中秋宴上给陛下下毒,想来是已经下定决心欲要行谋朝篡位之事了。

    楚尧望着堂下混乱的场景,微微眯起鹰眸,嗤笑一声道:“朕未曾中毒,看来太尉大人很是失望啊?打着什么‘清君侧,诛妖妃’的旗号,无非便是想要将楚家的天下揽到自己手中,秦源,你的胃口实在是太大了!”

    见着楚尧真真未曾中毒,秦源倒吸一口冷气,扭头望着周围持着弓箭的侍卫,开口吩咐道:“还不快将楚尧拿下?无论生死,只要拿下楚尧,老夫赏赐黄金万两!”

    瞧见楚尧好整以暇的模样,俞蕴之倒是不由松了一口气,抬手轻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腹,心下安宁了几分。肚腹之中的娃儿乃是先前去瑞王府中方才察觉的,原本怀和安以及容禹之时,俞蕴之也未曾孕吐,偏生这个孩子是个能折腾的,怀胎不过两月,便让俞蕴之身量清减不少。

    不过因着楚尧清楚秦源近来会有大动作,所以俞蕴之怀胎的消息也未曾告知旁人,便连安太后都不知晓。为的便是确保俞蕴之的安全,省的旁人生出腌心思。

    之于秦源的吩咐,周围立着的上千名侍卫一动不动,好似未曾听见他所言一般。见状,秦源肥硕的身子不由一颤,面色青白的望着楚尧,瞪大眼睛,满面皆是狰狞之色,咬牙切齿地望着楚尧,问:“你早便设计好此事,便是为了引我上钩?”

    秦源此时此刻方才想通,到底也是太晚了。楚尧不由摇摇头,开口道:“若非你贪心不足,将心思放在了朕的皇位上,朕也不会一夜杀尽数千名侍卫,再将这数千人替换成自己的人手。秦源,你本就是三公之一,武官之首,又为何非得行出大逆不道之事?”

    “你楚家人能坐得皇位,我秦源凭什不能?你一黄口小儿,做事仅凭自己喜好,若非运道好些,自明帝手中将皇位得着,你现下也不过是蝼蚁罢了!”

    秦源不住嘶吼着,他倒是太过高看自己,所谓天亡我非战之罪,仅适合一代枭雄,但秦源不过便是一个有野心的朝臣罢了,也算不得什么人物。

    “成王败寇,秦源,既然你敢行出这般大逆不道之事,便莫要怪朕心狠手辣了!”

    话落,原本立在摘星楼周围的侍卫闻声而动,欲要将秦源拿下。偏生在被侍卫包围之前,秦源猛然抬手,露出了藏在袖襟之中的**,只见一阵寒光闪过,一只弩箭便插在楚尧胸口之上!

    黑袍之上一片濡湿,即便见不着血色,但俞蕴之瞧着弩箭插入的深度,也知此刻情景危险至极。

    “宣太医!还不快宣太医!”

    俞蕴之赶忙上前,扶着楚尧落座,她此刻慌乱不已,碰着楚尧胸前的手已然染成红色,带着极为浓郁的血腥气。楚尧现下面色惨白,抬手捣住胸口,却止不住潺潺流出的血迹,见此情形,俞蕴之浑身颤抖,不知不觉间满面泪痕。

    “楚尧!即便我秦源当不上皇帝,但你也活不了!你便给老夫陪葬罢!”

    秦源此刻极为癫狂,不住的狂笑着,那只刺入楚尧胸膛之中的弩箭,也是以见血封喉的剧毒浸泡过的。如今即便太医们医术极佳,想必也是无法将楚尧这厮给救下了。

    见着圣人重伤,朝臣们登时便慌乱不已,倒是侍卫们脑袋还清醒些,先是将以太尉秦源为首的一干乱臣贼子给拿下,而后赶忙将太医院院使吴太医给送到摘星楼中。此刻楚尧已经被吉福给扶到了摘星楼偏殿之中,吴太医为楚尧诊脉,而另一位须发皆白的王太医则是先将楚尧胸前的衣襟给尽数剪开,露出光裸的胸膛。

    先前还是鲜红的血液,如今已然变成黑红之色,瞧着那只带毒的弩箭刺入楚尧胸口正中,俞蕴之只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

    正待此时,楚河将一名为莫如青的大夫给带到摘星楼之中。话说这莫如青俞蕴之先前也识得,便是诊出她怀有身孕的医者。俞蕴之清楚莫如青医术极高,便恭谨的冲着其福了福身子,沉声道:“还望莫大夫救下圣人,即便是要了本宫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闻声,莫如青面色未变,只是淡淡开口:“草民自当尽力而为。”

    因着偏殿之中不宜有太多人呆着,所以俞蕴之以及伺候的宫人们都被请了出去,只留下楚河、吴太医以及莫如青。俞蕴之在偏殿之外候着,周身的气力仿佛被抽干了一般,眸光死死盯着偏殿的雕花木门,生怕传出半点儿不吉的消息。

    用力咬了咬唇,直到口中尝到一股子淡淡的咸腥味,俞蕴之这才松口。等待的时间极为漫长,不知多少嫔妃都来到摘星楼偏殿前头,齐松玉带头儿哭天抹泪,当真是极为心伤。

    俞蕴之听得此番动静,心下着实恼火不已,厉声叱道:“闭嘴!圣人如今不过只是受伤罢了,你们一个个在此处哭丧,难不成是在诅咒圣人吗?还不快从摘星楼中滚出去!”

    身为皇贵妃,俞蕴之的身份本就极为矜贵,此刻陡然动怒,真真也将这些妃嫔给震慑住了。吉福与辛夷只听俞蕴之的吩咐,现下便将妃嫔们都给赶出了摘星楼偏殿之中,否则若是让皇贵妃娘娘损了肚腹之中的娃儿,等到圣人醒来之后,他们可没法子交代。

    莫如青在偏殿之中足足呆了四个时辰,等俞蕴之见着雕花木门被推开之时,发觉莫如青是由楚河以及吴太医给搀扶出来的,眸中滴出血泪,且眼睛之中不带半点儿神采,显然是失明了。

    见着此番情景,俞蕴之心头微震,赶忙迎上前去,开口问道:“莫大夫,您这是怎的回事?圣人现下如何了?”

    闻声,莫如青抿了抿全然不带半点儿血色的薄唇,轻声答道:“还请皇贵妃娘娘放心罢,圣人如今也并无大碍,只是损了元气,好生将养一阵子,即可恢复如初。”

    莫如青未曾告知俞蕴之他眼瞎的缘故,后者也识趣的没有深问,等到楚河送莫如青离宫之后,俞蕴之便冲着吴太医开口问道:“莫大夫为何会双目失明?”

    低叹一声,吴太医苍老的面庞之上带着深浓的敬意,赞道:“回皇贵妃娘娘的话,圣人因着中毒极深,以寻常法子自然无法解毒,只能效仿当年的手段,给圣人换血。且换血之人也有些讲究,须得是一个当成药人儿养大之人,方才能够将圣人体内的见血封喉给尽数排出。”

    说到此处,吴太医顿了顿,颓然道:“换血之法虽说能救下圣人的性命,但因着圣人中毒颇深,所以毒性毁了莫大夫的双眼,药石无灵,再也无法恢复了。莫大夫年纪轻轻,医术已然比微臣高明许多,如今真是可惜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心下对莫如青极为感念,若非他行出换血之事,想来楚尧便活不了了。心中悬着的大石陡然落下,俞蕴之身子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径直栽倒在地。

    ******

    等到俞蕴之自昏迷之中醒来之时,她一眼便瞧见头顶明黄色的帷帐,横看竖看都不似在她的关雎宫中。此刻她嗓子沙哑的厉害,费了好大的气力,方才喊出声来:“水。”

    床榻处传来的响动,辛夷即可便收入耳畔,赶忙将温水倒入瓷盏之中,端在主子面前,取来银匙舀出一点,点在主子干裂的唇瓣上,轻声开口道:“主子,您已然昏迷了七日,暂时还不能用太多水,否则之于身子也有些不利。”

    即便喉间难耐的厉害,俞蕴之暗自忍耐,蹙着眉头开口问道:“陛下如何了?”

    “主子您便放心罢,换血之后,陛下身体之内的余毒尽数排尽,虽说伤口颇深,但却比您好的快些,如今都已然将乱党尽数处置了。”

    说着,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俞蕴之抬眼儿一瞧,便见着楚尧迈步行入寝殿之中。此刻这厮眼眶通红,下颚处满布青黑的胡茬儿,眼窝深陷,面色惨白,瞧着着实极为狼狈。

    见着楚尧到此,辛夷便赶忙退出了未央宫寝殿之中,临走之前还仔细将寝殿的雕花木门给阖上,以免有不开眼的搅扰了主子与圣人。

    楚尧缓步行至床榻边上,抬手握着俞蕴之的玉手,轻轻摩挲着。

    “蕴之,我没事了。”

    闻声,俞蕴之眼眶也陡然红了几分,豆大的泪珠儿顺着面颊话落,滴在锦被之上。楚尧微微俯身,薄唇轻触芙面,将俞蕴之面上的泪痕一一吻去。而后炙热的薄唇向下,堵住了俞蕴之的檀口。

    唇舌交缠,相濡以沫。仿佛只有如此,方才能够确定彼此一般。

    良久,一吻方休,俞蕴之的身子虽说并无大碍,便连肚腹之中的娃儿也是极好,但到底昏迷的时日有些长了,此刻身子疲乏的紧,不好起身。楚尧将长靴退下,上了床榻,径直将俞蕴之揽入怀中。

    两人皆无睡意,但仍是相拥在一处,便好似交颈的鸳鸯一般。

    the end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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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国色介绍:
一块藤花紫玉佩,竟是算计的开始。 身为太子妃,却被人重重陷害。新帝登基之后,俞蕴之即便是贵妃,却也沦落到家族破败,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重生回到及笄的年纪。多年的机关算尽,她深知若是不以性命相博,荣华富贵便成了过眼云烟。 究竟是搏,还是不搏? 自己对楚尧究竟是敬?是爱?还是恨? 俞蕴之自己都不明白。 再次入主东宫,竟变成了自己的唯一出路。 楚尧,那块藤花紫玉佩你还收着吗? 你可知,你连性命都是我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