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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人慢走     修妖狂途txt下载     修妖狂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二章:唇舌之战

    凌鹭嗤道:“那般心狠手辣的女子,留着做什么?”

    殷童走在他前面,清风明月映着她单薄的身子,说得话却有几分凄楚:“到底是我的师妹,亦是我公孙师叔的女儿。”

    她想起公孙靖坐在亡妻阿琦的坟前,便觉心头一痛,顿了顿继续说:“国宗门两位师尊的颜面,要取她性命,也轮不到我殷童。”……

    殷童回到高鸢台,已是接近半个时辰后,大殿之上依旧歌舞不断,欢笑不停,顾君酌等得心乱如麻,见她落座,说:“为何这么久,是不是头疼得厉害?”

    殷童想到待会的戏码,得意之下回道:“无碍无碍,皇宫的景色已让我好多了。”

    顾君酌这才翘了翘嘴角,“下次不许再让为师等那么久了。”

    殷童点点头,一颗心却全挂在悠思那边。

    一壶酒尽数入肚,悠思心中的惆怅却憋得慌,百般陷害,却还是让仇人出尽风采,她如何能甘心?

    正巧旁边的小宫女懂事,一壶新的酒又毕恭毕敬呈了上来,此刻悠思已生了几分醉意,想也不想便一饮而尽。

    顷刻便觉丹田处火海滔天,心脏不受控制狂跳,燥热得不寻常,她眼前模糊,生了幻境,只当是在家中,热的要命便忍不住去扯自己的贴身衣物。

    这般狂妄的举动,自然引得周围的人惊呼出声。

    顾君酌和殷童看过去时,悠思已有些衣衫褴褛,大片肌肤曝露在空气中,当真一副美人春色关不住的画面。

    顾君酌惊得就要起身去看个究竟,却想起殷童方才不在的半个时辰,回头一看,殷童的眼眸果然似明珠般光亮,他顿觉气恼,暗声斥道:“童儿,还不快解开法术!”

    悠思的症状正是国宗门琳琅阁古籍上的旁门左道,顾君酌不用猜想也知是殷童的报复。

    殷童蹙眉,说:“方才若不是师傅相助,我的下场亦如此,她不过没那么走运,身旁无人罢了,这很公平。”

    顾君酌见悠思已经被周围不少男子的眼神围观,皇帝处于高位上慌了神,场面一片失控。

    殷童却还补刀,“师傅不必担忧,她这顶多是喝醉了耍酒疯,算不得丢国宗门的脸。”

    顾君酌脸色阴沉,掐住她的肩膀略微用力,说:“这是苍幽国,你师妹方才给你下的只是**,你现在给她施的确实……总之你快些给为师解了!”

    污言秽语,顾君酌总归是说不出口,殷童见他如此,有些委屈:“既如此,师傅自行解决!”

    顾君酌知道这些不入流的小把戏,只有施展者才能解开,他站起身来,冷眼看着殷童,忽然发现小丫头有些过于放肆了,她的狐狸爪子难道再不受自己的管教约束了吗?

    心生挫败,也心生凉意,纵然要报复,他顾君酌的徒弟,也不得用这些荒唐的东西,一不小心,跟下三滥的小人有什么区别?他的童儿,不该如此……

    顾君酌叹气道:“童儿,想想你公孙师叔,他到底待你不错。”

    殷童冷笑,随即打了个响指,再看过去,那边的悠思脸色潮红,瘫软在地,不过看样子确实恢复清醒了。

    顾君酌只见她起身独自离去,末了撂下一句话,却叫他心慌。

    “我就是看在公孙师叔的面子上,才没落实个真切,这样只能算是略作惩戒,若她老实何来祸端?咎由自取也怪我吗,童儿知道师傅在想什么,下三滥嘛,我懂,不过悠思师妹有公孙师叔和师傅护着,我若不下三滥一些,今日只怕这哑巴亏吃定了吧!”

    顾君酌心急她一个人出去,可一旁的悠思忽然娇怯怯喊了声师傅,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命其余弟子扶着悠思退场。

    皇帝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眼见场面失控,各大门派因为此事议论纷纷,只好为难地对顾君酌说:“兹事体大,国师可需朕派几个太医瞧瞧?”

    他紧接着又怒喊:“你们这些个狗奴才,如何办事的?!手底下如此不干净,搅了一场好好的大会!”

    在场的所有太监宫女跪了一地,直呼饶命,更添混乱。

    顾君酌闭上眼,忽觉心累,片刻后才对皇帝说:“不必了,今日之事,实属我国宗门管教不利,才让顾某人的徒弟失了仪态,搅了诸位的雅兴,国宗门在此赔礼。”

    顾君酌难得说这话,在场的所有人皆有些承受不住,连说好几个无妨、无碍。

    于是,一场大会就这样不欢而散,苍幽国因此失了颜面,连带国宗门被打了个响亮的耳光,世人随后皆谣言四起,悠思的名誉因此不得好听话,气得她清醒过后,对殷童的仇恨一夜迅速滋长,嫉恨在心里划开数道裂缝,再愈合不得!

    苍幽国皇帝震怒,却如何也找不到凶手,正巧从边关赶回来的凌隐撞了上来,当下被苍幽皇帝拿来当了出气筒,一只脚刚踏进苍幽国都,便被凌鹭率领的兵强制性卸甲,绑了扔进大牢。

    殷童一个人气呼呼回了驿馆,殊不知一双眼睛自高鸢台上便紧紧盯着她不放。

    身后几里的半空上,几个人漂浮于空中,隐去气息附于黑夜中,为首的男子赫然是方才在大会上挑起事端的青城派掌门,此刻一把扯去面上伪装,随意丢弃。

    “王上,距离火山喷发时日不多了,是否要即刻动身前往妖界?”

    男人露出的是一副新面孔,一双丹凤眼像被朱砂勾勒,眼眸内部呈现暗红色,妖邪之气罩于面上,他盯着下方殷童逐步走入驿馆,才缓缓说:“急什么,去妖界多浪费时间,眼前不就有一个现成的吗?”

    说罢,男子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你闻到了吗?”

    男子身后的燕玄低头,“王上何意?”

    “太可惜了。”男人眯着双眸冷笑道,“这么浓的九尾狐妖气,你居然没闻到,鼻子也算是白长了。”

    燕玄立刻弯腰,“属下该死!”

    男人却没听着他的求饶,喃喃自语道:“今日本想与故人叙旧,想不到高鸢台上看了不少好戏,还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九尾狐的后裔藏身于此,看来本王收获颇丰啊。”

    男人想到方才这女子竟对自己同门师妹下**,便觉得睚眦必报的性格着实得趣。

    身后的燕玄询问道:“王上,那真正的青城派掌门的尸首?”

    男人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嗤笑道:“那就给咱们的顾师尊送去吧,咱们来得匆忙,正好补上一份大礼?”

    “是,属下这就去办!”……

    殷童回到驿馆,她想起方才顾君酌袒护悠思的样子就觉得头疼,其实道理不是她不懂,他也知道顾君酌对悠思也只是出于对公孙靖的交代。

    女儿家最注重清白名声,自己今晚害得悠思声名狼藉,确实是过了些,但这话从顾君酌嘴里说出来,她就是怎么听怎么不爽。

    再说了,做过的事泼出去的水,她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事情,好马不吃回头草,悠思犯贱想泼她脏水,自己不过以牙还牙罢了。

    殷童一夜未得好梦,却不知,这一晚注定是个多事之夜。

    苍幽国的大牢可不是个人待的地方,凌隐堂堂一个边关大将军,苍幽国的五皇子,想不到有朝一日也会同那些阶下囚一般,和老鼠挤地方睡,和蟑螂抢馊饭吃。

    到了半夜,他已经觉得自己要疯了。

    凌隐想不通,自己的计划一向缜密,为何还是棋差一招,其实这个问题他在赶来的路上已经思考了个透彻,可他不想去确定自己心中那个答案,认同答案,就等于认同自己的愚蠢。

    之所以会被泄密,是自己不够谨慎,也是自己心软了。

    他那个二哥,不争不抢数年,也向来没有什么势力,更不参与朝堂争端,自己这才疏漏了他的存在。

    可凌隐不想看到的人,还是来了。

    凌鹭拿了凌隐,是他意料之中的事,许久不见,他怎能不来看看这个五弟?

    大牢安静异常,待在这里的都是凶徒,早已心灰意冷,故而不作什么折腾,也就衬得凌鹭每走一步,那脚步声便像掉在地上的银针,尖锐、响亮。

    “五弟还好吗?”

    凌隐抬头,“二哥想知道的话,自己进来待会?瞧,弟弟我正好新养了几只宠物,二哥来瞅瞅。”他拽着一只耗子的尾巴朝凌鹭耀武扬威似得甩了甩,吓得那只老鼠在半空中扑棱着四肢。

    凌鹭瞧着眼前的男人即使身处监牢,眼睛仍旧乌黑深邃,看他的时候并未有分毫的怯弱,脸上倒是长了圈青色的胡渣,盔甲虽被卸去,但贴身的软甲还在,此刻坐得随意,凌鹭不禁感叹,果然是一把利剑似的存在。

    “我还以为,五弟多少会有些慌不择神,毕竟父皇现在,对你手里藏着的兵符,有些不太喜欢呢。”

    凌隐打量着他,道:“二哥一直是不参与这些琐事的,我这个当弟弟的也一直没怎么针对过你,二哥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不如说,每个皇子都想要的是什么,我不过比别人要的更多,行动的更快,也更狠罢了,为什么二哥还是要跟我争呢?”

    凌鹭蹲下来,面露凶光,“我没有争,长幼有序,我不拿是情分,拿了是顺应祖宗定下来的规矩,大皇子出生便夭折,接下来就轮到我,有什么不对?不是不争,时候未到而已,你看,你现在身处大牢,不正好就是我的机会来了吗?”

第三十三章:争论

    凌隐靠近了些,斜笑道:“二哥等到现在才准备,太迟了吧?父皇年迈,看似康健,其实能活多久你我心知肚明,本想着待大业落成,念及兄弟情分,便给你当个闲云野鹤的自在亲王,可惜,是你断送了前程。”

    “没有实权的亲王,谁稀罕?皇室中不讲什么亲情,凌隐,告诉二哥,那支私藏的亲兵现在在哪里?”

    “本来我还是想看看父皇的态度,这才急匆匆赶了过来,想着父皇若是还念及我是他的儿子,让我与二哥各凭本事,那我暂且按兵不动,可二哥现在既然敢把我这个做弟弟的扔在这种鬼地方,那就是谈崩咯?”

    凌鹭狠狠掐着栏杆,木屑被拿捏得往下落。

    “说!”

    “放我出去,我念在父皇的面子,也就玩明面上的,不然十日后,苍幽远在边关的士兵们就会回家探望亲友。”

    凌鹭瞪大双眼,他想不到,凌隐竟真敢不顾及皇帝还在位如此乱来,十日,呵,去他的十日!

    “王八蛋,父皇还在,你这是造反,必将不得好死遗臭万年!”

    凌隐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到的干草屑,冷冷道:“古来今往,成王败寇,胜者才有资格拿捏历史,造不造反,我当了皇帝后自然由我说了算。”

    凌鹭知道此人冥顽不灵野心勃勃,早已被仇恨懵逼了双眼。

    “我不与你多费唇舌,成王败寇?呵,我可从没听过胜利者会在暗无天日的监牢纸上谈兵,十日是吗?凌隐你听好了,十日后你的兵会到达苍幽的,不过他们臣服的只会是父皇,只会是我这个未来的储君,而不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五皇子。”

    凌隐转过身去,闭眼道:“我拭目以待,慢走不送,未来的储君。”

    国都驿馆中,殷童醒来亦是第二日清晨,她这一晚睡得不好,起来发现还落枕了。

    见顾君酌一夜未归,她冷笑一声便下楼去了。

    洗漱完毕后,一边喝着暖茶,一边听聚集的弟子聊八卦,却听到了两件不得了的大事,吓得她扛着疲倦的身躯便冲出驿馆,使着乘风之术直达苍幽皇宫。

    她揉着眉心,不住地叹气。

    青城派掌门无辜惨死,脸上皮相不翼而飞暂且不说,苍幽大战一触即发,岌岌可危这种事怎么也上赶着。

    看来这高鸢台一旦群龙聚首还真是是非多!

    等殷童看到顾君酌,入眼便是他眉头紧锁的模样,一夜过去了,瞧见他眼底下的青色深重几分,往常看似毫无破绽的顾君酌,好像也累了。

    殷童哪还有什么小家子的气恼?剩下的不过是满心的疼。

    “师傅,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才过去了一夜,就发生了这么多事?”

    顾君酌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殷童默默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慕容黎,是不是他!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

    “青城派掌门向来胆怯懦弱,一直守着自家门口一亩三分地的人昨夜却突变异常,在高鸢台上凿凿有词,矛头直达国宗门,为师却疏漏了。”

    殷童忽然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魔族首领有了些看法,好一招偷天换日!

    “那现在怎么办,我听闻苍幽国此刻自顾不暇,现在又出了这种祸事?”

    顾君酌拉她过来,忽然把头埋在她肩膀,殷童愣住了:“师傅?”

    “童儿,为师乏了。”

    纵然倔强如他不肯表现出自己的种种情绪,可殷童都懂,这个口是心非的师傅。

    “师傅,当年公孙师叔的事情,绝不可能重蹈覆辙,魔族不会有机会的!”殷童打心底里痛恨无能的自己,顾君酌面对魔族千万贪婪的军队,挚友凌鹭更是深陷困境,自己无一兵一卒,平日的小聪明在大是大非面前全无作用。

    若自己,还是妖族的人,至少,还可以略进绵薄之力。

    “师傅,若我再强大些……”

    顾君酌抬起头,微微一笑:“此刻,足矣。”

    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顾师尊,二皇子有请。”

    殷童推开门,不由得喜出望外道:“小青,果然是你!”

    一路拉着小青的手叙旧,很快见到了忙碌的凌鹭。

    凌鹭见他们出现,连忙从堆满了书信和情报的桌上起身。

    “找到国师,果然就能找到殷童,出了大事,想必你们一定是形影不离。”

    顾君酌冷声道:“如今二皇子还有闲情逸致来关心童儿,真是淡定啊。”

    凌鹭命小青为二人上茶,缓缓说着:“我知道你们很快就要走了,若再不把握机会,只怕等我去驿馆一定是人去楼空,人走茶凉吧。”

    殷童站起身来,看着凌鹭忽然坚定道:“师傅确实要带着其他人回去,但我,不走!”

    顾君酌淡淡说:“童儿,苍幽的事,轮不到外行人插手,这不是你要留就能留的。”

    “我知道,所以但求师傅成全。”

    “没门。”

    殷童蹙眉道:“那我若执意留下呢?为朋友两肋插刀,这没什么不妥。”

    凌鹭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用担心我的。”

    殷童摆了摆手,“不不不,我只是不想刚认识个朋友就得给你收尸,你要是死在这一场战乱中,小青会伤心的。”

    凌鹭的手微微僵硬,缓缓放开。

    顾君酌淡定地喝着茶水,热茶的雾气让他有一种得道高仙的缥缈感,他抬眼看了看倔强的殷童,说:“二皇子若有什么意外,苍幽皇陵的大门为他敞开,轮不到你来收尸。”

    殷童忽然觉得顾君酌的茶是不是喝得太久了,这雾气怎么被他笼罩得越来越模糊了?

    奇怪,怎么有些看不清,殷童揉了揉眼睛,但好像不起什么作用。

    耳边隐约是顾君酌愈发飘忽不定的声音,殷童心中一凉,难怪师傅今天说话越来越狠。

    她有些知晓悠思的坏心肠跟谁学的了,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殷童瘫软在地的最后一句话:“师傅,不要……”

    话音一落,紧接着便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等殷童再度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红袖圆润的脸蛋和国宗门熟悉的幻境。

    “该死的!”殷童立刻翻身而起,脚尖沾地却引来一阵腿软,吓得红袖急忙去扶她,说:“师姐啊,我的好师姐,你怎么刚睡醒就急成这样呢?”

    殷童急昏了头,抓着红袖的手臂一阵摇晃:“苍幽国呢,凌鹭怎么样了?!”

    红袖好不容易稳住脚步,扶着头说:“师姐,你这是怎么了呀,说的都是什么啊,怎么睡了几日就胡言乱语呢,师尊还说你是累了,我看你不太对啊。”

    她居然睡了几日?!顾君酌,你好样的!

    殷童急忙换好衣裳,一边问:“师傅在哪?”

    红袖如实回答:“两位师尊此刻在议事呢吧……诶!师姐,你去哪啊?!”

    殷童立刻冲出房门,只留红袖一个人委屈巴巴在后头絮絮叨叨。

    “这甜汤刚热的,怎么也不趁热吃啊……”

    顾君酌和公孙靖刚得以歇口气,底下的椅凳还未坐热,便得见推门而入怒气冲冲的殷童。

    公孙靖隐隐约约嗅到了硝烟的气息,手指挠了挠嘴角笑眯眯道:“师兄,那啥我,刚才吩咐的事我去办了啊。”顾君酌点头摆手示意他离去,公孙靖与殷童擦肩而过时拍了拍她:“师侄,起床气这事儿再普通不过了,不过要发作也得看情况,师兄眼下焦头烂额,你先憋一憋?”

    殷童纵然心中愤恨,却还是弯腰对公孙靖说:“师叔慢走,过几日我再去你那说话。”

    大殿中终于只剩下他们二人。

    殷童深呼吸一口气,却发现这个办法不奏效,怒气正如古人所言,可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我活到现在,总共被两个人下过**,第一个是我的好师妹,第二个却是我的亲师傅,呵,苍幽的茶不愧是上等的,香得我连**都分不清了,都吃了一次亏居然还是傻乎乎往坑里跳。师傅,你可知,几日功夫,足以毁了一个国?”

    顾君酌站起来试图靠近她,却见她生生后退了几步。

    他说:“你师妹下药是害你,为师下药却是救你,二者出发点完全不同,童儿怎可相提并论?放心吧,苍幽国几代帝皇打下的根基,不过一场皇室之间的争斗,不殃及国之根本。”

    殷童拔高声音:“我不在乎苍幽国,也不在乎谁当皇帝,我在乎的是凌鹭的脑袋还能不能安然连在脖子上!”

    “你就这么在乎他的性命吗?”

    殷童鼻尖发酸,说:“若是公孙师叔涉险于此,师傅该如何?”

    顾君酌见不得她红了眼眶,又见她拉公孙靖来作对比,知道是自己糊涂了。

    堂堂师尊,和自己的徒弟胡闹什么?

    他吩咐底下人端上糕点,递给殷童,见她紧闭双唇,失笑道:“你人都在这里了,为师还有必要再下药吗?瞧你毛毛躁躁的,又睡了几日,先吃点,吃完再告诉你。”

    殷童半信半疑,但肚子也确实饿得咕咕叫,便一边吃着,眼睛一边死死盯着顾君酌。

    顾君酌说:“好吧,你安心吃,为师说就是了。”

第三十四章:胜利

    原来,在发现青城派掌门身首异处的那一晚,顾君酌就知晓是慕容黎出手了,只是没想到来的这般快,他心急回国宗门部署,却恰好碰上凌鹭与凌隐的内斗,苍幽国作为大陆上的强国,若这个时候出了纰漏,更是随了慕容黎的心意,让早就虎视眈眈的魔族和妖族宵小有可趁之机,所以无论如何,苍幽这场无谓的战役都绝不能坐视不理。

    顾君酌担忧着苍生安危,凌鹭想要皇帝的宝座,两个男人随即一拍即合,演了出戏,把殷童先强行带回国宗门,才好大展身手!

    二人合作的条件,顾君酌派出国宗门精英和高层,相助凌鹭,凌鹭事成之后,永远成为国宗门立足于大陆的最坚硬的后盾。

    顾君酌说:“为师知道你一定会强出头,但这些事哪是那么简单的?无论如何,你的安危才是首位,这些红尘琐事,为师怎忍心让你卷入?”

    他是她的爱徒,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漫漫余生,他不知该如何蹉跎了。

    殷童气极了,怒拍桌子吼道:“凌鹭这家伙!咳咳咳!”

    顾君酌连忙给她灌了杯水,顺着她的脊背道:“慢点慢点。”

    见她好转,才继续说:“他是为了面子,哪有让你留下替他争江山的道理?你若在他身旁,只会是帮倒忙,反而叫他心生忧虑。”

    殷童只好作罢:“好,好吧,你们总有你们的道理,那我就乖乖呆在这里好了,正好如了师傅的意,但若再有下次,师傅的**倒入我喝的茶水中……”

    顾君酌抢过她的话,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绝不会有下次。”

    殷童还是不放心,国宗门坐落之处可谓世外桃源,说与世隔绝都不为过,那些小道消息,茶余饭后的八卦,更别想从国宗门的门缝里溜进来祸害人心。

    看红袖被殷童一问,却连苍幽国都不知道是具体的什么就知道了。

    无奈,顾君酌只好交付于她一只木鸟,用于殷童和凌鹭联络,以便殷童能随时知晓苍幽战事的状况。

    一日,公孙靖教课完毕,便让弟子下了课各干各的去修炼。

    他手臂夹着书籍,远远就瞧见顾君酌背对着他站在树下,他笑了笑,缓缓走过去。

    已经离顾君酌越来越近,却迟迟未见他转身来与自己打招呼,公孙靖笑道:“奇也怪也,往日我不过十步开外,师兄便转过来同我搭话,如今我已到师兄身侧,却未见师兄开口?”

    他瞧见满地落叶铺了一地,继续说:“这银杏三月下旬至四月上旬萌动展叶,四月上旬至中旬开花,如今正值金秋,种子成熟,落叶归根,当真是好景色,比得上秋菊盛放,想来师兄也是为了赏心悦目才沉默不发吧。”

    公孙靖自信地推理着,绕步走到顾君酌面前,待定睛一看,却踉跄几步,额头顿时冒了虚汗。

    顾君酌此刻紧蹙眉头,一动不动,眼中尽显一丝不苟,薄唇被牙咬着,却哪里是看什么银杏秋景?手中正忙活不停拆着一只木鸟,对着一张纸条盯得认真。

    失了颜面的公孙靖抹去薄汗,“师兄这是在干嘛?”

    他凑近些,却立刻惊呼:“师兄,你怎么在偷看师侄的信?!”

    公孙靖觉得今天是怎么了,一贯清冷的师兄何时也学那些乱来的愣头青,竟做出这些事?

    顾君酌这才晃过神来,连忙捏住纸条藏在身后,干咳一声:“童儿在高鸢台上写副字都差点闹了笑话。”

    公孙靖挑了挑眉,“既然如此,让她练字就好了,师兄何必如此呢?”

    “事关国宗门颜面,妥当为妙。”

    公孙靖笑了笑:“也是,师兄说得有理。”

    顾君酌说:“你明白就好了,我先走了。”

    眼见他缓缓离去,公孙靖摸了摸鼻子,对着他的背影摇头,只说了句:“师兄,保重。”

    而顾君酌满脑子乱得很,自然听不到。

    他心道:嗯,练字,确实是该让那丫头练字了……凌鹭写得什么玩意?甚是想念是这么用的吗?看来还是得他从旁督导,修改一番才对……

    大陆多年未曾有过的战争,今时今日在苍幽国一触即发。

    苍幽三十五年十月六日,五皇子凌隐被二皇子凌鹭关入大牢。

    十月七日,边关潜伏的十万精兵私自启程返回国都。

    十月十日,五皇子凌隐被劫狱,出逃后以兵符号令三军,彻底扛起造反的旗帜。

    苍幽国皇帝一气之下病倒卧床,二皇子凌鹭授命御林军长,率领余下八万大军,以少胜多,节节捷报。

    五皇子凌隐一怒之下趁其不备,派人潜入皇宫刺杀皇帝,企图上位。

    皇帝抢救无效最终仙逝,一时间军心大乱,动荡不安。

    战争的硝烟一路烧到了苍幽国都,所到之处殃及万物,百姓苦不堪言,飞禽走兽鸣天不断。正当五皇子凌隐带领的军队烧杀掠夺无恶不作,眼看二皇子凌鹭处于下风,四面楚歌,呈苟延残喘之势时,国宗门及时派出人马相助,扭转局势。

    十月十六日,五皇子凌隐最终战败,位于苍幽版图中部位置被俘获,一路押送回苍幽皇宫,此时正是十日前其夸下海口所到期限。

    苍幽皇室之战,战火烧了十日,因其规模巨大,前所未有,而最后被载入大陆史册,而后各大门派也在之后愈发忌惮国宗门,此为后话……

    殷童连日来不断收到木鸟传递的消息,好的坏的都有,但顾君酌勒令她不许离开国宗门,也只能日以继夜地瞎担心。

    索性,今日十月十六,凌鹭最终胜了!殷童悬了十天的一颗心,提醒吊胆了十天的身躯,最终尽数放下。

    木鸟再一次放飞高空,带去的是殷童对挚友的祝贺。

    此时,苍幽皇宫宣室殿中,凌鹭换回雍容华贵的皇子服饰,他冰冷地站在宣室殿前的牌匾之下,上头清正廉洁四个大字让人不寒而栗。

    皇宫的晚霞映照出的是森森白骨、无数血肉之躯堆砌出的权欲名利。

    御林军将苍幽国都包括皇宫围得水泄不通,驻守边关的军队已遣送回去,凌隐暗藏的私兵也一概收归监牢。

    一切,已成定局。

    凌鹭第一次对顾君酌发自内心的感激,看着跪在白玉铸成的台阶下的凌隐,凌鹭无比庆幸,若不是国宗门及时出手,此刻身处困境宛若困兽的定是自己。

    他也似乎有些明白顾君酌背后的国宗门为何能在大陆上屹立不倒了,如此深藏不露的实力却仍旧不争不抢与其他门派相安无事,这份度量,他似乎有些及不上了……

    凌鹭看着站在身旁的顾君酌,说:“千言万语,及不上我此刻心中的感谢。”

    顾君酌同样凝视着被云彩和日光灼得火红的天空,回道:“不用谢,记得我们之间的承诺就好。”

    凌鹭就知道这个人煽情不超过三句,根本聊不起来!

    “行行行,待大局已定,盖着苍幽至高无上的印章的契约书一定会如实送至国宗门。”

    顾君酌一听,勾了勾嘴角,眼神深邃如星空。

    “那本尊就在此先恭贺苍幽新皇了,也请二皇子放心,官方认证的契约书一到本尊手中,国宗门的贺礼也一定会如期送达苍幽新皇登基大典之上,聊表本尊和童儿的心意。”

    凌鹭听后,心道:你若把殷童送过来,才是最好的礼物!

    顾君酌看了看下方狼狈的凌隐,对凌鹭说:“大功告成,本尊应该功成身退了,就不打扰二皇子处理家事。”

    随后,顾君酌领着同样疲倦的数十位国宗门高层启程返回。

    凌鹭走近宣室殿,摸了摸高座之上闪闪发光的龙椅,笑了笑,对外头喊道:“给本皇子把他压上来!”

    御林军队每往前踏出一步,战甲撞击地面的声响仿佛要把地面砸出裂缝来,令人闻风丧胆。

    凌隐被五花大绑拖了进来,此刻的他同十日前身处监牢中一样的狼狈不堪,但不同的是,十日前他眼中神采奕奕,倔强凶恶的光芒仿佛钉在棺材板里的铁钉,镶嵌在他眼中一动不动。而此时此刻,他面如土色,墨发散乱,嘴唇干裂惨白,眼中无神,脸上早已凝结的血污张牙舞爪,象征着他不久前才经历大战,整个人好似落入尘埃的榆木,现实的猛浪瞬间淹没了他的气概。

    “凌隐,成王败寇,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现在看看谁是最后的胜利者?”

    凌隐缓缓抬起头,脖颈发出了骨头清脆的响声,在幽静的大殿中十足得明显,他稍动嘴唇,嘴巴便因缺乏水的滋润而渗出了鲜血。

    “我呸!凌鹭,你算个什么?就凭你那岌岌可危的御林军队,怎么能与我的十万将士相提并论?!要不是你这个杂种跟我玩阴的,中途喊了国宗门那帮狗东西,我会输给你?做你的春秋大梦!”

    凌隐啐出一口唾沫在地,混合着喉头憋屈已久的淤血,令人生厌。

    凌鹭上前几步大力捏过他的下巴,力道之大似乎能听见骨头的碎裂,惹得这个下巴的主人闷哼一声,他仿佛没听见,眯着眼睛道:“我是杂种,你算什么?你母妃也不过是杂役房一个攀龙附凤的下贱宫女,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年我母妃的死也有她的份儿!所幸老天有眼,她死前也得不到父皇的怜惜,而他的儿子也在现在拜倒在我的脚下!我告诉你凌隐,阴的也好阳的也罢,只要有用就都算得上兵不厌诈,你输了,输得彻底,我不会急着杀你的,我会让你亲眼看我登上高位,你谋杀父皇,你会被后人唾骂,你会和你那卑贱的娘葬于皇陵之外,乱葬岗之中,我要让你怀揣着绝望死去!”

第三十五章:诅咒

    说完后,凌鹭气喘吁吁地甩开凌隐,凌隐瞪大眼睛惊恐地看着他,似乎被刚才的恐吓吓得魂不守舍,三魂不见了七魄,他整个人侧倒在地上,有些不敢置信。

    “不!不!凌鹭,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亲弟弟,父皇的亲儿子,我是苍幽至高无上的五皇子,边关手揽大权的大将军,不该是这样的,不行!凌鹭,你怎么敢这么对我!”

    凌隐已经有些许癫狂。

    凌鹭自袖中掏出从凌隐手中夺回的兵符,说:“你自己也说了,那都是过去的荣光了,你既然已经享受过了,知足吧,凌隐,我的好弟弟,你用这炙热的兵符点燃的战火,那些无辜惨死的百姓,还有苍幽百孔千疮的领土,我必用你的血肉来偿还!”

    凌隐听后,仰天长啸,他突然爆发,力道大到挣脱了周身的绳索,结实的绳子瞬间四分五裂,在场的御林军立刻护着凌鹭退后,他们手持长矛利剑冷冰冰往凌隐围过去。

    不知是谁高喊:“保护二皇子!”

    可凌鹭知道,凌隐早已没了反抗的余力,他倒要看看这个男人还有什么把戏!于是他摆了摆手,示意周遭稍安勿躁。

    只见凌隐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猛地夺过旁边一个士兵的佩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疯狂地大笑道:“哈哈哈哈!凌鹭,你这个王八蛋,我凌隐就算是死,也轮不到你来动我,你休想坐稳皇位,龙椅下的万千亡灵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的,我在此诅咒你凌鹭,诅咒苍幽,诅咒这片容不下我的土地,你们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百年之后黄土白骨,我在地狱等着!!”

    利剑闪烁着银白光芒,带动肉身里滚烫的血液,溅红了宣室殿上清正廉洁的字样。

    凌隐的身躯缓缓倒下,他最后的意识如黄粱一梦,带着他曾经的荣誉和梦想,血溅苍幽皇宫。

    一切都结束了,这场不长不短的皇室内斗,牵连着无数平民将士的牺牲,终成定局。

    凌鹭看着凄惨的凌隐,这个谋面不过几次的亲弟弟,他脑海中久久回荡着悲壮的诅咒之声,忽然对着宣室殿的牌匾跪了下去。

    众人触动而惶恐,“二皇子!”……

    凌鹭却不理会,自顾自对着空空如也的龙椅磕头,说:“父皇,如今乱党已除,请您,宽恕儿臣不孝,儿臣生前未能恪尽孝道,身处战乱,连您最后一面都未能相见,愿您与母妃在天之灵,保佑儿臣,必成千古明君,镇守大业,保苍幽千秋万代!”

    回想起自己与父皇作对的种种,和最后看到他的却是一具无用的躯壳,凌鹭沉重地闭上双眼……

    事情按人们预料中的轨道行走,凌鹭与余下遍布各地的皇室诸侯齐聚皇宫,为先皇披麻戴孝半月,半月后,凌鹭如愿登基称帝,当明晃晃的龙袍映着少年郎俊秀的五官时,所有人跪拜在地,齐声高喊万岁,而盖着玉玺的契约书如期送达国宗门,相对的,国宗门准备的贺礼以及殷童的木鸟一并出现在凌鹭眼前。

    凌鹭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潮和自己身上的龙袍,笑逐颜开拿起殷童的木鸟。

    展开来,纸条上是仍旧歪歪扭扭的几个字迹:愿不忘初心,保重身体,殷童至上。

    他反复端详着纸条,良久才小心翼翼保存起来,心道:殷童,你等着我,等着我……

    半个月的时间,苍幽国发生巨变,但对身处遥远的国宗门的殷童而言,却是每天都平平无奇。

    顾君酌忙前忙后凌鹭的事和之后的处理事宜,根本无暇顾及她,殷童只好每天跟着公孙靖屁股后面,和诸位弟子一同听课的同时,也目睹了公孙靖的迅速憔悴。

    要说还是因为女儿悠思,自高鸢台事件后,悠思因为对殷童做出的事情而触犯门规,本该受到重罚,幸而公孙靖赶来,拼死求情,再加上殷童其后对悠思也做出了报复,经过国宗门高层的一概讨论,再加上公孙靖搬出已故发妻打情面牌,故而从轻发落。

    殷童被罚抄论语百次,悠思再次被关禁闭一个月。

    然而悠思被关禁闭期间,殷童听到了某些风言风语,说是悠思自被关禁闭,一刻不停地辱骂自己,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甚至打翻公孙靖送来的饭菜。

    公孙靖没了往日的傲气,整个人就像蔫了的茄子,可谓是痛不欲生,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公孙靖随后闭门不出,有意与女儿悠思一同受罚。

    顾君酌对这些事一向是没有什么主意,只好放任公孙靖的行为,并命人对其悉心照料。

    好不容易凌鹭顺利登基,契约书到手的顾君酌才终于在劳累了半个月后得以放松下来。

    这一放松,就不得了了,顾君酌拿着殷童好不容易抄完的百次论语定睛一看,顿觉头疼欲裂。

    上边的墨迹宛若蚯蚓爬虫,横七竖八,东倒西歪,实在称得上令见者苦不堪言,闻着伤心欲绝的功效。

    随后累得腰酸背痛的殷童在自以为能暂缓一口气的时候,却被顾君酌勒令亲身教授其书法,差点没吓得昏过去。

    次日,天刚刚翻出鱼肚白时,殷童就被一道好听的女声干扰着美梦。

    红袖的大嗓门自从开始伺候殷童后就变得日益精进:“师姐,拜托你了,你快点起床吧,你回回都这样,叫我怎么办啊?别睡了别睡了,快些,今日第一日去师尊那里练字,你别就迟到了,不然师尊生气了要罚人的!”

    殷童扯过被子重新蒙在头上,示意抗争。

    “唔……我的红袖,你最好了,就放过我吧,练什么字啊,你又不是没瞧见前几日我挑灯夜战抄那一百次该死的东西,我现在好不容易脱离苦海,浑身腰酸背痛的,你怎么忍心这样对我,我才是求求你了,让我多睡会……”

    红袖就差给殷童跪下去了,她此刻欲哭无泪,束手无策,都能联想到顾君酌大发雷霆的可怖场面,当下内心泪流满面:呜呜呜,自己这棺材板还是早些准备吧。

    忽然,一道男声自门外响起,不大不小却正好能传入殷童耳朵里。

    “童儿,限你一盏茶的时间,立刻准备妥当出来,不然为师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句话简直顶的上红袖撕心裂肺在床边吼叫数句,殷童立马睁眼起身,意识还未彻底清醒,但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大脑,率先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红袖目瞪口呆看着眼睛半眯着机械性地穿衣洗漱,直想对师尊竖起大拇指,恨不得一窥这传说中的神技:关于如何叫殷童起床?

    一盏茶的功夫,不多不少,最后一秒,殷童浑浑噩噩出现在顾君酌面前,而后被顾君酌提着去了藏。

    国宗门的琳琅阁是藏书的地方,藏却可以说是顾君酌自己的书房,一般都是闲人免进的。

    面前是上好的文房四宝,殷童却差点又睡了下去。

    顾君酌饮过早茶后,淡淡地抬手,殷童的额头随即隔空被狠狠弹了一下,不轻不重,却还是疼得殷童的呼噜彻底停止。

    “我的妈呀,师傅你可真狠!”

    殷童揉了揉眼睛,抱怨着,只听顾君酌放下茶杯,说:“再有下次,禁酒?”

    此话一出,吓得殷童顿时浑身紧绷,坐得笔直。

    “不不不,千万别,哪有严重到那地步啊,师傅你也知道,若真的禁酒,简直是要了我的命,我保证,绝不再睡懒觉了还不行吗?”

    顾君酌盯着她,半个月未能仔细瞧她,她的容颜蜕变得愈发秀丽了,虽不是倾国倾城之姿,倒也是寻常女儿家该有的小家碧玉模样。

    当然,在别人眼里,殷童是普通的长相,可顾君酌怎么看怎么欢心,一抹温和的笑意不自觉展露。

    他说:“为师昨日仔细看过你抄的东西了,千挑万选,左挑右选,一百张里,却着实找不着一份入得了眼的,实在令为师心寒。本来自高鸢台后,这件事就该抓紧,你毕竟现在是为师徒弟,这些琐事自然要做好,为师前段时间顾不得你,你就更应该自觉,可惜,为师还是高看童儿了。正如童儿所见,身为你的师傅,从今日起,为师便督导你的书法,教你写字练字,正好你公孙师叔近日多有不便,你且安心学习,明白吗?”

    殷童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对自己这个大事随意小事严苛的师傅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认命似得点点头。

    顾君酌捧着一本厚厚的古籍,说:“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想做好一件事,准备工作非常重要,练字离不开笔墨纸砚,你要想把字写好,得先熟悉它们,和它们培养出感情。为师先用一点时间为你讲解,方便你听懂。”

    殷童看着眼前洁白的纸张,再看了看旁边摆放得完好的狼毫毛笔,还有那沉甸甸的冰冷砚台,叹气道:“师傅,有必要吗?这些都是死物,培养感情也只是自我陶醉,它们并不知晓啊,还不如步入正题来得好。”

    顾君酌放下书,往她头上狠狠一敲,“万物有灵,你若这样想,那以后写得再好,也毫无作用,再者说,欲速则不达,你在国宗门每天过得清闲,常常赖床的缘故也并未能如其他弟子一般习早课,大把的时间,你就如此急于一时?沉下心来好好听为师讲,若再说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知道了,知道了,师傅,你别再说出什么骇人的惩罚了,我这个做徒弟的认真听就是了。”

    顾君酌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方才被打断的枯燥话题。

第三十六章:练字

    时间就这样被一点点推移,太阳逐渐升起,殷童一开始还算听得认真,后来随着眼睛的不老实,记忆也开始偏移。

    被耳边温和深厚的嗓音吸引了视线,映入眼帘的,是男子坐得笔直的身躯,近在咫尺的脸庞,修长的手指轻握着那本泛着淡黄色的书,恰好遮住了半张脸,余下的,是用绳子随意捆绑的长发,往下走,是饱满的额头,白皙的肌肤,两道浓密的眉毛之下是略微半眯的双眼,扑朔的眼睫毛恰到好处地挡着眼眶里的浓黑瞳孔,他的眼白不多,显得眼眸十分圆润,柔情的味道自这双眼全然散发出来,偏偏清冷孤傲的气质又配合的恰到好处,愈发像个仙人。

    他喜爱素色衣料,却也因此让人欲罢不能,久久无法移开眼。

    殷童盯着这个记忆大海里带给她极度温暖的男人,被旁边放着的檀木香熏得束缚,有些受不住了。

    合上眼的最后一刻,她想得是,下次,绝对早点睡……

    眼见日上三竿,顾君酌讲完最后一句:“现在它们已成为最重要的书写绘画工具,在经历了岁月的沉淀后,逐步成长为大陆上实用的基础。好了,为师就先说到这里,童儿,你先回去叫红袖给你备下吃的吧,下午为师再找你过来。”

    他默默合上手中的书籍,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绑着马尾的小脑袋躺在书桌上,双眼紧闭,鼻息间是闷闷的呼吸声,嘴巴微张,嘴角泛着的不明液体早已湿润了桌上的偌大纸张,在原本洁白无瑕的世界染上一片虚无。

    顾君酌愣了愣,随即失笑。

    还想着为何她难得这般沉默,以为是终于想明白了,原来却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

    即使有些责怪她的不对劲,她的内心却是被一根羽毛挠得心猿意马。

    罢了,罢了……强求不得,就先由着她吧,若她真的如他预期般忽然转了心性,只怕最后不习惯的叫苦连天的可能反而要是他自己了。

    太阳从东边一点点挪动自身庞大炙热的身躯,也不知用了多久,再抬眼,已经是日落西山了。

    殷童睁开沉重的眼皮,仿佛能看到梦境里的瞌睡虫飘忽在眼前。

    不对?!好像有点不对劲!

    她猛地清醒,慢慢回忆,四周是陌生大的环境,檀木香在炉子里烧了个遍,早已停息,残余的香味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她的脸上。

    殷童才记起自己是心不甘情不愿过来练字的,可是瞧着窗外透着的天色,她恍惚知道自己居然是睡过去的,令她疑惑的是,顾君酌怎么没及时叫醒她?

    总之,这次是自己太松懈懒散了,实在无颜面对顾君酌。

    殷童觉得自己这次确实该道歉一声,毕竟他日理万机,虽然自己是他名义上的大徒弟,但是说到底,国宗门余下的千万弟子也算得上他的徒弟,他却还是抽出时间耐心教导自己。

    自己却仍旧这副德行,实在千不该万不该了。

    她起身伸了伸懒腰,舒展了全身松软无力的筋骨,这才浑身好了些。

    但是殷童的视线里没有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她走近内室去寻找。

    藏之所以不同于琳琅阁,是因为藏实际上算得上顾君酌的另一处僻静之所,虽然安寝的地方是和殷童的房间挨在一处的,但是由于他喜好阅览,故而将藏劈开两半,一半是书房,一半是吃饭修炼的地方。

    文人雅士往往最拘小节,顾君酌的内室装修的不算豪华,却算得上别致。

    清雅的摆设和香薰,每个角落都极为讲究。

    殷童刚想喊他,耳边响起了一阵流水声。

    “嗯……”

    顾君酌全身浸入温水中时,不自觉发出了鼻间的闷哼,忽然听见一声‘师傅’时,方才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身躯再度紧绷,他眼中难得划过慌张的情绪。

    “是童儿吗?”

    “嗯。”

    顾君酌连忙起身穿衣,墨发携带起的水珠飞溅,步入秋季,有些厚实的衣料摩擦着肌肤,他一边系着衣扣一边说:“你醒了?是不是饿了?”

    “嗯。”

    殷童脑子里轰隆隆响,仿佛掉入混沌,一张脸红透透的,全身牵带起的肌肉僵硬,让她一动不动,愣在原地。

    耳朵里仍旧是那道熟悉的声音,像平常那样循循善诱地询问自己的意愿。

    她只能机械性地发出声音,回答他,给他想要的答案,自认为完美地一声嗯。

    前阵子在苍幽的时候,虽然和他住在一起,但每到这种尴尬的时候,殷童都会自觉地找好完美的借口退出房间,两人心照不宣,沉默不语。

    可是今天居然放松了警惕,就这样直勾勾面对,殷童一下子自乱阵脚,不知如何才能让自己脸上的炙热快速褪去。

    她就那样站着,直到顾君酌披着衣服出来。

    不过抬了几分眼,却是极度让人没有自控力的画面。

    男人似乎过于慌张,还未擦拭身体便披衣而出,水珠将部分衣料浸湿,与肌肤紧紧贴合在一起,映出了惹人遐想的结构,他眼角有些赤红,墨发顺从地服帖在宽大有力的脊背上,一步一个脚印,拖出脚下沾着的水渍,清澈透明,点点滴滴皆入心中。

    殷童立刻垂首,耳根处是番茄似的颜色,她沉默不语,脑子里混乱如麻。

    怎么办……怎么办……

    她手指暗自掐着处于掌心中的白肉,极力克制自己的狐狸尾巴不露出来,只是脊椎末端开始变痒,让她几乎要掐断理智的弦。

    传言道,九尾白狐一族每到动情十分之时,狐狸尾巴会不受控制地摇曳,皮毛会散发出麝香,以便与人交合。

    顾君酌看她脸色绯红,担忧地上前一步,居然抚摸她的额头说:“童儿怎么了?是不是发烧了?方才忘了给你披一件外衣,秋天的风寒无孔不入,真是疏忽了,难怪你刚才也不说话,是哪里难受了吗?”

    他果然还是当她是从前的稚嫩幼儿,亦或者是刚捡回来的丑态狐相,总以为她仍旧心智未长,不懂情爱。

    可是不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不一样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下贱心思,居然像顽强的树种,在她心里早已扎根生叶,他在她眼中的意义早就变得不一样了。

    多了一丝不堪,多了几分奢靡……

    殷童恨不得狠狠掌掴自己,面对一贯洁身自好的顾君酌,她愈发显得渺小而龌龊。

    额头贴着他的掌心,皮肉长着的薄茧,让她滚烫的温度一时半会消不下去,反而如森林之火,愈演愈烈。

    她忍不住在内心深处啐了自己,趁自己在面前这双担忧的眼睛没有出尽洋相时,殷童打掉了顾君酌的手,离他几步远。

    她脚底抹油,一阵风似得不见了踪影。

    “师傅,人有三急,徒儿先行告退!”

    “……”

    殷童出了藏,使着乘风之术快速游走在屋檐之上,看着刚刚步入黑夜的天空,仿佛炙手可得,星辰离自己是那般近,她忍不住想更靠近一些。

    脚下是扑朔的冷风,吹得她浑身打颤,周身的火热好不容易才降了下去。

    殷童瞅见不远处有个尖尖的建筑,房顶一只人工的麒麟攀爬在上面打盹,那里是四周最高的地方。

    于是她三步两步的功夫朝那里过去,途经膳房。

    国宗门的弟子此刻正聚集在膳房里用餐,国宗门的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故而连咀嚼的声响都不大能听见,大家慢条斯理地夹着豆苗。

    殷童摇了摇头,自己果然在吃饭这方面和大家八字不合,于是悄悄拐了个弯去后厨顺了一瓶做菜用的烧酒。

    国宗门不是佛门重地,再加上男弟子居多,少年血气方刚,故而不禁酒肉,不然殷童哪能在国宗门待下去?

    这酒烈得很,殷童坐在那只‘麒麟’旁边,仰头饮酒。

    配着冷风,殷童的理智和意识才顺着轨迹清楚明白地回到自己的脑海中。

    殷童想,看来自己这一辈子怕是没法离了它的眷顾了吧。

    星空好耀眼,国宗门的地理位置选的好,不像白启山的天,乌漆嘛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让她那几年只觉好生无趣。

    殷童自嘲着,几滴酒水顺着嘴角滑落,接着是脖颈,硬生生钻进她的锁骨,还想往下放肆时,被身上紧贴的衣服阻隔,吸收了个干净。

    却也还是让她浑身颤抖了几下,她大喊:“爽!”

    “可是师侄?”

    忽然出现的男声吓了正在自我陶醉的殷童,她连忙抹了抹嘴巴,脚灵活地勾住一个檐角,身躯向下倒去,整个人倒吊着。

    公孙靖的脸反着出现在她眼前。

    “哈,是师叔啊,你怎么舍得出来了?”

    看着公孙靖探出窗外,殷童笑着调侃他。

    公孙靖失笑摇了摇头:“没办法,某人吵得很,喝个酒嘴巴还絮絮叨叨的,我只好看看是谁在扰我清修了。”

    见她摇摇晃晃,又补了一句:“不要这样,怪危险的,下来说话吧。”

第三十七章:流鼻血

    “我酒兴大发,明明是师叔吓了我才对,要我陪师叔吗?那行啊,上次的酒喝了一半,师叔再与我补过如何?”

    说罢,她自顾自跳下来,脚一落地,手里握得紧紧的酒杯忽而朝公孙靖递去,却不知会一声便放开了手,公孙靖只好接住。

    这一接,便也算是接了一个麻烦。

    公孙靖扶了扶额头,说:“算了,谁让我是你师叔呢,看你愁容满面的,一定是又自己找了无关紧要的事来烦心,外面天寒,秋天的风最刮人,你衣服被酒弄的这湿一块那湿一块的,别等会着了凉,快点进屋。”

    他脑子里不由得设想出殷童毫无意识病倒在床上,而顾君酌大发雷霆,面色阴沉,国宗门从此终日乌云密布,打雷闪电的画面。

    想到这,公孙靖自己倒先打了一个冷颤,连忙拉了殷童进去,顺便将房门和窗户关得严实,确保没有给予秋风一点可趁之机,这才勉强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却见殷童依然脚步晃悠,他再看了看自己手中已经少了一半的酒瓶子,顿时不知如何是好。

    “唉,我可真会给自己找罪受,这么个小酒鬼,等会可怎么办啊?”

    公孙靖嘀嘀咕咕着,却被殷童拉到身旁一起坐下。

    “师侄,地上凉,别坐地上了,坐椅子上吧?”

    殷童摇头,说:“不不不,又不是饮茶,干什么还跟平常一样规规矩矩的,关上门,咱们都是自家人,应该不拘小节才对,师叔,我给你酒喝,你怎么不喝啊?”

    “我在关禁闭,哪能喝得酩酊大醉?你要是觉得哪里不高兴了,要不就说出来?算了,看你这样也应该是不会说的,那也不能再碰酒了,伤身的东西应该节制,像你这样都快上瘾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殷童笑了笑,脑海中快速闪过一个背影,她忽然盯着天花板伤感道:“我早就已经甘之如饴了,晚了……晚了……”

    公孙靖看着她这样,实在摸不着头脑,说:“你是国宗门最清闲的人了,师兄就没正儿八经管过你,你还有哪里不如意?”

    殷童说:“没啊,一定要心情不好才能喝酒吗?”

    公孙靖说:“好吧好吧,不过我现在正关禁闭呢,你可别赖在我这,等会见好就收早些回去休息。”

    殷童忽然撑着下巴靠近他,开口便是一股子浓厚的酒气:“师叔,可别一口一个禁闭了,明明是你自己找罪受,我看最该一醉解千愁的人是你才对。”

    她顿了顿,又说:“师妹已然歪了路子,你更不能放弃,陪着她做什么?按我说,就该每天锲而不舍在她门前说教才对,若能把她那些根深蒂固的害人心思一并除了去,就算说得口干舌燥肝肠寸断也认了,总好过你在这里作无用功,其实是自我逃避来的痛快吧?”

    公孙靖被她挑明心事,忍不住也喝了一口酒,烈酒壮胆三分,他顿时敞开话匣子。

    “我知道她总害你,一张脸早就丢尽了,我自己也是头一遭为人父,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打又打不得,骂也舍不得骂,到头来把她宠的无法无天,现在外边她的名声臭的不行,让我都不知道如何去面对阿琦了。”

    殷童叹气,心想自己果然还是悔了,当时让悠思当众宽衣解带的时候只觉得痛快,心底仅存的一点点对公孙靖的愧疚早在当时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可真的面对他,他却避而不谈,怪都没怪她,实在让她早已受不住内心的谴责。

    “师叔,当日我做的,过分了些,对不住……”

    “算了师侄,我的女儿我清楚,她要是不先害你,你哪能那样对她,我也不能说咎由自取,只能说事到如今,怪谁都没意思,要怪就怪我,是我没教好她。”

    殷童见他终日为这么一个女儿牵肠挂肚,不知道是扯了心中哪根感情线。

    脑海中忽然飘起久远的父母情结。

    事到如今,好一个事到如今,她也已经记不清自己父母的样子了……

    残存在脑海中的,只有那若隐若现的对自己苛责的话。

    殷童眼神坚定,说:“师叔介意多个女儿吗?”

    公孙靖被她这么问,问得愣了神,“师侄这是什么意思?”

    “若师叔不介意,我是悠思的师姐,不妨更进一步,收了我当半个女儿如何?好过你整日郁郁寡欢,我也能光明正大去劝解师妹,让天上的阿琦师母放心。”

    殷童一根筋得很,素来强买强卖,怕公孙靖不同意,她先跪下去磕了一个响头。

    公孙靖连忙去扶她,这怎么好端端的把酒言欢就变成了这样,几分醉意上心头,公孙靖鼻尖不住地发酸。

    这个一来到这里就整日跟在自己身后问东问西的学生,真让他慌了手脚了。

    “师侄……”

    “义父在上,受女儿一拜!”

    “好好好,你先起来,起来。”他颤抖着去扶她,见她脑门正中央已然发红,这一磕,磕得实实在在。

    好半天都说不出话,被她坚定不移的眼眸盯得手心出了汗,公孙靖眯着眼缝企图掩饰即将滑落的眼角的泪,笑道:“下一回,带上悠思,咱们一起再去看看阿琦吧。”……

    半夜,顾君酌来到公孙靖的房间,一推开门,一只小醉狐不出意外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师兄,你来了就好了,快把师侄带回去吧,她这样怕是要着凉的。”公孙靖脸上微红,显然也是几杯下肚给熏出来的。

    顾君酌揉了揉眉心,道:“辛苦你了师弟,她总胡来,想是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公孙靖笑着摆了摆手:“哪里,你才是收了个好徒弟,她心善的很,我庆幸悠思有这么个师姐呢。”

    顾君酌一愣,低头说:“童儿对悠思做的事,是她顽劣,我代她赔罪。”

    公孙靖叹气,说:“我的女儿也是不好,若不是师兄平日多照顾,哪容得她三番两次害师侄,早就按门规处理了。”

    顾君酌打横抱起醉成一滩烂泥的殷童,“只要以后她们两个好好相处,旧事不提。”

    也不知道殷童和公孙靖说了什么,顾君酌看着他笑容满面,一扫愁容的样子,虽然觉得好奇,不过幸好,他这个师弟总算是不打算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了,真好。

    由于殷童喝了酒,还吹了风,头便不争气地疼了四日,搞得顾君酌哪还有心思让她听课,光是自己一天三趟往她房间跑就已经够呛够担心的了。

    红袖也是前前后后忙里忙外的,补汤补药熬了个遍,总算把殷童的头疼欲裂赶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第五日,殷童意外地天不亮就自觉起身了,结果腰不酸头不疼的,简直别提有多精神了。

    红袖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面前这个自己已经穿戴整齐的人居然真的是她的亲亲殷师姐?!

    殷童得意地露出八颗整齐的贝齿,“红袖,我今天很乖吧?”

    红袖刚想好好夸赞一番她,结果笑意还未完全展露,便又立马转成了惊恐。

    只见她捂着嘴瞪大眼指着殷童,抖抖索索道:“师姐,师姐……你,你……”

    殷童挑眉,“我?”

    “你,你,你流血了,流鼻血了!”

    殷童听罢,下意识抬手摸了摸人中,结果入眼果然是一处鲜红……

    藏。

    顾君酌刚为她铺好宣纸,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所以这就是你迟到的理由?”

    殷童此刻撑着侧脸一脸苦闷地坐在一旁,她小巧挺拔的鼻子下方,塞着两团棉纸。

    “师傅是真的啊,我这次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你看,我鼻子现在还塞着纸呢,贼不舒服。”

    顾君酌失笑,摇了摇头,站起来道:“红袖呢,她怎么说的?”

    殷童手腕酸了,于是换一边手撑着另一边的脸,“她说,估摸着是最近喝太多汤药了,补过头了,适得其反就这样了。”

    顾君酌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只觉得此刻的她又逗又好笑,但还是故作严厉道:“就算这样,该完成的任务也还是得完成,今天正式教你写字,先学笔画吧,打好基础最重要。”

    殷童认命地挪过来,嘟嘟囔囔着,“我又没有要偷懒……”

    顾君酌忽然从背后环住她,“要学写字,握笔的姿势必不可少,来,为师教你。”

    殷童料不到他来这么一出,小手包裹着大手,鼻间随处可闻他身上的淡香,混合着一旁檀木香的气味,让人陶醉。她感受他掌心传来的温度,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浑身僵硬任由他摆布。

    双手被他带着走,在宣纸上落下印记,一撇一捺,经由他的带领,竟奇迹般变得苍劲有力,夺人眼球。

    殷童不禁感叹道,人比人就是不一样,她自己写的时候就没这么好的效果了。

    演示完毕,顾君酌写了一些基本的横撇竖捺,旁边刻意留了空白处给她。

    “好了,现在轮你自己来。”

    殷童点点头,但是手一旦离了顾君酌的操控,便不受控制地开始抖动,她咬紧牙关,那气势好像要把整支毛笔都怼到纸里去似得,看着怪吓人的。

    结果写出来的效果自然是不言而喻:丑!

第三十八章:嘴硬

    殷童尴尬地偏过头去,根本不敢看顾君酌的表情,她笑眯眯说:“师傅,我再写一次,这次一定成功!”

    她回想着方才顾君酌教她的话,还有被他的手带着走的感觉,再一次往宣纸上挥动毛笔。

    这次倒是真的不错,只是那一捺到要收尾的时候却又是手腕一抖,顿时出了虎头蛇尾的丑。

    顾君酌摇了摇头,再一次握住她的手,“不对,你力量用错地方了,你的食指和中指用一下力,要往回一收,这样整只笔才会自然地被你的无名指和小拇指抵住,这样拿笔才会更稳定,而不是像你刚才一样,手指虚弱无力,只靠手腕去驱动,懂了吗?”

    殷童点了点头,刚想一偏头,结果眼睛不老实地瞄到他衣料里精致的锁骨,勾人的形状像昆虫见着花蜜似得,让殷童脑子顿时一热,只觉得鼻中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急切地想往外流,她连忙甩掉毛笔,捂住鼻子转过头去,同时稍稍推开顾君酌。

    “行了行了师傅,我知道了怎么做了。”

    顾君酌瞧她这样,还以为她是又不耐烦了,摇摇头道:“好吧,为师就知道你是三分钟热度。”

    说罢,他自顾自搬来一叠厚厚的宣纸,全部铺垫整齐,严厉地说:“本来想着你今日认真的,也就不必如此了,看来还是不行,幸好为师早有准备,来,这些是为师日夜为你赶工出来的字帖,全部都是笔画的练习,今日你哪也不许去,再如前几日那般偷跑出去喝酒,或者是倒下去呼呼大睡,为师就立刻在国宗门颁布禁酒令,让其他弟子也陪你受罪。”

    殷童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内心的冲动,看着眼前如山一般高大的那一叠宣纸,差点昏厥过去。

    “哎哟,师傅,我咋觉得这头疼的毛病又犯了,不行不行,看来我得先回去躺会,再找红袖给我瞅瞅。”

    “站住。”顾君酌淡淡地说,“少给为师耍小把戏,老老实实把这些都写完,不许偷懒不许敷衍,字帖上怎么写,你就怎么写,红袖又不懂医术,最多也就懂点药膳,你找她有什么用。”

    见毫无商量的余地,殷童叹了口气,她好想解释,可仔细一想,她能解释什么呢?难不成对师傅说,自己是因为看不该看的东西吗?

    于是话到嘴边,变成认命的:“我写,师傅,你可千万别颁布那什么禁酒令,我可不想别其他师弟骂死,我写还不行吗?”

    顾君酌满意地点点头,“放心吧,为师在此作陪,你也不用担心会饿肚子,时间一到为师就会让你休息的。”

    殷童只好磨磨唧唧翻开第一页,拿起毛笔重新沾了沾研磨好的墨水,一笔一画认认真真勾勒着。

    就这样,这一写,就是一个早上外加一个下午。

    除却中途吃饭的时间,殷童在黄昏时分才终于从那堆见了就会发噩梦的字帖中得以解脱。

    “师傅,我写完了!”殷童差点要哭了,终于,终于……

    顾君酌疑问了一声,合上看剩最后几页的古籍,走过去检查。

    一页页仔仔细细地翻了又翻,顾君酌挑了挑眉道:“你还真是让为师想不到,今后还会忘记如何握笔吗?”

    殷童故意当着他的面揉了揉发红的手腕,“我哪里敢忘,写一次师傅牌字帖就够不好受的了。”

    顾君酌勾了勾嘴角,将那一叠宣纸放在自己的席位上,随后走到她身旁坐下,二话不说拉过她发红酸胀的手腕,手一抬,一道淡淡的白光自掌心散发出来,缓缓覆盖在殷童的手腕上。

    顿时,一阵冰冰凉凉的感觉钻进她的体内,殷童舒服地闭上双眼。

    “童儿今日果然听话,这是奖励。”顾君酌一边专心地帮她缓解一边不紧不慢说着。

    殷童悄悄看向他,只见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覆盖着,让人只觉得安心。

    她看着眼前这个只属于她的师傅,暗自笑了笑。

    只要能像现在这样永远待在你身边,多苦多累我都愿意……

    只可惜,这样的心里话,她也只敢在心底里暗自肺腑。

    顾君酌的治疗之术和她学的皮毛相比,效果可是大不相同,像当初在苍幽皇宫里她给凌鹭疗伤,就要十多分钟,可现在不消片刻,已经见顾君酌收了手。

    殷童觉得,自己要追赶他,果然还是要很久很久吧。

    “好了,现在童儿觉得如何?”

    殷童立马笑嘻嘻活动着手腕,“有师傅出马,这还用问吗?”

    顾君酌习惯性揉了揉她的头发,拉她起身,“走吧,红袖应该做好饭菜等你了。”

    殷童点了点头,先行离开。

    夜晚,顾君酌的藏还未熄灯。

    只见他难得没有拿着一本书在阅读,而是站在书桌前,捧着一叠宣纸如获珍宝,小心翼翼地一页一页来回翻看着,看得几乎要入神。

    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嘴角已不知不觉渗出一抹暖人的笑意,好久都不见收回。

    上头是白天殷童努力描写的墨迹,顾君酌回想着她坐在他对面,眼睛都不转一下瞄着自己为她做的字帖,嘴边的弧度愈发往上翘起。

    良久后,他才缓缓将这叠宣纸存放在暗格中。

    这一丝不知从何时起生出的魔怔,他自己未曾察觉……

    另一边,本该陷入漆黑的殷童的房间中,忽然散发出一阵亮光。

    房内,殷童在铜镜中左右转了转身子,看着变回狐狸真身的自己,忍不住叹了口气。

    果然,这么短一段时间,才不过数月,皮毛变白的部分又往上移了一点,早已吞噬了自己的四肢,几乎快要到达腹部。

    殷童知道这是为什么,每一只九尾狐在衍生出第二条尾巴前,皮毛都会经过一次褪换,本来这在以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可是现在……

    伤心地摸了摸自身的柔软的毛发,殷童摇身一变又变了回去,闷闷不乐地躺到床上去。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抑制自己体内妖族的基因呢?

    带着这个疑问,她最后浑浑噩噩地闭上了双眼。

    一夜不得好梦……

    第二天,当殷童盯着两个黑眼圈前去藏时,差点又把顾君酌吓了一跳,当下以为她又是哪里不舒服了,拉着她左右转来转去,直到她说自己是发了梦失眠了,顾君酌才停下手中的动作。

    “你怎么三天两头老是睡不好?今晚我送点檀木过去你房中,晚上你记得叫红袖点上,我看你每回来这里,闻着这味道倒是睡得死沉死沉的,为师无论如何都叫不醒你。”

    他话说是这么说,不过殷童知道,他哪里有打扰过自己一回?

    当下愈发贪恋,也就愈发着急。

    顾君酌没有瞧见她的不对劲,只是自顾自说话,“今天你把论语再重新抄一次吧,相信有了前几回的练习,那一百次你对论语应该也是滚瓜烂熟了,正好拿来当素材。”

    殷童呆呆的,好像没听到,顾君酌还以为她又走神了,只得沉着声音又重复了一次要求。

    结果殷童没反抗没耍赖,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只觉得她今天怪里怪气的,可顾君酌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只好像往常一样坐在对面的桌上拿起一本书陪着她,旁边照例放着一杯温热的茶水。

    半个时辰过去了,顾君酌见她写得认真,也不吭声,略有一丝好奇,便拿着书悄悄走到她身侧,她抄的十分入神,竟也未察觉他走了过去。

    他弯了弯腰,定睛一看,顿时睁大双眼。

    宣纸上头哪有关于论语的任何内容,三四张宣纸上写得满满的,却是顾君酌三个大字!

    殷童心里想着什么,UU小说不知不觉竟也写了什么,等回过神了,已经是好几张的杰作了。

    再一次的顾字才写到一半,却忽然被夺走,她转头一看,顾君酌蹙着眉站在自己面前,此刻手里赫然拿着自己写的东西在看。

    她笔吓得都掉到地上了,笔尖的墨水溅出几滴到地上,瞬间渗入地缝中,合二为一。

    “师傅……”

    顾君酌看着这慢慢的一页都是自己的姓名,旁边还放着字迹已经干透了的好几张宣纸,散落在桌上的各个角落。

    出乎意料的是,自己的姓名却被她一笔一画写得秀丽端正,极其好看,若说她昨日才学会握笔,说出去只怕没人信。

    殷童战战兢兢盯着他,见他面上无表情变化,顿时更加紧张。

    顾君酌看着她,说:“你本来就会识文断字,现在会拿笔了更是了不得,连为师的话也当作耳旁风了?”

    “不是的师傅,你听我……”殷童刚想辩解。

    然而顾君酌已经自顾自开口,“既然这么喜欢写这些东西,那就把自己的姓名抄写一百遍,而后论语再抄上两遍,过几日教给我。”

    殷童愣了愣,那是他的姓名,她最珍视最想记住的,才不是什么随意的东西!

    她垂首,咬了咬唇,最后默默点了点头,拿起毛笔抓起一张宣纸就开始抄写。

    然而她没看到的是,顾君酌藏在背后的手中,紧紧抓着那张写满了他姓名的宣纸……

第三十九章:不负苦心

    这个惩罚导致了殷童写得最好的便是自己的姓名,其次就是顾君酌的姓名,而算上之前的罚抄,统共抄了一百零二次的论语,却还是不堪入目,虽然比起之前那一百次已经算的上不错,但是对比她写得认真的顾君酌的姓名,就不必明说了。

    顾君酌看着她指尖因过度抄写而发红,叹了口气,也只得勉勉强强算她过关。

    几日后,国宗门琳琅阁,殷童仍是不死心。

    自从跟随顾君酌回到国宗门,她身为他的大弟子,琳琅阁自然是来去自如,这里头的书籍几乎快翻烂了,然而关于自己要找的线索一点都没有,就连蛛丝马迹都不见踪影,这让她十分郁闷。

    “该死的,这琳琅阁本来就大,我每天这么查找,还得避人耳目,却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殷童此刻正愤愤地把一本研究完的古籍塞回书架上,自从从藏解放后,殷童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加上公孙靖这阵子只顾着悠思,她除了跟着其他弟子上课之外,其余的时间都泡在琳琅阁里。

    殷童走来走去,最后走到琳琅阁的最后一个角落,眼见书架上的书都是之前的‘老朋友’,她咬了咬唇,忍不住大怒:“什么破玩意?!偌大个门派,连我这点小事都找不到……”

    她气得往脚下狠狠一跺,却忽然有了新的发现。

    殷童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赶忙蹲下来往刚才自己踩得地方敲了敲。

    里面果然被挖空了!

    殷童将碎发往耳后挽了挽,心急如焚地敲了敲四周,发现是个暗格,可是怎么找不到打开的地方,或者是开过?

    她扫了扫地上的灰,干脆跪在地上,摸索来摸索去的。

    突然,殷童睁大了眼,笑着用手把那块木板横着向左推过去,结果还真的打开了!

    殷童自言自语道:“还真是狡猾,要不是我今日机缘巧合,恐怕一辈子待在这里,也不见得能发现这种事,我倒要看看里头藏着什么好东西。”

    说话的功夫,木板已被推到极致,一个长方形的暗格完完整整展露在殷童面前,里头赫然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杯较书架上其他书要再大一圈的古籍!

    殷童急忙将它拿出来,心道:这东西不跟其他书放在一起,藏得这么严实,一定有玄机!

    其实她更期望的是,这里面会有她要找的方法。

    这本书貌似年代十分久远了,又厚又重不说,边边角角也被书虫啃咬地得有几分受损。

    殷童小心翼翼地翻开,发现上面的文字有些生涩难懂,她蹙了蹙眉,硬着头皮继续看下去。

    然而就这样,又是一个下午快过去了,这本古籍好不容易被殷童看得只剩下几页,还是没有她要找的如何压制妖族基因的办法。

    基本上,她已经有些心灰意冷了,臀部也麻了,脖子酸得要命,眼睛酸涩难耐,她困得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瞬间泛出一滴泪。

    “唉,就要看完了,藏得严严实实的,我还以为是什么有用的东西,结果看下来,原来是大陆形成以来的八卦史,不是那个著名皇帝为美女不要江山,就是哪个乱党起兵谋反,要不就是各大有名门派的茶余饭后,真是无聊透顶,居然这样的东西也能被收藏,真不明白他们是怎么想的。”

    殷童边抱怨,边慢吞吞翻开最后一页,然而最后一页的内容却瞬间让她提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淡黄色的纸页上,拓印着墨黑色的墨迹,殷童慢慢读了出来。

    “传说,开天辟地初期,上古曾有一九尾狐,此妖族之女乃是狐族大家族中的嫡出小姐,后不慎与一人族男子相爱,然而人妖不得相恋,为求长相厮守,故而遍寻他法,历经千辛万苦,终得一绝世秘法,只要将魔族精血与上等妖族血肉相融合服于体内,再借助上古名器相辅相成,便可封印体内非人基因,永世与常人无异,后此女凭借此法与心仪之人共度一生,但此法危险性极高,且不易成功,千百年来被视为禁法,轻易不与世人得知……”

    殷童呆若木鸡,缓缓合上古籍,良久后,她嘴角略微抽搐,紧接着,她反应过来,在琳琅阁中开始大笑,恍若痴人。

    “我找到了,终于,我终于找到了!!”

    她再次翻开最后一页,眼睛几乎要贴到书上,又重新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嘴巴蠕动也跟着读了一遍又一遍。

    这下子,殷童才终于肯确定,这就是她一直苦苦寻找的秘法,虽然只是个传说,虽然上面的方法匪夷所思,但好歹,也总算是有了眉头。

    她盯着上边的‘长相厮守’四个大字,心脏砰砰砰地快速跳动。

    久久无法平静……

    最后,殷童把木板拉回去,刻意把周围地上的灰扫了过来加以掩饰,然后将古籍塞在怀中,悄然离开了琳琅阁。

    回到自己的房间,正好是开饭的时候,殷童心头的一块大石解决了,整个人也豁然开朗不少,走在返回的路上都忍不住哼着小曲儿。

    红袖看着房中这尊不请自来的大佛,眼睛几乎不敢怎么转动,端着饭菜的手都在瑟瑟发抖。

    顾君酌饮着温茶,抬眼扫视她,说:“红袖。”

    “诶!”红袖吓得把汤重重砸在桌子上,大声应着他,这下子连带着汤也洒了一些出来。

    他索性放下茶杯,“本尊很可怕吗?”

    红袖立刻摇了摇头,“不不不!师尊哪里的话,是,是这汤,是这汤太烫了,弟子马上拿布来擦干净。”

    片刻后,红袖刚想可以借着擦桌子的借口让顾君酌不和自己搭话,免得自己紧张时,就见那厮又冷不丁开口了。

    “红袖,童儿怎么还不回来?”

    红袖‘啊’了一声,顿了顿,道:“殷师姐最近总往琳琅阁跑,大概是看书看得入了神,不过师尊放心,每当开饭的时候,她比弟子还要准时呢,估摸着一会儿就到了吧。”

    顾君酌脑海中顿时出现一只小馋猫的形象,忍不住挑了挑眉,后又想着:这个丫头,何时居然也爱看书了?明明写个字都要死要活的人……

    他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她发呆的时候在纸上写满他的姓名的事。

    顾君酌摇了摇头,揉着眉心。

    自己最近是怎么了?总想些无关紧要的事……

    红袖刚把菜都摆齐的时候,殷童果然推开大门回来了。

    只见她发丝被风吹得有几分凌乱,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不说,因为在琳琅阁跪着的缘故,素色的衣裳也被地板的弄得脏乱不堪,大大咧咧地大喊了句红袖,我回来了。

    看着她跟个小花猫一样的模样,居然还想就这样开饭,顾君酌连忙站起来挡住她

    殷童定睛一看才发现顾君酌的存在,顿时收了性子,挠了挠后脑勺道:“师傅,原来你也在这啊。”

    顾君酌捏住她的脸往外扯了几下,惹得她大叫:“师傅你这是干什么啊?”

    “为师是过来陪你用餐的,顺便有事跟你说,哪想到人没看到,倒看到一只小花猫?去,要吃饭,给为师洗手洗脸收拾干净了再来,难道吃的还会长腿跑了不成?”

    即使饿的要命,但师傅大人下了命令,殷童也只好垂头丧气,认命似得去做。

    吃饭的时候,由于顾君酌突然到来,殷童反倒老实了不少,不像从前那样一回来就坐下狼吞虎咽的。顾君酌基本没动过筷子,尽是给殷童夹菜了,吃到差不多了,顾君酌放下筷子,殷童知道他终于要讲话了,于是笑着对红袖摆了摆手:“红袖,我突然好想吃你做的甜糕,你帮我去做一点吧。”

    红袖自然懂得看眼色,她点了点头,圆润的小脸上满是淳朴天真的笑,“好的师姐,我这就去做,等会好了我给你端过来。”殷童点点头,亲自看着她带上房门。

    刚想开口,她悄悄看了看顾君酌,急忙拿手帕仔仔细细擦完嘴,这才敢再去看他的眼睛。

    他爱干净,殷童在他面前从来都不希望出一点错,而且也不想做他觉得不适的事。

    顾君酌瞧着被她放在一旁的手帕,心里只觉得好笑。

    她的心思全部写在脸上,原来这么久了,她对他这个师傅还是这么见外。

    察觉到这一点,顾君酌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失望,可能两样各参一半吧。

    他不废话,直接切入正题:“你这几日准时跟着其他弟子上早课,好好修炼,其他地方如果没必要,就少去吧,先收收心思。”

    “怎么好端端的这么说啊师傅?”殷童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反问他,“你以前可从来不怎么管我自由的。”

    顾君酌暗自肺腑:就是太少管你,把你管得私自下山了不是?

    但他面上仍旧是方才的表情,淡如云烟,“你作为为师的徒弟,却什么都不知道,每次都要人特意来通知你,再过几天就是国宗门一年一度的测评大会,届时所有弟子全部会进入禁地九玄玲珑塔进行实力的评价,同时也是为了磨炼自身,助修为更进一步,你平日懒懒散散的,这次对你正好是个机会,别指望为师再暗中帮助你了,这次全程靠自己。”

    殷童咬了咬唇,道:“知道了,就是去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探险嘛。”

    顾君酌扶额,这丫头是越来越不知礼数、口无遮拦了,堂堂国宗门的九玄玲珑塔居然被说成是粗鄙之地?!可知外头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想进去一探究竟!

    想起在白启山上的时候,她还是只小狐狸时就把他的各种修炼秘籍拿去随意糟蹋,他便摇头说:“为师发现,童儿好像从前开始就很会暴殄天物啊。”

    “哈?”殷童挑了挑眉,刚想辩解时,就见他站了起来,继续说:“总之话说到这里,天色不早了,等会吃完红袖的甜糕记得要漱口后再休息,知道吗?”

    他习惯性摸了摸她的头,殷童享受着这难得的服务,乖巧地点了点头:“知道了师傅!”

第四十章:与师妹的再次交锋

    光阴如流水,几日的期限,一瞬便过。

    这一天,天刚亮,国宗门的所有弟子全部准时起身,就连殷童也不例外,不用红袖浪费时间,自己已经爬起来穿衣了。

    当准备出门的时候,接受了红袖的爱心早餐后,殷童和红袖一起出发,一路上不时有弟子结伴前往集合的地方,心想:看来自己没有迟到。

    于是兴致勃勃,吹着口哨慢悠悠走着去,结果两人快靠近目的地时,几道刺耳的声音传入耳中。

    “都是那个扫把星的错,就那样的人,也配当师尊的大弟子?凭什么?!咱们悠思师姐向来勤恳,现在平白无故三番两次被那个臭丫头陷害,抢夺先机不说,现在更是欺人太甚!”

    “就是啊,看她今天还有没有脸来?平日里也不跟大家一起上早课修炼,活像个闲人,真不知道用了什么恶心的手段,师尊天天都护着她!”

    “师姐你不用怕,今天是你表现身手的日子,一旦进入了塔内,师尊也护不了她,看她那三脚猫的功夫,谁再来帮她?!”……

    殷童一听,忍不住拍了拍太阳穴,今天看来注定不太平了,她这双狐狸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东西啊?

    不过……

    红袖听到那些针对殷童的辱骂声,气得一张脸通红,殷童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她往队伍里看过去,果然,方才几个嚼舌根的嚣张女弟子中,为首的正是上次高鸢台后好久不见的悠思。

    此刻她被簇拥在人群中,不少人对她问长问短,胡乱拍着马屁,而她骄傲地抬着头,全然没有之前受罚的狼狈模样,此刻宛若开屏的孔雀,十分受用那些女人的花言巧语。

    殷童摇了摇头,走了过去,红袖马上跟在她身后。

    “想要害人也没见过像你们这么蠢的,哪有大庭广众之下公开方案的?你瞧瞧,现在不就让我这个‘扫把星’听到了。”

    那几个女弟子一见她大摇大摆挤到人群中,立刻愤愤地护着悠思,全部瞪着殷童,不知道的还以为殷童是活剐了她们全家的仇人。

    其中一个女子说:”你还敢出现?你害的悠思师姐还不够惨啊!”

    殷童笑了笑,直接推开她,那女子差点踉跄倒地,她气急败坏指着殷童,大喊:“你!”

    而殷童却拍了拍手,视而不见地走到自己悠思旁边的位置,也就是队伍首列的中心站着,红袖则找了自己该站的位置,去了队伍中间,她虽然也想为殷童助阵,可是殷童方才暗示她做好自己,殷童本就被针对,若她再不合规矩,只怕会让殷童难做,于是她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瞪着那几个嘴里不干净的女弟子。

    “好狗不挡道,大清早的你们别乱吠了。”殷童不紧不慢还击着。

    顿时惹得她们大喊大叫,“你说谁是狗!你给我说清楚!”……

    悠思眯着眼睛阴森森看着她,惹得殷童摇了摇头,心里想着,果然是死性不改,难为公孙靖了,摊上这么个女儿……

    殷童勾唇道:“狗见了主人还懂得摇尾巴,你们配吗?我好歹是师傅钦点的大弟子,你们一个个,从刚才到现在,叫过我一声师姐吗?老远就听见嘴巴不干净,一口一个臭丫头,这个称呼,也是你们喊的?怎么,理直气壮的,难不成是打算到我师傅面前评理?呵,好啊,反正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们也清楚,你们也说我是闲人了,我是无所谓咯,但如果你们要是错过了进入九玄玲珑塔的机会,啧啧啧……”

    她故意摸着下巴,说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面面相觑。

    没等那几个女子和悠思表态,身后的男弟子想起顾君酌阴沉着脸的样子,身体纷纷对那个平日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活在传说中的师尊打了个冷颤。

    “殷师姐早。”

    “师姐好!”

    “殷师姐!”

    ……

    一下子,那些人纷纷见风使舵地鞠躬行礼,嘴巴老老实实喊了敬称。

    殷童打着哈哈,朝身后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干什么啊?大家既然是同门,师傅也算是大家的师傅,何必客气?其实叫不叫都可以的,关键是心意在不在。”

    最后半句,她故意朝悠思她们说,还刻意咬重了几分,歪着头却一脸得意的样子,令悠思差点没忍住与她私斗,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好紧握拳头,捏得骨头咔嚓咔嚓响,才勉强找回几分理智。

    想起被禁足的日子,只能在房间里,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回忆里全是自己在高鸢台上宽衣解带的糗样,她就更恨殷童,恨得牙痒痒!

    又见四周所有人惧怕顾君酌而对她阿谀奉承,方才的风光转眼就被她夺去,全因为她抢先一步做了顾君酌的大弟子,就连说要维护自己的那些女子,在听了她的话后也表现出了动摇。

    悠思冷哼一声,“师姐?你算吗?你不配!在我心里,你从来只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高鸢台上你竟敢那样对我,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花言巧语,凭什么我关禁足你却只是抄书?听说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居然还认了我父亲作义父是吗,很好,殷童,你无时无刻在挑战我的底线,等着吧,今日过后,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得意!”

    殷童听完她的话,只觉得犯困,本来她不知道多精神,可惜她这个师妹,每次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毫无新意,硬生生把她听乏了,带悠思说话,她清了清嗓子,针对悠思说的狠话一句句剖析回了过去。

    “第一,我配不配也是你的师姐,师傅钦定的,整个大陆都知道,由不得你选择,就算你不服气,先来后到就是这样,再怎么样,你永远是我的师妹,这是事实。第二,我来路如何,不是你说了算,白启山上,你害我第一回,师傅罚你,就算,高鸢台上你又自找麻烦,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啊师妹?我又不是傻子,礼尚往来嘛,这只能说师妹自己没本事,害人就会,却接不住我这个做师姐的送的大礼,却还来怨我,别忘了,是你主动挑事,我被罚得轻了天经地义。”

    说一半,殷童靠近了她几步,深不可测地继续说:“最后,师叔善良仁慈,可惜,有些人不懂他的良苦用心,他也是我的师叔,现在更是我的义父,多个人孝敬他不是很好?”

    悠思气红了眼,手抬起来就要往殷童脸上招呼,“住嘴,不许你提我父亲!”

    “大清早的,倒是热闹啊?”

    忽然,一道男声如震人心魄的钟,硬生生打断了这持续已久的闹剧。

    所有人瞬间一起抬眼望去,只见顾君酌和公孙靖为首的国宗门高层正往这边走来,殷童甚至看到了甚至看到了刚来国宗门时出来迎接他们的那位老者。他们上了高台站着,那位老者平日不怎么出现,今日是国宗门重大的日子,他会现身也难怪了。

    老者站了出来,他年迈的身躯需要依靠拐杖来移动,但整个人却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公孙,你的女儿好厉害啊,刚出来就打人?”

    悠思甚至能感受到他苍老的脸上那两道控诉的目光,顿时不服地说:“司马长老,不是这样的!”

    公孙靖连忙站出来,“长老莫见怪,悠思被关久了,回头我说她。”

    老者重重地哼了一声,又往殷童身上望去,说:“刚来时,看你唯唯诺诺的样子,以为是个乖巧懂事的,怎么今天居然这样给师尊丢脸?!”

    顾君酌扶了一把老者,转而对殷童佯怒:“童儿,还不快认错?今天是什么日子为师早就交代过你了,你怎么还敢这样?”

    看来这叫司马的在国宗门位高权重得很,而且好像是师傅顾君酌十分看重的人。

    殷童意识到这一点,连忙弯了弯腰,识时务地说:“殷童知错了,我和师妹好久不见,刚才闹着玩的,司马长老息怒。”

    谁知司马长老反而笑了起来,他不满皱纹的手抚摸着自己下巴处那长长的白色胡须,对殷童和悠思说:“好了,你们两个都是师尊的弟子,今天好好表现,知道吗?”

    殷童和悠思齐声答应。

    接下来,在顾君酌的一声令下,万众瞩目的国宗门修炼大会正式拉开序幕。

    所有弟子全部被带着进入国宗门的禁地九玄玲珑塔。

    来到一处平常不被人关注的空地上,见四周空空如也,正当所有人摸不着头脑时,只见为首的顾君酌缓缓挥着衣袍,一道独属顾君酌修为的白光即可飞出,随后他另一只手拿出一块暗紫色的宝石,朝前方喊着。

    “九玄玲珑,听吾号令,现以顾家后裔命令你,开!”

    不一会儿,只见前方原本空无一物,只有飞鸟经过和许多的树木的空地,忽然摇身一变,好似急于挣脱囚笼的猛兽,一座高耸入云的紫色宝塔缓缓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第四十一章:愤怒

    殷童和其他人一样惊愕于这个状况。

    原来这所谓的九玄玲珑塔平日里竟被这强大的法术和顾君酌才能操控的宝石保护着,难怪从未见过,既然是禁地,一定危机重重。

    殷童想到之前在琳琅阁找到的古籍秘法,咬了咬唇,心道:说不定,这是个好机会,一个能让我有借口出国宗门,脱离师傅视线,去找秘法的好机会!

    她暗自攥紧了衣袖……

    所有人进入塔内后,只觉得眼前一阵眩晕,等到殷童再度醒来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陌生的森林。

    此刻,顾君酌和其他人正在玄武殿中,半空中正悬浮着一块透明的镜子,镜面上呈现出来的不是他们的面容,却是方才已经进入了九玄玲珑塔的众位弟子,原来是在监视他们进入塔内后的一举一动!

    公孙靖率先开口,“师兄,这磨炼的场所往年都是随机的,今年你居然提前一天偷偷滴血,又注入不少修为强行选择了这个兽之森林,到底意欲何为啊?”

    顾君酌只是面无表情地回答他,“这个场景更有利于他们磨炼,往年都是一个样子,今年有不少新鲜血液,玩点新的有什么不好?”

    公孙靖打趣道:“啧,师兄你变坏了,这话可不像是你说的昂。”

    顾君酌瞥了他一眼,“嗦。”

    司马长老笑眯眯摸着胡须,“行了公孙,师尊的决定你就别干预了,到底也是为了这帮崽子们好,那就行了。”

    “是是是。”公孙靖摇了摇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司马长老开口了,我只能乖乖退下咯。”

    他的话惹得在场所有长老都忍俊不禁,就连一直摆着脸的顾君酌也忍不住翘了翘嘴角,然而他一双眼睛从始至终一直盯着镜面里的殷童,手里难得渗出的薄汗代表了他此刻躁动不安的内心……

    九玄玲珑塔中,兽之森林。

    殷童揉了揉还有些发胀的脑袋,扶着旁边一棵树站了起来。

    “这里是哪里?该死的,怎么只有我一个人,红袖呢,其他人呢?”殷童望了望四周,出来随处可见的植被,空无一人,方才还三聚两伴的小群体,此刻全部不见踪影。

    殷童喃喃自语起来,“塔内那么小的空间,看来,是幻境了,果然不简单。”

    她往前走了走,鼻间嗅到了熟悉的气味,带着泥土的芳香,和露珠的润泽,让她作疼的太阳穴顿时舒心不少。

    用手扒拉开挡住视线的灌木丛,走了许久,也没有任何异样,殷童觉得越来越奇怪。

    这森林,安静得有些非比寻常了。

    身为动物,天生灵敏的直觉告诉她不太对劲。

    果然,没过多久,只听四周的树叶突然异动起来,伴着偶尔吹过的微风,发出令人心慌的沙沙声。

    殷童突然站住,闭上眼仔细感受,下一秒马上睁开眼,随手抄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快速往身后刺去,只见身后是一条露出毒牙的白蛇,可惜却被殷童扑了个空。

    那白蛇往旁边的空地滚了滚,转着大眼看着殷童。

    殷童没有自己专属的武器,不像国宗门其他弟子,多多少少都已经配了专属的佩剑,她此刻赤手空拳,树枝只是凡物,不像自己独属的法器那般有灵性,根本使不上力,更别说往里头注入灵力修为,运转来杀敌了。

    白蛇的牙贴在下嘴唇上,曝露在空气中,泛着森森白光,让殷童背后凉意顿起。

    “体积中等,攻击性高,我现在该怎么办?”

    难道这就是她不好好和其他人一起上早课的下场吗?才刚进来居然要葬身与一条白蛇腹中?!

    正当她发愣,白蛇二话不说突然朝她面容扑了过来,明明无手无脚,但是从地上弹起来的那一瞬间,居然会有如此大的爆发力,让殷童顿时看傻了眼,居然一下子呆在原地。

    在玄武殿中的顾君酌看到这里,还是为她捏了把冷汗,即使自己特意部署过,她怎么还是?看来出来后该为她配独属的法器了……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反而手上和脸上是光滑无比的触感,像凉粉一般丝滑。

    殷童抖了抖,随即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那条白蛇此刻正用它的身躯磨蹭着殷童的手臂,它眯着眼睛,好像十分享受的样子,不时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以表示友好,完全没了刚才刚出现时一副恶狠狠的样子。

    白蛇常年生活在大自然中,被鳞片覆盖的躯体常年遭受露水和阳光的洗礼,变得滑腻冰凉,但是现在十月份的天,还是让殷童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殷童有些手足无措,她小心翼翼去触摸它,发现并没有想象中的抗拒或者是反咬一口之类的,便放心了起来。

    可是现在是试炼期间,不是小动物亲近大会,虽然这条白蛇很可爱,但她也不能再耽误下去了,依依不舍地放走白蛇,殷童继续前进。

    玄武殿中,所有人看着镜面上的这一幕,都颇为震惊。

    司马长老摸着胡须皱着眉说,“奇了,奇了,师尊,你这徒弟还算有几分灵性啊,那白蛇绝非善类,若换作寻常弟子,只怕非要受它的罪了,可是如今它非但没这么做,还对她亲昵有加,这?”

    公孙靖眯了眯眼,他也觉得十分古怪,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往年的弟子一旦碰到兽族,都免不了厮斗缠打,最后要不然两败俱伤,要不然就是一方胜一方负,从未有过这种和平共处的情况啊,他们就差挥手说再见了吧……

    他悄悄看了一眼顾君酌,见后者似乎早已意料到这个场面,当下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他也还是下意识去袒护顾君酌,爱屋及乌,自然对殷童也下意识遮掩起来。

    “哎呀,司马长老,师兄收的弟子自然得是有过人之处,这点小事还用得着大惊小怪吗?大家也别老看殷童了,都去看看别的弟子。”

    司马咬了咬牙,“嘿!好你个公孙,我现在难道连说都说不得一句吗?我就问问也不行?!”

    都说老人越老越像小孩,司马长老正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虽然最后公孙靖还是举手表示投降,但是好歹也算蒙混过去了不是。

    顾君酌暗自翘了翘嘴角。

    兽之森林里头皆是兽族,殷童本体就是一只小狐狸,自然进入到这个幻境是最安全的选择,所有试炼都可以酌情选择,那些野兽也不会主动来攻击她,简直是两全其美。

    这种偷摸着的事,他当然不会说。

    只是,他也觉得很奇怪,他只以为那些野兽顶多绕着她走,可怎么会,居然到了亲昵有加的地步?看刚才那条白蛇对殷童的态度,好像更多的是讨好,亦或者是,臣服!

    不不不……

    顾君酌暗自失笑,心道:他怎么最近总是胡思乱想?

    确保了殷童的安全后,顾君酌也就任由司马长老将镜面调换到别的地方去观察其他弟子的状况了。

    这边兽之森林中,殷童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飞禽走兽,它们出乎意料地在看到殷童后全部选择视而不见,或者是绕道离开。

    这让殷童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如果说刚才那条白蛇是本性纯良没有攻击性,那现在这些状况又作何解释?

    她不相信这个试炼会这么简单……

    沉思的时候,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山洞外,然而也遇到了一群最不想见到的人。

    山洞附近,只见悠思为首的那几个女流之辈正在辱骂殴打一个弟子,那个人已经被她们打得不得不趴在地上,拳打脚踢的,偏偏动手的是那些面容姣好的女子,地上,那只有微微颤抖的身躯能证明那个被殴打的弟子还活着。

    殷童扶了扶额,心道:这个悠思,怎么仍旧是不安生,不欺负我,倒去欺负别人了,回头真该跟公孙师叔说说,说教怕是不行了,这个师妹,就是欠揍!

    然而就是这么思考的时间,悠思恶狠狠地拽起地上的人的头发,平日如水仙花一般的五官此刻狰狞得犹如刚从泥土里挣脱的凶尸。

    一瞬间,殷童刚好抬眼,正想去阻止这场闹剧,同为国宗门弟子,这样着实有些不像话。

    然而入眼,那却是一张熟悉的脸,那张脸上尽是血污,青青紫紫的痕迹纵横交错,鼻涕眼泪被打得与地上的泥土混合着横七竖八粘在脸上……

    悠思手上用力,惹得那人呜呜叫,她却毫无怜悯,“身为同门,你却屈尊甘愿去服侍那个贱人,今天就是要叫你长长记性,这就是你站错队的下场,她是我师姐,我打不得动不得,那我就动她的狗,看她能把我怎么样!”

    她话音刚落,只听身后渐渐传来一道怒吼:“我看,你们才是贱人!!”

    悠思一听,下意识松手,转头迎面却是一道结结实实的击打!

    腹部最是柔软,此刻受创,悠思毫无反抗之力,一下子整个人飞了出去,最后砰地落在地上,像划过天际的流星。

    其他同流合污的人全部被殷童往身上招呼了好几脚,痛不欲生,连连求饶!

    殷童此刻赤红着双眼,咬牙切齿,拳头被她自己捏得骨骼作响,听上去十分人。

    “师姐,呜呜,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饶了我们吧,都是,都是悠思她指使我们的!“其中一个女子被踹得腹部发疼,发着冷汗。

    殷童只觉得心中一股无名火烧得越来越旺,她碍于手中无兵器,不然一定要往这几个贱人身上狠狠捅上那么几刀!

第四十二章:遇难

    还觉得不过瘾,她正想继续补几拳,那个一开始被殴打的人此刻颤抖着手指去拽殷童。

    殷童立刻趴下去,只见那人哆嗦着嘴唇,有气无力地说,“我,我是不会屈服的……”

    这一句倔强的话被断断续续地说出口,殷童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尽数夺眶而出。

    “红袖!红袖!是我,是我殷童啊!我来救你了,你不要怕,你不要有事,我,我帮你打她们,好不好?我帮你揍她们,你睁开眼!”

    原来被殴打的人正是落单后的红袖,被悠思逮住后竟被打得一张脸差点让殷童认不出来。

    红袖方才原是迷迷糊糊把殷童当作是悠思的同党。

    熟悉的呼唤在耳边盘旋,红袖撑着一股劲睁开被鲜血黏住的双眼,一条**勉强能看到殷童,她的泪也混着血从眼角滑落。

    “师姐,师姐……”红袖顿了顿,嗓子早已沙哑不堪,“我没给你丢脸,她们逼我骂你,叫我背叛你,索性……我,我抗住了,嘿嘿。”

    殷童用衣袖小心翼翼擦去她脸上的泥土,哭得不成样子,“你这个傻子!她们叫你骂你就骂啊,我又不会少块肉!你干嘛强撑啊,白痴吗你?!”

    红袖笑着摇了摇头,嘴角撕裂开来让她扯个笑都疼,她还想说话,然而脱口而出的却是:“师姐,小心!”

    然而还是太迟了,殷童的脊背结结实实挨了悠思偷袭的一击。

    殷童疼得下意识松开抱着红袖的手,疼痛如猛烈的潮水,当袭来时差点夺去她的理智,她踉跄倒地,喉头顿觉腥甜,她恶狠狠地咽了下去。

    王八蛋,打哪不好打背?!

    殷童偏头就看到悠思跌跌撞撞举着一块坚硬的石头,她脸上是扭曲的五官,嘴边挂着啐着剧毒的笑,森森白牙让人不寒而栗。

    “贱人,死丫头!你敢打我,我今天就要你比我先死!”

    殷童疼得实在站不起来,心道:看来一定是淤青了!”

    红袖刚想扑过来,然而一切都太晚了,所有人在那短短几秒中只能眼看着悠思举着石头砸下来……

    “吼!!!”

    山洞突然自深处传来一声剧烈的嘶吼声,硬生生阻止了悠思的举动,撑着这个空隙,殷童咬牙抬脚,这次再无保留,使出了死力,狠狠踹了悠思胸口一脚。

    悠思大叫一声,整个人倒在地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石头脱手不知滚去了哪里。

    她咬牙,“殷!童!嘶……”

    殷童哪里顾得上她,扛起虚弱的红袖就打算跑路。

    “师姐,那是什么?”

    两个人都受了伤,只能一步一步连滚带爬。

    殷童说,“不知道,但你刚才没听那声吼叫吗,中气十足,绝非善类,咱们道行不行,这个什么试炼,大不了等下一年修炼好了再重头来,保住小命最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红袖摇了摇头,“没有的师姐,往年试炼都有时间限定,现在根本连一半都没到,其他弟子还在试炼,不可能为了我们专门停下来,我们是出不去的,师姐你不如把我放下来,去找其他人来帮忙吧,我这么个大活人,它要吃我,也要一定的时间。”

    殷童气急败坏,跑得更快了,“你闭嘴!红袖,我看你是被揍傻了吧?!少废话,要走一起走,去你的一个人留下来!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把红袖看在一棵树下,殷童急忙掏出一颗小石子般的物件儿,“我这个人一向惜命,试炼什么的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自然得从师傅那里顺点东西带上,这是烟雾传送弹,等会你抱紧我,咱们捏碎了就能出去了!”

    红袖激动地点了点头。

    这时,山洞的吼叫声越来越近,隐隐约约还有奔跑的脚步声和泥土被踩裂的声响。

    悠思颤抖着腿肚子,因为害怕根本一动不敢动,虽然故有害人之心,但一路来也只是斩杀了一些小兽,像山洞里的一听就知道不好对付,她根本没把握对付。

    她开始害怕了,胸腔连呼吸都疼,方才被殷童踹了几下,又被打飞,是凭着一股恶意撑着打算去谋害殷童的,谁知道还是失败了,如今松懈下来,腿骨疼得厉害,根本跑不了。

    求饶伴随着强烈的求生欲脱口而出,“师姐,师姐,殷童!求求你了,也带我走吧,带我走吧好不好?”

    悠思又变回那个娇娇弱弱的小女子,与方才凶恶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结果换来殷童偏头一啐,“我呸!神经病。”

    殷童不作理睬,然而耳边是咄咄逼人的声音,“好,就算你处于私心不救我,那我父亲,我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你这是弑杀同门,殷童!”

    这一句话,成功让殷童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视线偏向悠思。

    倒不是害怕她的威胁,只是想到了公孙靖,他只有悠思这么一个女儿,还有死去的阿琦师母……

    “该死,该死该死该死!”殷童烦躁地将法宝交给红袖,“红袖,你先拿着。”

    然后快速走过去扛起悠思,“算你狠悠思,不过你记住,我确实是看在公孙师叔的面子上,这次出去后,你给我老实点!”

    悠思点了点头。

    把悠思放到红袖旁边时,山洞里的猛兽终于现身,是只老虎,但又不太对劲,只见它脊背长满了硬刺,长长的獠牙曝露在嘴巴外面,腥臭的口水顺着牙齿滴落在地,竟瞬间腐蚀了干涸的土地,浑身橙红色的皮毛使它看上去威风凛凛,此刻它张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盯着殷童三人。

    殷童吞了吞唾沫,说:“快,我们走!”

    悠思忽然拉住殷童,道:“师姐,我有话跟你说!”

    那兽族不敢轻举妄动,正在观察他们,殷童急的手心冒汗,“你干嘛?!”

    “师姐,那是百兽王。”

    “那就更要跑啦!”

    “对,我知道。”悠思忽然抢过红袖手里的霹雳传送弹,同时伸出手将殷童一把推开,“所以,你留下受死吧!”

    她毫不犹豫捏碎了手中的法宝,顿时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殷童在地上滚了几回,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悠思得意地离开。

    “殷师姐!”红袖想扑过来拉她一起走,然而太迟了,法宝的速度比红袖更快一步。

    待殷童缓过来的时候,眼前早已空无一人。

    “悠思,我草你大爷!!”殷童咒骂着那该死的贱人,而后快速起身,眯着眼盯着那所谓的百兽王。

    妈的,瞧它那嘴,来十只她这样的狐狸也不够吃啊!

    百兽王等待的太久了,早就迫不及待了,它在地上磨了磨爪子,大屁股一拱一拱的,摆好起跑的姿势,还未等殷童有所行动,它已经像闪电般冲了过来。

    殷童撒开腿就要跑,然而百兽王一跃挡住了她的去路。

    她心道:该死的悠思,若我今天真的命丧于此,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她不想去面对那血盆大口,更不想看着自己被一点点**吃掉的惨状,殷童索性蹲下来,用双臂挡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静静等死。

    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殷童最后的遗言就是,早知道跟着顾君酌认真学本事了!

    她眼角渗出泪珠,顾君酌,保重。

    “啊!”百兽王果然没有让她失望,殷童被它背上的身躯撞到在地,方才被悠思打了一击,早就受伤的脊背再次与坚硬的地面碰撞,顿时痛彻心扉。

    接下来,是肩膀。

    野兽的血盆大口一开,皮肉瞬间受到强烈的撕裂,殷童嘴角渗出鲜血,肩膀破了个血洞,附着的衣料早已成了碎片。

    仅存的意识,让她知道,自己好像正被百兽王拖行着进去那个山洞。

    殷童失笑,看来自己撑不到等人来营救了……

    剧烈的疼痛让殷童再也承受不住,一瞬间晕死过去。

    玄武殿中。

    顾君酌看着被传送回来,而且还伤痕累累的红袖和悠思,气得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公孙靖走下去安抚女儿,悠思虚弱地靠在父亲的怀中。

    顾君酌捏了好几遍拳头,最后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们谁先说?”

    红袖一听,立刻跪着磕头,痛哭流涕,“求求师尊,快去救救师姐吧!”

    “到底怎么回事?!童儿现在怎么样了?!”顾君酌从未这样生气,一下子忍不住站起来大吼。

    大殿中所有人除了司马长老,全部惶恐地跪了下去。

    红袖抬起头,哭着说:“师尊,都是她,都是她害了殷师姐,悠思师姐一进塔内,便殴打弟子,殷师姐看不过去,出手相救,为了救我,殷师姐和悠思师姐打了起来,惊动了栖息的百兽王,殷师姐自知实力不足,再加上弟子受伤,早就留了一手打算带弟子先出来的……”

    她说到一半,早已泣不成声,顾君酌心急,“那人呢?!童儿哪去了?!”

    红袖抹了抹鼻涕泪水,又磕了一个头,继续说:“可是悠思师姐以……以公孙师叔相要挟,骗师姐带她一起走,师姐照做,谁知……呜呜呜,谁知却遭她反咬一口,现在殷师姐被留在了那里,凶多吉少,恳请师尊立刻前去营救!”

    顾君酌听后,气得一瞬下了台阶,冲到悠思面前,手掌刚想抬起来,却见公孙靖此刻正看着他,他一下子愣住了。

第四十三章:机缘巧合

    公孙靖一看,咬了咬牙,随即推开怀中的悠思,接着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啪!”

    大殿上顿时沉默了下来,顾君酌脱口而出:“师弟……”

    悠思惊恐地捂住脸,嘴角裂出鲜血,“父亲,为,为什么啊?”

    公孙靖有些不忍,下意识要去为女儿擦去鲜血,但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再睁开,眼里渗出的是无奈又失望的目光。

    “不孝女,刚刚红袖都说了,你还问为什么?你有脸问吗?!我怎么把你教成这样了,你让我以后如何面对你亡故的娘亲啊!”

    悠思哭着大吼大叫,“她叫你一声义父,你就如此袒护她,甚至如今为了她打我这个亲生女儿?难道你这样,娘亲就会高兴吗?!”

    公孙靖被她噎住,气急攻心,“你,住嘴!”

    他转而跪着去求顾君酌,“师兄,悠思她千错万错,我无法再求情,你这次怎么罚,我都毫无怨言,但我求您留她一条命,让我好跟阿琦交代。”

    他朝顾君酌重重磕了一个头,顾君酌叹了口气,愤愤地挥了衣袖。

    “够了!本尊现在不想去想这些,悠思有罪,本尊这次绝对会公事公办,现在最要紧地是去救童儿,师弟,你先起来,这次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做得足够了。红袖,你是童儿跟前最要紧的人,你伤成这样,先下去吧。”

    即使气极,顾君酌身为国宗门的师尊,还是冷静下来布置一切,红袖有些受宠若惊,但她还是坚定地拒绝了,“不,师尊,弟子小小皮外伤根本不要紧,请让弟子在此与大家一同等候殷师姐的消息,不然弟子如何都无法心安的!求您了师尊!”

    顾君酌见她执意如此,也只得点头。

    公孙靖赞同道:“对,现在去救师侄才是最要紧的。”

    “马上开启九玄玲珑塔,本尊要立刻把童儿带出来!”

    这下子,轮到所有国宗门的长老不答应了,以司马为首的几个老者全部拦住顾君酌。

    司马苦口婆心道,“不行啊,九玄玲珑塔再次开启,也要再等几个时辰,倘若师尊现在强行再启动,法器傲然,更何况未曾收服,只是一直被压制,定会借机反噬师尊!”

    顾君酌赤红了眼,强力隐忍,“那本尊的徒弟难道就不管不顾吗?!”

    “不会的,不会的。”司马摆了摆手,“塔内一切皆是幻境,虽然遇到百兽王确实凶险,但那丫头颇有灵性,兽族轻易不伤她,百兽王也属幻境,绝不致死!若对殷童而言反而是机遇呢?而且贸然打断,对其他弟子也不公平,难道其他人的机遇也要因此前功尽弃吗?若如此,只怕以后万万不敢再动九玄玲珑塔了,师尊,百害无一利的事,万望三思!”

    其他长老纷纷附和,顾君酌走来走去,“可童儿……”

    “您是她的师傅之前,也是国宗门的师尊!如今大陆各大门派虎视眈眈,魔族妖族伺机而动啊师尊!”司马下了最后一剂猛料,成功止住了顾君酌的脚步。

    良久,顾君酌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问,“司马长老,你确定不会有生命危险?”

    司马沉思着:虽然不致死,但是皮肉之苦在所难免,反正都是试炼,不过是试炼的对象变成百兽王罢了,道理一样,难道要为一个殷童放弃其他弟子的天赋和前途吗?而且,师尊可不止这一个徒弟……

    他悄悄看了一眼捂住脸还在呆愣的悠思,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师尊,我保证。”

    顾君酌脑海中闪过往日殷童的一颦一笑,还有她缠着他时喊的每一句师傅,鼻尖有些发酸,一颗心石沉大海。

    那一瞬间,他突然萌生了为什么他要是国宗门师尊的荒唐想法。

    “好,好!你们有你们的道理,那就等,不过待黄昏将至,你们不许再衍生借口阻挠本尊,纵然强行开启九玄玲珑塔,本尊也要把本尊的徒弟带出来,你们听明白了没?”

    司马表面应着,但对能拖住顾君酌心生欢喜。

    只要不损害国宗门的利益,怎么都行……

    兽之森林中。

    殷童在黑暗中觉得浑身疲乏不堪,浑身如葬入火坑,痛不欲生,丹田处熊熊燃烧,体内水分迅速流逝,太阳穴更是隐隐作痛。

    此时黑暗中,一股呼噜呼噜的声音死缠着自己不放。

    “嗯?”

    殷童察觉到不太对劲,这声音,身为动物的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怎么有点像之前她身为一只小狐狸讨好顾君酌发出来的?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只见原本应该将她作为食物慢慢享用的百兽王,此刻它那庞大坚硬的身躯,正对着殷童放低姿态,全身几乎趴在地上,一脸乖巧地俯首称臣!

    殷童慢慢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赫然变回了狐狸的样子。

    她吓了一跳,见那百兽王如今对她根本没有敌意,殷童绕开它,待走远几步,才敢狂奔起来,跑到洞口去抬头一看,发现外头还是白昼曜日。

    “不对啊,既然没天黑,就算是月圆之夜,也没道理现在就恢复真身吧?”

    殷童自言自语着,突然有一个苍老的声音回答她,“您有所不知,这里是幻境,幻境中一年四季终日白昼,不能与外面相提并论。”

    殷童吓得急忙转身一看,发现竟是那百兽王在同她说话!

    “你怎么会?”

    “在下乃是百兽王,虽不及您妖族天赋异禀,天生会言语,但身为高阶兽族,一定时间后,也能说上几句。”

    百兽王耐心地回答着她,完全没了方才那凶神恶煞的模样。

    “哦。”殷童点了点头,“不对,你,你怎么说我是妖族?你可别胡说,我同你一样只是普通兽族而已。”殷童心里发虚,下意识就像往常一样对自己的身份遮遮掩掩。

    百兽王摇了摇头,“不必紧张,方才是在下鲁莽,竟因一时贪欲而忽略了您的气息,只以为你是用了什么法宝企图躲过一劫,差点伤了您的性命,若不是小姐因受伤而恢复真身,总之,真是十分抱歉。”

    殷童这才明白,为什么一路走来,那些兽族只要稍稍靠近自己,就立刻亲昵有加,亦或者是视而不见。

    原来,它们都是闻出了自己身上的妖族气息,妖族本就高于兽族,它们自然无心伤害。

    “说起来,我身上的伤呢?”殷童发现自打起身走动至今,自己都毫无痛楚,而且身上并没有受伤的迹象或者是血迹,奇怪了,她脊背的伤呢,她肩膀的血洞呢,怎么统统都不见踪影了?

    百兽王走进了山洞,说:“是天魂珠的力量。”

    殷童连忙跟着它,“什么是天魂珠?”

    “天魂珠是九玄玲珑塔的核心,是它提供源源不断的能源,九玄玲珑塔才得以释放无数幻境,成为厉害的法器,天魂珠每一百年就会栖息在不同的幻境中,若不是我被它选中在此守护它,也不可能成为百兽王了。”

    百兽王顿了顿,继续说:“方才我见您伤痕累累,但我身份卑微,天魂珠有自己的拗性,我只好尝试着把您放在它栖身之所的门口,乞求它给予您能量,但它居然破天荒同意了,您这才得以痊愈。”

    殷童微微张大嘴,两颗尖尖的犬牙顿时外露,显得十分可爱。

    “我,我何德何能……”

    忽然,山洞深处一股强大的能量扑面而来,带着凄厉又刺耳的声音,仿佛有谁在哭泣,冲出来的气流刮得殷童浑身的皮毛生疼。

    百兽王同样不好受,他长的比殷童庞大,受的苦自然更多,“天啊,天啊!”

    殷童的口水顺着嘴角留下,被气流刮得睁不开眼,隐隐约约看到远处一道若隐若现的蓝色光芒,纯粹又强劲。

    “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天魂珠,它,它居然让您进去它的栖息之所,天啊,这太不可思议了,您快过来,藏在我的肚皮下,我护送你过去,快点吧,不然天魂珠要生气了。”

    “好,好。”由不得殷童思考同意不同意,她慌忙钻进百兽王的肚皮底下,又厚又长的毛发以及庞大的身躯,瞬间为她挡去了不少痛苦,温暖包裹着狐狸娇小的身躯,让她庆幸又感动。

    能感受到奔跑时钻进来的风,殷童紧紧闭着眼睛,一颗心七上八下。

    良久,殷童再度睁开眼,是因为百兽王疲惫的呼唤,“到了,到了。”

    殷童急忙冲出来,只见眼前,一道由水柱凝聚而成的透明的大门映入眼帘,门后天魂珠释放的蓝色光芒呼之欲出。

    只见百兽王脸上有几道伤痕,它低下头,渐渐隐于黑暗中,“在下卑微之躯,只能护送至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看您自己了……”

    “百兽王?”

    殷童试着喊了它一句,然而已经无人应答她了,她看着眼前神秘的大门,咽了咽喉头的唾沫,最后只能硬着头皮穿过大门。

    因为是水做的,殷童穿过去的时候,只觉得舒服至极。

    待进入门后,殷童从眯着一条缝,到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出现的画面令她叹为观止。

    只见门后一个不大的世界,遍地都是五颜六色的矿石,抬头是一排排倒吊的乳白色的钟乳石,而宝石簇拥的中心地带,是一个高大的喷泉,喷泉的最上方,那股最洁净的水流,包裹着一颗圆润的湖蓝色水珠,足足有成年男子的拳头那般大,它周身萦绕着淡蓝色的光波,像极了传说中海底深处的鲛人,美貌足以迷惑所有见过它的人!

    “真美……”殷童被迷了眼,情不自禁上前,想要去观摩那颗天魂珠。

第四十四章:天旋地转

    奇怪的是,天魂珠并没有像刚才那般释放出强烈的能量来以此抗拒殷童的靠近,直到殷童慢慢走上依附喷泉的甬道,与它近在咫尺,都相安无事。

    天魂珠释放出魅人的姿态,诱使殷童慢慢将爪子放了上去。

    粉嫩嫩的肉垫和天魂珠光滑圆润的身躯在一瞬间紧紧贴合,殷童刹那间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然而太迟了,天魂珠与此同时光芒四射,强烈的蓝光照耀整个空间,让殷童不得不闭上眼睛,嘴里发出**。

    “尊贵的九尾狐后裔,请让吾追随您,以您高尚的身躯和天赋,携手登上妖族王座!”

    “不,不……我只是一只毫无慧根的狐狸,我没有资格……”

    殷童下意识抗拒着,然而天魂珠立刻大震,“天定血统,天赐慧根,万望慎言,汝与吾融为一体,便可激发潜藏的天赋,您是妖族最尊贵的王!”

    “为什么是我,怎么会是我?”

    “这是天命,容不得你拒绝。”天魂珠突然脱离喷泉,瞬间四分五裂,最后化作一道湖蓝色的灵光,狠狠撞入殷童眉心,直达体内。

    “啊!!”

    殷童顿觉周身炽热无比,痛不欲生,丹田处几乎没有的慧根像得了雨露的种子,拼命挤压着殷童的腹部,疯狂滋生。天魂珠的力量霸道而狂野,像不安分的顽劣孩童,在殷童全身逃窜,她的血管和白骨顿觉如千万根银针刺着扎着,疼得她整个人出汗厉害,仿佛从海里捞起来似得。

    殷童受不住了,失去理智往墙上撞去,坚硬的宝石划破她头上的肌肤,血丝像眼前的喷泉流水般涌动出来。

    “疼啊!疼死了!该死的为什么是我?!”殷童双目赤红,原本只有一半的纯白皮毛一点点往上移动,纯白的毛发此刻全部生出,从前剩余的深灰色的毛发全数脱落,她的尾巴不受控制,拼命摇晃,臀部上方、脊骨尾部竟慢慢强行破出一条……两条……硬生生多了两条尾巴!

    殷童的骨骼被一点点撑大,苦不堪言,她渐渐恢复人类的模样,待到完全变回人形,痛苦才终于消停。

    此刻她衣衫褴褛,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整个人如脱了水一般,虚弱无力,背后那三条洁白硕大的狐尾慢悠悠摇晃着。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殷童好不容易缓回一口气,整个空间就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宝石和钟乳石开始出现裂痕,墙壁和地上开始破裂,像打破的铜镜一般。

    殷童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跑了出来,她看到地上奄奄一息的百兽王,迫不及待冲过去,“百兽王,你没事吧?这里怎么了?!”

    百兽王看着她身后的三条尾巴,笑道:“传说,只有上等妖族才会被天魂珠青睐,原来是真的,您应该就是那上古妖族九尾狐的后裔吧。”

    殷童看他嘴里不断渗出血沫,带着哭腔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选我,我明明只是一只被家族遗弃的狐狸。”

    百兽王摇了摇头,“不会的,天魂珠不会看错的,虽然我不太清楚,但我相信,以后你会找到答案的。你快走吧,天魂珠是九玄玲珑塔的核心,现在它没了,很快这里就会坍塌,你快用天魂珠的力量离开这里!”

    “那你呢?”殷童试图拉起它,“我带你一起走。”

    然而,百兽王的身躯破碎成一块块的白色碎片,开始消失在空中,“不用了,九玄玲珑塔坍塌,幻境破碎,我也自然会消失,这没什么,能守护天魂珠这么久,我已经足够了……”

    殷童只能眼睁睁看着幻境里的一切像百兽王一样慢慢消散于天地间,国宗门的其他弟子四处窜逃……

    九玄玲珑塔外,顾君酌和其他人极力维持法器模样。

    公孙靖满头大汗,修为不断自掌中释放,“怎么会这样,师兄,好好的九玄玲珑塔怎么会坍塌啊?!”

    顾君酌嘴角缓缓流下鲜血,“是天魂珠,天魂珠没了。”

    “没了?!”公孙靖惊呼出声。

    司马长老大喊:“不好,师尊遭到九玄玲珑塔反噬了!”

    顾君酌摇了摇头,“没事!九玄玲珑塔保不住了,倒不如避重就轻,所有人听命,即刻救人,把弟子们竭尽全力救出!”

    “谨遵师尊吩咐!”……

    殷童呆若木鸡看着四周的惨状,尽数是呼天抢地之声、血流披面之态,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好像黑暗了下来,似乎,天空下一秒就要塌下来了。

    国宗门的弟子大多都被压在沉重的废墟之下。血泊之中,那是殷童间接犯下的罪孽,而她这个始作俑者,此刻却毫发无损站在废墟的中央,显得那么瞩目,那么无助,殷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明明白皙如玉,她却忽然觉得自己双手沾满鲜血。

    忽然,殷童的耳边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她回过神来,机械性抬头,眼前,从天而降的是一位谪仙般的男子,他身着素衣,伸出手缓缓来到她身边,像下凡的天神,脸上满是焦急的神态,他深邃的眼眸中,只倒映她一人的身影。

    “殷童,过来!”

    下一秒,两人拥抱在一起,殷童觉得恍若隔世,冰冷的身躯像得到了最神圣的救赎,她拼命抓住最后这一根救命稻草,逐渐回温,眼泪便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她干裂的嘴唇苍白如纸,“师傅,救我……”

    顾君酌的心终于放下来,当挂念的人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几乎要惊呼出声。

    “别怕,别怕,童儿,我来了,为师来了。”

    殷童哽咽着,紧紧抱住他的腰身,耳边是他胸腔里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我知道,我知道,我一直深信不疑,你会来救我……

    九玄玲珑塔彻底倒塌,国宗门前往试炼的弟子死伤无数,这个残酷的事实无疑给了国宗门一个沉重的打击。

    此时,玄武殿的气氛一度低到极点,明明还未到寒冬时节,整个大殿却冷若冰窖。

    司马长老气急败坏道:“把那个孽障押上来!”

    殷童此刻五花大绑被两名幸存的国宗门弟子带上玄武殿,她闭着眼睛,慢慢跪在众人面前。

    顾君酌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看到殷童被这样对待,他只觉得一颗心被谁揪着似得,疼得要命,“司马长老,查清楚了吗,真的是童儿?”

    “师尊,这丫头全身尽数是天魂珠的气息,丹田处修为充盈,这个答案,师尊比我更知晓吧,师尊,这个孽障擅动天魂珠,致使死伤惨重,您这次,决不能偏袒!”

    司马索性扔掉拐杖,颤颤巍巍跪了下来,说的话像钉入棺材板里的铁钉,沉重地敲打在顾君酌的心尖上。

    公孙靖看着眼前这个刚收不久的义女,平日里一口一个公孙师叔的嘴甜,他无论如何都不相信她会是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的恶徒!

    他走出去,跪在殷童旁边。

    殷童本来一直闭着眼,她脑子里乱得不知道怎么办,方才刚和顾君酌拥抱不过片刻,下一秒,却已经被绑着跪在这里……她知道,她知道是瞒不过这些锐利的眼睛的。

    本来索性闭口不发的她,听到身旁的声响,终是睁开眼,“师叔?!”

    公孙靖没有理她,他跪得笔直,往日温和的脸上此刻满是严肃,“师兄,师侄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您最清楚不过了,她是您亲自教出来的,虽是平日懒散了些,但骨子里绝无二心,这点相信不用我多说了,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绝不相信师侄会故意害死同门!”

    殷童叹了口气,“师叔,别再说了。”

    顾君酌沉默不言,司马咬牙切齿道:“不是故意的难道就没罪了吗?师尊,那么多条人命,就因为她的一个不小心全部埋葬于黄土之下,怎么可以!决不能放过她!”

    “吩咐下去,所有高层于废墟外布置招灵阵,先把已故弟子的亡魂找齐,安置了再说吧。”

    司马长老大惊,“师尊,您不可以放过她啊!”

    延后的意思,不就是等同于网开一面了吗?!

    殷童心底大震,他终究还是护着她,为什么要这样?!像司马长老说的一样,她到底是始作俑者……师傅,他是国宗门的师尊,却为了她屡屡网开一面……

    殷童看着身处高位上的顾君酌,俊朗的容颜上此刻布满的无奈,她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居然将心心念念的心尖人,害得愁容满面……

    她害了他那么多弟子,他一定很痛苦,可是,他还是选择放过她……

    殷童强忍着泪水,低头不语。

    然而此时,外头一片喧嚣,顾君酌皱眉:“何人在外喧哗?”

    “是我,师傅!”悠思理直气壮,得意洋洋地走上玄武殿。

    原来,悠思看着公孙靖去为殷童求情的时候,心底嫉妒大作,悄悄走出去将殷童是此次事件的始作俑者散布出去。

    那些死里逃生的弟子本就悲痛不已,此刻抓住‘凶手’,一个完美的发泄**生生摆在眼前,没有人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再加上对象是殷童,弟子中本就有不少人看其不顺眼。

    于是就这样,乌泱泱的群众带着所谓的怒火,跟着悠思来到了玄武殿外。

    所有人齐刷刷跪在地上,夜晚因他们的到来而灯火通明,他们不公的呐喊响彻天际。

    公孙靖转过头,“悠思,你又要干什么?!”

    悠思扯出一个笑,看上去十分诡魅,“父亲,她错,你拼死辩护,我错,却得来你的一巴掌,如此不公平的对待,你说我要干什么?”

    接着,她仰头对顾君酌说:“师傅,恐怕我不叫您这一声,你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徒弟了吧?你们想袒护她,想拼死隐瞒这件事是吗?休想!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都知道她是凶手,是她害死大家害死同门,你们还瞒得下去?!怎么样师傅,您是想秉公处理,还是想辜负大家的信任,今后让国宗门沦为大陆的笑柄!”

    顾君酌大怒,“你简直放肆。”

    他坐在高位上,看都不屑看她狰狞的面容,只是掌心往她的方向一挥。

    悠思顿时被他的一击挥倒在地,口吐出鲜血倒地不起。

    公孙靖立刻俯下身去,“师兄饶命!”

    “饶命?师弟,你看看她,饶了多少回了,现在变得有恃无恐,干出这种事了,瞧瞧,还带人过来闹,这种关头,闹得起吗?”顾君酌淡淡地说着。

    外头的喧嚣一阵大过一阵,悉数喊着不公。

    司马拱了拱手,“师尊!纵然公孙的女儿出口不逊,但道理没错,听听外边弟子们的喊声吧,殷童这孽障不能饶恕了啊!”

    顾君酌站起来,看着跪在地上的殷童,最终说:“好,童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不愿惩罚她,可是他也知道,他不得不这么做,他不仅是她的师傅,更是整个国宗门的师尊,他不能不对那些死去的亡灵负责。

    殷童心想,终于还是这样,罢了,至少她不用再愧疚了,她犯的错,她理应接受惩罚,由他亲手来下令,也好。

第四十五章:决绝

    “师傅。”

    殷童抬起头,往日常常带笑的脸上此刻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徒儿无话可说,要打要罚,绝无怨言。”

    她全无了傲气,像埋葬于冬日飘雪里的死物,嘴边凄楚的笑是她最后的独白。

    顾君酌最恨她这样,秉性如此,真到了关键时刻,吃亏的是她自己,哪怕此刻,她辩解一句也好,撒谎也罢,只要她说她是有苦衷的,他就可以保护她,可是她没有,死犟着就是要让他罚她,她想赎罪,那她可知,他罚她,他心里的痛苦怎么办?谁来给他机会赎清?!

    “殷童,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看着他痛苦地质问她,她眼波平稳,“我知道。”

    想起自己那三条狐狸尾巴,殷童只觉得痛苦。

    天注定,他与她早已形同陌路,她难道能说天魂珠选择她,是因为她是九尾狐的后裔吗?他那么痛恨妖魔,她不能说!

    顾君酌闭上眼,“你真的要为师罚你吗?为师不信你为了区区天魂珠,会不顾同门性命。”

    “师傅,事已至此,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

    殷童低头不说话了,顾君酌痛心地说:“好,好极了,想不到,我竟教出个如此倔强的徒弟,很好,那就随了你的愿,罚吧。”

    司马激动地立刻俯下身去,“师尊英明!”

    悠思跌跌撞撞爬起来,冷笑着,终于,她终于等到这一刻了,殷童这贱人也有今天!真是老天开眼!

    “师傅,可否由弟子来执行惩罚?”

    悠思话音刚落,公孙靖立刻呵斥,“孽女!还不退下!”

    顾君酌盯着殷童,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殷童,你怎么想?”

    殷童笑了笑,他居然反过来问她?!她都任他惩罚了,可是,怎么可以是悠思来做?明知道她眼里最容不下悠思,他现在要这样和她打心理战吗?

    她眼中满是伤心,“师傅想怎样就怎样吧。”

    她好累,已经不想再做出什么选择了。

    殷童想到房里藏着的那本古籍秘法,不禁冷笑,她的机会想不到来得这么快,而且是以这种方式,老天给的机会,真是可怕,竟是要用失去师傅,失去在国宗门的一切美好回忆来做交换……

    可是,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错,谁叫她是妖族的后人,谁叫她偏偏遇上了人族的顾君酌?

    顾君酌气得不知道说什么,他偏过头去,“师弟,去将外头的人遣散了,至于殷童,鞭刑。”

    公孙还想说什么,见顾君酌已然闭上眼,他终是叹了口气,缓缓走了出去。

    殷童突然抬头,道:“师傅,如果由师妹来做,那让我走吧,好吗?”

    她不甘心在悠思这种小人面前低头,她更不想让顾君酌难做,倒不如重新来过,她就此消失,去做自己要做的事,还他一个安宁的国宗门。

    顾君酌猛然睁眼,咬牙切齿地吐着字,“殷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居然就因为这样就要离开他?怎么可以!

    殷童从未见过他这样生气,咬了咬牙,“我说,让我走,好吗?”

    此时悠思已经取来长鞭,鞭子粗大,如啐了毒的蛇,让人不寒而栗。

    顾君酌喘着粗气,不回答她的请求,“打!打到她不再说这种话为止!”

    他先前十万个不愿意罚她,可如今她居然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那他绝不再心软,罚就罚,只要她打消这种荒唐的想法,他不介意让她长点教训。

    悠思捏紧手中的鞭子,她特意在上头沾了不少辣椒水,这份大礼,现在还给你,殷童!

    “谨遵师命!”她毫不犹豫地往地上的人抽去,鞭子打在肉身上,瞬间皮开肉绽。

    “啪!”

    又是一下,殷童觉得被鞭子摩擦过的肌肤火辣辣的痛,可是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吭声,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紧紧闭着眼睛。

    悠思将所有怨恨和嫉妒都发泄在殷童身上,她此刻是发了疯的野兽,手中的鞭子毫不留情,殷童身上每多一道血痕,她就痛快十分!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殷童身上已然触目惊心,她浑身大汗,只有进的气儿了,偏偏她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连挣扎打滚都困难至极,只能默默承受这一切,到最后,悠思气喘吁吁时,殷童已经倒在地上咬牙死撑了。

    顾君酌的心早就疼得不成样子,偏偏他自己下的令,只能看着她痛。

    “童儿,你改变主意了吗?”

    殷童勉强裂开嘴笑,“放我走……”

    “好,很好,继续打!”

    顾君酌话音刚落,一道女声阻止道:“不要,不要!”

    只见红袖顶着一身伤痕跑出来,跪下抱住殷童,哭着大喊:“不要打了,师尊,求求你不要打师姐啊,她知道错了,你放过她吧!”

    悠思咬了咬牙,“又是你这个贱婢!还不快滚开,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殷童看着眼前的女孩泣不成声,说:“傻姑娘,这是我犯的错,你快让开。”

    红袖拼命摇头,“不行,不行啊师姐,我怎么能看着你被这样对待?!”

    悠思失去了耐心,她冷笑道:“行啊,既然如此,就先打你,再打她。”

    殷童一听,瞪着悠思说:“悠思,你最好给我住手。”

    悠思嗤之以鼻,“师姐,你看我敢不敢?”

    说罢,她对着红袖的脊背狠狠挥鞭。

    顿时,红袖痛呼出声,倒在一边,她本就一身的伤,悠思十足的力道让她根本挨不住,但她的手还是死死拽着殷童。

    殷童太阳穴的青筋直跳,“悠!思!”

    她心底的怒火一刹那疯狂破土,丹田处的天魂珠蠢蠢欲动,一道魅惑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杀了她,杀了她!

    殷童的眼眸一瞬间变成紫红色,妖邪之气在周身萦绕片刻,她只觉得浑身力量充沛,身上的鲜血像一把旺盛的柴火,让她体内潜藏的兴奋尽数冲出,理智在那一瞬间被无尽的黑暗吞没,属于妖族的骄傲告知着殷童,绝不容许眼前小人猖狂!

    看着红袖强忍痛苦,殷童缓缓挣脱身上的绳索,绳索瞬间破碎成了几段,稀稀落落掉在地上,吓傻了手拿长鞭的悠思,在场的人无不震惊,顾君酌更是站起来,“童儿?!”

    “悠思,你简直找死!”

    没了束缚,下一秒,殷童一下子站了起来,更不顾自己的伤痕,天魂珠给予她无穷无尽的战意和力量。

    只见她夺过鞭子往悠思脸上狠狠一抽,鞭子顿时陷入皮肉,像饿了许久的猛兽,一旦见了猎物,顿时兴奋不已。

    皮肉被摧残破坏,一道深长的血痕瞬间出现,从嘴边到眼睛底下,所到之处张牙舞爪,甚至能隐约瞧见肉下潜藏的森森白骨,可怖至极。

    突然的一出,让人措手不及,悠思傻了眼,脸上的知觉提醒她下意识去捂住自己的脸颊,等到瞧见手中的鲜血,她才后知后觉,自己遭遇了什么。

    “啊!!!我的脸,我的脸!!”悠思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殷童,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见她像个疯子冲了过来,殷童冷冷地盯着她,“这是我要对你说的才对。”

    下一秒,她手中的鞭子狠狠出击,绕着悠思的脖颈死死缠绕,鞭子粗糙,顿时勒得悠思瞳孔睁大,不得呼吸。

    “住手!”

    一道声音响起,殷童手中的力还未使出,鞭子已经被夺走,悠思得以重新呼吸,吓得当场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着美好新鲜的空气。

    殷童看着眼前的男人,眼中的妖性不禁减低几分,但见他责怪的神色,头一疼,再睁眼,又是那凛冽的妖气缠绕。

    “孽徒,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要入魔不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顾君酌眯着眼,将长鞭狠狠甩在一旁。

    殷童模糊了视线,理智和**在不断争斗。

    她最担心他讨厌她,可是现在她不过稍稍展露妖性,他就已经露出让她后怕的神色了,他终究还是容不下妖魔,既然如此,她迟早要走,索性现在,闹得更绝!

    待她离开,寻找到秘法,再向他解释?

    不,不行,师傅会难过的……

    不对,他迟早会知道,问题不解决,现在博得他一时的欢心有什么用?

    殷童脑子里乱成了浆糊,头疼欲裂,双目赤红,妖性差点吞噬她理智的意识,她捂着太阳穴,不去面对顾君酌,索性锁定目标,双手成爪往悠思身上挥去!

    “啪!”

    顾君酌拦在悠思面前,狠狠掌掴了殷童,“你给为师清醒一点!”

    殷童捂着脸,呆在原地,此刻一切如退潮般消失无踪,她恢复了原样,黑发墨瞳,抖着嘴唇道:“师,师傅……”

    顾君酌暗自掐着打了她的手掌,皮肉疼痛才让他保持清醒。

    “你真是让为师失望。”

    这句话,让殷童的心碎成了千万块残片,泪水不争气,一颗颗滚烫如烙铁,顺着眼尾滑落,经过肌肤,烫的让殷童觉得自己下一秒就会倒在这里。

    良久,她捏着拳头跪在顾君酌面前,“既然如此,徒儿从此,再不让师傅费心。”

    说罢,朝他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

    顾君酌有了不好的预感,“等等,你要做什么?”

    只见殷童笑容如罂粟般耀眼,“师傅,天魂珠还有个作用,想必您比我还清楚吧。”

    顾君酌大惊,随即想要去拉她,“不可以!”

    然而,殷童早已做好了准备,顾君酌只抓到一阵虚空,眼见她的身影愈发单薄,她的声音麻痹着顾君酌的心,“我与天魂珠早已融为一体,它可以满足我的一个愿望,想不到,现在却要用于离开。”

    “殷童,为师警告你,你出了国宗门,再也别指望回头!”

    顾君酌双眸瞪大,但殷童却已经利用天魂珠逃之夭夭了,临走的最后一句,让顾君酌气得大发雷霆。

    “反正,你不会只有我一个徒弟……”

    第一卷,完。

第四十六章:落花有意

    十一月初,苍幽皇宫,按例清晨是帝皇早朝的时辰,凌鹭也不例外。

    他似往常一般,由小太监在宫中伺候完毕出发前往宣室殿,诸位朝臣早已迫不及待,见皇帝驾临,毫不犹豫跪倒一片,齐声喊着万岁。

    凌鹭缓缓坐于高位之上,俯瞰着底下的人,挥了挥手,道:“起来吧。”

    大家这才齐声谢恩,小太监在一旁挥着洁白如雪的浮尘,尖声喊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此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卫傅手持玉牌,出列弯腰道:“臣有本启奏。”

    凌鹭挑了挑眉,黄袍加身令他更加器宇不凡,“哦?卫卿只管奏报。”

    “皇上,现如今边关军权不稳,各方诸侯蠢蠢欲动,多有猜疑,这全因先帝的五皇子未能及时安葬,五皇子身为皇族,本应葬于皇陵,但因其罪孽深重,故只是稍作安排,如今冰棺存于宫中风雨寺,之前新皇登基,诸多事宜,故此事每每提及总是搁置一旁,然冰棺存于寺中,纵然有佛祖庇佑也已是叨扰多时,再加上……”

    卫傅话至一半,忽然沉默,惹得凌鹭剑眉紧蹙,急忙道:“丞相无需顾虑,继续。”

    卫傅点了点头,这才松口,“是,再加上先前五皇子俯首时曾立下不详的诅咒之言,现如今宫中人心惶惶,流言四起,实在不利于皇上统领前朝后宫,新政初起,望皇上早做定夺。”

    说到五皇子凌隐死前那番狠戾的诅咒,配着他当时心灰意冷的毒辣,确实也让凌鹭头疼不已。

    凌鹭心中百无禁忌,但是回想到凌隐死前还让人不好过,居然死后造成的影响已经殃及他的江山,凌鹭想想就来气,正好卫傅说中心事,他趁机大怒起来。

    “真是岂有此理!”凌鹭狠狠拍着龙椅上的扶手,众人立刻跪下去。

    顿时乌泱泱一大片,只听凌鹭继续道:“想不到区区一个乱党居然还要如此瞻前顾后,如今竟惹得要殃及社稷,简直可笑,边关军权动荡不安,就另选武将前往领兵镇压。”

    卫傅立刻补充,“可是自从五皇子独揽边关大权以来,直到被俘前,先帝全权交由他把握,朝中武将早已被耽误许久,纵然如今要重新启用,边关气候恶劣,有些将领年事已高,早已力不从心,更何况常年在朝中各司其职,也早已安定皇城,眼下实在没有合适的人选。”

    凌鹭沉思片刻,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开设考场,大陆上人才济济,苍幽更是人杰地灵,地大物博,难道还选不出几个甘愿为国效力的人?此事便交由丞相去办吧。”

    卫傅点头道:“既然皇上吩咐,微臣定当尽心尽力,待选出最后胜者,便立刻呈于皇上。”

    凌鹭默许,接着说:“方才丞相还提到各方诸侯皇亲蠢蠢欲动,全因乱党一事处置不够,责怪朕没有给予一份满意的答案,是吗?”

    他突然勾起嘴角,“既然他们都心挂五皇子,而不肯全心全意效忠新政社稷,那朕也该做点事情让他们知道,现在谁才是苍幽国君。传令下去,五皇子凌隐残害先帝,谋反篡位,企图祸乱苍幽,实在罪无可赦,虽为皇族,但皇室犯法应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此等大罪,朕虽与其情同手足,但贵为九五之尊,唯有大义灭亲,以身作则,按律例,择日起令其冰棺搬出风雨寺,葬于生前所授封地,永不得入土皇陵!”

    说完命令,凌鹭靠在龙椅上显得高贵而惬意,“如此,谣言不攻自破,诅咒烟消云散,各方诸侯自然也会安分守己,忠心为国,不知,朕如此安排,诸位卿家还有何异议啊?”

    看着眼前的新君如此杀伐果断,雷霆手段更是无人可及,此番言论无疑是为了杀鸡儆猴,立下君威,顿时哪还敢有二心,腿肚子皆吓得瑟瑟发抖,纷纷臣服大喊:“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解决了多日的心病,凌鹭满意地点点头,卫傅默默退下,然而,忽然有一人走了出来,原来是老态龙钟的礼部尚书。

    只听礼部尚书缓缓开口:“皇上,还有一事,也不得耽搁了。”

    凌鹭挥手,“爱卿但说无妨。”

    礼部尚书俯身道:“秋天硕果累累,黄花遍地,自然离不开神明庇佑,往年十月中旬就该前往祭天答谢上苍,礼部也会着手准备,祭天总要帝后同往,但皇上匆忙登基,早前忙于国事无瑕顾及,可眼看现在都快冬季了,望皇上早做定夺,立后纳妃,安定民心。”

    想不到,千算万算,居然算少了这件让人头疼的事,凌鹭一时措手不及,竟不知作何回答,这就给了朝臣机会,顿时,许多人纷纷认可这番话,认为立后纳妃不宜再推迟,偌大个宣室殿,数十张嘴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凌鹭一个皇帝,愣是连插嘴的份儿都没有,反而被震得耳朵嗡嗡跳。

    一群文臣,想不到嗦起来比老太太还烦人。

    凌鹭只好求助地看着卫傅,与他眼神相通后,他立刻开始哎哟起来。

    身旁的小太监吓得连忙上前询问,“皇上,您怎么了?!”

    凌鹭眯着眼悄悄观察四周,同时手抚上额头,假意**着,他一副面容生的好看,倒是多了几分真实感,只听他缓缓道:“不行了不行了,不知道近日是否是过于操劳国事,偏偏此刻犯了头疼,虽然有心朝政,但实在受不住!”

    这番话惹得那些吵闹的老臣立刻安静下来,卫傅早已心领神会,立刻趁机跳出来配合其做戏:“既然如此,那快些传太医才是,皇上初登大宝,龙体要紧,国事再重,哪能越过君主金躯?”

    凌鹭继续慢悠悠说:“过早下朝,恐让诸位卿家失望?”

    那些人吓得立刻摆摆手,将立后纳妃一说早已抛之脑后,转眼是笑脸盈盈的关怀模样:“不不不,皇上保重龙体要紧!”……

    于是,凌鹭怀揣着胜利的笑容,心安理得、大大方方下了早朝。

    途中经过御花园,心情甚佳又遇秋菊盛放,更是愉悦,索性悠哉悠哉赏起了百花。

    忽然,只听一个人边走来边说:“皇上头疼的偏方,居然是要赏花饮茶才能治好,真是闻所未闻啊。”

    凌鹭抬起骨节分明的修长双手,抚摸着雏菊娇嫩的花瓣,笑道:“卫卿家巧舌如簧,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

    再抬眼,来者果然是剑眉星目的卫傅,刚刚下朝还身穿官服,青年才俊此话不假,只见他走近凌鹭,说:“那也不及皇上演技超群。”

    凌鹭屏退左右,索性与卫傅一同赏花游园。

    他说道:“方才朝堂上实在让我头疼,不是说假的,幸好有你相助,我才得以缓存延后话题。”

    卫傅摇摇头,“那也不是个办法啊,你如今贵为皇上,哪能天天这么装病,只要一日上朝,便一定只能早做定夺,知道你不愿意,但是这也是你的责任所在,古往今来皇帝三宫六院佳丽三千实属正常,你又何须觉得别扭逃避呢?”

    凌鹭叹了口气,“我不是不愿,你知道的。”

    卫傅一顿,“原来你还在惦记那个国宗门的女子,难怪前段时间总叫我打探消息。”

    提起殷童,凌鹭眼中闪过柔情,方才的烦恼统统不做他想、消失无踪了,他开口道:“既既然知道,便帮帮我吧,你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卫傅走在凌鹭身边,两人都长得好看,簇拥于花园中实属美景。

    “我倒是真的打探到了一些,不过就不知道对你来说是不是好事了,真搞不懂你,不是与那女子有书信来往了,何必要我再多费力气。”

    凌鹭笑了笑,在卫傅面前,他才得以放下身上的皇帝威仪,做一个展露笑容的少年儿郎,见好友埋怨,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师傅管得严,国宗门更是戒备良多,已经许久不曾与我写信了。”

    卫傅无奈地摇头:“我只怕你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之后,卫傅将殷童私自逃离国宗门的事情尽数告知凌鹭,末了补充道:“国宗门的事一向是被大陆上关注的,更何况是此等大事,她身为国宗门首席弟子却无故叛出门派,要想不人尽皆知也难,至于她为何如此,个中细节我就不得而知了,你知道的,国宗门戒备森严,我的探子根本不可能入内。”

    然而这对凌鹭来说,已经够了,只见凌鹭捏紧藏于龙袍之下的双拳,愤然道:“该死的顾君酌,我要是知晓今日他会这样对她,当日我无论如何也要让我心爱的女人留在我身边,做苍幽的皇后,难道还会输给在一个门派里受尽苦楚吗?不管事情如何,我了解她,她一定是受了委屈!”

    卫傅安抚道:“你稍安勿躁啊,现在你想怎么办,我知道你不可能坐视不理的,说说你的想法吧。”

    凌鹭愣了愣,沉思着,良久,他突然计上心头,眼中闪过狡猾之色,“我倒是有个不错的想法,既能推迟立后纳妃一事,又能助我解除相思之苦。”

    卫傅心中突然多了一份不安,他咽了咽口水,“你有事快说。”

    却见凌鹭突然故作神秘,扬长而去:“别急啊,到时候再说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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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妖狂途介绍:
上古九尾狐族的最后一位公主好不容易降世,却是前所未有的废材体质,弱不禁风外加长相丑陋,为了保全狐族维系已久的颜面,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殷童惨遭父母无情遗弃。而后遇上隐士高人顾君酌,拜师茶外加一声甜糯糯的师傅,殷童从此有了横着走的资本。
直到某一天,殷童发现眼前的师傅变得越来越顺眼时,才后知后觉大事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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