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我能让你复仇!
“……”
“……”
“……”
“你,你,你,你你你你!哼!”
赤炎金猊兽面对殷童这番如此直白无情的话,沉默了良久,你了老半天,最后一句话也驳不回去,于是对着殷童冷哼一声,再不说什么了。
殷童见状,摇头不知如何面对它。
毕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传说中的上古凶兽赤炎金猊兽居然会是个不折不扣的傲娇啊……
“等等,差点忘了正事!”殷童瞥了赤炎金猊兽一眼,却见后者一副‘老子来脾气了,现在谁也不想理,别来烦老子’的一副嚣张傲娇模样,她隐隐觉得自己又要犯头疼的毛病了,即使现在封印已然解除。
无奈,殷童揉了揉自己的脸,再一转头,便已换上了笑脸盈盈,满心讨好的嘴脸,飘近了赤炎金猊兽几分。
“赤炎金猊兽,你且先看看我现在的模样?”
她说罢,赤炎金猊兽皱了皱眉,才稍稍瞥了瞥她。
余光瞄到殷童也同样化作魂魄模样,赤炎金猊兽才恍惚过来事态的不对劲儿。
它惊讶道:“这不是你的躯体吗?你好端端的,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进来做什么?”
殷童翻了个白眼。
亏得它留在自己体内,还离自己的心脏这样近,却连自己此刻焦头烂额在与慕容黎缠斗都不知晓。
殷童耐心地说道:“你都说了,我若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好端端的,谁会闲的发慌进来自己的身体?”
“你这么说,好像有几分道理,那你遇上什么事了?”赤炎金猊兽点了点头,对殷童的说法表示赞同,却见殷童一脸贼兮兮地看着自己,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话锋一转玩味地说道,“哦……我懂了,你该不是遇上的事情刚好有求与我吧?不然你也不会眼巴巴地跑进来,还在我跟前逗留这么久了。”
殷童面无表情地挑了挑眉,它一脸得意的样子,是在等自己夸它聪明吗?
“知道了的话,就请帮帮我呗?”殷童尝试着。
然而果然如她所料,像赤炎金猊兽这种打上古时期就开始自大而不可一世的家伙,死了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又怎会轻易大发善心帮助自己?
果不其然,只听赤炎金猊兽哼哼两声,瞬间端起了‘现在知道求老子了吧’的欠揍模样,笑道:“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我又不是人族那些整天虚伪做好事的,干嘛要平白无故帮你?更何况我现在的模样也是由我生前的内丹助我幻化成形,帮不帮得了还难说的。”
“可以的,只要你愿意,你这副样子也一定帮得了的!”殷童激动地回答它。
赤炎金猊兽一听,不慌不忙地说道:“嗯,那就回到我的第一个想法了,那就是我为什么以及凭什么要帮你?诶,你可别跟我说什么你是那什劳子九尾狐的后裔就怎么样,我认识你祖先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那个旮沓里蹦呢,所以这一套你得收回去,在我这里不管用的。”
殷童愣了愣,只道这赤炎金猊兽虽然是凶兽,但是从上古时期就诞生的家伙,活了个把个岁数了,这头脑灵活得可真是一点也不输人族!
一张嘴一口獠牙,噼里啪啦讲的话透露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比比皆是!
殷童气极,恨不得往它屁股上狠狠抽上那么几巴掌,可惜,谁叫自己现在有求于它呢?
就得学学男子汉大丈夫那能屈能伸的精神,该什么时候当孙子,就什么时候当一回呗。
殷童虚咳一声,清了清嗓子不慌不忙地说着:“我且先来问问你,你恨不恨那把你打死的人?”
“你说那个新上任的魔王啊,哼,想我在前任魔王麾下威风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是哪个微不足道的魔族虾兵蟹将呢!”
赤炎金猊兽不屑地说着。
殷童瞬间来了精神,眼中闪过狡诈的神情,她嘴角略微上扬。
“嗯,那就是恨咯?”
赤炎金猊兽后背有些发凉,但还是诚实地回答着:“是啊,恨得要命!我若还活着,非要在和那厮战个三百回合不可!不,我要打得他哭爹喊娘,给我磕头喊祖宗!”
赤炎金猊兽的上古凶兽威名被慕容黎搓伤后,早已气得将他拉入了黑名单之中。
殷童就像个拿着甜食诱拐懵懂小孩的坏人一般,她说出的话仿佛诱人的魔咒,让赤炎金猊兽已然有些被忽悠的迹象。
只听殷童继续说道:“正巧,我与你的仇人是同一个人呢。”
“怎么可能?”赤炎金猊兽不相信,“我先前见你叫他的时候,一口一个师傅的可关心了,他还为你挡了我的火焰,受了伤,这样说起来,我的死,有一半也是你这小狐狸的责任!”
赤炎金猊兽想到这一点,已然对殷童有些动怒。
殷童见状,摆了摆手:“稍安勿躁,其实我也是受害者。还有,别再说从前我叫那家伙师傅的事情了,我现在听了就想吐!”
笑话,在殷童心中,他慕容黎算个什么东西?!
混世大魔王一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自私贪婪,魔性成瘾。
像那样渣滓的家伙,何德何能与她至亲至爱的师傅顾君酌相提并论……
一听殷童的话,赤炎金猊兽起了好奇心。
“哦?此话怎讲?”
殷童于是将在朔漠中,慕容黎如何顺水推舟一步一步诓骗她回魔界的事情,一五一十皆说与了赤炎金猊兽听。
……
良久后,赤炎金猊兽磨了磨后槽牙,“这个新任魔王较之我从前的主人,还更要厉害几分呢。”
“是啊,他城府之深,普天之下确实无人能及。”
要论厚脸皮,谁能与慕容黎相提并论?
殷童点了点头对这个说法表示肯定。
赤炎金猊兽顿了顿,而后继续说道:“好吧,那照你这么一说,你和我的仇人还确实算得上是同一个人来着。”
“是啊是啊!”殷童一看这家伙正在一步一步走入自己设下的局中,于是对它的态度也愈发殷勤了起来。
“那……”赤炎金猊兽顿了顿,似乎是一时间没了主意。
殷童瞬间抢过它的话来,急切地说道:“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报仇?你别开玩笑了。”赤炎金猊兽自嘲道,“你看看我现在这模样,哪还有一点上古凶兽该有的样子?还得借助你的身躯才能保得住一缕气息和一枚内丹,谈何报仇?算了算了,先前我受前任魔王的驱使,霸占了朔漠绿洲那么些年,我活了够久了,这也算老天爷对我的惩罚吧。”
赤炎金猊兽现在有些相信报应一说了。
有因必有果,它被前任魔王派来祸害生灵,它也被现任魔王收去了性命。
果然是天道好轮回啊。
赤炎金猊兽的态度,一副看开了的样子。
却苦了一旁的殷童。
这位大爷,你说说,你早不醒悟晚不醒悟,偏偏在最需要你的时候醒悟什么啊?!
你不想复仇,叫殷童如何利用它的力量去打败慕容黎?
殷童已然感应到没了一缕意识,自己身躯的八尾应对着慕容黎已然有几分吃力了。
时间不多了!
殷童冷静下来,对赤炎金猊兽说道:“你是不想复仇,还是没办法没能力才不得已放弃复仇的。”
这两者差别可太大了!
前者是了无牵挂,后者那可是心不甘情不愿啊。
却见赤炎金猊兽挑了挑眉,“废话,你说呢?”
殷童一听,暗笑几声。
既然不甘心,那就好办了……
“那么,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复仇呢?”
殷童嘴角的笑愈发大了。
赤炎金猊兽一听,惊喜道:“你说的是真的假的?!你真的有办法?!”
“是啊。”
“等等。”赤炎金猊兽盯着殷童的眼睛,忽而有些半信半疑,“你不是说你也恨那个魔王吗,怎么你自己不去偏偏叫我去?”
殷童一听,愣了愣,这赤炎金猊兽好精明啊……
但她还是迅速冷静下来,装作一副轻描淡写,事不关己的样子,说道:“你可要搞清楚了,现在是我在给你机会,毕竟,没了躯体无法复仇的人又不是我,你说呢?”
不得不说,殷童长进不少,这忽悠人的功夫又厉害了几分。
这番话可是实实在在的戳到了赤炎金猊兽的痛处了。
赤炎金猊兽顿时动摇了起来。
殷童见状,趁热打铁道:“算了算了,其实我的事情也不是那么着急的,不求你我也自有办法去求别人,至于复仇什么的,世上这么多人,不一定非要你与我合作的,你说是吧。”
“好,好吧!”
一听到这句话,殷童嘴角扬起最大的笑意。
哼哼,鱼儿上钩了……
果不其然,只听赤炎金猊兽犹豫片刻后,最终一咬牙,说道:“你说吧,你且说说,你这八尾的小狐狸到底有什么办法?”
“当然有的,我既然说了开头,没理由要诓骗你什么的。更何况你还这么聪明,是吧?”
殷童暗戳戳又夸了赤炎金猊兽一波。
赤炎金猊兽显然十分受用。
殷童转身,指了指丹田处正在发光的一个地方,说道:“你瞧见那个地方了没有?”
“嗯,看见了,怎么了?”赤炎金猊兽说道。
殷童笑道:“只要你进入了那里,自然可以报仇了。”
……
第一百零八章:读心术
殷童说罢,笑得一脸纯真无害地望着赤炎金猊兽。
此刻在赤炎金猊兽的眼里,殷童赫然已成为一个真心真意帮它复仇的良善好人……不对,是好狐狸。
它陷在了殷童那带有诱骗性的陷阱中,整个脑袋已经迷迷糊糊的。
也早已将殷童如果真的这么善良,那她化作一缕意识来体内做什么的这种基本型问题抛诸脑后了。
它随着殷童的指引,一双从前似铜铃般大的圆溜溜的眼睛只管盯着殷童身躯丹田处那闪闪发光的地方。
那光源亮的不刺眼,反而十分温和舒适。
圣洁的光芒若盯得久了,便会似赤炎金猊兽一般深陷其中而无法自拔。
赤炎金猊兽的魂识于是一步步朝着丹田处的光源方向,在殷童笑意愈发大的注视下移动着。
忽而,殷童似想起什么,于是趁着赤炎金猊兽移动的功夫,快速往心脏后边飘了过去。
她急切地寻找着什么。
一双狐相美眸左右移动着。
很快,一个孤零零的背影映入她的眼帘。
殷童的心总算安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到达那背影的身后。
见那孤独的背影还未察觉她的到来,不禁有些意外,也更加能体会这背影的主人生前为何会被赤炎金猊兽拆骨入腹了。
好吧虽然骨头当时还留在朔漠就是了。
殷童侧了脸去望,眼见赤炎金猊兽离丹田处的光源越来越近了,她只好虚咳一声,发出些声响让对方察觉到她的存在。
果不其然,这一声虚咳足以引起对方的主意。
那枚暗金色的内丹转了过来,也化出一个殷童熟悉的头颅。
那似盘羊模样的妖兽一转过身来,便转而露出一副哀怨委屈的小媳妇模样。
瞧得殷童纵然没做过什么错事,也觉得心慌慌的。
好似真的是她欺负了它什么似得。
殷童连忙摇了摇脑袋,不受其干扰。
“你来做什么?”那妖兽委屈地问了一句。
殷童一听,往赤炎金猊兽的方向努了努嘴,说道:“你不追随它而去吗?”
殷童的目的总算曝露了出来。
是的,单凭一只赤炎金猊兽的内丹,又怎能足够打败慕容黎?
更何况赤炎金猊兽生前还是慕容黎那厮的手下败将。
殷童实在不敢将胜算百分之百压在赤炎金猊兽的身上。
既然还有这枚妖兽内丹在此?
殷童自然不可能不利用,却反而留它在自己体内逗留。
殷童可不是白痴,留着这玩意儿不用干嘛啊?难道还留着过年不成……
于是,殷童自然也是过来打算用同样的招数骗这个妖兽随着赤炎金猊兽一道而去的。
相信有了这两枚内丹而幻化的力量鼎力相助,殷童对付慕容黎,不在话下!
殷童之所以还敢有所作为,却是因为知道一点事实。
别看如今手持鎏鸿的慕容黎看似天下无敌。
但其实鎏鸿还不是十足的强盛,它方才出世,并未达到巅峰状态。
殷童会知道这一点。
只因为她想起了穹山之上,慕容黎千方百计要将更多强大的生命献祭给鎏鸿,包括她这只九尾狐族的后裔,然而并未成功。
而这次在朔漠,慕容黎想必也是带着同样的目的前来的。
因为殷童不相信,慕容黎这个利益至上的家伙会为了蒙骗自己而千里迢迢赶了过来。
想必他肯跟自己一道去铲除赤炎金猊兽,夺回朔漠绿洲。
打的肯定也是将赤炎金猊兽献祭鎏鸿的歪主意。
只不过他万万想不到的是,赤炎金猊兽对仇人竟如此宁死不屈,死后化作的内丹宁愿逃入殷童体内,也不肯为慕容黎所用。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已然足够证明了鎏鸿的实力不足。
不然已巅峰时期的鎏鸿,根本不可能容得殷童与顾君酌还有苟延残喘并与慕容黎谈判对决的时间了。
只怕一个击打,自己与师傅顾君酌早已魂飞魄散。
所以殷童更加对这两枚内丹志在必得,只要有了这股力量相助,她便可以保护师傅了!
殷童以为那妖兽总依附在赤炎金猊兽身旁,胆子又小又唯唯诺诺的,自然她随口胡诌个理由,它定也会乖乖随赤炎金猊兽一道过去的。
却想不到那妖兽顶着一副委屈的面孔,开口道:“我为何要过去?”
这一个反问,却着实问倒了殷童。
是啊,这妖兽想来也没什么理由一定要追随赤炎金猊兽吧。
殷童心一急,问道:“难道,你不想复仇了吗?”
“自然想,不过你似乎搞错了,我的仇人可不等同于赤炎金猊兽的仇人。”
一听那妖兽这么说,殷童愣了愣,转而继续编谎,挑眉说道:“那就更没错了,你跟着赤炎金猊兽过去,也是同样可以实现你的夙愿的!”
那妖兽一听,沉默了下来,一个劲儿地看着殷童的眼睛,却直把殷童盯得心里发毛。
殷童胆怯怯问了一句:“你,你看着我做什么,快过去吧,时间不多了。”
那妖兽却很快收起那副委屈的模样,皱眉道:“你在说谎,你骗我。”
殷童一愣,吓了一跳。
这妖兽,好生厉害!
却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竟一下子看穿了她的谎言。
殷童心虚之余,却也是快速平复了心态,脸上的表情仍旧不变。
只有一丝慌乱快速闪过眼中。
她自认自己的表演完美无瑕。
这妖兽定然是在探它虚实!
想到这里,殷童不禁感慨这妖兽才是真的聪慧。
然而空有脑子没有力量却也难逃一死。
也是,赤炎金猊兽说过,眼前这厮生前多少算个盘踞一方的首领。
也不会痴傻到哪里去的。
这妖兽空有脑子没有武力,那赤炎金猊兽便是空有武力没有脑子了。
殷童这么一想,倒觉得这两个算得上绝配了。
她不禁眯了眯眼,却又不敢笑出来。
瞧着她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那妖兽摇了摇头,说道:“你不必装了。”
“我可没装什么,你莫要冤枉好人。”殷童还在嘴硬。
这次,轮到那妖兽笑了,“你以为我是在探你虚实吗?殊不知我也有个一技之长的。”
殷童一听,实实在在震惊了。
这妖兽怎么回事?!又知晓她心中所想?
不对……一技之长……
殷童抿了抿唇,问道:“你这家伙,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本领?”
“见不得人……”那妖兽愣了愣,似乎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不太妥当的形容词,“你可真会说笑,身为一方兽族的首领,会个读心术在你这狐族之人眼里,也算得上见不得人吗?”
“原来如此,读心术,你可真厉害,既然你会读心,一开始为何不揭穿我?”
殷童打从一开始,目的就很明确,故而这家伙没理由不知晓的,却还是一声不吭?!
那妖兽想了想,说道:“我为何要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殷童沉默了。
它继续说道:“我若揭穿了你,怎么让那赤炎金猊兽被你骗得心甘情愿为你所用?”
“你说什么?!”殷童开始正视眼前的妖兽。
妖兽说:“这赤炎金猊兽,仗着自己法力高强,趁我不备将我吃了,徒留我好不容易崛起的族群群龙无首,我的内丹和灵魂也因那厮不肯将我吃个干净,空留具骨骸而无**回转世,现在化作一缕意识,它竟还凭着生前威压将我拐到你这狐狸的体内禁锢着出不去。”
“所以,你进来后,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在演戏不成?怎么,你是在报复它吗?”
殷童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眼前这妖兽,心思之深沉,城府之深重,实在有些骇人了。
若不是不慎被赤炎金猊兽欺压,它日后定有机会正式步入妖界,成为一个不可多得的人物。
只可惜,这条命到底还是被老天爷给收了回去了。
殷童感叹之余,也开始对它防备了起来。
只听那妖兽说道:“本来我是这么想的,只要那赤炎金猊兽化作你的力量为你所用,便再也无法控制我了,其实我这么做也是人之常情,你自己想想,若换作是你,生前死的那般凄惨,死后还要被仇人禁锢,被迫依附在它的身边而不得安心离去,是你你会甘心吗?只可惜我最大的本领就是读心术,却也无法反抗这不公,但现在有了你,一切迎刃而解,待那赤炎金猊兽一消失,我便可寻个机会冲出你的身体了。”
那妖兽说罢,殷童也沉思着。
良久,殷童说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你的苦处确实让人同情,只是我也犯了难处,没了你的帮忙,单凭一个赤炎金猊兽,我实在不敢保证我能打败我的敌人,若打败不了我的敌人,我如何保得我心爱的人平安无事?我自个儿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我决不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也死去,虽然吧,与心爱的人同生共死听上去是一件不错的事情,但真的到了这一地步,怎么也会想保他一命的。”
殷童叹了口气,难道自己真的无法救出顾君酌吗?
想到顾君酌为她做了这么多事,到头来还是为了她而丧命,他的国宗门,他在大陆上的威望和名声,却要因为她而毁之一旦……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
殷童实在不甘心!
第一百零九章:达成交易
殷童正苦思着,谁知那妖兽忽而话锋一转。
“不过,以上我说的这些,都只是我之前的想法,现在,我又有新的看法了。”
殷童一听,不禁喜出望外,她期待地看着它。
“你什么意思?你且再详细地说个仔细。”
“我的意思是,我不打算出去了,但我还有另外一些事情要做。”
妖兽说罢,殷童蹙了眉,“你既然不想出去,便是要继续待在我的体内了,那你还如何去做什么其他事?”
妖兽笑了笑,“我可以和赤炎金猊兽一道为你所用,不过,我的事情,可就得落到你这九尾妖狐的身上了。”
殷童愣了愣,说道:“搞了半天,原来你是要来跟我做一笔买卖?你好厉害,心思如此沉重,算盘打得如此响亮?”
那妖兽一听,眯了眯眼,“你若不愿意,其实也可以拒绝的是,反正我现在已经死了,其实说实话,完不完成心愿也不是很重要了,只是完成了更好罢了。”
“……”
殷童叹气,现在还由得她选择或者是拒绝吗?
她实在需要这妖兽内丹的力量啊……
“好。”殷童坚定地说着,“说出你的条件,你这买卖,我接。”
殷童说完这话,已经严重怀疑自己要成为一个专业的商人了。
妖兽似乎十分满意她的答复,点了点头说道:“很好,跟识时务的人说话从来不会浪费时间。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那就是我要你去帮我照拂我的族群。”
“你的族群?”殷童隐隐感觉到,自己又要多一件苦差事了。
“什么意思?”殷童追问道。
妖兽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东海?”
“东海?”殷童点了点头,“自然知晓,怎么了?”
之前为了寻找如何封印妖身的办法,殷童一直泡在国宗门的琳琅阁里头。
几乎是把所有书的知识都看了个遍,不敢说对答如流,但牢记于心,知晓个大概还是可以的。
在殷童的印象中,东海这个词可不是那么的舒服。
殷童思考的同时,只听那妖兽说道:“你既然知道,那不错,我希望在你打败了你的敌人,救回了你心爱的人之后,替我去东海走一趟,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
如何……
……
殷童急忙在脑海中搜罗更多有关东海的知识。
很快,她便对着妖兽大声喊叫起来:“你可真是个十足的疯子!”
“怎么了?”妖兽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到了。
“你可知晓,东海乃是大陆上最为凶险的海域,那里居住着神秘莫测的鲛人一族,更有数不清的凶猛兽族和海怪的存在,你竟让我为你做如此事?”
殷童严重怀疑,这妖兽是想让她死在东海。
还记得在国宗门的时候,殷童无意间在琳琅阁看到有关东海的记载。
传闻东海海域由鲛人一族统领管辖,鲛人一族由鲛人女王统治,它们最痛恨的便是人族的入侵,一旦察觉人族到访,过往船只皆会被鲛人卷起的风浪淹没,继而成为海底深处凶残海怪的食物。
当时书中还描绘了数年前,鲛人族携风浪卷席人族陆地的相关资料。
殷童一时起了好奇心,于是抱着书籍屁颠屁颠去到顾君酌面前。
当问到有关东海和鲛人族时,顾君酌却只是一脸阴沉地告诉她东海是如何的危险,以及鲛人族如何的狡诈多端。
并再三告诫殷童勿要打去东海戏耍的主意。
所以殷童至今都对东海的印象不是很好。
如今妖兽却说出如此要求,叫她如何不惊讶?!
妖兽听到她的话,又看见她的表情,便生起几分不悦。
“我不知道你们人族是如何形容东海的,但于我而言,那是我族群的盘据地,也是我的家,我不能允许你诋毁我的家园,更何况,人与兽本就不同,也许对你们而言那是炼狱,但对我们兽族来说,或许是最好的归宿呢?你不可如此主观意识去判断别人在乎的事物。”
听到这番话,再看着妖兽一脸严肃的表情。
殷童一瞬间竟升起一阵愧疚。
她抿了抿唇,“抱歉,我不是有意如此的,只是我对东海并不了解,再加上东海在人族心中一直不是个好地方,我虽为妖族,但打小在人界长大,很容易受到人族舆论的影响,我并不知晓它在你心中原来是如此重要的地方。”
妖兽沉默了一会儿,忽而瞥了一眼远处即将走到丹田处的赤炎金猊兽,便好意提醒殷童道:“等会再说这个,你不去阻止它一下吗?等我一道进入你的丹田,你的法力才能大幅度提升吧。”
殷童连忙转头去看,却见果然如这妖兽所言,赤炎金猊兽在他们说话的功夫,已经不知不觉间就要率先进入丹田地界了。
殷童吓了一跳,手指一动,一道法术立刻挥了出去。
赤炎金猊兽还未反应过来,便很快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了。
殷童这才松了口气。
“谢谢。”殷童知晓妖兽愿意提醒她,便是愿意帮助她了,只是要去东海……
殷童还是有些犹豫不决。
妖兽不知晓她的想法,继续自顾自说道:“东海有座山,那里栖息着我的家人,你帮我带消息回去,就说……就说我已经死了,然后,你要照顾它们,这就是我的条件。”
“什么?!我?我照顾你的族群?!”殷童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妖兽却是果断地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
“凭什么?!为什么?!”殷童问道。
妖兽倒是不急不躁,缓缓回答她控诉性的两个问题。
“第一,就凭你需要我帮你,而且我们是在做交易,我觉得这很公平,你不用如此大惊小怪;第二,说实在的,族群里的王是最厉害的才能担当,我已然是族里最厉害的,但是你也看到了,我还是丧命于朔漠。族里再没比我更厉害的人可以去继任下一届王位了,但是族里不能常年群龙无首,若得不到带领或者庇护,我的族群很快会被自然生存法则所淘汰,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我思来想去,与其我冲出你的身躯,带着一缕没用的意识去到东海让我的族人伤感,倒不如你替我完成我未完成的使命,你说呢。”
它说罢,殷童叹气道:“你,你可真狡猾。”
“过奖过奖,相信我的族人们有伟大又高尚的九尾妖狐后裔庇护,一定会在你的带领下发展得很好的,我在这里先谢过了,九尾狐大人。”
“我才八尾……”
“一样一样。”
妖兽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你就这么确定我会答应你?”殷童质问道。
“我说过了,我们是在交易,我想不用多说了吧,不过是各取所需嘛,再说了,多一些势力在手,其实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不是吗?毕竟你总会有需要帮手的时候的。”
妖兽分析得头头是道,殷童觉得自己反倒才是被欺骗的那一个了。
“时间不多了,这点想必你比我还要清楚的,你的意识若再不回归到躯体中,你的身躯便要坚持不住与敌人打斗了,对吗?”
妖兽笑得人畜无害,却又仿佛笑里藏刀。
殷童扶了扶额。
这家伙……说得还真是有够一针见血的……
思来想去,殷童最终妥协地点了点头。
妖兽嘴角的笑意愈发大了。
殷童咬了咬牙。
这家伙长得像羊,骨子里倒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灰狼!
殷童咬牙切齿地说道:“行,不就是去东海嘛,我就不信我如今八尾妖力,到时候再有你们两颗内丹鼎力相助,打得过魔王和绝世法器鎏鸿,还打不过几只海怪和鲛人?”
听着她的说法,妖兽实在不好意思告诉她,在海里,鲛人和海怪才是王道……
为了赶紧让她答应,妖兽选择沉默。
“还有。”殷童指着它,“你不许再对我用读心术了!”
窥探别人的心思……
殷童觉得这是在太变态了!
妖兽笑了笑,“放心吧,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它说罢,忽而朝殷童吹出一口气。
扰得殷童直咳嗽。
“咳咳……你做什么?”殷童一边咳嗽一边打散眼前的云烟。
却听那妖兽继续说道:“为了防止你出尔反尔,我需要做一些保险措施,你且看看你的腕部。”
殷童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一顾。
她才不是那种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却又做不到的人!
这妖兽可真有够小瞧狐狸的!
但殷童还是乖乖抬起自己的手腕定睛一看,却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两只手腕皆烙印上了一个暗金色的羊头标志。
殷童瞧着那金光闪闪的印记,惊叹道:“这是什么?”
妖兽回答道:“是毒药。”
“什么?!”
“毒药啊。”妖兽淡定地重复了一遍,“你若未帮我实现愿望,到时候这毒药自然会让你受尽苦头,纵然你是九尾狐的后裔也不例外,这毒世间罕有,唯有我族鲜血方可解除。”
好嘛。
好的很。
殷童额间的青筋正在隐隐跳动。
“我一时半会去不到东海,但我一定会帮你办事的,这毒药为期几何?”
妖兽转了转眼珠子,“你想什么时候帮我办?太久可不行哦。”
“一年之内,我定帮你实现夙愿,如何?”殷童尝试道。
妖兽想了想,最终点头道:“行,别忘了你的承诺。好了,时间不多了,我也该实现我答应你的事情了。”
殷童这才总算开心了一些。
第一百一十章:你在找我吗?
那妖兽也算说话算数,待与殷童交代完该交代的事情之后,它便做好了要彻底离去的准备。
“我是时候该走了。”那妖兽千叮咛万嘱咐着,“你莫要忘了与我的承诺!”
“放心吧。”殷童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殷童做事不屑出尔反尔。”
顾君酌一直不喜品德不端,心术不正之人,故而殷童做事想来有底线和考究。
妖兽念了念她的名字,“殷童,是吗?好,若你真能前往东海,我愿来世为你做牛做马,千倍百倍地报答于你。”
说罢,只听得那妖兽忽而长啸一声,发出了阵阵似哭泣的哀怨悲鸣。
殷童捂住了耳朵,免受其干扰。
妖兽最后看了一眼殷童,又瞧了瞧她手腕处的两处印记,不禁暗自偷笑。
若她知晓这并非什么毒药,而是成为下一任王者的认证,不知会不会怨它骗了她?
不过这样换得她乖乖为自己办事,而且待她日后到了东海,自己早已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无所谓了吧。
妖兽想了想,最终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而后缓缓恢复成一颗漂浮在半空中的暗金色内丹。
殷童见状,颇有几分不舍,但还是眼睁睁看着这颗暗金色的内丹飘向赤炎金猊兽的身边。
赤炎金猊兽仍旧被殷童的法术禁锢着无法动弹,那颗暗金色的内丹便也只能停下了步伐,乖乖等在一旁。
殷童连忙解开赤炎金猊兽的定身之术法,赤炎金猊兽活络活络了筋骨,见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颗暗金色的内丹,于是明白了什么。
“怎么,你也要随我一道而去?”那赤炎金猊兽自恋着自己的人格魅力。
殷童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方才与那妖**流一番后,在她心目中更加衬托出这赤炎金猊兽的愚蠢。
殷童快速飘了过去,就在赤炎金猊兽得意忘形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闪到了它的背后。
“真是够了,就没见过你这么磨磨唧唧的上古凶兽!废话少说,要报仇就赶紧给我滚过去!”
说罢,殷童毫不客气地踹向毫无防备的赤炎金猊兽。
这一脚用了十足的力气。
赤炎金猊兽还未反应过来,却忽而觉得身后一痛,它便哎哟了一声。
紧接着摇身一变,化作了先前的火红色内丹,在地上又滚了几回,这才总算在地上一弹一弹地奔向了殷童的丹田。
火红色的内丹一行动,跟在其身旁的暗金色内丹便紧随其后着。
两颗内丹就这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地消失在了殷童的眼前。
殷童之所以千方百计让这两颗内丹都汇集到自身的丹田中。
只因为那一直栖息于其中的天魂珠罢了!
慕容黎的鎏鸿乃是上等的法器,可通过献祭的方式补充能量,提升实力。
而殷童体内的天魂珠却也是一件不俗的法器!
天魂珠自然也能像鎏鸿一般通过吸收其他物件所蕴含的力量以己为主,为己所用。
殷童一直都知晓天魂珠这个优点。
只可惜,天魂珠不似鎏鸿那般邪恶,为了吸取力量而无所不用其极,甚至他人的性命都可以不管不顾。
天魂珠出自顾君酌的九玄玲珑塔,自然也不得也不屑用那些旁门左道。
所以殷童纵然想找些什么提升其实力,却也是一直寻不到机会。
如今到好了!来了朔漠,竟能机缘巧合遇上这两枚不可多得的内丹!
眼看着两颗内丹越来越靠近丹田处正在闪闪发光的天魂珠,她觉得自己的心正在狂跳。
终于,那两颗内丹于天魂珠已然是近在咫尺!
刹那间,殷童还来不及眨眼,只见那两颗内丹一瞬间竟化作两缕气息,一缕似岩浆一般热情的火红色,一缕似宝藏一般闪亮的金色,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被天魂珠吸了过去!
天魂珠感应到有两股突如其来的高强法力汇集在一起齐齐朝自己冲了过来,兴奋地在丹田处跳跃着,它的狂躁让拥有它的殷童同样是兴奋不已!
天魂珠拼命将这两颗内丹化作的力量吸引过来,当触碰到这股力量后,天魂珠便迫不及待地吸食起来,它似饕餮一般贪婪地吸取力量中的每一处精华。
天魂珠仔仔细细地搜刮着,所到之处皆一无所有。
很快的,天魂珠将两颗内丹化作的法力吞噬得一干二净,它与其完美地合二为一。
到了这地步,天魂珠开始微微颤动着,好似吃饱了的人忍不住打了个饱嗝一般。
殷童就要飘过去查看时,忽然!天魂珠发出一声嗡鸣,紧接着,它猛然散发出恍若白昼的强烈光芒。
那璀璨夺目的蓝色光芒不再似以前一般温和若水,而是另一种更为强劲的,带着秋风扫落叶般狂妄嚣张的绝对实力!
天魂珠进化了!
它翻江倒海,势若鸿雷地卷席殷童身躯内的每一个角落。
殷童只觉得身躯暖暖的热热的,心脏像被放在炭火上灼烧一般,却又并不痛苦,反而令她愈发清醒充沛。
殷童笑了笑,呼出一口浊气来到天魂珠头上,居高临下地说道:“天魂珠,我的好伙伴,你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帮我的对吗?”
天魂珠动了动。
殷童继续说道:“很好,帮我一起救回师傅吧。”
天魂珠长期处于殷童体内,自然能无时不刻感受到殷童对顾君酌无尽的爱意。
于是再度发出更为强烈的鸣叫声。
殷童嘴角的弧度上扬几分,她知道是时候了。
于是,殷童闭上双眼。
很快的,她这一缕意识开始在体内消散……
殷童再度睁开双眼时,眼前是无尽的朔漠和扛着鎏鸿正在喘气的慕容黎。
她望了望自己身后的八尾,却见八条尾巴无一例外都有或大或小的损伤。
殷童叹了口气,不禁疼惜地摸了摸。
外面的世界与殷童体内的世界的时间观念自然不可相提并论。
殷童散出一缕意识在自己体内,看似呆了很久的时间。
其实在现实中,也不过是她与慕容黎才过了几招罢了。
慕容黎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
眼前这只小狐狸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方才的战斗中一直闭着眼睛,且一动不动,就跟沉睡了似得,偏偏她的八条狐狸尾巴又还能与自己抗衡战斗,惹得慕容黎也无法上前查探什么,只能一直挥舞着鎏鸿与之对峙。
这丫头打起来就跟不要命似得,穹山之上是如此,在朔漠亦是如此。
那八条尾巴都被砍成什么样了,毛都没剩几根,居然跟感知不到疼痛一般,仍旧是拼了命地要抽打慕容黎。
一条两条难缠得要命!
慕容黎咬了咬牙,他如今也偷袭不了顾君酌来让殷童分心了。
谁叫殷童那八条尾巴在战斗的同时,偏偏还把顾君酌顺便挡了个严严实实,让慕容黎分身乏术的同时却也是一个空隙都寻不到!
实在可气!
正在慕容黎胡思乱想之际,只见殷童双眸已然缓缓睁开。
慕容黎还在纳闷这只狐狸崽子在玩什么把戏时,殷童已收回了那八条正在战斗却已是伤痕累累的尾巴。
殷童庆幸自己的八条尾巴如此争气,为自己争取了如此充裕的时间。
这才让殷童得以如愿以偿为天魂珠升级。
忽然,殷童脑海中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殷童认了出来,穹山之上她亦听过这个声音。
那是天魂珠在与她交流!
“主人,是否开始战斗?”
天魂珠说罢,又静了下去。
但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足以令殷童惊喜得几乎要跳脚!
只因天魂珠对她的称呼发生了改变。
主人!
天魂珠竟称呼她为主人了!
不同于穹山之上,天魂珠对她说话时仍带了几分天生的优越感和傲慢,此刻的天魂珠话里尽数是恭敬。
那就代表它承认并接受了殷童,真正认了殷童这个持有者。
这对殷童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
唯有与天魂珠心灵相通,合二为一,方可将天魂珠的力量真正发挥到极致。
殷童望着眼前的慕容黎,眼中瞬间翻越起无尽的恨意和战意。
慕容黎,你做好滚回老家的准备了吗?
殷童扬起嘴角,默默念了句话。
“当然,现在便可开始。”
此话一出,殷童丹田处地天魂珠便似得了绝对的命令一般,光芒再度耀眼几分。
殷童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那充沛的法力源源不断,无处安放不禁令她憋屈不已,
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眠她。
“战斗!战斗!战斗!”……
正当慕容黎还在纳闷眼前这丫头又不知在嘀嘀咕咕什么时,只见殷童忽而狂吼一声,着实吓了他个猝不及防。
殷童的眼眸炯炯有神,她轻启红唇,狐媚之相带着致命的妖娆和性感。
“慕容黎,受死吧!”
话音刚落,殷童的身影刹那间消失在慕容黎眼前。
慕容黎还未反应过来,却见再找不到她的人影,一瞬间有些慌乱。
“该死的,去了哪里?”
“你是在找我吗,魔王?”
殷童的声音似鬼魅在慕容黎的身后响起,她说话间呼出的气息吹在慕容黎的脖颈上,竟第一次让他体会到了何为不寒而栗……
第一百一十一章:一切都结束了
慕容黎背脊微微发凉,魔王那敏锐的直觉让他感知到了殷童浓郁的杀意。
他心微微一颤,急忙转身。
都说别把脊背留给不信任的人,更何况对方是你的敌人。
因为那会致你于死地。
殷童的攻击快而准,且威力更加巨大。
慕容黎纵然快速转身,但也只能扛着鎏鸿勉强应对。
那法术来得快,也来得猛。
慕容黎本以为会被鎏鸿轻松打散,然而事实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殷童挥发出来的攻击带着阵阵妖媚紫光,起初,慕容黎还能应对自如。
但很快的,他就察觉到了事端的不对劲。
那法术就像一座巨山,力道之大渐渐压下了鎏鸿的锋芒。
手持鎏鸿的慕容黎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他的膝盖开始微微弯曲。
好重好难对付!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强行按压他似得。
慕容黎觉得有些窒息,这力道竟是要强迫他跪在地上吗?!
不,不可以!
这怎么行?!
他可是堂堂的魔王,怎能被这道小小的法术打败?
若真的一个不慎跪在了地上,那他今后颜面何存于世?
反观释放法术的殷童却是一脸气定神游地看着慕容黎的丑态。
原来这就是强大的滋味吗?
难怪谁都想争第一,谁都想更加强大。
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
看着往昔高高在上的人一面对自己便狼狈不堪的样子,实在令人心中止不住的痛快!
殷童轻笑出声,手掌操控着那道法术更加用力。
慕容黎脸上微微渗出薄汗。
“殷童!你怎么突然,这么强了……”慕容黎咬牙切齿地说着。
殷童微笑道:“这还要多亏了你呢,慕容黎。”
“你说什么?什么叫……多亏了本王?”慕容黎咬了咬唇,只觉得愈发吃力。
鎏鸿似乎是被压得有些痛苦。
上等的法器如鎏鸿,亦是拥有一丝心性的,它痛苦得哀鸣出声。
殷童说道:“其实若真按着我方才的实力,刚晋升八尾的我对上手持鎏鸿的你确实毫无胜算,但是如今我有了那两颗内丹相助,实力暴涨,已经是八尾中的巅峰状态,慕容黎,你的鎏鸿自打出世后便未曾吸食过什么强大的力量吧?”
经过她的解答,一切已然变得十分明朗了。
慕容黎不是傻子。
他怒道:“原来刚才你忽然间变得恍惚呆滞,只能操控八尾与本王抗衡,竟是暗中在融合那两颗内丹的实力!”
“是啊,多谢你了,慕容黎。”殷童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让慕容黎不禁怒火中烧。
亏得他在看到她被那两颗内丹强行闯入体内时,还十分担心她的安危。
亏得他在朔漠中多次对她仁至义尽。
就连赤炎金猊兽也是他千辛万苦斩杀的,他还为她挡下了赤炎金猊兽那道致命的攻击。
但这一切在她眼里不过是跳梁小丑的作态。
她根本无所谓!
他慕容黎在朔漠蹉跎这么多时间,却到头来原来是为他人作了嫁衣!
叫他平日里高傲的魔王如何自处?!
她殷童,简直就是把他慕容黎的脸面扔在地上,狠狠蹂躏!
好一只狡诈多端的小狐狸,简直是找死!
“殷童!你这是自寻死路!”
说罢,慕容黎咆哮一声,魔王的怒吼让天地都为之震撼三分。
大地在颤抖,天空风卷云舒,变化不断。
不断有邪恶的黑气在慕容黎周身盘旋徘徊。
慕容黎的样子变得狰狞又可怕,他发疯一般,双目赤红,身躯巨大,一双握着鎏鸿的手赫然变成了怪物的粗糙手掌。
魔王,原来这才是魔王的本体面目。
好生可怕。
殷童却是不惧。
她知道,在战斗中越是恼羞成怒的人,才是最容易战败的那一方。
力量增大的同时,破绽也会无限扩大。
殷童微微一笑,天空雷电不断。
“那就看看到底谁胜谁负!”
话音一落,殷童也不甘示弱。
只见她微微抖动身躯,衣裳便尽数脱落于身,取而代之的同样是渐渐扩大的身躯。
她也变回了本体的模样。
一只与慕容黎一般巨大的八尾白狐!
通体是雪白无瑕的柔软毛发,爪子锋利而尖锐,一双狐眸神秘莫测,拥有迷惑人心的绝对力量,鼻间一缓一缓地喷洒着气息,她稍稍龇牙咧嘴,露出满口的犬齿和尖牙。
再加上身后摇曳着的八条硕大狐尾。
好一只绝世罕见,百年一生的八尾妖狐!
且是巅峰状态!
殷童虽然化作本体,但仍能口吐人言。
只听她说话时,声音散发出来的音波若洪钟般强劲有力,震耳欲聋,电闪雷鸣更加威严。
“慕容黎,你莫要虚张声势,我可不怕你。”
殷童说罢,爪子已然在地面上摩拳擦掌。
慕容黎一听,再不手下留情。
鎏鸿朝着殷童狠狠一挥,一道黑气的法术便呼之即去。
殷童冷笑着,在与之近在咫尺时,肉乎乎的爪子轻轻一拍。
那团黑气便似老鼠见着了猫一般,吓得灰飞烟灭。
慕容黎一瞧,不禁诧异出声:“不可能,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可能……”
殷童说道:“慕容黎,我早说过你的鎏鸿现在还不是巅峰状态,你怎么就是不相信呢?是你自己一直都太过自大了,现在该轮到我了。”
她今日,要把慕容黎对她至亲至爱的人所做过的一切,连本带利全部都讨回来!
殷童奔跑了起来,身后八条尾巴轻轻一动便随意卷下天空中一道闪电为己所用。
八道霸道的雷电离慕容黎越来越近。
慕容黎双掌凝聚法术,鎏鸿瞬间飞了出去。
然而却很快就被殷童顶了回去。
鎏鸿一瞬间软绵绵地又飞了回去,最后狠狠插在了慕容黎脚边的土地里。
慕容黎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鎏鸿还在微微散发着黑色的光芒,但已经黯淡不少。
慕容黎不甘心,怒吼一声,挥动着身后的黑色羽翼飞了过去。
他与她越来越近了。
殷童身后的闪电卷席慕容黎周身,触得他身心痛苦不堪。
慕容黎却也不甘示弱,在殷童如此强劲的攻击之下,他忽而空出一只手召唤鎏鸿。
鎏鸿瞬间破土而出,光芒再度回归,一瞬间回到慕容黎的手中。
“慕容黎,你莫要再挣扎了!”
殷童说着,慕容黎笑道:“是吗,那你不如试试鎏鸿的滋味!”
殷童的八尾皆缠绕住慕容黎,她恢复本体,双爪为了支撑尾巴和土地故而并无用武之地。
八尾卷着慕容黎至半空中,慕容黎疯狂撕扯着她的尾巴。
闪电在他全身上下游走,他痛苦的同时殷童却也不得好过。
皮肉被狠狠撕扯着,这种滋味不言而喻。
殷童咬了咬牙,空出一条尾巴企图贯穿慕容黎的心脏。
慕容黎却也与此同时得以空出一只手,便是那只重新手握鎏鸿的手了。
两个人同时攻击着对方,皆瞄准彼此的死穴。
殷童率先出击,慕容黎紧随其后。
殷童本来就要插入慕容黎的心脏了。
但慕容黎果断携着鎏鸿往她肩膀上狠戾插入!
殷童顿时吃疼,鎏鸿的魔气与此同时疯狂啃食着她的皮肉和血液。
殷童忍不住对着天空悠长地鸣叫一声。
刹那间,天空只徒留乌云,雷电尽数散去。
殷童因为受伤,原本要插入慕容黎心脏的尾巴也偏移了位置,只是插在了慕容黎的肋骨上。
但也足够让慕容黎疼痛一阵的。
慕容黎闷哼一声,最终松了手。
鎏鸿暂时消失于半空中。
与此同时,殷童也渐渐松开了八条捆绑着慕容黎的尾巴。
两人都罢了手,且看着彼此微微喘息着。
一瞬间,战役平息了下去,空气寂静到死。
慕容黎终于率先口吐鲜血,他有些支撑不住,双腿微微踉跄,带动大地也跟着颤抖几分。
他已然筋疲力尽,腹部还在源源不断流着鲜血。
慕容黎咬牙切齿盯着殷童,见她也不好过,龇牙咧嘴的同时也不忘去估计肩膀上有些腐烂的伤口。
于是他喘息片刻后开口道:“殷童,你好算计,不愧是你师傅的弟子,本王在朔漠中真是瞎了眼,没有及时除了你这狠心的小狐狸,鎏鸿还未彻底恢复巅峰状态,故而本王让你钻了空子,但你要明白,现在的胜利只不过是暂时的,更何况我们只能算是平手。你提着你的脑袋给本王等着吧,待来日,本王定携鎏鸿来取你性命!到时候,你可要擦干净脖子来恭迎本王的百万魔族大军!”
说罢,慕容黎瞪了殷童一眼,挥舞着有些受伤的羽翼,极速冲出天际。
他飞在半空中还有些摇摇晃晃,但他还是很快消失在了殷童的眼前。
敌人一消失,殷童憋着的一口气便彻底松了下来。
这一放松,天空乌云尽数退散,取而代之的,终于是好久不见的万里晴空。
看着眼前的朔漠赫然是一片焦土,再不负从前生机。
殷童只觉得心脏一阵阵的绞痛。
这就是战斗的代价,流不尽的鲜血和被摧毁的土地。
殷童咬了咬下唇,只见她的身形渐渐消瘦下去。
最后终于由本体的一只巨大无比的八尾白狐变作了原先的人族模样。
她此刻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肩膀上那个伤口已然腐烂,露出了狰狞的皮肉和流出的淤血。
殷童躺在地上不断喘着粗气。
还好,结束了。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宿命星象
殷童本想躺在地上喘口气,她好累,真的太累了,疲倦到自以为下一秒就会死去一般。
然而,她刚跌坐在地上时,却又想起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
顾君酌!
她与慕容黎打了这么久,但顾君酌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殷童自显出真身后,一直不敢面对顾君酌,又忙于打斗。
故而并未知晓顾君酌现在的状态。
如今战役结束。
殷童连忙要跑到顾君酌身边去。
但光着脚跑到一半又不免停了下来。
她望了望自己,再三确定如今自己是人族模样,而不是狐媚之相后,她才肯再度跑到顾君酌身旁去。
顾君酌铁定是看到了自己是什么东西的。
辛辛苦苦养大的狐狸崽子想不到竟深藏不露,是只妖狐。
不知晓顾君酌会如何反应……
殷童的心开始惴惴不安。
师傅可会生气?可会责怪她?甚至……更严重的后果。
但转念一想,自己跟在他身边从未主动做过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不同于其他的妖族为非作歹,而且自己一片赤诚之心待他。
他总是如此疼她,饶了不知多少次她的错处。
这次应当也会再度宽恕她的,对吧?
殷童为了顾君酌,一路找寻封印妖身的法子,不知经历了多少磨难。
九玄玲珑塔的灾祸,穹山之上险些丧命,朔漠丢了记忆,如今更是与慕容黎殊死搏斗,伤痕累累,一条命险些丢了。
她成为八尾妖狐,乃是天意所为。
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可以,殷童情愿生来就是个普通人。
惟愿与顾君酌此生长相厮守,白头到老。
但可惜,她生来就是九尾狐族的后代……
殷童只希望师傅看在她是有苦衷的份上,别对她太狠心。
想来想,终于跪在顾君酌身边。
顾君酌此刻背对着他,好似在打坐。
殷童想,自己与慕容黎战斗了这般久,他却并未来相助自己,有一半原因是先前魂魄被慕容黎所伤,无能为力,还有另外的原因,应当是怪自己瞒了他这般久吧。
顾君酌不喜被欺骗,而自己还是这么做了。
殷童痛恨自己的同时,却也不后悔。
因为她必须这么做。
殷童最终跪伏在地上,请求顾君酌的饶恕。
世上若有人能不费吹灰之力便降服殷童,恐怕只有顾君酌一人了。
“师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您先消消气吧,若要打要骂,要如何罚徒儿,都请先随我一道离开朔漠再说好吗?师傅魂魄的伤势不能再耽搁了,慕容黎此番回去,形同放虎归山,他一定会躲起来休养生息,卷土重来的,到时候如果师傅仍旧有伤在身,后果不堪设想。”
殷童将方才在心中好不容易编排好的说辞全部脱口而出。
待说完后,她闭上双眼,也不敢抬起头来。
然而好半晌,都未曾听到什么动静,顾君酌也没有给予任何答复。
殷童咬了咬唇,最终忍不住抬起头来。
“师傅?”见顾君酌还是一副背对着她打坐的样子,殷童有些后怕。
难道顾君酌真的不肯原谅她了?现在连和她说句话都不愿意了吗?
殷童慌乱了心神,连忙爬了过去。
“师傅,你莫要不理童儿……”
然而待爬到顾君酌面前,殷童闪着泪花定睛一看,却发现顾君酌紧闭双眼,一动不动。
“师傅?师傅?”殷童呼唤他,然而结果还是如此。
殷童终于明白了什么。
连忙一把抱住他,并用指尖去探他的鼻息。
殷童伸出去的手指渗出了汗珠,正在微微颤抖。
待探测到鼻间的一丝若有若无的游丝后,殷童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又再一次提了起来。
她的师傅还活着,可是早已不知道在她和慕容黎战到哪个阶段的时候昏死了过去。
他的气息若隐若现,十分虚弱,他的精神世界也摇摇欲坠。
他昏过去之前却还倔强地保持那打坐的模样,只因为他是顾君酌,他必须在魔王面前顾及那唯一的尊严。
并且不让她分心。
殷童的泪水霎时间就落了下来。
伤心到了极点,紧随其后的是急火攻心,她连忙扭头,当下便往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那是鎏鸿造成的内伤,但为了不在顾君酌面前发作,殷童憋在心口许久。
此刻伤心难过之余,顾君酌又已然昏了过去,殷童便再也忍不住了。
吐了出来后,殷童反而觉得舒服了不少。
只是这风吹在身上怎么这般冷……
不,师傅一定比自己还难受。
殷童想到这里,急忙扶着顾君酌起来,自己强撑着一口气,掌心往他背上一拍。
她操持着天魂珠,企图将更多法力渡到顾君酌身上去。
以保证他正常的体温,以及他体内器官的正常运作。
他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正在此时,丹田处的天魂珠开始抵抗殷童,与此同时,殷童的脑海中再度响起天魂珠的声音。
“主人,身躯太过虚弱,不宜行此大险!”
天魂珠的警告绝对没错,但事已至此,为了顾君酌,她再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死好过他死!
殷童摇了摇头:“别阻止我,如果他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横竖都是死,起码能只死我一个人。”
“不行。”
天魂珠听不进去她的谬言,并果断拒绝了她。
殷童感知不到天魂珠的力量,愈发急切了起来。
“放心吧,我是九尾狐族的后裔,我怎么可能轻易死去?求求你了天魂珠,我一定要救师傅的!”
“……”
天魂珠犹豫片刻,最后什么也不说了。
殷童很快再度感知到天魂珠那强大无比的力量。
她欣喜若狂,知晓天魂珠还是答应她了。
于是不再耽搁时间,快速往顾君酌体内传送法力。
殷童的身躯早已伤痕累累,根本承担不起这些,但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在支撑着她。
那便是顾君酌的声音,是顾君酌往昔对她的温柔细语,是从前他一声声柔情的呼唤。
殷童落泪的同时,汗水不断留下,滴落在地上。
良久,殷童松了力气,停了法力输送。
她眼前一阵阵发晕,待看到顾君酌缓缓倒下时,她便及时掐了自己一把。
皮肉的疼痛让殷童再度保持清醒,冷风阵阵吹散了她的眩晕感。
殷童深吸一口凉气,再度将顾君酌抱在怀里。
当感受到他恢复了正常的体温时,殷童总算露出了笑容。
笑着笑着,她又哭了。
“师傅,都是我不好,是我任性,是我不对,如果我当初果断地离开你,不为你添麻烦,而不是还奢望可以隐瞒事实,留在你身边,也许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悠思师妹不会毁容,其他的弟子不会死于九玄玲珑塔下,你也不会为了我多番涉险至此,现在还差点害了性命。”
“我的出现,毁了师傅的一切,我真的该死……”
“师傅,你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回国宗门,我求司马长老救你,我求公孙师叔救你,你别怕,你别死,师傅……”
殷童哭得泣不成声,眼泪啪嗒啪啪落个不停。
她不再犹豫,立刻站了起来,即使全身骨头疼得要命,似被人拆掉重组一般,但她还是咬紧牙关,将昏迷中的顾君酌抗在背上。
谁又能想到,那么娇小的女子,能扛着一个大男人一步一步坚定地往前走?
朔漠好大,路还那么长。
不知何时,天空又飘起了小雪。
殷童怕顾君酌又哪里冻着冷着,于是急忙从百宝袋里扯出一件干净的衣裳披在背上的顾君酌身上。
她自己虽衣衫褴褛却也顾及不了太多了。
“师傅,无论多累多苦,除非到我生命最后一刻,否则我都一定要救你回去!”
殷童坚定地说着,日夜开始在她的行动中颠倒了,偌大的朔漠雪地中渐渐印出一串串狭长的脚印……
国宗门。
此刻已是深夜时分,司马长老拄着拐杖携众位国宗门高层,正处在国宗门中央地带施法。
众人坐落的大片土地上,一个太极模样的图案描绘之上。
司马长老站在阵法中央,嘴上念念有词,手中拐杖挥舞有力。
很快,一注白色光芒汇聚而成的法力自司马长老的拐杖中散发出来,配合着其余人的助力,以及脚下偌大的法阵,很快的,这股白光直指天空中一颗藏于云层后的繁星。
司马长老欣喜之余急忙观察那颗天空上的星星。
然而却立刻大惊失色。
“长老,情况如何了?”
一道声音自司马长老背后响起,所有高层施法结束后皆站了起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那道声音的主人也得以站在司马长老身侧了。
司马长老转身一看,卫清忧的面容瞬间映入眼帘。
卫清忧此刻一脸忧虑,她跟着司马长老的视线望向天空,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司马长老摸着自己的胡子,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情况不太妙啊。”
“长老何处此言?!”一听到有事,卫清忧被吓得不轻。
司马长老眯了眯眼睛,盯着那颗繁星看了半晌,而后缓缓说道:“卫姑娘请看,那就是代表师尊宿命的星宿,然而此刻星光黯淡,微小而遥不可见,你可知道这代表什么?”
“难道是,顾师尊性命堪忧?!”
卫清忧将心中的猜想惊呼出声。
然而,在她的注视下,司马长老还是沉重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三章:她害了他,却也救了他
见司马长老并未否认这个事实,卫清忧再度望了一眼天上那颗原本应该璀璨无比的星宿。
“司马长老,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卫清忧再度询问着。
司马长老说道:“卫姑娘,你知道的,我与诸位高层已经摆了快三天的阵法,直到现在才寻到顾师尊的星宿,却还如此微弱黯淡,只怕师尊是预感到了什么,才会提前把国宗门托付给我吧。”
“长老,不如派人去朔漠寻人吧?星宿虽然黯淡,但还未陨落不是吗?”
卫清忧说罢,司马长老点了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卫姑娘不必再担忧了,不知与你一同回来的那位小兄弟,现在情况如何了?”
一提及凌鹭,卫清忧便心里头止不住的欣喜,她似是想起了什么,趁司马长老不备之际,竟一瞬间跪在了司马长老面前。
司马长老吓了一跳,急忙去扶她。
“卫姑娘快起来,好端端的如何要做到这样?”
然而卫清忧拂去了他苍老的双手,坚定地说道:“不,司马长老,请一定要受我卫清忧的礼数,若不是长老派了最好的医者为我苍幽的君主疗伤,此刻他恐怕早已危在旦夕,您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便也是我卫清忧,包括整个苍幽国的恩人才是!所以这一跪,还不足以代表什么,还望司马长老再受我卫清忧一拜!”
说罢,她执着地拜了拜司马长老,额头直愣愣磕在地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司马长老叹息着,连忙扶她起来。
见她额间红了一片,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你可真是个好孩子啊。”
卫清忧笑得温柔。
司马长老继续说:“其实你真的不必如此的,说实话,我还算不上你们的救命恩人,你们真正的救命恩人,应该是师尊才对。若不是师尊拼了命将你们传送回国宗门,我纵然要救你们,也是无计可施的。”
“是,我知晓的,长老但请放心,顾师尊的大恩大德,我同样没齿难忘!”
卫清忧坚定地说着。
司马长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来,顾君酌当时于朔漠中拼尽全力将卫清忧和凌鹭传送到的所谓的安全的地方,就是他的国宗门。
这也确实是大陆上不可多得的安全地带之一了。
一回到国宗门,卫清忧便抱着凌鹭哭着跪着求前来围观的弟子救命。
吓得人赶紧上报给暂管国宗门的司马长老,很快,被惊动的司马长老立刻闻风而来。
一见满身是血,风尘仆仆的卫清忧和凌鹭,司马长老便知晓事态不对劲。
于是立刻组织人员将两个人抬到厢房中安置下来。
并喊了国宗门除了顾君酌外最厉害的医者过来为二人疗伤。
卫清忧在凌鹭的全力保护之下,也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罢了。
苦得倒是凌鹭,因为被慕容离的鎏鸿伤了许多处。
不但昏迷不醒,不省人事之外,当医者撕开他残破的衣裳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密密麻麻、触目惊心的伤口。
有些溃烂了皮肉,有些结了血痂,总之所到之处皆惨不忍睹。
伤痕累累还不完全正确。
卫清忧看到这样的凌鹭,险些哭得断气。
幸好在司马长老的再三安抚之下,她才得以平复心态,并将朔漠之中的一切事态尽数和盘托出。
于是事不宜迟,司马长老立刻召集高层摆阵,终于在今晚寻到了顾君酌的生命星宿。
虽然星光微弱,但正如卫清忧所言,星光还在,顾君酌想必是受了不小的伤害。
但只要还活着,一切还有机会!
不过按照卫清忧的说辞中,参与其中的人物还有殷童。
司马长老越来越觉得殷童是个祸害,并将顾君酌所受的苦楚皆归到了殷童身上。
他叹了口气,对卫清忧说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师尊要去寻殷童,我是如何也不会答应的!谁又能知晓是去了朔漠呢?还单枪匹马应对魔王慕容黎……”
末了,司马长老重重埋怨道:“哼,殷童就是个祸害!难怪悠思那丫头要除之而后快,简直是彗星降世,瞧瞧,自从她出现,害了多少祸端,师尊又为她付出了多少!好事不做,坏事干尽,我实在不明白,当初师尊为什么要收留这样一个人作首席大弟子?”
卫清忧听罢,想张口为殷童辩解什么,然而话到嘴边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口。
确实,凌鹭也为殷童受了许多伤害。
卫清忧还是有些吃醋的,连带着对殷童的看法也有了些改变。
她也很想知道,殷童身上有什么魔力,连带着这么多人都愿意为了她赴汤蹈火……
更何况,殷童还是……
唉,不知道顾君酌知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并非人族呢?
卫清忧正胡思乱想着。
忽然,只听得一个弟子连滚带爬匆匆跑到他们面前。
弟子慌乱无神的样子,喘着粗气累得连话都说不全了,说得断断续续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内容,让本就心烦意乱的司马长老更加恼火。
于是忍不住出言呵斥道:“身为国宗门的弟子,遇事如此慌乱无序,成何体统?!要真遇着什么,我看第一个送死的就是像你这样的人!给我站直了身板把气捋匀了再说话,颠三倒四的平白扰了他人的耳朵!”
那名弟子一听司马长老的话,吓得顿时照做。
待过了好半晌后,他才终于平复了心态,将原本要说的一句话完完整整说了出来。
“长老,出事了,出事了!”
司马长老一听,气得抡起手掌揍了他一拳。
“你这不吉利的嘴巴!国宗门哪还能出什么事?给我详细说来!”
司马长老拄着拐杖撑着身体,虽然苍老,但威严不言而喻。
那名弟子想想也对,于是掌了掌嘴后继续说道:“长老,不是的,是外头,国宗门外头来人了!”
“来的什么人?”
“是,是,是……”那名弟子却又忽而吞吞吐吐起来。
“快说!墨迹什么?!”司马长老的耐心几乎要被磨光了。
“是,是师尊,是师尊回来了!”那名弟子说着,脸上却不见任何喜悦之情。
司马长老一听,脸上红润了不少,他欣喜着,却又奇怪。
难道阵法失误了,天上那颗黯淡的星宿并非师尊的?
于是司马长老又回头去望了望挂在天上的那颗星星,却见竟比原先又黯淡了几分。
司马长老顿时疑惑不已,但转念一想,师尊能平安回来,这阵法出错了就出错了,出错才好呢,至少人没事!
司马长老想到这里,笑眯眯的同时又赏给那名弟子一个爆栗。
“你这个笨蛋!既然师尊归来,你还通报什么?!直接迎回师尊就是了!”
然而那名弟子却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愈发不对劲。
司马长老见气氛有些不对,又见他磨磨蹭蹭的模样,忽而心中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长老……师尊回来是回来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师尊受伤了,昏迷着呢!”
那弟子说完,司马长老一瞬间脑袋嗡嗡作响。
他抖着嘴唇说道:“你这个小兔崽子尽瞎放屁!如果师尊受了伤又昏过去了,那他又是如何回来的?!”
“长老,是师姐,是殷师姐背着师尊回来的,一起回来的,还有殷师姐啊长老!”
那名弟子说完,就被司马长老狠狠推倒在地。
他疼得哎哟一声,却见司马长老双眼无神地嚷嚷着:“兔崽子,给我滚一边去!”
那弟子吓了一跳,连滚带爬边跑边喊:“是是是,弟子这就滚……”
司马长老身形晃了晃,险些倒了下去。
幸好卫清忧眼疾手快,连忙伸出手去扶住了他,再加上司马长老手中的拐杖相助,司马长老才得以稳住身躯。
司马长老的气息加快了些。
卫清忧怕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出什么岔子,于是立刻出声安抚着他:“长老,你千万要挺住啊,现在去一看究竟才是最要紧的事情,你若在这时候倒下了,顾师尊又受了伤,那国宗门就真的要群龙无首了。”
此话一出,便好似给司马长老吃了一颗强力镇心丸一般。
司马长老很快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说道:“对,对,你这丫头说得对,我不能倒下,老朽还不能倒下,如今事态紧急,魔族蠢蠢欲动,公孙那家伙又躲在墓园里不肯出来,师尊现在也受了伤,对,我绝不能倒下!”
他倚靠在卫清忧的搀扶之下,步履艰难地走着。
“丫头,快,随我去看看,看看师尊,到底如何了。”
司马长老说着,喉头有些哽咽。
然而另一道声音有气无力地响起。
“长老不必多此一举了,我和师傅已经来了。”
在场的人皆抬眼寻去那声响。
映入眼帘的是狼狈不堪的殷童,以及背在她背上的顾君酌。
见二人皆奄奄一息,但殷童还稍微好一点的时候,司马长老的心脏便疼得不行。
连忙走了过去,来到殷童身边。
殷童身旁还有几名弟子,都有些不知所措,见司马长老走了过来,便说道:“长老,殷师姐如何也不肯放下师尊,说是一定要见到您才行,我们也没办法了。”
司马长老一听,一脚一个踢翻了他们。
“没用的东西,都滚去叫医者过来!”
“是!是!”……
众弟子皆慌乱跑走。
司马长老见殷童眼中的坚毅,她脸上,汗水混合着尘埃,显得倔强而执着。
“长老,救他,快救师傅……”
殷童说话时显得那么有气无力。
司马长老低头一看,她衣衫褴褛,还光着脚,肌肤被冻得发红发紫,脚上裂开了好几个血口子,而反观她背上的顾君酌,却被包裹的严严实实,一点冷都挨不着,闭着眼睛安逸得几乎要让人以为他不过是在浅眠罢了。
司马长老心中五味杂陈。
是这个祸害害了师尊,却也拼了命救了师尊回来啊……
他终究点了点头,“放心交给我吧。”
听到这句话,殷童总算松开了手,任由司马长老接过背上的顾君酌。
没了任何负担,殷童身子一松,便再也撑不住了。
她头一沉,身躯不由自主往后倒去。
整个人砸在地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第一百一十四章:别让她来找我
殷童再次醒来,是在红袖的精心照顾之下。
“嘶……好凉……”殷童察觉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一直在自己额头上放着。
她的眼皮开始抖动,最后逐渐睁开了双眼。
殷童清醒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熟悉的环境,她有些愣住了。
耳边听到了一声低低的抽泣声,于是她转了转脸。
第二眼便看到了红袖那红通通的眼圈和一脸担忧的表情,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在水盆里拧干一条湿毛巾。
殷童想起来,然而浑身疼得要命,她也看到了此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竟是除了脸蛋外其余地方基本都缠绕着洁白的白纱。
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嘶……”
红袖被这声音惊到,赶忙转头去看,却见殷童终于苏醒,于是大呼着放下毛巾走到她身边坐下。
“殷师姐,你可总算醒了!”红袖拿下她额间的凉毛巾,一边去探她的温度,“太好了,烧退了许多。”
殷童抿了抿唇,仍有些状况外。
“红袖……”
“唉,我在呢师姐。”红袖回了一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好吗?要不我再请人来帮你看看吧?”
“不,不用。”殷童逐渐回忆起最后的记忆。
她记得她拼尽了性命好不容易扛着顾君酌一步一个脚印回到了国宗门,然后是一众弟子的诧异和不敢阻拦,最后……最后便是将顾君酌交给了司马长老,然后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现在想来,应当就是在那个时候昏了过去的吧。
殷童挑了挑眉,见自己浑身上下的状况,便问道:“红袖,我伤的很重吗?”
一提起这事,红袖便忍不住又抽了抽她的鼻子。
“师姐可真傻,怎么出去一趟,差点连命都要丢了?若不是司马长老和众高层作法了三天三夜,师姐便真的危在旦夕了,师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伤得这么重回来?你可知你一直在发烧啊。”
红袖说罢,殷童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都十分疲惫。
“没,没发生什么,就是不小心着了一些贼人的陷阱,才伤得重了一些,你别多想了,红袖,谢谢你照顾我。”
殷童瞧见了她眼圈底下的憔悴,感激不已。
她知道眼前这个傻丫头这几天一定操劳了许多。
红袖摇了摇头,站起身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师姐,我去给你倒杯水吧,你多日未进食,现在嗓子肯定也难受得很。”
殷童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红袖便起身从桌上匀了一杯温水递给她,而后又瞧见她手上也包着纱布,于是又收回了手臂,转而去喂她喝水。
殷童也不拒绝什么,毕竟现在她真的很虚弱,连拿杯水的力气也使不出来了。
喝完了水,殷童确实觉得嗓子舒服了许多,便继续开口讲话。
“红袖,我记得我昏过去前还看到了清忧,怎么,她也在这里吗?”
红袖点了点头,“是的师姐,卫姑娘和凌公子早前被师尊安全送了回来,师姐放心,长老也早就医好了他们的伤势。”
殷童松了口气,“那就好。”
顾君酌果然想的周到,在那种情况却也能将他们送回国宗门,实在了不起。
对了!
一说到顾君酌,殷童才想起来要询问他。
“红袖,那师傅呢?师傅没什么事吧?!”殷童急的差点就要从床上蹦了下来。
红袖一看,吓得赶紧按住她。
“哎哟我的好师姐,你可千万别再折腾了,瞧瞧你这满身的伤,若再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去交代啊?”
“红袖!”
“好好好,我说我说,师姐可别再担心了,师尊他老人家伤的没你那么厉害,早就先两天比你醒过来了,师姐你可不知道,师尊早前还来看过你呢,见你昏迷不醒,他在你身边待了好久才走的。”
红袖说罢,起身去拿什么东西。
殷童见她再转身,手里已然多了一株亭亭玉立的寒梅。
红袖笑着递给她,“师姐拿着,这是师尊来看你时顺手留下的梅花,师姐不是一向最喜欢这花吗?”
殷童呆愣着接了过去,放在手中轻轻捏住。
那花朵开得真艳,花蕊含苞待放,已盛开的却诱人芳香。
殷童原本还在担心顾君酌会因为那件事而对她态度转变,现在看来,是她想多了。
殷童盯着那寒梅入了神,嘴角的笑没再消失过。
“红袖,梅花开了,那还有没有下雪?”
红袖笑道:“当然了,前两天又飘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堆得地上白花花一片,可好看了,这梅花也争取,植了好些时候,赶巧便开得如此好看,师姐果然是好福气!”
殷童一听,便猴急地伸出手去。
“红袖,快,打开窗,我要看看。”
殷童还从未见过下雪后的国宗门找什么样。
她手里一直捏着那株寒梅不肯松手。
红袖撅了噘嘴,道:“师姐你现在却来玩心大起,当心受了风反而又要不舒服了。”
“才不会的。”殷童就要自己站起来。
红袖吓得赶忙伸手从旁边捞过一件风衣,并接住殷童摇摇晃晃的身躯。
“师姐你可担心点吧!”红袖将衣服披到殷童身上,扶着她缓缓走到窗前。
她先小心翼翼地开了一条缝隙,伸出手去探了探风。
见这时候风不算大,便才舍得将窗户再推开一些。
“师姐,现在风还行,不怕会冻着了,快看师姐,外头多美!”
殷童顺着她指的方向,放眼望去,外头果然被雪覆盖得结结实实,美不胜收。
洁白的大地仿佛是天上谪仙散下的白纱裙,看得人都痴了。
殷童感叹了一声,她又瞧了瞧手中的梅花,心中便愈发想起顾君酌。
是如此想见到他。
迫不及待的,马不停蹄的,一秒也不想再耽误下去的强烈的思念。
殷童抿了抿唇,笑容愈发上扬。
既然红袖都说他比自己先一步苏醒,那就代表他没什么事了。
不枉费自己千辛万苦救他回来,他没什么太大的伤势便是对她最大的安慰了。
“红袖,你且把窗关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
说罢,她便推了推红袖的搀扶,自己作势握着梅花就要走出去。
“师姐,师姐,你等等!”红袖拽住她,“你这又是要去哪儿啊?医者说你伤的重,须得好好养着身子,切莫再折腾自己了。”
“不,红袖。”殷童急切地说着,“我要去见师傅,我要去看看他怎么样了,哪里伤了又哪里不舒服,没关系的,我既然醒了,便死不了,红袖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了师傅那里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罢,她一把挣脱了红袖的束缚,明明受了伤,但此刻力气却莫名大得很。
红袖踉跄了一步,“哎哟……”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殷童夺门而出。
“师姐,你别去师尊那里啊!师姐……唉!”红袖咬了咬唇。
她还没说完呢,师姐却不肯听啊。
她到底该怎么说呢……说师尊来的时候顺道嘱咐了一句话……
记忆推回之前。
红袖送着站起身准备离开的顾君酌。
红袖明明仔仔细细瞧见了顾君酌望着殷童时复杂而温柔的眼神。
但跨出门的顾君酌却背对着红袖又说了一句话。
话语间冰冷而陌生,让红袖愣在了原地。
“红袖,好生伺候你家师姐,那株寒梅她最是喜欢,本尊放在那,待她醒了你拿给她吧,她会开心很多的,还有……让她不用来找我了。”
说罢,顾君酌头也不回渐行渐远。
徒留红袖呆呆愣楞在原地,许久都未曾反应过来。
……
殷童浑身伤的多且严重,所以包着纱布走得也不快。
幸好还有体内的天魂珠和自身的九尾狐族血统加持,才不至于真的让她成了那话本里病怏怏的女娇娥。
走了许久,一路遇上了许多同门。
他们瞧见了殷童此刻的模样,都有些诧异。
“殷师姐……”
“师姐好。”
“殷……”
“殷师姐还好吗?”
……
殷童只是礼貌性朝他们点了点头,便继续走。
很快来到了顾君酌的藏。
殷童笑了笑,手里握着的梅花再度用力几分。
她却瞧见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不知何时,藏门外竟也开始站着守门的弟子了?
殷童清楚的记得,藏是国宗门内为数不多的无需弟子看守也不会有人冒失闯入的地方之一。
可是现在……
这又是为什么?
难道红袖对她有所隐瞒,其实师傅确实是出了事?!
殷童想到这里,一颗心便被揪了起来。
她立刻挪着步伐疾走过去。
却被身后一道声音叫住。
“殷童!真的是你!你终于醒啦!”
殷童稍稍偏头去看,果然是一向貌美的卫清忧。
卫清忧已上来扶住她。
“你也真是的,一醒来就急匆匆要来见顾师尊,瞧你上下缠了多少纱布,你还是把身子养好了再说其他的吧?”
说完,卫清忧作势就要扶她离开。
殷童挣脱开,摇了摇头:“不行,我一定要去看看师傅,不然我自己也不会安心的,清忧,你来了也好,陪我一起去看看师傅吧,好吗?”
“这……”卫清忧似乎是犯了难处。
她想起顾君酌早前交代过的事情。
但在殷童的期盼注视下,她还是点了点头。
殷童便再度展露笑颜。
“清忧,走吧,我们快走。”
“嗯。”
卫清忧隐藏起自己的神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似得。
第一百一十五章:她已不似从前
殷童在卫清忧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到藏门前。
刚想推门而入,却很快被守门的两个弟子阻拦了下来。
两柄白亮锋利的剑‘铛!’的一声交叉在一起,挡在了殷童面前。
殷童不知其意,扯了扯嘴角,说道:“二位师弟辛苦了,麻烦让一让,我要进去见师傅。”
说罢,用包着纱布的手轻轻压下那两柄挡住去路的剑。
谁知却被弹了回来,殷童诧异地看着他们,只听二人齐声而论:“殷师姐,恕我们难以从命。”
“为什么?”殷童蹙眉道,“你们可知我是谁?”
“师姐的名声,做弟子的自然都知道,您乃是师尊首席大弟子。”其中一位弟子如实回答着。
殷童一听,挑眉道:“既然知晓,那为何还要拦我?难道我不过离了这国宗门一段时间,国宗门的道理竟翻天覆地了?从前我在这国宗门哪里都去得,现在从何时起,我连见自己的师傅都要像个外人一样,还需你们阻拦?”
她有些怒意,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于是这些话成功传入了身在藏之中的顾君酌。
顾君酌眯着眼正在假寐。
在藏中,他这几日出奇地没有拿过一本书来翻阅,也并未品下一杯清香的茶水。
此刻他脸上有些微微泛红,眼睛黏在一起不清不楚的,也不知是睡着还是没睡,一头墨发胡乱披在那铺着厚实绒毛的梨木长榻上,再往旁边瞧去,离他指尖不远处,地上赫然放着一瓶国宗门后厨专用的烧酒!
那酒显然烈得很,顾君酌似乎是在这榻上睡了许久,衣裳皱巴巴地紧紧贴在身上,周身浓郁而弥乱的酒气让他不同于往日的清冷形象,显得十足的勾搭人心。
殷童的声音似魔咒般飘到他耳朵中。
顾君酌终于舍得彻底睁开他那粘合在一起的眼皮。
酒不醉人人自醉。
顾君酌甚少沾酒,起初的时候只觉得沉沦而快乐,似乎能让他彻底忘记无尽的烦恼。
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何殷童总是不管他的劝诫,无论如何也戒不掉那嗜酒的毛病。
原来喝酒真的这般舒爽。
可惜现在一切都该清醒了,美梦不是一时的,噩梦也不是一辈子的。
殷童的声音成功让顾君酌从沉醉中苏醒,短暂的快乐换来的代价便是无尽的憔悴和数不清的混乱头疼。
顾君酌勉强坐了起来,捂着脑袋只觉得眼前的世界仍然有些摇摇晃晃。
顾君酌叹了口气,他未曾察觉到他形象的不对劲,只是迷迷糊糊地坐在榻上发呆。
“是童儿来了……”良久后,他嘟囔了一句,末了还顺带打了个酒嗝。
若不是长着平日一模一样的皮囊,很难让人相信眼前这个人是往日克制的顾君酌。
他倒吸一口凉气,方才勉强驱散了一些酒气。
叹了口气,他跌跌撞撞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理顺了衣裳上的褶皱。
顾君酌刚走没两步,脚尖便踢到了地上那瓶烧酒,他低头望去,盯着那酒好半晌儿,忽然嗤笑一笑,笑着笑着便又索性坐在了地上。
全无形象可言。
他一颗心这几日一直堵得难受,自清醒后,自被司马长老救回一条性命之后。
脑海中的记忆无时不刻在提示他那天于朔漠中的所见所闻都是如此的真实。
他养了许多年的徒弟,他欢喜了许久的徒弟,有朝一日竟突然变成了那可怕的妖类。
而殷童似乎早就知晓自己是什么,看样子,她是瞒了自己许久了。
身为她的师傅,却像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
为了她的安危犯了国宗门诸多门规,为了她的想法不顾及他人的流言蜚语。
清醒后的顾君酌回想起与殷童的许多往事。
现在却只觉得一切都十分荒谬。
原来一切一开始就是错的。
当初在白启山上捡回那只小狐狸的自己。
教她法术助她成人的自己。
为了她再度下山闯入苍幽皇宫的自己。
在九玄玲珑塔下救走她的自己。
不惜施展离魂**自损魂魄只为救她的自己。
千里迢迢赶去朔漠的自己。
所有记忆中的自己,顾君酌只觉得像个十足的傻瓜。
其实她根本不需要自己保护,不是吗?
她本就是妖,不是吗?
而自己还以为她不过是只纯良无害的兽族狐狸。
太荒谬了……
顾君酌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的失败。
身为国宗门的师尊,天下正派的带领者。
他不但收了一只妖狐为徒,也对不住九玄玲珑塔下惨死的弟子,更救不了朔漠的一切。
顾君酌眼角滑落一滴水珠。
他一怒之下,握拳狠狠砸碎了那瓶烧酒。
于是瓷片和伴随着清凉的酒水一起破裂开来。
在寂静的四周发出剧烈的声响。
毫无防备的,顾君酌的手掌也轻而易举被那些碎片划破。
有些细小的碎片甚至已插入他的皮肉之中。
鲜血顿时顺着肌肤的纹理流淌至地上,与那摊酒水混合在一切,瞬间搅和成一汪血红色的液体。
酒的醇香和血的腥味在空气中缠绵交织,不断刺激着顾君酌的鼻息和他仅存的理智。
顾君酌的气息愈发深重,他喘着粗气,疼痛并未让他感到好受一点,反而让他愈发痛苦。
他的童儿,竟是妖孽。
多希望有人来告诉他这是一场梦,早知如此,纵然她身处险境,顾君酌也绝不会前往朔漠。
这样,说不定他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这件事。
那他的童儿于他心中,仍旧能和从前一般……
殷童还在藏门外与那两位弟子争执。
眼瞧着这两位死活不通情达理的人固执如此,殷童怒火中烧,她丹田处的天魂珠隐隐开始沸腾。
卫清忧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深怕她一个控制不住做出什么事来,那便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她不禁扯了扯殷童的衣袖,小声于她耳边说道:“殷童,其实方才我便想和你说了,是顾师尊自己吩咐的,不让你进去的。”
殷童一听,忽然觉得脑海中轰隆隆的,有什么东西猛然塌陷一般。
她抿了抿唇,将手中那株寒梅握得死死的。
她再度抬眼,问那两位弟子:“真的是师傅亲自下令,要这样防着我的吗?”
却见那两位弟子缓缓点了点头,殷童一瞬间腿软,幸而有卫清忧及时扶住她,她才不至于跌坐在地。
她不敢置信的期间,却听藏忽然自里面传来一声剧烈的响声。
像是什么东西砸碎了的声音。
吓得殷童心惊胆战的,顿时又冲了过去,那两名弟子也被这声响惊吓到,但还是下意识去拦住殷童。
殷童低沉着声音,瞳孔一瞬间变化作一条红色的竖线。
震慑得两名弟子连呼吸都不敢有所作为,只能吞了吞喉头的唾沫。
“滚开!若师傅在里面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的命!”
这句话,带着最原始最凶残的兽性,吓得那两名弟子最终放下了手中的佩剑,成功为殷童让出面前的位置。
殷童喘着气,正当打开藏的大门时,藏的大门却从里面自己打开了。
大门开得缓慢,带出了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
殷童缓缓退后几步。
下一刻映入眼帘的,便是她一直都想见到的那个人。
顾君酌主动走了出来,那两名弟子见到他,立刻恭敬道:“师尊!”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发出的声音有些沙哑。
殷童只觉得哑巴了一般,想说话却说不出来,看着眼前颓废的顾君酌,她率先红了眼圈,张了张嘴却只能愣在原地。
顾君酌向她走来,她能察觉到他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冷漠和疲倦。
瞧瞧眼前的顾君酌,迷醉而混乱。
仿佛不是她心中那个人了,却也还是。
她都快分不清到底是不是他了。
殷童咬了咬唇,迎了上去,耳边却听到似有水珠滴落地面的声响。
殷童下意识寻着声音望去,却见顾君酌的手上扎着细小的碎片,而鲜血正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砸在铺满白雪的地上,似开出一朵一朵血色的花纹,显得鬼魅而异样。
殷童惊呼一声,立刻抓过他受伤的手,“师傅,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说话间,她急忙扯开自己手上的纱布,转而包扎着他的伤口。
一边包扎一边说着:“师傅,你放心,我的伤好得一向快,你先用我的纱布止了血才最要紧。”
说罢,她仔细地捧着他的手将纱布一圈又一圈缠绕于上。
小心翼翼,好似捧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师傅的手这样好看,不该落下这莫名的伤痕。
殷童想着,嘴角不自觉带起一抹笑。
“师傅,你的手怎么这么凉?难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样对自己吗?”
她质问的语气轻柔而细语,让顾君酌心中也不自觉跟着泛起层层涟漪。
他的童儿,对外总是龇牙咧嘴,但总是会将最无防备的温柔留给自己。
顾君酌扯了扯嘴角,然而脑海中快速闪过她于朔漠之时变化作狐妖的模样,顿时,那一汪涟漪瞬间被搅和得一干二净。
第一百一十六章:梅香若如故
顾君酌迅速抽回自己的手,尽管殷童此刻已经将他的伤口包扎完毕了。
他的冷漠让殷童愣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有些尴尬。
手掌心还能感受到他残留的余温。
殷童忍不住贪恋地握了握手心,最终缓缓收回手去。
“师傅……”
顾君酌见她眼神黯然下去,心止不住一抽。
“你且随为师走一趟玄武殿吧。”
玄武殿?!
玄武殿一向是用来审判人的地方,上次九玄玲珑塔的事件,便是在那里定了殷童的罪名。
殷童抿了抿唇,点了点头,最终握住拳头沉默地跟在顾君酌身后。
卫清忧还想去扶她,却被她默默拂掉了。
卫清忧见状,只得掉头去了其他的地方……
两人一路上都未说什么话。
殷童害怕这种气氛,尤其是顾君酌主动的。
她忽而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嗓子堵得慌,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
良久,她想了好半晌儿,才终于憋出一句话来。
“师傅,你,你还好吗?我听他们说你还有伤在身。”
“有司马长老在,为师还能出什么事?”顾君酌冷冷说道。
其实顾君酌骗了她。
司马长老只能治好他的皮外伤,但之前的魂魄之伤和其余的内伤一时半会没法好的那么快,也只得从长计议。
但是此刻顾君酌不想再让她知道太多了。
于她于自己都没什么好处。
“哦。”殷童虽然失望他的冷漠,但听到他无碍,心中还是止不住一阵欣喜。
她鼻子灵的厉害,尤其是对酒的敏锐,简直高得吓人,方才她忙活着他的伤口,所以没怎么提。
但其实老早她便嗅到了他身上难得的酒气,而且那么浓重,实在让人无法去无视它。
为了找点话题,不让去玄武殿的路上如此无话可说。
殷童又问道:“师傅,你喝酒了吗?”
“嗯。”他用鼻音应了一声,他知道逃不过她的鼻子的,故而不想隐瞒什么。
“师傅,为什么?你身体刚刚好,突然借酒,消得哪门子的惆怅?”殷童咬了咬唇。
顾君酌一听,愣了愣,脚步由一瞬间停了半刻,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故而没让殷童看出什么异样,只是嗓子又沙哑了几分。
“明知故问。”
这简单的四个字,让殷童一颗心彻底冷了。
是啊,她明明该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情而感到愤懑和痛苦,她却还蠢到再去问他?
殷童握紧了手中的寒梅,这才感到重新拥有了与他说话的勇气和力量。
没关系,她早已做好了准备,反正从前她便知晓他早晚有一天会知道的。
他会知道一切的真相。
殷童从前在梦魇中经历无数次类似的场景,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而当这一切来临时,殷童才发现,她比从前任何一次做梦都还要恐惧他对她的冷漠和陌生。
那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造就了她这一路做了诸多事情的起因。
却没想到做尽了努力,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殷童抖了抖身躯,不再说什么了。
她知晓多说无益。
却此刻轮到顾君酌有些不自在。
见身后忽而安静了下去,顾君酌抿了抿薄唇。
他故意放慢些许脚步,才方得与她擦肩并行。
余光也能轻松瞥到她的模样。
确实比以往都还要上乘了几分,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吗?
美艳动人,光是一双美眸轻轻一抬便能摄人心魄。
顾君酌从前竟未曾好好见过她这样的样子。
印象中,这丫头总是有数不尽调皮捣蛋的模样和胡作非为的模样,虽然在他心中也是灵动可爱,但从未有过现在这般如此安逸的美。
再瞧上几分,顾君酌注意到她脸颊两侧细小的伤痕。
不禁心略微抽搐。
这丫头,在朔漠定是不少的苦楚。
可恨那慕容黎,竟趁他虚弱昏迷之际,伤她至此!
顾君酌忍不住握了握拳。
顾君酌视线略微下移,映入眼帘的是殷童肌肤上的洁白纱布。
凡是曝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无一例外的基本上都被缠绕上那洁净的白纱。
顾君酌蹙了蹙眉。
这丫头,伤的如此重。
这是让他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从不会为了他好好保护自己吗?
要他再说几遍?
以后离了自己可怎么办?
等等……
离开自己?
顾君酌呆住了。
对啊,这丫头会离开自己的,终有一日会离开自己的。
对,他们两个,从现在开始已经是对立面了……
顾君酌一想到这里,便觉得头又疼了。
他有些分不清是否是酒后余醉的作用。
童儿……我们原来是不可以在一起的……
从前是师徒的名义不允许……
现在是……
你又到底知不知道这些呢?
顾君酌觉得地上的雪厚厚的,踩得舒服。
但那风刮得他好冷。
他眼圈酸涩起来。
殷童与此同时,也是红了眼眶。
二人沉默之时,心底似乎想到了一处去了。
于是皆心痛不已。
顾君酌深吸一口气,从嘴边哈出一口暖气,顺带将酒气也呼出几分。
方才觉得心胸舒适不少,顺带带走了几分眼中的酸涩。
他用余光瞥到了她手中的物件,见她从始至终不曾离手,握得用力,于是问了句话。
“那株寒梅,喜欢吗?”
殷童一愣,稍稍抬眼,正对上他恍若深渊的黑瞳,一瞬间有些恍惚。
两人似乎已经很陌生了。
“喜欢的,师傅,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你喜欢,那就好了。”
“师傅。”
“嗯?”
“离玄武殿还有多远?”
顾君酌望了望前方,回答道:“还有几步路的功夫。”
“那,牵我的手,好吗?”殷童低下头去,手却已经空了出来伸到半空中了。
顾君酌面对她的请求,看着她白嫩的手心,指尖开始颤抖。
“为什么?”
“从前师傅都主动牵我的,怕我冷,怕我走丢,特别是在白启山上,当初,你一直牵着我,陪着我,似乎师傅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牵我的手了。”
殷童说罢,自嘲几分。
从前他牵她,从不问为什么。
如今到底是怎么了。
究竟算得上是谁的错?
殷童强憋着眼泪,倔强到不想认输。
顾君酌一听,咬紧牙关,最终还是握住她的手。
两人手掌心的温度一瞬间达到了一致。
手心抖有点发痒,在冰天雪地中似有触电的感觉。
“师傅以后别喝酒了吧,你瞧瞧,手都比从前冷了这么多。”
殷童嘱咐了一句。
顾君酌说道:“童儿何时学起了大人的口吻,也学会说这些老道的话了。”
一句轻轻的昵称,让殷童偏过头去,吸了吸鼻子。
“师傅,我不会一辈子是小孩子的,我也会长大。”
“可为师好希望一切都是以前的样子,为师不是很想你长大,在为师面前,为师不需要你如此坚强,你知道吗。”
“师傅……”
殷童再也忍不住了,抓过他的衣领一把扑到他怀里。
她咬紧牙关道:“师傅,就真的这么容不下吗?真的,就这么难以接受吗?”
她想他知道她在说什么。
顾君酌一瞬间好似坠入海底深渊,窒息到恍惚间是那么的无助。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看着胸口处这个小脑袋。
好似她还是白启山上初见的小丫头。
顾君酌最终紧紧抱住了她。
两人都在贪恋这最后的温暖。
“师傅?”
她在等他的一个答案。
顾君酌沉默了良久,而后松开了她。
“走吧童儿,玄武殿快到了,为师想着,司马长老和诸位高层应该在那里等我们很久了。”
“师傅?”殷童愣了,终于自嘲似的冷笑一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师傅。”
你正如我一直设想的那般,难以接受真实的我。
“好,师傅。”殷童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意,似乎这一刻,身上的伤口也不觉得有多疼了,毕竟又哪里比得上此刻心里的痛苦呢?
终于有一天,我也学会了强颜欢笑,却是因你而起。
顾君酌,这就是我们最终的结局吗?
那真的太悲伤了,早知如此,倒不如真的一起死在朔漠里。
不……
殷童急忙否定这个想法。
她想,到了最后一刻,她还是舍不得他死的吧。
“师傅,那就继续牵着我吧,直到玄武殿门前最后一刻,好吗?”
因为也许这是最后一次了。
顾君酌听后,僵硬地点了点头。
“好,为师答应你。”
顾君酌握着她的手又用力了几分。
手心的温度是如此温暖,但为何两个人的内心却这么冷?
偌大的国宗门,一眼望过去茫茫一片大雪。
两个人在洁白的雪地上走出一串接着一串的脚印。
亦如多年前在白启山上,顾君酌牵着殷童,同样走过那一片大雪纷飞一般。
殷童微笑着,只觉得今日清晨的天气格外晴朗。
身边的人是如此让人割舍不掉,埋藏在内心深处许久的情感,今日也终将埋藏。
这算得上是个好日子吗?
她想是的吧。
只要是能与顾君酌相处的时光,哪怕正如此刻是如此的短暂,一样让人觉得美好。
殷童想了想,终是松开了那握着寒梅枝丫的手。
鲜红的梅花自她掌心那洁白的纱布上缓缓滑落。
终是一瞬间砸在了厚实的雪堆里,两个人却也牵着手越走越远……
第一百一十七章:再也没有隐瞒的必要
两人终是走到玄武殿大门前,面对着森气逼人的玄铁大门,殷童这次选择先放开手。
顾君酌的手心忽然觉得空空的,好像心里也被挖走了一块似得。
殷童微笑着对他说:“师傅,我们到了。”
“嗯,我们到了。”顾君酌露出一丝苦笑。
殷童盯着那紧闭的大门,问道:“师傅,若我只是我,你该如何选择?”
“……”顾君酌沉思片刻,“童儿,为师从前便与你说过,人妖……不相容。”
“好,徒儿明白了,踏进这道门,师傅便是国宗门的师尊,不再只是宠我的师傅了,既无法留一丝情面,徒儿自当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即使那惩罚再狠再痛,殷童也愿意。
为了顾君酌,她什么都愿意。
从前是这样,现在亦是如此。
“走吧。”
顾君酌说道。
似乎是感知到了顾君酌强大的气场,玄武殿的大门已然在他们的面前缓缓打开。
陈旧而厚重的大门一打开,里面暗无天日的模样让殷童背脊发凉。
她手掌心不由自主渗出一层薄汗。
顾君酌率先走了进去,殷童便也紧随其后。
两人一经踏入,玄武殿内便自动亮起一盏又一盏亮堂堂的烛火。
皆镶嵌在墙壁上,显出了几分幽然。
但好歹也算看清了视线,再加上这玄武殿,殷童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所以说是惧怕,却也没有多少。
玄武殿内正如顾君酌所言,底下早已站满了以司马长老为首的众位国宗门高层。
他们早已等候多时。
一见顾君酌携着殷童前来,司马长老便率先迎了上来。
他拄着龙头拐杖一步一步缓缓上前,对顾君酌行了个简略的礼数,开口道:“师尊总算来了,不知匆忙召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司马长老印象中的顾君酌,向来稳重自持。
但这几日,自从他醒来后,便一反常态。
竟一声不响将自己关在了藏中不断嗜酒,且还吩咐了看守的人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瞧那满面愁容的样子,实在让人忧心忡忡。
如今突然发令让众人守在这国宗门,想必是有大事发生了。
司马长老瞧见了站在顾君酌身后的殷童,便知此事定是与此女子有关。
不然顾君酌岂会借酒消愁?
司马长老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不知是否是红颜祸水呢?
顾君酌在司马长老的跟随下,携着众人的目光,带着一身还未消散的酒气,一步一步登上一直属于他的高座之上。
司马长老便跟着侯在一旁了。
殷童再未跟着他,而是止了脚步乖乖立在大殿正中央,接受着所有高层疑惑的目光却也是一声不响。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顾君酌,从未移开过。
顾君酌坐稳后,才对司马长老开口说话,却也是对所有高层说的。
“此刻匆匆召集大家前来,实在是因为眼下有件大事,不得不来处理了。此事事关国宗门最高机密,且也有本尊的不对,故而必须与众位长老一同商议才是。”
众人一听,顿时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见顾君酌脸色阴沉,面色严峻,于是顿时面面相觑起来。
司马长老有种不好的预感,于是鞠了一躬请示道:“既然事态严重,那还请师尊明示,我等也好斟酌相助。”
顾君酌终于把视线转向大殿中央的殷童。
殷童抿着唇,同样望着他。
一个高高在上,一个渺小若尘埃。
殷童心想,或许他们的差距,从来就是存在的,只是她一直忽视罢了。
二人四目相对间,顾君酌咬了咬牙,终是说道:“殷童,跪下!”
“徒儿谨遵师命。”殷童乖乖跪在了地上。
玄武殿的地面皆由上等的寒冰玄铁打造而成,长年累月都冰冷无比,加上如今又是冬季的缘故,殷童那缠着纱布的膝盖一触碰到地。
便觉得是钻心刻骨的冰冷。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众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这殷童,从来都是顾君酌最重视最宠爱的徒弟。
为了此人顾君酌甚至罚了那悠思如此重的惩罚。
再加上殷童此番可是拼了性命救回了顾君酌。
按理说应当好生嘉奖才是。
可如今这闹得又是哪一出好戏?
司马长老见状,蹙了眉,问道:“师尊,这是……”
“诸位,本尊在隐居白启山时,曾因一时心善收了殿下之人为大弟子,且赐名殷童二字,如今时过境迁,本尊却万万想不到,当初一时善举,却造成了如今大祸。”
“师尊,我等是越发听不懂了,敢问这殷童,到底犯了什么大的过错?”
“是啊是啊,她到底如何了?”
……
顾君酌见众人开始议论纷纷,于是虚咳一声,继续说道:“此事也怨本尊,隐瞒多时,其实当年本尊收留的,并非眼前的殷童,而是当时尚未幼兽的稚儿!”
此话一出,司马长老顿时大惊失色。
“这……这……师尊,您是说?”
“没错。”顾君酌沉重地闭上双眼,“本尊本以为当年收留的不过是只兽族的狐狸,也就是当时被旁人遗弃的殷童,当时本尊只想着虽与妖魔势不两立,但若为兽族,应当安然无恙才是。”
顾君酌顿了顿,再度睁开双眼,眼底是无处可藏的痛心疾首。
“谁知,本尊一时糊涂,瞎了眼,收留的并非兽族中人,却是……”
话说至此,他却不知如何表达了。
索性他冷喝一声,道:“算了,殷童,你自己说!”
众人还在这天雷滚滚的发展中久久缓不过来,这一听,便将视线都转移至殷童身上。
殷童握了握拳,指甲掐着掌心的皮肉方才保持着几分镇静。
“没错,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兽族的普通狐狸。”
司马长老呵斥道:“那你到底是什么孽畜?!”
“我不是什么孽畜。”殷童冷声道,“吾乃上古九尾狐族之血脉!”
“什么?!!”
“这!!”
“九尾……狐族!!”
……
所有高层包括司马长老都险些吓得腿肚子发软。
顾君酌及时扶住司马长老,才使得他幸免跌坐在地。
但底下有些高层,尤其是离殷童站得稍稍近的,都吓得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殷童感受到他们的恐惧和疏离,一口气憋在心底无论如何都舒展不开。
司马长老咬牙切齿怒道:“你,你且说,你如今修炼如何了?”
“八尾。”殷童如实回答。
有些人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这一听,又重新重重地摔了下去!
顾君酌忍不住扶额,太阳穴隐隐作痛了起来。
司马长老惊呼一声,白色胡须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这,这,八尾,那岂不是说,离那九尾至尊,那真正的九尾妖孽,只不过区区一尾之差?!”
殷童点点头。
“你这妖孽,骗得师尊好苦,骗得世人好苦!想我国宗门,堂堂名门正派,向来与妖魔势不两立,如今却出了个妖孽做了首席的弟子,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啊!我国宗门,以后当如何立世?!这全都拜你这个孽障所赐,你可知道,你算是将师尊的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了!”
司马长老一张嘴不停地痛骂殷童,殷童始终沉默不语。
待他说罢,一张脸已红胀不已,喘着粗气险些有些站不住。
殷童良久后,盯着顾君酌卑微地说道:“师傅,我不是刻意隐瞒的,我,我也是逼不得已,我知道国宗门容不下我,可当初我在白启山上根本不知晓师傅是国宗门的师尊啊!”
司马长老抢着顾君酌的话头质问道:“那后来师尊决意带你回国宗门时,你为何不说?!”
殷童咬着红唇,颤抖着声线:“那时候,我还说得了吗?师傅,当初你携我登国宗门千层阶梯时,对我说的话,徒儿至今铭记于心,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与师傅的错误已经开始了,我本生来就是妖,却又如何改变?”
她眼眶逐渐湿润,眼前的视线开始被模糊。
顾君酌沉默已久,开口道:“殷童,当日若早知如此,为师……为师……”
我不会将你圈在身边。
然而这句话顾君酌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师傅,你后悔了吗?”殷童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为师……”顾君酌顿时哑了嗓子。
殷童的泪水终是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师傅……我就是害怕你会如此,所以从未敢告诉你分毫,想不到隐瞒许久,到了今日,还是得见你这模样,令徒儿心生痛楚。”
司马长老大骂道:“孽障!事到如今你还敢胡言乱语吗?”
他转身请示顾君酌,“师尊,国宗门多年的基业,担不起这妖孽的胡闹,国宗门更不可能有她的容身之地,若让世人知晓,师尊您竟收了这妖孽为徒,且百般宠爱有加,一定会出大祸事的!还望师尊早下决断,将这妖孽尽早杖毙!”
顾君酌抬了抬手,示意司马长老稍安勿躁。
司马长老心一急,“师尊!”
却见顾君酌似有话要说,便也只好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顾君酌开口道:“本尊还有一些事要问你,你必须如实回答!”
殷童道:“师傅说罢,事到如今,再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断绝关系
“好。”顾君酌深呼吸着,“为师且问你,当日,九玄玲珑塔下的诸多杀戮,到底怎么回事?”
殷童抿了抿唇,方才回答道:“当日,因悠思将我留在了幻境之中,我才误打误撞闯入了天魂珠的所在地,想不到天魂珠认出了我自身的血脉,自愿归属于我了。”
“可你知不知道,天魂珠是九玄玲珑塔的命脉!”顾君酌蹙眉道。
殷童抬眼,“师傅,我根本从头到尾都不知晓天魂珠会出现在九玄玲珑塔之中,更无心造成九玄玲珑塔下的杀戮,当日,我之所以不说清楚,只是无法透露我的真实身份罢了。”
顾君酌扶额叹息道:“好,你总有这些理由,反正那也已经过去许久了,不再说也罢,那事后呢,当日你又为何要叛逃出门?为师不信你当初真的只是因为为师让悠思来处罚你。”
殷童垂了垂眸,眼中有些许闪躲,“师傅,你说得对,当日,我只不过是拿悠思做了个借口罢了。”
“那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顾君酌至今对她执意离他而去的事情耿耿于怀。
殷童沉思片刻,道:“我只是……”
“只是什么?”顾君酌咄咄逼人着。
只是什么?
只是想借机出走,去寻找封印妖身所需要的一切吗?
为何要封印妖身?
只是因为她殷童自打第一眼起便对自己的师傅怀有龌龊越轨的卑劣的爱慕之心吗?!
这些,她怎么可能当着众目睽睽之下说出口?
殷童始终相信顾君酌从头到尾都对她怀的是师徒情深的情谊。
而自己才是这场命运的游戏中最渺小的那一个。
她对他的爱,注定了所有的悲剧。
普天之下,哪里听过徒弟爱上自己的师傅的?
荒谬……荒谬……
殷童咬了咬唇,终是眼含泪水说道:“我当时只是……不想再待在师傅身边罢了,师傅,大陆如此多的美景,红尘滚滚,徒儿骨子里就是只野性难驯的妖狐,实在不甘寂寞一直被囚禁在这国宗门里,长年累月的修炼,徒儿受不住。”
说罢,她低下头去,再不敢去直视顾君酌的双眸。
顾君酌万万想不到她会说出这些话。
一直以来的相依相伴,多少次不顾生死地为她拼搏,却竟然一开始就敌不过那世外的种种繁华诱惑?!
原来她的每一次伤心难过,面对悠思的吃醋痛苦,都只是为了要逃离他的借口吗?!
顾君酌不敢相信,但话都由当事人说了个明白,他却又不得不相信了。
顾君酌怒火攻心,失望至极,一怒之下,竟将手底下握着的高座手柄拍了个粉碎。
一声巨响在寂静的氛围中炸开,顾君酌刷的一声站了起来。
他指着跪在大殿中央的殷童,胸口起伏个不停。
“好你个孽徒,胆敢口出狂言!”
“师傅……”
殷童知道,她这么说,到底是伤了顾君酌的心了。
但那也比她将爱慕之心的实话说出来要好的太多了。
顶多只是罚她一些皮肉之苦,殷童不在乎。
再苦再疼,只要别剖开她的心思在众人面前难堪,就好。
只要别让顾君酌知晓她对他的爱,也罢。
“好,好极了,你可,你可真是我顾君酌教出来的好徒弟!”顾君酌又重新跌坐回高座之上。
殷童心口一阵绞痛。
但她除了一声一声喊着他师傅二字,其他的话却再无力说出口了。
“所以,你从头到尾都觉得你没有错处,是吗?”顾君酌薄唇抿成一条线,严谨的身上将他面容的线条勾勒得愈发棱角分明,却也不怒自威。
“师傅……徒儿,知晓自己的错处,要如何惩罚徒儿,但听师傅一声令下,纵然上刀山下火海,徒儿也绝不敢有任何怨言。”
殷童俯下身去,显得卑微而服从。
顾君酌此刻却恨极了她说这些话。
在他看来,她此刻还说这些话,摆明了是挑着不同的地方在剜着他的心!
顾君酌气急之下,脑海中骤然浮现了一个极度不冷静极度可怕的想法。
但他却恍若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拼命揪着不放。
他盯着底下那小小的瘦弱的身影,势要给这丫头一个狠狠的教训才是!
“好,殷童,你既要什么惩罚都心甘情愿,那日后便决不可后悔。”
“徒儿,绝不后悔。”
“哼!”顾君酌的怒气这辈子只用在两个人身上,第一个是慕容黎,第二个,很好,是他放在心尖儿上的殷童。
“司马长老何在?”顾君酌唤了一声。
“在!”司马长老快速而有力地应了一声,“一切但凭师尊嘱咐。”
“本尊一向倡导所有名门正派不可擅用手段,造成血流披面之恶象,如今换到本尊身上,本尊自要做好众人之表率,但座下徒弟殷童屡屡犯错,屡教不改,实在难逃惩罚!司马长老听令!即日起,昭告所有门派乃至整个大陆,本尊自愿清理门户,二弟子悠思闭门思过再不踏国宗门墓园半步,至于大弟子殷童,本尊……”
顾君酌顿了顿,眯着眼睛恨不得将殷童的身影再瞧个更明白些。
“本尊即刻起与其解除师徒关系,只当从头到尾便没说过这个徒弟!”
在场所有人一听顾君酌的决定,顿时吓得唏嘘一片。
司马长老拄着龙头拐杖的手微微发抖,但见顾君酌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认真,最后也只得摇了摇头,道:“是,老朽这就按师尊的意思去办!”
说罢,匆匆下台去,与殷童擦肩而过。
殷童千算万算,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顾君酌竟会给予她这种惩罚!
竟是要狠心与她断绝一切关系!
“师傅,师傅,不对,这不对,等等,等等司马长老!”殷童惊愕地抬起头去看顾君酌,却见顾君酌铁着一张脸扭过去不看她。
殷童于是下意识的,本能反应扭过身子,要站起来去阻拦身后的司马长老走出去昭告天下。
然而她跪的时间过长,加上玄武殿的寒气所致。
她才刚站起来跑没几步,便腿一软,膝盖骨一疼,整个人直接扑棱棱摔在了地上。
再抬头,顿时脸上有了好几处红痕。
“啊!”殷童痛呼出声。
顾君酌余光瞥到她的狼狈,心一急便要迈开腿去扶她起来。
然而还是被他硬生生克制住了这股冲动。
但他拧着眉头,脸上一股担忧。
殷童不管不顾,再次跌跌撞撞,连滚带爬要冲过去。
“等等,等等啊,司马长老!不,不要出去,等等,再等等我!”
然而不管她如何呐喊,满身伤痕方才恢复的她如何也追不上司马长老的步履。
她所谓的拼命奔跑,在旁人眼里看来也不过是踉跄着一步接着一步罢了,尽管她拼尽了全力。
司马长老只听命顾君酌,除非顾君酌发号施令,否则纵然殷童如何呼喊,他也绝不会停下来等待她。
于是,殷童只能眼睁睁看着司马长老拄着那庄重的龙头拐杖,一步步消失在她的视野尽头。
“不,不要……别走啊……”殷童绝望地呼喊着。
然而一切都于事无补。
没有人会听到她内心深处痛苦的挣扎,没有人能来帮助她。
她忽而又想到了什么似得,睁大眼睛,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转。
她立刻掉头,又跑回大殿中央,直愣愣跪了下去。
膝盖骨磕在地上,因为跪得实在而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但她没有一丝一毫的耽误,而是马不停蹄地将身躯再度俯下去。
殷童不断将额头贴紧冰冷的地砖,一下又一下对顾君酌磕头谢罪。
“师傅,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徒儿愿承受所有最痛苦的折磨,最难熬的刑罚,都没关系的,我都心甘情愿承受,师傅,只求您收回成命,别与我断绝关系!求求你了师傅,童儿真的知道错了,师傅!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她不断求饶道歉。
很快的,那块地砖被附上了一片血迹。
“师傅……我再也不敢了,师傅,真的,我会乖乖呆在国宗门一辈子的,如果师傅不愿看到我,我就,我就随悠思师妹一道前往墓园,再也不出来了,师傅,求您让司马长老回来吧,别不要我师傅,别不要我……”
殷童能走到今天,全是顾君酌在支撑着她,让她在每每遇到困难时都能心存信念和希望。
她从小就没有父母亲人朋友的陪伴,是顾君酌一手把她带大,赐予了她许多美好地东西,让她活得快乐又自在,若她不是生而为妖,又何必事到如此?
她从未想过事端会发展成如今地步。
殷童在这一刻才知道最痛苦的不是无法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而是心爱的人不要你了,抛弃你了,他打从心底对你的厌恶,才是最致命的攻击。
如果早知顾君酌会与她断绝关系,殷童一定先将所有的真相全部告诉他。
然而一切为时已晚。
看着殷童不断磕头,嘴里始终念着那句,我错了……
顾君酌眼角开始酸涩,一股气堵在胸口和喉头,上不去也下不来。
他最爱的殷童,他拼了多少次性命也要守护的殷童。
今日还是被他亲手伤的最深最痛……
第一百一十九章:心生怨恨
“为师心意已决,更何况司马长老也已经去办事了,殷童,没什么好说的了,若早知如此,你又何必当初?”
他此刻已全然不是她最爱的顾君酌了,他俨然是个残酷无情的刽子手。
更像极了一个剖心者,剜的是殷童的每一寸心头肉。
殷童此刻痛不欲生,看着自己不断求饶,然而对方却无动于衷,他眼底的冷漠冰得她浑身发抖打颤。
“师傅……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殷童抬起头,哭得几乎要肝肠寸断,满脸的泪水,眉心正中央缓缓流淌出一股暖流。
殷童知道,那是她的鲜血。
她也知道自己此刻有多么可笑多么狼狈,但她现如今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顾君酌的眼眸深邃若深渊,凝视着殷童,面无表情到殷童害怕不已。
“当初,你欺骗为师的时候,可想过为何要这样对为师?为师为了你这个徒弟,做了许多许多被旁人诟病的事情,放着整个国宗门不管不顾,千里迢迢去朔漠寻你,却难道是为了得知谎言的真相吗?你可知道,为师知晓你是妖类时,有多痛心?你这样,让天下人如何看为师,让国宗门如何立足于名门正派之中!”
顾君酌字字诛心,句句铿锵。
殷童只觉得几乎要窒息了。
“师傅,我再不敢了,别把我逐出师门,这是我最后的请求,求求你了师傅,童儿真的知道错了!”
她抽泣着,就要再度磕头时,却被顾君酌呵斥停住。
“不用了!以后也不用了!从今往后我已不再是你的师傅,你无需再对我行此大礼。”
顾君酌说罢,殷童便抬起头,直起身子。
她狠狠抹去额间的血迹,盯着顾君酌,良久说道:“师傅,真的要这么绝情吗?再无商量的余地了?师傅,我虽屡次犯错,但我也做了许多事情弥补了不是吗?”
“……”
“九玄玲珑塔下,我自知罪无可赦,当时已在玄武殿受尽了刑罚,穹山之上,为了师傅,我与慕容黎屡次争斗,为了保全师傅魂魄不灭,我差点被慕容黎献祭鎏鸿,更使得失了记忆,被其丢至朔漠受尽磨难,更认贼作师,后来师傅来了,但师傅却也受伤了,我为了救师傅,一条命也险些没了,用了数日扛着师傅回了国宗门的!”
“……”
殷童说的时候,泪声俱下。
她猛地把身上的纱布都解开,顿时曝露出大片大片的肌肤。
顾君酌心一惊,大喊:“殷童,你做什么?”
然而暴露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白皙肌肤,而是纱布下数不尽的大小伤痕,有的已经结痂,有的却仍旧触目惊心。
在场的高层见状,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想殷童如今已是八尾妖狐都受如此多的伤,便足以得知朔漠之中为了保护顾君酌,她用了多少力气和心思。
顾君酌眯着眼睛,死死盯着那些伤痕,十分的不好受。
他当然知道殷童为他也同样付出了许多。
但他现在却钻了牛角尖,只因为她曾要离开他,他如今在气头上。
再心软再心疼她,却也还是决意一条路走到黑。
说罢了,便是赌气。
随着身上那些洁白的纱布逐渐落地,殷童看着自己身上数不尽的伤口,也不知是委屈还是怨恨。
她一双水汪汪的眼眸装满了晶莹的泪珠,望着顾君酌说道:“师傅,这些伤痕,难道还不能证明一切吗?我是犯错了,但我也做了弥补了,为什么一定要让我走?”
顾君酌只是冷声道:“难道这不是你从前便奢望的吗?你谎话连篇不就是为了离开我吗?如今我索性成全你,难道还不够吗?”
殷童摇了摇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师傅,如果可以选择,我怎么会想离开你,师傅,你明知道我说的话不是真的,你明明知道这不是我的真心话,我,我真的是有苦衷的,师傅。”
“好,那你现在便一五一十将你的苦衷都说出来,你说!”
顾君酌步步紧逼。
殷童却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不,我不可以说,师傅,你不相信我吗?”
“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从此师徒情分恩断义绝!”
顾君酌狠狠一挥袖,气极了。
他都如此说了,她还是不肯对他坦白一切,还是要对他有所隐瞒,却也敢说要他相信她吗?
他如何还能相信她?!
若这次放了她,只怕定不会长记性,往后他还要因为多少不知情的事情眼看着她涉险?
他还能再救她多少次?
她还有多少性命能被他救?
与其从今往后提心吊胆,眼看着她在他面前再度涉险。
倒不如以后,再不相见了!
她便做她自由自在的妖狐,也好过顶着一个妖孽的污名成日跟在他身边,却要受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他不想国宗门深受谣言中,却也不想她跟在自己身边再无安宁之日。
没关系,断了关系,只要她还活着,只要她平安,足够了。
那他不做她的师傅了,他也狠得下这个心!
顾君酌相通后,更是打定主意了。
面色便也愈发严峻冷酷了起来。
殷童见他铁了心肠,冷笑一声,只叹自己痴傻无比。
她为了与他在一起长相厮守,甘愿上刀山下火海,寻遍山河,尝遍百苦,更是视自身的妖族血脉为最大的耻辱,与慕容黎几次三番殊死搏斗,只为了封印妖身。
在朔漠中,她更是受尽了苦楚。
如今,他得知了真相,她本以为他会念在往日情分上,她为他所做的一切而网开一面。
却原来只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看着自己受尽了伤,他却还是无动于衷。
她好傻,她还在奢望什么?
好,他要赶她走,她便成全他,也成全自己。
殷童擦干眼泪,突然抬头哈哈大笑。
笑得凄楚,笑得痴怨,笑得众人背脊发凉。
忽而,四面八方狂风大作,原本晴空万里,转眼间便天象异变。
再一转身,殷童已幻化出了妖身的模样。
浑身洁白无瑕的纱衣包裹住凹凸有致的身材,三千青丝尽数涣散至柔软的腰身,黑发末端逐渐悄无声息染上一丝耀眼乖张的红,一对眼眸眼含秋波,虽未刻意表现什么,却恍若含情脉脉,只瞧上旁人一眼,便足以勾魂摄魄;头上一对毛绒的狐耳,灵巧地动弹着,脊骨末端赫然钻出八条硕大无比的狐狸尾巴,伸出纱裙之外,在其身后嚣张而悠哉地摇曳着,像极了那传说中的曼殊沙华,魅惑无比。
顾君酌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殷童。
不像在朔漠中,只是隐约看到个背影,便已经昏迷了过去。
这样的殷童,有着别样的魅力,不同于初见时寒梅树下那只灰不溜秋,黯然无光的小狐狸,也不同于初化人形时那福气满满,圆润可爱的小女娃,或者是在白启山上,在其余地方的那副娇俏灵动的姑娘模样。
此刻的殷童,赫然是活生生的白狐,那上古传说中的九尾白狐的后裔,神秘莫测,魅力无边。
化作了妖身,殷童体内的天魂珠也兴奋地躁动了起来。
瞬间在殷童的丹田处内四射法力,于是,殷童身上诸多伤痕便也在一眨眼的功夫之间,只剩下了一些粉嫩嫩的痕迹在肌肤之上了。
伤痕淡化不少,那些曝露在外的肌肤便也理所当然地晾在了空气之中。
一对洁白藕臂慵懒地垂在身侧,一对圆润似玉的肩头让人眼睛发直……
配上那身后的八条狐尾,让在场的诸多高层顿时呆住了心神。
眼见如此,顾君酌心中一股无名火便升了起来。
他朝她大声呵斥道:“殷童!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衣衫褴褛,成何体统!”
“我本就如此,世上诸多妖孽在师傅眼中连人都算不上,既不是正正经经的人族,还在乎穿些什么华丽的衣裳吗?”
殷童呛了他这么一句,顿时便让顾君酌哑口无言了。
“你……你……!”顾君酌抖着拳头,“果然是妖孽,长能耐了!”
“师傅……哦,不对,如今,顾师尊已不是我的师傅了,那我也无需再用从前多么尊敬的态度来对顾师尊了,对吧?”
殷童的话语冷漠无比,较之顾君酌说的话有过之而无不及。
顾君酌顿时犯起了一阵头疼。
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
一切话都是他先说的,她怨她恨,他也无话可说。
正如她所言,他不该再用师傅的仪态去约束她了,再者,她本就是无拘无束,不喜欢墨守成规的妖孽,不是吗?
顾君酌咬了咬牙,道:“好,那你现在化作这副模样,又是想做什么?怎么,气不过了,要用你那八条尾巴在国宗门大闹一场吗?!”
殷童听罢,失望地冷笑一声,摇了摇头说道:“顾师尊,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十恶不赦的人吗?那你从前应当早些说的,这样我也不用做出那么多事情了,也是,当初在白启山上,顾师尊不就觉得我是心存妖性,会伤害悠思师妹的人嘛,我都明白的。”
……
第一百二十章:自残
她嚣张而狂妄的模样,完全体现出了作为尊贵妖类该有的姿态,却让一向习惯了她的服从的顾君酌伤透了脑筋。
顾君酌的声音恍如冰天雪地中的皑皑白雪。
“殷童!你现在说得又是什么话?!当初白启山上的事,本尊罚也罚了悠思了,更是为了你破例下山,你如今去偏偏要揪着不放做什么?现在讨论的有关你的罪过,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好,那我便不提这件事了,既然顾师尊觉得我是有罪的,那我便来偿还我的罪行,顾师尊不必太过担忧,我之所以在这一刻幻化出我的真身,也并非像你口中说得那般,要对你们进行什么所谓的报复,我只是打算用我的方法来赎罪而已。”
殷童说罢,缓缓扬起八条尾巴。
顾君酌眯了眯眼,他太了解这个丫头的倔强脾气了,现在她忽然这般说辞,让他实在有些心慌意乱。
这个疯丫头,又想做什么?
“不必了,方才本尊早已为你判了刑罚,我们已然断了关系,你不用再多做些无谓的举动,再如何,本尊也不会再改变心意了,你且……罢了,你且速速离开国宗门吧。”
顾君酌闭上眼睛,朝她摆了摆手,一脸的疲惫。
殷童却笑着摇了摇头,说:“不,顾师尊惩罚我的,不过是为了心里舒坦些,但我要惩罚我自己的,却是为了让我自己能够心安理得,不欠不拖走出这国宗门。顾师尊既然真要与我断绝关系,那便不能口头上说说,要把我们之间互相亏欠的,一并都算得再清楚一些,明白一些,这样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恩断义绝。”
她思路清晰,挑着字眼分析着,让顾君酌再度睁开了双眸,反问道:“你且说说,我们之间还欠着什么是这断绝关系四字不能摆平的?”
“还欠着的,是我对顾师尊的残念,还欠着的,是我对顾师尊尚未报答的养育之恩,还欠着的……”
还欠着的,是我遗失在你身上的一颗心。
她说不出口,叹息道:“罢了,也就这些了吧,却也足够我费大力气去偿还了。”
“不用了……”
“不,当然要,只有把这些都还给你,我们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恩断义绝,也正好一了百了,随了顾师尊的心意,免得日后再相见,还会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纠纷剪不断理还乱。”
殷童否定了他,顾君酌额间青筋隐隐可见。
“好,你且说,此时此刻,你要如何一并还了这些!”
顾君酌怒气冲冲,捏的拳头劈啪作响。
殷童却忽然用一双美眸直勾勾盯着他,盯得顾君酌心里有些发毛。
殷童咬了咬唇,笑得灿烂,恍若三月暖阳,又恰似春季复苏的泉水,叮咚作响,但顾君酌知道,美人冷笑,笑里藏刀。
果不其然,只见殷童扬着那八条尾巴,忽而扯过一条轻柔地抚摸着。
那硕大洁白的狐狸尾巴是那么的让人着迷。
殷童一副情不自禁的样子,缓缓将脑袋靠在那条尾巴上。
她闭上眼睛,好似睡着了的样子,一脸的安逸,似初降世的小婴儿,毫无防备,天真单纯。
配上她幻化出来的狐媚妖相,显得愈发美丽动人。
此情此景,恍若一副画卷,美不胜收,美轮美奂。
顾君酌蹙了蹙眉,见她好端端的不知又在做些什么把戏,周围围了一众高层都屏住了呼吸在欣赏着她,期待着她或者是等待着她接下来的下一步行动。
这让他心里头止不住的不舒坦。
顾君酌虚咳一声,沉声喊了一句:“殷童,你这又是在做什么?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殷童还是闭着眼睛,但却开始开口说话。
“顾师尊可知晓我们九尾狐族的一些事端?”
“你们妖族,本尊……”
“你不屑知晓是吧,没关系,相信在场的其他人也对我们知之甚少,趁着今天这个机会,我倒是很乐意为你们解答一些事情。”
“殷童!”
顾君酌有些不耐烦了。
这丫头到底要说什么?
只听殷童不急不慢,仍旧娓娓道来:“顾师尊何必那么着急呢?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吗,这可是最后一次了。”
听她这么说,顾君酌倒是真的按捺住了心性。
殷童说道:“传说我们九尾狐族自上古存活至今,便一直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族中之人方才会知晓。”
“什么秘密?”顾君酌问道。
“我们九尾狐族的人,若真要坏起来,无人可敌,但若要对谁报什么恩情,却是会穷尽一切,众所周知,我们之所以被称为九尾狐族,可想而知尾巴对我们有多重要了,一只九尾狐族的后裔,穷尽一生也不一定真的能修炼到九条尾巴,有的可能像我一样,八条便已经成日里感恩戴德了,有的使劲法子,一条都未曾增加,我们的法力皆来源于尾巴,每增加一条尾巴,便强大一分,直至修炼至九尾,成为真正的九尾狐妖。”
她解释的很透彻,顾君酌不是傻子,似乎已经猜到了几分她的用意。
“殷童,住嘴,不许再说了!”
顾君酌拳头开始颤抖。
殷童却忽而睁开双眸,红唇轻启道:“我修炼到八尾历经了多少磨难,想必顾师尊一定也了解的,对吗?”
“殷童!本尊叫你不许再说了,你没听到吗?!”
殷童的眼神逐渐变冷。
“你不是我的师傅,你命令不了我,我要如何做,那是我的事!”
“殷童!”
不管顾君酌的喊叫,殷童笑着摸了摸其中一条尾巴,却在一瞬间眼神变得尖锐而犀利。
只听她说道:“我从小就被族人抛弃,那一年,白启山上,皑皑大雪,我还只是一只小狐狸,懵懵懂懂,不知世事,却有幸能够在寒梅树下得师尊相救,师尊可知道那一幕,在我心里,一辈子都不会磨灭。师尊当年好良善,为我做了诸多事端,惯了我个嗜酒的臭毛病,闯祸不断的臭毛病,惯得我无法无天了,要说起来,师尊也有错,错在对我太好了,如今我终于还是因为这一身的臭毛病,和师尊要在今日分道扬镳,师尊,不知你可有一刻后悔过,当年白启山上救回了我?”
“殷童……你说这些到底要干什么?”顾君酌心底开始慌乱无神。
他怎么可能后悔,他最爱的殷童,他怎么会后悔?
“师尊若有悔也罢,若无悔,我却是要后悔了,我后悔没在你来之前自己了断,结果平白添了诸多麻烦于你,我现在真的好后悔。师尊的养育之恩,虽然眼下没办法尽数报答,但借着个恩断义绝的名义,先就此偿还吧。”
话音刚落,殷童手中已多了一柄锋利的砍刀。
顾君酌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殷童!住手!本尊不允许你这么做!”
顾君酌证实了内心最糟糕的想法,慌忙就要去到殷童身边。
但殷童却也是十分了解他的人,知晓他定会阻止自己的作为,手起刀落比谁都要快速。
她扬起一个微笑,眯着眼睛似那盛开的数十里梅花。
顾君酌意识猛然一阵恍惚,只觉得眼前一片泛白,晃眼间,似乎只剩下殷童那灿烂若花的笑意和美好的脸庞。
他似乎又瞧见了她喃喃自语对他诉说的嘴型。
那张红唇鲜艳欲滴,是如此诱人,却描绘出对他来说足够残忍和后悔的话语。
她说着……
“师傅,那年的寒梅,真的好美……”
“童儿!不要!!!”
顾君酌疯了一般大声喊叫着,然而这次,他自持法力却也快不过她的心灰意冷和果断决绝。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顾君酌的视野终于恢复了正常,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半空中喷洒而出的大量新鲜血液。
如火如荼,耀眼迷人。
却让顾君酌腿肚子发软。
顾君酌太阳穴有些轰鸣,嗡嗡作响后,接收到的是殷童的凄楚惨叫。
“啊!!!!”
殷童跪在了地上,手中砍刀因无力而脱落。
发出清脆的撞击玄武殿地砖的声响。
殷童的裙摆开始被血液浸染。
白中带红,圣洁却又妖娆。
殷童额间开始渗出水珠,整张脸被大片大片的汗水浸透。
顾君酌疯了一般要去到她身边,然而在她几寸之前又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了什么?
顾君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天空开始异变不断,乌云密布在玄武殿之上,一道刺眼凶猛的闪电感知到殷童的作为,毫不留情劈了下来。
玄武殿顿时摇摇欲坠,大殿之中猛然生出无数呛人的烟雾。
那是电闪雷鸣后的烧焦味。
顾君酌拼命散去烟雾,一双眼睛赤红着。
只见地面上的,赫然是一条洁白无瑕,硕大无比的狐狸尾巴!
它本该在殷童身上完好无损,安然无恙。
然而此刻却孤独的躺在地上,末端染着一丝鲜红。
再看殷童的模样。
顾君酌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的童儿,都做了什么?!
顾君酌发狂着去抱她。
只见她靠在他怀里,奄奄一息的样子让顾君酌终于将心底的倔强和赌气都挥之而去。
他都做了什么,让他的殷童变成如此地步?!
顾君酌哭了。
泪水一滴滴落个不停,见她裙摆下是数不尽的红色,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
第一百二十一章:只为自己而活!
殷童躺在顾君酌怀里,只觉得脊骨末端疼得让人发指。
她几乎要被铺天盖地的痛楚淹没过去,但看着顾君酌终于露出了担忧和悔恨的表情,她只觉得似乎一切都值了。
顾君酌的泪水不断顺着眼角落下,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敢去看她的裙摆末端。
“童儿,童儿?!”
他一遍一遍呼喊着殷童,殷童满头大汗,脸色发白,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包括顾君酌那近在咫尺的脸庞,包括其他一众高层的面容,包括玄武殿冰冷的天花板。
世界都在旋转,晕眩的感觉一波接着一波,殷童几乎都要不能呼吸了,她仅有的空气被一点一点剥夺而去。
殷童只觉得身体都轻飘飘的了,好似一片轻飘飘的羽毛,顾君酌似乎一放手,她就会升至天空中消失不见一般。
“殷童,不许睡!不许睡!你听到没有不许睡!童儿,求求你,师傅求求你了别闭上眼睛,你别怕,你别怕,师傅这就带你去疗伤,我们找司马长老回来,师傅不逼你了,师傅还要你的,童儿,师傅错了,师傅说的都是假的,师傅都是骗你的,童儿!”
顾君酌呼喊着殷童逐渐飘散的意识。
殷童此刻全靠一丝顽强的意识在强撑。
断尾之痛胜过她有生之年所承受的一切痛楚,殷童眯了眯眼,见顾君酌头一次这般的狼狈和无助。
她,倒是头一次瞧着他哭得这样厉害。
全无了往日的清高峻冷,全无了方才的冷酷无情,只是因为担心和难过而哭泣。
殷童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师傅,结果还是我赢了……”
“别说了,别说了童儿,我们走,师傅这就为你疗伤。”
说罢,顾君酌作势就要打横抱起她。
然而却被殷童拦下他的举动,殷童摇了摇头,拒绝了他。
顾君酌诧异道:“童儿?!”
“师傅,不要了,这尾巴既然断了,是接不回来的。”
“可是再不治疗,你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的!童儿,你听话,等你好了之后,你要如何罚为师,为师都听你的,好吗?”
殷童还是摇头。
“师傅,你还不明白吗,司马长老已经去执行你的命令,我的尾巴也断了下来,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回不去了。”
“回得去的!”
顾君酌咬牙切齿。
殷童笑道:“师傅,正如你所言,我们师徒情分早已消失殆尽,这条尾巴,就当徒儿最后还了你的恩情,师傅,如果可以,我只希望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了吧。”
“童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顾君酌只觉得事态不妙,“殷童,你要做什么!”
殷童却笑了笑。
她好累,好痛,她不想再看到有关国宗门的一切了,她也不想再看到顾君酌如此难过了。
如果可以,她只愿从来不曾发生过这一切。
殷童叹息着,自己怨吗?恨吗?恼吗?怒吗?
是的,她想她是如此的。
殷童缓缓催动体内的天魂珠,开始与它做起了交易。
天魂珠感知到她体内的能量在逐渐消失,于是冷声问道:“主人有何吩咐?”
“带我走吧天魂珠。”殷童心想着。
“主人,吾从不做无利之事。”
殷童忽而默念着:“愿以吾九尾狐族尊贵血统起誓,以吾十年寿命与汝交换,带我走吧天魂珠。”
顾君酌听到这句话,惊讶道:“童儿?!不,不许,我不允许你这样做,停下,现在立刻停下!”
说罢,顾君酌手中白光骤然乍现。
然而天魂珠却更快些。
殷童只听得脑海中浮现一声冷言。
“成交。”
殷童嘴角的笑洋溢得愈发大了。
她在顾君酌耳边诉说着最后一句话。
“师傅,我想,我是恨你的……”
“殷童!!!”
下一秒,殷童闭上了眼眸,消失在了空气中。
顾君酌只觉得怀中空空如也,他猛地一抱,却只是拥抱了冰冷的空气罢了。
顾君酌手中白光缩了回去,他双眼空洞,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一众高层早就被眼前这接二连三发生的事端吓得心绪极度不稳,见顾君酌如此,又是急急忙忙全部簇拥上去,就要扶住他。
却被顾君酌摆了摆手,便也只好全部又退了下去。
顾君酌看着天色渐晚,冷风瑟瑟吹着一切。
“在玄武殿用这天魂珠第二次逃离我,这次连身受重伤都不管不顾,竟甘愿用十年寿命来交易,殷童,我真的错了,你为什么连机会都不给我?”
顾君酌失神间,已走到大殿中央,看着满地的鲜血和地上那条被砍下的硕大的狐狸尾巴。
他弯腰捡了起来,似对珍宝一般,小心翼翼呵护在怀中。
“童儿……”
下一秒,顾君酌只觉得世界天旋地转,眼前一阵发黑眩晕。
顾君酌终于眼一闭,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只留下一众高层拼命奔到他身边。
“师尊!!!”
……
殷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恍惚间,好似自己身处一片须臾混沌之中。
四周暗无天日,周身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十分的寂静和孤独。
殷童闭着眼睛,如何也不肯醒来。
“主人,该醒醒了。”
似乎有人在呼唤着自己。
主人?
好熟悉的称呼……
殷童顿了顿,发出心声询问道:“是谁在和我说话?”
“是我,主人。”
“你是谁?”
“我是天魂珠,就在你丹田处栖身的天魂珠,主人,是永远效忠于你的天魂珠。”
天魂珠……
殷童的意识开始回归,她想起来了一些事情,于是摇了摇头。
“不,你没有效忠我,如果你真的服从我,为何带我走却还要我付出十年寿命的代价?”
天魂珠一听,否定道:“不,不是我要收取您的寿命主人。”
“那是谁?”
“是天地法则,是万物法规,世上没有任何人能轻易超脱时间与空间的控制,主人的请求却已经超出自然法则的规定,故而有失有得,必要付出一定的代价,主人,我只是替您传达了您需要付出的代价罢了。”
“原来如此。”殷童明白了一切。
天魂珠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声音忽而变得急迫了起来。
“主人,您真的需要快些醒来了!”
“发生什么事了,天魂珠?”殷童问道。
“主人,您忘了吗?您受了伤,现在身体的能量正在急速下降,若您还未回归本心,清醒过来,便会永远昏迷下去,长此以往,您的肉身也会遭到毁坏的!”
天魂珠冷静而仔细地向殷童分析着。
殷童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我想我是该醒来了。”
殷童耳边似乎听到叮叮咚咚的声音,鼻尖也好似感知到了一丝冰冰凉凉的触感,一股冷流顺着她肌肤的纹理缓缓滑落。
“滴……答……滴……答……”
“好冷。”
殷童猛地睁开双眼。
眼前逐渐变得清晰而明亮起来,殷童缓缓坐了起来,手指不自觉去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摸到了一些水珠。
她此刻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岩洞之中,四周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殷童蹙了蹙眉,用意念催动了体内的天魂珠,法力瞬间传达到指尖。
殷童眼疾手快出击,指尖顿时弹出几处火苗,陆续扫到两壁之上。
顿时,岩洞四周被附在两边的火光照亮得一清二楚。
殷童也得见她所处的岩洞的具体情况,方才脸上的一些水滴,便是用上方一连串的乳白色的钟乳石凝结而下的。
天魂珠倒是想得周全,知晓现在的她虚弱至极,便送她来这种安全的地方了。
好安静啊……
殷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又看了看自己的装扮。
这才反应过来,此刻自己已恢复了人族的穿着打扮。
她又忍不住去抚摸自己的脊骨末端,再无了那几条毛茸茸的尾巴,只是肌肤之上有些粗糙。
她摸到了一大块磨手的血痂。
殷童不禁叹了口气,也罢,这都是自己选择的。
就是不知道第八条尾巴重新长出来,要什么时候了。
不过眼下却也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赶紧恢复身体,治愈后体内的内伤。
本来经司马长老医治后,殷童身上的伤势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了。
只可惜却又闹出了玄武殿上这么一出,砍了这么一条尾巴下来,体内顿时受了严重的伤害,法力也消失了许多。
殷童望了望四周,这地方如此安静,方圆百里应当也是没什么人来打扰的吧。
倒正好是个休养生息,安心养伤的地方。
只是……
殷童又重新坐在了地上,她运用法术在地上升起了一团火焰。
这岩洞里实在有些冷了,也是,现在已是年底了,不冷才怪。
殷童却发呆想着一个问题。
自己伤好了之后,又该何去何从?
从前尚有一个目标支撑着自己前进,但现在,自己已然封印过妖身,打败过了慕容黎,而现在,也已与顾君酌恩断义绝了,连国宗门都回不去了……
罢了罢了!
“既如此,从此以后,我殷童,自当为自己而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