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天，必佑华夏！
兄弟姐妹们新年快乐~~
希望天佑华夏，该死的病毒赶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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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军此役至少阵亡了上万匹战马，还有至少三千人的各种奴才，而模范军这边更甚，至少万人伤亡。
这些人和马的尸体，要在短时间内全都搬运回海城，完全是不现实的。
所以各部儿郎和辅兵、民夫们只带真满洲的尸体，以及在周围好收拾的战马，其他的汉人奴才，包括遥远的战马尸体，只能先放弃。
但这还不是最艰难的任务。
此时最艰难的任务是搬运阵亡的模范军儿郎们的遗体，以及安置受伤、特别是重伤的儿郎们。
模范军自成军之初，‘不抛弃、不放弃’便是最基本的信条，随着军校的成立，这种文化更是开始渗透到骨髓。
哪怕此时各部都不要这些胜利的收获了，却也必须要先把儿郎们的遗体运回去。
饶是模范军各部都是极为有序，每个千总队在平日里都有对此的操练，可战场太大了，收获太多了，儿郎们的效率即便已经很快，还是不够，显得凌乱又慢吞吞的。
这使得诸多战兵儿郎们只能继续往外顶，为这些儿郎们创造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哒哒哒哒……”
然而这种紊乱还没有持续十几分钟，遥远处，再次传来了雷鸣般的马蹄轰鸣。
站在徐长青的元戎车上，可以清晰的看到，此时北、南、西三个方向，至少又有上万人的骑兵、数万匹战马折返回来，一眼根本就看不到尽头，就是一片乌泱泱的压天乌云。
徐长青却没有丝毫惧色，嘴角边反而是露出一抹冷厉笑意！
吃了这么大的亏，多尔衮如果不杀个回马枪，那他也不是大清国此时的国主了！
后世，有大神言，“成功的一代们，哪怕是付出十倍代价，也必须要确保胜利，赔本也要赚吆喝！”
生意场都是如此，更况乎此时的战场？
徐长青此次布局其实并不是多么高大上，孔明般弹指间便能让敌人灰飞烟灭，多尔衮刚开始或许被徐长青一拳打闷过去，但只要冷静下来，他必定很快就能回过神来。
不过此时就算他回过神来也晚了！
这是一种全方位的精心压制！
清军之前忙于作秀，还没开午饭模范军就开始往外顶了，他们根本没时间吃午饭。
而这种盛夏天气，他们为了防止战马吃得太饱，滋生疫病，喂马的习惯也与平日有所不同，只早晚两顿，需要战马载人时，才会给它们补些豆饼之类。
此时，不论是清军还是他们的战马，都远不在状态。
加之他们的流动营地已经被模范军的热气球冲毁大半，锅碗瓢盆都来不及收拾，再开饭也绝不是件容易事儿。
这就是徐长青的优势！
或者说，是徐长青的恶趣味所在。
就是让你知道我要这么做，但你偏偏却没有办法，你说气不气？
……
正如徐长青预料的一样，此时，不仅多铎快气炸了，豪格这边虽还是强撑着顶过来，却也被气的犹如发.情期被抢了母狮的狮
子。
多尔衮在今天的战事中让他充当预备队，看似是在给他个‘肥差’，实则却是冠冕堂皇的要把他和正蓝旗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
因为那时，清军各部的冲击，是极有可能彻底冲溃模范军的。
一旦冲溃了模范军，他豪格还收个鸟毛的尾啊，屁都闻不到一口热乎的了。
虽是正因为如此，他和他的正蓝旗各部奴得以逃过一劫，可眼下问题显现出来，他们第一时间便被顶出来背锅了。
“主子爷，咱们不能乱冲啊。此时这般，咱们的勇士们没了力气不说，马儿也没有太多力气哇，若是乱冲，必会出大问题啊。”
他们此时在模范军战阵三四外里、隔着火势停下来，许多奴才纷纷下马，取出豆饼、芝麻饼等高能量食物迅速喂着战马，几个心腹奴才却是在急急劝着豪格。
“是啊，爷，咱们冲下来还好，万一冲不下来……这次的屎盆子，恐怕就要栽到咱们头上了，他们其心可诛啊。”
“爷……”
正蓝旗因为皇太极的遗留，多少还是有些底子的，比两红旗要强不少。
皇太极当年虽是不怎么喜欢豪格，但豪格毕竟是他的种，究竟会有几分舔犊情深。
只可惜，还没有完全布局完，他便是被徐长青斩落在乳.峰山下。
但他们虽是有着这些底子在，却是被多尔衮兄弟连同济尔哈朗、代善等人共同排挤，表面上或许还无妨，勉强也能过得去，可此时涉及生死存亡，这些奴才们又岂能甘心？
豪格此时本就怒火、急火一起攻心，看着这帮奴才们乌鸦般叽里呱啦的没完了，顿时只觉脑袋要爆炸，狼吼一声道：“都他娘的给爷我闭嘴！”
“……”
众人顿时不敢再说话，却都是急急的看向了豪格，用眼神祈求豪格不要冲动。
“哎！我大清国，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看着这些奴才们的模样，感觉着周围萧杀的气氛，豪格忍不住仰天长啸，满脸悲切的萧索，高大笔挺的身形都是佝偻了不少。
他当然知道多尔衮的歹毒机心，可难道就因为此便不做事了吗？若是不做，才更会被多尔衮抓住把柄啊！
豪格的确是‘直肠子’，可这两年的打磨，他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火爆脾气，深吸了几口气调整呼吸，他冷静的道：“摄政王已经下了命令，该冲还是要冲的，但咱们得多长几个心眼！你们几个狗奴才，也别像是嚎丧一般了。他让咱们冲是一回事，可！咱们怎么冲，又是另一回事了！”
“主子爷，您是说……”
几个大奴才都是一个机灵。
豪格冷笑：“此役，就算灭不了徐长青，咱们也得好好吓唬吓唬他！让他明白，我大清国的虎威，岂是他这尼堪可以挑衅？！”
……
“狗东西怎么这么墨迹？！阿哥，这尼堪不会想耍心眼吧？”
一晃，已经十几分钟过去，眼见豪格部顶在前面，却是迟迟没有动作，多铎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眼睛已经变的血红，杀意几乎要溢出来。
多尔衮眼神略有浑浊，精神却收拾起来不少，充满森寒
的冷厉，冷笑道：“豪格要补些马力也是正常，不要着急。”
说着，他摆手招过一个心腹奴才，冷厉道：“即刻通知礼亲王和郑亲王，豪格冲锋后，根据形势加减人手！”
“喳！”
看奴才急急离去，多铎一哆嗦，忙看向多尔衮：“阿哥，你，你难道不想玩真的了？？？”
多尔衮深深叹息一声，苦笑道：“十五，你还看不明白吗？咱们已经没有机会了。看着吧，豪格这次要亏血本了。”
……
看着十几分钟豪格的正蓝旗诸部依然没有发起冲击，徐长青不由更为放松。
就在徐长青身边不远，诸多热气球已经把消耗的弹药装的差不多了，有几十架都重新升空了。
莫说其他的都快装完了，就算单单有这几十架满弹药热气球的存在，模范军便已经有立于不败之地的资本。
战马虽是畜生，不会说话，可它们灵透着呢。
纵然豪格部的战马没有直接参战，但‘兔死狐悲’，悲伤的情绪是会传染的，这么多同类的尸体就摆在眼前，这些战马怎可能没有反应？
到时，那些有主的战马或许不得不去赴死，可那些没主的战马，谁都说不好！
愣神的工夫，又有几十架热气球升空，李丰收此时也升空了，对徐长青伸了个大拇指，表示全都准备妥当。
徐长青笑着跟他回了他大拇指，看向西面的天空。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差不多五点半左右，远处天空已经一片红彤彤，夏末秋初的天虽是黑的晚些，可红色中映衬出的悠悠暮色，已经开始升腾天地间。
加之各处火势燃烧不断升起的烟气，也预示着，真正的暮色很快就会降临了。
不过徐长青很快就有些皱眉。
今天的混乱恐怕已经改变了这边的小气候，晚上下雨丝毫不奇怪，必须要抓紧时间了！
徐长青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喃喃祈祷。
哪怕下雨同样对骑兵影响巨大，可俨然对以火器为主的模范军影响更大。
纵然真的下雨，模范军依然有硬刚清军冲击的底气，但是，这种代价就真的大了。
哪怕再战死一万、甚至两万人，都是正常……
徐长青此时却不多想了，而是逐渐的放松，享受着这暴风雨的最后安静。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一切，皆看谁的命更硬，谁下面更黑了！
但这片土地，究竟是大明的土地，是炎黄子孙生活了无数年的地盘，无数先祖，一辈一辈，在这里洒下了无数的血与汗，无数先辈埋骨于此！
徐长青相信，他们，一定会保佑自己，保佑大明，保佑华夏民族，保佑他们的后代子孙！
天，必佑华夏！
或许是徐长青的祈祷真的起了作用，豪格没有墨迹太久，也就几分钟之后，‘哒哒哒，哒哒哒哒’的恐怖马蹄声，陡然席卷开来！
大地再次被踩踏的剧烈颤抖，无数泥土草屑翻飞，夹杂着迅速由远及近的各种怪叫声，恍如一片黑灰色中透着靛蓝星点的潮水，疯狂的朝着模范军席卷而来！
第722章 欺软怕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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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大年初一了，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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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射！”
“发射！”
“发射……”
随着正蓝旗的战马群汹汹用来，天空中模范军的近百架热气球也迅速铺展开来，顺着风势直掠他们，倾泻般拼命往下投掷开花弹和燃烧弹。
片刻间，‘轰隆隆’的气浪不断在这广袤的旷野上升腾，无数火势汹汹而起，恍如天地都要被引燃了。
之前模范军付出最大伤亡的，主要是迎战多铎镶白旗部的时候，但那时是特殊情况。
为了‘勾引’清军动手，徐长青不得不下这血本。
此时局势俨然全然不同。
模范军该有的收获已经差不多了，该达到的目的也达到了，徐长青怎会再给清军机会？
那必定是往死里干！
此时热气球儿郎们的弹药配比早已经变化，不再是以杀伤性的开花弹为主，而是燃烧弹居多，就是为了制造混乱，先冲乱正蓝旗的节奏。
这个战略明显极为有效。
燃烧弹都是精炼的石油，加之松油、鲸油、以及一些高能量动物脂肪制成，杀伤性或许要看天也要看脸，可陡然爆发的那种气势却远不是开花弹可比。
燃烧弹爆炸的瞬间，几乎每颗都要产生气浪，“轰隆”一下暴虐的燃烧开来。
战场太大，刚开始只有几颗还不太要紧，看不出来什么，可随着热气球投掷下的燃烧弹越来越多，完全是滚雪球般的效应，层层叠加，许多火势中的气浪甚至能冲出七八米乃至十几米高。
“耶律律——”
“嗷呜……”
“咔嚓，扑通……”
如果单纯应对杀伤性更强的开花弹，清军的战马就算畏惧总还有余地，可面对陡然熊熊而起的火势，几乎是片刻间便被冲乱了阵脚。
众所周知，动物对火焰的畏惧是本能。
人类虽是能利用火焰，但同样也畏惧火焰。
豪格正蓝旗的诸多战马刚才虽是没参战，却一直在关注着战场，未战时便有了三分惬意，更况乎是这种庞大的效用力迸发出来？
眨眼，偌大的战场上，正蓝旗前方几乎是升腾起了无数的火墙，连绵成片。
许多战马躲避不及，直接硬生生的把腿都刚折了，却也不敢再往前冲，‘扑通扑通’的急速冲倒在地上。
哪怕有骁勇的战马冲过第一层火墙，第二层火墙，前方却终究还有火墙在拦着他们。
更可怕的是模范军很快便有着越来越多的热气球升空，燃烧弹中又夹杂着开花弹，直接把战场变成了地狱模式。
“模范军的火器，竟，竟能恐怖到这种程度……”
正蓝旗中军，豪格无比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死死的盯着前方战场，后心中已经一片凉飕飕的湿冷，喃喃自语。
他的确没打算真的冲模范军的大阵，但麾下奴才万马奔腾的场面冲起来，他心里又有了一丝觊觎，期待能发生奇迹，他们大清国的列祖列宗能保佑他们，冲破模范军的战阵。
特别是他之前亲眼目睹了多尔衮他们主力的冲阵，也有了一些经验，提前布置过，让各部奴才和战马都分的很开，加大冲撞面积，从而来增加容错率。
谁曾想……
徐长青根本就不给他近身的机会，摆明了要把战场摆在战阵之外！
此时的模范军火力，热气球数量虽是比之前少很多，可火势的恐怖蔓延，真正的火力状况比面对他们大清国主力时还要更凶！
如此状态，就算是能冲过去几十几百个奴才，又有个鸟用？猎物和猎人的身份都要倒转了。
“主子爷，不行啊。模范军的明狗火力太强了，这样下去，旗内的种子都要被打光了啊……”
片刻后，有大奴才急急冲过来，哭爹喊娘的要阻止这冲击。
豪格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决断，却正如多尔衮之前一样，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期待有人能打破僵局，并没有在第一时间下令，还想撑撑看。
这也直接导致，战场中本来许多有余力及时退走的奴才和战马，没有得到最直接的命令，只能是硬着头皮往前冲，又陡然增加了不少损伤。
也就几分钟的时间，漫天火势已经起来，滚滚浓烟不断掠向天际。
蜂拥而冲的诸多正蓝旗大兵和战马，看着威势虽依然颇为雄壮，可在滔天的烈火之前，却是越来越苍白，越来越单薄……
兔死狐悲。
眼见着这种场面，在外围等着‘捡便宜’的济尔哈朗部，代善部，包括多尔衮、多铎哥俩阵中，都是一片控制不住的骚动。
模范军如此威势，火力已经到了这个程度，这仗还怎么打？
事到此时，大家心里基本都有了数。
这些火势烧不了太长时间，如果真的要硬冲，大清国未必就冲不下来！
但是！
想冲下来的结果却是……大清国必定要全国缟素，家家披麻，户户戴孝，恐怕至少要付出数以万人、数以万匹战马的性命为代价……
大清国，真的能付出这么多吗？
“呼。”
多铎此时反而冷静下来，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阿哥，差不多了，收手吧。咱们没有必要跟这些狗尼堪以命换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多尔衮比之前更加苍老，白头发又多了不少，却也更为沉静，缓缓点了点头，无比疲惫的道：“鸣金吧。”
“当当当……”
片刻，刺耳的金声陡然响彻起来，许多已经做好赴死准备的正蓝旗奴才们顿时如获大赦，也来不及顾及其他，纷纷使出浑身解数，急急拔马掉头，离开这片简直地狱般的场景。
豪格都有些愣了。
没想到，收兵的命令竟然是多尔衮的中军发出来。
不过他很快也明白过来，不由仰天长啸一声，哪怕他跟多尔衮兄弟不对付，可他们也不想看着大清国如此白白伤亡了啊……
“退兵！”
豪格这时终于不再纠结，艰难的说出了这句话。
“当当当当……”
很快，正蓝旗中军也迅速响起了刺耳的金声，这种穿透力极强的声音迅速传遍了战场，让的已经冲破了几道火墙的奴才们也能听到。
这种状态，哪怕是最骁勇的真满洲也不敢再浪战了，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啊，急急往回拔马。
“哈哈，鞑子退了，鞑子退了，咱们赢了啊！”
“我模范军万胜……”
“万胜，万胜，万胜……”
模范军战阵中，许多观察点的儿郎们，连同热气球的上的儿郎，迅速传回
来第一手消息，已经做好直面清军恐怖战马群、准备以死报国、呼吸都要停止的模范军儿郎们也是如获大赦，纷纷放肆的高呼，拼了命的发泄着心中无法言说的烈焰。
“咳咳咳……”
徐长青此时也是一边咳嗽着，一边狠狠的握紧了拳头，若不是情况不允许，真的想仰天长啸。
此时火势威猛，看着是清军更难受，可模范军这边绝没有轻快多少。
现在虽还是东南风，可这个节点，海风已经略有示弱，不断的回旋，战场前方在着火，后面却是在冒烟！
有过在野外烧火经验的朋友都会知道，这种火势，处在浓烟的包围中，绝对比直面火势更难受无数倍。
特别是地上有许多新草与烂叶，混杂着各种味道而起的浓烟，真的是有点简直了……
模范军各部儿郎虽是都有竹炭版的简易防毒面具，可清军一旦真的冲过来，模范军除了拿人命筑起血肉长城，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包括投石车、鸟铳、手.榴弹等各种武器，因为能见度的下降，威力必定都会大减……
还好！
还好徐长青赌对了，清军不敢真玩命！
其实这也不单是清军的弱点，所有游牧民族基本上都是一个模样，哪怕是成吉思汗的黄金家族，都他么的‘欺软怕硬！’
如果此时模范军露出半点示弱，徐长青绝不会怀疑，多尔衮就算把老婆本拼上都不足为奇！
所以，模范军自成军之初开始，便习惯了喊口号，一方面是提升己方士气，另一方面，也是对敌人恐吓！
正如那句玩笑话：“想要骗别人，你得先骗自己！”
不要以为传.销是个简单的活计，这都是无数精华、套路的总结，一般人绝对是玩不转的。
人生在世，有太多的时候，都需要些善意的谎言……
随着清军退兵，漫天的火势也开始逐渐熄灭，加之风向的变换，迅速在广袤的战场中形成了一股股龙卷风般肉眼可见的恐怖黑烟，滚滚便朝着天空中旋上去。
模范军阵中的欢呼依旧在继续，但头顶上的热气球却没有停，此时天空中已经升上去两百多架热气球，彩色泡泡般来回在战场前方巡视，还有许多刚才投空弹药的热气球，迅速降落补给。
模范军战阵后方，则是有着许多辅兵推着鸡公车，载满了开花弹和燃烧弹，继续往中军这边补给。
除非真正入了城收了尾，否则，徐长青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不过胜利给各部儿郎们也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动力，各种搬运速度逐渐加快了不少，犹如蝼蚁搬家一般，在简单的磨合之后，各部都迅速走上了轨道。
这时，天边的暮色终于沉沉落下来，黑云逐渐开始遮蔽天空，遥远处已经开始响起了闷雷声。
要下雨了。
多尔衮、多铎等人此时已经冲出战场八.九里外，多尔衮回头看向了模范军战阵方向的天空，眼神中满是不甘的狠厉。
喃喃自语道：“难道，真的连老天爷都在帮徐长青么？大清国付出了这么多，到头来，竟是这种下场？”
“轰隆！”
“哗啦啦……”
可惜多尔衮来不及惆怅多久，不多时，炸雷夹杂着暴雨，劈头盖脸的便是倾盆而下。
老天爷，真的是保佑大明，保佑华夏民族！
第723章 九天阊阖开宫殿！
后世，有部知名电视剧中的反派男一号，有一句极为透彻的名言：“人生如棋，你要从a点走到b点，再从b点走到c点，这是一个逻辑的过程。如果你a点还没落脚，就想到d点，岂不是乱了套？”
老天爷、老祖宗到底有没有保佑大明徐长青不知道，但‘尽人事、听天命’，徐长青对此已经做到了极致！
现在俨然到了收获回报的时候！
“噼里啪啦”的暴雨中，能见度迅速变的萎靡，模范军诸部战兵儿郎却依然保持着原有阵势，未动分毫，各部辅兵、民夫依旧在迅速忙碌。
此时，清军其实已经几乎失去了冲阵的所有可能，但终究还是有着一丝的几率的。
毕竟雨才刚开始下，地面还没被湿透，如果不要命了，就是要死磕到底，模范军哪怕刚得住，也绝对要付出大代价。
徐长青也在等，看看多尔衮众人是不是有这种血性！
可惜，等了十几分钟，徐长青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却是依然没有等来清军的动作。
徐长青有些说不出的振奋，同样却又有些说不出的苦涩。
此时他对付清军的手段，何尝不是……历史上清军对付大明的手段？
“我不需要跑太快，我只要比你跑得快就足够了！”
不得不说，这是时代的悲剧，更是华夏民族永远抹不去的痛！
又等了近半个小时，清军那边还是没动静，徐长青全身都被暴雨淋的通透，却是浑不在意。
他站在高大巍峨的元戎车上，周边，无数象征着至高权利的旌旗林立，纵情的张开了双臂，让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尽情去感受这天地间的一切。
不管场面好不好看！
不管此时模范军到底付出了多少！
也不管其中到底有着怎样的蝇营狗苟！
最后的胜利，俨然是属于模范军的！
这就足够了。
纵然以后要背负骂名，乃至被说成是暴君，好大喜功，乃至刀剑加颈，斧钺加身，又有何惧？
起码在此时，他徐长青，真正及坚坚实实的迈出了华夏民族真正反抗满清暴虐的第一步，而且，成功的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
与模范军正在飞速收拾战场，冒着大雨兴奋的庆祝不同，此时十几里外，清军的临时大营中，却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无数连绵的临时营帐，除了‘噼里啪啦’的雨点拍打营帐声，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仗打输了也就算了，可~，老天爷居然还要怼着他们干，这般天气，连做饭都是做不了，大家只能吃口冷的先对付着。
更有甚者，连口冷的都吃不上，只能接点雨水喝……
浑身被湿透了，又没有柴火烧火烤火，只能干熬着……
纵然此时只是夏末秋初，天气不冷，清军中又都是铁打般的汉子，可这种状态，谁的心情能好了？
中军。
多尔衮的大帐。
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
柴火都湿了，放在火盆里烧，简直就是烟雾制造机，一众满蒙王族同样是浑身湿漉漉的，干熬着眼巴巴看向多尔衮。
多尔衮一直在闭着眼睛，几乎是一瞬之间，人便是清瘦了一倍般，远看似是有些道骨仙风，可近看，简直就像是一尊大僵尸……
倘若此时多尔衮去演九叔的僵尸片，根本就不用化妆的……
压抑的沉默中，谁也不知道多尔衮的想法，更不敢多言。
多铎此时也是犹如老僧
入定，任由额头上，衣服中的雨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淌，恍如已经坐化了。
代善与济尔哈朗相视一眼，都有些无言的悲凉。
何至于此！
堂堂大清国，何至于此啊！
可惜……
残酷的现实就摆在眼前，他们必须要去面对。
代善本来是想说话的，可有着宽甸之败，他的‘金身’已经破损不堪，忙是看向了济尔哈朗。
济尔哈朗又岂能不明白代善的意思？不过此时他也来不及思虑其他了，大清国已经这般，如果没人站出来，承担一些东西，真的要出大问题。
那时，谁的利益又能不受影响？
纵然他们能退到关外，可~，以徐长青的性子，以明清双方这几十年的新仇旧恨，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咳咳……”
济尔哈朗清了清嗓子，众人顿时一个机灵，纷纷从神游中回过神来。
“诸位，诸位，我大清此时的确是略有小挫，可~，今日的损伤，并不是太大。豫亲王，你是先锋，你先来说说，你们镶白旗伤亡如何？”
“嗯？”
多铎一个机灵，皱起了眉头。
片刻他也明白了济尔哈朗的意思，干咳了两声道：“郑亲王所言不错。我镶白旗虽为先锋，但麾下奴才真正的伤亡，只有之千人出头，主要是损伤了些许战马，不足为虑。肃亲王，你那边如何？”
豪格也反应过来，“我正蓝旗比镶白旗少点，只有百多号奴才伤亡，同样是损失了些许战马，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不过，这些付出都没有白费，咱们此时也捕捉到了模范军火器诸多更详细的信息。”
豪格说着，扫视众人。
意思已经很明白，老子的付出是有成果的，谁也别想把锅甩到老子身上。
多铎微微皱眉，但很快便释然。
这个节骨眼，还是得先把事情过去，眼下这般，似乎，已经不用追究谁的责任了。
罗洛宏也反应过来，恭敬道：“摄政王，诸位爷，以奴才的观察，模范军的伤亡，至少在万人以上，单是阵亡者，恐怕就不下五千之数。此役，咱们非但没败，而是大胜啊！”
索尼、范文程、洪承畴、宁完我等文臣也回过神来，锦绣团簇的马屁顿时不要钱的就铺展开来。
俨然他们大清国不是被模范军击溃了，而只是战略性的撤退，获得了压倒性的绝对大胜！
只是关于这场‘大胜’中的首级、掠获，大家却是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
眼见气氛活跃起来，大家就算吃着冷馒头却能谈几亿几十亿的生意了，多尔衮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血色，逐渐好看起来，缓缓睁开了眼睛：“诸位，大家说的都不错。我大清，只是战略性的选择，选择我大清最擅长的作战方式而已！而且，两淮，登莱，包括山东中部、南部诸多区域，我大清依然有诸部精锐留守。或许，用不了几天，便能传来更好的消息。何至于垂头丧气？”
众人赶忙连连拍马称是。
对啊。
就算眼前这个‘哑巴亏’得吃下去，可他们破了徐州啊，不出意外，再破两淮几个城，问题并不大，大家就算是付出了不少代价，但必定有着回血进账，又慌个鸟毛？
就在这种‘皇帝新装’的和谐气氛中，大清国的核心成员们，迅速达成了一致。
只是，对于海城，对于模范军，对于主力接下来的布置，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绝口不提。
明日事，明日说，拿到今天来
说个球子的？
……
清军通过他们特有的方式逐渐缓过气来，模范军这时也收拾的差不多了，开始战略性的后撤。
暴雨此时已经小了些，无数鸡公车，载着诸多战马的尸体，兵刃铠甲，汇聚成一条条长龙，直达海城。
至于模范军儿郎们的遗体，都被后续赶来的辅兵、民夫用早就准备好的油布盖住，不让人看见。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般，大家都是心照不宣。
一辆辆载着巨大战马尸体的鸡公车，第一时间便是来到了海城南门的大广场上，此时这里已经完全变成了屠宰场。
紧急从城内抽调过来的几百号屠夫，连同他们的儿子、徒弟，直接现场炮制这些战马。
在这些‘屠夫棚子’的周边，则是上千个‘伙房棚子’，这些伙房棚子里，上千号火兵，连同着上千号精通厨艺的婆娘，正在飞速的用几千口大锅炮制这些战马肉。
没办法。
此时这鬼天气，又下着雨，如果不能在第一时间把这些战马肉弄熟，根本无法保存，很容易滋生疫病。
可这么大的规模，依然是远远不够！
因为模范军此时简略统计，已经收获了高达八千匹战马的数量，这还将将只是开始。
一匹战马，便足够煮上两大锅还多。
哪怕抛却一些下水、不太好的肉，也至少能煮一锅半多。
这边通宵达旦的忙活是肯定的了。
而海城南门外，诸多鞑子的尸体已经被堆成了几座小山，正有许多民夫在不断的往这边运着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煤炭，只待雨一停，马上就把这些杀千刀的烧成灰。
必须要把疫病的源头扼死。
在海城的几道城墙内，则是将许多海城酒楼的厨子都调过来，几乎是一个团队一个团队的，都在兴高采烈的飞速忙碌着，为儿郎们烹饪大餐，熬制姜汤。
模范军的胜利，海城每个人，都是与有荣焉！
而海城南门的十几个大小城门，正有一队队的模范军的儿郎，效率而有序的迅速回城。
“爹爹，是爹爹回来了！”
城头上，徐馨眼尖，看到徐长青的元戎车出现，她顿时欢快的拍起了小手，骄傲的欢呼不停。
“哪里哪里？我也要看。”
“娘，抱我看，我也要看爹爹……”
其他几个小屁孩也反应过来，急急的哭喊。
一天的兴奋，她们许多人嗓子都喊哑了，却是浑然不觉。
李幼薇、吴三妹她们很快也看到了徐长青的中军过来了，相视一眼，不由都有些喜极而泣，却是忙擦干眼泪，用力的对徐长青挥手。
此时，她们的嗓子早已经不是自己的，连说话都变的艰难。
元戎车上，徐长青很快便发现了她们，用力的对她们举起了拳头。
“爹爹，爹爹，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抱抱……”
徐馨为首，一众小屁孩们顿时兴奋的不成模样，纷纷急急的欢呼雀跃。
徐长青抬头看向她们，任由雨水不断的拍打在他的脸上，下意识便是要闭上眼睛，嘴角边却是止不住露出了真正开怀的笑意。
灾难即将过去，美好，必将降临世间！
可吴梅村、冒辟疆、范子瑜等众人此时再看徐长青，却……完全是另一个维度了。
吴梅村不由的便想起唐代那位大贤的经典名句：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第724章 血肉长城
“幼薇，你…不用这样的，这些活，让丫头们做就行了，你是我老婆，又不是我佣人，都老夫老妻、儿子都会打酱油了，还怕我不认账吗？”
房间内，看着李幼薇亲自帮自己脱掉衣服，连袜子自己想帮忙都不乐意，徐长青心中止不住温暖的同时也笑着调笑道。
李幼薇俏脸微红，嗔了徐长青一眼，却不再理会徐长青，又亲自帮徐长青洗脚。
伸出手，温柔的抚摸着李幼薇光滑柔顺的发丝，徐长青并没有再阻止她，心中却是止不住的感慨。
这他么的，仅仅是这，来大明这一遭便不亏了。
感受着徐长青明显有些动情了，李幼薇的芳心中也满是温暖，她轻咬着红唇，犹豫了片刻还是略有嘶哑的道：“今晚……不许胡来……累了一天了，先好好休息。明天，你想怎样我都随你……”
“嗳？”
徐长青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哈哈大笑的同时也越发的放松。
漂亮女人何其多？
以徐长青现在的底子，手段，天下女人基本是随便挑、随便选，每天换一个都不叫事儿。
然而，真正能让徐长青踏实，睡觉的时候都敢把后背给她的，却绝对不多！
眼前的李幼薇，无疑是其中最亲近的一个。
夫妻两人此时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很容易便是能读懂彼此的心意。
本来还想跟李幼薇多温存一会儿，可不多时，门外便有亲兵禀报，此战的概况已经出来了，而且，就在刚刚不久，两淮地区有紧急军情传过来。
李幼薇见事情这么快，也来不及多说什么，帮徐长青换上了一身修身的黑袍，用力在徐长青的脸颊上亲了下，低低嘱咐道：“长青，咱们一定要先尽力处理好阵亡儿郎们的后续事宜……”
徐长青重重抱了抱李幼薇，笑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你也好好休息，别多想。只要有我在，这天，便塌不下来！”
看着徐长青高大笔挺的身影很快出了门外，消失不见，李幼薇半晌才是回神，俏脸却是又忍不住的红起来。
谁能想到，当初，她机缘巧合挑选的那个小军官，此时，竟然已经成长到了这般模样……
恐怕，就算祖父在世时，也未必赶的上他现在的成就啊。
想着，李幼薇忙招呼丫鬟取来香炉，她则是赶忙先去洗澡，必须要沐浴焚香，把这个好消息告知祖父，父亲，同时，也希望他们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她和她的男人、孩子，安安稳稳的渡过此劫。
……
徐长青来到这城门楼子里的简易会议室，李岩，杨忠良，李红云，赵增金，红娘子，王安山，张龙，张虎，王洪洋，赵启亮等一众军政双方要员，都已经在此等候了。
看到徐长青过来，众人忙振奋的起身行礼。
此时，虽是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但此役的胜利，许多东西都开始趋向明朗，在场众人都是其中最核心的利益阶层，又岂能不知道到底意味着什么？
模范军以前虽是号称‘天下第一军’，但其中还是有着不少水分的，或多或少有点王婆卖瓜的意思。
但此时！
成功在正面野战中击溃了清军主力的围攻，就算其中依然有水分，可这‘天下第一军’的名头，基本上已经能真正坐实了。
以后，只要灭了狗鞑子，这天下间，谁，还有谁，能与模范军争锋？
徐长青笑着与众人寒暄几句，调侃了一下气氛，很快便转移到正题上。
李岩和众人的脸色也迅速
肃穆下来，李岩拿着刚刚到手不久的文策，一字一句的读道：“此次与清军主力野战之役，我模范军共收获各式首级二千九百余级，其中，真满洲一千六百余，蒙古鞑子七百余，披甲人四百余……其中，甲喇章京一人，牛录章京三人，白甲、红甲近二百人。另，收拢铁甲二千五百余副，各种皮甲、棉甲、旗帜、武器无数。另外，生俘真满洲近百人，汉人奴才四百余人，各式战马尸体仅初步估算，便已经有一万两千余匹。按照咱们大明的市价来算，此役，我模范军的收获，已然超过二百万两，绝对是近年来我大明前所未有之大胜啊！”
说着，李岩也有些控制不住的激动，满脸涨红。
“两，两百多万两？有，有这么多吗？”
赵增金傻眼了，掰着手指头一时根本算不过来。
张龙跟赵增金关系很铁，笑着调侃道：“金子，按照咱们大明现在的行情，一匹差不多的战马，就要二百两打头，但放到鞑子那边，却只能给杂役骑。这应该还只是保守估计。若是真算起来，鞑子的好马何其多？再翻个倍也不止！”
“这……”
赵增金瞬时无言，嘴巴张的老大，想说些什么，却就是说不出来。
张虎、王洪洋、赵启亮、王安山众人也无不是差不多模样，一个个简直下巴都要掉在地上。
纵然这些战马此时都是死马，却别忘了，就在今天晌午的时候，他们可还都是活生生的好马！
此时虽是只能沦为猪羊一般的肉，但清军的损失却是实打实的！
此役，大清国至少付出了不下二百万、甚至是三百万两银子的代价！
即便是大清国的家底，也可想而知那种沉重！
看着气氛已经起来，李红云笑骂道：“增金，老虎，主公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让你们多读点书，还以为主公是害你们！怎么，现在连账都算不过来了？”
李红云因为李幼薇的关系，位置愈发稳固，也深得徐长青的信任，又是长辈，此时这调侃，倒也顺理成章。
几人不敢反驳，都是挠着头憨笑。
赵增金还忍不住嘟囔道：“驴球子的，这倒真是个事儿，要不是不多认识些字，好好学学算数，以后，打了胜仗都不会报功了。”
众人不由哄堂大笑，气氛也愈发活络，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充满了无法形容的希冀。
李岩脸上虽也带着笑，却是偷偷看向徐长青。
徐长青微微蹙眉，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李岩瞬时便领会了徐长青的意思，笑着道：“大帅，这些战马肉咱们该怎么处置？现在这天气，如此多的肉，咱们军方恐怕消耗不完。之前又没有准备太多冷库与冰块，不太好处置啊。”
众人顿时又兴奋起来，七嘴八舌的想着办法，该怎么保存这些马肉。
徐长青想了一会儿道：“既然保存不了，那就不要保存了。我徐长青创立海城之初的立意，便是让利于民，建设大家共同的家园。此时既是如此，那便先由军方留下几日内的军需，其他的，全都分给海城的老百姓们吧。按户计，每户，分十斤应该够了吧？”
李岩数学极好，片刻便是算出来，大笑道：“主公，何止十斤？就算让军方留下半数，咱们海城十几万户百姓，每户分个十五六斤也没有问题。”
赵增金等军方众人虽还有些不舍，却也不好再阻止徐长青让利于民，都是吵吵着算起来，让政事署这帮大佬记得他们的情分。
李岩再次与徐长青相视一眼，徐长青再次示意他不要着急
李岩这时也回过神来，心中不由连连感叹：“主公此时的城府手腕，他早已经望尘莫及啊！”
还好，他运气好，在徐长青还没有真正势起的时候，便是搭上了这艘大船。
又商议了一些其他细节，安排好了明日的军务，很快便是散了会，各人都是振奋的潇洒离去。
李岩和李红云却是留了下来。
众人一走，气氛陡然变的沉闷又有些肃杀起来。
徐长青取出几根雪茄，分别丢给李岩和李红云，自己也点燃一颗，有些冰冷的道：“说说吧。尽量精确！”
李岩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身形下意识一个笔挺，恭敬道：“是！”
说着，他尽力控制着他的声音不颤抖，一字一句道：“主公，此役，我模范军已经收拢阵亡儿郎遗体四千余具，另外，重伤者近两千余，恐，已经坚持不了太长时间。就算有人命硬，最终能撑下来，恐怕也必定会落下残疾。另外，轻伤者……”
随着李岩的叙述，徐长青和李红云的脸色，都是沉寂到了极点。
即便早就对伤亡的概况有所预料，可真正等到这些冰冷的数字出来，徐长青的心里还是刀割一般的疼！
这怎能是一串串冰冷的数字呢？
这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一个个好儿郎，一个个本该美满幸福的家庭啊！
可此时……
徐长青深深吸了一口雪茄，长长吐出一口烟雾，将整个人都沉浸在云山雾绕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模范军自成军以来，第一次遭受到如此恐怖的伤亡，简直令人触目惊心！
正常状态，莫说是大明的封建军队了，便是后世，伤亡率超过两三成，部队都很容易发生哗变，然后迅速溃败、逃散。
可此时，模范军的诸多儿郎们，生生用生命，用他们的热血，用他们的血肉，用他们的灵魂，为模范军，为海城百万百姓，为整个大明，为整个华夏民族，筑起了一道巍峨耸入云霄的血肉长城！
徐长青还能说些什么呢？
这样的恢弘，这样的果敢，这样的无所畏惧，便是纵观整个人类历史，也是寥寥无几，凤毛麟角！
那些‘不羁放纵爱自由’的白皮番鬼就不说了。
哪怕是传说中的陆战一师，这种伤亡率也早就叫爸爸、去找他们的神灵庇佑了。
能做到如此的，只有坚韧、勇敢、吃苦耐劳的黄种人！
这里面，最有迹可循的，除了我军，便是日军。
至于宇宙民族，连弟弟中的弟弟都算不上，就别提其他什么更不入流的了。
纵然徐长青对这个岛国邻居极为的不喜，但有一点却也不能否认，深受盛唐文化影响的倭国人，在对武士道的执着上，比之华夏还要更甚。
特别是在二战后期的本土防守中，倭国人表现出的精神，让人敬佩。
徐长青又忍不住想起了当年的崖山。
数十万子民，连同幼年天子一起跳海，把大海都要堵塞，这是何等壮阔？
可惜。
也正是因为此，抽干了华夏民族坚挺了数千年的精气神……
不过此时不是后世，也不是崖山！
尤其是现在的岛国，可是纷乱一片，政治形态极不稳定，徐长青这边又有着不少渠道，若是去岛国抓些壮丁，搞个雇佣军……
问题似乎并不是太大啊。
现在郑家的庞大船队中，便是有着不少干苦力的岛国浪人，好使的很呢。
第725章 刘氏兄弟！
半晌，徐长青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李岩和李红云。
两人都是一个机灵。
李红云想了下，哑着喉咙道：“主公，阵亡儿郎们的后续必须要安置好，这是咱们海城的根基。以属下的意思，可以先多分给他们一些马肉，暂时安抚住人心。后续上，封赏便按正常流程走，不过，海城军校和其他各大学堂，应该给他们一些优惠政策。”
徐长青缓缓了点头，赞赏的看了李红云一眼。
老家伙不愧是李成梁当年的跑腿小弟，一语便正中核心，很会处置这种问题。
他这策略，有前有后，有始有终，基本上已经把各方位都覆盖到了。
模范军在之前虽早就有了阵亡后的封赏规制，但凡事都有一个前置，‘法理不外乎人情’。
所谓的规矩、法律，实质上都是统治阶层维护统治与利益的工具。
平常时候，极少数触犯，你该怎么罚就怎么罚，肯定不会出问题，还能以儆效尤。
然而！
此时这么大的伤亡，不好好处置，岂能不出问题？
便是徐长青也必须要做出让步，做出解释，先把人心安抚住。
“李叔，您老成持重，此事我便拜托你了。今夜还要您操劳，尽快把事情捋上轨道。”
徐长青看向李红云。
李红云忙重重点头道：“主公，您放心，属下现在便去办。”
看着李红云离去，李岩缓慢的吐出一口气，他这时也明白，他到底还有那些方面需要去学习、弥补了。
在这种大局上，他还是比李红云差着太多，就算有思路，却远没有李红云这么果决。
徐长青弹了弹烟灰，稍稍放松了些：“军师，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李叔他自幼便在军中行事，已经见惯了大风浪，你与他相比，缺的是经验而已。”
李岩顿时感动的眼泪都要流出来，忙咬着嘴唇重重点头：“主公，您对属下的爱护，属下真是……”
徐长青笑着摆手道：“军师，你我之间，就无需这些客套了。李叔那边只是第一步，后续，你的工作还有很多，明白吗？”
李岩也回过神来，忙点头道：“主公放心，我马上就去协调军政双方。”
“慢着。”
看李岩要走，徐长青忙把他叫回来，笑骂道：“你猴急个什么？两淮的战报你汇报了吗？”
“……”
李岩的俊脸顿时红了，这才反应过来，忙取出两淮战报恭敬道：“主公，两淮军情恐有大变。阿巴泰攻克徐州后，明面上是一路南下，要强攻庐州，实则，精兵尽数汇向淮安，淮安此时恐危矣。另外，庐州方面恐也不安生，前方传回第一手消息，阿巴泰令刘良佐的弟弟刘良臣前去劝降他。恐刘良佐的抵抗意志不够坚定……”
说着，李岩忙把情报恭敬递给徐长青。
徐长青仔细看了一会儿，眉头紧紧皱起来。
刘良佐的弟弟刘良臣，在十几年前就干到了游击，刘家也算是妥妥的将门。
只不过，早在崇祯四年大凌河之战时，刘良臣便跟随祖大寿投靠了大清国，后来祖大寿虽然‘反正’了，刘良臣一帮人却没有，甘心当起了奴才。
徐长青与刘良佐没有深交，只是在当年去南京的时候见过一面，但对他的性子也算有了些了解。
这他么就是个老兵油子！
你想指望着这种人忠君爱国，那是不可能的。
历史上，
这厮更是大清国的急先锋，到处劝降不说，对反抗汉人的手段更是残忍至极，绝对是不可饶恕的刽子手。
却是到头来还是远不如三藩众人。
如果此时海城的消息传不过去，刘良佐真的想不开，那~，大明在全盘的利益都要受到大波动！
纵然不至于沿江而下攻破南京，但庐州、湖广，包括整个大明的军心士气，都会遭到沉重打击！
特别是刘良佐镇守庐州已经有些时日，收拢了不少船，到时若是真的带人到南京城下耀武扬威，也绝非不可能……
黄得功这边虽是比刘良佐强点，却是绝强不到哪儿去。
若是阿巴泰把消息封锁……
看徐长青陷入沉思，李岩也不敢打断，不断皱眉思虑着。
本以为这场大胜能够定鼎乾坤一般，却不曾想，这些队友，都他么是猪队友啊……
半晌，徐长青道：“军师，你先去忙抚恤善后之事，明早上，我想想后咱们再议南方之事！”
“是！”
看着李岩快步离去，徐长青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也是此时徐长青、或者说整个大明、整个华夏民族最尴尬的地方！
有血性、有实力的男儿，不是被清军虐杀便是被崇祯皇帝虐杀，亦或是悲催的阵亡在了各种内耗之中，此时诸多紧要位置，都他么是一帮尸位素餐之辈！
这已经不是逆风局了，而是‘一打九……’
徐长青也只能先放下眼前的胜利，迅速将目光转移到全局上。
……
就在徐长青筹谋的时候。
庐州城官厅内，刘良臣正在苦口婆心的劝着他的哥哥。
“哥，这事儿你还想什么？我也不否认，庐州这地儿，的确是个好地方，鱼米之乡。可，它真是你的吗？湖广乱成什么样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不出意外，说不定不到年底流贼的兵峰就能掠到你这里。你真以为左良玉那个龟儿子是个什么好东西了？他他娘的连畜生都不如……”
听着刘良臣唾沫星子横飞，怼天怼地怼空气，刘良佐却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抽着闷烟，让的刘良臣一时也摸不透他的心思。
“哥，我已经来第三趟了，这说什么也算是三顾茅庐了吧？贝勒爷的耐心可是有限的。你这边若是再不点头，兄弟我回去也不好交代啊。贝勒爷在我来时已经说了，哥，只要你点头，贝勒爷便把他的女儿许给老大，你们结为儿女亲家啊。哥，贝勒爷在大清国虽然算不得最顶尖，可他的实力绝不容小觑啊。到时，你我兄弟，齐心协力，必定能打下一份大大的基业啊……”
刘良佐眉头皱的更紧，将自己笼罩在烟雾里，恍如庙里的佛像。
“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哎，真不知道，你在大明这些年，是不是脑子都烧坏了。”
刘良臣口干舌燥的端起酒就喝，看着刘良佐有些眼睛有些无神的看向了天花板，他忽然一个机灵，有点想明白为何到此时他哥还是不点头了，不是大清国的价码不到位，感情根子在这！
忙换了个语气笑道：“哥，我明白你担心什么了。你难道是担心徐长青吗？哥，我承认，徐长青的确是个狠人，咱们这些辽地出来的军头，没一人比得上他。但是，哥，他才几匹马？他能玩的过大清国？
别傻了！大清国困也困死他！
哥，你当年何等豪杰？怎么现在居然被个小辈给吓住了？一个毛头小子算个屁啊！你等着吧，用不了多久，大
清国肯定是能拿下海城……”
看着刘良臣唾沫星子乱飞，刘良佐这时终于说话了，“良臣，你给我说实话，你觉得，大清国有几成把握，拿下海城？”
见刘良佐终于上道了，刘良臣一个机灵，不过很快便把这股兴奋压制下去，不动声色的笑道：“哥，我要说十成，你肯定觉得我骗你，我自己都不信，说到底，徐长青这小子，还是有点道行的。我虽没与之交过手，但是听不少与他交过手的真满洲都聊起过，他的模范军，火器很强大，而且，队伍很规整……”
刘良臣先是在正面部分肯定了模范军的实力，让刘良佐放松，然后话锋突然一转：“哥，我知道，你是想等着海城那边见分晓，再做决断，可，这世上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若是真等到海城见了分晓，还能有咱们兄弟什么事儿？
哥，我知道徐长青肯定跟你说过什么，其实，我也怕他。这他娘的愣头青没轻没重，咱们合不着跟他拼命。可我可以给你打包票，海城拿下是早晚的事儿，这次就算拿不下，海城也必将是强弩之末。
哥，你现在还不知道吧？整个山东，现在基本上快被大清国给翻遍了，武英郡王阿济格亲自带队扫荡山东……”
随着刘良臣把大清国的战略逐渐叙述出来，刘良佐只觉冷汗直冒，浑身都开始湿漉漉的。
他虽早就知道，大清国此次南下，必将是如山似海，如是没想到，能细致到这个程度，真的是要把整个江北都犁一遍那。
他倒不是不想背叛大明，甚至他早有了想挪位置的冲动。
毕竟，到他这个程度，在大明基本上已经到顶了，就算想争什么，也很难再去争。
近的他争不过左良玉，黄得功在有些方面都比他更强。
远的就更不用说了。
跟徐长青争~~，说实话，他还真没有这个胆子。
那，想要更进一步怎么办呢？
跳槽呗。
阿巴泰此时已经给出了他‘固山额真’的价码，说实话，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虽说这固山额真还要稍微等等，等待后面即将要成立的正緑、和镶绿两旗。
但正是因为阿巴泰把这话说的明白，他才更相信阿巴泰的诚意。
如果徐长青在这，怕也不得不佩服阿巴泰的老辣。
两绿旗只是大清国最近的一个倡议，为的就是针对海城，加强汉军旗的建设。
在许多东西都还不够明朗的情况下，阿巴泰却是敢先上马，这种决断，绝不是常人可以有的。
也就是阿巴泰这厮母亲出身太低，否则，若是他现在坐在大清国摄政王的位置上，汉家的江山恐怕还要更难。
“哎，哥，话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说了，何去何从，你自己做决定吧。我也不勉强你。做兄弟的，也只能盼着没有那一天了。若是那一天真要来了，你我兄弟要刀兵相见，我会去求贝勒爷看在我的面子上，饶过你的性命的。”
这时，见刘良佐的表情有松动，刘良臣也使出了欲擒故纵的把戏。
“呼。”
刘良佐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良臣，你这脾气，这么急干什么？投靠大清国也是一条好路，我也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只是，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我手底下，现在还有一帮朝廷和其他方面的人手，不太听招呼呐。”
刘良臣不由大喜，忙道：“哥，此事，你无需担心，咱们只需略施小计，便可将事情都处理周正！”
第726章 天，不绝大清啊！
徐长青亲自点了头，李岩和李红云两个大佬也有了一致，政事署的效率还是非常高的。
次日一大早，徐长青要请全海城人吃马肉的消息便是流传开来。
早在天还没亮时，便有着数百架马车，上千架鸡公车，将大量的熟马肉运送到了城内。
老百姓还没起床，诸多大喇叭已经广播了数遍，街委会的成员更是挨家挨户的上门通知，第一时间宣传昨天模范军大胜清军的消息。
总之。
就是要先把声势和人心都造起来。
很多人都知道，《道德经》中有句经典名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却是鲜有人知道，这句后面还有一句，叫做：“人之道，损不足而补有余。”
有一些事情，如果单独拿出来看，肯定是错的，小学生都能分辨，可~，若是通盘全局，却是会发现，其出发点是正确的，而且非常高明。
这就是世界的规则。
辰时初，徐长青刚刚吃过早饭，来到城头上巡视，李岩便红着眼圈过来汇报，城内的形势已经被控制住，都处在轨道上了。
徐长青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让王喜召集更多的‘民意代表’们过来，准备等一会儿的‘烧尸大会’。
此时，近三千号鞑子的无头尸体，就在城头下不远，被堆成了数座小山。
倒不是徐长青不想把他们保留下来，之后直接运到南京报功，实在是此时的天气着实不合适。
‘秋老虎’可不是闹着玩的。
哪怕此时海城已经开始进入风暴季，空气中的热度稍稍消减，但这种状态，这一夜过去，恐怕这些鞑子尸体里已经生蛆了，若是不及时处理，一旦滋生疫病，那绝对是灾难性的。
在封建时代，刀兵之战，一般都会在冬季、或是寒冷季节爆发。
特别是到了大清国这会儿，更是尤为明显。
清军这些年的攻势，基本都是大年初三以后，或是初四初五，或是初六初七，都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展开来。
主要是封建时代生产力低下，大清国人又少，地又多，着实是不想破坏生产。
除非有不得不出征的理由，大家才会选择农忙季节，否则，没人会跟银子过不去的。
等待‘民意代表’们赶过来的这段时间，徐长青也在城头各处巡视，观察清军的动向。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
有了模范军昨天的锋锐打底，今天清军各部明显是老实了许多。
放眼望去。
海城南城外十里左右的范围内，几乎再看不到任何一个鞑子营地，他们都是乖巧的缩的远远的。
便是清军的游骑也是极为克制，人数也少了不少，偌大的范围内，只有星星点点的几小股，就好像是正在人类的地盘偷吃的小老鼠，要多谨慎有多谨慎，就害怕模范军又突然暴起，给他们承受不了的打击。
徐长青的嘴角边不由露出一丝笑意。
要不说是‘贱骨头’呢，你不把他们揍趴下，他们就永远不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时候该老实。
不过，海城的局势得以掌控，可南方大清国却有点多点开花，让徐长青却也有些说不出的头大。
徐长青究竟不是大罗神仙，怎可能面面俱到？
面对清军这种就是怼着你的短板猛.干的损招，徐长青此时也只能先忍着。
当然，其中着实有着诸多纷杂
……
简单直白一句话。
海城沿线，便是徐长青的底线！
徐长青可以允许他们在南方折腾，却是决不允许他们把收获带过海城这条线！
心中有了决断，徐长青没有再召开扩大化会议，只找李岩、李红云与杨忠良、徐忠等人单独聊了聊，让他们去背这个黑锅。
毕竟，上位者总是需要特权的。
特别是徐长青此时，他的名声是决不允许被玷污分毫！
临近午时。
海城南城头已经汇聚了上千人的民意代表，而有着李岩、李红云等人的暗中操作，民意代表们中的气氛已经起来。
殷桃姐妹因为这些时日知名度大增，加之她们的鱼馆生意一直火爆，是海城消息汇总传播的好地方，也被邀请过来，亲眼见证这历史时刻。
“姐，南方那帮人怎么这么没用啊。咱们海城已经是前线中的前线了，可，侯爷还是带着咱们海城的儿郎们奋勇杀敌，又取得了大胜。可那些南方的老爷们，都是吃x的吗？他们那么多人，难道就干不过几个狗鞑子吗？”
小妹此时与刚才海城时已经全然不同。
她穿着一身得体的粉色长裙，头发虽是还没有开鬓，却是梳理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小脸上更是精心装扮了妆容，红唇涂上了唇彩，颇为的娇艳。
虽还是有几分青涩，却已然有了大户人家小姐的风采。
殷桃听着周围七嘴八舌的啐骂声，本来还有些紧张，可看到周围值守的儿郎们并没有恶意，她也稍稍放松，低声道：“你以为人人都跟咱们侯爷这么武勇吗？这世上的酒囊饭袋多了去了。还记得咱们在青州时吗，若不是咱们跑得快，老天爷又保佑，又哪有现在的日子？”
“哎。”
小妹忍不住狠狠叹息一声：“真希望，咱们侯爷的官能再大一点啊。若是整个江北都交给咱们侯爷，那些老百姓也不用受那么多委屈了。”
与殷桃姐妹的聊天内容差不多。
各种渠道透露过来的消息，正在迅速的交汇碰撞，但消息没有任何标识，全靠人们自己来判断。
总之。
就是在不断的激发众人身为海城人的自豪感，而外面，现在已经是水深火热……
“吉时已到——”
“吉时已到——”
这时，忽然有大嗓门的儿郎高呼起来，众人纷纷收敛心神，忙找寻声音的方向。
很快便看到，徐长青在李岩、李红云、红娘子、赵增金等军政双方大佬的陪同下，快步登上了城头。
笑着与一众民意代表们寒暄说笑了几句，徐长青对王喜摆了摆手：“开始吧。”
“是！”
“嗖嗖嗖！”
随着王喜这边的信号弹升上天空，迅速在天空中绽放出璀璨烟火，几个尸体堆边，戴着口罩，穿着油布防护服的诸多儿郎们，早就等不及了，直接开始点火。
“轰隆！”
随着火油、煤炭等易燃物迅速冲起气浪，海城周边，瞬时响起了连绵的欢呼，各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欢呼着，庆祝着，送这些狗鞑子上路。
看着欢呼雀跃的人群，徐长青也稍稍放松。
此时他能做到的，基本上已经做到了极致，现在，就看南方到底是个什么结果了，只希望不要让人太失望。
……
海城南城下的数堆大火与欢呼，很快引起了清军游骑的注
意，第一时间便通报了多尔衮。
多尔衮、多铎等满蒙王族很快也赶到了一座小土山上观看。
昨日之战，消耗的不仅仅是清军各部的锐气，便是这些满蒙王族的精气神也被抽掉了许多。
孔有德本来还摩拳擦掌的要跟模范军硬干一场，此时却是哑了火，老老实实的不敢多说一句话。
如果真的要以他们乌真超哈营为主体，跟模范军来一场硬仗，他倒真不虚太多，哪怕是模范军有热气球的压制力。
但这需要诸多八旗铁骑的助阵。
然而，八旗铁骑都是大爷，谁又可能按照他的意图，以他为中心来再战一场？
孔有德此时已经是不惑之年的人了，对许多东西都拎的非常清，他很明白‘求人不如求自己’的道理，在这种时候，俨然不可能当这种出头鸟，乖乖看着就行了。
反正天塌了，有真满洲大爷们顶着。
“艹他娘的，徐长青这狗杂种，这，这是咱们勇士们的尸体啊……”
多铎拿着千里镜看了不多会，便是一阵咬牙切齿，止不住的大骂。
其他人谁的脸色也不好看，都是铁青一片。
徐长青此时此举，简直是把他们大清国的脸都按在地上摩擦了。
可惜，他们大清国却根本无力反驳……
多尔衮的眉头也是死死皱着，不发一言。
不过，解决了内部最大的忧患，他的状态已经比昨天时好了不少。
随着海城下尸堆的火势越烧越旺，清军这边的愁云惨淡，也像是实质一般，怎么化都化不开了。
“驾，驾……”
就在这种几尽绝望的气氛中，不远处忽然有战马急急奔来：“报——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
众人顿时都有些皱眉。
多尔衮的眉头也是皱的更紧。
多铎更是有杀人的冲动了。
什么几把玩意儿？
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竟然还敢乱放厥词，是想找死吗？万一消息有误，再影响军心，便是诛其九族都不能解恨那！
可这传令兵俨然不知道诸位主子爷的心思，急急就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疾呼道：“摄政王，摄政王，诸位主子爷，天大的好消息啊。庐州传来捷报，刘良臣刘爷，已经成功招降了南明广昌伯刘良佐，庐州现在已经是我大清的了！并且，刘良佐麾下，还有大小战船数百艘……”
“什么？”
几如绝望的大清国众人，就恍如在氧气即将枯竭的时候，陡然得到了浓度极高的大量新鲜氧气补充，一下子又活过来！
多铎都来不及顾及身份了，直接跳下马来，飞奔上前，一把撕住这传令兵胸前的衣襟，厉声喝问道：“狗奴才，你把刚才的情报再说一遍？！”
传令兵几乎被吓尿了，却是来不及思量，赶忙又把刘良佐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补充道：“豫亲王，贝勒爷已经对淮安城形成了合围，准备今日就发动进攻，不出意外，三日之内，淮安城必定可以拿下。”
“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多铎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忍不住仰天长啸，整个人都要爆炸一般，忙看向多尔衮。
多尔衮也恍如是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哪怕还保持着面上的镇定，表情却是控制不住的狰狞起来。
天，不绝大清啊！
第727章 大势之变
刘良臣这个消息显然灌了水，而且灌的还不少。
庐州到海城千里之遥，哪怕累死人、跑死马、把消息传过来也得十几二十个小时。
但这却是刘良臣的高明之处。
或者说，是刘家两兄弟的高明之处。
两兄弟达成一致后，看似刘良佐一直处在被动状态，是刘良臣在不断出主意，可仔细想，何尝不是刘良佐在牵着刘良臣的鼻子走，又能让刘良臣在其中感觉到自己的分量？
老兵油子便是老兵油子！
不管在任何时代，但凡是能混到实职高位的，绝没有酒囊饭袋！
刘家两兄弟都很明白，‘吃饭要趁热’的道理，烧冷灶俨然黄花菜都凉了。
此时大清国最缺的是什么？
无怪乎是提神的战绩！
所以哥俩就算是庐州城内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干净，却是提前把消息放出来。
如果站在民族的角度，这哥俩绝对是华夏民族不可饶恕的罪人。
但，若是站在时代的角度，他们无疑都是角头的精明之辈……
……
庐州易帜的消息无疑让大清国吃了一剂极为关键的强心剂。
尤其是淮安府也被阿巴泰率精锐包围。
大明在江北的四大战力，已经被他们桎梏住了两个，最强大的海城此时也处在大清国主力的包围中。
至于龟缩在曹县老巢的刘泽清，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只是清军各部暂时没时间而已，一旦有时间，分分钟就能灭了刘泽清。
这一来，虽是登莱方面阿济格还没有传来好消息，但大清国在海城获得‘大胜’，南方又如此顺利，大清国的战略目标已经得以成型了。
多尔衮在随后也迅速展开了军议，在此时这般形势下，大清国要如何自处？
没多久，大家便达成了一致，继续往南方增兵，确保南方战事的顺利，从而来巩固全局。
毕竟，模范军就算再刚猛，至多也就出城几里，若是要到十几里外，俨然有难度，以他们大清国的机动力，只要保持差不多的营帐规模，便足可以应对模范军了。
……
多尔衮本来想的是，晚间的时候，主力再南下，避免被模范军的哨探发现踪迹，影响全局。
可多铎的猴急，傍晚时便展开了行动，很快便是被模范军游弋在天空中的热气球观察员发现了动向，第一时间汇报给了徐长青。
徐长青难得利用今天的闲暇时间补了个午觉，得到消息第一时间便过来查看。
果然。
遥远处，清军各部看似故作规整，可仔细看，并不用太难就能看到他们调兵的迹象。
此时正在值守的是徐长青的心腹张龙，他刚开始还没在意，此时俨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眉头紧紧皱起，低低道：“大帅，难不成，南方有新变故了？鞑子要对济宁和曲阜动手？”
徐长青的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张龙这话虽是有点危言耸听，却并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模范军在此时的情报体系和传输渠道虽已经很完善，可究竟没有在陆地上的掌控权，在这方面还是要逊色清军的。
尤其是昨天的战报虽已经发送到南京，但要传到至少要等到明天午后，南京再把战报发出来，又需要很久。
这个时间差在寻常时候或许还没什么，但在此时，极有可能是致命的。
不过徐长青很快便冷静下来。
清军对济宁和曲阜下
死手的可能性不大，起码在目前这个阶段。
这个并不难猜。
换位思考，很容易便能寻到蛛丝马迹。
清军连绵失利，此时最需要提升的就是士气和声望。
济宁和曲阜虽也是提升士气和声望的好手段，但相比两淮地区的城池，俨然还是差了。
更何况，济宁和曲阜都被徐长青经营过，要破城就算是清军主力去了，也得好好废上一番手脚。
相形之下，选哪个，只要是正常人就不难做出决断了。
“慌个球子的？天塌了吗？”
徐长青没好气的踢了张龙的屁股一脚。
“额……”
张龙也回过神来，挠着头道：“大帅，任由鞑子在南方这么乱搞也不是办法。咱们必须得做些什么。要不，咱们偷偷增兵登莱，怼着阿济格狠狠.干上一票？”
这些年的磨砺，张龙的成长也很迅速，很快便是找到了解决办法。
目前的事态，清军再主动进攻海城可能性已经不大，增兵登莱的确是个好办法。
不过想了一会儿，徐长青还是摇了摇头：“不着急，先做好咱们的分内事。大龙，严密监视好清军的各种动向，一旦有异，必须要第一时间汇报与我！”
“是！”
张龙一时虽是跟不上徐长青的思路，但执行命令早已经刻入他的骨髓，忙是笔挺的一个立正。
让张龙去值守，徐长青眯着眼睛看向遥远处的清军战阵，用力的揉起了鼻子。
大清国还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这么搞，竟然还不能冲破他们的锋锐！
但徐长青很明白！
现在绝不是做决断的时候，因为信息远不够对称！
后世有玩笑话说：‘成年人不需要做选择。’
如果有余地，徐长青当然也不想做选择，但在此时‘半斤八两’的状态下，贪多显然是有点嚼不烂的。
十鸟在林，远不如一鸟在手！
既然不需要着急做决定，那就不要做决定！
哪怕济宁、曲阜被破了，以后耐心重建便是，只要人过不了海城这条线，徐长青便不算输，反而是清军替徐长青解决了不少麻烦！
……
“杀！”
“哈哈，冲上去，灭了这帮狗尼堪！”
“勇士们，随我冲啊，只要破了城，财物女人随便玩……”
如血的暮色中，淮安城四面正在遭受地狱一般的考验。
在深深浅浅的推进节奏中，随着暮色降临，阿巴泰终于图穷匕见，露出了他真正的锋芒。
五六十个各旗牛录精锐，协同各式奴才，足有三四万人，从四面对淮安城发起了总攻。
这种节奏的变换饶是守城的黄得功部早已经有所预料，可真正发生了，他们还是很不适应，一片狼藉的崩盘之势。
淮南南门，黄得功的临时中军所在，已经焦头烂额的黄得功不断的收到一条条紧急战报，不是北面快要顶不住了，就是西面、东面又有哪里出了问题。
黄得功在大明各部中已经算是难得的有实力之人，可此时，还是有些撑不住了，脑袋一个有十个大，只能下意识的急急调集预备队和民夫顶上去。
其实这倒也不能完全怪他。
即便提前收到了徐长青的预警，清军南下了，可淮安并不是黄德功的老巢，真要算起来，庐州才是黄德功的老巢，他在那边经营多年，各方面都有很深的底子。
但事情就是这样。
其中的种
种纷杂很难用言语说明白。
京师覆灭后，南方各部一片混乱，军队到处流离，跟流寇也差不了多少。
南京朝廷逐渐稳定后，内阁的大佬们已经吃够了军头的亏，也动了不少心思，让黄得功和刘良佐在不动声色间互换了位置。
本来内阁也要动刘泽清的，不过刘泽清很鸡贼，第一时间便对徐长青鞍前马后，徐长青也不动声色的提点过他。
这就导致刘泽清并没费多大力气，便是守住了曹县老家，可黄得功、刘良佐这边，却是换了新的根基。
“哈哈，冲上去，灭了这些狗尼堪！”
纷乱中，已经有镶黄旗的骁勇白甲冲上了南城头，就到了黄得功的眼皮子底下，兴奋的哇哇大叫。
此时处在阿巴泰的领导下，虽是充当了冲城的‘炮灰’，可此时这些镶黄旗的真满洲们却并没有几分怨言，甚至都有点感激阿巴泰了。
他们都有着与模范军作战的经验，其中苦涩简直罄竹难书，刚攻城的时候，一个个都在问候阿巴泰的祖宗十八代，可随着等上城头，这种问候，早已经消失无踪。
这才是他们意识中的明军嘛。
火器就跟烧火棍差不多，只要大清的天兵冲进来，他们就是一团乱麻，猪狗般随意宰杀。
“帅爷，不好，鞑子上来了，您先退一步吧……”
黄得功的亲兵们也急了眼，急急就要掩护他撤退。
但黄得功究竟是老军头，骨子里还是有股狠劲和血性的，一把推开几个亲兵，狰狞的冷笑道：“退个屁！老子还能往哪里退！来人，给老子顶上去，把他们全都赶下城去！”
绵羊带领一群雄狮，雄狮也要变成绵羊。
可雄狮带领一群绵羊，绵羊也有可能变成雄狮。
黄得功究竟是有着底子的，眼见他不想退，手下诸多将领、家丁们也红了眼，拼了命的冲杀上去。
“嘶。”
“贝勒爷，这黄得功倒是有几分本事，这个程度竟然还能挺下来。”
镶蓝旗中军此时就设在淮安南门外，拜音图见眼看着就要冲破淮安城的防御、即将破城了，竟然又被黄得功的人生生杀开来，不仅倒抽了一口冷气，满脸阴翳。
主帅阿巴泰却是平淡如水，没有丝毫波动，询问身边奴才道：“谭拜北门那边如何了？”
正巧有奴才急急过来汇报战况，忙将北门的形势汇报一遍。
跟南门这边差不多，北门也是眼见着就要被攻破了，竟然又被他们杀回来，进展并不大。
西门的鳌拜那边也差不多情况。
黄得功部的韧劲很足。
拜音图止不住啐道：“贝勒爷，奴才带人上吧。奴才保证，一个时辰内，必定克城！”
阿巴泰却忽然一笑：“不着急，鸣金吧。勇士们也累了，爷我自有办法破城。”
“额……”
拜音图刚想说些什么，亲随奴才已经急急去传令，很快，刺耳的金声便激烈的响了起来。
“怎么回事？这才到哪儿，怎么就收兵了？”
“不知道啊，这是中军的金声，应该没错的……”
“这些狗尼堪，先撤一步……”
诸多真满洲此时正杀到兴头上，却是突然被要求退兵，都非常的不爽，可他们也不敢反抗主子的意志，只能迅速先退兵。
看着凶猛如野兽的鞑子潮水一般退却，城头众人都忍不住喜极而泣，黄得功更是嘶哑着嗓子大吼：“守住了，咱们守住了啊。”
第728章 黄得功的选择
温润的晚风拂面而过，许多狰狞的血迹还没有干涸的城头上，逐渐恢复了安静。
城墙后的诸多小营地中，许多火兵、民夫、乃至妇女们正在忙忙碌碌的准备着晚饭，诸多大锅中已经开始飘散出香味，让所有疲惫了一天、又累又饿的人们终于有了些许安慰。
可不论是城头上的守军还是黄得功的中军，几乎没有人说话，无数人看向城下密密麻麻的清军营帐，都没有什么表情，恍如死人一般。
太庞大了啊。
简直让人不能直视。
这完全是碾压般的压制力……
黄得功这些年的确是有不少积累，养了两三千号的家丁，又在这几年的混乱中不断收拢好手，能战之力没有一万也差不多有八千，再加之其他附庸，战力已经号称是‘五万’之巨。
若是放在寻常状态，绝对算是大军头中的大军头了。
可此时，他们面对的，却是……规模人手都不下于他们的大清国主力！
饶是黄得功麾下有不少从开原时就跟着他的老弟兄，可面对这种压力，便是这些老弟兄一个个也是面如死灰，真的是不知道怎么办了。
正是因为他们早年都在辽地有过从军经验，所以才更明白真满洲的可怕。
如果此时淮安城下只有万八千人，凭借他们这一年多在淮安城的积累，拼死守倒也不是太虚，守住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可眼前……
这是数以万计的大清国主力啊……
这他么还怎么玩？
如果今天傍晚的攻城，清军主力再稍稍加一把火，他们绝对是守不住的，城破人亡，就在旦夕！
此时黄得功虽是下了血本，晚饭加了不少肉，肉香气已经飘散开来，却根本没有多少人去想这香喷喷的肥肉了。
这一顿，极有可能是他们的断头饭，谁又能吃得下去？
中军城门楼。
宽厚城墙构架的室内，一锅羊肉正‘咕嘟咕嘟’炖的正香，带有膻味的香气撩人，可不论是黄德功，还是他麾下的几个心腹幕僚和将领，都没有开饭的意思。
目前的形势其实已经清晰了。
清军这等规模，淮安城是断然守不住了。
这主要也是淮安的地势决定的，周围太平坦了，根本无险可守。
当初黄得功在选择落脚淮安的时候，其实也是有犹豫的。
但淮安周边不仅有盐场，田地也是颇为肥沃，麾下这些跟随他辗转数千里、出生入死的弟兄们都已经疲倦了，这些两淮盐商和大户们的示好，让他们很难拒绝，连带着黄得功只能半推半就的应承下来。
本以为，有徐长青顶在海城沿线，淮安城绝对是安全所在，却不曾想，好日子过了还没有一年出头，灭顶之灾已经降临……
“东翁，不能再犹豫了哇，若是不能尽早做出决断，咱们这几万人，都要交代在这里哇，必须得尽早突围！”
“突围？”
“呵，刘师爷，你说的倒好听，咱们该往哪里突围？鞑子尽是精骑，咱们出门却皆是平原，若是依城据守，咱们至少还有条活路，突围，怕要成为鞑子的活靶子！”
“不突围难道在这里等死吗？徐州城什么模样难道大家看不见？一旦城破，咱们谁的老婆孩子也跑不了！齐爷，您大女儿有十五了吧？”
“你？！姓刘的，你啥意思？！”
“住嘴，都别吵了！”
眼见说着说着就要转变为武斗，黄得功暴虐的一拍桌子，厉声呵斥。
作为辽地出身的老字号老军头，黄得功的威严还是不容置疑的，室内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都是眼巴巴的看向了他们的主心骨、引路人。
黄得功看着眼前这一张张愤怒又惶恐的熟悉脸孔，不由长长叹息
一声，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说到底，是他没有安排好，导致兄弟们陷入到这万劫不复之地啊……
看着黄得功脸上的痛苦之色，大家谁的脸色也不好看，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一时也说不出的滋味。
如果说清军此时的框架是‘奴隶制’，像是黄得功这种老牌的老军头，至少要算半奴隶制。
说的再直白点，从李成梁开了‘家丁制’的先河，明军便不再是天子与朝廷的军队，基本上就是军头们的私兵。
的确。
将领们一般只豢养家丁，看着人也不多，也就几十几百，至多不过上千人，其余所有人依然是天子和朝廷的。
可明军的架构中，家丁都是妥妥的职业军人，而属于天子和朝廷的大头兵，那跟炮灰也没有什么区别。
炮灰大头兵中就算有几个有能力的刺头，却又怎可能是框架、体系、底子如此庞大的职业军人的对手？
黄得功走到现在，靠的就是这帮老弟兄们的捧场，多年下来，他们早已经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基本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沉默继续持续，各人的表情也越来越压抑，变换也越来越复杂。
其实此时很多人心中都已经有了新的选择，只不过这种时候，还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好先说出来。
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孔，黄得功心中更加复杂和苦闷。
他焉能不知此时的活路？
可~~，若是真的做出了那种选择，那就再也不可能有回头路了，若是让祖宗知晓，就算去了九泉之下……
持续的压抑中，外面忽然传来亲兵统领的禀报：“大帅，清军有使者过来了，是，是石爷……”
“石爷？”
众人面色都是一变。
黄得功的眉头也一下子挑起来：“哪个石爷？”
亲兵统领跟随黄得功多年，纠结了片刻，还是道：“是，是石廷柱石爷……”
“这……”
室内众人的表情一下子精彩起来。
石廷柱对他们来说并不陌生，当年在辽地的时候，大家曾一起共事过，特别是黄得功，当年跟石廷柱的交情很不错，说是过命的交情都不为过，黄得功曾经救过石廷柱的命。
眼见众人都是眼巴巴的看向了自己，黄得功心中不由更加痛苦。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痛！
石廷柱是广宁人，可他黄得功却是开原人。
若是他黄得功想投靠鞑子，早在万历年间开原失守的时候便投靠了，又岂用等到此时？
听说石廷柱现在已经混到了固山额真，他黄得功又不比石廷柱的本事差，倘若早年便投靠鞑子，别说固山额真了，跟孔有德他们一样，怕是王都封了。
其实黄得功心里是非常不愿意见石廷柱的，起码在此时这个关节，可~，看着眼前这些老弟兄们无比期待的眼神，他只能沉闷的道：“请石爷过来。”
“是。”
随着亲兵统领去请人，室内众人都是长舒了一口气，有些人已经止不住的兴奋起来，虽是不敢多说什么，却都是在用眼神跟黄德功示意、包括哀求。
强撑着把这些老弟兄先打发掉，黄得功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似在一瞬间苍老了好几岁。
一边是信仰，一边是现实。
到底该如何抉择？
“黄大哥，多年不见，可还安好？”
正哆哆嗦嗦的想给自己倒一杯酒，先安安神，门外忽然传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爽朗声音。
只见石廷柱一身汉军镶红旗的王袍，飒爽的走了进来，虽是还有些当年模样的影子，可不论精神、气势，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妥妥的中年成功男人。
而他黄得功这边虽是披着战甲，到现在还没脱
，可不知为何，单单从气势上，便已经落到了下风。
“石兄弟，多年不见，哥哥我一直以为咱们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今天居然有了再见的机会。”
黄得功强撑起笑脸，招呼石廷柱落座，又亲自给石廷柱倒了一杯酒。
石廷柱笑着坐下，干脆果决的喝掉了杯中酒，“黄大哥，其实，兄弟我早就想与你联络，只是……哎，糟心事不说也罢。嫂子和孩子还好吗？”
一听石廷柱问起他的家人，黄得功眼圈一红，差点没掉下泪来，强撑起的气势也瞬间崩盘。
这也是他此时最担心的问题。
他自己死也就死了，为国捐躯，大丈夫马革裹尸，正是最好的归宿，可老婆孩子呢？
就算用屁股想，他也能知道那种恐怖的后果啊。
依照他夫人翁氏的烈性，如果他阵亡，她必定会追随他而去，可他的女儿，妾室……
黄得功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
石廷柱也知道有点过了，忙补救道：“大哥，是小弟糊涂了。不过你放心，不论大哥你做出何种选择，小弟都可以在这跟大哥你发誓，必定会保全嫂子和孩子。”
黄得功红着眼沉闷的点头：“石兄弟，有劳你了。”
随即却又是一阵沉默。
石廷柱很了解黄得功的性子，不由也深深叹息一声，苦笑道：“大哥，你，你这又是何苦呢？何苦跟自己过不去，跟老婆孩子前程都过不去呢？大哥，咱们兄弟，那是穿一条裤子的交情，小弟我也不瞒你。贝勒爷的意思，只要大哥你肯归顺我大清，封王暂时不敢说，但至少是固山额真起，独领一旗之军。另外，不管是我大侄子还是侄女儿，都可与大清王族通婚，由着大哥您来选。若是大哥您愿意过来，我愿意把汉军镶红旗固山额真的位置让出来！”
石廷柱极为真诚的看向黄得功。
黄得功一时也略有点懵，没想到大清国能给他开出这种价码，这绝对是诚意十足了。
身为开原人，对大清国的那一套黄得功还是很了解的。
当然，也是因为他有这个本钱。
就算今日之战损失颇为惨重，但他现在可用之兵还有小三万，特别是两三千号家丁，若是真投了大清，封王还真不是梦。
不过思虑了好一会儿，黄得功还是摇了摇头：“石兄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这事情，我，不能接受！”
说着，黄得功站起身来：“石兄弟，你我兄弟多年，我是个什么人，你是很了解的。若是要投鞑子，我早就投了，何须等到此时？你回去告诉饶余贝勒，我黄得功感谢他的厚爱，但是，恕难从命！至于你嫂子和孩子，如果……那也是她们的命！”
黄得功几乎是红着眼说出了最后的话。
“大哥，你，你这是何苦来哉？”
石廷柱哪想到已经此时，大清国诚意这么足，黄得功居然还是不入瓮？也有点急了。
苦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是豪杰之辈，可，你不为嫂子和孩子想，也总得为底下的这帮老弟兄们想想吧？大哥，你不能因为你的意气用事，便连带着这帮老弟兄们也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你？！”
“你威胁我？！”
黄得功气势陡然一变，直勾勾的锁定石廷柱，大手已经摸到了腰间的刀柄上，萎靡的气势瞬时消散，大明顶尖将领的威严又出现在他的脸上。
“威胁？”
石廷柱继续苦笑：“大哥，你应该明白，这些事情，不只是你我，弟兄们也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大哥，贝勒爷并未给你我太多时间，你还有半个时辰。若是半个时辰内，你还不能给我准确消息，那我也只能回去复命了。到时，这偌大的淮安城，将是第二个徐州！”
第729章 趁他病，要他命！
感谢书友58101586、月末终北旧人梦、福石城、小花斑猫咪、骸骨之王兄弟的捧场和月票支援，船多谢。
~~
石廷柱说完便离开了黄得功的中军，迅速返回跟阿巴泰汇报。
仔细把事情跟阿巴泰汇报一遍，石廷柱阴翳的道：“贝勒爷，黄得功此人太过顽固，恐是不肯咬钩的。这样拖着，恐夜长梦多。奴才已经联络好他麾下的几个主要将领，不若，奴才先下手为强，回去后先把事情安稳下来！”
在黄得功中军的时候，石廷柱一口一个‘大哥’，叫的比亲兄弟还亲，可此时，又哪还顾及半点兄弟情义？
正想用黄得功的血，继续染红他的顶子。
阿巴泰闻言眉头微皱，并没有着急表态。
按照阿巴泰的思虑，完整收编黄得功俨然是最好的选择，这不仅能让大清国的实力得到不少补充，也能在最大程度上打击大明的士气，俨然是一箭双雕的美事。
但阿巴泰也没想到，黄得功居然会这么顽固，直接无视掉他这么有诚意的价码。
见阿巴泰犹豫，石廷柱想了片刻，小心的补充道：“贝勒爷您请安心，奴才与黄得功麾下的几个心腹将领皆是有旧，奴才可以保证，就算动手，也不会导致黄得功部的混乱，可完完整整的将黄得功部交给贝勒爷……”
阿巴泰笑着点头，很满意石廷柱的态度，心里却不无鄙夷。
若不是这些汉人奴才都是这种秉性，他们大清国，又岂能像是此时这般，以寥寥人手便是征服了这偌大的大好河山？
又仔细想了良久，阿巴泰却并没有同意石廷柱的方案，淡淡的道：“如果黄得功不肯投降，那也无妨，不要动他。这样，你可允许黄得功带着他的心腹，包括他心腹的家眷，带走……两千人吧。其余人等，要皆数留下！”
“这……”
石廷柱一时几乎要跳起来，忙道：“贝勒爷，这，这是何意啊？若是放跑了黄得功，让他回到江南，恐不日他便能再聚集起不少人手，这将是我大清的心腹大患那……”
“哼。”
“鼠目寸光！”
阿巴泰冷笑：“黄得功，不过匹夫尔，杀他有何用？若是现在便将黄得功杀了，非但不会对我大清有多少裨益，反而是给徐长青帮了大忙！以后，这南明朝廷，还有几人，能制衡徐长青？”
“额，这……”
石廷柱不由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整个人都好像坠入到了冰窟窿里，从没想到，事情还能这么考虑……
一时间，石廷柱再看阿巴泰，直奉为神明般，大气都不敢再喘，毕恭毕敬。
以贝勒爷的这种手段、心计，徐长青，早晚要被大清国斩落马下啊。
……
石廷柱又回到淮安城，苦口婆心的再对黄得功劝说一番，见黄得功还是不允，便说出了阿巴泰这个方案。
当然，在他的表述中，黄得功能有此机会，肯定是他石廷柱拼了命才求来的。
黄得功也没想到阿巴泰居然会在这何种程度上放他一马。
而且，非但是放他一马，还给他留了不少余地，把城破的锅都留给他几个要投降的心腹手下去背，无形中，便是他都欠了阿巴泰一个人情。
但在这种时候，他已经没有了什么选择，稍稍纠结，便是果断同意了这个方案。
子时刚出头，在石廷柱制造的混乱中，带着他的家眷和两千左右的心腹，裹挟着城中所有战马连夜奔逃向东南方向。
至此，江北明军的重要驻地淮安城，正式失守。
……
海城。
徐长青在
次日傍晚便收到了淮安失守的消息，与此一起过来的，还有庐州一同失守的消息。
饶是徐长青早有准备，却也恍如被大清国当面来了一记闷拳，半晌都没回神。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黄得功还有情可原，可这刘良佐，难道是个畜生吗！”
正在跟徐长青一起视察城头、顺便汇报工作的李岩也蒙了，忍不住的口吐芬芳。
能让李岩这种修养很好的文人失态的时候可并不多。
但此时，大明在江北最重要的两股战力崩盘，特别是长江上游最重要的城市庐州失守，对全局的打击无疑是毁灭性的。
这几乎等同于他们模范军在前天付出了近万人伤亡代价的大胜，直接被一笔勾销了。
甚至已经不能算是一笔勾销了，还要倒赔进去不少。
庐州失守，一旦被清军在庐州扎下根，不仅是分裂了大明本来就凋零的国土，而且随时可以沿江而下，南京的安保级别又要面临新的考验。
这就算是涵养再好的人，又岂能忍得住？
徐长青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丢给李岩一颗雪茄，两人分别点燃。
事情的确是预料之外，却又皆在情理之中。
某种程度上，甚至不算坏事，还要算是件好事。
特别是刘良佐！
这厮本身便有‘海外关系’，但他根子深、又一直没犯大面上的错误，便是徐长青一时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毕竟，此时天下豪族首鼠两端的又不只他们老刘家一家，真要清算，徐长青的老泰山吴襄他们吴家，肯定要首当其冲。
若不是吴三桂的错误，清军又怎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入关，掠下了北国这大片的大好河山，导致万万人生灵涂炭？
唯一让徐长青没想到的是，黄得功在面对这种局面的时候，居然没选择投降，而是选择了突围！
其中虽是有着一些蹊跷，黄得功无疑也是极度失职的，但也算为大明保留了最后的脸面，朝廷都不好追究，只能嘉奖。
而阿巴泰在掠获淮安之后，并没有屠城，甚至没有允许清军入城，而是用非常柔和的方式，稳住了淮安的局势。
这绝对是比两个重镇失守更可怕的东西！
清军已经开始转变对大明的攻略了！
李岩这时也缓过来不少，艰难道：“主公，计划赶不上变化那，这两个废物这般不堪，咱们必须得迅速改变整体方略了。”
徐长青缓缓点头。
这几年间，两淮地区虽是也有一些混乱，但整体上还是平稳的，并没有遭受到太多兵祸的波及。
徐长青虽有借清军之手、犁清两淮的意思，可现在的局面，俨然超脱了徐长青的掌控力度。
特别是对南京的影响，将不可估量！
甚至，徐长青前天晚上发往南京的战报，非但不会成为提升士气的法宝，反而要成为被人攻伐的对象。
因为淮安和庐州的失守，清军完全可以不承认失败，掉过头来狠狠反咬徐长青一口。
纵然徐长青此时手里有不少鞑子首级，却并没有及时运到南京，南京就算不至于有直接的威胁，却必定会纷杂！
“呼。”
徐长青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还是小瞧了天下英雄啊，不对，应该是低估了政治.斗争的残酷性那！
这不是和平时期，失败了最多下野，耐心等待积蓄，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
这种状态，一旦失败，那便是全盘皆输，身死道消！
“即刻召集全军千总以上军官，一个时辰后，全军军议！”
“额，是！”
李岩片刻也反应过来，急急去忙活。
此时的海城，虽是依然稳固，却是生生被猪队友拖到了万劫不复之地，这已经不是徐长青想留手便能留手的了，必须要加强主动性，乃至是拼死一搏！
……
与海城的压抑相比，此时清军战阵中却是一片兴奋的欢腾。
多铎一扫多日来的苦闷，在大帐中一边豪爽的啃着烤羊腿，一边大口大口的喝着出自海城的顶尖美酒海城老窖，都是他们这几天在周边地区缴获的，浑身被搞的湿漉漉、油乎乎也浑不在意，完全不在意形象了。
“阿哥，饶余贝勒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那。淮安被破，两淮地区基本上便没有了明狗的强军，这肥美的两淮，已经皆是咱们的囊中之物了。”
多铎猛.干了一杯酒，笑着看向多尔衮，只觉浑身没有一个细胞不舒坦。
他前天的时候都要亲自去南下支援了，赶了一晚上夜路，都快要到新泰了，累个半死，却是刚睡着没多久便是被奴才吵醒，告知了淮安的好消息。
多铎倒是想继续南下，先确保南边的胜利，却又怕海城这边徐长青再耍什么阴招，多尔衮会吃大亏，便让奴才带着二十几个牛录去支援，自己又迅速折了回来。
“哈哈，豫亲王说的没错。摄政王，这是天佑我大清呐，长生天都要振兴我大清的国运。咱们已经无需再着急，只要耐着性子，围死了海城，等待两淮那边的收获过来，是攻还是走，皆在咱们的掌控了。”
济尔哈朗此时比多铎也强不到哪里去，也不顾什么形象了，只管尽情发泄心中的肆意。
没办法。
自从徐长青势起之后，他们着实是被压抑太久了，迫切的需要一个发泄渠道。
代善也笑道：“长生天不会喜欢浪费机会的人，摄政王，诸位，此次的机会，咱们一定要把握住！”
罗洛宏、罗洛欢、包括周围一众满蒙王族都是活了过来，纷纷附和，早就把之前一系列的愁云惨淡抛到了九霄云外。
多尔衮此时稍好一些，一直保持着他摄政王的威严，只慢斯条理的品着杯中美酒，但脸上笑意几乎遮都遮不住了。
后世，有人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这东西是真他么让人无解……
不得不说，站在此时的世界，此时的维度，真的是老天爷都更偏爱大清国一些。
历史上，这样几如阴差阳错，却是最终修成正果的例子也是不胜枚举，让人真的连嫉妒都无法去嫉妒。
就比如当年北非那位卡爷。
卡爷二十六岁参与政.变，当晚是带着人去军营收编军权的，可司机开着吉普车在最前面，竟然与后面的队伍走散了，而且还联系不上……
卡爷也是浑。
走散了就走散了，继续干就完。
就这样，他依然装着大队人马在握，继续去军营。
最终，还真就让他控制住了军营的局势，随后部队也赶到了，又为之凭添了诸多的传奇色彩。
就这样，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竟然通过这样一场简直玩笑般的政变，成功登上了金身宝座。
当然，上帝在某些时候还是公平的。
凭借运气得来的东西，加之本身的资源优势，卡爷也是没谁了，天不怕地不怕，最终，被警察大哥直接端掉。
任由众人兴奋了好一会儿，尽情肆意发泄，眼见火候差不多了，多尔衮也露出了尽在掌控的微笑：“大家说的都不错，然，趁他病，要他命！徐长青这种人，是不能给他时间与机会的！我大清现在，有一个定鼎乾坤的绝佳机会！”
第730章 ‘一打九’加上‘一喷九’
一场军议过后，模范军各部都是进入了最高战备状态。
所谓‘最高战备状态’，是指不单是对海城的防御了，各部都要做好主动出击的准备。
赤红如血的暮色中，徐长青站在城头，静静看着远处兴奋又躁动的清军战阵，英挺的脸孔上没有一丝表情。
到此时，形势已经趋于明朗。
清军现在根本就没有主动进攻海城的意思，反而有点狂欢节一般，这也就意味着，清军的战略目标已经……脱离海城！
换位思考。
倘若是徐长青处在多尔衮此时的位置，肯定也不会跟海城这种几如武装到牙齿、不论人力物力资源都是极为充沛、又有强大海上力量为依仗的坚城硬刚，最好的选择，肯定是南方！
尤其是南京！
刘良佐的叛变，清军不仅拿下了庐州，更是得到了不少江船与操控江船的水手。
他们想全面渡江肯定是有难度，但是部分渡江、去南京城下耀武扬威，乃至是奇袭，亦或是围点打援……已然是立于了不败之地！
“#￥%……”
徐长青牙根都咬的咯吱作响。
就算用屁股想徐长青也能明白，依照多尔衮此时的状态，必定是怎么狠、怎么毒、怎么一劳永逸怎么来！
事情现在只能往最坏处想，决不能往好处想一分一毫！
恐怕，不论是耀武扬威、奇袭、还是围点打援，多尔衮此时早已经串联起来……
想着，徐长青不由摇头失笑。
现在，已经不是‘一打九’的问题了，而是一打九的同时，还得‘一喷九’……
不过，徐长青也真正冷静下来。
南京虽是不靠谱，基本上没什么可用之兵，但得天独厚的区位优势，历史优势，清军想破南京还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在时机最好的这极短时间内！
多尔衮此时最好的选择，是先奇袭，得手自然是最好，不得手也可以制造混乱，耀武扬威，从而来围点打援，将徐长青的名声败坏到极限，同时炮制出徐长青与朝廷之间很难再愈合的裂痕。
只要能坚持一段时间，不论是徐长青出海城支援南京城，还是他们能收买那些南京城的败类，机会必然会越来越好。
而徐长青和模范军这边，能有的选择就少之又少了。
最好的选择，肯定是按照原来的战略执行，死守海城，不去理会其他，只待清军在两淮的收获抵达海城沿线，直接拦下来化为己有。
其他的，不论是出城主动野战，亦或是走海路救援南京，都将落入清军的节奏，被牵着鼻子走。
徐长青缓缓闭上了眼睛，全力寻求心灵深处最平静的那个点。
现在，其实就是‘根基与实际利益’和‘金身’的选择。
到底是保全根基，维护自己和模范军儿郎们的实际利益，还是，去保全那虚无缥缈的‘金身’和名声？
如果换做其他人，选择前者都不用犹豫的，毕竟，去救援南京几乎跟自.杀也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能不能指挥动手下人都是两说。
徐长青肯定不存在指挥不动模范军的情况，哪怕明知前方是必死，模范军众多儿郎至少有九成，都不会违背徐长青的命令。
但是！
这，到底值不值得？
值不值得以数以万计儿郎们的性命，去
保全他徐长青的金身？
想着，徐长青忽然笑了，逐渐释然开来。
这他么还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呢？
根基在，一切都还有机会！
而若是因为身外之物的名声，贸然出动把海城老巢都给丢了，那他么跟丧家之犬又有什么分别？
恐怕也正中了多尔衮的奸计！
而只要保住海城，哪怕南京丢了，全局全面崩盘，徐长青依然还有再选择的机会，不论是青州的衡王一系，亦或是开封的周王一系，包括福王一系，随时拉到海城来都能重新登基！
想通了这个最关键的环节，徐长青的思维也是愈发的敏锐！
多尔衮想耍阴招，绝没有那么容易！
“来人！”
“卑职在！”
不远处的王喜一个机灵，忙快步跑到了徐长青面前，恭敬跪倒在地。
他一直在徐长青身边，知道徐长青此时心情不是很好，大气儿都不敢喘。
徐长青盯着王喜看了片刻，冷厉道：“速去取纸笔来，我写一封信，你亲自送去南京，要亲手交到太后的手中，明白吗？”
“是！”
……
深夜。
月黑风高。
庐州东面的大江上，上百艘各式大小江船犹如一群夜间飘在大江上的幽灵船，只有首尾两艘船点了灯火，顺流飘向东方。
负责这次行动的是刘良佐麾下一个改了姓的心腹家丁，名字叫刘吉，游击职，绰号‘刘一拳’。
当年在辽地从军的时候，他还是个刺头大头兵，因为晚上睡觉打呼噜与人起了争执，一拳便是将人活活打死，本来马上就要被处死的，却是因为刘良佐起了爱才之心，将其收拢下来，一晃，这已经快二十年了。
哪怕此时刘一拳已经快五十的人了，却是依然肩宽背厚，虎背熊腰，没有几分赘肉，身材保持的极好，让人一看便知道这是个老牌练家子，不怒自威。
此时，刘一拳正亲自站在首船的船尾，盯着几个旗手为后面的船只引路。
马上就要到九月，夜晚的大江不仅更澎湃，江风也开始幽冷。
刘一拳身边，他的小舅子马大脑袋忽然不自禁打了个喷嚏，接连喷了好几口，冻的一哆嗦，旋即用力抹了抹鼻子，不爽的道：“姐夫，咱们不是已经投了大清国吗，您肯定要升到参将了，怎么搞这狗尿不骚的活来着？赶明儿天亮了咱们再走不成吗？这船不只快把我的肠子晃出来，风更是要冻死个人哟，咱们什么身份，何苦来哉受这个鸟罪……”
马大脑袋说着，又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更为不爽。
刘一拳过几天升了参将，他现在的游击职妥妥的是他的，他们爷们马上就要成将门了，怎么做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低贱活？
“你懂个屁！”
一向对马大脑袋很好的刘一拳却厉声啐了一口，“这是摄政王和贝勒爷交代下来的任务，这次若是做好了，莫说是参将了，副将、总兵都有戏！给老子长点心！”
“额……”
马大脑袋一愣，整个人一个机灵，猛的也想到了什么，忙道：“姐夫，您是说……”
他刚想说下去，却是正看到刘一拳的眼色，忙是闭上了嘴巴。
刘一拳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俩，这才低声道：“给老子好好盯着，管住你的臭嘴！老子混好
了，还能少了你的好处？”
马大脑袋陡然像是打了鸡血，身体不冷了，腰也不酸了，一口气都能上五楼了，忙拍着胸脯保证：“姐夫您放心，这边包在小弟身上！”
很快，偌大的船队继续幽幽前行，逐渐消失在了清幽的夜色中。
……
清晨。
朝阳初升。
南京西南方向几百里之外的和州范围内，江边区域，一片长满了茂盛芦苇的滩涂上，阿巴泰、拜音图、鳌拜、谭拜等数十号满蒙王族，并没有竖旗号，而且都隐藏在芦苇丛中，正在实地查看地形。
有当地投靠的汉奸正在仔细解释对面的情况：“贝勒爷，诸位爷，从此地过江，周围基本上没有什么村镇，这也是咱们和州附近最僻静的一段，最近的两个村子，都在江畔里两三里的位置。若是夜间渡江，必可万无一失，不会有人察觉的。若是贝勒爷和诸位爷不放心，小的也可带人先行过江，连夜把周围的几个村子都清理干净……”
这汉奸说着，狗一般点头哈腰，一双老鼠眼里满是狡黠的凶光。
不要怀疑，任何时候都会有汉奸出现，毕竟这世上总是有不得志的人，这种人为了利益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而且比鞑子还要更可恨！
阿巴泰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
旁边，鳌拜却瞪着铜铃般的大眼不信任道：“夜里渡江，若是起风浪当如何？你个狗尼堪不会是想坑咱们吧？”
汉奸吓的‘扑通’跪在地上，赶忙辩解道：“爷，爷，小的怎敢？给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坑爷们啊。若是，若是爷您还是不信小的，小的愿将老婆孩子老娘，全都押给爷，若但有意外，小的家眷任凭爷您处置……”
“哼。”
“算你识相！”
鳌拜冷哼一声，算是将事情揭过去。
谭拜平和的笑道：“不要怕。只要你安心为我大清效力，我大清自也少不了你的好处。从这里到南京，需要多少时日？你在这边，还能不能搞到其他船？”
汉奸忙赔笑道：“爷，若是从这里到南京，您若是骑马，至多一天出头便可到。至于船，小的家里原来倒是有几艘，可后来家境衰落……”
就这样，鳌拜、谭拜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逐渐完善核实诸多细节，阿巴泰则是尽在掌控的只看地形，不发一言。
待问的差不多了，有奴才把汉奸带下去休息，谭拜皱眉道：“贝勒爷，庐州的船队只能夜间赶路，要过来，顺利的话也得三五天，徐长青此贼极为狡诈，若是这么拖下去……奴才恐生变那。”
鳌拜道：“贝勒爷，若不然，咱们自己造些船吧。我看这大江也就这样，没啥大风浪，我游也能游过去！”
“不可！”
谭拜被吓了一跳，赶忙阻止道：“这江面看似平缓，实则暗流汹涌，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出现大变，万不得贸然那。”
拜音图明显也很恐惧大江，点头道：“鳌拜，你个狗奴才少说大话，咱们还是当稳妥为主。拖几天暂时不打紧，把徐长青信使的路子锁死就行了。”
阿巴泰却摇头道：“鳌拜说的不无道理。现在，对我大清而言，时间便是一切！我给你们几个一天时间，朝周边试探一下，看能不能弄到别的船！记得，一定不能让人发现，否则，定斩不饶！”
“喳……”
第731章 候氏父子
清军紧锣密鼓的筹谋他们的歹毒计划时，南京城也开始陷入到一片躁动的凌乱里。
如果说淮安的失守，在某种程度上对与南京还是件可以接受的事情，庐州的失守，就直接引爆了导.火索！
淮安究竟在江北，哪怕死再多人，还有大江阻隔，终究威胁不到南京，威胁不到自己。
可庐州，却是长江上游的门户，刘良佐对清军献出庐州，也意味着，清军的兵锋已经随时可以兵临南京城下。
正如徐长青预料的一样，模范军之前在海城的大胜传到南京，非但没有将南京城的躁动压制下去，反而是愈发的暴虐。
特别是在有心人的指引下，矛头已经直指徐长青！
“老李，你还在这傻乐呢，你知不知道，鞑子的兵峰就要到咱们南京城下了，鞑子要打进南京城来了啊。”
“不，不可能吧，咱们海城侯爷不是刚刚打了好几场胜仗吗？还在宽甸活捉了鞑子的那啥旗主？”
“呸！”
“别说这事儿了，说这事我就来气！要不是海城候穷兵黩武，到处惹是生非，鞑子怎么会来打咱们南京？你不会还不知道吧，淮安和庐州都失守了，说不定明早上起来鞑子就要到南京城下了……”
“什么？这……”
酒馆里，大街上，茶楼里，青楼中，花船上……消息就像是风一样，飞速在南京城中扩散传播。
如此情形，有鼻子有眼，莫说普通老百姓了，便是有文化有知识的进步学生，青楼小姐们，也开始对徐长青产生了怀疑。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个道理。
倘若不是徐长青到处穷兵黩武，怼着鞑子一顿干，鞑子也不可能恼羞成怒，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这下好了，不仅徐长青和模范军被困在了海城，清军的兵锋更是要到南京城下了。
相对于民间，朝中的争论更为激烈。
特别是之前被徐长青强势压制的诸多势力，迅速抓住这个机会窜了起来，他们很快三五成群聚集密议，达成战线，使出各种办法，严防死守锦衣卫的密探。
可笑的是，清军都要到南京城下了，他们第一个想法不是怎么守住城池，而是想怎么按死徐长青，从而赚取利益……
便是内阁中也吵的一团糟。
内阁从接到庐州失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天，召开了七八次会议，却是迟迟没有拿出决断来。
今天一大早的御前会议上，又是炒成一团。
马士英老谋深算，倒是没有贸然，却是用手段将候旬顶了出来。
候旬也不傻，知道是躲不过这个‘出头鸟’了，便直接在御前大肆分析形势，大倒苦水。
核心就是一件事，南京兵力稀薄，江南兵力稀薄，若是清军来了，大明到底该怎么应对？
虽是半个字没敢提徐长青，却是极为巧妙的把火势引到了钱谦益身上。
钱谦益此时一个头有十个大。
他不是没有应对危机的经验，也吃过亏长过记性，却是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么汹涌的攻势，一时也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应对了，只能先保持沉默。
候旬和其他几个大佬见钱谦益沉默，顿时将这把火烧的越来越旺，很快有变成武斗的迹象。
“都不要吵了！”
这时，朱慈烺终于忍不住了，大喝一声：“诸公都是我大明肱骨的栋梁，这般吵下去也没有结果，咱们还是得尽快拿出个解决办法来啊……”
朱慈烺此时已经逐渐掌控了一部分朝堂上的主动权，却究
竟没有全盘掌控，他还是很谨慎的，哪怕是发火，也保持着足够的谦逊，给足内阁大佬们面子。
天子都发了话，众人也不敢再当面吵。
候旬恭敬道：“皇爷，为今之计，咱们也只能严防死守了。庐州虽已经失守，可到目前为止，咱们暂时还没有收到前方其他告急，形势应该还不算太坏。
而且，庐州虽有些船，却并不多。
我大明自南迁以来，一直在控制江上船只，能过江的船，基本都在咱们江南。清军若要收集更多大船，恐要到鄱阳湖里。
以臣之见，咱们可先对地方下死令，令各地方严防死守，另，严密控制各地船只，不让清军有收拢船只的机会。
最后，再严密监视江面各段，一旦清军有渡江迹象，必定要确保朝廷在第一时间知晓……”
候旬究竟是科班出身，又饱读圣贤书，经历也很丰富，手段还是不弱的，一番话有条有理，朱慈烺和一众阁老们都是点头。
史可法也赞道：“候阁老此言甚是。只要我大明严密监视大江，必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清军动向。若是机会允许，我大明甚至可以主动出击，争取将其半度而击！”
史可法还是很有血性的，不愿意这么被动挨打。
但他这话一出，顿时遭遇到诸多反驳。
其他人可不跟他这么大胆，好好守城都让人提心吊胆，还出击？
不过候旬和史可法分别表了态，倒是暂时把形势稳住了。
朱慈烺思前想后也没什么好办法，便是先按照此执行。
散会后，候旬周身早已经满是冷汗。
虽说此次他没有公开指责徐长青，只是被动的被推到了这个节骨眼，但徐长青是何人？此役一过，他必定会出现在徐长青的敌对名单上，被徐长青给真正惦记上……
一想到被徐长青这种枭雄给惦记上，候旬简直寝食难安。
可宝贝儿子侯方域给人抓了把柄，他又有什么选择呢？
回到皇城不远的侯府，侯方域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赶忙兴奋的迎上来：“父亲，内阁情况如何？”
“哼。”
候旬冷哼一声，看都不看侯方域，竟自往里走。
侯方域不由被吓了一大跳，不知道是哪里触犯到他老子的不适了，正急急思虑呢，已经走出十几步的候旬忽然又冷声道：“傻愣着干什么？跟我来书房！”
“嗳，是……”
侯方域不敢怠慢，赶忙恭敬的跟着候旬来到了书房。
书房里典雅幽静，熟悉的墨香味道让侯方域脑海也清醒了不少，忙陪着笑讨巧道：“爹，今日还顺利吧？孩儿给您泡杯茶。”
看着侯方域殷勤的忙前忙后，候旬不由深深叹息一声。
他这个儿子纵然有不少缺点，却究竟是他的种，说到底，还是对他管教不严，让他在这种原则性的问题上犯了错。
等侯方域泡完茶，候旬却不喝，只是冷冰冰的看着他。
“……”
侯方域这时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他虽然摸不透候旬的心思，却是能摸到候旬的性子，知道，他老子这是真生气了，片刻，艰难道：“爹，您，您这样看着孩儿作甚？不知，不知孩儿有哪里错了……”
“你还知道错？！”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事儿？你知不知道你爹我今天付出了多少代价？你知不知道……”
一听这话，候旬的气便不打一处来，不过心里的火气却消散了不少，至少，他这儿子还是有救的。
面对候旬劈头盖脸的一顿怼，侯方域连屁都不敢放一个，老老实实挨着。
半晌，看候旬的火气差不多消了，这才艰难道：“爹，孩儿，孩儿有所不知，还请您明示……”
候旬其实已经消气了，却是故意虎着脸冷厉道：“你知不知道你前天在那什么藩楼里说了什么？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长脑子呢？话能这么乱说吗？！”
一提到这，侯方域本来还有点虚的心，陡然便是要爆炸般翻涌起来，浑身血液迅速沸腾，梗着脖子大呼道：“爹，您这话孩儿就不爱听了！我有说错一句吗？
若不是徐长青这国贼穷兵黩武，一直在挑衅鞑子，鞑子怎会这么贸然，对我大明大动刀兵？
别人怕他徐长青，我可不怕！
别人不敢说这话，我侯方域必须要说！
纵然被诛除九族，我侯方域也无怨无悔！我大明，终究有人要站出来！我侯方域，不是孬种！”
候旬本来快要被气炸了，可听到侯方域最后这几句话，忽然愣住了，整个人一下子衰落了下来。
侯方域好半天才发现，他老子有不对劲，忙快步上前，小心扶住了他，急急道：“爹，爹，孩儿不孝，您，您这是怎么了？您千万别吓唬孩儿啊……”
说着，眼泪已经止不住掉下来。
候旬疲惫的摆了摆手，“别哭，男儿大丈夫，哭个什么？朝宗，你有这个气节，为父还是很欣慰的。不过，做人，究竟是要讲智慧的。我大明，谏臣的确可以留名，名垂万古，但不是你这个说法。”
听候旬似是要教导自己，侯方域稍稍平复的热血又忍不住躁动起来，忙是连连点头，“爹，若是寻常情况，孩儿自也不愿来做这个出头鸟，可~，此时国难当头那。
徐长青穷兵黩武，一再挑起事端，我大明本就刚刚南迁，立足未稳，若是任由他这么折腾下去，天下岂能有宁日？
爹，孩儿又岂是为了自己？这都是为了天下苍生那！纵然要付出代价，孩儿也在所不惜！
当今圣上，宽仁圣明，既然没有人愿意出来做这个恶人，那，这个恶人便由孩儿来当吧！
爹您放心，孩儿马上便留绝笔，绝不会牵连到您和侯家的！”
看着侯方域正气凛然的模样，候旬又是疲惫又是欣慰，握着侯方域的手道：“你能这么想，为父也能心安了。这次，倒是个出头的好机会。不过，你这么做，可是跟徐长青做死敌了，你准备好了吗？”
候旬看向侯方域。
侯方域心里顿时便是一虚，止不住又想起了徐长青那冷厉威严的模样，仿若看他若看蝼蚁一般，他真的能战胜徐长青吗？
但很快怒火、妒火便是冲破了他的恐惧，侯方域又梗着脖子道：“爹，孩儿不怕！您自幼便教导过孩儿‘富贵只在险中求’的道理！孩儿想要完成心中夙愿，这是个绝佳的良机！乃至，哪怕南京城真的守不住了，孩儿这，也算是为咱们侯家留了一条后路那。”
候旬瞳孔猛的一缩，直勾勾的看向侯方域。
侯方域此时却不惧怕，勇敢的与候旬对视。
半晌，候旬的老脸上忽然恢复了不少神采，却淡淡的摆手道：“为父有些累了，你先下去吧。”
“这……”
侯方域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候旬疲惫的模样，只能垂着头先出去。
看到儿子离去，候旬忽然又恢复了不少精神，整个人都是明媚了几分，喃喃道：“还好，祖宗庇佑，苍天庇佑，我侯家，后继有人那。”
第732章 夜路走多了，总是要遇到鬼的！
书房内，候旬亲手点上了一支檀香，随着檀香袅袅的香气升腾，候旬的心境也逐渐平复下来。
他是真没想到，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会有这么刚的一手。
当然，在候旬的角度看，侯方域依然单纯幼稚的像是个雏儿，拙劣的有些不堪入目。
真正打动他的，是侯方域关于‘南京失守后’的论述！
若是放在寻常，这绝对是个禁忌中的禁忌话题，侯方域寻常要敢这么放肆，他早就亲手打断他的狗腿、宁可不要这个儿子了，可此时形势变换，也由不得他不多想一步。
侯方域此时虽是让他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却也成功利用这波风潮，站在了风口浪尖，不仅赚下了不弱的声名，更是隐隐得到了诸多南方勋贵的支撑。
如果是候旬本人，他绝对不会这么贸然，因为他身后没有支撑，但要走错半步，这种风口浪尖，必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可侯方域背后却是有他这老江湖在！
只要事情操作的好，不仅侯方域能够借此趁势而起，登堂入室，他们侯家也将真正的再往前迈一步，更上一层楼。
尤其这是个‘两边通杀’的局，哪怕之后南京真的出现意外，他们侯家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说实话，如果但凡有选择，他候旬身为圣人门生，高居庙堂之巅，肯定是不会选择以身事奴的。
可也正是因为此，谁又会赤膊上阵，到最后还要不体面的沦为尘埃？
只要事情顺利，就算徐长青又能如何？
难不成，他还要冒这天下之大不韪，当众斩杀他们父子这朝廷重臣？
恐怕，那时就算他们父子天天怼着徐长青骂，徐长青也要把他们父子当祖宗供着。
想着，候旬都有些忍不住的激动，老拳紧握，老脸一片涨红，筹谋着该怎么跟侯方域好好细聊一下，避开其中漩涡，把握其中红利。
……
候旬思虑的工夫，侯方域已经出门去，在大中桥附近找了个酒馆，一边喝点酒解闷，一边也是随时探听最新的消息。
究竟是豪门公子，侯方域可不傻。
此次‘被人当枪使’，绝大多数原因虽都是因为对徐长青的怒火、妒火，恨不得将徐长青大卸八块，就是见不得徐长青好，但在更深层次上，候旬能想到的东西，他也能想到个三五分。
跟他老子候旬一样，他侯方域也不是真的要投鞑子，年轻人又是读书人，究竟还是要点脸的，他也是想利用这个机会，真正的登堂入室。
上次的小规模科举他虽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搞好，可他侯方域想入仕，俨然不用跟一帮穷.**.丝一样。
他老子候旬现在是当朝阁老、礼部尚书，单凭荫封他就能有个好位置、堂而皇之的入仕了。
之所以拖到现在，是因为没有达到那个最好的契机，入仕不能最大化他的利益。
而此时，最好的契机已经出现了。
“哎，海城侯爷太贸然了啊，这不是为了他的一己私利，陷天下苍生的安危与不顾吗？鞑子若是真来了南京城下，又当如何是好哇？”
“谁不说呢。海城侯爷倒是英雄了，可，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苦大了哇。现在海城也被鞑子主力围着，海城候爷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都难保了，想救援南京恐怕都不能哇。”
“哎，说这有啥用，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来来来，喝酒喝酒……”
思虑间，旁边几个酒客的议论让侯方域嘴角边下示意便是弯弯翘起来。
他早上过来的时候，人们还有些不敢对徐长青品头论足，但此时，风向基本上已经确定了，徐长青这次已然是被屎盆子淋了头——想躲也躲不开了。
“哟，候公子，您今儿怎的有闲，独自在这喝酒？”
这时，不远处忽然走过来一个油光满面的胖子，提着酒壶弥勒佛般笑嘻嘻走上来，一双小眼睛极为有神，一看便是活泛人。
侯方域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便释然开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单爷，您今儿也挺闲呢，一起喝一杯？”
胖子单爷早就等侯方域这句话了，笑眯眯坐下来，给侯方域满了一杯酒：“能跟候公子喝一杯，真是小的的荣幸。”
说着，又叫小二点了几个好菜。
两人推杯换盏，喝了半个多小时，看似云里雾里，实则却是初步达成了一些一致，胖子单爷也不墨迹，笑眯眯的果断离去。
看着胖子单爷的背影，侯方域不由冷笑着低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想把本公子当枪使，哪有那么容易！”
这单爷，正是魏国公府的门人，而且还是魏国公徐弘基的心腹，掌管着南京、扬州、淮扬一带的盐业买卖。
不过随之侯方域的心情又美滋滋起来。
魏国公府已经开始下血本了，不出意外，等明后天单胖子再找他，徐弘基就应该明确表态了。
若是再有着徐弘基的支持，他就算捞个礼部的实职员外郎都不是问题，金光大道就在眼前呐！
然而好心情没持续片刻，这时，又有一个不速之客，笑眯眯的坐在了侯方域身边。
侯方域眉头一皱，刚要说话，身形却是陡然一紧，瞳孔中满是止不住的惊悚。
他的后腰，竟然在不动声色间，被这人用一柄利刃狠狠抵住。
侯方域绝不会怀疑，他此时稍有乱动，这柄不知名的利刃，顷刻间便能要了他的小命儿。
“你，你想干什么？”
片刻，侯方域这才回过神来，艰难的低低出声。
“呵呵，候公子，您放心，小的对您绝没有恶意，只是，小的的主人，想请候公子去包厢里喝一杯。不知候公子能不能给这个面子？”
说话之人相貌极为普通，属于那种丢到人群中绝对找不到的存在，此时，他的笑意也是极为温润，就是一个不起眼的随扈。
但在这温润之下，侯方域却是清晰的感受到了其中的冰寒！
这绝对是个狠角色！
侯方域艰难的咽了口唾沫，隐隐已经猜到了什么，刚想拒绝，这随扈却又笑道：“候公子，先不要着急做决定嘛，喝杯酒，考虑考虑再回答不迟。”
说话间，他竟往侯方域的衣袖里塞了一堆东西。
侯方域瞳孔再次一缩！
这是一大叠银票，看其规模，恐怕不下五千两之巨，这……
随扈也不着急，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侯方域。
片刻后，侯方域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是点了点头。
很快，他便跟随扈一起到了不远处的包厢里，又令小二把酒菜端到了包厢里。
……
侯方域跟包厢里的人聊的时间并不长，短短十几分钟而已，随扈和他的主人便是迅速离开。
独自留在包厢里的侯方域，此时却是汗如雨下。
天可怜见。
他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狠狠怼徐长青一把，好好恶心徐长青一下，顺便自己上位，搞些好处，却不曾想……竟然把那些恶鬼般的正主儿给招来了……
他们明显早就盯上他了，几如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翻遍了，这下好了，不上他们的贼船也得上了……
正应了那句老话：“夜路走多了，总是要碰到鬼的……”
刚想好好喘口气，这时却又有侯家的家奴过来找他，他老子候旬要见他。
直到下了楼，侯方域这才稍稍回神，可已经至此，他还能怎么办呢？死马当活马医吧。
……
“母后，形势有些变幻莫测呐。现在，城中形势对海城侯爷极为不利，这明显不正常。恐，是有心人在推波助澜，刻意破坏朝廷与海城侯爷之间的默契啊……”
坤宁宫。
朱慈烺正在跟周皇后说话，胖乎乎的憨厚圆脸上满是愁云。
相对于此时诸多有心人都在搅屎棍般推波助澜，朱慈烺的脑子还是很清醒的。
他同样不喜欢徐长青，乃至即将成为他贵妃的袁才人都是与徐长青有苟且，这绝对是他的奇耻大辱，但一路颠沛流离的磨难，他早就学会了隐忍，更是在这不断成长间，学会了顾全大局。
周皇后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因为刚生完孩子不久，消耗了她不少元气，本来精心装扮的面容此时略显苍老，身材也胖了不少，还在恢复中。
“皇爷，你，怎么想？”
老话说‘一孕傻三年’，但周皇后这边明显有些例外，强大的生存危机，让的她根本就没有犯傻的时间，必须始终保持高度警惕。
“这股歪风邪气必须要杀一杀，若是再这般继续下去，假的恐怕也成真的了！”
朱慈烺的脸色郑重起来，内敛的杀意外现，不过很快又收住了。
没办法。
处在他此时的境地，哪怕是面对他的亲生母亲，很多东西也不能表露太多，必须要藏着掖着。
他此时早已经明白一个至理，‘只有会演戏，才能活着，逐渐能好好活着，乃至达成想要的一切。’
“哎。”
说着，朱慈烺气势尽数消弭，长叹息一声道：“母后，这话儿臣本不当说，可，现在也无法不说了。郑公公此人……忠心倒是忠心了，能力却是不足哇……”
周皇后眉头微蹙，不过片刻便释然开来。
她当然明白朱慈烺的意思，此时城中局势不受控制，锦衣卫俨然要负很大的责任，他们的掌控太不力了。
而郑公公，包括锦衣卫，又是她的人。
“皇儿可有什么好办法？”
周皇后语气稍稍松动，不仅态度柔和了，对朱慈烺的称呼也换了。
朱慈烺心中一阵激动，他已经取得了一些他母后的信任，不过还是不敢表露太多，恭敬道：“母后，儿臣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内阁今天也算有了方略，还是先稳固局势吧……”
朱慈烺仔细的把内阁的方略对周皇后叙述一遍，看周皇后听明白、点头了，这才又道：“母后，朝廷这边只是一路，咱们还是要多做一手准备。儿臣的意思是，咱们还是要利用起锦衣卫来。争取能搜寻到城中流言的源泉。若是无碍更好，可若是有碍，咱们必须要多做一手准备那！”
“这个……”
周皇后抿着红唇陷入了思虑。
第733章 锦衣卫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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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亲儿子，又至此关键时节，周皇后最终还是给了朱慈烺一个锦衣卫副指挥使，让朱慈烺亲自去盯这件事。
不过朱慈烺离去后，周皇后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这个口子，明显开的有些不是太对味，更不是好兆头。
纵然是亲儿子，其中很多东西，也很难表述。
大明至此时虽是从未发生过‘弑母’这种事，但真要动点什么手脚，还是不难的。
特别是以后形势稳定了，朱慈烺想找依仗，还是非常好找的，内阁便是他天然的同盟。
“呼。”
想了好一会儿，周皇后长舒了一口气，还是决定相信她的儿子，毕竟，她所做的这一切，也都是为了他，为了他的皇位。
正要去看看小囡囡，这时，有个紫袍太监快步奔过来，急急道：“太后，海城紧急军情，是海城侯爷的亲兵统领王喜王将军亲自送过来……”
“嗯？”
周皇后一个机灵：“快，快把人请进来！”
“是。”
不多时，风尘仆仆的王喜快步进门来，恭敬行礼：“卑职王喜，见过太后，太后凤体金安。”
王喜来的路上明显不顺利，身上还有诸多明显是刚干涸不久的血迹，而且还有几处被包扎过的伤口，哪怕隐藏在衣服下，还是能看出端倪来。
“王将军免礼，现在海城的情况怎么样了？”
周皇后忙让旁边的小太监把王喜扶起来，给他赐了座，急急询问。
王喜当即把海城的情况叙述一遍，又取出徐长青的亲笔信，双手恭敬举过头顶：“太后，这是侯爷的亲笔信。”
宫女忙将信取过来，小心检查后恭敬递给周皇后。
周皇后打开来仔细查看，不多时，柳眉便是紧紧蹙起来。
她已经料到形势很危急，却是没想到，形势竟然会这么危急，便是徐长青都慎之又慎，接连嘱咐她数遍。
信中，徐长青不仅嘱咐她要注意南京的防御，特别是沿江的防御，还特意嘱咐她，要留意南京勋贵的状态，以及城中清军的细作，包括有可能会被清军收买的军方势力。
而在这其中，尤以南京勋贵的下面，被徐长青圈了红线，这显然是重中之重！
这可不是徐长青公报私仇，刻意怼着南京勋贵过不去，而是面对猪队友的必须应对！
甚至，这些猪队友只会比徐长青想的更甚，更恶劣。
对南京勋贵而言，此时的形势，或许只是徐长青的局，就是要搞他们，加之南京城高墙厚，守军多半又是他们的人，就算鞑子来了又如何？难道飞进城里来吗？
须知，这世上有无数人就是不见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的。
南方这帮人可没什么面对鞑子的经验，常年养尊处优，恐怕一个个都幻想自己是先祖在世呢。
对徐长青周皇后俨然是很信任的。
她的政治智慧、眼界，比之之前在京师时早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她很明白，没有徐长青，根本不可能有此时大明的局面。
纵然徐长青是头老虎，却是她们这边的老虎，而南京勋贵，却是坐地饿狼，能要了她们母子命的。
毕竟朱慈烺的宝座可还没真正稳固，‘换新天’并非是不可能。
又与王喜聊了一些细节，基本上把事情摸的通透了，周皇后这才让人安排王喜先下去休息，直接让人招来了郑迎春，赶紧把徐长青的布置执行下去。
……
有了周皇后和朱慈烺亲自坐镇，锦衣卫两股力量双管齐下，很快便是在
南京城掀起了风潮，逐渐将城中的舆论扼下去不少。
虽说自崇祯中后期开始，因为朝廷没钱，崇祯皇帝对锦衣卫也不是太重视，锦衣卫一度弱势，透明人一般，但三百年的威压，就犹如悬在大明所有人头上的达莫利斯之剑，可没人敢跟锦衣卫的大爷们过不去。
锦衣卫的诏狱，那就是地狱的代名词。
随着调查的深入，矛头很快便指向了侯方域！
主要是这位候公子太跳脱了，多人证实，‘徐长青穷兵黩武’这句话，正是自他口中第一次在藩楼里说出来。
晚间快子时的时候，消息传回皇城，周皇后很快便与朱慈烺达成一致，令锦衣卫拿人！
很快，幽静的侯府便是被一群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包围，数百号人直接闯了进去。
但此时侯方域早已经通过‘特殊渠道’，知晓了苗头，乃至是锦衣卫的具体动作，大义凛然的对候旬道：“父亲，您放心，身正不怕影子斜，我这便去锦衣卫的诏狱里走一遭！”
候旬此时已经泣不成声：“诸位爷，诸位爷，刑不上士大夫啊。看在老臣的这点薄面上，还请诸位爷留情，留情那……”
“带走！”
南京的这帮锦衣卫虽是初立，却是以这边的老锦衣卫为班底构架，正事或许还不行，威风却是十足。
根本不理会候旬的哀求，直接把侯方域带走。
侯方域本来还很紧张，腿都有些哆嗦了，纵然锦衣卫此时的诏狱远非当年京师的，却究竟是凶名在外，他是真害怕锦衣卫对他用刑。
一旦用了刑，天知道，他这点小身板，怎么可能扛得住？
“候公子，这边请！”
正当侯方域忐忑不安、恍如上奈何桥一般的时候，忽然碰到一个熟悉的脸孔，正是今天中午给他银票的那位‘普通人’！
这位普通人，竟然是个千总，而且明显是个实职千总！
这让侯方域一下子有了主心骨，赶忙又强撑了大义凛然，乃至唱起了歌壮势。
……
侯方域被抓没多久，消息便是传回到魏国公府。
魏国公徐弘基这几天精神头也不好，没怎么睡觉，全靠一口大烟和女人吊着，本就干枯的身形，更为干枯瘦弱，真的不用化妆就可以演木乃伊了，几如行将木就。
过来汇报消息的正是单胖子。
他仔细把事情对徐弘基详细汇报一遍，有些惊恐的道：“公爷，听闻，是太后收到了徐长青的亲笔信，这才令锦衣卫动的手。若是侯方域这边撑不住，把咱们供出来……”
“废物！”
“你们有没有留给侯方域证据？”
徐弘基究竟是大佬，哪怕身体不太行了，气势依然十足，一双鱼泡老眼中满是狠厉，狰狞的质问。
“这个，倒是没有直接证据。小的只是跟侯方域口头交流了几句。不过公爷，徐长青一直对咱们有大戒心，恐到时就算没证据，咱们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啊……”
单胖子艰难道。
他是徐弘基的心腹，知晓的事情太多了，太多脏活、骚腥活，基本上也都是他亲手处置，虽是惧怕徐弘基，倒也敢说话。
“慌个甚！”
“天塌了吗？天塌了有爷我来顶着！”
徐弘基满不在乎的冷笑，“你先盯着此事，不要贸然，以明早辰时中为限，若是侯方域明早辰时前便被放出来，事情就这样，若是没被放出来，就让那些士子们去闹！”
“这……”
单胖子愣了一下：“侯爷，这，这毕竟一夜时间啊，这一夜……”
“少废话！就这么办！”
“是……”
……
新设的锦衣卫诏狱在皇城北部的富贵山附近。
一路被马车押送到这边，侯方域已经理顺了思路，可真正进到了幽深森冷的地牢里，侯方域还是一个哆嗦。
即便此时锦衣卫还没怎么发挥，可地牢里还是关了不少人，一看到有人进来，顿时便是一阵凄惨的哀呼求救声。
这让侯方域的感觉顿时更不好了，这他娘的，这哪是人呆的地方啊……
好在那个姓杜的千总一路陪同，给了侯方域不少底气。
一路来到内牢，眼见着就要上刑具架，饶是有着杜千总的保护，侯方域还是腿软了，几乎要尿出来，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这时才明白，英雄，哪是那么好当的？
就算有这姓杜的护着，恐怕今晚不死也得脱层皮啊。
平淡无奇的杜千总一看侯方域这个模样，心里不由止不住的啐骂。
还以为侯方域是个真汉子呢，谁想到，这他娘的就是个废物，娘们儿都不如！
可此时主子已经选了他，他也没办法更改，只能抽了个空隙低低对他道：“候公子莫慌，我会尽力不让他们对你动刑，你也要露出威势来，别自己弱了气场。”
侯方域下意识点头，可此时又哪还有什么气场？
“哐当哐当！”
随着犹如牲畜一般被固定在刑具架上，浑身都没了着力点，恍如要被车裂一般，侯方域真是忍不住就要尿了，拼命的咬着牙，将面子上保持住。
这时，外面一路喧哗迅速传过来，锦衣卫的几个大佬到了。
为首的赫然是原锦衣卫大老板骆养性的兄弟骆修身。
骆修身本来是跟着骆养性在京城混的，南京这边抵定后，徐长青通过特殊渠道，把他弄到了这边，让他重新执掌南京的锦衣卫。
这里面俨然也有不少纷杂。
从骆家兄弟的老子骆思恭开始，他们父子已经执掌锦衣卫快五十年，这种影响力是惊人的。
南京这边毕竟百废待兴，没有人比骆修身更合适了。
不仅方便徐长青的掌控，对‘身在曹营’的骆养性也是一个筹码与寄托。
“参见指挥使大人！”
随着骆修身过来，众人纷纷跪地行礼。
骆修身此时却来不及顾及排场，摆手示意众人起身，直勾勾的锁定了侯方域：“这位便是候公子吧？”
此时对骆修身同样重要，很大程度上，这也是锦衣卫重组起来的第一大案，由不得他不谨慎，更况乎侯方域的身份不同凡响，稍有不慎，极有可能出现大变故，这是骆修身不能容忍的。
一见是骆修身，侯方域心里不由得便踏实了不少，因为以前在京师的时候，他便与骆修身认识，而且交情还不算太差。
骆修身此时虽是有板有眼的，可眼神却并没有太多煞意，俨然，他似乎并不认为自己是罪魁祸首。
侯方域忙道：“正是在下。敢问指挥使大人，不知是何故，把学生带到这里来？”
骆修身眉头微皱，但很快便释然开来，“候公子，你是读书人，那也该是明白人。我锦衣卫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说你也该明白！你老实交代，还能免受皮肉之苦，否则，就别怪本座心狠手黑了！”
“哈哈，哈哈哈哈……”
侯方域却重新找回了气场，放肆的哈哈大笑：“指挥使大人，学生不明白您的意思呢？难道，就因为学生公开说了几句实话，就要被你们如此虐待吗？难道，学生说的有半句假话吗？若是有半句假话，纵然我侯方域今夜便殒命于此，我也没有丝毫怨言！可我说的若是实话，那，天理何在？公道何在？！总不能因为找不到真正的主谋，便拿我这穷书生做替罪羊吧？！”
第734章 小白脸？
侯方域越说越激动，也越来越放肆，早把他跟鞑子有苟且的龌龊抛到了九霄云外，恍如自己是顶天立地的斗士，要把这几年心中的不愉，特别是徐长青对他的‘迫害’，一次性发泄出来。
杜千户都有点傻眼了，一时甚至有点手足无措般。
谁曾想，刚才还蔫儿吧唧、都快软脚虾了的侯方域，此时居然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果然是豪门贵公子啊。
或许有些娇生惯养的小毛病，但关键时候还是等顶上去的。
杜千户不由得便对侯方域产生了一些信赖感，不动声色的看向了骆修身。
骆修身看着额头上、脖颈间青筋都是一片鼓胀的侯方域，俊秀的脸孔上并没有几分变化，心里越发证实了他的判断。
侯方域应该不是主谋！
别看他面上看似对侯方域颇为友善，实则他根本就看不起侯方域这种公子哥。
之所以刚才刻意暗示侯方域放松，就是为了把侯方域的这股气给激发出来，别到时候真控制不住，必须得对侯方域动刑。
这毕竟是锦衣卫此时的第一大案，也是他骆修身安身立命的本钱，侯方域的身份太敏感了，而此时恐怕全南京的人都在盯着他，稍有不慎，把他伤着了乃至是弄死了，这种后果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时别说是他骆修身了，恐怕弘光皇爷和太后都承担不起。
又严词逼问了侯方域一会儿，侯方域这时已经完全放飞自我、把自己感动的一塌糊涂，完全化成了要斗倒徐长青的斗士，乃至已经不是骆修身问他问题，而是他来反问骆修身。
见火候差不多了，骆修身冷声道：“先把他押下去，严加看管，任何人不靠近！”
“是！”
把疯魔了般放肆大笑的侯方域带走，骆修身扫视身边几人，在杜千户身上稍稍停了片刻又迅速掠过，有些疲惫的道：“除了侯方域这边，其他地方有收获吗？”
杜千户被骆修身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还以为骆修身发现了什么，几乎忍不住就要动手、先下手为强了，好在骆修身掠过去，他忙整了整心神道：“爷，属下这边暂时还没有其他发现，此时诸多矛头都是指向侯方域这边，恐这是侯方域的无心之言。”
调拨给朱慈烺的王副指挥使也忙道：“爷，属下这边暂时也没有什么发现。咱们锦衣卫刚刚初立，经费不足，底下人手也不足，密探还没有展开，比当年时肯定要慢些。不过属下已经盯上了十几个传消息最活跃的人，随时都可以收网了。”
其他几个千总也忙恭敬汇报，基本都大差不离，没有确凿消息。
骆修身缓缓点了点头：“既然没有确凿消息，那便不忙动手。但是都要给本座盯紧了！特别是那些喜好传谣之人，宁可错杀，勿可放过！”
说到最后，骆修身杀气沸腾，年轻的俊秀脸孔上满是不可挑衅的威严，比之当年子丹哥在《新龙门客栈》中饰演的那位大太监都要更威猛。
“是！”
众人纷纷恭敬行礼，不敢有半分怠慢，很快便是迅速离去。
偌大的地牢刑讯室内，不多时便只剩下骆修身一人。
骆修身漫不经心般闭上了眼睛，手指无意识的在空气中轻弹，恍如空中有一架无形的弦琴。
锦衣卫是‘大老板’制，下级要对上级绝对的服从，层层往上，骆修身此时的权利，比之当年他爹骆思恭、他哥哥骆养性都要更甚许多。
而他看着似是年轻，长
的又俊秀，跟士子中的小白脸也差不多，人畜无害般，但家庭的关系，他十几岁便在锦衣卫中挂职，对锦衣卫的诸多套路、流程，非常娴熟。
此时锦衣卫的成分的确鱼龙混杂，五花八门，但骆修身却有着一个强大的底牌，乃至这种强大简直无法表述，他根本不用费什么力气便是可以轻而易举的将整个锦衣卫都掌控在手中。
在这边下了有半个时辰的神，门外忽然幽幽走进来一个身影，“爷，已经可以确认了，杜国梁今日中午时，在大中桥的衢州酒楼与侯方域见过面。在杜国梁之前，魏国公府的单胖子也与侯方域有过交流。根据属下的人刚刚审讯侯方域的小厮得到的确切消息，侯方域从衢州酒楼回到侯府后，兜里平白多了五千两银票！”
骆修身缓缓点了点头，心中却也止不住的心惊。
锦衣卫为什么让人害怕？
不就是因为这吗！
乃至你今晚去哪个院子、跟哪个小妾睡觉、都做了什么，只要大老板想知道，必定能在第一时间传回到大老板的耳朵里。
南京这边恢复稳定不过短短一年多的时间，这帮人却是能做到如此……便是太祖爷、成祖爷时锦衣卫的鼎盛时期，也就这般了吧？
“强爷，辛苦了。强爷下一步有什么安排？”
骆修身轻轻舒缓了一下手脚，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雪茄盒，笑着递给这位强爷一颗，自己也叼在嘴边一颗，取出小剪子，准备修剪。
强爷一身黑衣，整个人也一直下意识处在背光处的黑暗里，他接过雪茄却并没有抽，而是迅速放在了兜里，恭敬拱手道：“爷，属下不敢干扰爷的决断。”
这话一出，不仅让骆修身一直悬着的心放松下来不少，更是舒服了不少。
徐长青，并不是只把他当傀儡！
不过点燃雪茄深深吸了一口后，骆修身还是拿出来白天时徐长青传递给他的指示看了看，只有四个字，‘见机行事’！
仔细看了几遍徐长青的亲笔，骆修身小心把这密信收好，深深的吸了一口雪茄，将自己沉浸在云山雾绕里，看向沉稳而又谦卑的强爷道：“强爷，我的意思是，不要贸然打草惊蛇，争取放长线钓大鱼，在明天晚上前，把事情都处理周正，如何？”
强爷几乎不加思虑，恭敬单膝跪地：“是！卑职遵命！”
说完，便如鬼魅般迅速消失在黑暗里。
看着强爷离去，骆修身再次狠狠的吸了一口雪茄，烟头顿时犹如一只血红色的眼睛，在这阴暗的地牢刑讯室内刺眼夺目。
长长吐出一口烟雾，骆修身不由紧紧握住了拳头。
到此时，他已经真切的感受到了徐长青的诚意，非但不是把他当做傀儡，而是真正把他当做人才在培养！
此时机会已经这么好了，如果不好好把握住，那，他骆修身这辈子也就别再混了！
“侯爷，等着瞧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再次狠狠吸了一口烟雾，骆修身狠狠把雪茄丢在地上踩灭，大步出门去。
……
锦衣卫究竟没有当夜便将侯方域放出来。
这使得一大早富贵山下的锦衣卫驻地外便是聚集了不少的年轻士子。
他们多是中原藉的，操着带有很明显中原口音的官话，大肆的吵闹着让锦衣卫放人。
此时中原虽是失守，但归德、开封、以及周边一些区域，还有不少地方掌控在大明手中，这些区域内的诸多豪强们，老子还在当
地坚持，儿子女儿们却是都送来了南京，一方面是躲避战乱，另一方面也是在新朝押注。
候旬父子的老家便在归德府。
后世赫赫有名的‘侯府南园’，便是候旬退仕后所建，此时候旬也是归德地区、包括整个中原在朝廷混的最好的大佬，
天地君亲师。
形势还没有明朗之前，侯家父子的面子还是很大的。
很快，在这百多号中原藉士子周围，又陆续汇聚了不少其他各地的士子，他们有人迅速加入了中原士子中一起叫嚷，还有人则是小心的在外围观望，声势逐渐越来越大。
骆修身一夜未睡，精神头却是极好，负手站在驻地中高高的瞭望塔上，静静的看着外面躁动的士子们，并没有半分波动。
“噔噔噔。”
不多时，有亲随快步爬上了瞭望塔，恭敬的低低道：“爷，已经查明了，第一批人是候旬指引，后面加入的，是魏国公府的人在做手脚。”
“嗯。继续盯着！”
“是！”
……
“快放了候公子……”
“刑不上士大夫，骆指挥使，我大明新朝初立，朗朗乾坤，你难道要逆天而为，新兴大狱吗！”
“锦衣卫若是中午前不放人，咱们便去皇城，求天子为咱们主持公道……”
“没错，去皇城……”
或许是刚才亲随的汇报，让下面这些士子注意到了骆修身的位置，许多人都开始朝着这边指指点点，情绪越发的激动。
骆修身依然没有表情，不曾有半分波动。
他的权利，看似是皇城给的，实则，却是另外一个模样，就算闹到皇城，他也不怕，而且皇城也不能阻止他的计划！
这次，他会向天下人证明，谁把他骆养性当小白脸，那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看骆养性不闻不问，乃至挑衅般站在瞭望台上一动不动，随着有心人的指引，士子们的情绪更加激动，几乎快要硬闯了。
在国朝的历史中，硬刚皇权的文官士子不少，但硬刚锦衣卫的人却是寥寥无几。
究其原因，硬刚皇权不仅可留名，还可以获得切实利益，毕竟，但凡是明君，谁又肯轻易杀文臣？
锦衣卫却是皇权的鹰犬！
这帮人可不会管三七二十一的，他们跟文臣是天生对立，国朝这二百多年来，无数的文官，都是倒在了他们的歹毒手段下。
此时，侯方域明显是个导.火索，这已经不是侯方域本身了，而是整个文官士子集团，对锦衣卫的抗衡！
若是此时不把锦衣卫的嚣张气焰压下去，那，过往的悲惨就要重演了。
“这乳臭未干的小白脸儿，倒还真有几分定力。老杜，现在情况怎么样了？他这是想做什么？”
这时，对面河岸街上一家酒馆的二楼，一个正在收拾桌子、三十出头的店小二，低低问旁边正喝着茶的杜国梁。
杜国梁扫视四周，见没人注意到他们，忙低低道：“主子，骆修身昨晚抓了数百号人，都是传消息的种子，其中有咱们十几号人，恐现在已经开始审了。奴才虽已经将咱们的人刻意往后排了，但咱们的动作必须得快点了。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把事情理干净，恐，马上就要轮到咱们的人……”
“小白脸倒是挺精明的！”
店小二眉头微皱，片刻，低低道：“莫慌。坚持到午时中便可。午时中，上面的消息应该就过来了！”
第735章 紧锣密鼓！
恢复三更啦，有月票的兄弟给船来几张吧，果体跪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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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
“啊……”
就在士子们越闹越凶的同时，锦衣卫的地牢内，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
数百号从各处抓获的嘴碎之人，就像是一只只上了架的肥羊，排成一排一排，十几个光着膀子、一看便彪悍的不成模样的大汉，都是手持着大铁鞭，噼里啪啦的就一通大鞭子抽过去。
富贵山这处锦衣卫驻地，历史极为悠久。
当年太祖时，蓝玉的家眷便曾在此被关押，专办大案所用，地下工事比地上建筑还要庞大许多。
而这些锦衣卫大汉用的鞭子，可绝不是普通的鞭子，都是用铁、麻绳、油绳、倒钩等诸多东西纵汇而成。
这一鞭子下去，鞭子上的倒钩顷刻便能挂掉人一大片皮肉，身体稍弱点的人，一鞭子过去就得残，两鞭子过去就要出人命了。
侯方域这种身份敏感的贵公子，骆修身也得慎重，不好动刑，可对这些没什么依靠，完全就是嘴碎嘴贱的老百姓，那便是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了。
“都给老子听好了！”
“爷我已经得到了确切情报，鞑子的细作就在你们当中，你们谁也跑不了！若是想活命的，就赶紧把都知道的东西都交代出来！只要指证一人，消息确凿，便可免死，而且还有十两银子的赏赐……”
恐怖的鞭子声和惨叫声中，骆修身书童出身的心腹副千总崔鹤，就犹如他的名字，恍如一只发现了虫子的大鹤，阴冷的扫视场内每一个人。
此时许多人都是被抽的昏死过去，却是很快便被周围的狱卒用冷水泼醒，这地牢又有强大的聚音效果，崔鹤的话，犹如阎王爷的召唤，字字都是清晰的传到了这些人的耳中。
“爷，小的说，小的知道的都说啊，别打了，千万别再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啊……”
“爷，是鸡笼山的刘二跟小的说的这事儿，都怪小的叫猪油蒙了心啊，刘二，你个杀千刀的哇……”
“爷，是金川门后街的张寡妇……”
崔鹤这套路显然非常管用，地牢内迅速便炸开了锅，众人都开始狗咬狗，想把自己摘出来。
崔鹤的嘴角边不由露出阴翳冷笑：“肃静！吵吵什么，当这是菜市口吗！现在，从东面开始，一个一个来！若是让爷我发现你们有人说假话，呵呵！”
“爷，不敢，小的绝对不敢说假话啊……”
“错了，爷，小的真的知错了，怎敢再说假话啊……”
人群一阵惊悚的骚动，早已经变成了惊弓之鸟。
“肃静！现在便开始！”
崔鹤冷厉扫视全场，数十个飞鱼服、绣春刀的大汉迅速跟进过来，全方位铺展开审讯。
崔鹤其实很明白，这里面，冤枉的人绝对要占大多数，特别是那些娘们儿，谁又放着好生的日子不过，有胆子去跟鞑子勾结？
不过这些娘们儿或许罪不至死，却也绝非是没罪，不让她们受些皮肉之苦，她们这上下两张嘴，还不定会继续怎么编排。
必须得杀一儆百，刹住这股歪风邪气，以儆效尤！
随着众人的狗咬狗，不多时，范畴便是缩小了一大半，圈出来一帮重点嫌疑人。
……
这边，杜国梁也跟‘店小二’汇报完，从侧门快步进入了锦衣卫大营。
但他刚刚进来，瞭望塔上的骆修身便是早已经锁定他
，直接让人把他招过来。
“爷。”
杜国梁着急去地牢查看情况，面上却不敢表露，忙恭敬对骆修身行礼。
“呵呵，老杜，一夜没睡吧，来，抽袋烟。昨夜情况如何？有没有新发现？”
骆修身笑眯眯递给杜国梁一颗雪茄，自己也取出一颗来。
杜国梁心中只想骂娘，面上却只能陪着笑道：“爷，暂时还没有其他，但那些碎嘴子都已经收网了，想来很快就能有好消息出来。”
“呵呵，辛苦了老杜，待这大案子弄完了，咱爷们要好好喝一杯才行。不过，眼前这些书呆子，让人头疼那。”
“这个……”
杜国梁忙赔笑道：“爷，无妨，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让他们闹便是。只要不闹到皇城，咱们便由着他们折腾。”
骆修身笑着点头，“就怕他们闹到皇城啊。这样，老杜，你是南京的老人，你现在便替本座到皇城跑一趟，把事情跟皇爷说清楚，免得一会儿事情闹大了，咱们不好抽身。”
“……”
杜国梁一时像是吃了翔一般恶心，后心冷汗都开始渗出来，这小白脸是什么意思？
仔细看骆修身的脸色，发现并不像是有异样，杜国梁不由稍稍放松，忙笑着恭敬道：“爷您客气了，卑职马上去办。”
说着，便是匆匆下了瞭望台。
现在已经辰时中出头了，他现在赶去皇城面圣，就算不顺利也就一个多时辰的事儿，到那时，已经快午时了，想来主子那边也有结果了。
特别是地牢那边他已经安排妥当，回来应该也赶的上，一切都不算晚。
看着杜国梁快步离去，骆修身却是冷笑，摆手招过一个心腹亲随，低低道：“通知宫里，拖他半个时辰！”
“是！”
……
杜国梁这种身份，寻常是没有资格直接面圣的，但此时是特殊时期，得到这个面圣的机会杜国梁也有些兴奋，活了这一辈子，还从没当面见过皇爷呢。
若是有机会，倒也得好好表现一下，若是鞑子这边的事不成，也算有个后路。
说实话。
如果是能有选择，他这种老南京，怎可能会为鞑子效力？
但人生就是这样，人算不如天算。
被人拿了把柄，一步一步陷入泥沼，根本就由不得他了。
一路很顺利的来到皇城，被几个小太监引入其中，一路又来到养心殿，小太监们俨然也不敢轻易得罪他这锦衣卫的‘活阎王’，陪着笑道：“杜爷，您先在这喝口茶稍等片刻，奴婢马上去为您禀报。”
“有老公公了。”
杜国梁也是明白人，不动声色间便是将一袋碎银子，约莫着得七八两，塞到了小太监手中。
小太监盈盈一笑，会意的快步离去。
然而！
这一去竟然是一刻钟多。
本来很沉静的杜国梁逐渐坐不住了，额头上冷汗都开始渗出来，这他娘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正当坐不住的时候，小太监终于回来了，却是略有惶恐的道：“杜爷，您还得稍待片刻，皇爷今天龙体略有不适，不过皇爷已经点了名要见您，您且稍待一会儿。”
“这……”
杜国梁还能说什么？只能是耐着性子继续等。
……
就在杜国梁被‘闷在’皇城的这段时间，锦衣卫地牢离已经有了结果，最后筛选出的那三十几人已经招了五个，消息
确凿，其中有两人的矛头都是指向了杜国梁，剩下三个的上线也都被理出来。
这时，已经快要临近午时，士子们越来越凶，已经有激动的人开始往锦衣卫大营内丢石头了。
瞭望塔上，骆修身微微一笑：“放人吧！”
“是！”
很快，在锦衣卫大牢内好吃好喝了近一天的侯方域，终于被放出来。
“候公子，是候公子！”
“哈哈，候公子没事，咱们赢了啊！”
“哈哈，赢了赢了啊……”
一众士子们顿时炸了锅，根本没想到胜利来的这么突然，一个个兴奋的几如要爆炸了。
锦衣卫究竟不敢跟他们真玩命，他们成功维护了圣人门生的尊严！
然而在这兴奋中，有几个人却有些懵逼。
怎么回事？
怎么说放人就放人了？难道不用侯方域交差了吗？
“感谢诸位同僚，感谢诸位同僚啊！若是没有诸位同僚，侯某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侯方域此时俨然没想太多，满面红光的连连对周围人拱手作揖，此次在锦衣卫大牢内的经历，无疑会为他加持一层‘金身’。
接下来，他要达成他的目标，俨然又进了一步。
此时对面酒楼里的店小二，眉头却是也止不住的紧紧皱起来，这事情怎么就有点，有点‘妖’呢？
但他并不是南京城的‘总代理’，他上面还有上线，此时上线没发话，他就算再不妥帖也得忍着。
清军对大明的攻略已经几十年之巨，包括情报体系方面，早已经非常纯熟，路子众多。
南京这边经营的时间虽是还尚短，力度却不弱，尤其是最近，各方面的支持都是大大增加，这店小二即便有点小慌，却并没乱。
果然。
等了没多久，诸多士子们的庆祝还没有结束，他终于等来了上线的最新消息！
要求他即刻在这边制造混乱，把事情闹大，吸引人的注意力，今晚，便是大计划动手之时！
店小二顿时控制不住的兴奋，眼睛都些发红了。
与杜国梁他们这些后来被各种方式收买的二五仔不同，他已经是第二代包衣，妥妥的铁庄稼，早在朱慈烺还没有登基之前便是来到了南京！
这大计划具体是什么他虽也不是太清楚，却隐隐知道一些，大清国已经收买了好几个南京城的守将，军中更是有不少中坚！
其他的这还用问吗？
或许，明天一大早，他就不需要再这么遮遮掩掩做这些苦力活了，而是真正享受主子的荣耀！
片刻，他忙招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计，低低耳语一番。
……
“爷，东来酒楼有动作了，似乎要针对这些士子，咱们要不要收网？”
几乎小伙计刚有动作的同时，骆修身也得到了心腹的禀报，俨然已经将店小二的行踪了若指掌！
“针对士子…？”
骆修身不由陷入了思虑，后心中也开始渗出冷汗。
局势此时已经铺展开来，大清国的人俨然是要真正搞事了，这也意味着，他们坐不住了！
如果此时收网，的确能有不少收获，可若想逮住真正的大鱼，那就不可能了。
只纠结了十几秒钟，骆修身便是果决的下了决断：“不着急这一时！继续盯着他们！另，速令人去护住侯方域，莫让他被伤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