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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牡丹真国色全文阅读

作者:烟引素     唯有牡丹真国色txt下载     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9章

    听得俞蕴之的问话,郑禾如不由一滞,她与付盈然素来走的近些,不过之于孙清染却算不得了解,此刻自然也不清楚孙美人为何未曾到达正殿之中。

    将郑禾如面上的为难之色收入眼底,俞蕴之也未曾多言,芙面上现出浅淡的笑意,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郑禾如这小娘子落座。与这些妃嫔们聊了几句,未过几时,便见着福海这内侍行入正殿之内,俯在俞蕴之耳畔,轻声开口道:“主子,孙美人先前经过御花园之时,见着牡丹花丛间有几只彩蝶,便起了扑蝶的心思,且还遇上了圣人。”

    俞蕴之眸光低垂,唇畔上挂着的讥讽之意半点儿未曾掩饰。俞蕴之从来不信什么巧合,一大清早的能正巧遇上楚尧,说不准是因着未央宫被孙清染安插了人手,方才如此。

    以楚尧出手狠辣的性子,想来也能猜到此点,若是其真真对未央宫中伺候的宫人下了狠手,还得选出不少得用之人补上才好。

    俞蕴之未曾多留这些妃嫔们,眼下宫中女子不喜为甚,总是喜欢以香料熏衣裳,弄得浓香扑鼻,且再因着各宫室用的香料不同,混在一处那股子乌糟糟的气味儿,如今天气燥热的很,晨间也算不得凉爽,这股子味道着实令人作呕。

    等到众位妃嫔离去之后,俞蕴之便回到了寝殿之中,且差人取来了冰鉴,放在窗棂下头,如此借着微风,也使得寝殿之内凉爽许多。径直将香尘底儿绣鞋给褪下,俞蕴之躺在床榻之上,和衣小憩了一会子。

    不知不觉之间,俞蕴之竟然睡着了,等到她再次睁眼之时,已然过了午时,白芍正在寝殿外头候着,听得内间儿里传来的响动,便提着嗓子问了一句:“主子,时辰已然算不得早了,您可要用些午膳?”

    听得白芍的动静,俞蕴之径直大了一句:“先前御膳房之中出了道新菜,乃是用蟹肉剁成细粒儿所制的丸子,本就是凉着吃的,口感颇好,你去瞧瞧可还有做,若是还有的话,便端上来罢,再带着几道开胃的小菜,莫要大鱼大肉的,反而上火。”

    闻声,白芍也未曾推开雕花木门,便径直往御膳房中赶去。近来主子的胃口着实算不得好,好不容易有想用的吃食了,自然得快些取过来。

    白芍的速度倒也麻利的很,不多时便取来了红木食盒儿,其中摆放的都是俞蕴之爱吃的小菜,除了那一道蟹肉丸子之外,还有些酸笋腐竹丝一类的小菜,爽口开胃的很,配上一碗白粥,比之那些精致繁复的菜品不知强出了多少。

    俞蕴之正用着午膳呢,便见着白水这厮风风火火的入了膳堂之中。见此情形,俞蕴之着实有些诧异,须知白水这内侍素来便是个个性沉稳的,此刻径直闯入膳堂,难不成是生出了什么事端?

    “可是出了什么大事儿?”

    白水一张俊朗的面庞紧紧绷着,额角迸出青筋,两手死死握拳,在听得俞蕴之的问话之时,抿了抿唇,开口答道:“主子,先前上朝之时,有御史弹劾于您。”

    听得此言,俞蕴之当真诧异的很,她不过只是后宫的嫔妃罢了,也不欲插手朝堂之事,为何还会引来那些铁齿铜牙的御史们的口诛笔伐?

    拧紧眉头,俞蕴之开口问道:“到底是怎的回事?”

    见着主子凤眸之中显出一丝怒意,白水也不欲隐瞒,将事情原原本本的给吐了口:“主子有所不知,那李姓御史当真嚣张的很,言道主子您入宫七年,膝下并无子嗣,却仗着出身矜贵,将后宫把持的密不透风,仿佛铁桶一般,暗地里不知谋害过多少个有孕的妃嫔,使得圣人子嗣不丰。”

    言及此处,白水眼中也划过一丝狰狞之色,面上的杀意毫不掩饰。此刻俞蕴之都不禁怀疑,若非白水心中还顾忌着她这个主子,恐怕即刻便会冲出关雎宫中,将那李姓御史给径直斩杀了,如此方才能解心头之恨。

    “把持后宫?谋害皇嗣?这李御史也真真是个敢说的,就差没有指着她俞蕴之鼻子,骂她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妇了!”

    唇畔勾起一丝讽笑,俞蕴之此刻胸臆之中的愠怒倒是平息了不少,望着白水笑问道:“御史都在付大人手下掌控着,怎的还会生出此种乱子?”

    “因着付大人的母亲病入膏肓,如今付大人正在家中侍疾,对手下御史们的约束也便笑了许多。”

    “那陛下是如何打算?”

    俞蕴之此刻当真好奇的很,她很清楚楚尧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今李御史触及了楚尧的底线,说不准也不会得着什么好果子吃了。

    白水面上现出一丝犹疑之色,哑声开口道:“陛下当朝大发雷霆,欲要将李御史削官为民,偏生大将军严于翼不知为何,突然替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李御史求情,因着骠骑大将军的分量算不得低,所以此事也便僵持下去,眼下早朝还未散,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章程。”

    听得严于翼三个字,俞蕴之面上的笑意不由缓缓收敛,严格说起来,她与骠骑大将军府也算是结下了梁子,当年她将要临盆之时,因着严琅使出腌手段,导致难产。虽说后来仍平平安安的将和安产下,但楚尧到底也动了真怒,径直将严琅打入冷宫,再也未曾放出来。

    严琅乃是严于翼唯一的嫡出女儿,若是因着此事,严于翼对她生出愠怒也是情有可原的。不过严于翼许久未曾对她发难,此刻竟然冲着李御史伸出援手,难不成是有人授意方才如此?

    俞蕴之此刻有些想不明白,手中握着的象牙银箸给放回了木架之上。以锦帕拭了拭唇角,俞蕴之冲着白水吩咐一句:“白水,你现下出宫去调查一番,瞧瞧那李御史近来可有何反常之处,且若是这人家中有何阴私之事,类似于宠妾灭妻、嫡庶不分等事,都是最好的把柄,径直回来禀报本宫即可。”

    闻声,白水面色未变,只是眼中划过了一丝忧虑之色,现出这人此刻波动的心绪。主子身在禁宫之中,也不欲与人为敌,偏生这些人时不时的来寻关雎宫的麻烦,真真是有些过了!

    此刻俞蕴之还并不清楚,她手下这一向忠心的内侍,竟然对李御史生出了杀意。

    白水退下之后,俞蕴之瞧着案几上头的吃食,复又失了胃口,换来芦桦,淡淡开口道:“将这些饭食径直撤下去罢。”

    听得主子所言,芦桦面上不由现出一丝为难之色,粗黑的眉头紧拧,瓮声瓮气的说:“主子,您本就是苦夏的身子,若是不多用些吃食,将自己给熬坏了,那圣人想必会心疼不已。”

    芦桦这丫鬟原本是个老实的,如今为了劝说俞蕴之,连楚尧都搬了出来,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必了,你先撤下便是,等到一会子本宫肚饿了,再吩咐你们即可。”

    见着俞蕴之心意已决,芦桦眨了眨眼,也不好再多劝,手上的动作颇为麻利,不多时便将案几上头的碗碟儿给尽数收走了。

    等到入了夜后,白水还未归来,关雎宫中的气氛也有些阴沉,来往行走的宫人们说话儿都不敢大声,毕竟如今那名李姓御史将皇贵妃娘娘给弹劾了,若是此刻惹得主子动怒,可便真真是神仙难救了。

    俞蕴之行入耳房之中,将身上黏腻的汗意与妆容尽数洗去,褪去妆容之后,她面色更显白皙,但眉眼处的冷意却丝毫未加掩饰,让人瞧着便不由一阵心悸。

    披上了一件儿薄薄的外衫,俞蕴之径直回到寝殿之中,将一推开雕花木门,便见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窗棂前头,因着楚尧背过身子,俞蕴之也无法辨别出这人的神色。

    听得响动声,楚尧转过身子,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晦暗不明。只见楚尧伸出手来,冲着俞蕴之摆了摆,开口道:“过来。”

    闻声,俞蕴之挑了挑眉,也未曾违拗楚尧的心思,径直行至这人身畔,轻声开口道:“陛下怎会在此刻来到关雎宫中,可是因着臣妾受到弹劾之事?”

    其实俞蕴之素来便不喜那些弯弯绕,因着楚尧早便了解了她的本性,所以将事情摆在明面上商谈,自然是再好不过的。

    “你都知道了。”

    紧紧握着楚尧带着厚茧的掌心,俞蕴之轻笑道:“朝堂之上的动静闹的那般大,臣妾也并非耳聋目盲之人,自然会得着消息。”

    因着将将沐浴过的缘故,俞蕴之一头墨发径直披散在脊背之上,柔顺非常。楚尧抬手卷起一缕发丝,薄唇轻启,开口说:“此事到底是有些委屈你了,李御史也不知得了何人的授意,将矛头死死对在你身上,偏生这厮还有严于翼护着,即便朕想要处置与他,也不得顺着自己个儿的心意。”

第230章

    俞蕴之心中清楚的很,楚尧身为帝王,自然是有许多身不由己之事,若是因着受御史弹劾之事而大闹一场,倒显得俞蕴之的格局小了些。俞蕴之现下可不信是李姓御史自己个儿想要弹劾她这个皇贵妃,毕竟她身处禁宫之中,与朝臣也并无太大干系,又为何使得一个御史费心费力的口诛笔伐?

    埋首于楚尧怀中,俞蕴之便仿佛一直将将出世不久的奶猫儿一般,在其身上以蜀锦所制的衣料上轻轻蹭了蹭,抿了抿唇,瓮声瓮气的开口道:“陛下,臣妾知晓您的难处,不过李御史与臣妾无冤无仇,陡然弹劾,莫不是得了旁人的授意?此事是否与太尉府有关?”

    仔细思量一番,朝堂之上与俞蕴之有隙的朝臣算不得多,也就严于翼与太尉秦源二位,不过这两人手下的爪牙算不得少,若是每个都出来生事的话,俞蕴之便是想要收拾,也算不得什么易事。

    楚尧神色之中带着一丝阴霾,他自然是早便想到了此点,只不过一直未将心中的猜测给吐口罢了,若是事情真真与太尉秦源有关,那严于翼护着李御史,不正是说明了严于翼与秦源狼狈为奸吗?

    太尉身为武官之首,而骠骑大将军在军士之中的声望着实算不得低,两人若是联合起来,楚尧心中也不由升起了一股子提防之意,恨不得即刻将他们两个给打杀了,方才能将心头大患给解决了。

    带着厚茧的手掌缓缓抚过俞蕴之清瘦的脊背,楚尧言辞之中带着一丝安抚之意,轻声开口道:“即便如此,他二人也不可能翻起什么大的风浪,朕还有埋下的暗棋,蕴之也不必太过忧虑。”

    听得楚尧所言,俞蕴之一时之间也不由有些诧异。这‘暗棋’究竟是何身份?为何她前世里不知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抬眼瞧见楚尧坚毅的神色,俞蕴之心中纵有疑惑,也不会在此刻发问,毕竟后宫不得干政,即便楚尧现下纵容着她,她心中也得警醒些,伴君如伴虎,若是有朝一日楚尧厌了她,俞蕴之手伸的多长,恐怕秦国公府覆灭的就有多快。

    乖顺的点了点头,俞蕴之柔声开口道:“有陛下这句话,臣妾便放心了。”

    话虽如此,俞蕴之仍是没有打算放过李御史,毕竟这位污蔑她是个祸国妖姬,若是这罪名真真给坐实了,恐怕俞蕴之不止皇贵妃之位保不住,连性命都难以留下。如此看来,这对她出手之人,当真生了一副好毒辣的心肠!

    先前俞蕴之曾经派了白水出宫查探,一连耗费了两日功夫,使得朝堂之上的争论愈演愈烈,白水这才回到关雎宫中,站在堂下冲着俞蕴之禀报道:“主子,这李御史原名李成,是洛阳人士,十年前中了进士,得到左相万臻的提携,这才入了朝堂之中。

    眼下李成府中有一妻二媵妾三通房,这两个媵妾其中之一的吴氏,乃是李成的青梅竹马的表妹,即便出身不高,只得了一个媵妾的位置,但却掌管了府中大权,连嫡夫人刘氏所产下的嫡子,见着吴氏都得行半礼,如此宠妾灭妻,当真是个没有规矩的。”

    得了左相万臻的青眼?俞蕴之凤眸微冷,左相万臻与太尉秦源原本便是一丘之貉,若是这李姓御史真真是得了万臻的提拔,那眼下行出弹劾之事,想来也与太尉秦源脱不开关系。想到此处,俞蕴之唇畔便不由勾起了一丝讥讽的笑意,前世里秦源手握重兵,便算不得安分,且还授意苏见深将秦国公府给牵连了,以至于秦国公府落得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此番大仇,俞蕴之原本便并非一个良善心肠,怎能不报?毕竟以德报怨,又何以报德?

    见着主子面色沉凝如水,白水思量了一会子,便开口问了一句:“主子,李成宠妾灭妻之事,倒也能算得上是把柄。”

    闻言,俞蕴之凤眸一转,抬手细细摩挲着腕间的白玉镯,轻声开口道:“御史大夫付荥的品性极好,眼下他手下的李御史生出了这般事端,付大人虽说因着躬亲侍疾,不好亲自出面,但佐证还是没有问题的。白水,待会子你便径直出宫,看能否寻出李成宠妾灭妻的罪证,而后再去御史大夫府中,请付大人亲笔留书一封,倒是也可当成证物。”

    记得在前世里,付荥便是个极为方正之人,不止未曾与万臻秦源之流同流合污,便连秦国公府落难之时,付大人也是少数几个出手相助的。那时俞蕴之虽说身处禁宫之中,早便断了恩宠,但到底也能得着些风声。

    白水点头,想起李成这个腌东西,他眸光之中便带了一丝阴狠。俞蕴之现下还不清楚,白水在入宫之前到底是作何行当营生的,若是她知晓的话,恐怕对白水也不会如此放心了。

    在入宫之前,白水乃是世家养着的死士,后来因着那家族衰败,便将死士给遣散了。白水成了自由身之后,便落草为寇,一次被捕快追拿时,受了重伤,被俞蕴之给救下,方才能得着一条活路。因着早先白水家境贫困,父母想要将他送入禁宫之中做内侍,却未曾想到宫中挑选内侍都是要走关系的,似白水这种还当不成内侍,最后便被大户人家买下当成了死士。

    被俞蕴之救下之后,虽说白水不知这位妇人的身份,但听得他们一行人要往感业寺行去,再加以探听,便清楚俞蕴之太子妃的身份。如此几经辗转,白水因着小时候便割了卵蛋,即便未曾把那话儿给切掉,但也是个不中用的了,恰逢收买了一个老太监,在他的周旋之下,白水如愿入到东宫伺候着。

    这些事情都是俞蕴之不清楚的,甚至她早便忘了曾在去感业寺的路途中救下了一名重伤的男子。只是白水原本便是个知恩图报的,这才希望留在主子身畔。

    白水出宫之后,俞蕴之也未曾闲着,而是往秦太后所居的甘泉宫中去了。

    明帝的身子自打瘫痪之后,便是强撑着一口气,方才没有在楚尧登位之际便殡天。不过后来又强撑了几年,在太皇太后离世之前便去了。所以眼下便只有秦太后一个人居于甘泉宫中,且因着安太后得势,这位先皇的元后也落得一个孤独终老的下场。

    俞蕴之踏入甘泉宫内时,发觉这宫室内连伺候的宫人都算不得多,只有两个忠于秦太后的老嬷嬷在庭院之中扫着落叶,这二人佝偻着腰,身量消瘦,便连穿着的宫人服制,颜色都极为枯黄浅淡,想来是洗过不少次,方才如此。

    在见着俞蕴之之时,这两个老嬷嬷怔楞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极为恭谨的冲着俞蕴之行礼:“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免礼罢。”

    此刻俞蕴之心头不免升起了一股子怀疑,无论如何秦太后都是太尉秦源的嫡女,没道理父亲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而女儿却躲在甘泉宫之内孤苦伶仃,若是真真如此的话,那秦源的心肠未免也太冷硬了些。

    辛夷跟在俞蕴之身后,随在主子身畔一齐入了正殿之中。发觉先前模样极为艳丽的秦太后,眼下仿佛洗去铅华一般,只着了一件素色的襦裙,墨发以檀木簪给挽上,周身也并无繁复的环佩钗饰,手中持着一把颇有分量的剪刀,正在给盆景松修剪枝干。

    听得俞蕴之的脚步声,秦太后缓缓扭过头,粉黛未施的面上现出几缕纹路,眼角要多些,瞧着倒也算不上十分苍老。

    “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

    见着俞蕴之躬身行礼,秦太后倒是扯了扯唇角,讽笑道:“哀家居于甘泉宫中,数年未曾踏出半步,想来宫中记得哀家这个太后的,恐怕也为数不多罢?”

    “太后娘娘多虑了,您本就是父皇的原配嫡妻,名正言顺的太后,又有哪个胆敢忘记此事呢?”

    秦太后将手中笨重的剪刀径直放在四方桌上,行至主位上头,冲着俞蕴之说道:“你便先落座罢,好歹也是皇贵妃,哀家总不好怠慢了陛下的心尖尖儿,否则甘泉宫的日子便又会更加难过了。”

    俞蕴之落座在秦太后下手,发觉即便是境遇不同,但这位秦太后的脾性却未曾有什么差别,毕竟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秦太后过了一辈子舒心日子,临老临老却被一个手底下的贱妾给比了下去,哪里能够甘心?

    似是瞧出了俞蕴之的想法,秦太后唇畔的笑意更浓,眉目处划过一丝讥嘲之色,冲着俞蕴之说了一句:“哀家无论甘心与否,都是太后的位置,而皇贵妃你再是得宠,由妻变妾的滋味儿想必也不好过。说来安氏也真真是个能折腾的,你出身世家大族,且品貌无一可以挑剔的,安氏非要夺了你成为皇后的机会,也不知到底是何打算。”

第231章

    秦太后言辞之中,明显带着挑拨离间的意味儿,在禁宫之中带了七年有余,自然不会轻易受到影响。眸光一转,俞蕴之笑着道:“太后娘娘如此开口,蕴之当真是极为欢喜的,不过母后未曾让蕴之登上皇后之位,想来也有自己的用意。”

    听得俞蕴之所言,秦太后嗤笑一声,眸光之中带着几分审视,冷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皇贵妃今日到甘泉宫中到底所为何事?总不会是突然发了善心,想要来瞧瞧哀家这老婆子罢?”

    “太后娘娘身为臣妾的长辈,臣妾来甘泉宫中请安也是情理之中,往日疏忽了此事,还望太后娘娘莫要怪罪。”

    面上带着极为恭谨的笑意,秦太后原本便是俞蕴之的长辈,此刻服软也算不得什么难堪之事。俞蕴之现下便想知晓,秦太后到底与秦源是否还有联系,在禁宫之内屡屡生事之人,到底是哪个。

    秦太后抬手轻叩着四方桌,讽笑道:“皇贵妃如此纯孝,哀家往日倒是未曾发觉,莫不是因着安氏被送出了宫,你这才想着给哀家尽尽孝,真是及时的很。”

    佯作未曾听出秦太后言辞之中的尖锐,俞蕴之眸光扫过甘泉宫正殿的纹饰摆设,试探的开口问了一句:“太后娘娘,自打太上皇殡天之后,您一个人居于甘泉宫中,到底也有些孤寂,先前臣妾瞧着甘泉宫内伺候的人手也算不得多,还是再给您拨派几个得用的人手罢。”

    俞蕴之如此开口,不过便是为了在甘泉宫中安插几个眼线,原本俞蕴之还以为秦太后会将此事给推拒了,却未曾想到她真真应了一声:“既然是皇贵妃的好意,哀家便却之不恭了。”

    此刻俞蕴之倒有些看不清秦太后到底是何心思了,若是这位真真心中有鬼,且做出了什么腌事儿的话,定然不会允许俞蕴之往甘泉宫内安插人手,现下这般坦荡荡的模样,让俞蕴之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唇畔的笑意微微僵硬了一瞬,好在俞蕴之惯是会控制神色的,当即便笑着道:“既然如此,臣妾定然会为母后挑选出几个本分伶俐的人手,将甘泉宫尽数打理妥当。”

    闻声,秦太后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抬手拨弄着修剪得宜的指甲,也未曾多说半句。等到俞蕴之自甘泉宫中离开之后,便挑选了几名安生的宫人与内侍,值得一提的是,俞蕴之将芦桦这丫鬟也安排进去了,毕竟芦桦面相瞧着分外老实,且其母亲与亲弟宁桦都在俞蕴之手中,如此也不会轻易行出吃里扒外之事。

    不出一日的功夫,俞蕴之便将十名宫人十名内侍给送到了甘泉宫,余下之事便不由她管,只交到甘泉宫中的嬷嬷之手即可。俞蕴之也未曾与芦桦联系过紧,否则若是被秦太后察觉端倪,事情便有些不妙了。

    这厢俞蕴之从秦太后一处下手,那厢楚尧也打算收拾骠骑大将军严于翼。所谓千军易得,良将难求,若非严于翼与太尉秦源走的太近也太危险了,楚尧也不会拿这位大将军开刀。

    楚玄不是控制了辰家军,在琼州与越地兴风作浪吗?那便派严于翼领兵攻打琼州,言道安王楚玄有不轨之心,欲要谋朝篡位,如此也算是师出有名。严于翼身为骠骑大将军,本是不想往琼州出兵的,但如果他言道自己抱恙在身,楚尧便可派人将严于翼手下的军士尽数接管,届时他手上没了军权,这骠骑大将军也就是有名无实的纸老虎。

    楚尧便是拿准了严于翼舍不得自己手下的二十万大军,毕竟这二十万大军虽说眼下是归于严于翼手上,但也是这十年之内方才将严于翼提拔为骠骑大将军的,其在军士中虽说颇有声望,但老兵早便退下了,而新兵们又未曾见过位高权重的骠骑大将军,也没有在严于翼的指挥下纵横沙场,所以对这位骠骑大将军有多少崇敬也说不上,只不过是碍于其声名罢了。

    严于翼自己心里头也清楚这一点,否则也不会中了楚尧的阳谋,被逼的不得不带着大军出兵琼州。严于翼领着二十万大军往琼州赶去之后,楚尧手上的动作仍是未停,太尉秦源身为武官之首,其嫡亲侄儿秦牧也是一员猛将,只可惜忠于的不是楚尧,而是秦源。

    秦牧因着拥兵自重,所以不免有些张狂,素日里不将文臣放在眼里也便罢了,这日早朝之际,竟然三番二次的冲撞楚尧,言辞之间多有几分倨傲,什么‘守国门乃是臣分内之事,无需陛下操心’,此种大不敬的言辞,秦牧一句句的接连不断。楚尧原本便想趁此机会对秦牧动手,这莽汉也给了他一个因由。

    楚尧当即将御林军给唤入金銮殿之中,言道秦牧犯了大不敬之罪,将其押到午门问斩。秦牧的身手虽说不错,但双拳难敌四手,再加之楚尧派来的御林军,一个个都是把杀人当成正经行当的,秦牧即便挣扎的再是厉害,最后也被套上镣铐,径直被压了下去。

    而秦源身为秦牧的伯父,自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侄儿被斩首示众,只可惜即便他跪在金銮殿上,连带着手下的爪牙们将额头磕的鲜血直流,楚尧也跟铁了心似的,半点儿没有更改决定的意思。

    等到午时之际,楚尧还未曾下朝,鹰眸幽深的望着不住叩首的秦源以及小半儿朝臣,这些朝臣多为武将,其中秦源的门生也不在少数,当真是实打实的太尉一党。如此楚尧对这起子人便半点儿没有怜悯,即便金銮殿上涂着金粉的大理石都已经被血色染红,神色之中也未曾带上一丝波澜。

    见着楚尧如此气定神闲的模样,秦源心中一阵发冷,趁着叩首的间隙,暗自打量着这位年轻帝王的神色,发觉其眉目之中带着冷意,好似全然未曾将他们这一干人等放在眼里一般,与素日里的温和模样全然大相庭径。

    秦源心下咯噔一声,只觉自脚底板升起一股子凉气儿,直窜到天灵盖之上。陛下今日所作所为,竟然是早有预谋的,便是为了将秦牧除去,剪断他的羽翼!须知他秦源虽说是武官之首,但唯一能信得过的将军,除了秦牧之外再无旁人,且本朝的将军终于陛下的也不在少数,如今失掉了秦沐,秦源手下的势力便相当于被消除一半儿,如此这位怎能不动怒?

    楚尧好整以暇的端坐在龙椅之上,看见秦源一张苍老的面颊之上忽青忽白的变换着,额间的血迹顺着不住抽动着的面颊划过,显得分外狰狞。最后秦源颤巍巍的抬手捣住胸口,不住的呛咳着,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须知,秦源今年都已经六十有五了,本就年岁不小,再被楚尧气的呕血,以其苍老的身子真真有些经受不住,吐完血后便径直昏迷了过去。

    眼见着三公之一被气的吐血昏迷,楚尧便将太医给唤入金銮殿中,为秦源诊脉。楚尧心中希望秦源便这般被气死了,如此也能解决许多隐患,偏生天不遂人愿,吴太医诊脉过后,便冲着楚尧拱手道:“回陛下的后,太尉大人是因着气急攻心,郁结于内,再加之不住叩首,引出的外伤,几经折腾之下,便吐血昏迷了,只消好生休养数月,即可恢复如初。”

    闻声,楚尧心中暗道可惜,怎么没将秦源气成中风呢?不过即便心下如此作想,楚尧面上却未曾显露出半点儿端倪,只是佯作出一副哀痛的模样,痛心疾首的道:“若是秦将军莫要冲撞于朕,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如今太尉气的昏迷,朕当真心痛不已。

    如此的话,军中之事倒也不好再劳烦太尉大人,俞瞻大人原本是兵部尚书,且正值盛年,将军中之事接手大半儿,也能为太尉减轻些负累。”

    即便楚尧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朝堂之上也没有几个朝臣会信了陛下所言。此刻属于太尉一党的朝臣们只觉得眼前一黑,今日不止秦将军被陛下斩首示众,太尉大人气的吐血昏迷,便连军中职权都被尽数交到兵部尚书俞瞻手中,谁人不知俞瞻是皇贵妃俞蕴之的生父,只忠于陛下,如此的话,军中之事便被圣人掌控在手中,哪里还有他们翻身之日?

    今日楚尧收拾了秦牧,且削去太尉秦源的权柄,心下自然欢喜非常,也不等着这些朝臣们提出异议,便径直退了朝。

    退朝不到半个时辰,俞蕴之便知晓了此事,凤眸一眯,想到白水搜罗到的消息,现下的的确确到了对李成这厮动手之时,自然不好再耽搁下去了。

    心下转过此番思量,俞蕴之便手书一封,派辛夷将信送到秦国公府,想来明日不是父亲,便是叔父会亲自弹劾李成这个德行不修的御史了。

第232章

    白水寻着的证据不少,毕竟李成那东西浑身上下都是窟窿,拼命堵都堵不上。宠妾灭妻这还不算,他那媵妾所出的庶子年岁比嫡子都要大上两年,算一算时候,这庶子是在嫡夫人进门之前便怀上了,如此腌的事儿,即便李成费心费力的为庶子改了年岁,也堵不住悠悠之口。

    更何况李成真真是个没脑子的,宠爱媵妾也就算了,毕竟哪个男子没有过头脑发热的时候?偏生她宠爱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全然没了限度,不止将庶子李英养在媵妾身畔,且手上有一个推选到国子监读书的名额,李成未曾交给自己的嫡子李青,反倒交到了李英手中,如此嫡庶不分之举,真真是犯了天下之大不违,偏生其自己个儿还不知,主动受了太尉秦源的引诱,以为有秦源以及严于翼庇护便可安稳度日,着实是个书呆子。

    白水去秦国公府送完信后,便径直回到关雎宫之内,谁知还未曾入了宫门之中,便见着着了一身天青色裙衫的齐松玉站在垂柳下头,目光哀怨的望着关雎宫宫门的方向,也不知到底因何缘故。

    白水被齐松玉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因着不愿给俞蕴之惹麻烦,白水仍是冲着齐松玉躬身行礼。眼下面前这位即便不受圣人宠爱,但到底也是个美人的位分,只不过是小小县丞的女儿,虽说容貌出挑,能爬到这个位分,且还为陛下产下大皇子楚符崖,当真是有些不易了。

    齐松玉清楚白水是关雎宫伺候的内侍,一时之间对其便不由添了几分厌恶,根本没有半点儿理会白水的意思,等到这内侍将欲迈上石阶儿,这才唤了一句:“你且等等。”

    嗓音仿佛黄鹂鸟啼叫一般宛转悠扬,偏生白水对齐松玉早便心存鄙夷,颇为瞧不上这位手段阴私的玉美人,只是顿住步子,深吸一口气,面带恭谨的笑意,转头冲着齐松玉问了一句:“玉美人唤奴才,可还有事儿?”

    闻声,齐松玉便径直开了口,道:“陛下此刻还在关雎宫中,你便去通报一声,言道本宫在关雎宫外已然站了两个时辰,还望能见上陛下一面。”

    听得这话,白水面上倒是应了,心下却颇为不以为然。他说以齐松玉与主子之间的龃龉,这位因何会站在关雎宫门前,无非便是为了见着圣人一面。自打被解了禁足,齐松玉不说未曾侍寝半次,连圣人一面都没见着。

    即便这玉美人现下颜色正好,也经不起岁月的蹉跎,指不定圣人现下便将其给忘了呢,若是如此的话,她即便产下大皇子,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毕竟以皇贵妃的身份,就算无子尊荣也半点儿不减,若是哪日心血来潮,想要将大皇子抱到膝下教养着,即便玉美人不愿,也是不能违拗皇贵妃娘娘的意思。

    白水行入关雎宫正殿之内,果不其然见着陛下与皇贵妃分别落座于主位之上,此刻二人正一齐用着一盘茶点,这茶点做的颇为精巧,约莫只有寸长,因着是糯米碾成粉末制成的外皮,所以极为弹韧,其内馅儿则是以茉莉、青梅调成的馅料,微酸不甜,也不会盖过茶香。如此精致的茶点,先前娘娘赏赐给他们下人不少,只不过这些宫人内侍一个个都是粗人,只知茶点微苦带酸,且分外清爽,余下便分辨不出好处在何处了。

    见着白水入内,且向俞蕴之与楚尧分别行礼,俞蕴之凤眸弯弯,轻啜了一口杭州进贡而来的雨前龙井,轻声开口道:“你出去劳累一趟,也不必太过多礼,事情顺利否?可遇上什么为难的地界儿?”

    闻声,白水微微摇头,俊朗的面庞之上带着恭谨之色,冲着主子说道:“主子,事情未曾生出半点儿岔子,您也无需忧虑。不过奴才将才回到关雎宫之内,见着了玉美人候在宫门的石阶儿下头,言道让奴才通禀陛下一番。”

    听得玉美人三个字,俞蕴之似笑非笑的睨了楚尧一眼,将手中端着的汝窑茶盏放回了四方桌之上,脊背微微挺直,调侃一句:“陛下当真是艳福不浅,玉美人在宫中可谓是难得的绝色,先前被禁足了许久,如今将将解了禁,便对陛下念念不忘,想要见您一眼,都不惜到臣妾宫门前头了,陛下可要见见玉美人?莫不如让臣妾派人将其带进来?”

    此番开口之时,俞蕴之心中也不由升起了一丝酸涩之感,她如今年岁也算不得小,入宫七年有余,过了今年她便二十有三,而楚尧却只比她大了三岁而已。色衰而爱弛,即便楚尧现下将一颗心放在她身上,五年后、十年后,等她形容苍老之际,又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与俞蕴之相处的时日不短,此刻楚尧明显感受到这小娘子身上散发出一股子极为浓烈的不虞,因此其心下对齐松玉更添了几分厌恶,若非齐松玉与子木有些瓜葛,当年都不会将她带入禁宫之中,省的日日惹是生非。

    “不见!她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将将解禁罢了,不知好生反省,居然来到关雎宫门前生事,真是个没心肝的!”

    将圣人此语收入耳中,白水也是个识趣儿的,登时便出了正殿前去通报齐松玉,虽说是通报,但实际上却与羞辱无二。眼见着齐松玉被气的几欲呕血,从而纷纷离开关雎宫宫门外头,白水只觉心头一阵顺畅,这个日日与主子作对的贱妇眼看着便要失宠,即便产下大皇子又如何?若是碍了主子的路,一并除去便是。

    正殿之中只余俞蕴之与楚尧两人。近来也不知到底是因何缘故,每每与俞蕴之独处之时,楚尧总会放下身为帝王的架子,此刻这厮便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一手揽起袖襟,另一手则捏着一块儿茶点,送到了那嫣红的菱唇前头,诱哄道:“爱妃可快些消消气儿,这茶点最是清火,若是气坏了爱妃的身子,朕可要心疼坏了!”

    瞧见楚尧挤眉弄眼做出这么一副怪模样,俞蕴之也忍不住唇畔的笑意,凤眸横了这厮一眼,张口叼住茶点,贝齿在不经意之间还碰到了楚尧的手指一下。听得面前男人闷哼一声,俞蕴之不由有些羞恼,抬手狠狠的推了楚尧一下,眯眼反问道:“谁是你的爱妃?陛下的爱妃可还在舒桐居呢,为何现下还处于本宫的关雎宫之内?”

    见着俞蕴之如此模样,楚尧半点儿也不着恼,顺势拉住了俞蕴之的手,与之紧握着。发觉自己被楚尧钳制住,俞蕴之用力想要抽回手,却到底也比不过楚尧的力气,只得作罢。

    翌日,金銮殿之上。

    得着了白水送来的书信,俞瞻自然早便做好了弹劾李成的准备,毕竟李成这厮浑身上下都是漏洞,且竟然胆敢抹黑蕴之的名声,真真以为有秦源撑腰便可诸事无忧了?

    秦源即便身为武官之首,但年岁大了精力也越发不济,先前被楚尧气的昏迷,到了现下都未曾醒来,若不是太医三番二次入到太尉府给秦源诊脉,恐怕秦家人也不会放心。

    朝堂之上,文官武官分为两列,因着俞瞻接手了秦源在军中的职务,所以此刻便站在武官最前头,即便有人不服,俞瞻也不以为意。此刻他只听嗓音尖利的内侍开口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闻声,俞瞻与俞蕴之如出一辙的凤眸之中现出一丝杀意,神色微冷,低头出列,冲着楚尧行了礼,朗声开口说:“陛下,臣有奏。”

    见状,楚尧心头也不由升起一股子诧异,薄唇轻启,说:“爱卿有何事启奏?”

    “回陛下的话,李成御史德行不端,宠妾灭妻,且还嫡庶不分,将庶子李英推送到国子监之内,而嫡子李青只是送到了麓山书院读书,恰巧小儿识得李青,臣方才得知了如此不容于礼法的腌事儿。”

    将俞瞻所言收入耳中,立在文臣一列之中的李成身子颤抖的仿佛筛糠一般,他心下清楚的很,俞瞻所言句句属实,他的确对表妹太过偏宠,且英儿现下还处于国子监之中,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掩饰的。

    因着心下惊惧不已,李成原本皮肉颜色偏黑,此刻却苍白如纸,额际不住的渗出冷汗,眸光闪躲,瞧着便是一副心虚模样。

    楚尧因着李成弹劾蕴之一事,早便被这成了秦源走狗的李成御史极为厌恶,此刻竟然岳丈抓住了他的把柄,若能趁着秦源昏迷不醒的机会,剃除了他的一个爪牙,再往秦源身上泼些脏水,想来也是一件儿不错的事情。

    心下转过此番念头,楚尧暗中倒是有些欢喜,但俊颜却带着一丝薄怒,冲着两股战战几欲吓破了胆的李成厉叱一声:“李御史,兵部尚书所言可否属实?你当真生出了宠妾灭妻、嫡庶不分之事?”

第233章

    听得圣人的问话,李成的身子颤抖的更为厉害,只见这厮两腿一软,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一张粗黑的面庞之上涕泗横流,不住的冲着楚尧叩首道:“陛下,微臣冤枉啊!微臣虽说将庶子送入了国子监,但也是因着庶子年岁略大,当年正好到了入学的时候,若是再耽搁下去,反而毁了前程。而嫡子去的麓山书院,那里头的先生学问也是颇好的,否则兵部尚书大人也不会将他家中的两位嫡子给送到麓山书院之中。”

    李成此番辩解,说不得到底是聪慧,还是蠢笨。说他聪慧,这厮毕竟将俞擎之、俞林之这兄弟二人拿出来说事儿;若说他蠢笨的话,庶子比嫡子年岁还要大些,这不正是明晃晃的嫡庶不分?毕竟在正经人家之中,哪里会有人让庶子生在嫡子前头,这样庶子便会占了一个‘长’字,庶长子说到何处都算不得好听。

    果不其然,只见楚尧面上的冷意更浓,哼了一声,淡淡道:“庶长子,李大人当真是好家教,居然能让庶子赶在嫡子前头出世,如此品性,怎堪为监察百官的御史?”

    见着楚尧动怒,李成当着更为惊惧,复又求饶道:“还望陛下赎罪,微臣当真是有些迫不得已,当年庶子出世之时,臣因着外放做官,所以也不清楚此事,等到臣回到京城之中时,犬子已然出世,臣又能如何为之?”

    闻声,身为秦国公的俞博倒是冷哼一声,淡淡道:“贵府之中的主子们一个个想来是个耳聋目盲的,居然瞧不见表小姐大着肚子在府中转悠。且无媒苟合,婚前通奸,老臣将此事出口都觉得腌,还望陛下快些处置了李御史,否则这般不堪之事若是传到了民间,恐怕整个朝廷都会被李成这厮给抹黑了!”

    姜还是老的辣,俞博这一番话便径直定下了李成的罪过,无媒苟合,婚前通奸,再加之宠妾灭妻、嫡庶不分,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虽说都是发生在后宅之中,但齐家治国平天下,若是连自己的家都治不好,又何谈入朝为官?

    微微颔首,落座在龙椅之上的楚尧面上现出一丝赞同之色,毕竟他本就对李成极为厌恶,眼下这厮还真真露出了把柄,若是不趁此机会发落了,留着反倒有些碍眼。

    “即便李成已然承认了宠妾灭妻、嫡庶不分之事,此事仍是应当交给顺天府仔细探查一番,毕竟是否是无媒苟合还说不准,虽说京城的人家都不在嫡妻入门儿之前纳妾,但说不准李御史家中便是这么个规矩,朕也不能冤枉了好人。”

    楚尧言辞之中还不遮掩的讥讽之意让跪在地上的李成面庞涨的通红,好似被滚水烫过一遍似的。李成两手撑着以汉白玉打磨的极为光滑的地面,恨得死死咬牙,若非秦国公府生事,他哪里会落得如此地步?这定然是秦国公府的圈套!

    “虞泛大人,李御史之事便交由你查明了,可不能生出半点儿纰漏,否则朕不会轻饶了你们顺天府!”

    闻声,顺天府府尹自然不敢怠慢,恭敬的上前一步,冲着楚尧躬身行礼,应声道:“还请陛下放心,微臣定然竭尽所能,定会将、将李大人是否无媒苟合之事给查的水落石出。”

    顺天府虽说查的案子大多都是鸡毛蒜皮的小偷小摸,但这些捕快们有的还是有真本事的,现下却只能去查查一个御史是否德行不修。饶是虞泛脸皮不薄,此刻都不由有些臊得慌,恨不得狠狠批上李成这厮一顿,否则他也不会落得这么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楚尧转眼望着跪倒在地的李成,只见后者如丧考批,面色晦暗,整个人都好似苍老了十多岁一般。原本李成还不到不惑的年纪,但经历了这么一番闹剧,真真整个人都有些受不住了。

    “李御史,在虞大人派人去你府上查探之际,你还是先回到李家休养着罢。”

    楚尧言外之意极为明显,便是要削去李成身上的官职,只是楚尧现下还给这厮留下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只是言道让李成去休养,自可惜这一休养,便再也没有了归期。毕竟这位李御史的所作所为,真真是不要面皮,若是当朝御史都是这么一副德行的话,所谓监察百官便是一个笑话!

    李成只觉得天坍地陷,面前一黑,偏生此刻开口之人是当朝陛下,即便他心下恨极,也不敢违拗陛下的意思,否则若是落得了一个抄家灭族的大罪,他即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心下转过此番思量,李成颤抖着冲着楚尧拜了一拜,哑声道:“臣、遵旨!”

    下朝之后,俞蕴之未曾耗费多少功夫,便得着了消息,心头一直盘横不去的阴霾也算是消散了几分,毕竟李成先前弹劾于她,说她俞蕴之把持后宫,不知残害了多少皇嗣。俞蕴之自认自己并非什么心善之人,但对皇嗣出手的次数却并不多,若是白白担了这么一个恶名儿,俞蕴之心里头自然不会爽快。

    此刻出了一口恶气,俞蕴之也不欲将自己的心力浪费在李成这等跳梁小丑身上,毕竟她现下最想知道的,便是秦太后与太尉府是否还有联系。

    先前将芦桦等二十名宫人内侍给送到了甘泉宫之中,虽说这二十人不得秦太后的信任,但甘泉宫之内可用之人着实太少,俞蕴之后来还特地换掉一批,便是为了将芦桦等人安插进去。如此即便秦太后想要用膳,都必须劳动关雎宫出来的宫人。时时刻刻都将甘泉宫的动静收入眼底,芦桦这丫鬟虽说脾性老实,但却也发觉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

    这丫鬟传了信儿回关雎宫中,言道秦太后所居的寝殿之中,在夜间曾经放飞出一只信鸽,若非那夜芦桦起夜,也不会发觉此番情景。

    俞蕴之如今心中便有些疑惑,不知那信鸽到底是传信给何人,难不成太尉府真真与这么一位陷入冷宫的太后有所联系?

    凭空猜测自然是得不着什么结果,这日入夜之后,俞蕴之便将身手不错的白水给派了出去,让其去甘泉宫之中查探一番,若是能将那信鸽给截下,自然也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是俞蕴之不想用辛夷,而是辛夷这丫鬟没到宫门下钥之前,便会出宫回到善宝阁那一处。在禁宫之中做了多年的暗卫,楚河手上也算是小有积蓄,在善宝阁边儿上置办了一座三进的宅子,虽说并不很大,但一家三口人住倒是极为宽裕。

    言归正传,白水一连在甘泉宫屋脊上头蹲守了许久,将开始是未曾发觉什么端倪,但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第十夜之时,白水守株待兔之举也终于有了结果。白水一手握着那只信鸽,将其腿间绑着的小小竹筒也拆了下来,等到将上头的内容尽数记在心底之后,白水复又将字条塞回竹筒之内,而后放飞了信鸽。

    只见那只信鸽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扑腾着翅膀便往东北方向飞去,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白水得着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未曾再在甘泉宫多留,便径直赶回了关雎宫之内。此刻因着已然临近子时,所以俞蕴之与留宿在关雎宫的楚尧早便歇下了。因着字条上的内容也算不得什么紧急之事,所以白水倒也不急着与俞蕴之禀报。

    第二日等到楚尧上朝之后,白水便到了正殿之中,先是恭谨的冲着俞蕴之行了行礼,这才开口说道:“主子,奴才昨夜将那信鸽抓到手了,且信鸽腿上真真绑着字条,上头写着四个字:何时出手?奴才也不知到底是何用意。在奴才放飞了那只信鸽之后,信鸽往东北方飞去,那个方向的的确确是太尉府无疑。”

    “何时出手?”

    俞蕴之红唇轻启,默默的念了一句。心下倒不由有些疑惑,也不知秦太后传出这么一张字条,到底是因何缘故?且何时出手到底是什么意思?且又是对谁出手?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迷雾之中一般,抽丝剥茧之下,让俞蕴之极为困惑。

    “如此看来,秦太后真真不是个简单的,白水你日后得了空便守在甘泉宫之内,若是再能得着信鸽的话,将内容记下即可。”

    “奴才省的,请主子放心罢。”

    白水这内侍一向是个稳妥的,俞蕴之自然对其极为放心。眼下即便秦太后瞧着不是那么简单的,但俞蕴之却未曾太过忧心,毕竟秦太后无论如何都处于禁宫之中,且太尉秦源眼下还被楚尧夺了权,不知日后到底是何情景,俞蕴之又何须杞人忧天?

    一连又过了多半年,白水也未曾再抓住半只信鸽,如此情景让他都以为是被秦太后发觉了踪迹,方才如此。毕竟如今年节都过了,但宫内外都是一派平静,且未曾生出半点儿波澜,真真是有些奇了。

第234章

    俞蕴之总觉得甘泉宫中会生出事端,所以即便现如今未曾再寻着信鸽,也不会让白水放松警惕,只可怜了白水这内侍,短短半年功夫,身量消瘦的厉害,面色也颇有些差劲,好在精神头儿不差,否则俞蕴之便会更为愧疚了。

    先前楚尧派了严于翼去攻打琼州,如今已然取得了一些成效。毕竟严于翼行军打仗的能力着实不差,再加之他拢共带了二十万大军,兵强马壮,比之琼州原本的十万大军自然是要强上许多。自古以少胜多之人便算不得多,再加之楚玄先前不过只是京城之中金尊玉贵的王爷,也不是什么难得的将才,比之严于翼这等身经百战之人自然要差了许多。

    如此琼州的辰家军自然是节节败退,且因着辰家军内部本就有了分歧,一部分想要支持楚玄,而另一部分则是被一位尉迟将军尽数收入麾下,听说这位尉迟将军忠于陛下,若是辰家军归入尉迟将军手下的话,便不会以谋反定罪。此番说辞一处,辰家军之内心思浮动的自然不在少数,楚玄即便杀鸡儆猴,也起不到什么效用。

    眼见着琼州形势一片大好,楚尧心头自然痛快的很,即便太尉秦源的身子将养好了,也无碍于楚尧心中的喜意。话说先前秦源重病至极,他手中权柄落在俞瞻头上之事,也没有哪个敢将事情告知秦源,否则若是太尉大人受不住这个消息,真真生出了什么好歹的话,便是大罪了!

    现下秦源病愈,一入朝堂便未曾瞧见自己的心腹李成,且再看俞瞻立着的位置,乃是武官最前头,而文臣最前则是右相穆恒,那个风烛残年的老头儿此刻淡淡的扫了秦源一眼,眸光平静无波,却让秦源几欲呕出一口血来。

    “李成何在?”

    秦源微微眯眼,大病一场之后,即便秦源是武将出身,素来魁梧的身量也消瘦不少,再配上面庞之上挂着的阴郁之色,当真让清流一派不由蹙了蹙眉头,总觉得这厮粗鄙不堪。

    文臣一派一向以右相穆恒为首,此刻这位年过七旬的右相大人好整以暇的闭目养神,半点儿没有答话的意思,一干文臣见状,自然也不会违拗右相的心思,一个个缄默不语,此番情景被秦源看在眼中,使得他将将养的红润的面颊再度现出铁青之色。

    也幸而此刻楚尧未曾到达金銮殿之中,否则若是见着当朝圣人,秦源的心气儿大抵会更为不顺,毕竟以往那个温顺且好掌控的傀儡,无非便是楚尧佯作出的表象,现下轻易将严于翼给派去琼州,再加之打杀了秦牧,如此手段,哪里能称之为‘温和’二字?想起自己被楚尧这厮给蒙骗了,秦源即便敢怒不敢言,面色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到了后来,才是一名小将出了列,冲着秦源低声开口道:“太尉大人,李成先前因着德行不修,经过顺天府查办,现如今已然被削去官职,赋闲在家,且府中财物也尽数充入国库之中。”

    听得这小将所言,秦源只觉眼前一黑,便连下颚蓄着的长须也被他扯掉了几根,这才因着疼痛而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秦源瞪大眸子问了一句,李成虽说只是个小小御史,但却是他在文臣一派之中埋下的棋子,此刻若是被削去官职,再培养一枚好用的棋子,也算不得什么易事,这可是他的心血啊!

    一把钳住了小将的肩头,秦源的力道不小,将这小将吓了个心惊胆战,颤抖的重复了一遍:“回太尉大人的话,李成御史因着宠妾灭妻、无媒苟合、嫡庶不分等因由被削去了官职,此事经过顺天府查探,是不会有假的。”

    此刻秦源恨得银牙紧咬,李成也未曾犯了什么大错,只是因着后宅之中的小事儿便被削去了官职,着实是个登不上台面的。

    闭了闭眼,秦源深吸一口气,这才平复了胸臆之间的愠怒,眸光微冷,正对上了俞瞻,开口问了一句:“俞大人,你是站错地界儿了吧?”

    秦源的言外之意俞瞻自然是明了的,此刻只见这位容貌生的清隽俊逸的兵部尚书面上勾起一丝讽笑,抬眼儿望了秦源一眼,淡淡开口道:“太尉大人,因着您先前养病,圣人已然将军中的事物尽数移交到下官手中,眼下下官瞧着太尉大人的面色,仍算不得多好,为了您老的身子着想,军中事物即便冗杂,交到下官手中依旧无碍。”

    因着秦国公俞博也能称得上是名士大家,所以俞家的子嗣一个个虽说不算文采斐然,但能言善辩却并不很难。秦源武将出身,素日里仅仅凭着一身军功便能在朝堂之上横行霸道,偏生俞瞻身为世家之后,最最看不上的便是这些身上泥点子还未曾洗干净的勋贵,若是勋贵的人品脾性好些,那也能相交一二,但像是秦源这等目中无人之辈,还是敬而远之才好。

    “交到你手?你算是什么东西!竟然胆敢插手军中之事?难不成不将老夫放在眼里了?”

    俞瞻确实从来未曾将秦源放在眼里,若非这厮掌管着军中大权,俞瞻连一个眼神儿都不会施舍给秦源,毕竟若说心机城府,秦源是远远及不上当年的左相万臻的,只不过这厮运道不差,中宫秦皇后当年并无嫡子,所以他才未曾被扣上一顶谋朝篡位的帽子。

    见着秦源如此放肆,仗着身份欺压自己的长子,一旁站着的秦国公自然有些怒了。

    “还请太尉大人自重,兵部尚书接管军中之事,乃是陛下的旨意,还有一刻钟功夫,陛下便会上朝,若是太尉大人还有何异议的话,便朝着陛下去寻个答案罢!”

    胸膛不住起伏着,好似破旧的风箱一般,将将养好身子的秦源此刻差点儿被俞家父子给气出个好歹。他本身脾气就算不得好,或者说武将没几个脾气好的,文臣那起子人一个个都生了铁嘴铜牙,武将本就最笨,自然是辩不过的。

    饶是如此,秦源也不会服软,卷起袖襟握紧拳头便冲着秦国公俞博脸上狠狠砸去!

    一言不合便上了拳头,且还是武将对文臣出手,秦源此举真真是有些过了!不过好在秦国公俞博年轻时身手也是不差,骑射也算是个中高手,此刻自然不会吃亏。

    只见跟秦源年岁相仿的秦国公俞博猛一闪身,躲过了秦源这一老拳,随后一脚冲着秦源肚子踹了过去。幸好俞博出手也是有些分寸的,否则若是再往下移了两寸,秦源被伤了命根子的话,可便结了死仇了!

    在金銮殿之中立着的俞家人可不在少数,除了秦国公俞博与兵部尚书俞瞻之外,还有在俞家行二的太史令俞景。俞瞻与俞景都是四十将出头,身手自然比六十又六的秦源强上许多。

    俞家父子三人都是手黑心黑的,早就瞧着横行霸道的太尉秦源不顺眼,此刻这老货胆敢率先出手,便莫要怪他们下手狠辣了!

    所谓打人不打脸,而身为太史令的俞二老爷偏生反其道而行之,不知咣咣的冲着秦源脸上出了几记老拳,还一直往腰腹部这等要害处狠狠踹去,疼的秦源面色涨红,唇畔都溢出一丝血迹。而俞瞻则更是狠辣,一手揪着秦源的发髻,将头晕目眩的秦源拽到朱红色的立柱前头,而后狠狠地将秦源的脑袋往朱漆立柱上撞!

    不多时,秦源只觉意识昏昏沉沉,额际也不住的涌血,粘稠的血迹顺着青一块紫一块的面颊滑落,真真狰狞的很。所谓双拳难敌四手,秦源再是身手利落,也是陈年旧事了,好汉不提当年勇,他现下胆敢在朝堂上对俞博出手,真当俞家子弟是吃素的?

    因着围殴秦源的三个俞家人身上官职都不低,便连身为太史令的俞景都是正二品大员,一般品级不够的官员自然不敢上前阻止,否则赔了夫人又折兵便并非什么好事儿了。

    等到楚尧行至金銮殿之中时,见着的便是这么一副场景。他定睛细细端量着,发觉老丈人一家未曾吃亏,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待瞧见秦源进气儿少出气儿多之时,这才不急不缓的开口道:“众位爱卿,你们现下是在作甚?还不快些住手?”

    之于圣人的心思,俞家父子三人自然是不会违拗的,此刻便好似心有灵犀一般,一齐收了手,且往后退了几步。

    秦源因着伤的有些厉害,没了旁人的支撑,身子便径直软倒在地,额间满布血迹,此刻已然有些干涸了,将散乱的鬓发黏在颊边,整个人瘫在地上,哪里还有半点儿当朝太尉的气势?倒是俞家父子三人,身上连丁点儿血迹也未曾沾染,整了整微微有些散乱的衣襟,便又恢复了风度翩翩的文臣模样,让一干朝臣见着此番情景,当即便咂舌不已。

第235章

    俞博到底年岁大了,眼界气度都非常人可比,今日趁机重创秦源,无非便是不欲让这厮再插手军中之事,否则若是秦源再生出谋逆之心,该如何是好?因此缘故,俞博这才将计就计,大庭广众之下,抛却了自己的颜面,狠狠对着秦源出手。

    不过此举还是包含了些许私心,不说秦源先前为难过蕴之,且将秦国公府逼到了十分逼仄的境地,此刻给这厮一个教训,也算是恩怨两清了。

    冲着楚尧极为恭敬的行了一礼,俞博到底是老当益壮,中气十足的开口道:“回陛下的话,此事都是老臣的错,若非兵部尚书与太史令想要护着老臣,也不会在朝堂之上闹出这等荒唐之事,还望陛下只责罚老臣一人,宽恕了兵部尚书与太史令的罪过罢!”

    楚尧此刻已然清楚了事情经过,不过他却佯作不知,剑眉紧拧,冲着俞博反问道:“护着秦国公您?难不成竟有人如此胆大包天,想要伤着咱们大乾王朝的国公爷?”

    俞博未曾应声,只是恭谨的低垂着头,这幅默然的模样,与先前教训秦源的矫健身手全然不符。偏生俞家人都生了一副光风霁月的好样貌,即便俞博年过六旬,再一干上了年岁的老臣之中,仍旧是最为出挑的。

    倒是一旁立在文臣最前头的右相穆恒开了口,只见穆大人冲着陛下行了半礼,兀自出列,声音不急不缓,说道:“陛下,先前因着太尉秦源与秦国公一言不合,所以便打算对秦国公出手,而兵部尚书与太史令则是因着拳拳孝心,不忍老父受辱,这才出手了,还望陛下宽恕兵部尚书与太史令的罪过,毕竟此事与他们无关,事情是因太尉大人而起,又怎能让旁人平白无故的担了罪过?”

    都说文臣生了一张铁嘴,嘴唇一开一闭,就能将死的说成活的,颠倒黑白的功力真真厉害的很。此刻秦源虽说模样瞧着凄惨,但到底也不过只是皮肉伤,也未曾昏迷过去。

    眼下将俞博穆恒的说辞收入耳畔,当即便怒极攻心,又呕了一口血出来,抬手颤巍巍的指着俞博,瞪大眼眸,眸中满布红丝,气的浑身不住颤抖。还未等秦源说出什么,他的身子便有些受不住了,径直昏迷过去。

    将此番情景收入眼底,楚尧真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之感,冲着身畔的内侍吩咐一句:“将太尉大人带到偏殿之中歇息,再请来吴太医为太尉大人诊治一番。”

    听得此言,楚尧身畔的大内总管自然是不敢违拗陛下的吩咐,登时便派了两个小太监搀扶着昏迷不醒的秦源,将太尉大人给送到了偏殿之中。

    等到再也瞧不见秦源的身影了,楚尧蹙着剑眉,思量了一会子,冲着诸位朝臣开口问了一句:“诸位爱卿,今日之事到底孰是孰非,还望爱卿能各抒己见,好让朕给诸位一个交代。”

    楚尧偏心秦国公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此刻即便这厮如此开口,又有哪个敢真‘各抒己见’,若是惹怒的当朝陛下,恐怕也会落得李成御史那般下场,平白损了声名与官位,真真凄惨的很。

    等了一刻钟功夫,都无人敢开口。楚尧一挑眉,带着薄茧的食指轻叩在龙椅上头,淡淡开口道:“既然各位爱卿对此事都无异议,便听朕开口罢。”

    “太尉秦源在金銮殿上欲要对秦国公出手,以武将之身为难文臣,当真是极为不妥。而兵部尚书与太史令孝心可嘉,虽说伤着了太尉秦源,但却并非无故为之,实乃情有可原。如此便罚俸三月,以为惩戒。

    之于太尉秦源,在金銮殿上生事,虽说伤重昏迷,但仍不能免除其错处,令其于太尉府反省三月,想来便不会生出这等扰乱朝纲之事了。”

    此刻立于金銮殿之上的朝臣不由腹诽,在数十年之前,谁人不知秦国公俞博也是行伍出身,虽说身为世家公子,偏生入了军中,且还在大军之内博了一个骁勇的名声,难不成陛下都浑忘了?

    即便心中转过此番想法,诸位朝臣也没有一个敢提点楚尧的,省的被圣人记在心中,不止影响日后的前程,恐怕便整个家族都给带累了。

    ******

    俞蕴之处于关雎宫中,一开始听得福海禀告,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毕竟以父亲祖父以及二叔的脾性,怎会在朝堂之上对太尉秦源出手,此举之于整个秦国公府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仔细思量了事情经过,俞蕴之当真极为诧异,等到楚尧入到关雎宫之后,这才柳眉轻颦的开口问了一句:“陛下,臣妾家中长辈对太尉秦源出手,当真是有些冲动了,还望陛下莫要怪罪。”

    对上蕴之凤眸之中的忧色,楚尧也知晓蕴之是怕他因此迁怒秦国公府。心下一软,楚尧开口道:“蕴之莫要多心,今日之事本就是秦源的错处,兵部尚书与太史令只是护亲心切,这才生出了大事儿。不过秦源身子硬朗的很,先前朕也见过吴太医,吴太医说秦源只消将养数月,便又可恢复如初了。”

    闻言,俞蕴之眉眼处划过一丝精光,今日秦源又落得了一个被禁足三月的下场,甘泉宫那处想来也会生出一些异动了罢?

    果不出俞蕴之所料,到了夜间,白水当真另有收获。只见这厮面带急色的回到了关雎宫之中,幸而楚尧今夜因着有公文积压,便回到了未央宫批阅奏折,否则若是见着白水这厮强闯入俞蕴之寝殿之内,想来勃然大怒是免不了的。

    此刻俞蕴之只着了亵衣,虽说春光未露,但影影绰绰仍能瞧见姣好的身段儿。白水见此情景,面颊脖颈连带耳根都涨的通红,冲着俞蕴之开口说了一句:“主子,秦太后欲要对您出手,以报今日之仇!”

    听得此言,俞蕴之轻咦一声,问道:“秦太后欲要如何对本宫出手?”

    “秦太后想要毁了主子的名声,给主子您扣上一个秽乱后宫的名头,届时即便陛下心悦与您,也抵不过这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如此既能损毁了秦国公府的名声,又能瓦解秦国公府的势力,当真是一举两得之举。”

    俞蕴之柳眉紧蹙,倒是未曾想到秦太后又欲要使出这般腌的招数,当即便冷声说道:“若是秦太后真真如此的话,本宫倒是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毕竟本宫是后妃,难道她就不是了?若是一个太后与旁人生出越矩之事,想来更为腌罢!毕竟不是哪个都有赵太后的运道,能成功产下两名私生子,到了最后方才被秦王嬴政察觉。”

    将主子凤眸之中的狠色收入眼底,白水想到主子有了准备,这才不由长舒了一口气,退出了关雎宫寝殿之内。

    因着被白水搅扰,俞蕴之睡意也尽数消散个干净,径直坐在床榻之上,将攒金丝软枕倚靠在背后,俞蕴之心下不由活泛开了,也不知秦太后到底要给她寻个什么样儿的奸夫,方才能够坐实秽乱后宫的罪名。

    一晃又是三日,俞蕴之这几日入口的膳食、寝殿之中的香料、以及周围伺候的宫人,一个个都仔细盯着,生怕有人怀了不轨之心,刻意陷害于她。因着知晓秦太后将要有异动,这几日辛夷也留在了禁宫之中,未曾回到自家。

    辛夷武功不差,且精通医术,有她留在自己个儿身畔,俞蕴之心中也不由多了几分底气。

    该来的总会来,这日午时,俞蕴之用过午膳之后,便不由有些困觉。俞蕴之用午膳之时乃是以象牙银箸入口,如此若是存了一些毒性,也能发觉一二。而寝殿之内的香料经过辛夷探查,未曾生出旁的篓子。

    躺倒在贵妃榻之上,明明现下还未曾入春,但俞蕴之却觉得下腹处升起了一股子燥热,逐渐弥散全身,便连先前的困意也尽数消失。此刻俞蕴之面颊飞红,细如凝脂一般的皮肉上逐渐渗出晶莹剔透的汗珠儿,不知为何,俞蕴之周身的气力已然尽数消失,想要喊叫一声,却只是呐呐动了动唇瓣,当真费力的很。

    此刻辛夷在外间儿守着,并未发觉寝殿之中的异状,毕竟她先前与俞蕴之商谈好了,若是生出什么事端的话,便唤她入到寝殿之内即可。不过辛夷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俞蕴之中了招后,竟然连开口都费劲儿,又何谈唤她入内。

    只见寝殿之中的窗棂缓缓开出一条缝隙,且这条缝隙不断扩大,最后只见一个身量清瘦之人着了一身儿藕粉色的宫人服制,翻身跃进了寝殿之中。

    这厮虽说着了宫人服制,但实打实是个男儿身,此刻瞧见软倒在贵妃榻上的皇贵妃,眼睛都直了,毕竟他虽说经历的欢好之事不少,却从未见着过似俞蕴之一般的天香国色,此刻心绪激荡的很,径直淫笑着上前几步,行至俞蕴之面前。

第236章

    俞蕴之瞪大眼,身子微微颤抖着,饶是如此,凤眸之中也未曾流露出半点儿慌乱之色,扫过一旁四方桌上摆放的琉璃花樽,离她只有几寸之距,只可惜俞蕴之周身气力已然消失了大半儿,此刻微微挪动一下,都好似登天一般困难。

    那男子抬手轻触着俞蕴之的面颊,感受到手下莹润细致的触感,生了一副五短身材的男子不由享受般的眯了眯眼,喉头不住耸动,低声赞了一句:“不愧是当朝皇贵妃,传言果真不虚,这般姿色以往只有皇帝老儿能享受到,今日爷也能受用一回,真真是做鬼也值了!”

    听得此言,俞蕴之心下当真厌恶的紧,秦太后还真真是乱了阵脚,否则何须寻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入到关雎宫之中?瞟了一眼与软榻挨得极近的四方桌,只见那四方桌略有些尖锐的边角正好离她最近,俞蕴之心头一横,索性将周身的气力尽数撤去,如此整个儿身子便没有了支撑,脑袋狠狠砸在了四方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四方桌微微震颤,上头摆放着的琉璃花樽本就靠在桌面边缘上,只听啪的一声,琉璃花樽便径直摔落在地上,碎成几瓣儿了。

    因着力道过猛,俞蕴之只觉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幸而这处发出的动静算不得小,在男子惊慌失措的神色之下,辛夷猛然冲入寝殿之中,待瞧见昏迷不醒的主子,以及其身畔从未见着过的男子之时,辛夷胸臆之中的杀意几乎攀涨到了顶峰。

    不过她好在也存留了一丝理智,知晓这人之于主子而言,还有些用处,如此也未曾妄动,只是咻咻的上前几步,一拳打在男子的眼窝处,不顾这厮的哀嚎声,先将其下颚给卸下,随后再卸掉他的手臂,如此这厮也便无法妄动了。

    等到解决了这名歹人,辛夷清秀的面庞之上带着藏不住的忧虑,赶忙上前一步,瞧见躺在贵妃榻上昏迷不醒的主子,小心翼翼的将俞蕴之的身子搂在怀中,仔细查验着。将一触碰到俞蕴之的后脑,便发觉一阵濡湿之感,辛夷不由微微怔楞了一瞬,把手送到眼前,不期然的望见满手腥甜的血液。

    正待此刻,不知因何缘故,庭院之中忽的传来了一阵骚乱。只听一道尖利的女声在寝殿之外响起:“陛下,臣妾真真不敢有半点儿欺瞒,俞蕴之这贱妇全然配不上皇贵妃的位分,竟然在寝殿之中行出秽乱后宫之事,还望陛下给个决断,否则此事若是被旁人知晓,皇室也丢不起这个脸面!”

    开口之人正是齐松玉这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娘子,眼下辛夷恨不得径直出去打杀了齐松玉,也不知这位玉美人到底是因何跟秦太后上了一条贼船的,现下竟然带着陛下前来行捉奸之事,若非主子及时将琉璃花樽给摔在地上,恐怕后果不堪设想。

    只听吱嘎一声,寝殿之中的雕花木门被人推了开,辛夷望着白芍眼中的忧色,冲着她使了一个眼色,因着忧心主子的伤势,便自寝殿之中翻找出了药箱,先将俞蕴之后脑处的伤口给止了血,这才转眼望着圣人与齐松玉这贱妇,面庞微微扭曲,神色之中也是藏不住的狰狞,哀声哭喊道:“陛下,求您为娘娘做主啊!先前娘娘不知是中了何人的阴险算计,竟然有歹人闯入到了关雎宫寝殿之内,娘娘为了护住自己个儿的清白,不惜以琉璃花樽伤及自身,现下正处于昏迷之中,却未曾想到还被有心人利用此事,闯入关雎宫内生事,也不知到底存的是什么心思?难不成这闯入关雎宫寝殿之内的男子,便是玉美人派来的吗?否则为何会如此及时的来到关雎宫内,行所谓的捉奸之事?”

    说着,辛夷便将沾满鲜血的手送到楚尧眼前。楚尧原本便不信蕴之会行出秽乱后宫之事,偏生因着齐松玉当着秦太后的面,将此事给揭露出来,如此楚尧才会带着齐松玉这毒妇在此刻来到了关雎宫中。

    剑眉紧拧,楚尧俊朗的面庞之上现出一丝忧虑,赶忙上前一步,瞧着被辛夷搂在怀中的蕴之,急声发问:“蕴之伤势可严重,还不快些去将吴太医给请来?”

    将圣人言辞之中的焦急之意收入耳畔,辛夷心头倒是送了一口气,趁着楚尧未曾察觉之时,阴寒的望着齐松玉,眸光不带一丝波动,好似再瞧着一个死人一般。这阴的目光让齐松玉心头一震,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咬了咬牙,这才撑过了那股子侵入骨髓的寒意。

    辛夷离开寝殿去请吴太医了,而楚尧则是落座在软榻之上,瞧见怀中小娘子苍白如纸的面色,就连素来红艳的唇瓣此刻也失了血色,凤眸紧闭,长而卷翘的眼睫在眼睑处形成一片薄薄的阴影,看着当真让其心疼不已。

    此刻楚尧也顾不上审问齐松玉,他生怕蕴之会生出什么好歹,若是这小娘子真真无法醒来了,他一个人又如何活在这世上?

    因着知晓是皇贵妃受了重伤,吴太医也不敢耽搁,极快的行至关雎宫寝殿之中,将将踏入其内,便瞧见了紧紧抱着皇贵妃不撒手的陛下。吴太医面上一愣,思量了一会子,也不知皇贵妃的伤处到底是何情景,如此吴太医自然不好再耽搁下去,只得硬着头皮开口道:“陛下,让微臣为皇贵妃娘娘诊脉罢。”

    被吴太医的动静惊扰,楚尧这才算回过了神儿。只见这位年轻帝王素来挂着浅淡笑意的薄唇紧抿,一双鹰眸之内血丝满布,瞧着当真骇人的紧。

    吴太医被圣人这幅模样吓了一跳,等到见着后者站起身子,立于贵妃榻一旁时,便径直上前,开始仔细查探着皇贵妃的伤处。

    楚尧也不懂医术,此刻未曾上前添乱,只是用冰冷的眸光细细端量着面色青白交织的齐松玉,危险的逼问一句:“齐氏,你是如何得知关雎宫中入了外男?若是今日不将事情给彻底交代清楚,你也不必再离开关雎宫之内了!”

    楚尧素来便是个心狠手辣的,现下这般开口,便也存了几分要挟的意思,若是齐松玉胆敢有半点儿隐瞒,想必这位产下大皇子楚符崖的玉美人,恐怕也会落得一个红颜薄命的下场。

    齐松玉虽说恨毒了俞蕴之,但好歹也有些脑子,被楚尧这一开口吓得瞳仁儿一缩,两股战战,扑通一声便跪倒在楚尧面前,冲着楚尧不住叩首道:“陛下,您可是疑心臣妾了?臣妾不过是听得宫人的胡言乱语,以为、以为这关雎宫内真真生出了事端,这才想要辨明真假,半点儿也不敢存了谋害皇贵妃娘娘的心思啊!还望陛下明察!”

    在禁宫之中待了多年,齐松玉十分清楚如何喊冤,毕竟她亲兄长也是陛下手下的得力人儿,想必圣人看在她兄长的份儿上,也不会对她多做为难。

    想起自己那名所谓的嫡亲哥哥,齐松玉杏眸之中便不由自主的划过了一丝厌恶之色,堂堂七尺男儿,那厮竟然能雌伏在男子身下,若非圣人对他看重,齐松玉也不愿承认那般鄙贱的小倌儿是她的血亲。

    “明察?”

    楚尧薄唇一挑,兀自上前几步,这人身量原本便生的极为高大,足足八尺有余,现下因着动怒的缘故,身上气势越发浓郁,也增添了几分危险之感。微微抬起足尖,楚尧可没有半点儿怜香惜玉的心思,狠狠一脚便踹在了齐松玉心口之上,这一脚楚尧可未曾吝惜气力,直把齐松玉踹的不住呛咳,喷出了一口鲜血!

    “陛下!”

    齐松玉惨叫一声,因着心口处不住传来的阵阵抽疼,齐松玉素来精致艳丽的面庞此刻也扭曲的厉害,半点儿没有了所谓美态。偏生这女子还毫不自知,水眸瞪大,含着点点泪光,贝齿轻咬红唇,再配上那狰狞的神色,当真让人倒尽了胃口。

    跪在大理石打磨的平滑如镜的地面之上,齐松玉小声抽泣,满脸泪痕,膝头微微蠕动,爬到了楚尧身畔,两只纤细的藕臂用力扯住楚尧的袍脚,微微抬头,刻意露出纤细白皙的颈项,形成一道美丽的弧度,辩驳道:“臣妾也是因着太过在意陛下,这才听信了禁宫之中的流言蜚语,若是今日那贼人得逞了,皇室颜面又将置于何处?臣妾真真是为了陛下方才如此,您定然要信了臣妾啊!”

    因着产下了符崖,齐松玉心底也算是平添了几分底气,无论如何她都是当朝大皇子的生母,即便陛下偏心于俞蕴之这个贱妇,也不可能让符崖有一个落了罪甚至被打入冷宫的生母。

    楚符崖这个还不大的娃儿,此刻便好似一道护身符一般,被齐松玉利用了个彻底。之于齐松玉这小娘子,楚尧也是有几分了解,怎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第237章

    对于自己的嫡亲孩儿,都能存了利用的心思,齐松玉这妇人可有半点儿身为母亲的意识?幸而眼下符崖被养在了皇子所之内,否则若是跟在齐松玉这妇人身畔,指不定也会长成汲汲营营的性子,最后为了不属于自己的权力,生出一些腌事情来。

    想到此处,楚尧鹰眸之中闪过了一丝冷电,若是真真将齐松玉给留下的话,将来说不准也会对符崖这娃儿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将来要是蕴之再能为他产下一个嫡子还好说,否则禁宫之内只有大皇子一个皇嗣,他便不能有一个短视的生母,否则整个儿大乾王朝,说不准都会毁在一个无知妇人手中!

    此刻齐松玉还不知楚尧对她已然升起了杀意,两手仍扯在楚尧袍脚之上,却不防后者再次抬脚,毫不留情的将她一脚踹到了寝殿门槛处。关雎宫内寝殿门槛颇有些高,齐松玉一个不察,便撞到了手肘,疼的她眼前一黑,不必掀开袖襟儿瞧,便知手肘处已然是一片青黑了。

    “齐氏,你若是再不说实话的话,即便你是大皇子的生母,朕也不会饶你!”

    楚尧并不知暗中谋划此事的主谋是秦太后,若是他清楚此事的话,便不会再在此处与齐松玉磨洋工。现下齐松玉终于意识到了不妥之处,感受到面前男子身上散发出慑人的冷意,齐松玉眼眶又红了三分,两手环抱着手臂,轻声辩驳道:“臣妾真真不知到底是怎的回事,陛下您便莫要再为难臣妾了。”

    齐松玉是真不知此事与秦太后有关吗?显然不是,只不过碍于秦太后的身份,且其层出不穷的手段,齐松玉当真不敢将那位给得罪死了。俞蕴之再是如何得宠,也不过是个皇贵妃罢了,可是秦太后乃是圣人的长辈,比之皇后身份都要高了一截儿,若是想要收拾她一个小小的美人,自然也是手到擒来的。

    心下转过此番思量,齐松玉便咬紧了牙关,无论如何也不吐口,让楚尧心下真真气怒的紧。

    正待此刻,身后传来吴太医的声音,只听吴太医开口道:“陛下,皇贵妃娘娘伤处的血已然止住了,但到底有无大碍,还得等到娘娘醒来方可分辨。”

    闻声,楚尧真真心疼的很,再看被卸了下颚软倒在地上的歹人,恨不得将其给大卸八块,方才能将心头的气怒消解一二。

    “来人!”

    一听陛下开口,跟在楚尧身畔的大内总管吉福赶忙行至陛下身前,冲着陛下躬身行礼,极为恭谨的开口道:“奴才在这儿呢,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将这歹人送到易大人手中,让其好生将歹人收拾一番,什么虿盆、剥皮揎草之类的刑罚尽数可用,只消勿要将人给折腾死了,正并无异议。”

    君无戏言,楚尧此刻言辞之中所提及的易大人,正是有易阎王之称的易青城,若是这歹人交到了易青城手中,即便没有楚尧的吩咐,也会被去了半条命。眼下楚尧只是交代保住这厮的性命,其余的便由着易青城折腾,以这位刑部侍郎的狠辣手段,想必等到七十二道酷刑受过一番之后,这厮已然没了人形了。

    将楚尧所言收入耳畔,软倒在地上的歹人也不顾自己被卸掉的下颚,不住挣扎着,想来这人也是听过了易阎王的恶名,这才如此激动,要辩驳一二。但楚尧却根本不欲理会这厮。毕竟只消将歹人交到了易青城手中,最后便会得出极为可靠的真相,眼下又何须他浪费心力呢?

    吉福得了陛下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拉着歹人因着被卸掉关节而柔软无力的手臂,便将其给带出了关雎宫寝殿之中。而此刻靠在门槛边上的齐松玉,待瞧见楚尧心疼的拂过俞蕴之后脑处的白布时,面庞狰狞的更为厉害,死死的捂住疼的发涨的心口,齐松玉踉跄的出了寝殿之中。

    辛夷眼下便候在庭院之中,见着了齐松玉狼狈的模样,唇畔扯起了一丝冷意,好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落得如此下场,不知秦太后可曾知情啊?”

    听得‘秦太后’这三个字,齐松玉心下一禀,生怕是自己个儿露出了什么端倪,遂警惕地瞪视着这名为辛夷的宫人,色厉内荏的开口逼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太后娘娘也能你这小小宫人能够提及的?你主子眼下受了重伤,不便管教,但本宫教训一个下人,还算不得什么难事儿!”

    见着齐松玉这幅嚣张模样,辛夷面上的冷意更浓,也未曾理会齐松玉这心狠手辣的贱妇,哼了一声,便转身离开庭院之中。

    被无视了的齐松玉发觉此点,气的脑仁儿不住抽疼,偏生碍于楚尧还待在寝殿之中,也不敢再生出什么乱子,否则若是再将陛下给激怒了,她定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心怀愤怨离开关雎宫之后,回到舒桐居之内,齐松玉即刻便请了太医,楚尧那两脚当真半点儿也未曾留情,虽说未曾踢碎齐松玉的骨骼,但也差不离儿了。听得那太医所言,说要让齐松玉躺在床榻之上好生将养三个月,方才能够下榻。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如今只不过是被圣人踹了两脚,齐松玉便得在床榻上躺三个月,一开始还未曾察觉有何不妥之处,但有过了一日,她心口那处皮肉红肿的厉害,每每一碰,疼的便好似针扎一般。

    如此齐松玉当真不敢违拗了医嘱,否则损了自己个儿的身子,便算不得什么好事儿了。

    齐松玉被心口处的疼痛折腾的极为难受,偏生此刻舒桐居之中来了一位贵客,让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接待一番。

    这妇人着了一件儿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发间只戴着一支式样简单的金步摇,面上薄施粉黛,姿态矜持的落座在寝殿之中的红木凳子上,眸光之中带着几分默然,冲着齐松玉开口问了一句:“关雎宫中现下到底是何情景?”

    听得这宫装美妇问话,齐松玉心头微颤,忍痛答话道:“昨日臣妾自关雎宫离开之前,发觉俞蕴之那贱蹄子受了重伤,且昏迷不醒,也不知到底是何光景。”

    “昏迷不醒?当真是好运道,怎的未曾径直去了呢!”

    这位宫装美妇言辞之中对俞蕴之的恨意,比之齐松玉还要更为浓郁数分,听在耳畔之中,带着几分阴的感觉,让人不寒而栗。

    “先前秦太后寻来的那一名采花贼,也真真是个不中用的,入了关雎宫寝殿几时,竟然连俞蕴之的衣裳都未曾撕扯开,如此陛下自然不会认为俞蕴之失了贞洁,臣妾也不好陷害的太过了,毕竟陛下也不是个好欺瞒的。”

    将齐松玉所言收入耳中,宫装美妇抬手轻轻拨弄着耳边挂着的碧玉坠子,嗤笑一声开口道:“即便那采花贼未曾成事,但禁宫之中的妃嫔们,惯是喜欢捕风捉影,只消能够寻出一点儿端倪,都够让俞蕴之喝一壶的。”

    闻声,齐松玉精致娇美的面颊之上现出一丝喜色,问了一句:“按您的意思,是打算以流言陷害俞蕴之?”

    “此言差矣,何为陷害,流言猛于虎,乃是宫中诸人自行生出的讹传,与本宫怎会有半点儿牵连?她俞蕴之品性不端,让一个外男入了寝殿之中,且与外男独处了好一会子,若说半点儿事情也未曾生出,旁人自然是不信的。”

    所谓人言可畏,即便俞蕴之未曾被歹人占了便宜,但只消禁宫之内诸位妃嫔都认定了此事,她再是辩驳,圣人再是宠爱,也是全然无用的。

    如此一思量,齐松玉便激动的面色涨红,胸口不住起伏着,牵动了心口的伤处,让她疼的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

    在禁宫之中传出流言蜚语也算不得什么难事儿,只消收买几分看似不起眼的宫人即可。未过三日,皇贵妃**后宫的消息便在禁宫之中传遍了,只不过碍于楚尧的威势,现如今关雎宫与未央宫之内的宫人,之于这些讹传,是半个字儿也不敢提及的,否则若是触怒了圣人,丢了性命也是活该!

    “一派胡言!”

    听得吉福的禀报,楚尧气的狠狠将手中的茶盏给掷了出去,眼下蕴之还未醒来,但那主谋却胆敢生出这么一番腌说辞,真当他不会出手吗?

    “吉福,你去将此事彻底探查一番,凡是牵扯到此事之中的宫人,径直打杀了便是,若是能够将功赎罪,将率先传出这消息的宫人给揪出来,便可寻得一条活路。着重看着舒桐居,说不准那传出消息的宫人,便是齐松玉手下的女官。”

    楚尧这般法子,也是颇有效用的,毕竟禁宫之内的宫人虽说算不得少,但关系网却并不如何复杂,只消一环套一环,便能将传出这些讹传的源头之人给一把擒住!省的这厮在禁宫之中生事,平白让人生厌。

第238章

    吉福好歹也是大内总管,手上也是有些人脉,他这一出手,便有不少小内侍宫人们纷纷将自己得知的消息给吐了口,且因着楚尧的言辞,吉福也将眸光放在了齐松玉所居的舒桐居之中。

    功夫不负有心人,吉福一连劳累的三日,终于将散布谣言的宫人给拿下了,这宫人名为皎月,素日在舒桐居之中做活,在齐松玉面前也是颇有体面的,吉福瞧着这年岁不小的宫人,这女子约莫二十出头,怎的还会生出这等要命的事情?

    一扯袖襟,吉福尖着嗓子开口道:“带走!”

    跟着吉福一并来到舒桐居之中的内侍自然不敢违拗总管的吩咐,将皎月这宫人以麻绳绑缚住,径直带到了楚尧面前。

    这段时日之中,俞蕴之一直未曾清醒,即便日日强灌下去一些参汤,她的身子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楚尧眼见着这般情景,自然极为心疼,恨不得将整个太医院闹的天翻地覆,也要让蕴之醒来。

    此刻楚尧端坐在八仙椅上,冷眼望着跪在地上被五花大绑的宫人,冷声质问道:“你为何会传出之于皇贵妃不利的言辞,到底是何人指使与你的?”

    听得楚尧的问话,皎月面色淡淡,眸光之中未曾有半点儿慌乱之色,只是鬓发微微有些散乱,瞧着倒好似个有胆识的。

    一旁的吉福见着陛下剑眉微蹙,知晓这是主子动怒时的神色,当即也不敢再耽搁下去,赶忙呵斥一句:“陛下问你话呢,你倒是开口啊!”

    闻声,皎月低垂眼睑,眸光望着未央宫正殿之中被打磨的极为光滑的大理石板,轻声开口道:“奴婢没什么好说的,也无人指使奴婢,毕竟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当日确实是有歹人闯入了皇贵妃寝殿之中,那时寝殿之内除皇贵妃与歹人之外,并无旁的宫人内侍,如此的话,皇贵妃是否还是个清白身子,奴婢自然不知。”

    将皎月所言收入耳中,吉福心中喘喘,暗道这丫鬟便是刻意在激怒圣人,难不成真真不要自己个儿的性命了吗?

    吉福能看出来的,楚尧自然也能发觉端倪。此刻他眸光如同冷电一般,上下端量着这名为皎月的宫人,这宫人出身舒桐居,虽说此刻未曾将齐松玉给攀咬出来,但楚尧就是莫名觉得此事与齐松玉有关。

    “你为了你的主子连性命都不顾了,当真忠心的很。”

    楚尧抬起右手,用力握拳复又松开,仔细瞧着自己带着厚茧的掌心。这些年来,即便诸事冗杂,楚尧的武艺也从来没有生疏过,如此便使得掌心的茧子越积越厚。不过他身为帝王,习武也只有强身健体之用,不可伤人夺命。

    “此事可是齐松玉吩咐你做下的?”

    闻声,皎月猛然抬起头来,清秀的面庞之上尽是难掩的慌乱之色,好似被楚尧一语道出隐藏的秘密一般。

    “此事与玉美人并无瓜葛,只是奴婢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还望圣人莫要胡乱猜测,毕竟玉美人可是大皇子的生母,若是头上扣了一顶心思恶毒的帽子,想来大皇子脸上也无光。”

    皎月言辞之中极为顺畅,即便是面对着当朝帝王,也并未生出半点儿惊惧之色。这么一个丫鬟,怎会因着自己一句话便慌了神色?楚尧心下不禁有了怀疑,知晓齐松玉大抵是被人下了套儿,方才养了一只不咬人的狗,欲要将她这个主子也给攀扯进去。

    事情越发显得扑朔迷离,但楚尧却也不急,毕竟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人知晓再有什么异动,自己都会将这幕后黑手给抓住,而后让其付出应付的代价!

    径直摆了摆手,楚尧冲着吉福吩咐一句:“将皎月暂且押入天牢,好生看管着,若是有人欲要刺杀于她,保住性命即可,若是她仍是嘴硬,也用那闯入关雎宫的歹人一般,径直交到易青城手中。”

    之于圣人的吩咐,吉福赶忙应了一声,而后便差使内侍将皎月给带出了未央宫正殿之中。

    身为大乾王朝的帝王,楚尧自然也不是个简单的,他素日不愿插手这后宫之事,只不过是因着信任蕴之,相信蕴之能够将这偌大的后宫给打理好,方才如此。但如今蕴之还处于昏迷之中,若是不将那幕后黑手给拿下,楚尧自己也不会舒坦。

    皎月这宫人不是嘴硬吗?若是她真真被逼到了绝路之上,看这女子还如何嘴硬?

    ******

    天牢之中泛着黑黝黝的光,其内阴森且带着几分湿冷,才被带到天牢门口,皎月便听到无数的哀求呼喊声,如此凄厉的声音让她身子不由颤抖着,清秀的面庞之上带着隐忍,想来是耗费了许多气力,这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神。

    一旁站着的吉福此刻面色也难堪的紧,他并不是第一次入天牢之中,但每每听到这些犯人们的叫喊声,便恨不得即刻冲入去这般阴森的地界儿,也不知易大人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竟然处于这天牢之中,恍若无人之境一般,真不愧他那‘易阎王’的名头。

    推搡着皎月,将其带入天牢深处的一间牢房之中,说来也巧,先前闯入关雎宫的那名歹人,此刻便呆在皎月对面的一间牢房之中,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刑罚,这厮便仿佛被吓破了胆一般,身子缩成一团,面色惨白,不住地喃喃道:“我不敢了,大人您放了我罢!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将人送到天牢之后,吉福又亲自去寻了易大人一番,便忙不迭的离开了这天牢之中,毕竟此处当真血腥湿冷的很,吉福的年岁不小,可不愿在此多做逗留,否则风湿复发了,又该折腾他一顿。

    吉福离去之后,皎月便独自徘徊在牢房之中,按着先前主子的说法,要不了几时便会差人将她自己牢中给救出去,届时只消她径直出了宫,再也不入京城之中,想必便也不会生出什么事端了。

    不过皎月想的还是太简单了,她的主子原本便并非什么仁善心肠,因着一己之私,便想要毁了俞蕴之一辈子,又哪里会将她一个小小宫人放在眼里?在这世上,只有死人方才最让人放心,不是吗?

    仅是一个晚上,就有两拨人来刺杀皎月,其中一批便是她那所谓的主子派来的,而另一批则是楚尧授意的,毕竟只有毁了皎月这宫人的忠心,方才能让她从实招来。

    皎月没想到主子竟然想要了她的性命,第二波闯入天牢之中的刺客,死死扼住她的颈子,力道之大,几欲夺去皎月的性命,若非看守天牢的侍卫反应不慢,即可与那些刺客厮杀起来,恐怕她的性命便保不住了。

    浑身发软的跌倒在草垛之上,皎月好似一条濒死的鱼儿一般,不住的喘息着。濒临死亡的人,往往对生的渴望最浓,原本皎月觉得自己不惧死亡,但先前经历了那么一番情景,她却清楚活下来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皎月面色惨白,心下不住的反问着自己,主子明明最为信任她不是吗?为何会派出刺客刺杀而非将她带出京城?主子清楚她的性子,定然是不会招出半点儿不利于主子她的言辞,但即便如此,主子却依旧不放心。

    想到此处,皎月面上便不由显出一丝冷笑,笑的前俯后仰,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她为了主子拼死拼活,不顾自己的性命,现下却只换来了一个杀人灭口的结果,既然如此,她还留着所谓忠心有何用处?

    隐藏在暗处的侍卫将皎月面色变幻尽数收入眼底,也未曾惊动于她,便径直去寻了易青城禀报了。

    易青城经手的犯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知道这些人的忠心说来值钱,但有时却是最好摧毁的,只消略施小计,便能击溃一个人的心防,届时再做审问,便会容易不少。

    将侍卫所言尽数收入眼底,易青城将手中端着的汝窑茶盏径直放回八仙桌上,蹙着英挺的剑眉,嫌弃了一声:“天牢之中本就阴寒,热茶也凉的快,你不能换得勤些吗?本大人耗费着自己的俸禄,养着你们一群懒骨头,真真是赔大发了!”

    被训斥的侍卫此刻耷拉着脑袋,就好似一只鹌鹑似的,半句话也不敢反驳,若是他反驳了,今日非得被易大人指着鼻子骂到天亮不可。

    “小人知罪,还望大人莫要怪罪。”

    侍卫谄媚的笑透出几分滑稽之色,明明生了一副极为憨厚的模样,浓眉大眼,此刻五官却挤在一处,说不出的诡异,偏生易青城看着手下人这幅蠢样儿,心头倒是不由舒坦几分,清了清嗓子,径直开口说道:“先前咱们审问了一番那个名为王虎的歹人,发觉这厮只是收钱办事儿,之于主使的身份半点儿也不清楚,既然如此,王虎再留着也是浪费粮食,莫不如演一出杀鸡儆猴的戏码,也能让皎月招的快些。”

第239章

    所谓杀鸡儆猴的戏码,杀的这只鸡就是名为王虎的歹人,而猴便是皎月了。身为刑部侍郎,易青城的狠辣手段自然是不差,否则也不会得了一个易阎王的恶名。此刻即便这人是一副含笑模样,但转瞬之间便能将人大卸八块了,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落在易青城眼中,并不会使他惊惧半分,只会让这位阎王爷兴致盎然。

    易青城便像是一把最为锋利的刀,也幸亏陛下能将其给制服了,否则若是留下这么危险的仇敌,着实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侍卫将易青城引入王虎所居的天牢之中,王虎一瞧见易青城,整个人就仿佛受伤的猛兽一般,尖锐的叫喊着,拼命想要离开天牢之中,却因着有侍卫的钳制,而不得为之。

    “放开我!放开我!”

    王虎身上的衣裳已然被冷汗打湿,随着易青城一步一步接近,王虎面上满是绝望之色,恨不得径直嚼舌自尽。易青城看出了这厮的打算,率先卸掉了王虎的下颚,如此这人便只能生生受着即将到来的酷刑。

    牢房之中忽的弥散开来一股子腥臊味儿,易青城不由蹙紧眉头,眸光如刀一般扫向了王虎的下三路,发觉这厮身上的囚服已然湿了大片,想来是吓得破了胆,这才大小便失禁,在众人面前丢了丑。

    “去取来刀,本官亲自为王虎行刑。”

    听得易青城所言,其身畔跟着的侍卫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不由现出一丝青白,喉头耸动了一下,好似即刻便要吐出来一般。

    在对面牢房之中的皎月不知易青城到底在卖什么关子,但她往日也曾听说过这位易阎王的恶名,此刻由他亲自行刑,也不知到底能生出如何惨烈之事。

    得了易青城吩咐的侍卫显然是清楚这位阎王的心思,不止取来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还搬来了一张颇长的板凳,外带着一捆麻绳。见此情景,易青城眉头挑了挑,轻声开口调侃了一句:“你倒是清楚我的心思,将器具准备的齐全的很,莫不如今日便由你行刑,可好?”

    被易青城点到名的侍卫听了这话,登时两腿一软,恨不得跪在这位刑部侍郎面前。这厮哭丧着脸,冲着易青城哀求着:“大人,咱们还是快些行刑罢,否则时间耽搁的太长,若是将王虎这歹人给吓死了,也便不好了。”

    闻声,易青城倒也郑重其事的微微颔首,道:“你言之有理,若是不趁着现在动手,等到王虎吓死之后,手感便会差了许多,且死人身上总是带着一股子腐臭味儿,再加之没有了那种鲜血喷涌的美感,让本官亲自出手,倒是有些可惜了。”

    言及此处,易青城爱惜的望着手中紧握的小刀,这把刀不止薄如蝉翼,也不过三寸余长,在易青城手上分外灵活,真真衬得上得心应手。

    此刻王虎已然被绑缚在那张长凳之上,手脚都系着麻绳,且还有侍卫在一旁按着,就像是砧板上的鱼,再也翻不了身了。这些侍卫们出手麻利的很,拔出身上的绣春刀,三下五除二便将王虎身上的囚服给割了个粉碎,让其一丝不挂的同时还未曾受着半点儿损害,此番刀法,足以称得上精妙了。

    王虎这厮身量算不得高,身上也没有多少肉,只能称得上皮包骨,这么一具身体,便更是有些不好下手。易青城缓缓行至王虎身畔,他每每接近一寸,王虎的身子就会一抖,面色苍白的吓人,等到易青城终于来到了王虎身畔,这犯人也径直昏迷了过去。

    此刻易青城眼中带着一丝疯狂,借着牢房之中明亮的火光,微微弓起身子,抬起刀在王虎黑瘦的脊背上轻轻划开一道口子。顿时便从皮肉之下不住涌出鲜血来。

    易青城今日之所以要亲自动手,是因为手下的侍卫一个个虽说胆子比常人大了些,但手艺却算不得精妙,剥皮揎草之刑若是毁了那张人皮,便算不得成功,易青城哪里能够眼看着那些侍卫暴殄天物呢?

    这剥皮也是颇有几分讲究的,剥的时候由脊椎下刀,一刀把背部皮肤分成两半,慢慢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来。最难的是胖子,因为皮肤和肌肉之间还有一堆油脂,不好分开,但今日这王虎也不好动手,其因着太过消瘦,若是下刀时稍有不慎,便会碰到骨头,如此若是直接要了王虎的性命,那颗算不得什么美事了。

    不过即便许久没有亲自动手了,但易青城的手艺仍是不差,将一张人皮缓缓自王虎身上给剥了下来,且在此过程之中,王虎都未曾自昏迷之中清醒过来,这厮已然没了人形,身上除了鲜红的血肉之外,便是青紫的血管以及筋膜,这番人的场景,比地狱还要恐怖数分,一直待在对面牢房之中的皎月将这场可怕的刑罚完整的收入眼底,此刻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身子。

    易青城不应该叫阎王,他是要人性命的鬼怪!

    淡淡的扫了一眼几欲被吓得昏迷的皎月,易青城低垂眼帘,如今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想必即便皎月胆子再大,也不敢对幕后之人有丝毫隐瞒,否则若是自己身上的皮肉被生生分开,一个女子怕也是受不住罢。

    望着自己手上沾染着的血迹,易青城眉眼处划过一丝厌恶之色,淡淡开口道:“王虎便交给你们处置了,反正是一枚废子,留着也没甚用处。”

    话落,易青城一整衣襟,施施然离开了天牢之中,只留下了一群面色惨白的侍卫,昏迷不醒的血人王虎,以及吓破了胆的皎月。

    经历了这么一场,皎月自然不敢再有半点儿隐瞒,忙不迭的将自己所有知道的消息都尽数吐了口,只希望能快些离开天牢,否则只要看着对面牢房墙壁之上的血迹,皎月便会陷入梦魇之中,以为那日被易青城生生将人皮剥下的人不是王虎,而是她。

    将皎月的供词整理一番,易青城也不禁有些诧异,他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这位竟然是皎月背后之人,且还对皇贵妃出了手。

    整理好的供词径直交到了楚尧手里,看了这些供词之后,诧异的不止易青城一个人,便连这位当今帝王,也蹙着眉头又问了一句:“易大人,你得着的消息是真是假?这位太妃与蕴之无冤无仇,为何会使出这般狠辣的招数,只为置蕴之于死地?”

    易青城凤眼微眯,淡淡地反问了一句:“陛下这是不信微臣了?若是陛下不信的话,微臣辛苦些也无妨,可以当着陛下的面儿,重新再审问一次皎月。”

    将易青城阴阳怪气的语气收于耳畔,楚尧不由蹙了蹙眉,开口道:“罢了,朕信了你的本事。”

    楚尧不信也不成,若是易青城都无法审问出结果的犯人,即便他亲自出手,也不会有什么用处,眼下皎月供出了这一人,虽说瞧着有些不可思议,但却极为可信。

    ******

    在俞蕴之昏迷的这些时日,所谓的流言蜚语即便有人压制着,也传播的甚广,不知远在五台山的安太后是从何处得知了消息,竟然也不顾楚尧的阻拦,兀自赶回京城之中,打的旗号也颇为光明正大,什么皇贵妃处于昏迷之中,禁宫不可一日无主,她身为太后,自然是不好自宫外多做逗留。

    也不知安太后使出了什么法子,等到楚尧得知这个消息之时,安太后都已然到了京郊,马上便要入京城了。如此情形,即便楚尧对此事再是愠怒,也不好不让安太后入宫,否则若是皇家传出这么一出好戏,也算不得什么好事儿。

    安太后入了宫,楚尧身为其长子,还得规规矩矩的去到慈安宫中给安太后请安。去了一趟五台山,安太后倒是学聪明了不少,清楚不好与楚尧对着干,在楚尧来慈安宫请安之际,面上也带了几分笑意,轻声开口道:“哀家没有给圣人递消息,便直接回了京,也是因着心中太过忧虑的缘故,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在五台山中享受安稳日子,哀家毕竟是当朝太后,不可将后宫事物置于不顾。”

    听得此言,楚尧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厌烦,俊朗的面庞之上扯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不急不缓的应和着安太后的说辞,态度恭谨却不亲热,瞧着真真不似亲生母子,若是此番场景被不知情的旁人瞧见了,说不准还会以为这母子两个是仇敌呢!

    “母后所言极是,后宫不可一日无主,现如今蕴之处于昏迷之中,宫闱之中冗杂之事,便只有劳烦母后打理了。”

    楚尧缓缓开口,态度是十足的恭敬,但鹰眸之中划过的一丝冷意,却让人不由通体发寒。对上楚尧的眸光,安太后面上的笑意也不由收敛,心下惊惧的同时,也不由升起了一股子恼怒,若非俞蕴之这个狐媚子迷惑楚尧,他怎会似现下这般不孝不悌?

第240章

    安太后抿了抿唇,压抑住自己胸臆之中的愠怒,冲着楚尧淡淡开口道:“陛下,先前哀家入宫之前曾经听闻,皇贵妃寝殿之中藏了一个歹人,虽说未过多久就被陛下发觉了,但到底生出了什么事情,旁人也不清楚。”

    之于安太后的言外之意,楚尧自然清楚的很,无非便是怀疑蕴之的清白。这段时日里头,楚尧听得类似的言论也算不得少,此刻眉眼处自然带了几分不耐之色,接口道:“母后不必过分忧心,蕴之当时反应极快,不惜自损护着清白,自然未曾生出什么事端。”

    楚尧字里行间对俞蕴之都极为维护,此番态度让安太后心中更是愤怒,偏生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在安太后眼中,楚尧已经是无药可救,若非眼下朝堂之上的形势算不得好,那皇位换一个人坐也是极好的。

    “罢了,既然圣人心意已决,哀家说什么都并无用处,眼下皇贵妃还处于昏迷之中,宫中诸事冗杂,陛下还是提拔提拔玉美人,好歹玉美人也为陛下产下了大皇子,一个美人的位分,到底是有些低了。”

    唇畔勾起一丝讽笑,楚尧抬手在四方桌上轻叩着,想起齐松玉先前生出了捉奸之事,真真让人厌恶至极。

    “美人的位分低了?玉美人不过只是小小主簿之女,先前还在禁宫之中屡屡生出事端,朕未曾将她贬入冷宫已然算是不错了,眼下再提她的位分,朕真真不愿。”

    “那让皇贵妃在禁宫之中一家独大,到底也是有些不妥,哀家已然听说了,圣人将军中事物大半儿交到了俞瞻手中,如此看来,秦国公府的势力比往日还要大上许多。朝堂之上无出其右者,难不成在禁宫之中也是如此?”

    安太后希望能够趁着俞蕴之昏迷之际,将齐松玉给提拔上来,齐氏好歹也产下的符崖,若是将来符崖能够封为太子,俞蕴之一个未曾产下娃儿的妃嫔,自然是远远及不上的。

    之于安太后的心思,楚尧半点儿也不愿深想,此刻便耐着性子答了一句:“母后放心,朕心中自有计较。”

    话落,楚尧径直自八仙椅上起身,冲着安太后一拱手,复又道:“朕思及御书房之中还积压了不少奏折,因着其中大多与琼州的战事有关,自是不好耽搁,便先告退了。”

    闻声,安太后恨得银牙紧咬,但也未曾多加阻拦,毕竟如今俞蕴之正处于昏迷之中,只要让这贱妇再也醒不过来,即便齐松玉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美人,倒也并无大碍。

    思及此处,安太后望着楚尧挺拔的背影,略有些浑浊的凤眸之中划过一丝阴狠之色,只可惜楚尧背对着安太后,未曾发觉此点罢了。

    ******

    俞蕴之处于昏迷之际,宫外善宝阁之中倒是发生了一件儿好事儿,也不知到底因何缘故,哑妇近来的精神已然好了不少,对于年轻时发生的事情也想起了不少。眼下辛夷已然断定,哑妇定然是安太后的庶出妹妹,当年名为安荇雁的那名二姑娘。

    当年事因着时间有些久远,所以知晓的人也并不很多,不过秦国公府之中也有不少探子,当年在安太后产下皇子之时,便派人查探过这位贵妃娘娘,只消当年还是贵妃的安太后出身不好,不过是县丞之女罢了,但因着容色娇美,所以也得了明帝的宠幸。

    记得安太后将将受宠之后,便将二姑娘安荇雁接入禁宫之中,据说这位二姑娘模样生的与安太后极为相似,只是更添几分清丽。不过不知因何缘故,在安太后产下大皇子楚尧之前,这位二姑娘忽的害了急症,还未曾等到太医诊治,便径直去了。

    如今想想,说不准当年便是安太后刻意使出来金蝉脱壳之计,刻意将安荇雁这女子的存在在禁宫之中抹除。不过若事实真相真是如此的话,那安太后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何不径直将安荇雁斩杀了?

    毕竟事情若是败露的话,安太后落得一个手段狠辣的名声,之于她当年的处境也是有些不利的。辛夷想不明了其中关窍,偏生主子还陷入昏迷之中,虽说脉象平稳,但却并无清醒的意思,让辛夷真真急切的很。

    辛夷现下还不知晓,俞蕴之实际上已然醒来,只不过她想要知晓对她出手的主谋到底是何人,使之放下戒心,这才佯作昏迷。这段时日之中,俞蕴之不是没想过将自己清醒一事告知辛夷,偏生楚尧因着对她太过担忧,无事之时便派了不少宫人守在关雎宫寝殿之内,让俞蕴之也无法寻着时机开口。

    好在安太后也并非什么耐心之人,回宫不到三日,便急冲冲的想要对俞蕴之下手。

    这日午时将过,安太后便带着程嬷嬷来到了关雎宫寝殿之内,辛夷一见着安太后,秀眉便不由微微一蹙,她清楚安太后素来对主子心存芥蒂,此刻来到关雎宫之内,恐怕不带什么好意才是。

    “奴婢给太后娘娘请安。”

    听得辛夷的声音,安太后淡淡的扫了她一眼,也未曾让辛夷起身,径直开口问了一句:“你家主子现下如何了?”

    “回太后娘娘的话,主子如今仍未醒来,但参汤还能用下,应该并无大碍罢。”

    闻声,安太后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冲着辛夷摆摆手,道:“此处不必你伺候了,便先退下罢。”

    之于安太后的吩咐,辛夷自然是极为不愿的,便硬着头皮开口道:“太后娘娘,先前因着关雎宫中生出事端,所以奴婢得了陛下的吩咐,须得寸步不离的守在皇贵妃身畔,还望太后娘娘莫要怪罪。”

    将辛夷所言收入耳中,安太后登时便有些愠怒,偏生她也不好在明面上与楚尧撕破脸,便说了一句:“既然是陛下的吩咐,你便待在此处也无妨。”

    辛夷这才松了一口气,见着安太后抬起戴着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的左手缓缓掀开绯红色的帷帐,心下不由升起了一股子忧虑,不过安太后只是掀开帷帐瞧了一眼,抬手轻轻拂过俞蕴之苍白的面庞,好似自言自语的开口道:“皇贵妃这容貌在禁宫之中也是拔尖儿的,鲜少有人能及得上,怪不得陛下对皇贵妃多加荣宠,这幅容貌占了七成因由。”

    言及此处之时,安太后微微侧过身子,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此刻正巧划过俞蕴之的菱唇,尖锐的护甲探入菱唇之中,其中藏着的一粒药丸便径直掉入在俞蕴之口中。

    做下如此动作之后,安太后便直接收回手,看也不看俞蕴之半眼,行至外间儿之时,冲着辛夷说道:“你这丫鬟当真是个不错的,莫不如跟着哀家去慈安宫中伺候?”

    辛夷面上刻意现出一丝惶恐之色,她很清楚安太后并非什么良善的性子,若是这老虔婆使出了什么腌法子,伤着了主子的话,这该如何是好?

    “多谢太后厚爱,不过奴婢粗笨的很,想来是不配伺候太后娘娘的。”

    听得辛夷推拒,安太后也未曾多言,反正她从未看上过俞蕴之身畔的人手,此刻只不过是欲要在此处安插一个替罪羔羊罢了。径直整了整袖襟,安太后神情之中带着几分疏冷,起身离开了关雎宫之内。

    待瞧见安太后的身影消失在了寝殿之中,辛夷赶忙回到床榻边上,掀开帷帐一瞧,正巧对上了主子的凤眸。

    辛夷刚要出声,便见着俞蕴之红唇微动,以唇语吐出‘噤声’二字。见状,辛夷也清楚主子大抵是心有成算,所以便紧紧闭了口。只见俞蕴之玉手微抬,摊开掌心,露出了一颗漆黑的丹丸。

    见状,辛夷瞳仁儿一缩,她抬手接过丹丸,听得后头有脚步声传来,佯作为主子掖了掖被角,将帷帐整好,便回到外间儿之中。

    一直到了夜间,辛夷这才得了空,将那枚丹丸仔细端量一番,发觉这丹丸真真罕见的很,其中蕴含着大量的鸩毒,若是这枚丹丸真真被主子服食的话,即便有着千年人参吊命,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思及此处,辛夷便不由眯了眯眼,能带着鸩毒来到关雎宫之中的,也只有安太后一人了,想不到这老虔婆居然如此狠辣,欲要将主子置于死地,若非主子及时清醒过来,恐怕便着了安太后的道。

    辛夷此刻恨不得将安太后径直斩杀了,反正她武艺不差,若是对安太后出手的话,想必也无人能够发觉端倪。不过想起主子对安太后一再忍让,便是因着其是陛下的生母,若是触怒了陛下的话,事情便处于不利之地。

    细细斟酌一番,辛夷仍是未曾轻取妄动,只是配合着主子的举动,在翌日天还未亮之时,便在关雎宫中不住哭诉着,言道皇贵妃娘娘已然中了鸩毒,身子大抵是不中用了。

    这个消息便仿佛晴天霹雳一般,顷刻之间便传遍了整个儿禁宫。

第241章

    得知了此等消息,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楚尧登时便动了真怒,将关雎宫寝殿之中伺候的人手尽数给押入天牢之中,虽说未曾径直将人打杀,但瞧着这意思,若是皇贵妃真真去了,那起**人也免不了陪葬的下场。

    因着原本伺候在俞蕴之身畔的宫人,例如辛夷、白芍、福海、白水等人,一个个都是颇为忠心的,所以此次倒也未曾被一齐下狱。如今关雎宫中已然没了外人,俞蕴之自然不必装成一副昏迷不醒的模样,兀自从床榻上走下,行至四方桌前头,捏了一块儿酥酪点心,径直送入口中。

    先前佯作昏迷,日日除了一些粥水,俞蕴之也未曾正经用过什么饭食,眼下得了机会,她也不会为难自己的脾胃。

    楚尧将将推开雕花木门,正巧将此番场景收入眼底。他是真真以为蕴之中了鸩毒,哪里想到这女子不止未曾中毒,甚至都自昏迷之中清醒过来,当真出乎楚尧的意料之外。

    只见楚尧昂首阔步行至俞蕴之身畔,俊朗的面庞之上带着难掩的阴沉之色,冷声开口道:“既然你早就清醒了,为何不告诉朕?”

    这段时日以来,楚尧真真极为忧虑,生怕蕴之一直陷入昏迷之中,因此每每得了空,便会待在关雎宫之中,时日久了,人也消瘦不少,连眼窝都凹陷下去。

    见状,俞蕴之心中自然是颇为愧疚的,贝齿紧咬红唇,一言不发,径直环抱住楚尧劲瘦的腰,埋首于炙热的胸膛之中,过了许久方才嗫嚅道:“陛下,臣妾也是有苦衷的,禁宫之中隐藏了一条毒蛇,若是不将这毒蛇也引出来,臣妾着实是难以心安。”

    “所以你便把自己当成饵,欲要将那主使之人给引出来?”

    楚尧很是清楚,蕴之陷入昏迷之际,因着宫务无人打理,此刻出手自然是极好的,旁人也难以抓住把柄,说不准先前使计谋害蕴之之人,也不会放过这个时机,行趁人病要人命之举。

    低垂眼帘,俞蕴之苦笑一声,道:“到底是臣妾想的太过简单了,先前那人一直未曾出手,便可清楚其隐藏之深,如今臣妾刻意将短处曝露在那人面前,她反倒按兵不动了。”

    见着俞蕴之面上挂着一丝颓然之色,楚尧原本胸臆之中还蕴着的火气,此刻便消失的一干二净。略有些粗粝的大手用力按在俞蕴之后颈之上,触及那处细滑的皮肉,毫不客气的狠狠掐了两下。

    “那鸩毒到底是怎的回事?”

    闻声,俞蕴之凤眸之中现出一丝阴鸷,低声开口道:“如今太后回宫,这般好的机会,她自然是不欲错过了。“

    “太后对你下毒?”

    楚尧急声开口,鹰眸仔细端量着俞蕴之,生怕这小娘子的身子会生出半点儿损害。俞蕴之抬手拍了拍楚尧结实的胸膛,轻声开口道:“陛下也清楚,臣妾先前是佯作昏迷,如此方才未曾被太后将带着鸩毒的丹丸给喂下去。”

    面上刻意现出一丝黯然之色,俞蕴之扯了扯唇角,说道:“到底是臣妾不好,平白惹得太后娘娘生厌,如今太后都不惜亲自出手,便是为了将臣妾这个祸害给除了!”

    俞蕴之眼眶微红,神色之中带着几分委屈,此刻她心中极为清楚,因着这些时日她佯作昏迷一事,楚尧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虞的,若是不趁机让其对她多谢心疼,使得二人之间因此事生出龃龉,便有些不妥了。

    抬手将芙面上的湿意径直抹去,楚尧紧紧把俞蕴之抱在怀中,诱哄道:“蕴之莫哭,都是朕不好,若是朕当时在关雎宫之内,也不会让你受了这份危险。”

    见着楚尧语气软了几分,俞蕴之心头一喜,倒也未曾对其多做埋怨,只是轻声开口道:“臣妾知晓陛下有为难之处,所以臣妾也不愿陛下,只希望您能好生照看和安,臣妾便无怨无悔了。”

    和安这娃儿如今还不满七岁,但因着承继的俞蕴之的样貌,生的着实出挑的很。世人都以为和安是俞林之外室所出,秦国公府想要遮掩一二,才让兵部尚书与夫人认了所谓的干孙。

    知晓此番传言,楚尧松了一口气之余,心下对俞林之那厮也不由添了几分怨念,明明和安是他的嫡长子,眼下却被认为是俞林之所出,当成了大皇子的便宜父亲,俞林之当真是好大的体面!

    “蕴之放心,和安是朕与你的孩儿,朕自然不会亏待他。”

    如今楚尧已然安排好了和安的前程,只不过事关重大,他一直未曾告知蕴之罢了。毕竟此事若是被朝中众人知晓,恐怕那起子将才安分不久的御史又会对他这个皇帝口诛笔伐了。

    此刻楚尧将俞蕴之拉在床榻之上,附在后者仿佛白玉一般的耳畔边,眸光深沉的开口道:“蕴之有所不知,先前朕派易青城审问了王虎以及皎月二人,这二人因着受不住严刑峻法,现如今以及招了。”

    闻言,俞蕴之真真有些诧异,挑了挑眉,问:“幕后之人可曾被探查出来了?”

    楚尧面色沉凝,颔首道:“恐怕蕴之也不会想到,对你出手的竟然是严太妃。”

    凤眸瞪大,俞蕴之猛然自床榻之上站起身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素来温吞的秀美妇人竟会如此狠辣,不止让她丢了清白,还传出什么秽乱后宫的传言,就是为了置她于死地。

    “怎么可能是严太妃,臣妾与严太妃无冤无仇,即便先前因着严琅之事,臣妾开罪了骠骑大将军府,也不至于如此。”

    “朕也不知到底是何缘故,但是皎月这宫人口中供出的主使正是严太妃,且皎月这宫人待在天牢之内时,严太妃也派了刺客前去刺杀,再加之易青城在皎月面前生生的将王虎的人皮给剥了下来,想必皎月也没有胆子欺瞒咱们。”

    俞蕴之复又落座在床榻之上,秀眉微微拧起,将头倚靠在楚尧肩膀,想着严太妃素来表现出的良善模样,真真是有些不敢置信。

    忽的,俞蕴之脑海之中想起了白水先前所言。自甘泉宫中飞出的飞鸽是往东北方向去的,若是她未曾记错的话,严太妃所居的宁川宫便位于甘泉宫的东北方,难不成这句‘何时出手’是秦太后传给严太妃的?

    眼下俞蕴之面前摆着一堆谜团,偏生她却无法揭开,毕竟参与其中的妃嫔一个个位分身份都极高,也能称得上是俞蕴之的长辈,若是事情生出半点儿岔子,她这皇贵妃的位置怕是坐不稳当了。

    “此事暂且搁置下来罢,等到日后有了证据,再出手也不迟。”

    此刻俞蕴之如此开口,心下对严太妃也算是有了提防,不会似往日一般,将其视为一个品性良善慈和的长辈了。

    ******

    与蕴之商谈一番,楚尧索性便由着她胡闹去了,若是真真能为蕴之出一口恶气,如何折腾都不为过。察觉楚尧的态度,俞蕴之心下清楚的很,知晓这位是因着安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毒手对其颇有些失望,甚至于到了放任不理的程度。

    不过饶是如此,俞蕴之也未曾做的太过,在吴太医高超的医术之下,她体内的鸩毒渐渐‘排除’,人也自昏迷之中清醒过来。不过每每陷入‘昏迷’之际,关雎宫中伺候的宫人都会听得寝殿之内的叫喊声。

    “不要!母后放过臣妾罢!臣妾再也不敢了!”

    “臣妾不想死!臣妾不想死!”

    每每听得这样的动静,宫人们便清楚皇贵妃这是再一次梦魇了。但梦魇之时口吐的言辞与安太后有关,难不成是太后娘娘对皇贵妃下的鸩毒?

    宫中惯是藏不得消息的地界儿,在俞蕴之第一次梦魇之时,便有人将‘安太后对皇贵妃下鸩毒’的传言在禁宫之中散播,如今又过了几日,流言愈演愈烈,都传到了慈安宫之内。

    慈安宫正殿之中,安太后落座于主位之上,眸光森然的望着站在下手的程嬷嬷,一字一顿的质问道:“还未查出到底是何人传出的流言蜚语?”

    知晓主子此刻是动了真怒,程嬷嬷心中十分忐忑,满布皱纹的面庞苍白如纸,她径直摇了摇头,开口说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老奴派了奴才仔细去探查一番,却并无什么结果,每每提及此事,都会被人岔过话头儿,那些宫人们好似在刻意防着咱们慈安宫的人手一般。”

    闻声,安太后一把将茶盏掷在地上,恨恨叱骂一句:“废物!”

    此刻安太后对俞蕴之更是愠怒,若非俞蕴之胡乱梦魇,且在睡梦之中提及什么母后,让旁人以为是她对俞蕴之下的手,现下禁宫之中哪里会传出这般腌的流言蜚语?安太后全然忘了,事实上就是她亲自将鸩毒制成的丹丸送入了俞蕴之口中,眼下这恶名被扣到她头上,本就是罪有应得罢了。

第242章

    安太后将端着的汝窑茶盏给掷了出去,宫人们也不敢怠慢,赶忙又端上来一盏热茶,送到四方桌上。新泡的雨前龙井有清神静气之效,安太后轻啜了一口颜色清亮的茶汤,便开口道:“皇贵妃不是梦魇了吗?如此下去之于身子也是有些损害,哀家记得当年宫中也有一位太妃,经常梦魇,后来服下朱砂安神丸以及杞菊地黄丸便好些了。哀家这慈安宫中也有不少朱砂安神丸,你去送一盒儿到关雎宫中,亲自盯着皇贵妃服用,想来她便不会再梦魇了。”

    程嬷嬷听得太后的吩咐,心下一时之间也升起了几分忐忑,谁人不知皇贵妃在禁宫之中最是受宠,眼下皇贵妃日日被梦魇所困,且在梦中还言道鸩毒是太后娘娘所下,本就惹人怀疑,此刻太后娘娘还让她入关雎宫中送朱砂安神丸,这不是将程嬷嬷上赶着往油锅里推吗?

    即便心知往关雎宫去一趟不是什么好差事,程嬷嬷也不敢违拗安太后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一句,随即便从寝殿之中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红木小匣,其中盛放着一百颗朱砂安神丸。

    心中带着几分忐忑,程嬷嬷丝毫不敢耽搁,苦着脸捧着红木小匣便往关雎宫的方向赶去。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程嬷嬷站在关雎宫宫门外头的石阶儿下,如今春寒料峭,程嬷嬷的年岁也算不得小了,即便身上的衣裳颇为厚实,这时被瑟瑟寒风一打,肥硕的身子都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在关雎宫宫门外头守着的侍卫,都是楚尧派来的心腹,哪里不清楚程嬷嬷是安太后身畔得力的人手?

    其中一名身量高大的侍卫径直上前一步,冲着岑嬷嬷冷硬的开口道:“来者何人?”

    对上侍卫的冷脸,程嬷嬷心下更是不由发憷,面上佯作出镇定之色,冲着侍卫开口道:“我是慈安宫伺候的嬷嬷,奉太后娘娘之命,前来探视皇贵妃娘娘。”

    身量高大的侍卫眉头一拧,想起近来在禁宫之中流传甚广的谣言,自然也不敢将程嬷嬷轻易放入关雎宫之内,省的若是这老虔婆之于皇贵妃娘娘的身子有半点儿损害,陛下都不会饶了他们。

    “不成,先前圣人有了吩咐,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关雎宫中。”

    “闲杂人等?”

    程嬷嬷不由瞪大眼,面上的气怒之色毫不掩饰,她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身为安太后身畔最为得力的人手,有朝一日竟然也会被一个小小侍卫当成闲杂人等,这皇贵妃娘娘当真好大的体面!

    “你一个小小侍卫,竟然胆敢如此开口,真真不将慈安宫、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了吗?”

    被程嬷嬷如此质问,那侍卫丝毫不慌不忙,只是以高大的身子堵在关雎宫朱漆大门外头,说什么也不让程嬷嬷入雷池半步。

    这处闹出来的动静,很快便惊扰着了处于庭院之中的福海,福海兀自上前一瞧,待见着程嬷嬷那张皱纹满布的面庞之际,轻笑着开口道:“不知太后娘娘派程嬷嬷来关雎宫中,到底有何要事啊?”

    福海本就是个心思缜密的,此刻一眼便瞧见了程嬷嬷手中端着的红木小匣,虽说不知晓里头到底是何物什,不过在福海看来,但凡从慈安宫里出来的东西,没一样是干净的。

    听得福海的问话,程嬷嬷心头微微有些愠怒,暗自埋怨这厮来的太慢,冷声开口道:“我手中拿着的是太后娘娘赏赐给皇贵妃的朱砂安神丸,这侍卫此刻阻拦着,可是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

    “朱砂安神丸?”

    福海嗤笑一声,这内侍原本模样便生的讨喜,不过面上带着讥讽之意时,真真将程嬷嬷气的银牙紧咬。只听福海开口道:“既然是太后娘娘赏赐给皇贵妃的朱砂安神丸,想来太后也是清楚皇贵妃近来梦魇一事,如此的话,便先将朱砂安神丸交给杂家,杂家自会呈到皇贵妃娘娘面前。”

    闻声,程嬷嬷一张老脸上现出一丝犹疑之色,眼下还未曾入到关雎宫之内,她便已然被多次为难,若是待会子见着了皇贵妃,想来以皇贵妃的狠辣手段,她更是得不着好。

    先前所谓鸩毒之事,程嬷嬷清楚正是太后娘娘对皇贵妃下的手,如此方才延伸为梦魇。若是皇贵妃因着太后娘娘从而迁怒了她,那关雎宫正殿便仿佛阿鼻地狱一般,着实是不好入内的。

    心下转过此番思量,程嬷嬷态度不由松动了,轻声开口道:“既然皇贵妃娘娘身子不适,那这朱砂安神丸便劳烦公公交到皇贵妃娘娘手中了,毕竟这也是太后娘娘的一番心意,万万不可辜负了。”

    福海漫不经心的微微颔首,现如今他真真未曾将程嬷嬷给放在眼中。身为内侍,福海最是会揣摩人心,清楚圣人如今对安太后母子之情早便不剩多少了,现下便是碍于安太后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罢了,若是安太后再生出什么事端,圣人即便明面上不会多少什么,暗地里主子出手,想必也不会阻拦。

    只凭着这些猜想,福海便清楚慈安宫的日子怕是要难过的,既然如此的话,安太后身畔小小一个嬷嬷,又有何惧?

    将红木小匣接到手中,福海冲着程嬷嬷摆了摆手,开口道:“东西杂家自会送到皇贵妃面前,程嬷嬷便先回到慈安宫给太后娘娘通报一声罢。”

    话落,福海也未曾再耽搁下去,径直转身往关雎宫正殿行去。福海也是个明眼人,清楚主子身子已然恢复了大半儿,也未曾被所谓梦魇给困扰过。而他能瞧出来的,圣人自然也心知肚明,到了此刻还未曾斥责皇贵妃娘娘,想来是真真爱重,方才如此。

    俞蕴之落座在正殿中窗棂下摆放的藤椅上,现如今殿中还烧着地龙,当真燥热的很,俞蕴之手中拿着一卷金刚经,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大抵是太过燥热,让她心烦意乱的缘故。

    听得正殿外头有脚步声传来,俞蕴之一抬眼儿,便瞧见了福海这厮。

    只见福海恭敬的冲着俞蕴之行礼,而后将手中的红木匣子奉到前头。俞蕴之径直将红木匣子接过,将上头的盖子掀开,便瞧见了其中乌漆漆且还透着些红光的丹丸。

    捻起一粒丹丸放在鼻端轻嗅,俞蕴之拧眉道:“这是朱砂安神丸?”

    福海颔首答了一句:“正是此物,先前由慈安宫的程嬷嬷送到了咱们寝殿之中,说是给娘娘您治梦魇用的。”

    闻声,俞蕴之唇畔勾起一丝讽笑:“安太后倒是颇有闲心,给本宫送来的朱砂安神丸,这丹丸虽说有安神之效,但朱砂若是用多了的话,之于容貌也是极有损伤。明明杞菊地黄丸也有治梦魇的功效,偏生安太后派人将朱砂安神丸给送来了,真真当本宫不知晓药理不是?”

    话落,俞蕴之眉眼处的讥讽之色毫不遮掩,她本就对安太后添了几分厌恶,再加之先前的鸩毒之事,恨不得径直将安太后给处理了,方才能够以绝后患。

    抿了抿唇,俞蕴之望着立于堂下极为恭敬的福海,问了一句:“辛夷可回来了?”

    先前因着俞蕴之‘昏迷’数日,辛夷心中忧虑之余,也便不敢出宫回家,眼下今日总算得了空,她便趁着白日回到家中,也省的语堂那娃儿将家里搅得天翻地覆。

    “辛夷如今还未曾回到咱们关雎宫中,不过按着时辰估量,其出宫已然有四个时辰了,想必在晚膳之前即可归来。”

    俞蕴之径直颔首,也未曾多言,果不出福海所料,等到了晚膳之际,辛夷这丫鬟便施施然回到了关雎宫正殿之中,先是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而后将伺候的宫人尽数摒退,这才把调查的事情缓缓吐口:“主子,即便已然确定了哑妇的身份,知晓其是当年安府的二小姐,安太后的庶出妹妹安荇雁,但饶是如此,奴婢也并不清楚,为何安太后会将哑妇给带入禁宫之中,难不成她希望哑妇也能得到明帝的宠爱?”

    “那哑妇也曾再说什么?”

    “这倒是未曾,哑妇好似只想起了自己个儿的身份,之于些旁的,即便奴婢再是深问,哑妇半个字也不欲吐口,好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俞蕴之柳眉微蹙,此刻她心中已然清楚,当年在慈安宫假山之内瞧见的疯妇,定是哑妇无疑,但那时哑妇的舌头还未曾被割下,且口口声声言道让安太后还她孩子。

    暗自算了算哑妇入宫的年头,若是俞蕴之未曾记错的话,当年安家二小姐入宫探亲,正巧是在楚尧出世前一年,难不成其中有些什么关联,如此方才会让安太后对哑妇下此毒手?

    喉间不由升起了一丝干涩之感,此刻俞蕴之心中不禁有些怀疑,难不成哑妇真真是楚尧的生母,否则为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第243章

    当年之事逐渐被抽丝剥茧,一层又一层的揭露出来。俞蕴之此刻只觉头疼的厉害,因着先前撞在尖锐的桌角上一下,虽说未曾生出什么大碍,但如今皮肉没有长合,还是疼的有些厉害。

    见着主子面色难堪,辛夷心下略有些急躁,赶忙问道:“主子,您可是头疼的厉害,莫不如再换一次药?”

    闻声,俞蕴之缓缓摇头,凤眸一转,倒是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若是哑妇真真是楚尧的亲生母亲,想必身为母亲之人,若是瞧见了自己的孩子,定然会极为激动。俞蕴之眼下是不能将楚尧给带出宫,但想起与楚尧模样生了有七分相似的楚岳,眼下还隐藏着真实身份,以女子之身示人。

    楚岳如今将将十一,因着幼年时病弱非常,又有老道卜卦,言道其十八岁之前都不能恢复男儿身,所以现下仍是女装打扮。如今楚尧模样还带着些许稚嫩,对付似哑妇这等神志不清的妇人,想来还是有些效用的。

    俞蕴之也不担心楚岳会将哑妇之事告知安太后,即便安太后产下了他们兄弟三个,但也不过是将三子视为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楚岳自小便是由楚尧以及瑞王楚峥给带大的,对自己的生母也没有几分感情,再加之自己刻意隐瞒一番,想必这小娃也不会发现什么端倪。

    “去将月公主请过来罢,我有事询问他一番。”

    听得主子所言,辛夷不由微微诧异一瞬,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冲着俞蕴之福了福身子,便径直出了正殿之中。辛夷的动作极为麻利,过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便带着楚岳来到了关雎宫正殿。

    今日楚岳着了一件儿极为简单的月华色襦裙,因着身量纤瘦模样俊逸的缘故,即便楚岳本身是个男娃,如今都有一种雌雄莫辩的美感,墨发以玉冠竖起大半儿,虽说女子不常做这般打扮,但楚岳却本就是男儿身,自然不喜红妆。

    因着楚尧的缘故,楚岳对俞蕴之也视为长嫂一般恭敬,此刻便冲着俞蕴之拱手行礼,道:“岳给皇贵妃请安。”

    俞蕴之抿唇一笑,道:“月公主不必多礼,今日本宫唤您入到关雎宫之内,着实是因为有事相求,还望月公主能够应下此事,为本宫提供臂助。”

    楚岳俊逸的眉眼处现出一丝诧异,开口问:“不知皇贵妃有何为难之处?若是能用上岳的,岳自然会尽力而为。”

    “如此,还请月公主随本宫出宫一趟罢。”

    楚岳应下了俞蕴之的请求,且后者将出宫的日子定在三日之后。到了约定的日子,等楚尧上了早朝之后,楚岳便来到关雎宫前头,跟着俞蕴之一齐上了软轿。

    今日楚岳着了一件儿简单的长袍,换上男装之后,这本来的七皇子容貌更显出几分俊朗,且与楚尧更为相似了。等软轿行至正阳门之际,方才换乘了一辆极不起眼的靛青色马车,驾车之人正是白水,只见这内侍用力一挥马鞭,马儿吁了一声,便极快的往善宝阁的方向赶去。

    俞蕴之心中很是清楚,即便在四叔的诊治之下,哑妇的神智已然比往日强上许多,但到底她被安太后关了有二十年左右,饶是四叔医术出神入化,也是有些不成的。如此哑妇本就神志不清,若是再见着容貌与自己以及明帝相似的楚岳,想必定然会在心情激荡下吐露出一些了不得的隐秘之事。

    楚岳乃是安太后十月怀胎所生,而安太后与哑妇更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容貌本就有七分相似,再加之先前楚岳上了马车之时,俞蕴之差使辛夷为这位本来的七皇子仔细收拾一番,使楚岳眉眼处与哑妇更为相似。

    等到下了马车之后,楚尧仍是不习惯面上涂脂抹粉之感,不过他身为男子,既然已经应下了皇贵妃的请求,便不能食言而肥。

    带着楚岳径直往善宝阁之内赶去,因着善宝阁之中的小厮早便识得了辛夷,也清楚跟在辛夷身后,且带着帷帽的女子正是皇贵妃,所以自然也不敢生出半点儿怠慢之情。引着楚岳往内院儿之中行去,哑妇素来是个勤快的,因着近来神智好转许多,便帮着善宝阁之中坐馆的老大夫抓药,等着她将捧着药方出来之时,正好对上了楚岳的脸。

    只见哑妇眼中缓缓积蓄泪意,面色陡然变得苍白如纸,红唇不住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奈何舌头被割断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无法言语。

    见状,俞蕴之心头又是抑郁又是激荡,赶忙冲着辛夷使了个眼色,后者便将楚岳待到厢房之中歇息,而她自己则是迎上哑妇,取出袖襟之中藏着的锦帕,为哑妇轻轻拭泪。将哑妇待到了一件儿先前准备的客房之内,也未曾让伺候的丫鬟进来,只是淡淡开口问了一句:“你当年既然将孩子产下,为何又将其弃之不顾?”

    “啊!”

    俞蕴之的问话便好似点燃了炮仗一般,登时便让哑妇含泪怒吼着,两行泪顺着其将将养的有些丰腴的面颊上滑过,不住低泣着,瞧着着实有些可怜。

    “既然没有的话,又为何将他养在安贵妃身畔?你明知他并非安贵妃所出,如此落得她手,可还能被全心全意的对待?”

    一句一句的逼问着,虽说瞧见哑妇这幅泪流满面的模样有些可怜,但俞蕴之却并无半点儿收手的意思,毕竟若是今日不将楚尧的身份给弄清楚,日后还由着安太后胡闹,反倒让她束手束脚。

    哑妇瞪大眼,一边摇头,一边啊啊的叫喊着,因为她无法开口,所以自然无法与俞蕴之解释清楚,越是如此,哑妇的面色便越是苍白,瞧着甚是可怜。

    如此模样便与俞蕴之当日在假山之中所见的场景一模一样。俞蕴之心知哑妇的病症更为严重些许,心下当真愧疚的很,眼下她对当年事也算是有了七八分了解,只消再让哑妇与楚尧滴血验亲一次,便可知事情真假了。

    眼见着哑妇神态之间越发有些疯狂,俞蕴之想要出门将辛夷给唤过来,却冷不防听得砰地一声,只见客房的雕花木门被四叔一脚给踹了开来,四叔俊朗硬挺的面庞之上怒色满布,冲着俞蕴之斥责一声:“只消滴血验亲可知结果,你又何须刻意带人来刺激于她?蕴之,眼下安氏的病症方才将将有些好转,你这一带月公主来,四叔我当真是白白耗费了心力!”

    俞蕴之从未见过四叔这般愠怒的模样,好似一只狂暴的野兽一般,恨不得将她给撕碎了。俞蕴之此刻觉得四叔的怒气来的有些诡异,偏生她因着心下惊诧,便未曾细细想来。

    此刻俞蕴之也知晓自己举动有些过激,她因着并无法子能在楚尧神不知鬼不觉之际取血,所以便希望将事情的真相揭开,而后再把此事原原本本的告知楚尧。如此既能将安太后最后一张护身符给撕碎,又能寻出当年的真相,可谓一举两得之举。

    不过在整个儿谋划之中,俞蕴之从未将哑妇考量在内,所以此刻面对四叔的质问,她方才会愧疚不已。

    径直低垂着头,俞蕴之颓然道:“四叔,蕴之知错了。”

    即便听得俞蕴之如此开口,俞臻神色也不过只是缓和了一瞬罢了,赶忙行至客房之中,望着两手环抱不住颤抖的哑妇,他眸光之中也不由带着几分怜惜,轻声诱哄着,等到哑妇的情绪平复几分之后,便将手拉在俞臻的袖襟上头。

    见此情形,俞蕴之不由诧异的挑了挑眉,如今四叔已然三十有七,但身畔仍无个体贴人儿伺候着,她原本以为四叔是不欲与女子成婚,方才这般,但眼下见着四叔与哑妇之间相处的情景,俞蕴之心下不由升起了几分怀疑,怀疑之外又带着不少忧虑。

    毕竟若哑妇真真是楚尧的生母的话,四叔对哑妇生出了几分绮念,想来是无法实现了。事情为真,哑妇便是当今太后,无论如何楚尧也不会让太后再嫁,否则这般腌事儿着实会让皇室的脸面抹黑。

    蹙着眉头望着四叔将哑妇带走的情景,俞蕴之咬了咬唇,哑妇如今都四十整了,比四叔年岁足足大了三载,若是四叔真真动了心思的话,倒也可先斩后奏。届时哑妇先成了她的婶子,想必即便楚尧再是动怒,也不会行出坏人姻缘的恶事。

    心下转过此番思量,俞蕴之今日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随即便踏出客房,差使善宝阁之内的一个小厮将辛夷以及楚岳给唤出来。等到人齐之后,三人便一齐上了靛青色的马车,往禁宫赶去。

    一路上,楚岳一张精致的小脸儿之上几次现出欲言又止之色,眼巴巴的望着俞蕴之,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而俞蕴之正因着四叔的心思忧虑,自然没心情顾及楚岳,也便由着这位‘月公主’胡思乱想去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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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藤花紫玉佩,竟是算计的开始。 身为太子妃,却被人重重陷害。新帝登基之后,俞蕴之即便是贵妃,却也沦落到家族破败,被乱棍打死的下场。 重生回到及笄的年纪。多年的机关算尽,她深知若是不以性命相博,荣华富贵便成了过眼云烟。 究竟是搏,还是不搏? 自己对楚尧究竟是敬?是爱?还是恨? 俞蕴之自己都不明白。 再次入主东宫,竟变成了自己的唯一出路。 楚尧,那块藤花紫玉佩你还收着吗? 你可知,你连性命都是我给的?唯有牡丹真国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唯有牡丹真国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唯有牡丹真国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