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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慢走     修妖狂途txt下载     修妖狂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死皮赖脸

    殷童正在山洞中修炼养伤,她与丹田内的天魂珠相互配合,将那些人族的元气企图为自己所用。

    天魂珠将那些元气都收入囊中,于是愈发神采奕奕,焕发光泽,更是在殷童的丹田处兴奋地跳来跳去。

    天魂珠倒是十分高兴,但殷童却收了功力,显得有些闷闷不乐。

    天魂珠与殷童早已融为一体,在与殷童经历这么多之后,早已经能感受到殷童的每一份心绪,每一分喜怒哀乐,它更是因为有了殷童法力的不断滋养而愈发具有灵性。

    如今与殷童心灵感应已经愈发顺利,而且次数也越来越多了。

    天魂珠在殷童体内抖了抖,问道:“主人,您有什么心事吗?不妨说与我听听?”

    殷童摇了摇头,说道:“天魂珠,为什么我吸取了那些人族的元气,我的第八条尾巴却还是迟迟不长出来呢?那样的话,我要那些元气有什么用?”

    天魂珠顿了顿,说道:“主人,那些元气只能让你快些恢复,但并不能使你断尾重生,传闻九尾狐族的血脉,每长出一条尾巴,一定都要有一定的契机才行,或者是吸收了强大的法力,才能重新长回来,那些凡夫俗子的元气又怎能令您高贵的尾巴再度生长呢?”

    殷童咬了咬牙,“那还不如不要!我的伤势只要我在山洞中休养生息,过不了多久就会复原的,这些元气对我来说根本就是废物啊!”

    “主人,当时这些歹徒心术不正,您既然迫不得已杀了他们,那这些元气不用白不用的。”

    殷童愤愤难平,看了一眼身后,只见身后那几具男性的肉身还被她存放在那里,殷童在这里已经养了好几天,这山洞早已经充满了她九尾狐族后裔的灵气,那些肉身被安置在那里,更是因为这个原因,连一点毁坏都没有,他们看上去一个一个的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殷童这几天忙着休养生息,也无暇去处理这些。

    忽然,殷童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在越来越靠近这个山洞,她顿时警惕起来。

    天魂珠提醒着她:“不好了主人,我们杀了那几个心存歹意的人后,不是还不小心放跑了一个吗,会不会是那个漏网之鱼下了山,将您藏身于此的消息说了出来,现在带着帮手来了?!”

    “若真如此,那也没什么好怕的,我不过是想在这里疗伤,根本没有想要打扰谁的生活,但他们却一个一个都想要不分青红皂白来伤害我!我是妖,不是大发善心的冤大头,既然不想我好过,那他们就都该死!”

    殷童愤恨地变化出真身,虽仍旧是那一副妖媚摄魂的狐媚之相,但她眼中的怒意和恨意却好似要把人吞噬一般,显得她可怕至极。

    殷童对天魂珠说道:“不怕,天魂珠,我们出去会会他们,纵然我伤势还未痊愈,但区区几个人族,也别想在我面前造次。”

    “好的主人!”天魂珠闪烁着自身绚丽的光芒,“我定会释放自己的能量,助您一臂之力的!”

    殷童感觉自己好像要发疯一般,她已被自身的妖性弄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了,现在的她,内心被满满的愤恨,怨气和委屈所麻痹着。

    殷童跑出山洞,她寻着气息找寻到了打扰自己休息的人。

    她一现身,身后七条硕大的尾巴摇曳着,卷着狂风,四周的花草树木都被狂风呼啸得掉落了一地,一时间,漫天飞叶飞花,浪漫绚丽,她现身于这漫天华丽之中,一身白衣,妖媚貌美,是那般摄魂勾魄。

    殷童一回头,便立刻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她龇牙咧嘴,尽显妖相,企图将侵入领地的人都吓退。

    “童儿?”

    殷童耳边听到了这句呼唤,她双眸微瞪,呆呆地将那曝露在嘴唇外的尖锐虎牙收了回去。

    “师……师傅?”她下意识喊了出来。

    “童儿,真的是你!”顾君酌满心欢喜,将满天的花瓣打落,定睛一看,果然是许久不见的殷童,他高兴地走过去,但却又忽然想起什么,于是又硬生生收住了脚步。

    他脸色有些沉重,“童儿,难道风荒国近日以来传得沸沸扬扬的狐妖伤人事件,真的是你所为?”

    殷童被他这么一质问,这才反应了过来,她收起自己下意识的反应,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顾君酌见她沉默,心急着:“你说话!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是又如何?”殷童冷冷开口。

    顾君酌一颗心似落入大海,有些窒息。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人?!我从未教过你可以如此!”顾君酌痛心疾首。

    殷童不禁冷笑一声,斜眼看他。

    “我以前认了师傅,所以身为徒弟,自然对敬重爱重的师傅百依百顺,现在今时不同往日了,我早已无依无靠,无家可归,还要我守着那些人族才要遵守的人伦道义做什么?我是妖,是狐妖,谁敢欺负我冒犯我,我当然是照杀不误!”

    顾君酌只觉得她的话很有攻击力,击得他不免倒退两步。

    “你倒说说,那些无辜的人哪里冒犯了你?”

    殷童嗤笑道:“无辜?他们无辜?顾君酌,你现在可真是越来越不会用脑子办事了?你来之前,可有认真去盘查一番?那几个人,趁我伤势未愈,见我虚弱无比,居然心存歹意,企图将我……将我……将我……”

    殷童话说到一半,竟是羞于开口,只觉得屈辱无比。

    顾君酌心急如焚,“他们想将你如何,你倒是说啊!”

    “他们想欺负我!想将我沾污!顾君酌,一群歹徒和一个女子,还能如何,你还要再问吗?若非我是狐妖,若非我还尚有自保能力,倘若我现在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现在估计应该换我被弃尸荒野了吧!现在倒好,我成坏人了?”

    殷童说着说着,心中满是委屈,她眼圈有些发红。

    看得顾君酌心疼无比。

    原来她竟受了这么多委屈。

    “童儿……为师……”

    “你住口!你不要再这样叫我了,你别忘了,你已将我逐出师门,从今往后我与你没有任何瓜葛,也不想再与你苦苦纠缠了,你走吧,我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过,你不要来打扰我了。”

    殷童决绝无比,顾君酌咬了咬牙,“那你以后难道还要继续杀人吗?然后一辈子躲在深山老林里不成?”

    “这不关你的事。”殷童转过身去,不愿意面对他,“顾君酌,我知道你有你的责任,所以我不会找你报仇,也不会出来为非作歹,祸害一方,我不会去破坏你所守护的这个大千世界,我就算要杀,也是只杀坏人不伤好人,你说过的,我是妖你是人,我们是对立面,所以我要如何你别来管,你要怎么我也不会去了解,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行吗?”

    她说罢,纵身飞去。

    顾君酌呆愣了一会儿,却是心有不甘,他苦苦追寻,放下整个国宗门不顾,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

    以前是他疏忽了她,令她受苦了,现在他决不能再错下去!

    顾君酌下定决心,施展法术飞至半空中,悄悄跟随着殷童而去。

    殷童回到山洞中,忽然感受到背后一阵微风吹过,她静心感知,却被吓了一跳。

    她急忙走出山洞外,却见顾君酌方才降临至此。

    她咬牙切齿,“你怎么还跟过来?你走啊!”

    “为师……我不走,我不可以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顾君酌难得这般死皮赖脸。

    殷童见着他的脸就没了脾气,偏偏就是拿这一个人没有办法。

    她舍不得骂也舍不得打,却让顾君酌利用了她这个软肋。

    “你,你,无赖。”殷童憋了好久也才憋出这么一句谩骂,“好,随便你好了,反正这里没吃没喝的,都是露珠五毒,你要跟着我就随便你好了,反正要不了多久你就熬不住了的。”

    顾君酌听到这里,摸了摸鼻子,“童儿,你可真是太小瞧我了。”

    “住嘴,不许再这么叫我!”殷童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山洞。

    顾君酌急忙跟了进去。

    走没几步,他见这山洞生存条件这样艰苦,阴冷无比,而外头大冬天的,他便忍不住气恼。

    “童儿,这里这样不好,你怎么熬得住?还是跟我回去吧。”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既昭告天下我的罪过,还叫我回去?你若不要脸面,我可还要,还有,这里虽阴冷,但却有许多灵气,我不是人类,你别拿那些来约束我。”

    殷童找了个地方盘腿坐下,不想再去理会顾君酌,她相信,只要她将他晾在一旁,他应该很快就会离去的。

    于是她索性闭目养神,顺便调运血气。

    顾君酌四处观察这个山洞,发现地方倒是挺大的。

    他越发往里走去,殷童却也没有察觉。

    相处这么多年,她总是习惯性对他放松警惕。

    顾君酌走到山洞最里面,却发现了好几具尸体!

    他心一惊,想必这些就是那些遇害的人族了。

    他想到这些人生前企图对殷童行不轨之事,便有些生气。

    “哼,畜生!”顾君酌愈发觉得他们死有余辜。

    他实在不敢相信,他呵护着长大的,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若是真的遭了这些人的毒手,他会如何。

    不,他一定会崩溃的。

    但是这些人虽可恶,顾君酌还是不想殷童手中沾过鲜血,她生性天真善良,此番更是颇有几分赌气,而且也确实是自己伤害了她,她才会一时克制不住出手的。

    如果可以,顾君酌还是不愿意她伤害人族,因为人命在天,他怕殷童日后会遭因果报应。

    于是他蹲下去探查那些尸体,希望有什么方法可以救活这些人。

    如果她要伤人,他便为她救人好了。

    让他来帮她赎罪!

    ……

第一百三十八章:归还元神

    顾君酌蹲下查看那几具尸体,见其肉身并未有何毁坏,他又伸手去探了每具尸体的眉心。

    过了一会儿,他面露喜色。

    “原来不过是没了元神,并未下死手,只需寻回元神,再配上治愈之术,即可救活。”

    发现了这个事实,顾君酌十分高兴。

    原来他的童儿并没有变坏,她在伤人之际到底是心慈手软,她伤了他们,这些人昏死了过去,她一时探不到他们的气息,这才以为自己杀了人,便索性取了他们的元神吧。

    妖族向来有些个古怪的法子,殷童方才受伤,那些元神应当是被她拿去疗伤了,却不知还拿不拿的回来。

    顾君酌抿了抿唇,起身走到殷童身边,见她仍在闭目养神,他轻声道:“童儿?”

    “何事?”她没有睁眼,冷冷开口。

    顾君酌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毕竟那些人到底是差点伤了她,她如今妖性未退,又还生着他的气,一时半会两人连沟通都做不到,又如何叫她还出元神?

    可此时耽误不得,拖得越久,那些人生还的可能性便越小。

    顾君酌沉默良久,殷童一向了解他,说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别妨碍我修养疗伤。”

    顾君酌顿了顿,还是开口:“童……殷童,那些人的元神,你拿去哪里了?”

    殷童这次睁眼了,还站了起来,她冷笑一声:“原来支支吾吾了半天,竟是为了这事?你明知他们有错,却还是为了救他们,我需要这些元神疗伤,你却不管不顾是吗?也是,是非对错,也赖不过我是妖他们是人,就算有错,也自当是我这个做妖怪的错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唉,总之,你可否先归还元神,或许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顾君酌显得有些急切。

    殷童冷眼一瞧,“怎么你也有求我的时候吗?我若不还,你自当如何?”

    顾君酌蹙眉,“真的不还?”

    “不还!”

    “好,那我只有赔上我的寿命,逆天行道,强行从阎王爷手里拉回他们的性命了。”

    殷童以为顾君酌会因为她的执意而恼羞成怒,说不定还会用武力行事,她早已做好准备了,没想到,他竟是起了这种荒唐的念头。

    眼见顾君酌已经走到那几具尸体身边,殷童心下一急,立刻冲到他身边去,拽住他说道:“不行!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为了这几个人,根本不值得,这些人明明是心术不正,死有余辜,你何必用你的寿命去赌?”

    顾君酌笑道:“当日,你于玄武殿上,为了离我而去,你也用你十年的寿命与你那天魂珠做了交易,怎么到了我这里就不行?”

    说罢,顾君酌强行拽开她的手。

    “我……”殷童一时语塞,但仍不罢休,“这不一样,我是妖,我有数不尽的寿命,十年于我而言不过过眼云烟,根本不值一提,可是你是人,十年!十年对你来说太重要了,不行,我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

    “说我们毫无瓜葛的是你,方才冷脸冷言的也是你,现在,你是以什么身份来管我如何挥霍这十年的呢,殷童?”

    不得不说,顾君酌辩驳的能力可谓是上乘,三言两语,便让殷童觉得手中失了力气,再拽不住他了。

    顾君酌又走了两步,他自己心中也急,也在盘算着,也在做赌博。

    他虽然在大陆上能力出色,地位高等,但他到底是人,如果真的能厉害到拿自己十年寿命去救几个‘死人’便好了,但他偏偏没有啊,若真可以,那他真要得道成仙了。

    方才那些话,不过是诓殷童的,他也是在赌,赌她心中还有没有他,那些元神,若真拿不回来,那便……但殷童,他必要与她和好!首先便是瞧清她的心意才行。

    忽而,顾君酌背后传来一声话。

    “好,好,好得很啊顾君酌,你太厉害了,不愧是把我养大的人,真知道如何拿捏住我,行,算我天生的蠢,就是受不住你这些手段,你既要元神,不管我的伤,那我便还了算了,反正对我也没什么太大的用处,这些元神也不能让我那断了的尾巴生回来了!”

    字字句句都带着哭腔,听得顾君酌一颗心揪作一团,疼极了。

    他转过身去,果然见殷童满面泪水,她闭上眼睛,微微张口,那几个元神便从她嘴里飘了出来,她闷哼一声,头上狐耳耷拉下来。

    元神浮在半空中,有些六神无主,殷童皱了皱眉,捂住背后,忽然失了这几个元神的滋养,她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她双目赤红,满目委屈望着顾君酌。

    “顾君酌,现在好了,你满意了?拿着这些元神去救人吧。”

    顾君酌抿了抿唇,伸手抓过那些元神,走到那些‘尸体’旁边,手一松,元神便轻飘飘入了各自主人的眉心处。

    殷童冷眼瞧着这一切,她体内的天魂珠震了震。

    “主人,你何必如此?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为了这个男人而付出什么了。”

    “天魂珠,你不懂,我没有办法的,只要他皱皱眉头,我就会不受控制,我这辈子,注定是要受制于他了,你知道吗,我怎舍得他难过?”

    殷童与天魂珠沟通着,想哭却偏偏只能憋着。

    顾君酌稳住他们的元神,手中白光乍现,温润和气的治愈之术缓缓输送于那些人全身。

    顾君酌脸上出了一层薄汗,他的内伤有些不稳,但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一直咬紧牙关。

    良久,那些人总算睁开了双眼,顾君酌也顺势收了法术。

    那几个猎人迷迷糊糊的,醒来还有些懵。

    “我这是在哪啊?”

    “是啊,这里是哪里啊?”

    “哎呀,我的头好疼啊。”

    “对啊,哎哟!”

    ……

    顾君酌冷眼旁观,待那些人自己发现了顾君酌,微微睁大了眼,而后他们转过脸去,又瞧见了殷童,顿时吓得没了魂魄,大惊起来。

    “妖怪,妖怪啊!”

    “是那只狐妖,是狐妖啊!”

    “对,对对对,就是这只妖怪杀了我们的!”

    “对!诶,奇怪,我们不是死了吗?怎么又活了过来了?”

    “对啊,怎么回事?”

    ……

    顾君酌挑了挑眉,“你们没死,现在已经无大碍了,警告你们,若你们以后再作奸犯科,欺辱弱小,便不是今日这般便宜了,对了,还有今日所见所闻,一概不许外传,不然……”

    “不然便天涯海角也要追到你们,拔了你们的舌头!”殷童抢过顾君酌的话语,恶狠狠说道。

    那些猎人一听这话,再看到殷童的面色如此凶恶,吓得脸色惨白惨白的。

    “是是是,我们绝不敢,绝不敢!”……

    “还不快滚!”殷童眯着眼睛。

    “是是是,我们滚,我们滚!”……

    待那些人逃之夭夭后,山洞内便只剩下顾君酌与殷童二人了。

    殷童瞧了他一眼,捂着后背转身就要走。

    顾君酌现下已知晓她心中还有他,急了,立刻走过去。

    “等等,你要去哪里?”

    “离开。”

    “哪里?”顾君酌追问着。

    “我去哪里,你管不着,现在你如愿以偿了,那些人又活了,你心中再没有罪恶感了,你还缠着我做什么?”

    “我本是来寻你的,那些人活了便活了,不过顺手一件善事,与我何干?我不管,你若不说我,我便一直跟着你。”

    “你!”殷童气恼,“好,我说便是,世界之大,既然你们人族的地界容不下我,我横竖在你们这里讨不得半点好处,日后说不定还会伤人,免得你这个正义凛然的大道之士成日与我纠缠,我索性一走了之,我既是妖,也并非无处可去,大不了现在就回妖界,回我那九尾狐族的地盘去!”

    顾君酌更不可能答应她了,他吓了一跳,紧紧拽住她的手。

    “不行,不可以,我不答应你回去!”

    若放任她回了妖界,他与她这辈子更是难以相见了。

    殷童原本止住的泪水再次落下,“顾君酌,无赖,你,你放开我啊!”

    她舍不得对他出手,他又不肯放手,叫她如何自处?只觉得羞愤不已。

    “事到如今,你为何还要来纠缠我?让我如此难堪,看着我伤心难过,你就这般开心了吗?我们好歹师徒一场,我到底哪里对不住你,要你这样欺负我?”

    殷童控诉着,只觉得被他抓得手腕生疼。

    “童儿!”顾君酌知晓她疼了,还是松了手,“好好好,我不抓你了,你别哭,好,就算,就算你要走,也至少让我再为你做最后一件事吧。”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你说过我们恩断义绝,何必多生事端?只要你让我走便好。”

    “不行,此事非做不可,相信我吧童儿,真的是最后了。”顾君酌态度十分坚决,“童儿,你不妨看过后再下定论也不迟?”

    殷童见他如此,便停了哭泣,她抽了抽鼻子,“那你倒是要干什么,快些。”

    “别急,童儿,你看。”顾君酌笑着,他手一伸,轻松一变,手心便多了一些物什。

    殷童定睛一看,心中一惊……

第一百三十九章:他死了!

    只见顾君酌手里放着的,赫然是她当日毅然决然遗弃于玄武殿之上的断尾。

    那第八条尾巴!也是殷童后背那一大块血痂的‘主凶’。

    殷童愣了愣,皱着眉头很不开心:“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专门来提醒我当日所发生的事情的?”

    殷童不相信顾君酌会这般无聊,但是现在他确实又拿着这断尾出来了,他到底要干什么?!

    顾君酌摇头,说道:“不是的,童儿,我只是想帮你把这尾巴接回去罢了。”

    殷童瞪大双眼,“你说,接回去?!”

    “是的。”顾君酌点头,“这就是我要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殷童冷笑一声,“你要如何做到?狐狸的尾巴断了就接不回去了,纵然你治愈之术再强,也没有例外,顾君酌,你还是太天真了。”

    “不,童儿,相信我,我可以帮到你的,你让我试试吧?”顾君酌这次显得胸有成竹。

    殷童迟疑了一会儿,但见顾君酌如此自信,她也起了动摇之心,但随即又立刻拒绝。

    “不行!这断了的尾巴代表我们断了的情分,若接回去,这又算什么?你还是别再多此一举了。”

    顾君酌紧握住那尾巴,“殷童,只要你让我帮你把这尾巴接回去,治好了你的伤,我们便如你所言,真的恩断义绝,你便回你的妖界,回你的九尾狐族,我继续回国宗门当我的师尊,从此以后再不来往。”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骗我?口头之言怎能作数,你明知道纵然你反悔了我也奈何不了你的。”殷童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扫视着。

    顾君酌忽而举起手掌,“我顾君酌此时此刻便可对天发誓,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若出尔反尔,我愿受……”

    他刚想说些狠毒的誓言,便被殷童硬生生打断。

    “不许说!行,我就让你一试,你切莫反悔就是了,但那些晦气的话,轮不到你自个儿说!”

    顾君酌嘴角扬起一抹笑,殷童扭过头去装作看不见。

    “你开始吧,我们最好不要再浪费什么时间了!”殷童说道。

    “好。”顾君酌眼中含笑,“你先盘腿而坐,将体内血气一并沉入丹田,配合那天魂珠,缓缓将你那余下的七条尾巴都稳住,待我助你一臂之力,那断了的第八条尾巴即刻便可复原。”

    “真的?”殷童转了转眼珠子,“好吧,我听你的。”

    殷童还是有些半信半疑着,这妖族明文规定,是上古便定下的自然法则,从未听过有断了的尾巴还能再接回去的道理,顾君酌纵然厉害,也只是人,连法力强大,变化多端的妖都没办法,到底他要用什么方法来帮助自己?

    殷童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不去想它。

    这顾君酌既然如此执意,定是寻了什么古老的法子却是自己或是世人所不知道的吧。

    自己倒也不想太多了,将尾巴接了后赶快离开才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

    殷童稳住了杂乱的心绪,闭上了双眼。

    顾君酌嘴角带笑,眼中却尽是苦涩。

    殷童为他付出如此多,他怎么可能不回报什么?

    殷童所言不假,这自古断了的尾巴,就如同那消散的尘埃,一切都是注定,若要再接回去,重连骨血,焕发生命,必定是逆天的事情。

    所行的法子也必然是违背天道,天地所不容的邪恶之法,但为了殷童,顾君酌管不了这么多了。

    反正早已为她触犯了诸多不该,再多这一次,他亦是无怨无悔。

    若以后有什么因果报应,便都遭到他一人身上吧。

    他只愿他的殷童,这辈子能平安喜乐,再不要为了什么而郁结于心了。

    殷童猜的不错,顾君酌确实寻到了一些古老的法门,虽然大陆上没有这一说,但是别忘了,国宗门的琳琅阁收录了全天下最原始的书籍,当初殷童之所以能知晓那封印妖身的邪法,可不就是在那琳琅阁找到的嘛。

    顾君酌自己身为国宗门的师尊,自然是要以身作则,但是凡事总有例外。

    顾君酌为了殷童,还是翻看了禁止的法术。

    上边就交代了如何将殷童这断了的尾巴重新安上去的方法。

    但是自古以来,邪恶的法术向来不会做亏本的生意,若要使用,必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也是为何到了后来被人们慢慢禁止的原因。

    此法的代价,以自己的骨血,换对方那坏死的血肉,用那新鲜的气脉将尾巴重新焕发活力。

    但若处理不当,轻则昏迷不醒,重则,便会失去自己的性命。

    顾君酌眯了眯眼,没关系,他相信他的运气不会这般不好的。

    豁出去了!

    顾君酌将手中白光尽数注入那洁白的断尾之中,而后又分散出一部分白光滋润殷童整个身躯。

    殷童闷哼一声,似是有些痛苦。

    那脊背的血痂愈发痒了,痒得她浑身都不舒坦。

    顾君酌却是比她还要煎熬,自己体内的骨头好似被敲断了一般,那新鲜的血液正在一点一点注入到断尾的末端,滋养那些坏死的皮肉。

    顾君酌整个人不多一会儿便大汗淋漓的,这巨大的痛苦让他恨不得一头撞死过去,但偏偏此刻,最不能出事的就是他了,否则一切即将功亏一篑!

    顾君酌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不多时,那薄唇便鲜红一片,被咬出了血。

    只是这一切,背对着他的殷童,浑然不知。

    她以为不过她一人在不舒坦罢了,却不知,她这一点痛楚与身后的顾君酌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顾君酌原本还算撑得住,这痛楚他死命熬着,小心运作,也还算顺利,若熬得住这苦楚,也不会如那书上所说发生一些意外。

    但老天爷总不会让人太过如意的。

    顾君酌方才存了侥幸心理,谁知道,他在朔漠所受的内伤,虽然司马长老没治好,但他也没发作,哪曾想,偏偏就在这一刻被一激,便一并来了。

    顾君酌顿时觉得脑袋被什么重物狠狠撞击了一下似得,眼前顿时眼花缭乱,一阵乌黑,他只觉得气息翻涌不断,那嘴里猛地流出鲜血,那鼻子耳朵也流了血,就差眼睛了,要不然便是真的算了个七窍流血了!

    一瞬间,顾君酌只觉得半条命都被夺去了,但为了殷童,他仍在支撑着自己。

    不知道过了许久,连外头是白昼还是黑夜都分不清了,这断了的尾巴终于与殷童的肌肤再次接触。

    一瞬间,殷童只觉得有许多原本丧失的力量又回到了自己的体内,她现在再不存在什么伤势了,一切仿佛都倒退回了玄武殿之前,仿佛她的尾巴从来未曾离开过她一般。

    她脊背的血痂不复存在,通体闪烁着洁白的温润的光泽,整个人精神又灵动。

    顾君酌也得以收回功力,但此刻的他已然虚弱不堪。

    他清楚的感知到,他原本就岌岌可危的生命在迅速流逝,就像那奔腾不息的川流一般,一去不复返。

    顾君酌的魂魄本就有所损伤,后来在朔漠又因慕容黎而留下被魔族黑气所噬的内伤,现在再加上这骨血的转换,三者相加,纵然他神功盖世,但他到底也是人。

    其生命受自然法则的限制,就像现在这般,顾君酌已经感觉到自己要撑不住了。

    想不到,他要死了,而且死的这么突然,死的这么快。

    细数这往生种种,他好像一直不是很快乐。

    本就生来古板正经的他,又因从小接触法术,本就比别人少了许多快乐,后来担下国宗门,肩上多了守护天下的责任,他更是没有什么乐趣了,再后来,是那人魔大战,他失去了太多太多。

    好像他这一生仅有的快乐是在白启山上遇到殷童那一刻开始的。

    只是谁曾想,到了后来,他很多时候又不快乐了。

    也罢,就这样走了,好像也能轻松不少。

    反正国宗门有那么多弟子,还有司马长老在,至于殷童……现在看来,没了他,她也会很好吧。

    只是想不到到了最后,他连对她说一句我心悦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顾君酌耳边依稀还能听到殷童在说话。

    “顾君酌,谢谢你帮我接了尾巴,按照你的话,我们现在已是不拖不欠,我便先走了。”

    顾君酌想与她说话。

    不,童儿,别走,别离开我……

    再陪我最后一刻吧童儿……

    说你喜欢我好吗?

    告诉我你原谅我了……

    再牵一牵我的手吧……

    童儿……

    顾君酌连动动嘴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觉得周身好冷,冷得他不知所措,眼皮也越来越重了。

    他满脸都是血污,瞳孔越来越黯淡。

    最后他的手渐渐垂下,眼中最后一幕是殷童越走越远,那背影在他的眼中逐渐成了一个小黑点。

    顾君酌最后眨了眨眼睛,青丝凌乱,最终,直至最后一丝光明泯灭。

    殷童,我爱你……

    殷童走了好几步路了,但她仍未听见顾君酌有什么反应,奇怪了,这家伙怎么听见她要走了不声不响的?

    殷童有些生气,这个绝情的家伙!好,她走!她真的再不回来了!

    但想想还是不对劲……

    殷童忍不住偷偷回头,想看看他在干什么,为何一声不响。

    然而余光悄然一瞥,她差点腿都软了。

    她疯了一般回头跑去,扑通一声跪在顾君酌身边。

    见顾君酌流了许多血,双目紧闭,半分气息都没了。

    他看上去是那般脆弱,仍保持着盘腿而坐的模样,好似风一吹便会刮走他一般。

    这场景殷童十分熟悉,之前在朔漠的时候,顾君酌也是这般模样,不过那时候尚存气息,她便背了他回来。

    现在应当也是如此,他定是哪里受了伤,她会救他的。

    殷童抖着嘴唇,去抱住他,当感受到他的体温在逐渐下降,殷童终于知道了事态的不对劲。

    “师傅,师傅,睁开眼睛看看我!师傅!”

    她吓得都哭不出来了,脸色惨白惨白的,她颤颤巍巍去探了一次又一次他的脉搏,他的鼻息。

    没有,什么都没有。

    天魂珠的声音在她耳边徘徊。

    “主人,他死了。”……

第一百四十章:起死回生?!

    殷童方才抱住顾君酌,他下一刻便软绵绵躺在她怀中。

    殷童感受到他身躯的温度不对劲,她颤颤巍巍用指尖轻轻抹去他脸上那狼狈的血污,一瞬间,她双手倒是沾满了鲜血,但顾君酌那张熟悉的俊脸却再次露了出来。

    殷童眼神飘忽不定,只知道紧紧抱住他。

    她有些不知所措,直到天魂珠也看不下去,在她耳边轻巧提醒了顾君酌的死讯。

    “啪嗒!”

    一颗泪珠落到顾君酌的脸上,顺着肌理缓缓滑落。

    “师傅……你醒醒吧……”殷童终于哭了,她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回事……”殷童喃喃自语着,“师傅,若替我接尾如此困难,你就算了罢,我又不会死,你何苦赔上自己的性命?我哪里舍得生你的气,我从来就未曾对你如何,我只是,我只是气我自己罢了,我气我终究让你失望了,师傅,我以为我说些狠话,可以断了我的心,断了你对我的期望,师傅……”

    殷童还在说着什么,她抱着顾君酌哭个不停,像个小孩子,失去了顾君酌,她一颗温热的心脏好像被人活生生掏了去一般,痛不欲生。

    那种痛苦,纵使是挨过了千万的酷刑也比不上。

    她的顾君酌,她拿生命去付出去热爱的一个人,怎么如此脆弱?一瞬间就没了……上一秒她还在同他置气,还在说着混账的话惹他伤心,怎么现在竟冷冰冰躺在自己怀中,连句话都说不得,连眼睛都抬不起来了?

    殷童此番后悔莫及,若早知如此,她宁愿所有的尾巴都不要了,她也要同顾君酌好好说说话的。

    正当她伤心之余,天魂珠忽然疯狂在她体内颤动起来。

    “主人!我想到了!”

    “……”

    “主人!您快听我说!”

    “……”

    “主人!您还想不想救他?!”

    这一次,殷童终于有了反应,就像落入了深不见底的漆黑境地,正当害怕挣扎之余,好不容易在眼前出现了一丝不可多得的曙光一般。

    “你,你说什么?天魂珠,难道你有办法?!”殷童惊愕着,却又迅速否定,“不,怎么可能呢,自古人死是不能复生的,天魂珠,你莫要安慰我了,说这些空话我只会更不好受。”

    殷童又想重新沉浸到伤心的情绪之中,天魂珠却情绪更加激动了几分。

    “不是的,主人,我真的有办法!”

    “你,你能有什么办法?”

    “主人,办法倒是有,但是……”天魂珠忽然又吞吞吐吐起来。

    殷童此刻正如那烧开了的水,火烧眉毛迫不及待!

    “快说啊!”

    “我依稀记得很久以前有个法子,能让人起死回生,若换了旁人,只怕是难上加难,根本不可能的事,但若是在您身上,便可以使得。”

    天魂珠还在说着殷童自认为无关紧要的话。

    她现在只想听重点!

    “天魂珠!”

    “主人莫急,这法子虽然有,但也算不得安全和一定,也不一定能救活他。”

    “不,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定要救活师傅,纵然逆天而行,我也在所不惜,反正我只有这么一条命,若老天爷看不顺眼,要取走我的性命,我也不怕!”

    殷童表现得斩钉截铁。

    天魂珠这才肯吐露出口:“主人,若要救他,便是取您的心头血,让其喝下,九尾狐族后裔的血液本就有奇特的功效,更何况,主人您还是其中最纯正的血脉,想要令人起死回生,绝对可以做得到!”

    “原来这么简单,你早说啊!”殷童火急火燎,伸出指甲就要往胸口割去。

    却被天魂珠阻止,“主人!主人!您可万万要想清楚了,这可是要取心头血啊,稍有不慎,不仅救不活他,就连主人您的性命也难保了。”

    “没关系,我是妖,我如今又只差一尾便可修成正果,早已不同凡响,我下手轻一些,既让血流出来,又不会伤及性命,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复原的,不过一些心头血罢了,只要能救回师傅,纵然要我的性命去抵我也是心甘情愿!”

    殷童笑道,而后扯开衣裳,露出胸口的肌肤,她伸出锐利的指甲,入肉三分。

    可以清晰听到那利器入体的声音,殷童闷哼一声。

    再轻轻拔出,一些鲜血便被殷童用手掌接住,殷童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显得毫无血色一般。

    索性真如她所言,她如今的身体已不似从前,那伤口也不算什么厉害的伤势,不似之前那断尾之痛,倒真是很快便痊愈了。

    那心口处的伤痕闪着一些微光,很快便只在表面留下一道薄薄的粉嫩的痂了。

    殷童喘了口气,忽然失了一些心头血,她只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她顿了顿,趁着那手中的血还算温热,她用指尖拨开顾君酌的嘴,缓缓将那手掌中的血灌入至口中。

    眼看着那血液成功入了顾君酌的体内,殷童这才放下心来。

    真如天魂珠所言,确实有些功效!

    那血液不过才入了他体内片刻,忽然,顾君酌浑身都散发出圣洁的白光,整个人都被那白光包裹其中,好似即将破茧成蝶的蚕蛹一般。

    殷童见状,不禁喜上眉梢,撑着那惨白的脸色也止不住笑着。

    “太好了,太好了!果然有效!太好了天魂珠,师傅要活过来了!”

    “主人,那个,您先别高兴的太早了……”

    然而殷童正沉浸在喜悦之中,根本不知道天魂珠的话。

    “天魂珠,你看到了吗,师傅他要活了!”

    然而下一刻,顾君酌全身剧烈抖动一下,那包裹住他的温润白光忽然又消失不见了。

    殷童还没高兴多久,见到这一幕,瞪大双眼:“这,怎么会这样,这是怎么回事。”

    她眼尾还挂着几颗晶莹剔透的水珠。

    天魂珠叹息一声:“主人,这便是我要说的,这法子有是有,但也不是喝了就一定救得活的,准确的说,这只能算得上一个传说罢了。”

    “那,那接下来要怎么办,不可能的,师傅方才有反应的,这说明肯定是有效的!”殷童坚信这一点。

    她愈发用力抱紧了顾君酌的身躯。

    天魂珠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样吧主人,那法子有说的,说若是七天之后,还未见效,便是真的回天乏术。”

    “好!那就七天,我便寸步不离,不分昼夜地守在师傅七天!若是七天之后,师傅未醒,我就,我就与他一道去死!”

    殷童说这话,却吓坏了天魂珠。

    “这怎么行啊主人?!”

    若殷童死了,它岂非又要重新寻找宿主了?那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然而殷童却摇了摇头,“天魂珠,你别再劝了,我心意已决。”

    “主人……”天魂珠最终还是黯淡了下去,“好吧,主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殷童抱着顾君酌,满足地笑了笑,“师傅,你快些醒来吧,童儿好想与你说话。”

    七天,对殷童来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

    妖不同于人,也不必刻意去补充那些五谷米粮,于是殷童真的一刻也不离开顾君酌,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他。

    为了防止顾君酌体温下降,殷童纵然抱着顾君酌睡去,也总会在每晚子时准时醒来,一次又一次隔开心口那道伤痕,不厌其烦地取着温热的心头血喂给顾君酌。

    每当感受到顾君酌浑身又重新温暖以后,殷童才抱着他,放心地继续睡去。

    于是就这样,日夜接着不断地交替。

    殷童未曾踏出山洞,便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白天还是黑夜,只除了到了每夜子时,她才会清楚如今是什么时辰。

    这天,一如既往的,殷童还在抱着顾君酌安眠。

    她今日不知怎么的,真的有些困了,便也睡得沉了一些,竟到了子时还未曾醒来喂顾君酌心头血喝。

    迷迷糊糊间,她只觉得枕着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愈发热了起来,热得她也跟着流了一些汗水。

    她被捂得脸颊发烫,耳边似有天魂珠的急切呼唤。

    “主人,主人,快醒醒!你快瞧瞧啊!别睡了,主人!”

    “啊!什么事?!”殷童被猛吓了一跳,连忙睁开了双眼。

    体内的天魂珠说道:“主人,你看,你怀中的人有反应了!”

    “什么?真的吗?!”殷童忽然听到这个好消息,欢喜不已,她连忙去探顾君酌的鼻息,果然如天魂珠所言,真的恢复了一丝丝薄弱的气息!殷童又伸手去摸顾君酌的手腕。

    历经了七天,殷童不知探了多少次,这次终于有所不同了,顾君酌那原本应该一无所有的脉象,忽然又恢复了跳动!

    殷童差点惊喜地要跳起来了,她一瞬间便喜极而泣了。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师傅,你终于没事了!”

    然而很快,殷童便察觉到有些不太对劲。

    她搂着顾君酌,对他有何变化自然最清楚不过了。

    “天魂珠,这是怎么回事,师傅他怎么浑身都发烫发热啊?”

    殷童的手有些冰,她摸了摸他的额头,却发现这个模样,有些像……

    “天魂珠,师傅,师傅怎么好像发烧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停止哭泣的好方法

    天魂珠的声音却变得有些喜悦。

    “主人莫慌,若能发烧,那便是真的活了!待今夜主人悉心照顾,闷出一身汗来,这人也就是彻底好了,若仍旧没有什么变化,主人才应该担心。”

    “对,是了是了,说得有道理!”殷童一听天魂珠分析,不禁喜上眉梢,“那我今夜定要好好照顾师傅才是。”

    “主人,您还是要多注意休息,这七日您连续不断供给着您珍贵的心头血,实在太伤身体了。”天魂珠好言相劝着。

    殷童点点头,“我知道,但是没有办法,你放心吧,只要师傅一醒来,也到了我该走的时候了。”

    “主人还是要回妖界吗?”天魂珠问道。

    “嗯。”殷童叹息一声,“若他死了,我自然会同他一起去死,但若他活了,按着世间种种阻力,我们仍是要分别,只要他平安无事,我们从此天各一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还活着就好。”

    天魂珠:“……”

    殷童抱着顾君酌,她的脸颊贴着他滚烫的额头,抿了抿唇,“师傅,快些醒来吧。”

    时间一晃而过,殷童抱着顾君酌迷迷糊糊地睡着。

    由于顾君酌越来越说着胡话,殷童欣喜若狂之余,也因为这厮一会儿说冷一会儿又说热而忙个不停。

    当他说冷的时候,殷童就将自己的体温不断用法术度给他;当他说热的时候,殷童便自降体温冰着他滚烫的身躯。

    这一来二去的,殷童自然是不好受,虽然没有任何一句怨言,但殷童还是经不住折腾昏睡了过去。

    她用法术在两人面前升起一团温暖的篝火,火焰照的殷童脸上烫呼呼的,舒服极了。

    顾君酌靠在她脖颈处,也闭着眼睛。

    一下子,殷童照顾着顾君酌便过了七日以来最难熬的一夜。

    当天空泛起了鱼肚白的时候,顾君酌终于度过了最危难的时刻,他靠在殷童怀里,缓缓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他眨巴眨巴眼睛,只觉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我死了吗?那这里是哪里?莫非,这是往生极乐之地?”

    顾君酌自言自语着,殷童为了照顾他,虽然昏睡着,但是只要一点儿风吹草动,她便会被惊醒。

    更别说顾君酌于她耳畔处说着话了。

    殷童一瞬间便睁开了双眸,眼中锐利而警惕,一瞬间妖性大散。

    而后她终于醒了个彻底,这才反应过来,竟是怀中期待已久的人在说话!

    殷童瞬间喊叫起来,“师傅,你醒了?!”

    顾君酌还以为自己死了,正沉浸在一阵恍惚和伤感之中时,忽然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

    他瞬间被吓了一跳,也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一个人怀中。

    这熟悉的声音,莫非是……

    顾君酌连忙抬头,却见殷童的脸庞近在咫尺,脸上是数不尽的欢喜。

    顾君酌连忙撑起了自己的身子。

    他头一次说话结结巴巴的,“童儿,你,你怎么,我,我又,等等,童儿,你,我?”

    “师傅,你没死,放心吧!”一句话,殷童便把顾君酌心中的疑虑解答完了。

    “你说什么?”顾君酌蹙眉,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你再说一遍?”

    知晓他不信,也是,将死之人突然复活,确实会有些迷糊,殷童笑道:“师傅,再活一次感觉如何?”

    这下子,顾君酌才终于意识到,自己真的活了,自己还没有死!

    他不可置信着,“这,这怎么可能?我确信我已经死了的。”

    顾君酌也有弄不懂的时候。

    殷童笑道:“我用了妖族独有的秘方,将你又救活了。”

    顾君酌何等了解殷童,他听到她这样说,便知道不对劲了。

    他的喉咙不知道为何,一醒来便滚烫异常,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却一瞬间嗅到了嘴唇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不对……自己别说是死了,纵然生前也绝不可能做出这茹毛饮血的事情来,又怎么嘴里有一股子如此浓厚的血腥味呢?

    他悄然抬眼去瞧殷童,却见后者眼神飘忽不定,目光闪烁。

    他好歹捡了她回来,养了她这么些年。

    可以说,这世界上最了解殷童的人,便是顾君酌了。

    说白了,这丫头尾巴一翘,自己就能知道她独自里的那些歪歪心思。

    他知晓殷童一定有事情瞒着自己。

    “童儿,你说,你用了什么法子?”

    殷童被他逼问,竟因为害怕而忘了自己早已经与他断绝了关系,不再说他约束了,只是因为他一问,她便吓了个半死,只顾着战战兢兢起来了。

    “没什么,也就是一些不寻常的秘法而已,都说了既然是秘密,又如何能轻易透露?”

    她这套话说得十分圆满,但顾君酌的心思比她还要再圆滑不知道多少倍,若她是只小狐狸,那顾君酌的心思绝对就是一只修炼许久的老狐狸了,还是妥妥成精的那种。

    故而这话在顾君酌这里就感觉跟个笑话一般十分的不可信。

    “童儿……”他拉长音调,“世界上没有什么正经的法子是能够令人起死回生的,这本就是逆天的事情,一定非同凡响,你不说吗?我难道连我被什么救了都没有权利知道?”

    “好吧好吧……”殷童果然还是败下阵来,面对着顾君酌逼问的眼光和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她简直时时刻刻就要败下阵来了。

    顾君酌满意地勾起嘴角,竖起耳朵静静倾听她的答案。

    “是,是……”殷童支支吾吾着,“是用我这九尾狐族后裔的心头血喂之七天……若七天后,能活,便活,不能活,也就是死……”

    顾君酌脸色瞬间铁青,“糊涂!你不要命了吗?!亏你也敢试,心脏乃生命之本源,你竟敢如此胡乱,还足足喂了七天的心头血,你,你,你气死我了!”

    他听她如此说,心疼极了。

    那可是心头血啊!

    这个傻丫头!

    殷童被他莫名其妙一吼,顿时有些委屈,加上连日以来的疲倦,情绪一瞬间就爆发了,她哭得不成人样。

    “你还说!明明是你先吓我的,明明是你先放弃你的性命,要弃我而去的,你现在反过来欺负我做什么?你可知道,我以为你死了,没得救了时,我差点也要跟着你去了,你知道吗?!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我又没非要你帮我接尾巴,你何苦害了自己的性命,你这个无赖,是想让我生不如死一辈子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只会这般欺我辱我!”

    殷童嚎啕大哭,一双眼睛红肿,一张小脸哭得皱成一团。

    顾君酌见状,愧疚的同时是数不尽的心痛。

    他竟让她如此担心,若他死了,她竟也要跟着死。

    真是太傻了……

    顾君酌此刻心脏狂跳不已,见她哭个不停,想来言语或许已经无法抚平她极端的情绪了。

    顾君酌忽然有了一个很疯狂的想法,他见殷童如此,头脑一瞬间热了起来,便将心中那个疯狂的想法付诸行动了。

    或许应该做点什么来堵住她几乎要断气的哭泣了。

    顾君酌想着,这也是为了她好,哭多了伤身。

    嗯……没错……就是这样……

    于是,下一刻,两张嘴唇轻巧碰在了一起。

    这方法果然很奏效,一下子,殷童只知道瞪着眼睛干愣着了,确实是停了哭泣,但除此之外也不敢做什么了。

    顾君酌哪里有这些胡乱的经验,他也青涩,也不知所措。

    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种感觉是纯洁的,是美好的,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一瞬间,两人一直不断克制的情感开始破土而出,疯狂滋长,似斩不断的锋利的荆棘,毁掉了一切理智。

    男女之情,缠绵悱恻,天经地义的事儿。

    顾君酌忽然觉得这种东西好像存在一个所谓无师自通的事实。

    他好像懂了点什么。

    于是手掌抚着殷童的脑袋,让其贴近自己,那嘴便也贴得愈发得密不可分了。

    殷童哪里知晓这些东西,她被顾君酌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一颗心酥酥麻麻的,浑身上下顿时软得不成模样,好似跌入云朵一般,浑身都是轻飘飘的了。

    更何况眼前的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用生命去热爱的顾君酌,是自己的师傅啊!

    这种感觉,让殷童好似浑身上下触电一般,无法自拔却又羞怯不已,想拒绝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儿,但若说是渴望,却也又不太对……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两人浑身上下已都开始燥热不安,殷童八条尾巴软趴趴垂在身后,头上一对狐耳左顾右盼不知所措,她丹田处的天魂珠兴奋不已且不断地胡乱窜动着。

    弄得殷童体内翻江倒海,心脏涨了又涨。

    良久,二人才稍稍分开一些。

    一瞬间,气氛寂静到了极点,那仅存的篝火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近在咫尺,连呼吸都是共享彼此的气息。

    殷童是喘的最厉害的那一个,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

    ……

第一百四十二章:风水轮流转

    殷童如何也想不到,一向清冷俊逸的师傅顾君酌,会突然对她如此。

    她喘的厉害,尽管顾君酌看着她,但她却不敢抬眼,只是心虚地一直低着头。

    顾君酌耳根子发红,见她眼波流转,娇媚可人,笑道:“怎么不说话?”

    “我……”殷童哪知道要说些什么,“我从不知道,师傅竟会这样欺负人?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但瞧你这样,好像常言有误。”

    顾君酌忽而抱住她,惹得她惊呼一声。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丫头,在琳琅阁看的许多书竟现在都用来堵我?若不是你方才哭得我没了法子,我何苦这样待你?”

    “何苦?”殷童颇有些不悦,“方才的事,你觉得是何苦吗?”

    “傻子。”顾君酌捏住她的鼻尖,“鸡蛋挑骨头的本事挺厉害。”

    殷童欢颜,但又开始挣扎,“我们终归师徒一场,你向来最注重礼数,我们还是……”

    她又开始担心。

    “是,倘若我们还是师徒,我说什么也不会逾越半步,但是那些事情已经是过往了,从今往后,殷童只是殷童,再与顾君酌无任何师徒瓜葛了,不是吗?”

    殷童皱了眉头,“难道,你与我断绝师徒关系,竟是因为要到现在如此招惹我?那我的尾巴不是白断了。”

    “不是。”顾君酌否认,捧着她的脸,眼神若璀璨繁星,盯得殷童双眼发虚,四处彷徨,“当时,我真是气极了,恨不得狠狠罚你才好,谁叫你从前那般骗我,你可知道,被欺骗那么久,那滋味可不好受,但是后来,我看到你倒在血泊中,那些气再多,也认了忍了没了,谁叫我不知不觉早已心悦与你?”

    殷童歪了歪脑袋,那灵巧的狐耳显得娇憨逗趣,她渐渐放下隔阂,搂住他的脖子,就像小时候在白启山上一般。

    “那你是何时心悦于我的?”

    顾君酌想了想,“可能是捡到你这小狐狸开始吧,那你呢,你心中如何?”

    “我也是,当时,在那寒梅树下,你救了我,我就……”殷童说着,脸色已然绯红一片,似那天边的火烧云,“你明知故问,若不然,方才你的举动,我就该要了你的命。”

    说罢,她扬了扬她背后那八条尾巴,颇有几分耀武扬威的模样。

    顾君酌宠溺地看着她,主动将脖子空了出去。

    “我愿将命都给你。”

    殷童一听,呆愣之余,那几条尾巴也怯怯放了下去,她眼中一阵酸涩。

    顾君酌叹息,那骨节分明的指尖点走她的泪。

    “哭什么?”

    “你现在还是顾君酌,还是国宗门的师尊,天下人都知道你嫉恨妖魔,倘若为我破例,该当如何处理?”

    殷童最担心这一点,她不想顾君酌为了他置身于流言蜚语之中。

    顾君酌一向名节清白高洁,倘若为了她毁于一旦,她一辈子都会于心不安的。

    殷童说着,又开始怨自己,“都怪我,倘若我不是这妖怪该多好。”

    她担忧地看着自己背后的八条狐狸尾巴,愁眉不展。

    顾君酌猛地握紧她的手,“我确实恨极了那些腌的,但是人有好坏之分,因为你,我知道妖也同样是这个道理,自从师弟功法被废,你阿琦婶婶又走了之后,我有些极端,但现在我想我该换个角度去看待一些事情了。而且说实在的,当时罪魁祸首是慕容黎,是那些穷凶极恶的魔,妖界只是少数参与,并不能一概论之,从前,是我心存仇恨这才一竿子打死了一船人,却平白无故因为我的错话,惹得你受了这么多苦……”

    殷童此刻再无悔了,听到他的话,从前受的诸多苦难都值得,她缓缓窝在他的脖颈,央求道:“以后人前我会唤你的姓名,免得让旁人觉得我们是乱了常理,但私下,我还想唤你师傅,若可以,我是一直想在白启山上陪你的,以后有什么难处,我们要一起面对,再别分开了。”

    顾君酌抱住她,顺着她的脊背,“好,都依你,我自捡你回来,有哪处不依你?”

    “嗯……”殷童抿了抿唇,忽而想起一个羞怯的问题,她有些羞于开口,但又止不住心中的好奇,于是支支吾吾,羞羞答答老半天才慌乱说道:“你,你方才亲我……”

    顾君酌一听这个问题,让她直起身子来,迫使她直视自己,他一脸严肃,郑重其事跟她说:“童儿,你放心,方才的事,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了,我既心悦你,便是实实在在待你,寻常百姓家的儿子瞧着心上人,都得先过那最重要的礼节,我又怎会对你胡乱?没有嫁娶,我从前做你师傅,现在做你心上人,又怎能轻易毁了你的名节?童儿,我顾君酌向你承诺,若要与你长相厮守,必得先将你三书六聘,光明正大娶过来才是!”

    殷童听着听着,鼻尖红彤彤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冷的。

    殷童窝在他怀里,“好,我等你的三书六聘,光明正大。”

    两个人靠着彼此,窝了许久,顾君酌现在方才恢复,身子才恢复过来,还虚得很,现在她清醒了,顾君酌绝不会靠她的心头血,也不允许,所以顾君酌只得慢慢恢复,不过有殷童陪在他身旁,顾君酌忽而觉得轻松很多,倒是不急着什么。

    殷童怕他是凡人之躯,不吃不喝挨不住,所以本打算出去寻些东西来做吃食,但出去浅浅兜了一圈,眼下正值冬季,外头连个野果子都瞧不见,漫天都被冻得连枝丫都不敢冒尖儿,那树上更是光秃秃一片,实在有些困难。

    转眼到了傍晚,顾君酌守在温暖的篝火旁正潜心调养着体内的真气,一抬眼便瞧见殷童耷拉着狐狸耳朵无精打采地走了进来。

    他知晓她今天怕是无功而返,摇了摇头,“怎么尾巴都落到地上了?蹭得脏了可怎么好?”

    殷童垂头丧气,“师傅,我真是没用,连点吃的都找不到。”

    说到这个问题,顾君酌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他不慌不忙将腰间的收纳袋解开,一瞬间从这个容纳空间里拿出了许多吃食。

    殷童原本难受极了,忽而瞧见这些,惊得咋舌。

    “师傅,你?!”

    顾君酌连忙摆手,解释道:“童儿,其实我早想这么说了,先前来寻你,司马长老早已为我做足了准备,但是方才你心急,还不等我说完就跑出去了,我也就……”

    殷童娇俏地哼了一声,“你害我白白受苦几个时辰!”

    顾君酌凑过身子,讨好道:“童儿也饿了吧,来,童儿先吃些,我还不饿。”

    殷童见状,终归是于心不忍,眼下这男人,从前是自己的亲亲师傅,现在是自己心尖儿上的人,她一个妖,不吃什么也没事,他却不同了,而且出去寻吃的,本来就是为了他的身子能好的快一些,眼下既然不用再担忧,那可不能让他再为着与自己赔不是而饿坏了。

    她顺着他的话,假意下了这个台阶,与他一起吃。

    “我才不要,等会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不再割心头血给你了。”

    顾君酌知道她终究担心他,接过吃食,说道:“下次你若再敢胡来,割什么心头血,我自当还做回你的师傅,狠狠罚你!”

    “哼!”殷童埋头进食中,对他的‘威胁’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

    两人吃饱喝足之后,顾君酌搂着殷童坐在山洞洞口,今夜难得不那么冷了,那星星挂了几乎半个天空,照亮了整个黑夜,连那阴戚戚的乌云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一时间,惹得两人看呆了。

    “若以后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山野桃林之际,一屋二人足矣。”殷童感慨道,“师傅,一想起出了这山头,我们还得回去应对诸多流言蜚语,还得去一一解释许多,我就好累,早知如此,当初在白启山,我就不该奢望白启山外的世界,有时候不问世事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当初阿琦婶婶死后,师傅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顾君酌挑眉,“你这只小狐狸,我说的话你几时真的听了?当初我就该收了你在白启山那些胡来的小话本,哪知道你看着看着会贪恋外头的世界。”

    殷童一听,气鼓鼓地望着他,“你还说?当初若不是你执意气我,要收了悠思做我的师妹,还冤枉我,我怎会真的走?现在想想,我有时候半夜都能气得脑袋发晕,当初真是白瞎了我那些眼泪,平白让自己受了委屈!”

    说罢,她背过身去生闷气。

    顾君酌头疼起来了,这事儿本来就是个麻烦,他好端端旧事重提做什么?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现在佳人生了气,自己可从来没有什么哄人的经验。

    从前做她师傅,凡是自己不如意的,常常是她赔笑脸更多,毕竟她是自己的徒弟。

    顾君酌想,老天爷果然很公平,这就叫风水轮流转罢,现在也该轮到自己来做这哄人的功夫了。

    于是顾君酌也学着殷童以前哄自己的那些花招,硬是浪费了好大半夜,才勉强消了殷童的气。

    “……童儿,如今悠思已安分守己于墓园之中,又有你公孙师叔守着,不会再惹事了,真的,我向你保证……”

    顾君酌只觉得口干舌燥,唾沫都哄没了。

    殷童这才发笑几声,眉眼处仍是有娇嗔,她靠近他,吐气如兰:“算你识相!”

    二人美好的身影,在连天星光的映衬下,显得如此美好而珍贵。

    第三卷,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皇上归来!

    此番已是接近十二月中旬,苍幽国丞相府中,当一抹旬阳好不容易升起时,却因这天气寒冷而被那万里白云挡了个严严实实,只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个尖儿头,故而纵然已五更天了,那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以为是方才入了夜一般。

    卫傅身为苍幽丞相,早早便起了身,这段时间,皇帝打着微服私访的空名号,将一揽子重担都丢给了他,自个儿却不知道去哪里游山玩水去了,常言道,山高水长皇帝远,现在真的是皇帝远在天边了。

    卫傅当日收到凌鹭通知此事时,凌鹭那厮早已逃之夭夭了,面对满朝文武,卫傅腆着一张脸不断编了许多油头兜着瞒着,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新皇继任后第一次微服私访且身旁一丁点伺候的人都没跟着,只身一人不知身在何处的事端还是走漏了风声。

    卫傅从月头熬到月中,那一圈青色的胡渣冒了又冒,顶着两个黑眼圈清瘦又憔悴地拦着本应是皇帝该管的事务,偏偏他又不是皇帝,连上朝与诸位讨论一二都不得,只得一个人成日没日没夜关在书房里头煎熬。

    今日,五更天,本应是上朝的时辰,但这段时间苍幽国已罢了许久的朝政,有些忠君爱国的,那是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一些惯会偷懒的,倒是偷乐了好久。

    卫傅千盼万盼,终于在凌晨接到了信儿。

    他瞧着上头的字眼,差点没哭出来。

    怪怪的,他们的皇帝终于舍得回来了!

    不过此事不亦声张,卫傅便在此刻专门爬起来穿戴一切,他难得有空刮了那乱糟的胡渣,真正洗了把干净的脸。

    一旁伺候的贴身小厮见自家大人累成这样,有些于心不忍。

    “大人,您好不容易才在昨夜将事务都处置妥当,现还不用上早朝,应当多睡一会才是,迎接皇上那是大人与诸多大人一道的事情,其余人等不见得起得这样快,大人还得左等右等,平白误了自己睡觉的好时辰,这又是何苦呢?”

    卫傅理了理衣摆,摇头道:“你个做事的,懂什么?此番只我一人前去偏门迎接皇上,其余人等一概不知声,你说我还敢睡什么?”

    “一人前去?!”小厮不禁惊呼出声,朝代不断更替,史书记了又记,这从未听闻皇帝微服私访回宫,还要如此神秘,那还是皇帝吗?该有的排场呢?

    卫傅眯了眯狭长的眼睛,剑眉星目更甚一寸,“是啊,皇上哪能不知道这些礼节,但既然吩咐了只我一人前去,定然是有其道理,做臣子的,不应揣度圣意,只管方寸于心,执行就是了。”

    小厮作为一个普通的手下人,因能伺候卫傅饮食起居,耳濡目染且嘴巴灵巧,方才卫傅时不时愿意透露一些擦边朝政于一二,但现在他也知晓,卫傅只因心善,却也说得够多了。

    这些事情,本该只有卫傅一人知晓而已。

    收拾妥当,卫傅连厨房精心备下的早饭都未曾使用,便命人牵出马厩里养着的一匹快马,卫傅瞧着它后腿厚实,粗壮有力,想来跑得快些,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凌鹭那厮了。

    骑上去,一骑而去,不赛千里,却也快得已看不见那挺拔的背影了。

    还好,出来的时候天已经亮堂许多了。

    丞相府不同其他人的府邸,卫傅常常要进出宫闱去协助凌鹭,故而凌鹭上任后,索性命人清了一条不用的小巷子,却又刚好既临近丞相府,又附在宫城四周。

    凌鹭叫人打通其中,两道各锁了一个大门,只有卫傅和凌鹭二人持有钥匙。

    丞相府不必有人看护,宫里头却因地界偏僻也不用怎么把守。

    卫傅每日上朝全因这福利,来得总是最早。

    现下皇帝凌鹭唤他在偏门迎接,也是因为这个特殊通道,知晓卫傅从丞相府里头就能出发直达宫廷,而后会从宫里头拐个弯自门里给他开个门。

    不然凌鹭何必如此麻烦,直接到丞相府那边便是。

    卫傅的丞相府有这通道已不是什么神秘的事端,世人只认卫傅是皇帝左膀右臂,宠臣的待遇罢了。

    开了门锁,卫傅驾着马匹一路直通,那通道刚好只够一人一马穿梭自如,剩余的地方也只够老鼠蟑螂钻一钻,打个洞什么的。

    前些日子降了一场小雪,雪化作了水堆积不去,马蹄踏在块块青砖之下,溅起剔透水花连片,那声响像几个小孩在打响板,泉水击在青砖绿瓦上,悦耳动听,扫得人睡意全然消失无踪,清爽怡人。

    卫傅不消一炷香的功夫,便入了宫墙。

    此刻天已经全亮了,卫傅自己把马系在了一棵槐花树下,待绑了个结实后,他步行去到偏门。

    那里站着的御军一个两个的都还摩擦着眼睛,正准备开门出去当值时,他们的背后传来一道声音。

    “到了当值的时辰,还一副睡不醒的模样,成何体统?倘若忽而刺客来袭,只怕会因了你们的怠慢而酿成大祸!”

    众人一听,顿时扫去睡意,那脑袋原本晕晕涨涨的,顿时清醒了一半,连忙转身,卫傅严肃的神色映入眼帘。

    卫傅正直青壮年华,端起姿态一板一眼的,不怒自威,苍幽自新皇上位后,对这位滴水不漏的丞相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些御军原本有些不服,但见卫傅一大清早冷不丁出现,还以为是突击检查,本来想回嘴几句,让这位丞相知道他们本应归御统大将军掌管,可又想到如今卫傅愈发有话语权,他的训诫顶得上任何一位将军。

    便一个两个都吓得脑门发白,跪了下去。

    “丞相安好,我们知罪了,只因一时懈怠,日后定然改过,望丞相饶恕!”

    卫傅点点头,“如今皇城最不得怠慢,念你们是初犯,以后提着脑袋值守宫门,若不然,本相不在,还有御统大将军,还有皇上!现在立刻都提着兵甲去泼把冷水再回来!”

    “丞相,这……”

    他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支支吾吾不敢行动。

    卫傅挑眉,“放心吧,现在离真正守门还有约莫半盏茶,快去快回即可。”

    “是,是!”此番说辞再无人敢反驳,于是皆屁颠屁颠排着队去洗冷水了。

    卫傅见四周已无人,立刻卸下方才那副威严厉害的模样,他自己上前,将偏门大开,悄然迎了出去。

    “恭迎圣上回宫!”卫傅果然一出门便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凌鹭。

    纵然有些风尘仆仆,但寻常百姓的衣裳也难掩那真龙天子的非凡气度。

    卫傅该有的礼数一应俱全,跪到一半却被凌鹭止住。

    “你我之间,无须多礼,现下无人,何必端得那君臣的琐碎礼节,你若必要,待朝堂上你如何跪,跪多少次,我不阻拦,且受用得心安理得。”

    卫傅站了起来,仍旧不苟言笑,拍了拍一路来的灰尘。

    “皇上出去一趟,谈笑风生的本事倒是长进了,却苦了一干臣子辛苦支撑朝政,瞧皇上眉眼间,风生水起之相,待到了朝上还望决口不提外出的所闻所见,不然岂非引了臣子的嫉恨心肠?虽说作臣子的哪敢对圣上不满,但终归人心一颗,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卫傅的弦外之音,话中有话,凌鹭怎会听不出来,他歉然笑道:“当然,当然,若非有你,我怎敢放心离去?待到了朝上,褒奖谁也少不了你。”

    “我不求这些。”卫傅面无表情,冷若寒冰。

    凌鹭知晓,从臣变作我,卫傅的气已然消了一半。

    他微笑不语,却从背后拉出来一个人,说道:“爱卿若还心结不解,不妨再送一件称心的允你?”

    卫傅稍稍抬眼,还未瞧见什么,耳边已传入一个熟悉的声音。

    “兄长安好!”

    卫清忧憋了许久,也躲了许久,而后终于有机会蹦出来,她那嗓子不甘示弱。

    卫傅受到了许多惊吓,“你,你怎会?……”

    “兄长,事端太多,待一道回府后再细说一二?”卫清忧说道。

    卫傅又转眼去瞧凌鹭,想要得到答案。

    关于卫清忧为何会与凌鹭一起回来的答案。

    凌鹭抬头望天,“爱卿,今日天色不错,有什么事,待朝堂上再说吧?”

    “皇上!”卫傅直觉不妙,果然只见凌鹭一把将卫清忧领了上前,自己脚底抹油往旁边溜去了。

    凌鹭跑得快,一转眼钻了另一道偏门便不见了踪影。

    卫傅便将一双怒目再次转到卫清忧身上。

    “还知道回来?本相道丞相府的卫千金想学那些深山野人,一走了之了!本相既已撤了看护的人,卫千金还回来做什么?行,回来便回来吧,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糟乱窝,卫千金的主意向来变化莫测,本相早已料到,但卫千金可否解释一二,为何是随着当今圣上一起打道回府?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家家,成日里不待在闺阁中安安分分,一起回来的男子还是皇上,这桩桩件件污你清白的事端,卫清忧,你倒是要如何说!”

    卫清忧冷汗淋漓,虽然来时已经意料到自家兄长的厉害,但没想到厉害到了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怪不得,怪不得凌鹭料事如神一般还未等他开口便开溜了,原来,是晓了一个先见之明,先见之明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帝皇之怒

    凌鹭回到宫中,一路朝着自己一贯的主殿而去。

    因为天色过早,再加上凌鹭为了不走漏自己已经回来的风声,于是刻意绕了御花园假山走道,一路下来也就没瞧见伺候的人。

    他十分顺利地回到了主宫殿。

    这一段时间,大家都习惯了宫里没有皇帝的存在,又因为新皇尚未立后娶妃,故而整个宫城几乎是没什么主子,有的也只是懂事的嬷嬷和位分高的管事太监。

    故而有一些手底下的便开始懒懒散散的,凌鹭一回到主殿的门前,便见到那本该轮流着值班看守的,要么躺在地上,要么靠在墙上,全部东倒西歪成一片。

    凌鹭作为皇帝,自然很不悦此刻眼前之景。

    “咳咳……”他从小长在宫里,知晓手下那些伺候的人多有不易,所以上任以来很少罚个什么奴婢的,所以今日他也还是如此,想着虚咳一声,让他们自个儿起来认个罪,自己训斥几句也就罢了。

    “哎呀,吵什么吵……大总管,您就让我再多睡一会儿吧,难得皇上不在呢……”

    说罢,一干人等继续打起了呼噜。

    凌鹭这下子是彻底不爽了,他冷笑一声:“那按你这么说,平日里那些恭敬的模样,都是装给朕看的了?”

    “哪来的……”又有一个人刚想骂骂咧咧,然而一个‘朕’字的自称,让那个人突然止住了话语。

    普天之下,能用此字之人,唯有……

    想明白后,还哪来什么困意?其中一个看护一瞬间睁开了原本睡意惺忪的眼眸。

    他趴在地上,定睛一看,果然见到了凌鹭那面色发沉的模样。

    虽然凌鹭一身便装,但他不怒自威的神态让那个看护瞬间吓得跪在了地上。

    “皇,皇上!”他抖着身子,却见四周那群不像样儿的还在呼呼大睡,顿时去推醒他们,“你们这群不要命的,还不快点睁眼!”

    一群人被推得东倒西歪,便抱怨连连。

    然而当他们也一起看到了凌鹭的到来后,顿时也是吓得七荤八素的。

    凌鹭鼓掌,“都醒了,那就好,朕太佩服你们了,这恪尽职守的四个字在朕面前倒是做得妥帖,想不到朕一走,你们一个两个的就都原形毕露了?”

    “皇上……”

    “住口!”凌鹭扬起浓眉,怒意十分明显,“在这宫里,若人人当差都成了你们这副模样,还要你们来伺候什么?!你们岂非连那寻常百姓家的仆役也不如?!藐视宫中规矩,还是在朕的殿前,简直是放肆!”

    一群人一听到皇帝发怒,浑身瑟瑟发抖。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息怒?”凌鹭反问一句,随即冷哼一声,朝里头喊道,“总管太监呢?给朕滚出来!”

    “来了来了,谁在吵吵嚷嚷啊?好大的胆子!”

    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自里头传了出来,一听就知道是个太监。

    那总管太监原本也打算嘴巴不干不净,结果一瞧见凌鹭,顿时膝盖软得就跪在了冰冷的石砖上。

    “老奴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你们这群东西在,朕还万岁?都快被气死了!”凌鹭深吸一口气,“你这管事是怎么看人的?朕不在宫里,你们一个两个的差事都当成这副模样?若以后朕立后了,你们也要这样去伺候主子吗?”

    “皇上恕罪,皇上赎罪!奴才,奴才不知道这群狗东西会将事情都当成这样啊,这外院由他们主着,奴才是负责内殿的啊!”

    那总管太监擦了擦汗。

    凌鹭听他这么说,忽而微笑着前倾身子,他与那太监近在咫尺。

    “这么说,你没什么责任了,是吗?”

    “皇上,奴才,也不是没责任……”他战战兢兢,止不住地咽唾沫。

    凌鹭抢先一步,“既然你觉得你没什么责任,那总管这个名头你也不要当了,就做个小太监,安安静静守着那内殿吧,总管一职,本就是包揽了里里外外,现在看来,你可不怎么合适。”

    “皇上,奴才知道错了!是奴才嘴巴不利落!奴才不是这个意思啊!皇上,望饶恕奴才这一回吧!”

    那总管太监好不容易才爬到今天的位置,现在凌鹭轻轻松松就又把他打了下去,也难怪他要这般哭天抢地的了。

    凌鹭全然当听不见,他笑眼去看另外一群看护,他们伏在地上已全然看不清脸了。

    “至于你们,当差当成这样,实在浪费了这主殿前的好位置。”凌鹭瞧了瞧天色,如今已是御林军开始巡逻的时辰了。

    于是他朝外大喊一句,“御林军何在?!”

    附近正好就有一小队御林军开始在巡逻宫城,他们听到了呼喊,都有些诧异。

    这声音着实耳熟,但皇帝不是去微服私访了吗?

    凌鹭面前,很快出现一队御林军,当见到凌鹭,他们惊愕着连忙单膝下跪,握着佩剑拱了拱手。

    “……参见皇上!臣等不知皇上回宫,未曾前去接驾,望皇上赎罪……”

    凌鹭摆了摆手,“是朕嫌那些热闹的礼数,累得很就自己悄悄回来了,想不到撞见这档子奴才偷懒滥职的事,你们来得好,便将这些人都捆下去吧,依朕看,那就……二十板子吧。”

    凌鹭轻描淡写思虑了刑罚,却让底下的人都冒了冷汗。

    二十大板下去,不死也要去了半条命了!

    想不到皇帝不发威,一发威便如此厉害,眼下也算是杀鸡儆猴,以后自当无人再敢这般渎职了。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那些人这才知道有多后悔,然而却已经被御林军拖了出去,只留下一声声悔恨的求饶声。

    凌鹭一来就要收拾一些刁奴,已然筋疲力尽,他无视跪在一旁的那个被贬的太监,转头喊了里面另一个小太监,让他带着自己进了殿门。

    皇帝刚发怒完,底下其他人都知道皇帝微服私访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有了杀鸡儆猴的例子,眼下谁都不敢再懒散着一把骨头了。

    凌鹭不过才在书桌前站了一会儿,眼前便陆陆续续有不少伺候的人忙进忙出的。

    凌鹭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很快,小太监便来说道:“皇上微服私访回来,定是累坏了,奴才备了水,请皇上移驾偏殿,前往沐浴更衣吧。”

    “好。”凌鹭跟着人走到偏殿,被人伺候着褪去脏乱的衣裳,一头墨发散了下来,贴在后背,他入了水,水温刚刚好,在外头一直冻着冷着,也没怎么洗好一个热水澡,现在冬季,大清早泡个热水澡,实在舒服。

    凌鹭感叹一声,缓缓闭上双眼,他闭着眼睛朝旁边伺候的那个小太监说道:“你过来。”

    “皇上,奴才在。”那小太监老实走近几步,但是低着头,不敢抬头乱看。

    皇帝沐浴,做手下人的眼睛自要放老实,这是谁都知晓的道理,也是宫内近身伺候的保命法门。

    凌鹭问道:“你叫什么?”

    小太监如实回答:“回禀皇上,奴才贱称小宁子。”

    “宁什么?”

    “啊?”小宁子没有想到皇帝会对自己的名字如此刨根问底,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宁……宁小竹。”

    “小宁子朕不大喜欢,听着老派,以后外头还叫你宁公公,但朕便叫你小竹子吧。”

    “皇上?!”小竹子睁了睁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皇上自是喜欢什么就叫什么的。”

    “好,朕瞧你办事利落,人也听话,刚好,朕才发落了一个不老实的太监,那总管太监的位置还空着,你去吧。”

    “这?皇上,小竹子人微言轻,恐怕……”小竹子有些忐忑不安。

    凌鹭挑了挑眉,浸在四周的热气腾腾之中。

    “朕是皇帝。”

    这句话,让小竹子彻底跪下谢恩。

    “多谢皇上抬爱,奴才定然感恩戴德,绝不辜负皇上!”

    小竹子万万没想到,不过规矩做了一点小事,正好撞上了皇上心情如此好,一下子飘到了总管太监的位置?!

    凌鹭这才笑了笑,“小竹子,虽然现在天刚亮,但想必朕回宫一事,应当已经送到百官面前了吧。”

    “是的皇上,奴才也是这么觉得的。”小竹子被升了总管太监后,明显更加殷勤和狗腿了。

    凌鹭说道:“不过,朕今日却不要上朝,你去帮朕传达下去吧,朕等会沐浴完自有要事处理,你不可走漏风声,只让人知道明日再上朝,且让他们以为朕是窝在这里休息便好。”

    “好的皇上,小竹子这就办得妥妥帖帖。”

    说罢,小竹子连忙出去办事。

    凌鹭嘴角刮笑,将自己又往池子里挪了几分,连那健壮的胸膛也浸入到了温暖的池水之中。

    凌鹭忽而想起与卫清忧前几日的恩爱缠绵,便用手往脸上泼了一把热水。

    他沐浴了一炷香的功夫,良久,猛地站起身来。

    那精壮的身躯上海挂着诸多晶莹剔透的水珠。

    他一双眼睛神采奕奕,自言自语着:“清忧,我这就来见你了,你且等我吧……”

    凌鹭穿上明晃晃的衣裳,悄悄绕了出去。

    他望了望天空,嗯……近日天色好,宜嫁娶,苍幽宜立中宫!

第一百四十五章:动用家法

    丞相府,卫清忧和卫傅刚到了马厩,卫清忧便被自家兄长提溜着下了马。望着将缰绳递给小厮,此刻正脸黑如炭的卫傅,卫清忧忍不住浑身上下打了个冷颤。

    卫清忧见卫傅走过来后,她忙笑着凑了上去。

    “哥哥……”她故意拖长音,显出几分撒娇的语态,“我们许久未曾见面了,何必一见面就如此呢?”

    “我们如何了?”卫傅反问一句,他也不挑明。

    卫清忧气得牙痒痒,她最恨卫傅这个模样,明明心中有气,偏总是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平白让人心里头不舒坦。

    “哥哥,我错了?”她试探性地说了一句,却听卫傅挑了挑眉,说道:“你何错之有?你不是从来没有错处的吗?”

    “我……”

    “有什么话,待等会去了前厅,你再慢慢说道说道罢!”

    卫清忧话还未说完,却被卫傅下了死命令,他拂掉卫清忧的手,自己快步走到了前头。

    卫清忧叹息,完了完了,这下子自己怕是在劫难逃了。

    卫清忧确实如卫傅所说,她对其余人等都好脾气的要命,独独将自己的顽皮都发泄在了最疼爱自己却又偏偏最严厉的兄长卫傅身上。

    若是按着平常,自己风尘仆仆一回来就要看卫傅的黑脸,她早已在他面前耍起那千金大小姐娇生惯养的坏脾性了。

    但是此番不同往常……

    自己与凌鹭的事还未曾开口,卫清忧本就心虚,故而被卫傅如何教训也自然觉得心甘情愿,什么坏脾气都一一认下了。

    谁让自己这次确实做了亏心事呢?

    若是她要与凌鹭在一起,她这个执拗的兄长这一关,是非过不可的了。

    兄妹俩因卫傅的快脚步而很快来到前厅。

    卫傅十分自然地上座高位,卫清忧却不似从前,她傻傻站在他面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简直是左右为难。

    “如何不坐?”卫傅招呼着上了茶水点心,要按往常,卫清忧早就二话不说坐着享用了,但今日她扭捏半天,摇了摇头:“不了不了,兄长没发话,我自外头刚来,惹了兄长不快,怎还敢僭越?”

    “哼,这些酸溜溜的话从你卫清忧嘴巴里说出来,实在是活见鬼。”卫傅终于沉下脸色,将手中茶盏狠狠端在桌上,发出了响声。

    “你好能耐!如今还怕我这个兄长吗?反正你现在翻了天了,不是想如何就如何?”卫傅的语气让卫清忧终于跪下。

    “请兄长训示!”

    “看来真是做了更不得了的事了,我多久没见你跪了?上次好像还是爹娘临终前吧。”卫傅咬牙切齿,“说!为何与皇上一道回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与皇上又有什么牵扯,一并给我说来,不许再欺瞒了!”

    卫清忧咬了咬唇,她略微思索,便将一路发生的事情挑挑拣拣,避重就轻说了一些。

    卫傅越听,越眉头紧锁。

    卫清忧当说到与凌鹭时,说得尤其重要:“皇上与我有救命之恩,当时小妹落入贼人手中,是皇上认出了我,施以援手的,后来……后来……”

    “后来什么?”卫傅见她吞吞吐吐,紧张得手死死握住那椅子把手。

    卫清忧闭了闭眼睛,犹豫不决。

    到底要不要如实说?这对卫清忧来说是个难题。

    若是不照实说,骗卫傅说与凌鹭并无情谊,不过是顺路被捎带回来,或者是凌鹭是看在卫傅的面子上才放下皇帝仪态云云……

    但是若如此,卫清忧与凌鹭现在却已经是生米煮成熟饭,板上钉钉的事情,若到时候东窗事发,只怕卫傅非得气吐血一升不可。

    掂量掂量轻重,卫清忧颤了颤狭长的眼睫毛,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后来,我与皇上,生了情分,皇上与我两情相悦,所以此番带我回来,是要聘我……”

    她颤抖着嗓子,卫傅的茶盏已然扫到地上。

    “你!”卫傅抖着袖子,“你还记得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吗?!从前你怎么出去胡闹,我从来不说你什么,明面上骂你,实际上暗中派遣人手保护你,对你一举一动不敢怠慢,这次被你气得狠了,这才撤了对你的保护,没想到却给了你机会,去败坏自己的名声了吗?你喜欢谁不好,喜欢皇上作什么?!”

    茶盏摔在地上,俨然成了碎片,卫清忧双眸装满泪水,楚楚可怜。

    “为什么不可以?男未婚女未嫁,而且他是皇上,纳我娶我,如何不行?更何况此番我们回来得如此小心,没人知道我与皇上一道回来的,怎能算败坏名声?有你这样说自家妹妹的吗!”

    卫清忧三分委屈七分诉苦,哭得嘤嘤戚戚。

    卫傅揉了揉太阳穴,“卫清忧,你真是被冲昏头了,若你托生在寻常家庭,皇上也不是皇上,你喜欢的男子,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让你心想事成,只愿你幸福美满。但你是吗?你不是!你是丞相卫家的女儿,你喜欢的偏偏还是个君王,这哪里一样了?爹娘临终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要好生照看你,那宫里头向来千百年来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所谓伴君如伴虎,自古以来有多少条活生生的生命在里头断送了岁月,熬干了青春,你素来爱看那些杂七杂八的戏文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卫清忧哭得愈发大声和可怜了。

    卫傅叹息:“小妹,你就能如此断定你与皇上情分真切吗?万一以后他嫌你哪里不好了,你居于深宫,如何自处?现在皇上还未立后娶妃,朝堂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们都巴不得把自家的女儿妹妹送到后宫去,到时候争宠爱,争爱怜,你确保你能赢吗?你若做了皇后,该有多少人咽不下这口气,他是皇上,为了这般那般的理由定然还得娶其他妃子,你愿意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你愿意端出皇后的大度气量容纳她们?任由旁人与自家丈夫恩爱,你眼巴巴看着?好,做皇后这么多苦楚,那退一步,若做个妃子?”

    卫清忧一听,愣愣抬起头来,却听卫傅猛地钝捶桌子。

    “若做个妃子,简直糟蹋卫家养你一场,爹娘生你一场!说白了,这和去富贵人家做妾有什么区别?!我卫傅千娇万贵的妹妹,跑去做个便宜小妃,到时候被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皇后压了一头,天天受气,与其如此,不如我一辈子关你在府里算了!反正我这个丞相府虽不敢说家大业大,家财万贯,但养你一辈子也没问题了!”

    “不要,不要啊哥哥!”卫清忧抹着泪水摇了摇头,“我不要这样,哥哥,我一定要和皇上在一起的!”

    “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也听不进去吗?”卫傅气结于心,只觉得恨铁不成钢。

    卫清忧哭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就喜欢这么一个人,若无法长相厮守,我……我……”

    卫傅站起来,怒道:“你铁了心要进宫受害是吗?行,那还不如你彻底断了性命,好过我这个做哥哥的身为一届臣子,以后却插手不了你这个做皇帝女人的事情!”

    说罢,他朝外头喊了一句:“来人,上家法!”

    卫清忧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从小到大,兄长卫傅虽偶有谩骂,但从未舍得动自己半分,如今却竟一下子要动用家法,看来真的是气了。

    卫清忧不敢吭声,她知道此事自己唯有拼死坚持,不然决然没有希望。

    哪怕受了卫家家法,她卫清忧,也一定要和凌鹭在一起!

    幸好还未说自己与凌鹭已然生米煮成熟饭,现在哥哥已经气成这样,若告之先斩后奏的事端,卫清忧想,便不是什么家法,而是三尺白绫让自己自行了断了吧。

    卫家家规素来严厉,卫清忧知道自己此番确实给家里抹黑了。

    但是,她也就活这么一回,若不活得精彩些,称心如意一些,还不如一开始就不降生到这个世界!

    “哥哥,若一定只有这样,才叫你气消,我愿意挨这一顿打。”

    卫清忧停止哭泣,她面色倔强,不卑不亢。

    卫傅气结:“好,好个卫清忧!好个卫家的女儿!家法何在?!还不快?!”

    然而卫傅左等右等,没有等到家法端上,却等来门外一道声音。

    “用家法打未来中宫,爱卿可真是大胆。”这句话,三分戏谑三分玩笑,剩下的却又夹杂着不缺的威严。

    卫傅一听,急忙迎上去,“皇上?!”

    卫清忧下意识回头,不可置信,却见果然是凌鹭缓缓走进来。

    他孤身一人前来,却胜过千军万马,经过梳洗,他已焕然一新,身着一身明晃晃的浅黄衣料,腰间配着一串通透的玉和一条洁白流苏,宽大的袖子端的尽是皇家仪态,远远望去,面容俊朗,玉面树冠,直教人移不开眼睛。

    卫清忧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双眼里只有他一人的举动,他的笑,他的话语……

    卫清忧抹了抹脸上的泪痕,腰杆挺直了几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她家男人来给她撑腰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国舅和妹婿的过招

    卫傅心中一惊,急忙将凌鹭迎进来上座,于是原本卫傅坐的位置便理所当然让给了凌鹭。

    卫傅抖了抖嘴角:“外头的家丁实在不懂事,连皇上来了都不报。”

    凌鹭端起一旁小厮刚上的新茶,不慌不乱说道:“是朕让他们别出声的,此番是静悄悄来的你丞相府,朕身边新伺候的小竹子替朕告了假,说是明日再上朝,百官自以为朕回来后累得慌,在殿中休憩,若此番让你底下的人高调大喊,岂非驳了朕的话?”

    卫傅点点头,坐在一旁,“既然千里迢迢回来,就应该承了自己话头真的在殿中休息,皇上何必还再来一趟,可是还有什么要交待的?”

    凌鹭却不急着回答他,只是一双眼睛盯着底下跪着的卫清忧看。

    瞧着卫清忧一脸泪痕,方才他也确实听得真切,卫傅说了家法二字,他便知道自己是来得正好。

    既然是自己的女人,凌鹭没有不护着的道理,他心底发疼,面上却不显露什么,只是说:“你家妹妹也同朕一路奔波,她是丞相府的金枝玉叶,却要跪在这里哭,难道朕就能在那殿中睡得安稳吗?”

    卫傅一听,知道了一些端倪。

    至少卫清忧说的话不假了,卫傅知道,凌鹭的脾性,除非是真的在意的,不然定不会出言维护什么。

    那在彼此的情意上,卫傅这个做兄长的至少能放心一二了。

    他原本还怕凌鹭不过一时兴起,却惹得自家小妹情深意切,他方才气极。

    现在看来,形势似乎有所不同?

    他的气也就先下去了一半。

    只是还是怀揣着一颗不安的心不肯放下。

    既然凌鹭都发话了,作为臣子,自然要骑驴下坡,他眼皮跳了跳,扫了一眼卫清忧,声音还是冷淡:“清忧,先去房里换些干净的衣裳,皇上在这,你不许失礼。”

    卫清忧点了点头,窃喜的同时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凌鹭,却见他稍抬了眼皮,但也是一丝目光飘到了自己身上,便知道这件事不用她来哀求什么了。

    说白了,她家男人既然来了,就是要来给她办好事的!

    卫清忧妥了一颗心,便擦了擦眼泪,低着头朝凌鹭和卫傅低了低身子,缓缓走了出去。

    既然有意屏退左右,自然眼下是四下无人。

    凌鹭又端起茶水吹了吹,见卫傅立着,笑道:“这里可是你的府邸,朕来喝个茶,你怎么站着不动?又不是上朝。”

    卫傅便也坐下喝茶,一时间,两人无话,空气中只隐约听到茶盏磕磕碰碰的清脆声响。

    卫傅喝着茶,茶水甘甜清香,但他却心中发苦。

    凌鹭现在是皇上了,不似从前,不会时时客气,该认真时,他端的姿态比谁都正,不认真时,他却全然每个皇上的模样,只跟你好似称兄道弟一般。

    虽然方才他叫自己别客气,但若真是不用客气,他自然会像在刚才皇城侧门那里与自己说说笑笑,你我互称。

    但是眼下他却一口一个‘朕’啊‘朕’的,活像只笑面虎。

    那明黄色的衣裳一上身,便是谁都不得驳他的话了。

    卫傅知晓,这凌鹭对自家小妹想必是势在必得了,可这正是他头疼的地方。

    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皇帝身边最难伺候,卫清忧那跌跌撞撞的性子自己最清楚,若凌鹭真要了她去,那他也就得上凌鹭的舅子了,他向来最疼卫清忧。

    按理说,势必要好好考验一番这个妹婿,看看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是一时兴起,还是天长地久。

    要不然,回头凌鹭要是哪天厌弃了卫清忧,他卫傅找谁哭去?难不成跪到祠堂里哭祖宗,或是去他爹娘坟头哭不成?

    而且,凌鹭当初打着微服私访的名号,实则却是寻着那国宗门的女子去的,那个叫做殷童的好像才是凌鹭真正喜欢的,这怎么一回来他心尖儿上的人摇身一变就变成自家小妹了呢?!

    若是去做替身什么的,卫傅可是千万个不答应。

    所以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卫傅势必得问个明白。

    可难就难在他是君自己是臣,上下关系分明,眼前的家伙现在又不跟你开玩笑了,端得一副君王做派,让卫傅真是不知从哪里问起,又该如何问了。

    毕竟古来君王讨女人,这做臣子的哪有问东问西的权利?

    唉……

    卫傅真是想不到有朝一日这样的难事儿会落到自己身上。

    但为了自家小妹的幸福,他也是非问不可了!

    想了想,卫傅暗自抹去额间一滴汗珠,他假意又抿了一口茶水,一边沏着杯口一边问道:“皇上,臣近日时常窝在书房里,那些字一看得多,眼前不免发晕,连耳朵也不大灵光,说来不怕皇上笑话,想不到臣年纪轻轻的就这般老态了,所以想斗胆问皇上一些话。”

    凌鹭同样喝茶,他的语调轻缓有加,不急不躁,更衬得卫傅渺小。

    “爱卿说笑了,且不说你卫家为官世代清流,办事妥帖,就连先帝也是对你赞不绝口,说来就连爱卿的丞相之位也不是朕封的,还是先帝的意思,那时朕不过一个皇子,爱卿未当这丞相时,朕与你是一道在德高望重的张先生门下读书的,只不过爱卿更喜读书,很快就得了先帝赏识当了丞相,为卫家光耀门楣,朕嘛,喜书的程度远不及你,于是一半读书一半习武弄剑了,后来爱卿官途畅通,说起来,朕如今的皇位自然有爱卿的功劳,眼下既然无旁人伺候,问话就问,还提什么斗胆?”

    说罢,凌鹭将茶盏轻轻放下。

    卫傅提了提嘴角,心里却在滴汗。

    你既然知道这同窗情谊,兄弟情分,你当了皇帝我也好好辅佐你,你现在却掉头来跟我说你搞了我家妹子?!

    卫傅叹息,做皇帝的左膀右臂真不容易,一不留神儿连妹妹都被拐跑了。

    但他明面上哪会说出来,自然也得奉承模样。

    “皇上的话,臣愧不敢当,为皇上效力,自古以来就是天经地义,没由来那邀功的做派,既然皇上应允,那臣就问了,不知皇上方才在外头说,臣要打未来中宫娘娘,这话是……臣向来只想为皇上办事,若是没由来冒犯了未来中宫娘娘,这臣实在担当不起,而且,臣瞧着,这小小的丞相府,也实在没有那面带祥凤之相的女子,皇上莫不是寻错地方了?未来娘娘定不在臣府上的。”

    谁知卫傅弯弯绕绕老半天,凌鹭却已不打算废话连篇了。

    他将十指交叉着放在身前,背向后靠了靠,一脸悠哉。

    “爱卿说得是哪里话?朕想过了,这丞相的妹妹,卫家的宠爱,配个皇后的位分,应当是可以的才是。”

    此话一出,卫傅差点喷茶。

    “咳。”卫傅虚咳一声,立刻放下杯子,走到凌鹭面前,“皇上实在是说笑了,这话臣不敢应,臣的妹妹向来胡闹惯了,没得规矩,不成体统,哪能配什么皇后的位置?朝堂上多少娇滴滴的贵女,想来都要比臣的妹妹都合适才对。”

    凌鹭摇摇头,“旁的再好,朕却偏偏瞧上了你家这个,其他的与朕何干?其实爱卿不必与朕装糊涂了,想来清忧已经与你说了吧,朕确实与她生了情愫,此番回来,也是因为要给她一个交代,朕思来想去,十里红妆,中宫之位,荣华富贵,应当就是最好的交代了吧。”

    卫傅一听,神色凛然,眼中渐生冷意。

    他直起腰板,一脸正经之相,“原来在皇上眼里,这些身外之物就可以轻而易举换得我卫家的千金了吗?”

    “不知爱卿有何不满?”凌鹭自认为,自己诚意满满。

    卫傅却苦笑三声:“那敢问皇上,您的心呢?”

    “朕的心?”凌鹭有些发蒙,但随即反应过来,“爱卿莫担忧,待清忧入宫,自然是宠冠六宫,朕只有这一个皇后的。”

    卫傅皱眉:“皇上,您不懂臣的意思,臣是说,那些所谓的荣耀,所谓的恩宠,或许旁人稀罕,但臣只有这么一个妹妹,臣不求她大富大贵,只求她一生安康,嫁的夫婿,不必多么厉害,但必须真情实意为她好,替她着想的。”

    凌鹭也板起脸色,“爱卿继续。”

    卫傅便继续说下去了,“皇上,女子在世,多有不便,若寻不到一个真心的夫婿,定然苦楚连连,那宫里头的黑水如此深重,清忧若进宫,皇上会时时刻刻保护她吗?此番皇上还未娶妃立后,突然却要了我卫家的女儿,免不得成了众矢之的,风口浪尖,朝堂之上的口舌厮杀,皇上可会护她周全,不损她清誉名节?身为江山的统治者,古来没有几个皇帝能独宠一个女子,就是有,也不长久,皇上能这辈子只有清忧这一个枕边人吗?”

    问到最后一个话题,卫傅顿了顿,才敢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先前皇上心悦的,不是那国宗门顾师尊的徒弟吗?现在皇上却说要娶清忧,敢问皇上,您的心回来了吗?您的心空了吗?是不是那国宗门的您已忘了厌了,余下的时间是真心实意只有清忧了?”

    说罢,卫傅感觉心中好似松了一口气,那大石头也不见了。

    他抖了抖嘴角,朝着凌鹭深深鞠了一躬。

    “敢问皇上,这些,您都能做到吗?您都能回答吗?”

    凌鹭凝视着卫傅,卫傅还以为他这次势必要发怒了。

    也是,说到底自己到底是个臣子,眼下已然十分僭越了,皇帝是该发怒了罢。

    他叹息一声,但为了清忧终生幸福,他值当了。

    正当卫傅闭眼之际,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句肯定的答复。

    “我能。”……

第一百四十七章:碧落黄泉两不忘

    卫傅闭着眼睛,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恍惚间睁开眼睛,头低着,腰也弯着,只看到面前一双金黄色的长靴朝自己缓缓走了过来。

    很快,那夺目的长靴在自己面前停下,卫傅随即感觉到自己的前臂多了一股力量,他顺势站直了腰板。

    凌鹭站在他面前,脸上无了方才那股子尊荣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敬重之态。

    只见凌鹭皱着浓郁的眉,一双眼睛璀璨夺目却瞪圆了,那抹薄唇抿得紧闭,不知道的,却还以为天边来了片乌云,只道他是在生气来着。

    卫傅深吸一口气,却不敢多问一句。

    然而却是凌鹭自个儿朝他再说了一遍。

    “卫兄方才提得种种条件,我自然能一一应允。”

    他终于在卫傅说得如此情真意切之下端下了那股子皇帝做派,改了称呼换了态度,俨然一副未来妹婿见到小舅子恭敬如宾的模样。

    卫傅也不是没跟凌鹭放下诸多礼仪去讲话,故而也只是稍微惊了一跳,很快就恢复了那神态自若。

    他叹息一声,“你说要做到,谈何容易,我提的诸多疑问,桩桩件件是实难办到的,以前你是皇子,上头还有先帝庇佑,自然能随意胡来,那些风起云涌的事情于你也不是太多关系,纵然有,也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可如今却不同了,你是皇帝,是整个国家的主人,多少事情等着你的完美妥帖,多少双眼睛时时刻刻盯着你。”

    凌鹭默不作声,拳头却有些浮躁。

    卫傅继续说道:“许多人只以为一朝入宫,鸡犬升天,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天底下难道还有比皇帝的恩宠,那气派的噱头更让人面上有光,一生无忧的吗?可我偏偏不稀罕那些,我相信我妹妹也不会稀罕,她既然喜欢你,那即便你现在不过一个街头讨饭的乞丐,她也心甘情愿,她当局者迷,自会一头扎进去,又因着还小,经历的不多,自然看不清局势,可我是她哥哥,必要为她着想,要我说一句实话,那旁人惦记的千好万好,在我眼里,这宫里的事情却是最凶险不过了,若不是你们已然生情,外加你我认识许久,我现在就该用我这丞相的权利,跪死在殿中也要拒了才是!”

    他说得决断,一口气说完,嘴上发干,索性走到一旁端起方才未喝尽的茶水,大口饮了一些入腹。

    那茶水早就在他们的谈话之际凉了个透彻,此番入口,香气不似往常,卫傅却觉得心境畅通,头脑清晰,舒爽无比。

    话就该摊开来说,坦白一些总好过日后得了个后患无穷。

    凌鹭待他说完,踱步几回,像是思虑慎重,而后才开口道:“卫兄的顾虑,我自然知道,如你所言,我现在已是君王,主宰着许多人的命运,我自己的感情自然也须慎重,但苍幽的天下,到底是姓凌,前路再凶险,我也会保得清忧周全,不是我自夸,是我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能力,我不是什么受人摆布的傀儡皇帝,那朝堂争得你死我活,若没我发话,自是全然不作数。我既然是皇帝,我爱的女子自然该是皇后,我是天下主宰,她也会是,原先我全盘兜着,如今我与她一道努力,我控着天下大志男儿,她自然携着那些女子一起与我前进。”

    “我是皇帝,我道要这一个女人,难道还要顾他人忌讳?所以兜来兜去,那些所谓的问题都只因我的情意在否,只要我一辈子爱着清忧,那些朝堂的风云,那些企图争宠的女子,都将污不得清忧的眼眸。而我在此,可郑重向卫兄保证,我凌鹭,此生此世,只心悦卫清忧一个,只爱她一个人,以中宫之位为聘,十里红妆,让她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妇人!”

    他说得恳切,字字句句,真切无比,让卫傅只觉得心头一震。

    瞧着这阵仗,若不是凌鹭是皇帝,只怕该当场下跪以表心意了。

    “皇上,可是,那殷童……”卫傅小声问道。

    凌鹭挑了挑眉,说道:“卫兄大可不必担忧,从前我是心悦殷童,心甘情愿为了她做任何事,但如今我已看清楚了,姻缘自有天命,她有她自己的幸福,而我,如今也有自己的选择了,我早已当她是朋友,一路上,在我难过失意时,是清忧真心待我,纵然我有时对她摆着谱子,发着脾气,她却毫无怨言,不离不弃,我不是傻子,若还不知道谁对我是真心的好,我便真的昏头了。”

    卫傅点了点头,“我原先只怕你对我妹妹不过是一时兴起,更怕你还惦记那国宗门的,现在好了,我心里轻快了不少。”

    而就在这时,只听仆役于外头喊了一句:“小姐到!”

    两人齐齐望去,只见卫清忧换了一身碧绿色的袄子款款而来,她原就生得美艳动人,但平常都惯穿那骑马的衣裳,一身火红外加一束马尾高高挂起,美则美矣,却失了几分柔情似水,现如今只因谈及自己的婚事,小姑娘家的也端起了那闺阁女子的规矩,穿得娴静怡人,略施粉黛,头上梳着一个垂鬟分肖髻,像那燕子的尾巴,还簪了一支琼花样式的陶瓷簪,有道是‘年华灼灼艳桃李,结发簪花配君子’,说得正是此刻的卫清忧。

    一双美目巧笑盼兮,一抹朱唇殷红似血,羞答答的模样让凌鹭失了神色。

    卫傅见状,颇有些得意。

    瞧瞧,这便是他卫家出来的金贵,连皇帝都迷得移不开眼了。

    做兄长的看着自家小妹这般,有些喜悦,也有些惆怅。

    卫清忧扭着步子走得慢,凌鹭却是一脸宠溺,不急不躁等着她,望着她。

    待她走过来,他笑着伸出手去。

    “把手给我。”凌鹭深情款款地说道。

    卫清忧有些害怕,但瞧着那空出来,已然在自己眼前的手掌,却是如此的心动。

    她终是伸出手去,十指纤柔,被他握在手心。

    似有触电的感觉,卫清忧低着头,抿嘴笑而不语,只觉得一颗心似被灌了蜜一般甜。

    仿佛有他此后这般握着自己,自己就有了勇往直前的动力似得。

    “咳咳!”卫傅假咳两下,将他们陷入的情绪又拉了回来,“怎么,当我不存在不成?”

    此话一出,卫清忧一张脸羞红透顶,低着脑袋只瞧得见她白玉一般可爱的耳朵。

    凌鹭也才反应过来,拉过卫清忧站到自己身旁,望着卫傅,郑重其事朗声而言。

    “吾心悦汝姊妹,愿以倾国为聘,携中宫之位,迎为吾正室之妻,三书六礼,十里红妆,只愿此生与之携手共度,日后帝后同心,共结连理,执子之手,与之偕老,碧落黄泉两不相忘,此番言语,自有天地为证,日月同喜!”

    说罢,拉着卫清忧一道朝着卫傅深深鞠了一躬。

    卫傅心一惊,连忙要去扶他。

    “皇上,怎可如此,折煞臣了!”

    “我现在一番诚心,你可莫要来破坏了,免得誓言不诚恳,惹得神明都不悦便不好了。”

    凌鹭说罢,卫傅缓缓退后几步,心无愧疚地受了这皇帝妹婿的礼数。

    卫清忧在一旁听着他的起誓,低着头时,泪水早已滚落个不停。

    她手心发热,被凌鹭再度用力握紧几分。

    待两人直起腰来,他们才发现卫清忧满脸的泪痕。

    卫傅叹口气,抹去她的泪水:“傻妹妹,哭什么?好不容易弄好的妆容,等会又哭花了,我原先担心你日后进宫会受了委屈,但皇上已对我再三保证,如今又发了誓言,说一定会护你周全,宫里的水太深,但皇上少时与我一道读书,我知晓他为人,想来必不会让你受了委屈的。”

    “哥哥……”卫清忧一颗接一颗的泪珠滚落在地。

    卫傅笑道:“你若出嫁,风风光光成为苍幽皇后,我到了爹娘灵位前,也有个交代了。”

    凌鹭与卫清忧一听,皆惊喜不已。

    瞧卫傅这话语……

    卫清忧问道:“哥哥,你,你这是?”

    卫傅却不急着回答她,而是转向凌鹭,拍了拍他的肩膀。

    “以后,我的妹妹,就靠你了。”

    凌鹭一听,爽朗一笑:“国舅既发话了,那妹婿自当感激不尽!”

    卫傅见状,作势怒道:“皇上都亲自聘娶了,我这国舅还算得什么?”

    而后两人四目相视,皆一笑而过。

    卫清忧抹了抹眼泪,忽而向卫傅下跪,且重重磕了一个头。

    “哥哥护我长大,诸多不易,我却总是惹哥哥生气,现在想来,心中有愧,只愿哥哥能原谅我这个做妹妹的从前太不懂事,以后,我定会好好待哥哥,不再让哥哥为我忧心。”

    卫傅听罢,也是眼眶发红发酸,他急忙扶她起来,见她眉心已然见红,心疼不已。

    “傻子,我就你一个妹妹,爹娘也是就你一个女儿,你是我卫家的荣耀,卫家的掌上明珠,对你好,那是天经地义,你作什么说这些谢不谢的浑话?你能幸福,便是对我最大的回报了!”

    卫清忧泪水再度落下。

    “哥哥,谢谢你……”

第一百四十八章:丞相府中的算盘

    次日,天刚朦朦亮时,五更天,照例是该上早朝的时间了,更何况皇帝如今已回宫。

    此番静悄悄微服私访,回来也是安静。

    文武百官早就急躁着一颗心忐忑不安,一肚子的疑惑熬了一整夜,就等着今日早朝开启搅扰风云模式。

    如今谁人不晓得苍幽丞相府的卫丞相乃当今天子的得力助手,是以百官得到了皇帝悄然回宫的消息后,皆心一惊,纷纷派了亲信前往丞相府一探究竟。

    既然宫里皇帝窝在殿里头得不到消息,那么总该在丞相府这里探听出个一二罢。

    结果卫傅这厮,办事比那皇帝天子还再滴水不漏。

    像是早就料到了众人会有这么一手,一早就封了丞相府,好些奴仆杂役,只有进的份儿,连条门缝都不给开,什么信儿都递不出去,当然了,连只苍蝇也休想闯进来。

    丞相府又因老早便由卫傅操持当家,堂堂七尺男儿,没想到愣是把府邸上上下下那些个儿下人的嘴巴都封的严严实实的,只管做事,对于主人家乃至全府上下的风吹草动,权当耳聋眼瞎,横竖不知道。

    凌鹭就常常夸卫傅做事了得,要知道祸事往往皆有一张嘴巴而起,尤其是那些市井小人、下人帮手的嘴巴等,最是不牢靠,许多事端也正是因此而起。

    偏偏他就是有法子叫他那丞相府干干净净,仿若一股子清流利于这苍幽都城之中。

    再加上谁都知道,皇帝恩宠卫家,连卫傅卫丞相上早朝更是有家中密道来得便利,也是直接绝了一些人想趁卫傅上早朝的时候旁敲侧击的心思。

    故而许多人一听晓五更天一到,往常要早起不知道多少人在床榻前哀怨连连,今日却一改常态,破天荒就一个个的都自觉爬了起来。

    许多贪财好色的昨夜也是忍着连那偏房里娇滴滴的妾娘子都没喊就一夜熬到了现在。

    顶着两个青色眼圈子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但偏偏就丞相府卫家舒舒服服的,卫傅和卫清忧两兄妹经过昨日后,那是吃好睡好,更是恭敬把皇帝请回了宫,两兄妹心有灵犀,皆做了个不错的梦境。

    以至于五更天的时候,别人家还诚惶诚恐自觉爬起来时,偏卫傅得面无表情到卫清忧房门前叫人。

    卫清忧其实也似殷童,都是从小有人宠着的,自然横竖养了个赖床的坏毛病。

    更别提现在是冬季,昨日里女儿家心想事成,即将得个美满姻缘,嫁的还是天底下顶好的男子,自家兄长也是好久没展露笑颜了,再加上许久未见自家那软乎乎的大床,吃饱喝足后便赖着不肯起,一觉睡到现在。

    若换了平常,卫傅也心疼她一路奔波,外头皮坏了,自然会纵着她睡到日上三竿。

    但今日却万万使不得,别人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卫傅却知道今天早朝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故而他逐渐黑着一张脸,使唤了一堆婆子去实打实把卫清忧提了起来。

    好一通折腾后,才总算让卫清忧梳妆打扮妥当,一并拎了走人。

    卫傅熟门熟路来到后院密道,卫清忧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忽而见兄长亮出一把金灿灿的钥匙准备开启门上大锁,顿时一扫困意。

    她从前便好奇这通道了,偏自家兄长一板一眼地说是他上早朝专用密道,皇帝亲赏,只他与皇帝二人共有钥匙,旁人哪怕是亲妹子也不得来胡闹。

    故而卫清忧使劲了浑身解数也没能进入其中直通皇宫一探究竟。

    现如今总算有了个机会,顿时兴奋得一双眼睛贼兮兮地发亮。

    卫傅见状,无奈地弹了弹她的脑门,见她嘟起粉嫩嫩的嘴,说道:“以后去了宫里,大把的时间随你逛整个皇宫,哪里都让你去得,便是以后回来也准你走这条路了,这密道两端的门此后便是三个人有了钥匙,你何苦现在这般没出息?”

    卫清忧乍一听,有些恍惚,而后反应过来,一张小脸又羞又气。

    “兄长胡诌!”

    她的模样,让一向不苟言笑的卫傅生平第一次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嘴角弯弯的着实好看。

    卫清忧一愣,心道自家兄长若能常笑一笑,再配上那身官服,只怕这苍幽国都的俊美公子榜单,他定是榜上有名。

    无奈啊无奈,有些人,不开窍就是不开窍,要他笑一笑,还不如搬一山公文给他算了。

    卫傅开了门,又唤人牵了马来。

    他递给卫清忧一顶白色的斗笠,说道:“戴上去,遮严实些,等会咱们通过密道入了宫,先不去朝中,我先把你瞧瞧送到皇上主殿去,此刻天大早,没什么人会瞧见你,你正好躲起来让皇上等会领了你神不知鬼不觉上朝去。”

    卫清忧点了点头,一缕思绪渐渐飘忽甚远。

    犹记得昨日……

    卫清忧磕了头泪眼婆娑向卫傅道恩后,凌鹭清了清嗓子,卫傅连忙唤人再重新上三杯温热的茶水来。

    茶水一上来,凌鹭又开始向兄妹俩摊开自己心中的盘算。

    一口舒心的茶水一入腹,凌鹭缓缓开口道:“明日,我有意让清忧与我一道上早朝。”

    兄妹俩一听,都吓得茶盏还未拿起又堪堪放了下去。

    卫傅还好,到底是为官的,只是习惯性那眉毛就皱在了一起,卫清忧却咬紧了嘴唇左顾右盼,眉目间有些不知所措。

    要她同凌鹭化身平民百姓一道出去惩恶扬善,那还好说,以她那个风风火火的个性自然办得漂亮,可现在却说要她一个没见过大场面的随皇帝身份的凌鹭去朝堂上搅扰风云,她一想到满朝文武百官便脑袋开始晕晕乎乎的。

    卫傅作为兄长,自然沉着冷静,他语调平淡问道:“皇上的意思是?”

    凌鹭摆了摆手,“你们别急,我自然是有我的打算,卫兄方才提了几个问题,其中之一是我日后能否在朝堂上群臣面前极力为清忧说话,保得她名声周全,还有一个就是我能否抵得住重重压力拒绝那些非议和其他眼巴巴要送进来的女子,只欢喜清忧一人,而我思来想去,这两个问题其实要解决也不能,虽是两个问题,但一并解决却只需要同一个法子即可。”

    卫傅好似有了些眉目,他这次不再慌乱,也学了凌鹭端起茶盏。

    “皇上请说。”

    凌鹭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叫清忧同我一道去朝中,是个不错的法子,明日一早且叫她躲到屏障后头去,我此番悄无声息撂下整个苍幽,那群臣子必定有诸多话要来吐露,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他们自己会处理,自然不会叫刚回来的我烦心,而大事又有你这个丞相笼络着,也早已处理妥当,国家安泰,没有造反的王侯,没有突起的战事,我此番出去途径许多地方也未见有什么破天大的事情,思来想去首当其中能让他们来大展宏图的也就只有我的婚事了。”

    “在他们眼里,皇帝若即位后迟迟不立中宫,连个妃子都娶进来,偌大个皇宫,没有太后没有妃子没有皇后,空虚只若皇帝一人,那便是天大的祸事了。而且眼下许多人就等着这个空隙要把家族中大把大把的女子塞进来谋利,若我没猜错,明天的口舌之争一定会围绕这个问题展开。无非就是用大把大把的理由让说服我娶亲,上到神明怪罪,下到平民家三岁小孩整日睡不安稳,而一旦我同意他们要立后娶妃,那好戏就要开锣了。”

    卫傅接过话题,抿着嘴角说道:“自然,别说那些五六品的小官,首当其冲就是我底下一等一的诰命大臣,光是以几个先帝倚重的尚书,倚老卖老就得向皇上推销他们家里那些未出阁的女眷了。”

    “爱卿说的是。”凌鹭打了个哈哈,笑道:“再不济,还有尚书下头的几个官儿,他们的嘴巴更是厉害,墙头草的作风也是厉害,明天我若不拉着清忧去,如何先堵了这些人的嘴?”

    卫清忧一听,喝茶的动作一顿,耳根子发起了莫名的红晕,但她知晓分寸,只会竖着耳朵听,不想插话。

    兄长和未来丈夫的计策商议,她只管安心享受成果便是。

    卫傅也勾了勾嘴角,“那清忧出来后呢?”

    凌鹭抖了抖衣袖,笑得神秘,“我明日在他们争得个你死我活之际冷不丁宣布清忧是我实在的心上人,他们定然对突然冒出来的清忧不服,我便解释,清忧一则于微服私访之际体贴相陪,二则身份乃丞相府的嫡女,娇宠的千金,身份自然也匹配,到时候你这个卫丞相再出来冷一把脸,朝堂上一半的声音就该下去了,若那几个倚老卖老的还不服气,我这皇帝也不是吃素的,若瞧不起皇帝看上的女人,也瞧不起卫家世代忠良,卫丞相府中千金之躯的娇贵女子,那我便怒目圆瞪质问一声他们要配什么女子给我才当得起这皇后的位置?”

    卫傅越听越舒坦,笑而不语,只一味饮茶。

    凌鹭继续说道:“待他们觉得有机会便一股脑将推荐的女子端上来,也顶是笑掉大牙的,轮身世,谁比得过清忧有一个当丞相的哥哥,还是府中的嫡长女,轮宠爱,我这个皇帝一早就钟意的,至于轮样貌嘛……”

    凌鹭眯着眼睛去盯着卫清忧,卫清忧脸红,全然当没看见。

    若轮样貌,卫清忧的脸比之那些四大美人也是比得起的,他凌鹭倒是真要瞧瞧那群老顽固推荐的人选,那张脸敢不敢跟卫清忧比一比?

    俗话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嘛……

    凌鹭分析完后,说道:“他们定然哑口无言,这不就解决了爱卿的一个问题吗?而至于如何拒了那些莺莺燕燕,清忧既然已经领了出来,那他们定然会退而求其次,想着当不成皇后,当个四妃之一,或者昭仪昭容什么的,也可以为家族谋取利益了,日后再诞下个一儿半女的的不也一样?不过我自有一套说辞,保证借着清忧让他们彻底死心!然后我顺势再在大殿上宣布清忧为唯一的恩宠,且不日就立中宫,这样一来,卫兄许多问题都刚好在明天朝上一并解决了。”

    卫傅一听,神采奕奕,“皇上好计策,那一切自然听皇上安排,明日我便带着小妹悄然前往宫中,待明日早朝,一切就按如此办。”

    凌鹭挑了挑眉,不言不语却将一抹微笑隐于茶盏之后。

    敲锣打鼓后,只待明日三管齐下,好戏即将拉开序幕!

第一百四十九章:朝中风云开幕

    苍幽历代皇帝上朝,一向是在宫中的启祥殿。

    五更天时,卫傅拍了拍卫清忧的肩膀,“你还在发什么呆?我叫你几声了你也不听?时候不早了,须快些上马才行。”

    卫清忧抖了抖身子,回过神来,连忙答应一声,小心翼翼带上白色斗笠,将自己的容颜都遮住,同时牵住卫傅的手,两人一道坐在马鞍上。

    卫傅稳住身子,同时嘴里吹了一声哨子,那底下的马儿便自鼻息中喷出一大口气,四肢发力,载着他们一骑而去。

    此时启祥殿中,已有许多臣子陆陆续续到达。

    一些五六品的官员一来后便恭恭敬敬站在一旁等候了,而此时,只听外头不知是谁在交谈。

    恍惚间只听到六位尚书到了,还有恭亲王爷、海王爷驾到。

    众人连忙围了过去,嘴上张口就是阿谀奉承的话语,而脸上也是堆满了虚假的笑意。

    为首的恭亲王爷和海王爷倒是严肃,两人脸上有不少浓密的胡须,挡住了不少面部表情,叫人摸不清猜不透。

    没办法,许多人又把那副嘴脸转向了六位尚书,苍幽里,丞相之下便是六位尚书官职最大,其中又以礼部、户部、工部为重中之重。

    当然,还有一位姗姗来迟的,便是历经两朝的谏官李明元李大人。

    话说这位李大人一向是直言不讳,先帝在时他多次以下犯上大胆谏言,可无奈其所言往往忠于江山社稷,且这位李大人年纪也不小了,瞧着那渐渐花白的胡须,就连先帝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自此,以李明元为首的诰命大臣外加两位王爷都已到达殿中。

    而此时主殿外,卫傅领着卫清忧敲开了主殿的大门。

    门后身着黄衣的凌鹭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了,他一见到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终于见到你们了,你们怎么才来?”眼看着距离上朝的时间愈来愈近,凌鹭急得一颗心忐忑不安的。

    卫傅斜眼看了身旁的妹妹,冷言冷语说道:“没办法,养了一只懒猪在府上,耽搁了太多时间了,还望皇上勿要见怪。”

    卫清忧一听,下意识着急了,“哥哥,睡过头了又不是我的错,你何必指桑骂槐?”

    说罢,她听到一声笑,她抬眼去看,却见凌鹭嘴角含着笑意,一双好看的眼眸正盯着她。

    卫清忧后知后觉,才知晓自己说漏了嘴,不打自招了,于是大清早的耳根子发红,她暗自瞪了卫傅一眼,便低下头去了。

    卫傅假装没看到卫清忧的眼神,问道:“皇上,为何外头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既然要做得漂亮,哪能让旁人瞧见你们在这里?”凌鹭说道。

    卫傅点点头,“说的也是,那好,清忧便留在这里了,眼下时辰到了,我也该去启祥殿与那些大臣汇合了,不然旁人就要起疑心了。”

    凌鹭牵住卫清忧的手,“好,你去吧,等会殿上见。”

    说罢,卫傅整理了朝服,抄了条近道离开。

    卫清忧目送兄长离去,忽而觉得手心热热的,她瞥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和凌鹭已经十指相扣许久,她吓了一跳,急忙就要挣脱开来。

    凌鹭却是紧握住不放,任由她挣脱,他却是不动摇一分一毫。

    卫清忧急了,“放手啊……等会被人看见……”

    凌鹭挑眉,“这里的人都被我喊走去做别的事了,怎么会有人来?”

    “可是……”卫清忧犹豫着。

    凌鹭却忽然低了低身子,靠近她,他盯着她的脸,笑道:“再说了,你的手我怎能轻易松开呢?”他眼睛往下一瞥,入眼处是一件嫩黄色的袄衣,领口绣了纯白的茸毛,佳人近在咫尺,一张俏脸带着两抹红晕,十分惹人注目。

    他生出作怪之心,忍不住调侃一句:“小娘子今日穿得这件袄子,与我恰好配了一个颜色,花容月貌,着实可人。”

    卫清忧娇嗔一声:“不许胡诌!”

    然而嘴边的笑意却骗不了人……

    启祥殿上,礼部尚书裴蔺裴大人走到谏官李明元身边,鞠了一躬,说道:“李大人,皇上总算回来了,等会……就全仰仗李大人相助了。”

    李明元摸了摸胡须,“自然,本官定然会对皇上多多劝诫。”

    裴蔺笑道:“那就多谢李大人了!”

    裴蔺和李明元都是各怀鬼胎,此番皇帝迟迟不立后娶妃,而他们家中都有未出阁的女眷,必须借这个机会,提及一二!

    这正是升官发财,巩固势力的绝好机会。

    就在这时,恭亲王抖着胡子走了过来,此人生得高大威武,更是先帝的同脉血亲,凌鹭也当称一声皇叔,他向来直言不讳,一个直肠子,却最容易得罪人,凌鹭十分不喜欢这个皇叔。

    恭亲王凑过来,嗤笑一声,说道:“听闻皇上昨日一回宫,就大发脾气,将一些原本贴身伺候的宫人都罚得很重,你们若是想算计什么,可该掂量掂量轻重,皇上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二皇子了,而且,此番皇上悄无声息微服私访,又悄无声息回了宫,但你们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怎么,你们还以为可以控制皇上吗?”

    恭亲王膝下有诸多妻妾生的儿子,但多年以来却只有一个独女,故而十分宠溺,此番皇后之位,他自然想收归囊中,让他那个独女登位,岂能让这两个厚颜无耻的老东西来与其争夺?

    李明元眯着眼睛,眼中闪着精明的锐光。

    “王爷此言差矣,我等都是先帝遗留下来的诰命大臣,专门扶持皇上的,绝对忠心耿耿,哪有什么旁的心思?王爷说话可要慎重,纵然为王,污蔑朝廷命官,也是项不小的罪名啊。”

    恭亲王一听,一阵心火窜了上来,他喷洒鼻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不是他不生气,只是这李明元确实不好对付,一则是受先帝任用的两朝元老,二则他素来我行我素,且势力根深蒂固,旁人怕自己这个王爷怕的要命,偏偏这个李明元每次都不知死活。

    哼,等着吧,早晚有一天处置了这个小人!

    恭亲王气冲冲走开了。

    谏官李明元仍然笑呵呵摸着自己的胡须,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礼部尚书裴蔺拱手奉承:“不愧是李大人,连恭亲王也奈何不了您啊。”

    “不敢当,不敢当……”李明元颇有些得意之色。

    忽然,他似想起什么,挑了挑眉,问道:“对了,卫傅来了吗?”

    他不屑一顾的样子让明眼人一眼就瞧得出他对卫傅的不待见。

    裴蔺抖了抖袖子,“大人说得可是卫丞相?对啊,今天是怎么回事?卫丞相往日总是第一个到的,怎么今日皇上刚回来却反而迟到了?”

    李明元冷哼一声,“谁人不知,他深受皇恩,家里特意修了条密道,可直通皇宫,如今得了便宜却反而迟到,想来也是个经不起事的人。”

    裴蔺摇了摇头,“可偏偏他卫家世代忠良,他又凭着科考的实力一路登天,再加上当年的主考官与卫家先人有交情,我们的人手根本安插不进去,无法弄掉他的考卷,不然的话,今日这丞相之位,如何能让他坐着?”

    “住嘴!”李明元忽而眼中闪烁着寒光,“休得胡言乱语,大殿之上,说什么浑话?他既然是凭着实力做的官,与我们何干?他的考卷,何曾有什么挥掉一说?”

    “哦是是是,是下官欠妥了,望大人息怒。”裴蔺想了想后果,连忙忏悔着。

    李明元这才收了怒意,将神色重新又敛回那狭长的胡须眉毛之后。

    “不过倒也不用太过担心,那卫傅虽然现在当了丞相,可他却没什么交好的官员,虽然品级是比我们大,可我们到底也是先帝所托,他还能压了我们一头不成?他卫家到了这一代也就他一个男丁,他成亲养儿又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

    裴蔺细细想来,不禁豁然开朗,“大人言之有理啊!”

    就在这里,只听外头高喊一句‘卫丞相到’。

    李明元和裴蔺连忙转过头去,只见卫傅仍是面无表情,一副冷冰冰的模样走了进来。

    他一进来,瞬间抢去了风头,所有人一瞬间只围着他转了。

    大家都在询问他为何这样晚来,是否是抱病在身之类的。

    卫傅只是冷淡敷衍了几句,随后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李明元和裴蔺同等的位置等候。

    裴蔺瞧瞧看了一眼李明元,而后笑嘻嘻说道:“卫丞相,早。”

    “嗯。”卫傅却只是轻轻点头,裴蔺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心底愈发气恼卫傅的自命清高。

    李明元笑道:“老夫在这给丞相道喜了。”

    他冷不丁的话吸引了卫傅,只听卫傅移过眼光,询问道:“嗯?”

    李明元却说:“如今皇上回宫,朝政重回皇上手中,丞相可能轻松一阵了,不必再似前段日子一般,夜夜把着政务辛劳了。”

    言下之意便是,皇上现在回来了,你卫傅如果想借机把控朝政,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第一百五十章:唇舌之战(一)

    主殿中,凌鹭拉着卫清忧的手,笑道:“等会就要上殿了,怕不怕?”

    卫清忧摇了摇头,“有你在,我不怕。”

    凌鹭愈发握紧她的手,彼此间都有了安全感。

    卫清忧见四下无人,娇嗔一句:“古往今来都未曾听说皇帝上朝,却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凌鹭朗声一笑,说道:“在你面前,从来没有什么皇帝,若我真的端着皇帝的架子,在外头,你对我诸多无礼,早该治了你的罪。”

    说罢,他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惹得卫清忧羞答答瞪了他一眼。

    “走吧,话那么多!”卫清忧骂了一声,牵着他就要往前,却被凌鹭拉了回来。

    “你知道启祥殿在哪里吗?”凌鹭问道。

    卫清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头一回进宫,宫城这么大,她根本不知道东西南北的。

    凌鹭叹息一声,将她拉了回来,自己率先上前几步。

    “还是我带路吧,小路痴。”

    “……你!”卫清忧还想说什么,却被嘴含笑意的凌鹭拽着走了。

    启祥殿上,卫傅一听李明元的话,就知道他是在暗讽自己趁着皇帝不在把持朝政,他冷笑一声,不慌不忙地说道:“多谢李大人的贺喜了,若真按李大人之言,那本相确实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本相才是最羡慕李大人的那一个啊。”

    李明元一抬眼,将遮住自己眼眸的狭长眉毛撩了起来,他平静问道:“不知卫丞相何出此言啊?”

    卫傅继续说道:“本相身为当朝丞相,先是辅佐了先帝,而后现在又被皇上器重,肩上的担子重得本相实在喘不过气来,不过皇上器重本相,才总是将许多事务交托,本相又不能推脱什么,不像李大人了,整日逍遥自在,在府上冲茶赏花逗鸟,好不悠哉,真希望本相以后老了也能似李大人这般,在自家府邸颐养天年,无事一身轻啊,而且大人年岁接近花甲仍老当益壮,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知晓,身体如此康健,耳聪目明,难道还不让本相羡慕吗?”

    卫傅这话弯弯绕绕许久,却是在暗讽李明元许多。

    一则是说其不受皇帝器重,故而不比卫傅忙碌,方才他出口恶言是在嫉妒卫傅;二则是说李明元老了,迟早会退出朝堂;三则是在暗讽李明元这么老了还不老实在家品茶逗鸟,反而国都遍布耳目,他才是那个企图把持朝政的人。

    李明元活到这把岁数,经历了诸多明枪暗箭,他怎能听不出卫傅话中的诸多用意,一瞬间气得一口气差点吊不上来,一颗心脏险些受不住。

    他气哼哼的,指着卫傅,手指抖了半天,却冷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瞪着一双眼睛急火攻心。

    礼部尚书裴蔺连忙扶住他,“大人,李大人!快,快先喘口气!可切莫太激动啊!”

    卫傅冷眼瞥了一下,转过头去,挺着腰板却火上浇油了一把。

    “方才本相还夸李大人身体硬朗,非比寻常,现在李大人可千万要挺住了,别突然有个好歹昏死在这启祥殿上,一来打了本相的脸,二来冲了皇上的晦气,三来搅了一场好好的早朝,实在有害无利。”

    李明元咳嗽得愈发厉害了。

    这该死的卫傅,迟早拔了他的舌头!

    裴蔺着急得很,见卫傅还不饶人,连忙说道:“哎呀卫丞相,您就少说一句吧,李大人若真出了个什么好歹才是对谁都没好处呢!”

    卫傅敲了敲嘴角,一脸正经地退了几步,假装自己没什么事。

    此时已经陆陆续续有许多人围了过来,正当探查一二时,只听一旁的恭亲王发话了。

    “来啊,给李大人搬张椅子,再端些热水来!”

    恭亲王自卫傅进殿时便在一旁隐隐观察其一举一动,关于他和李明元和风波自然也不曾错过。

    见李明元被卫傅气得几乎半条命都要没了,他简直是要拍手叫好了。

    虽然他也不待见卫傅,但是李明元这个老东西实在太猖狂了,仗着在先帝面前有过功劳,自新皇登基后每每倚老卖老,更是屡屡有逾越之举,简直不知死活。

    现在李明元不过是被卫傅三言两语就气成这样,恭亲王心里别提有多畅快了。

    他巴不得卫傅再动一动那张厉害的嘴皮子,多说几句,最好说得李明元直接在这启祥殿上被气得一命呜呼那才好呢。

    这样一来,中宫之位就非自己女儿莫属了!

    底下的人刚把椅子和热水准备妥帖时,就听后头一声太监的尖嗓子起了来。

    “皇上驾到!”

    众人一听,连忙七零八落地跪了下去,李明元因为身体原因,故而仍就坐在椅子上,他手抖着一碗热水还在不急不忙地喝着。

    太监小竹子迎了一位身着明黄龙袍的翩翩男子一道登上那金銮宝座上。

    此时,卫清忧趁着众人都低着脑袋的功夫,挣脱了凌鹭的手,待凌鹭落座于龙椅上时悄悄钻进了龙椅后头的屏障之后。

    凌鹭挺起腰板,一脸严峻,他见卫清忧已经藏好,便让小竹子站在一旁,他清了清嗓子,大喊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音一落,文武百官这才提着衣摆小心翼翼站了起来。

    许久未见凌鹭,也许久未上早朝,所有人一下子都有些不适应,故而一瞬间大殿上沉寂一片。

    小竹子收到凌鹭的眼色,于是再度嗷了一嗓子。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礼部尚书裴蔺见李明元还在喝水,他思虑片刻,连忙站了出来。

    “皇上,臣有事启奏!”

    凌鹭笑了笑,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好一个礼部尚书!

    凌鹭不动声色,问道:“裴爱卿如此着急,想来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情吧。”

    “是啊皇上,此事确实兹事体大。”裴蔺想着,若再耽搁,他家里那些未出阁的女眷可就要过了订人家的好时候了,可不就是天大的事情嘛。

    凌鹭摆了摆手,抢过裴蔺的话说道:“不妨让朕猜猜,难道是南边发了大水?”

    裴蔺摇了摇头,“不是的皇上。”

    “那就是北边闹了旱灾?”

    裴蔺一时间摸不透皇帝的心思,只好诚实地否定道:“不是的皇上。”

    “那不然,莫非是封地上的藩王起了反心?还是凌隐此等孽徒尚有余党混于民间?”

    说这话时,凌鹭特意悄悄看了一眼一旁的海王爷。

    若说凌鹭不待见恭亲王,全因恭亲王办事往往仗着自己是皇叔而不听话,那这位老谋深算的海王爷,比之恭亲王在凌鹭心里,却是更让凌鹭不舒坦。

    凌隐生前一直是海王爷效忠的对象,常年在外带兵,海王爷早把凌隐当作下一任皇位的候选人了,故而凌隐被召回宫后囚禁起来,海王爷更是第一时间马不停蹄就要造反,只可惜,你有张良计,对方却有过墙梯,谁都想不到,一向不问世事的国宗门会突然暗中出手帮助凌鹭,让这个一向不曾被提防的二皇子抢了先,还未等海王爷到达,凌隐的人头已经被高高挂起了。

    海王爷只好按捺自己一颗愤恨之心,眼看着凌鹭登基,自己则返回国都潜伏在先帝所赐的府邸中等待时机。

    对凌鹭来说,海王爷一直是一块心病。

    偏偏他藏得极深,几次上朝都甚少发表意见,不过是走个过场就整天缩在府上了。

    凌鹭到底是高估了海王爷,当他提及凌隐时,只见海王爷的手背上青筋暴跳。

    凌鹭冷笑一声,并未说什么。

    裴蔺脑门有些汗水,他摇了摇头,“不是的皇上。”

    凌鹭歪了歪身子,“又不是?这也不对那也不对,那朕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天大的事情了,这叫朕十分好奇,裴爱卿,那你倒是说说,到底要奏报何等大事?”

    裴蔺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什么圈套,他颤颤巍巍说道:“回禀皇上,是,是关于您立后娶妃一事……”

    “大胆!”凌鹭忽然双目一横,大发脾气。

    裴蔺连忙跪了下去,脑袋伏在地上不敢出气。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凌鹭怒道:“枉费朕在这里着急,还以为这段时间出了何等大事,原来竟又是因为此事吗?原来在你裴蔺眼中,朕立后娶妃比那些天灾**还要厉害,你这是把朕比作贪图美色的昏君不成?还是说,朕若不立后娶妃,没了后宫协助,朕这江山就要亡了,朕就当不好一个皇帝了?!裴蔺,你说!”

    突然这么一大顶帽子扣下来,裴蔺万万想不到,他背后一瞬间冷汗直冒,只得拼命磕头。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不是此意啊皇上!”

    砰砰砰的磕头声在大殿上一瞬间十分响亮,眼见裴蔺出师不利,那些原本想尾随其后一并跳出来为其助力的人,都缩了缩身子,吞咽着唾沫瑟瑟发抖。

    屏障后的卫清忧头一次见识朝堂上的唇舌交战,不禁被惊了一跳,又瞧见不同往日的凌鹭,穿上龙袍坐在龙椅上,如此先发制人,厉害得让卫清忧一颗心脏狂跳不已。

第一百五十一章:唇舌之战(二)

    龙椅上的凌鹭并不知晓此时屏障后的卫清忧对自己的崇拜之心,只是自顾自将这个甘愿当出头鸟的礼部尚书裴蔺把玩在股掌中。

    眼见裴蔺一瞬间便没了战斗力,如同一只可怜兮兮的小猫小狗一般臣服在自己脚下。

    凌鹭嘴角便不由自主往上扬了扬。

    但他面上却并不曾显露出来,怕被那群心怀鬼胎的臣子瞧出端倪。

    裴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着,他脑门淌着汗,忍不住就向坐在一旁悠哉喝水的李明元投去求助的目光。

    李明元自然感受到了,此时,他杯中的水已喝尽,他也就放下杯子顺势站了起来。

    “咳咳……”李明元虚咳一声,“启奏皇上,老臣有话要说。”

    凌鹭眯了眯眼睛,很好,老狐狸终于要出手了。

    他抬了抬眼,“李爱卿有何事启奏?”

    李明元不卑不亢,缓缓说道:“臣要奏的事端,与礼部尚书裴蔺裴大人所言一致。”

    “嗯?!”凌鹭发出一声鼻音,以示警告。

    然而李明元怎会惧怕,他摸了摸胡子,继续说道:“皇上莫恼,且听臣奏来。”

    “好,那朕便听爱卿一言。”凌鹭将身子微微向后靠去。

    李明元说:“皇上,裴蔺裴大人的话可能欠妥,但却是真的为了社稷着想,古来今往,总说成家立业,成家在前,立业在后,而用在这里也是妥当,试问皇上若未曾稳定后宫,那又如何能稳定社稷呢?而立后娶妃也并非是我等臣子逼迫皇上,这本来就是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充盈后宫是为了延绵子嗣,繁衍后代,以保我苍幽千秋万代,永世流传,皇上,臣等一片苦心,皆是忠于社稷,忠于君王啊!还望皇上莫要恼怒,快些订下良辰吉日吧!”

    说罢,他老泪纵横,一副忠君爱国之相。

    可凌鹭却是冷笑一声,这个倚老卖老的李明元,总有这么多道理来胡言。

    见李明元一跪下,那些原本害怕圣威的臣子也就壮了壮胆,跟着扑通扑通跪倒一片。

    一瞬间,启祥殿死一般的沉寂。

    恭亲王玩味地看着这一场好戏,又瞧了瞧上头的凌鹭。

    他倒要看看这个刚登位的小皇帝,如何摆平这群咄咄逼人的臣子。

    然而大殿上,还有一人未跪,便是卫傅。

    卫傅好似没听到他们的话一般,他仍旧一双眼眸盯着凌鹭,他的背影似风中的大树一般坚定。

    李明元跪在地上,抬眼一瞧,不禁对卫傅恨得牙痒痒。

    这个不知抬举的东西,不早早投靠自己,却非要依仗皇帝,要知道,世上最不可信的便是皇恩,所谓伴君如伴虎,好时自然捧你上天,坏时也能顷刻拉你落地。

    他倒要看看这个卫傅依靠圣上宠爱能如此坚定到几时?!

    而礼部尚书裴蔺见皇帝迟迟不发话,又看了看前头的李明元,他咬了咬牙,又冒险开口道:“皇上,前段时间,臣与钦天监沟通得知,这几日天象也有所暗示,皇上自登基以来,迟迟不肯立后娶妃,而天际忽而出现凤星,这也是上苍的指引啊皇上!”

    拿出天象来压人,还就不信皇帝不就范?

    然而这些人算盘敲得响亮,却不知道凌鹭也是在等待他们的话。

    虽然平日里凌鹭厌恶极了他们的嘴巴,但今日,他却听着这些人的咄咄相逼十分顺耳。

    若不是他们将种种好处都铺开来,又逼着自己立后娶妃。

    凌鹭还真有点不好意思将卫清忧领出来呢!

    凌鹭假装十分纠结,而后重重叹了一口气,一副无奈至极的模样。

    “好吧,好吧。”皇帝的语气颇为无可奈何,“既然众位爱卿都如此说了,且李明元李爱卿更是据理力争,一心忠君为国,而裴爱卿又提示是天象的旨意,那朕……那朕就……唉,就答应你们吧,择日,朕便立后!”

    李明元以为自己计谋得逞,他的眉毛和胡须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他携着身后许多臣子一同谢恩。

    “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恭亲王一听,不禁摇了摇头。

    他还以为这个小皇帝会拿出什么厉害的话又堵回去呢,结果却这么快妥协了,实在令人失望至极,原来是他高估新皇了,也是,登基不久尚无势力,又如何敢与李明元这等老贼抗衡?

    而坐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海王爷就更加恼怒了。

    他隐于袖下的拳头握紧得青筋根根暴跳。

    此等懦弱之辈,任由朝臣拿捏,竟敢趁人之危,坐上龙座,简直欺人太甚!这种人,如何和他效忠的主子凌隐五殿下相提并论?!简直是奇耻大辱,待有朝一日,他定要亲手拉此等小儿下马!

    凌鹭摆了摆手,对裴蔺说道:“裴爱卿起身吧,方才是朕错怪你的一片忠心了,你能及时与钦天监沟通,察觉到凤星所在,实在有功,快起快起。”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其他卿家也莫要再跪着了,都起来吧,朕已知晓你们的忠心了。”

    “多谢皇上!”众人缓缓站了起来。

    裴蔺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不禁庆幸着,幸好与李明元站在同一战线上,现在好了,连皇帝都对自己恭敬有加,实在喜人!

    李明元笑而不语,但脸上却红润许多,红光满面自然不似方才一般被气得差点没了命。

    而他们所有人都在洋洋得意着,自以为能压制君王便高人一等,却全然未曾察觉凌鹭隐于龙袍下那一抹愈发深重的笑意。

    凌鹭顿了顿,说道:“既然众位爱卿都推崇朕充盈后宫,那事不宜迟,自然要先立后才对,不知卿家们可有合适的人选啊?”

    他便先让他们表演好了。

    而李明元一听这话,提起了精神,正当开口,谁知一旁的恭亲王忽然抢过话来说道:“启禀皇上,臣府上有一独女,名号安悦郡主,自小便生得貌美,那仪态规矩更是臣家眷请了上好的宫中嬷嬷教习的,若皇上有意中宫,那这想必是不错的选择。”

    李明元眼见到了关键时刻,自己胜利的果实却忽然被人捷足先登,一双眼睛恨不得将恭亲王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剜下好几块肉来!

    凌鹭一听,一副好奇地样子:“既然是皇叔的独女,又被封了郡主,就连相貌也是人人夸赞的,那想必自然不错,不知,王妃为郡主请的是哪个嬷嬷?”

    恭亲王脑子一发热,得意地说:“还能是哪个嬷嬷,那自然只有宫中的金氏嬷嬷才能胜任了。”

    此话一出,李明元一抹笑意翘起,他暗骂恭亲王是个不过脑子的蠢货。

    果不其然,凌鹭狠狠拍着龙椅的扶手,大发雷霆。

    “好放肆!”

    皇帝发怒,恭亲王懵了,立刻单膝下跪,“皇上恕罪,不知臣所犯何罪?”

    凌鹭站起来,怒目圆瞪,“好大胆的恭亲王,好说自己没罪吗?”

    他这才理所当然喊了‘恭亲王’,没再喊‘皇叔’了。

    恭亲王额间冒了一滴冷汗,“望皇上明示。”

    凌鹭冷笑一声,说:“那金氏嬷嬷的丰功伟绩可是出了名的!早年曾服侍过先去的琼妃,而后发生了事端,这位金氏嬷嬷也一起被绞杀了,而郡主却被这个老嬷子教过规矩和礼仪,哼,只怕教出来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好的,郡主受了,只怕也得不到益处,你却还敢提及这金氏嬷嬷,还说郡主是受其教导,怎么,恭亲王是想朕立这样一个郡主为后吗?那是否要朕提醒一下恭亲王,当年这位金嬷嬷参与了何等事端?!”

    话音一落,恭亲王瞬间伏在地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是臣欠妥了,但绝不是有心的,那金氏嬷嬷是在事端发生之前教的小女规矩,我等并不知晓其后来是如此狼心狗肺之徒啊!此事已过去许久,臣方才未曾思虑便胡言乱语,却是无心之过啊!”

    所谓事端,便是这位金氏嬷嬷的轰烈之事了,先去的琼妃在世时,因深受帝宠而宠冠六宫,故而在后宫愈发没有规矩,常常仗着宠爱而目中无人,打死了许多宫人太监,甚至有时还私自惩罚诸多品阶在其之下的妃嫔。

    而那位大名鼎鼎的金氏嬷嬷就是琼妃的乳娘,自小陪其成长,也是琼妃行恶事的得力助手。

    然而琼妃太过得意,谁都想不到会有另一个女人在那时进宫来分了琼妃的宠爱,此女便是先帝十分喜爱的棠妃,因闺名海棠而亲得先帝封号一个‘棠’字。

    琼妃万万想不到,棠妃的入宫让其地位再也不复从前,棠妃更加年轻貌美,而且才情横溢,又饱读诗书,在政治上也颇有见解,与先帝总有谈不完的话题,更能为其分忧,较之只会一贯以色侍人,自以为无人能敌的琼妃,先帝自然更喜欢善解人意的棠妃。

    琼妃怎能不恨棠妃?

    当她准备对棠妃出手时,两人却双双怀孕,琼妃便想靠着肚子争一口气,也就暂时松懈了对棠妃的陷害,她想拼一拼,拼谁能生得更好。

    然而十月怀胎,琼妃还是败了,棠妃一举得男,生了先帝的第二个皇子,也就是凌鹭,但琼妃却生了一位公主。

    那一晚,先帝去看了棠妃和刚出生的凌鹭,却对琼妃和那位刚出世的小公主不闻不问。

    琼妃的恨意疯狂滋长,根深蒂固。

    无奈棠妃坐月子,她也坐月子,她无法出手,而且小公主的降世让琼妃一时间心慈手软,想着倒不如这样也好,还有公主陪伴。

    而琼妃的一时善意让她再度有孕,这次琼妃信心十足,也不屑对棠妃出手了,想着生出皇子,来日方长。

    当凌鹭长大些时,他的五皇弟凌隐从琼妃肚子中出来了。

    琼妃再度夺回盛宠,很快调养好身子,现在有皇子在手,她视棠妃和凌鹭于眼中钉,正当出手时,噩耗降临,与凌鹭一道降生的小公主夭折了。

    琼妃几乎死了过去,皇帝也伤心过度回到了棠妃身边。

    琼妃此刻自然疯了心智,终于,恨意将她吞没,她悄无声息对棠妃下了毒手。

    凌鹭有幸逃过一劫,但母妃海棠却彻底离开。

    东窗事发后,琼妃也死了,先帝痛不欲生,自然将那位金氏嬷嬷绞杀。

    故而,恭亲王提及金氏嬷嬷,就像是在揭凌鹭的伤疤。

    凌鹭对琼妃恨之入骨,自然也恨参与其中的金氏嬷嬷!

    恭亲王正是反应了过来,这才自知嘴巴犯了错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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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妖狂途介绍:
上古九尾狐族的最后一位公主好不容易降世,却是前所未有的废材体质,弱不禁风外加长相丑陋,为了保全狐族维系已久的颜面,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殷童惨遭父母无情遗弃。而后遇上隐士高人顾君酌,拜师茶外加一声甜糯糯的师傅,殷童从此有了横着走的资本。
直到某一天,殷童发现眼前的师傅变得越来越顺眼时,才后知后觉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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