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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锦尚七     魔界女尊txt下载     魔界女尊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〇章 寻医

    澜渊抬眼,眼神虚晃的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他压抑着情绪,空着嗓音问道:“你能……救她?”

    那声音飘忽得就像是自己从空洞的识海中流出来的。

    澜台、澜真、澜久、澜秋都一齐热切地望着蓝城奕,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

    “我没有那个本事。”蓝城奕垂眸,一步步走近,眼神里再没有往日无所忌惮的戏谑神色,步伐也不似往日的轻盈松快,连衣角带起的风都是沉的。

    他走到双眼紧闭的风芷凌身边,屈身半跪在风芷凌身旁,看到她颈侧从锁骨处向上爬上了几条血红的纹路,在青灰色的皮肤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目。

    “是谁给她下的腐血毒?”蓝城奕问。

    “果然是……已经失传多年的腐血毒?”澜渊手指紧攥,回想道,“据澜其所说,她今日中了司徒非封印元气的毒……看来没有那么简单。”

    蓝城奕缓缓伸出了手,撩开风芷凌的两个衣袖,看到了她两条手臂上都沿着血脉走向爬满了暗红色的纹路。可以想见,这些血脉密网应该已几近布满了风芷凌的全身。

    他细细查看了她的脉搏、气息、丹元,微微叹息了一声,眼里露出复杂的神色。

    “她的元气确实被封印过,又因为强行冲破封印,导致元气大伤。”蓝城奕道,“不管是谁给她下的腐血之毒,或许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侥幸腐血之毒的腐热毒性临时阻挡住了寒尸蛊的极寒毒性,延缓了她的毒发时间,但是两种毒性都极强,对身体损伤很大,她本就虚弱,所以才会一时抵抗不了,昏死过去。”

    “真的?”澜久激动地道,“你的意思是说,现在风师妹还活着?”

    蓝城奕点点头,脸色却没有半点喜色:“但是腐血毒也只能阻挡得了一时,用不了多久,寒尸蛊还是会发作的。”到时候,恐怕就药石无医了。

    四人眼神的光又暗了。

    “我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或许可以医治寒尸蛊。”蓝城奕道。

    那四双眼睛里复又燃起了光亮。

    “那我们快去找他!”澜久不等蓝城奕说完,立即接话道。他作势就要去扶起风芷凌。

    “此人行踪莫测,无人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蓝城奕道。

    澜久停在半空,情绪随着蓝城奕的话大起大落,见他一副慢吞吞说话动作的模样,恨不能原地炸裂,他脱口道:“蓝城奕,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我小师妹已经没了生息,人命关天,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拿我们取乐吗?你若是知道如何找到那个人,就快快说出来,否则,否则……”

    澜久“否则”了半天,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可以威胁蓝城奕的,于是语气又慢慢软了下来,道:“风师妹她好歹也曾经救过昆山门,你若是知道那个人的下落……”

    “蓝仙师不会拿风师妹的性命开玩笑的。”澜渊对澜久说道。

    澜渊曾因蓝城奕对风芷凌过分关心而产生过误会,自然清楚蓝城奕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故意卖关子。

    想要救凌儿,定是没有那么容易,或许,带着微薄的希望忙活一场后,依然还要面对同样的结局。

    但哪怕希望只如在万顷森林中找寻一颗种子那般渺茫,他也会拼劲全力去尝试。

    他问蓝城奕:“请蓝仙师告知在下那位高人的尊姓大名。”

    “司空明灭。”蓝城奕道。

    “据传司空前辈已经仙逝。”澜渊沉吟,却立刻对澜台等人说道:“澜台,你立即回太乙门,派出弟子去往各地寻找司空前辈的行迹!”

    “司空明灭若有意不想让人找到,就算你们倾尽太乙门乃至整个仙盟之力寻找,也未必能找到他。”蓝城奕道,“但是他有一个弟子,叫蒙璃。蒙璃虽与她师父关系不和,但是也只有她才是最有可能知道司空明灭行踪的人。”

    “蒙璃现在何处?”澜渊问道。

    蓝城奕起身,站在一片肃穆清冷的望云台上,望向了西北方向。

    天魔宫。

    凌霄盘坐在寝殿外室的矮榻上闭目疗伤,望云台上风芷凌被“程闻肃”刺伤的画面、为了救他而强行冲破封印、口吐鲜血的画面,不停地在他脑中闪动。

    他神思不宁,终于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风芷凌打在他身上那一掌,加了几成治愈法力,一方面缓解了他的潜龙剑伤,另一方面又临时封住了他的真气,让他无法再以武力强留在望云台,强制性让他元气内守以治疗内伤。

    凌霄被第坤他们带回了魔界,望云台上后来发生的一切,他还不知情。

    但是,他却有极不好的预感。

    一想到望云台上的风芷凌处境危险,他根本无心疗伤,奈何他被那一掌封住了元气,才能够硬生生被迫入定了两个时辰。

    刚才他终于拿回了主动权,却立即因内息失控而吐血。

    “尊主?!”凌霄这次的伤情重大,第坤和火离就在殿内守侍,见凌霄突然吐血,两人忙上前查看。

    “您明知破元丹的副作用很大,却坚持服用……望云台上若不是女尊舍命相救,恐怕就……”第坤在一旁说道。

    凌霄勉力支撑身体,一把揪住第坤的衣领,眼神里露出嗜血的凶光。

    第坤浑身一凛,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若是羽儿今日有事,你们都给我去死!”凌霄将第坤甩开,准备从床榻上起身,火离作势去扶他,他一脚将火离踢开。

    然而,他用尽了力气,第坤和火离都只是配合性的往旁边略倾了倾身体。

    凌霄自然明白,此时的他,因为接二连三的伤上加伤,屡屡加重,连心咒反噬、噬魂族反噬、疗伤半途强行终止造成的元气受损、服用破元丹的副作用、潜龙剑刺伤……他现在别说去望云台救人,就连第坤和火离都能轻易制住他。

    只不过这两个人忠心不二,倒绝对不会这么做。

    他发疯似的踢倒了房间里的屏风、子和案几,扯下了榻侧的金丝紫纱帐,将茶杯瓷器摔碎了一地。

    第坤仿佛又看到了前些日子被噬魂族所控制的凌霄。

    第坤和火离两人不敢动,任由凌霄发泄。

    突然,凌霄想起什么似的,冲出屋外,二人连忙跟了上去。

    凌霄出了天魔宫,径直往幽冥之镜走去。

    此时训风和泽芜匆匆赶来,冲在了刚好穿过法术之门的凌霄面前,喊道:“尊主!”

    “说!”凌霄见二人神色异常,忍住没有因为他们挡住了自己的去路而发火,停下脚步听二人禀告。

    训风正色道:“贺澜渊和四个太乙弟子还有蓝城奕,带着女尊……”

    “羽儿在哪儿?她怎么样?”凌霄听见“女尊”两个字,神色立即变了,迫不及待地询问。

    飓风谷外,凌霄看见昏迷不醒的风芷凌的那一刻,差一点站立不稳,失去呼吸。

    他推开了过来扶他的四位魔使,伸手施法,意图将风芷凌从澜渊怀中夺回。

    “凌霄,如果你不希望让她立刻死,就不要轻易动她。”蓝城奕面无表情地说道。

    昔日生机勃勃的乘鸾院今夜静谧得可怕。

    院中的六角亭里撤走了平日里休憩的桌椅,取而代之的一张光滑的白玉台,风芷凌安静地躺在上面。亭子六面悬挂着繁复的紫色缎面帷幔,在夜色下显得暗影幢幢,分外深重。

    贺澜渊站在白玉台边,蓝城奕立在屋檐上,凌霄在正殿的垂廊下打坐疗伤。澜台、澜真、澜久、澜秋分别坐在亭子的四面的靠椅上。第坤、火离、泽芜、训风伴在凌霄身侧。

    仙魔之间最具权威与影响力的几个人,第一次如此平和地共处在魔界。

    月夜微残,司天台的铜壶滴漏声声,都显得格外的吵人心乱。

    一阵肃风起,亭柱上的壁灯烛火跃动,贺澜渊和蓝城奕率先警觉。

    “尊主。”随着一个明郎有力的女声响起,一个身着明黄衣衫、深绿比甲的年轻女子进了乘鸾院。

    难捱的等待终于有了回音,乘鸾院的空气立时紧张起来。

    “蒙医师来了,”练明煊蹭地站起,抑制着急切的语气问道,“可有找到你师父?”

    【作者注:蒙璃蒙医师,在第四十六章和第四十九章,有提到。】

第九十一章 老者

    所有人的都将目光投向终于等来的蒙尧。

    蒙尧微微点头,乘鸾院焦虑紧张的气氛即刻松了些许。

    蒙尧目光径直投向了凌霄,脱口问道:“尊主为何伤得如此重?”

    凌霄无心回应,急道:“快看看羽儿。”

    蒙尧不再追问,走进亭子,细细查看风芷凌的伤势,众人都噤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腐血毒竟然会重现于世。”蒙尧感叹一声,整理好风芷凌的衣衫,道,“寒尸蛊我曾听我师父说起过,此蛊没有解药……但或许有抑制的办法。”

    蒙尧虽面容肃冷,却能让人感受到一种为医者的理智与笃定。

    上一次,风芷凌在寒武洞中身中三剑,幸而有她全力救治,才得以尽快伤愈。只不过风芷凌伤愈后不久,蒙尧便离开了魔界,说是去看望师父司空明灭。

    凡魔界有身份之人,都会随身携带着半个手掌大小的天魔令,一旦魔界有紧急消息,天魔令便会发出金鸣之声,四魔使的兵刃也有同样效果。

    蒙尧虽不算正式的魔界弟子,但是她在魔界多年,也拥有一块天魔令,可与魔界通信。收到天魔令召唤时,她刚刚与她师父闹了不愉快,一生气就离开了司空明灭,正在民间到处漫无目的的行医,而察觉到天魔令诏令是最高级别的信号声时,她便立即启程赶回了天魔宫。

    “你们,跟我来。”

    澜久早就焦心难耐,闻言立即就要去扶风芷凌。

    “澜汐左半身子已经僵化,长途移动多有不便,你们小心些。”蓝城奕提醒道。

    澜久闻言收了手,看了看澜渊,澜渊朝蓝城奕点点头,伸手运气,将整个玉台连同风芷凌一起从亭子外御空移出了六角亭。

    “掌门师兄,这玉台乃整块昆仑玉所制,运输它会耗费不少真气……”澜台道。

    “我只想让凌儿舒适些。”澜渊淡淡回答。

    一行人趁夜色往西御气飞行,行了大约两个时辰,天空渐渐染了灰白,隐约可见脚下磅礴壮阔的山脉。

    已经到了昆仑虚地界。

    地势越来越高,气候也越来越寒冷。高高的山脉脊上覆着万年不化的冰雪,氤氲着聚散不定的浓浓白雾。

    蒙尧引着一行人穿过厚厚的云雾,往一处看似龟背的山脉飞去。

    澜渊怕冻坏了风芷凌,便用真气护着她。

    澜久忍不住问道:“司空前辈隐居在如此苦寒之地,是为了寻找珍稀的药材,还是为了修炼高深的秘术?”

    蒙尧回答道:“都不是。他只不过觉得此地好玩儿罢了。”

    “皑皑冰川,好玩?”澜台不解道。

    “我师父自与常人不同。到了。”蒙尧引着他们落在了一处山谷里,这里是一片开阔的山甸,四周皆被冰川高山围着,草木稀疏,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息。

    几人落在了草甸与山谷的交界地带。凌霄一路由第坤扶着,可脸色还是越来越青,似乎一直在勉力坚持。

    “师父不喜欢人多,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先一个人去见他,说明情况。不过,我刚与师父吵了一架,也不知他愿不愿意见我。”蒙尧说着走到凌霄身边,递了一颗药丸给他:“尊主,先吃了这伏香丸吧,可以助你凝聚元气。”

    凌霄接过药丸服下,用近似低求的语气对蒙尧说道:“蒙医师,拜托你了。”

    “我会尽力的。”蒙尧说完,扭头御气穿进了山峰之间的幽深山谷里。

    约莫过了些时辰,晨曦初升,山谷草甸渐渐蒙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柔光。

    “悲……”

    山谷里忽而传来一个沧桑而又深沉有力的音节。

    “谁在说话?”澜久立即提起了警惕。

    没有人回答。

    “悲……”那声音自顾自地说着,飘忽在深邃不知几许的山谷里,“悲……悲晨曦……什么来着?哎,人老了记性差,旧东西什么都记不住了。”

    “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澜渊答道,浑厚有力的声音送入了幽深山谷中声音传来的方向。

    “正是正是。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同……同……”那声音又响起。

    蓝城奕会意,用十足的真气答道:“同一尽于百年,何欢寡而愁殷。”

    澜久歪头问澜台澜真:“是什么意思?”

    “韶光易逝,人生艰难,人活于世,难免愁绪不断。也许是劝我们。”澜真道。

    “劝我们?”澜久低声问。

    “年轻就是好啊。”那声音突然很近,澜台、澜久、澜秋、第坤、火离、泽芜、训风都正纳闷,一回头,便见一个须发皆白、面目红光的老者正骑着一只半人多高的黑色长毛大犬,从几丈外草甸半坡处一丛茂密的矮木旁摇摇晃晃走出来,一手握着个粗陶酒壶,惬意地饮着酒。

    澜渊眼神微动,走近几步,作揖道:“晚辈太乙山贺澜渊,拜见司空前辈。”

    “昆山蓝城奕,拜见司空前辈。”

    众人也都向老者作揖。

    “昆仑虚一向荒凉冷清,今日竟这么吵。”白发老者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认错人了,老夫名龟灵散人,并不是什么司空前辈。”

    老者骑着黑毛大犬穿过一行人,经过了风芷凌躺着的玉台,道:“这地方确实适合枕玉而眠,方不负天灵地秀。小姑娘很有品味。”

    “这是我小师妹,她身中寒尸蛊和腐血之毒,所以昏睡不醒,我等带她来前来,正是为了求见司空前辈救治她。”澜渊道。

    老者恍若不闻,斜眼睥了一眼凌霄,问道:“你又是谁?”

    “晚辈凌霄。”凌霄面露稍有的恭敬之色,颔首答道。

    “魔界之人喜好作恶,三界共弃,竟也敢来此污我清净之地。这儿不太欢迎你,你快快带着你的几只鹰犬,离开吧。”老者饮了一口酒,闭目摇头道。

    “在下诚心来此拜求神医,不得神医救治便不会走。”凌霄道。

    “哦?莫非你也中了什么寒尸蛊?”老者问道。

    “并非在下要治病,是玉台上的女子。因她受伤与我有关,因此心存内疚,特陪同来寻医。”凌霄道。

    “哦,难不成是你伤的她?”老者问道。

    “我绝不会伤她……伤她的人,是仙门叛徒,魔界仇敌,名叫韩深。”凌霄道。

    “啊。竟还有人比魔界之人更歹毒可恨的么?还是仙门的叛徒,看来,此人本事不小。”老者摇摇晃晃地骑着坐骑往前行,举起粗陶酒壶往口中倒酒,两口下去,酒壶便空了,老者不甘心地倾了倾酒壶,倒出了最后几滴酒,滴在舌尖,咂了咂舌,道:“怎么又空了,我还没喝够呢。”

    他用木塞盖上壶嘴,往旁侧的斜坡上望了一眼,道:“只能以水代酒,聊以**了。”说着就从黑毛大犬上翻下身来,不知是人老四体不便,还是喝醉了,差点趔趄倒地。

    澜渊看了一眼老者目光所及的方向,右方向上的斜坡上有一大块断石,内凹的石缝中有一块小岩石渗出水来,淅沥滴着。因石缝颇矮,石缝上方又凸出一大块土石,若要以壶接水,必须俯身跪地,低首将壶伸进去凹洞,才能接到水。

    “晚辈帮前辈取水吧。”澜渊走到老者身边,伸手道。老者也不客气,便将酒壶递给澜渊。

    澜渊走到断石边,撩开衣角俯身跪在菱角分明碎石地上,也不运法力,伸手将酒壶探进了石缝之中,低头看着酒壶接着一滴滴往下滴的泉水。

    大约过了半刻钟,水壶才终于装满。澜渊起身,将酒壶递给了老者:“前辈请用。”

    老者接过酒壶贪婪地往嘴里灌了一大口水,喜道:“昆仑的泉水果然分外甘美,都快赶上老夫自酿的杏花酒了。”

    “可惜老夫最不喜欢仙门道貌岸然之辈,太乙山乃道貌岸然之首,小子,你还是带着你的几个笨师弟,速速离开吧。”

    澜久脸色有些不大好看,正要反驳,澜渊及时用眼神制止了他。

    老者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口,道:“昆山派的小子,你也来替这女子找神医么?”

    “是。晚辈蓝城奕。这是故人之女,故人曾与我有恩,因不忍看她唯一的女儿出事,便同来寻医。”蓝城奕道。

    老者往玉台走过去,身后的黑毛大犬乖巧地紧跟着他,他有气无力地说道:“这姑娘一夜滴水未沾,怕是渴了,老夫给她喝点水吧。”

    说罢,老者自饮了一大口水,然后“噗”的一声,尽数喷在了风芷凌身上。

    “你……”澜久见状,忙生气地要冲过去拦他,澜渊伸出剑柄挡在他面前,他只好悻悻停下。

    老者又自顾自喝了一大口水,喷泉似的全吐在了风芷凌身上。

    “小姑娘,你师兄给我打了一壶水,我现在送了你两口,我们之间算是扯平啦。”老者说完,便转过身笨拙地爬上了坐骑,慢悠悠离去了。

    “大师兄,这人为何如此奇怪?”澜久问道。

    澜渊没有说话,一眼不眨地看着浑身被水雾氤氲了一层的风芷凌,良久,忽然朝着老者远行的背影,大声说道:“前辈但有所命,晚辈皆愿答应,只求前辈救我师妹一命!”

    老者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说道:“老夫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哪来救人的本事?我说过你们认错人啦。”声音虽不大,却清楚地传到众人的耳朵里。

    澜渊眉头加重,迟迟作揖不起。

    “前辈,我们的小师妹为了救他人而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若是前辈能治好她,我们愿意以命相抵。”澜真说道。

    “少年~仙子说闲事,遥隔~彩云闻笑声。”老者有节律地高声唱了两句,幽幽地道,“人命若是能相抵,天下医者皆何用?呵呵……你们快快离开吧,不然,我的獒犬可要生气了。”

    老者说着,那黑毛大犬扭头“嗷嗷”地吼叫了几声,威严的双目露出冷峻的凶光,与适才的温和全然不同。示威完毕,它霸气的扭头,大摇大摆的走远了。

    【作者注:伙计们,小可爱还是把蒙璃改成蒙尧了。“悲晨曦之易夕,感人生之长勤;同一尽于百年,何欢寡而愁殷”出自陶渊明《闲情赋》。“少年仙子说闲事,遥隔彩云闻笑声”出自曹唐《小游仙诗九十八首》。】

第九十二章 悬浦湖

    “徒儿拜见师父!”蒙尧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挡在了老者面前,扑通跪了下去,“师父叫徒儿好找。”

    “尊驾哪位?”老者停了下来,眯着眼睛不太高兴的说道。

    “师父,小尧……小尧错了。”蒙尧低声磕绊地道。

    老者僵持的面色缓和下来,语气却依然冷冰冰的:“为师这么多年来,就听你认过两次错,上一次还是十四年前,你固执自见非要用自己的法子替人治病,结果差点治死人的时候。”

    “小尧求师父救治一位朋友……”

    “我就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认错。”老者道,“原来又是为了那个人。”

    “只要师父肯答应救人,小尧……从此以后,便什么都听师父的。”蒙尧道。

    “你当真做得到?”老者扬着下巴,眯着眼睛说道。

    “做得到。”蒙尧道。

    老者摇摇头,道:“可惜你忘了,这世上有三种人,我是决计不救的。”

    “她是一个好人。”蒙尧道。

    “好人?这话为师已经多年未曾听你说了。你这十几年常居魔界,什么时候在乎过善恶了?”老者道,“她就是练明煊和凌珑那个未死的女儿吧?我若是救了她,谁来救那些被她害死的无辜之人?”

    “师父,她不曾有害人之心。”蒙尧依然跪地不起,恳切地道,“她曾经数次为了救别人而情愿牺牲自己,宁愿自己受苦也不愿意看仙魔之间两败俱伤。她对想杀她的师兄澜其,也愿意舍命相救,才会中了寒尸蛊。师父,这世上有三种人您不治,可是救她并不会打破您的原则啊。”

    “你带这些人过来,不就是想借他们的口告诉我这些,逼我救人吗?魔界、仙界的堂堂首尊,竟都为了同一个女子,甘愿放低身份来这蛮荒之地求人。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出手了?”

    “……要救你自己救。你现在想起我说过的三种人不治了,这十几年你做的事,为师早该把你逐出师门才对。”老者生气道。说完,他不耐烦地拉扯了一下獒犬脖颈上的皮绳,绕开了跪地的蒙尧,择别路走了。

    蒙尧看着老者的背影,眼角微扬,她起身看了一眼远处凌霄一行人的方向,那些人也都望着她,她和老者的对话,他们全都听得清楚。

    “司空前辈答应了?”澜久一边走一边问道,他自然听见了那自称是“龟灵散人”的老者就是他们要找的医术高人、蒙尧的师父司空明灭,也知道司空明灭并没有答应要救风芷凌,但是见蒙尧此刻依然带着他们继续往昆仑虚深处走去,便有些困惑。

    “师父没有直言拒绝,我想,是有希望的。我先带你们去师父的隐居之所悬浦湖,到了那儿,我们再想办法。”蒙尧道。

    “适才听说,司空前辈不救三种人。”澜渊也不掩藏听到了师徒二人对话的事,事关凌儿能否得救,他须多了解司空前辈的脾性,以免有所唐突。

    “对。这世上,我师父决计不救三种人:不救大奸大恶之人,”蒙尧的眼神若有若无地投向凌霄,继续道,“不救道貌岸然之人,”她眼神又往澜渊的方向瞥了瞥,“不救求死之人。”

    “这是我师父的原则,从未破过,除了”蒙尧说着,突然收了声音。

    “蒙医师,您说除了什么?”火离凑上前去追问道。

    蒙尧虽然常往来魔界,但鲜少与四魔使深入往来,每次不过点头之交,故此四魔使同她之间并不熟悉,说话也尽是客客气气的。

    泽芜见蒙尧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就对火离说道:“火离,你去扶着点尊主,别多嘴。”

    “哦。”火离应声走到凌霄身边,欲伸手去扶,凌霄摇头示意不需要。第坤已经在一旁搀着他了,他不想让旁人觉得他身体已经虚弱到需要两人搀扶。

    火离便只好在凌霄身后半步跟着。

    “那我们风师妹就有救了!”澜久勉力笑道,试图让一路愁云惨雾的众人心情好一点除了魔界那几个碍眼的家伙以外。“风师妹她不是这三种人,我们一定会跟司空前辈解释清楚的!”

    接着又高声道:“只是司空前辈不喜欢魔界之人,有些人,不如暂时回避比较好。”

    驯风嗤了一声,算是回应,火离却鼻子冒出火气,气哄哄地怼道:“我们是跟蒙医师一起过来的,要走也是你们走。”说完仍然觉得不够,接着又道,“刚才司空前辈也说了,最不喜欢仙门道貌岸然之人,你没有听见吗?若是因为你们的出现耽误了我们女尊治病,我魔界定会找你们算账!”

    “风师妹是太乙弟子,不要一口一个女尊的叫她。”澜久道,“我们一定会全力求司空前辈救风师妹的,这点不用你们操心。”

    “女尊是练尊主的亲生女儿,她就是我们名正言顺的女尊!她早就不是你们太乙门的弟子了!”火离不自觉就抬高了嗓门。

    争吵也没耽误几人走路,穿过了一个狭长的峡谷,往低处走了一程,又行了几步,出了谷口,一个世外桃源似的地方出现在众人面前。只见花草树木逐渐繁茂,山坡上有许多野花竞相开放。

    “这便是悬浦湖,我师父就居住在前方不远处。”蒙尧指了指前方一个湛蓝深邃的湖泊,湖边树木长草掩映之下,隐现着一处木房子。

    这是一个形似贝壳一样的湖泊,湖面平如宝镜,很大,能远远遥望对岸模糊的风景。“贝壳”的开口面向谷口,岸边清水浅浅,飘荡着些许水草,沿岸芦苇杂草掩映着一条两足宽的小草路。

    蒙尧引几人沿着小路走到木屋前。

    这木屋有三间,离湖不到半里,面朝湖泊而建,屋院前方和两侧都围着厚厚的草甸子,只有一条木质的浮桥搭在草甸子上,供人出入。

    几人没有御气,一个个踏过浮木桥,在木篱墙围着的院子里落了脚。

    院子里摆着枯木做的桌椅,有明显的风雨侵蚀的痕迹。

    澜渊一眼看了看四周形势,将风芷凌停放在了院子中,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她的双臂,轻轻地将盖在她身上薄毯拢了拢。

    “蒙姑娘,司空前辈不是住在此处吧。”蓝城奕问道。

    “蓝仙师猜测的没错。”蒙尧点头,“不过只要我们进了这木屋,师父就知道我们来了。”

    凌霄走到风芷凌身边,看着昏迷不醒的风芷凌,眼神里尽是浓的化不开的忧伤。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蒙医师,请对司空前辈说,只要他愿意救羽儿,我凌霄愿意答应他的任何要求。”

    “我知道……”蒙尧垂眸,目光黯了黯,“我知道她对你很重要。”

    “蒙医师,”澜久也开口道,“我们也是一样的。”

    “哼。”火离闻言冷笑一声,“你们太乙门真能做到,答应司空前辈的任何要求吗?”

    “你是什么意思?”澜久反问。

    “不过是对你们的许诺毫不相信罢了。”火离道。

    “风师妹是为了救我们而受伤,我说过,我们定会用尽全力求司空前辈救她!再说,你相不相信,与我们何干!我们救风师妹又不是因为你们!”澜久道。

    “这就是我们的不同之处。”火离瞪着两只大眼,一字字说道,“若是女尊不是因为救你们而受伤,你们就不会管她!司空前辈说你们是道貌岸然之人,完全没错。不过是因为心有内疚,才装腔作势来到这里!”

    “你!”澜久气结。

    火离没让澜久继续说话,冲着院子里澜久的师兄弟们说道:“你们口口声声说女尊是太乙弟子,可是,正是你们太乙弟子屡次想要取她性命!这一次也是如此,若不是因为你们那该死的师兄澜其,女尊根本不可能中寒尸蛊!”

    “我们没有……”澜久被火离呛的语塞,脱口回道,“这一切的起因,还不是因为你们魔界带人屠杀太乙门!”

    “明明是你们仙门十四年前先联手屠杀魔界,杀我魔界尊后,烧我们天魔宫,掳走了幼年的女尊,是你们仙门心胸狭窄、不能容魔界在先!”火离辩道。

    “魔界到处杀人作恶,祸害无辜百姓和仙门弟子,用人炼药,视人命如草芥,为了练魔功、发展魔界势力不择手段,更是四处挑衅,仙门联手除去你们这个大祸害,是为三界行正义之举!”

    “正义之举?呵……派人假装投诚潜伏我魔界,偷偷给练尊主下毒,偷袭年仅五岁的小女尊,这都是你们口中的正义之举!你可真说的出口!”

    “练明煊当年无故破坏仙盟大会,挑衅仙门各派掌门,将数位掌门和弟子打成重伤,又扬言要将所有仙门弟子纳入魔界麾下,早就召示了他想毁灭仙门,独霸三界的野心!”

    “练尊主只不过想与你们仙门切磋一下法术,是你们当缩头乌龟不敢应战,练尊主才会造访仙盟大会!何况当时的比试也是征得在场仙门的同意,是正常比试,只不过那些家伙技不如人,受伤了正常!”

    “练铭煊咄咄逼人,扬言谁不答应与他比武他就要毁了整个仙盟大会!这叫正常比试?明明就是**裸的威胁、挑衅!”

    “总之就是你们打不过练尊主,便觉得失了颜面,受到威胁,才恬不知耻的联手……”

第九十三章 拒绝

    澜久虽然平时性子直爽,可是毕竟在仙门修炼,平时的规矩是言语不可过于放肆,骂人的功夫比自然不过魔界性子火爆乖张的火魔使,几次被火离骂的气结。

    但澜久好胜心强,在此事上越挫越勇,断不肯相让,于是这两人嗓门越来越大,似乎是吵出了仙门积攒了几百年的怒气和怨气。

    眼下打不起来,起码在言行上不能输了气势。

    这番争吵总是会来的。

    一开始澜台还试图去拦澜久,后来拦不住,干脆放任自流了,澜真远远地坐在一张小木凳上,什么话都没有说,澜秋看着澜久吵架有点干着急,站在一旁不知怎么插嘴。

    泽芜也拦不住火离,便倚在篱笆上看四周水甸上的野草。第坤一心守在凌霄身边,训风则站在第坤身后东张西望。

    蓝城奕完全不理睬他们,不大的院子已经够拥挤了,他看了看四周,然后将目光停在了依然毫无声息的风芷凌身上。

    凌霄被第坤扶着木凳上坐下后,目不转睛地看着玉台上的人,忽然像是终于受不了两人的争吵,打断道:“火离,够了。”

    澜渊也同时制止道:“澜久,安静。”

    蓝城奕道:“你们两人的声音快要掀翻了整个悬浦湖了,也不知司空前辈会不会被你们烦死。”

    蒙尧倒是对二人的争吵置若罔闻,只是不时的望向凌霄,似有心事。

    蒙尧在魔界多年,除了替人治病,没有参与过任何魔界事务,也从未以魔界人的身份出现,甚至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因此仙门中人几乎都没有听说过她,而魔界之人,只知道她有一个师父,却从未听她说起她的师父是谁,连凌霄都是从蓝城奕嘴里听说的。

    蒙尧的师父司空明灭从不介入仙魔之间的恩怨,鲜少替仙魔两方任何人治病,尤其近十几年,几乎无人听闻他的踪迹,都传言说他已经仙逝。

    而只有蒙尧知道,是他师父自己向仙魔两界散布的他本人去逝的消息。

    蒙尧在魔界行医,已经是破了师门的戒。她师父曾经因为她决意留在魔界,五年不愿意见她。

    于是,蒙尧每年重九之时,都来会来悬浦湖,她师父不愿意见她,她便在木屋住上一段时日,陪同师父身边的几个小童去替师父采药,配药,制药,抄古药典,如此到了第六年,司空明灭才终于肯见她。

    照司空明灭的话说,“冷你这几年也够了,我千辛万苦就教出你这么一个徒弟,把你逐出师门是我吃亏。不过,你可千万记住,你师父我已经不存于人世,你在外抛头露面也不要说是我的徒弟,省得给我惹一身麻烦。”

    从此以后,蒙尧每年都会回悬浦湖住上一月,陪伴司空明灭的同时,也闭关静心向师父研习医术。

    就在蒙尧回忆之时,澜渊和蓝城奕突然看向木屋方向。

    方才还空无一人的木屋内突然走出一对十二三岁、身穿粗麻布衣的少年少女,其中一个瘦高些的少女,穿深灰色布衣,用黑布蒙着双眼,拄着根光滑的枯木拐杖。另一个壮实稍矮一些的少年,穿靛蓝色布衣,眼睛炯炯有神,小心地扶着少女,一直灿烂地笑着,对这满院子气势不凡的陌生来客带着一脸的好奇。

    少女合欢,是个盲女,少年阿杜,是个哑巴。

    澜久、澜秋、火离、训风都自纳闷这两人怎么冒出来的。

    蒙尧见了两人,忙上前道:“阿杜,合欢,你们来了?师父有说什么吗?”

    两人站定在门口,蒙眼的合欢满脸期待地向蒙尧问道:“蒙姑姑,你当真以后都会留下来了吗?”

    蒙尧脸色凝了凝,旋即点头道:“是的。”

    阿杜闻言激动的“嗯嗯啊啊”了几声,连做了几个手势,又拍了拍少女的手背,一副很开心的模样。

    合欢也灿然一笑,她虽然蒙着双眼,嘴角上扬的弧度却很好看。她笑道:“爷爷同意你们进去啦。跟我们来吧,可以将受伤的姐姐扶进去。”

    蒙尧吁了一口气。

    院子所有人的脸色也都随之一松。

    合欢和阿杜转身进了屋子,阿杜还回头冲蒙尧挤出一个调皮的笑容。

    澜渊将风芷凌扶起身,轻轻地拥着。

    蒙尧随着合欢和阿杜走在前面,所有人跟着进了木屋,走进右边的房间,阿杜撩开一块挂在墙上的芦苇帘,露出了一扇不大的木门。

    原来这屋子有这么一处玄机。

    推门而出,只见一条绿意幽深的石路。路两侧长满茂密修长的昆仑竹,弯弯曲曲地延伸至山谷深处。

    大家行走了约半刻的时间,幽道豁然开朗,两进朴素却齐整的房屋在前方一片修竹间隐隐若现,房屋前面是纵横交错的曲水竹桥,长短交错,围城一个八面形,中心围了一个圆形水域,圆形水域被一条曲蛇形的竹桥隔成两半,一半清澈,一半浑浊。

    曲水竹桥修建得看似简朴、实则繁复,像是八卦太极图形,却又不完全一致。若是有外人想要通过竹桥进入竹林间的房子,一时之间只怕会晕头转向,在这里绕上几个时辰都有可能,可见建造之人用心之巧妙。

    合欢和阿杜领着大家走过曲水竹桥,穿过小竹林,推开木屋的院门,走了进去,被带进了内院右侧的一间屋子。

    司空明灭正站在一张桌子前,将一根根极细的银针从盛着药汁的盆里用竹镊子取出来,放在白纱布上。

    “把她放在榻上躺好。”司空明灭头也未抬,淡淡地说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澜渊将风芷凌好生放在榻上。

    司空明灭仔细查看着银针的颜色,将针放在鼻前闻了闻,又自言自语了一句:“应该醒了呀。”

    话音未落,那边床榻上的风芷凌眼皮动了动,竟睁开了眼。

    这个小小的动静,令一路陪她而来的所有人,都惊喜不已。

    “风师妹醒了!”澜久高兴地喊道,虽然大家几乎都是同时发现的,但是他仍然忍不住大声宣告。

    小小的床榻榻靠墙而置,凌霄低身俯在床头,澜渊坐在风芷凌腿侧床榻上,都全神贯注地看着刚刚苏醒的那个人。

    “凌儿……”澜渊轻声唤了一声。

    “羽儿……”凌霄的眼眶一热,努力控制着情绪,不让颤抖的声音太过明显:“你醒了……”

    蓝城奕站在房间的一旁没有动,嘴角牵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微锁的眉头舒展了些,眼睛的弧度跟着发生了变化。“难道是司空前辈的那口泉水?”他轻声问道。

    蒙尧听到了蓝城奕的话,问司空明灭道:“师父,原来您已经出过手了?”

    原来司空明灭早在他们这些人刚到昆仑虚时,就知道了他们的行踪。虽然他隐居昆仑虚多年,但是并非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澜渊心想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于是起身向司空明灭施礼道:“多谢司空前辈。”

    澜台、澜真、澜久、澜秋也都纷纷施礼。

    凌霄向司空明灭点头致意,表示感激,四魔使也都拱手感谢。

    司空明灭却不为所动,继续将银针拾在白纱布上,道:“我不过是让她苏醒过来而已,她的毒依然没有解,你们高兴什么。”

    “大师兄……舅舅……”风芷凌睁眼扫了一下周围,突然的苏醒让她有些错乱,她记得自己刚才还在望云台上,中了寒尸蛊,现在应该已经死了才对……

    可是为什么她还活着?而且,大师兄和几位师兄都在,舅舅和四魔使竟然也在,连蓝城奕都在,而且气氛似乎还很平和……这一定不是真的。

    “我一定是死了吧。”风芷凌默默地想,她尝试着动作,却发现自己完全感觉不到四肢躯干的存在。“……看来是真的。”

    澜渊看出她的挣扎,温柔地说道:“凌儿,我们带你来昆仑虚找司空神医医治你的寒尸蛊,你会好的,不要怕。”

    “我、我还活着?”风芷凌似是不敢相信,她又再次看了看周围,发现了一位老者,还有两个生面孔,以及许久未见的蒙医师,才开始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羽儿,你觉得怎么样?”凌霄轻声问。

    “舅舅,你的伤……”风芷凌眼神逐渐清明,看到凌霄嘴唇煞白,脸上毫无血色,恍然想起,凌霄在望云台上被潜龙剑刺了两剑,现在看起来,伤情更重了。

    “我没事。你疼吗?”凌霄问。

    “不疼。全身没有什么知觉……”风芷凌说着,看了一眼澜渊。

    澜渊表情温柔,伸手抓住了风芷凌的手虽然她肢体没有知觉,但是她感觉得到他的心意。

    风芷凌眼神晃了晃,望云台上发生的事,开始如潮涌般清晰地在她脑海里翻滚。

    易容成程闻肃的澜其恨恨地说

    “贺掌门,你可对得起太乙门枉死的八百弟子,对得起那么多年栽培恩养你的尊师?”

    “辞去仙盟盟主之位,太乙门掌门之位也一并交出,把潜龙剑交出来……”

    “为了她,你颠倒是非黑白……”

    “屡次包庇纵容练羽凰杀人作恶,如今,她双手已经沾满了鲜血,……贺澜渊……你难道就没有一刻,觉得有愧于因她而死的那些故人吗?”

    “你的师弟们,你的师父,他们都是她害死的!……你因为她曾经在太乙门当过十几年弟子,就忘记了,她根本就是一个魔界的遗女,是练明煊与凌珑的女儿了吗!……你要维护她,与整个仙门作对吗?!”

    “……在这望云台上、在众仙门人面前亲手杀死这个妖女,替死去的无辜之人报仇,为三界了结这一个祸害……”

    “杀了凌霄罢!或许如此,我能考虑放这妖女一命……”

    还有很多充满仇恨的声音此起彼伏

    “利用她将凌霄一起制服,永绝魔界后患。”

    “他早就被妖女所魅惑了……他跟妖女‘同心同德’,用不多久,太乙门就要改姓魔了……”

    “她杀了温掌门,况掌门、屠了贺山派全派弟子……”

    风芷凌用力的闭上双眼,再睁开时,眼睛已经完全换了一种令人看不懂的神色:“不用治了。”

    她说。

第九十四章 寻药

    “羽儿,你说什么?”凌霄只当是自己听错了。

    “……”风芷凌嘴张了张,却没有出声。

    澜渊听得清楚,他眼神闪过一丝忧虑,又很快用缱绻的笑意替代,柔声道:“凌儿,等你好了,还要和大师兄、和大家一起调查所有事情的真相呢。”

    “你刚才说,不用治了?”司空明灭在一旁停下了动作,看向风芷凌,确认似的问。

    “师父,她可能是受伤太重了,一时说胡话……”蒙尧听出了他师父的意思,连忙替风芷凌解释。

    “这世上,我师父决计不救三种人:不救大奸大恶之人,不救道貌岸然之人,不救求死之人。”

    蒙尧才对众人说过她师父的行医原则,好不容易求得她师父的同意,风芷凌自己却说不治了。

    风芷凌一直在昏迷中,当然不知道这些事。她问澜渊道:“大师兄,澜其师兄,他……”

    澜渊神色黯了下去,道:“他也中了寒尸蛊,已经……”

    “怎么会,我明明挡下来了……难道是我失误了,怎么会……”风芷凌拼命想救下澜其,至少替自己减轻哪怕一丁点的罪孽,可是,澜其竟然还是死了,她顿时眼眶一红,眼睛湿润了。

    “凌儿,不怪你,是韩深使诈,突然偷袭,你当时已经昏迷了,”澜渊道,“别难过了好吗?你已经尽力了,你为了救他,自己中了寒尸蛊,澜其在临死前已经知道,是他误会你了……”

    “不是的……大师兄,你骗我,澜其师兄是我害死的,对吗?是我当时失手了,对吗?你一定是为了哄我,才这么说的……”风芷凌喃喃道,两行泪水滑落鬓角。

    如果不是我,一切根本不会发生……风芷凌自责地想道。

    凌霄两个拳头紧紧攥着,目光似火,不发一言。

    “风师妹,掌门师兄没有骗你……”澜久着急解释道。

    “澜其师兄的死真的和你没有关系……”澜台也解释道。

    “澜其师兄的死不怪任何人,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澜真道。

    “风师妹,澜其师兄那样对你,你……你不生他的气,反而为了救他宁愿自己送死,你,你怎么那么傻呀。”澜秋讷讷地说道。他的声音虽然低,却说到了众人心里。

    尤其是魔界的几人,自然都是这么想的

    是啊,你怎么那么傻?他们都想着怎么对付你替师门报仇,你却心甘情愿的牺牲自己救他们?

    蒙尧见风芷凌失魂落魄的神情,心下担忧,于是走到风芷凌身边,认真地看着她道:“练姑娘,尊主因为担心你,身受重伤却无心疗伤。你眼前这么多人,为你担心忧虑、为你奔波,只希望能让你活下来。你应该明白大家的苦心的,对吗?”

    风芷凌看了看嘴唇苍白的凌霄,看了看因为担忧而神色忧郁却努力微笑的澜渊,环视一周围着她身边的这些人,不免自问:“我到底有何资格,让这么多人为我奔波忧心?”

    “我到底有什么资格,让大师兄为我牺牲太乙门和自己的声名,不顾原则的多番维护我?”

    “与其说澜其师兄是被韩深杀死,不如说他是为了劝大师兄醒悟而死……”

    “我手上已经血债累累,早无颜愧对师父多年的养育之恩,无颜立足于仙门之间。活着,反而是平添仙魔之间的仇恨。”

    然而,这些话她都没说出口。

    她眨了眨眼,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说道:“我的命真的很大,每次都能死里逃生。一定是师父英灵护佑我。寒尸蛊算什么,有司空神医在,我这次也一定可以活下来的,你们不要一个个这么愁眉苦脸啊。”

    蒙尧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身上的腐血毒和寒尸蛊并不是完全相克的,虽然现在是腐血毒抑制了寒尸蛊继续扩散,但是,很快腐血毒也克制不了寒尸蛊,而且到时候,两种毒会各自发作。腐血毒单独发作时,会全身血管爆裂,形成全身的红色血网,元气会随着一点点溃散,最后法术尽废,虽然不至于丧命,但也和废人差不多。寒尸蛊是怎么发作的你们应该都很清楚了,我就不多做解释了。”

    “现在来看,腐血毒会先发作,腐血毒虽不会要她的命,但是,腐血毒发作之后,寒尸蛊就失去了克星,就会立即扩散,到时候,不管是神医我,还是天上来的大罗神仙,都无计可施了。”

    司空明灭一边说,一边端着盛放银针的木盘走到床榻边放好,又对合欢和阿杜道:“你们两个,把屏风搬过来。”

    合欢和阿杜两人应声去屋角搬来画着水墨画的竹制屏风,摆在了床榻外侧,将众人拦在了屏风外。

    澜渊和凌霄都自觉走到屏风外。

    “我现在行针,将腐血毒的毒性暂时封住,延长它克制寒尸蛊的时间。”司空明灭对蒙尧道,“你来。”

    司空明灭也走到屏风外,留蒙尧一人在风芷凌身边。

    “俞府,神藏,神封,灵墟……天溪、天泉……”随着司空明灭的指示,蒙尧将银针插入了各个穴位。

    “若要治寒尸蛊,须先治腐血之毒。腐血之毒已消失世间几百年,解毒方法也随之消失,不过我曾经在一本毒经上见过记载。要解此毒,需一种极其难得的药材,名月下仙姬,花开蓝色,高约一尺,这种药材生长在极寒雪域之上,岩缝之中,白天难觅踪迹,只有到了夜间,子时到丑时之间才有可能出现,而且是遇到灵性之物才可能出现。”司空明灭道。

    “我们去采!”火离道。

    “我需要十二株。”司空明灭道。

    “好!我们一定采来!”火离应道。

    司空明灭点点头,继续道:“必须在腐血之毒的药服下之时,马上治寒尸蛊,否则寒尸蛊就会立即发作。我曾经苦苦思索治疗寒尸蛊的解药多年,尝试过许多方法,但都不成功。不过……我后来想到了一种法子,或许可成,但并未试过。你们敢一试吗?”

    “事到如今,已经别无选择。司空前辈请说。”澜渊道。

    “那好。寒尸蛊乃北域极寒之物,所以,必须要以极热之物克之。这世上有一种东西,或能与寒尸蛊的寒性完全相克南海火奴岛上的火龙之心。不过,此岛凶险无比,岛中心的火奴山常年赤火炎炎,火龙盘踞在火奴山中,一般人根本近不了火龙的身。而且,火龙体型庞大,性情暴烈,攻击性极强,曾经试图屠龙取心的人,几乎都有去无回。”

    “我去。”澜渊道。

    “掌门师兄,我们和你一起去。”澜台道。

    澜渊摇摇头,道:“刚才司空前辈说,若要治寒尸蛊,须先治腐血之毒。月下仙姬那般难采得,又要十二株之多,不是易事。你们四个也一道去采吧。我一人去南海火奴岛即可。”

    “我随你一起去火奴岛吧。”蓝城奕道。

    澜渊迟疑片刻,道:“好,多谢蓝仙师。”

    “那……那好的,掌门师兄,你务必要小心啊。”澜台道。有了蓝城奕一起去取火奴岛,几人也不再说什么。

    司空明灭将月下仙姬的图画给几人看了一眼,又对他们说了几句采摘月下仙姬的时机和必须注意的事项。

    “明日卯时之前,你们必须把两种药材拿回来。否则银针失效,腐血毒和寒尸骨就会立即发作。”

    第坤对凌霄道:“尊主,您在这里等候,我们会尽快采到月下仙姬赶回。”

    凌霄道:“我一道去。”

    “可……”

    “不必多说,走吧。”凌霄打断第坤,又对屏风内的风芷凌道:“羽儿,等我回来。”说完大步出了门,四魔使随之而出。

    夜空深蓝,深邃无云,只有一轮残月孤零零悬在高空,将皑皑冰川裹上一层银白。

    “小心!”澜久脚一滑,差点从岩石缝中摔下去,下面正是千丈冰川裂缝,火离刚好在他下方不远处,见澜久往下坠落,忙大喊一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澜久借火离之力,攀在了突出的岩石上,只见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不可以用法术,不可以用法术……”火离念叨道,“老子刚才要被你吓死了!差点用了法术!”

    “多谢。”澜久低声哼唧了一声。

    “你是得谢我!”火离道。

    澜久叹息道:“我刚才好不容易看见一朵月下仙姬,却又突然消失了!唉!”

    火离奇道:“你竟然看见一朵?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会消失?是不是你把它吓跑了?你……唉,太气人了!这都到子时了,再采不到,可怎么好?也不知道尊主他们怎么样……”

    “既然我能看到,想必我师兄他们也都能看到,只要他们不失手……”

    澜久正说着,火离突然瞪大眼睛对他道:“你右手边,右手边!有一朵!”

    澜久扭头一看,果然是一株月下仙姬!

    他兴奋地就要伸手去摘,火离忙低声道:“轻点,轻点……别吓跑它……”

    澜久放轻了动作,缓缓伸手过去,摘下了那朵在月光下闪着蓝色光芒的晶莹花朵。

    两人喜不自胜,竟然忘记了彼此白天还视若仇人大吵过一场,若不是爬在岩石半空不方便,两人差点就要相拥在一起。

    “要遇到有灵气之物才能出现,原来,你也算是有灵气之物!”火离感叹道。

    “一定是因为我器宇轩昂,吸引了它……”

    “我呸!我算是见过比我还不要脸的人了……”

    澜久正喜滋滋的开心得意,不经意抬头时,脸色又凝住了,他激动道:“别动!你头上,头上有……有一朵!”

    “……”火离缓缓抬头,生怕自己一用力,就吓跑了那娇嫩的花朵。

    丑时过后,几人慢慢在雪域山下汇合。先是火离和澜久,然后是澜台、澜秋、训风、泽芜、第坤,其中第坤两朵,其余一人一朵。

    “八株了,还差四株。”第坤道。

    “第坤,你不错啊!竟采了两株!”火离赞叹道。

    此时澜真赶了过来,手中也有两株。

    “十株了!”澜久道。

    还差两株,凌霄还没有回。

    几人焦虑地在原地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连台真久秋四人都紧张起来。

    “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也会担心凌霄的死活。”澜久啧了一声。

第八章 出游

    耳畔的风呼呼的刮过,风芷凌安静的被蓝城奕牵着,内心非常的宁静平和。

    虽然刚才,她做了一件在太乙山师父和大师兄绝不会允许她做的事。

    准确的说,是蓝城奕带着她做的。

    有一种隐秘的,背着师门做了坏事却不会被发现的奇妙的兴奋感。

    “你刚才只是吓吓他,没有打算真的杀人的吧?”风芷凌问。

    “不是啊,我是认真的。”蓝城奕道。

    “修仙之人,怎么能随意杀人呢?”风芷凌惊道,“纵使他们再坏,我们也不能动手伤凡人,应当把他们交到官府手中,让他们接受刑狱惩罚。”

    “刑狱惩罚?”蓝城奕漫不经心地说道,“当今世道一片战乱,那么多十恶不赦的罪人,又有谁来一一刑罚他们?”

    “世道再乱,道德仁义尚在,人性尚在。”风芷凌道,“而且,总是会有战乱平息,百姓安居乐业的一天的。”

    “如今连仙魔两界也开始打起来了,谁能料得到以后?”蓝城奕道,“或许,就只有卜梦观的璞心散人能够卜测一二了吧。”

    风芷凌陷入静默。

    “我说你,一个无恶不作的人,也值得你去同情吗?”蓝城奕低头不解的问她。

    风芷凌轻轻答道:“我师父和大师兄都说过,万物皆有善心,何况于人。就算大恶之人,也必然有其可怜可叹之处。”

    “息鹤庭,贺澜渊,”蓝城奕道,“他们说的话总是那么有道理。”

    说罢,蓝城奕搂着风芷凌的腰,两人御气往天隐阁飞取。

    “你究竟是怎么知道那人干过许多坏事的?”风芷凌问道。

    “面相。”蓝城奕淡淡答道。

    “这么简单?”

    “是啊,这么简单,你却不懂。是不是很想学呢?”

    转眼寒冬已过,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这天是上巳节,蓝城奕带着弟子们下山凑热闹,风芷凌也跟着一起。

    春色正盛,江畔的桃花开得烂漫,城郊游人很多,车马声阵阵,不少地方在举行上巳节的春游踏青会。年轻的女子穿着艳丽的衣裳,珠翠步摇,浓妆淡抹,似与百花争艳;青涩的少年郎聚在一起,手持兰草,在水畔玩闹洗浴,胆大些的开始对着姑娘们呼喊,少女们也大胆应和,这么一来一去,慢慢对起了情歌来。

    蓝城奕四人来到城郊一处依江而建的酒肆,这酒肆临江有一个长长的露台,露台上规整地摆放着一些桌椅,又请来乐者奏出丝竹之声,显得的颇为雅致。露台上凭栏可欣赏两岸旖旎的风光和美人,不少公子雅士今日都在此临水饮宴,曲水流觞,正是是一番赏心悦目的好景致。

    四人并没有去临江露台上凑热闹,寻了二楼一间靠窗的雅座,可以看到楼下的露台和两岸的江景,视野更为开阔。

    “草长莺飞,柳绿花繁,丽人如云,真是人间盛景啊。”蓝城奕手持一把折扇,摇头晃脑地感叹道。

    泊烟镜秋都探出脑袋,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这一年一次的“丽人如云、人间盛景”。

    “柔夷师姐,那边好多漂亮的女子,她们在唱歌呢,你要不要也去呀?”泊烟怂恿道。

    “是啊师姐,你可比他们都美多啦,保证能吸引一群小阿哥为你唱情歌呢!”镜秋笑嘻嘻说道。

    “你们两个是看上哪个漂亮姑娘了吧?想去就自己去,不用拉上我,没关系,师父不会不高兴的。”柔夷笑道。

    一言道出了两人的心思,泊烟镜秋眼巴巴看着师父。

    蓝城奕朝他俩点点头,两人得到首肯,立刻从雅座上跳起来,欲下楼去。

    临走时泊烟问道:“澜汐,你要不要去?”

    风芷凌因为自己的红发红瞳,只要出门都会带着一顶帷帽,薄纱从帽檐垂至胸口,既遮住了头发,又能盖住眼睛。

    今日她身穿一件水绿色交领襦裙,戴着淡绿色的薄娟帷帽,身形娇俏,袅袅婷婷的正是一位应景的丽人。

    正犹豫要不要答应泊烟,镜秋却一把拉起澜汐的手,道:“想那么久!”

    边说边带着澜汐冲下阁楼。

    雅间内剩下师徒两人,柔夷给蓝城奕倒了一杯酒,蓝城奕放下手中折扇,举杯饮下,对柔夷道:“此日不得意,青春徒少年。你也该下去和他们一起玩才是。”

    “师父不去,徒儿便不去。”柔夷细声回答,将蓝城奕的酒杯满上,又自斟了一杯,“徒儿敬师父一杯。”

    蓝城奕看着那抹绿色身影渐渐湮没在游人中,举杯一饮而尽。

    柔夷顺着蓝城奕的目光看了看,道:“师父对澜汐……真是好。”

    蓝城奕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问道:“有吗?”

    柔夷自饮了杯中酒,又问道:“澜汐的红发红瞳师父也没有法子治好吗?”

    蓝城奕叹了口气,道:“就算是医仙司空明灭,也未必有办法。恐怕魔丹不一日不回到她体内,她就会一日如此。”

    “那她自己知道吗?”

    “跟她提过,不过她不太愿意这么做。她担心澜渊把魔丹还给他,会性命不保。”

    柔夷满上二人的酒杯,低声问道:“师父。您是不是,还在想着那个人?”

    蓝城奕神色微动,那一刻放佛沉浸在某种回忆中。他没有回答,转而拿起酒壶,对着壶嘴直接喝起来。

    “小二,再来壶酒!”蓝城奕对着楼下的店小二喊道。

    “好嘞,公子!你稍等,这就上来!”小二应声答道。

    风芷凌和泊烟他们被人群挤散了,正自己一人在水边行走,几位年轻公子看到这么一位窈窕佳人,举止仿若仙人般,便生起爱慕之意,借着酒兴对她唤道:“那穿绿衣的姑娘,独乐不如众乐,春色固然可爱,但若有能有伴侣饮酒共赏,岂不更加欢喜?”

    风芷凌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摇了摇头,她并无加入饮宴的兴致,依旧自顾自的看风景。

    露台那端尽头,突然一阵熙攘骚动,有人大喊:“有怪物啊!”

    “他好像是个人,是个疯子!”“这人黑的好可怕,离他远一点!”“来人,抓怪物啦!”

    蓝城奕闻声望去,一个蓬头垢面、肤色发乌的男子正在那边发狂,在人群中横冲直撞,见人就咬,也不说话,就像个疯狗一样到处掀桌子摔凳子。仔细一看,那人的面孔还有点熟悉。

    骚乱一旦开始,人群渐渐的混乱起来。不远处风芷凌也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循声望去,还没有看清什么,就看到一个男子带着几个小厮醉醺醺撞到她身边,黏乎乎地道:“姑娘,别害羞,来陪公子我喝两杯,就喝两杯,并不会为难于你。”

    风芷凌避开那人,欲回酒楼,却不防那人身后的几个小厮上来就要拉扯她,她正要反抗,那边疯子吓散的人群突然拥挤过来,把她挤退了几步,她一个身形不稳往后倒去,扑通一声掉进水里。

    “有人落水啦!快救人啊!”旁边有人大声惊道。

    “只不过请她喝两杯酒,怎么就想不开跳水?”那公子满脸不解,醉醺醺的也被不知什么人推开了。

    “别乱挤!”“先救人!是个小姑娘,哪个会水的下去救她啊!”

    人群中正要有人脱衣跳河,只见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衫的公子不知从哪里飞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没入水中,将那绿衣女子从河水中捞起来,脚尖轻点水面,抱着那女子落回岸边。

    “哇,神仙啊”游人看到蓝城奕飞来飞去,入水而衣衫不湿,发出一声惊呼。

    风芷凌呛了几口水,惊魂未定,猛吸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眼,看到了满眼担忧神色的蓝城奕。

    然而她的帷帽掉入了水中,红发红瞳曝露于人前,旁边的人看到后,又是一声惊呼:“女鬼啊!”

    “这是水、水鬼!”旁边的人吓的双眼发直,掉头就跑,其他人不明所以,只跟着一起四散奔开,本来混乱的江边更加乱作一团。

    风芷凌满脸羞愧,不自然地用双手去遮住双眼和头发。

    “别怕,我在。”蓝城奕拿开她的双手。

    那个发狂的疯子此时正好撞到蓝城奕身后,张嘴咬向蓝城奕的后颈。风芷凌见状连忙拉了蓝城奕一把:“小心!”

    不远处的柔夷迅速拈起一片树叶,飞向那人的脖颈,那人便直愣愣倒在了地上。

    蓝城奕被风芷凌这么一拉,刚好扑在了她身上,几乎脸贴着脸,呈现一个双手紧拥的姿势,他嘴角微微一笑道:“力气这么大?小家伙,你忘记我是谁了?”

    风芷凌情急之下没有想到蓝城奕的仙人之身,看起来就像她主动将风芷凌揽入怀中似的,想要推开他,可是那人像座大山似的岿然不动,她脸色尴尬道:“我、我忘了。你、你快起来。”

    蓝城奕看着身下的风芷凌,这么近的距离下,那惊为天人的美丽面容被放大得一览无遗:她鹅蛋似的小脸微微泛红,两只杏仁大眼扑闪着纤长弯曲的睫毛,红色的眼瞳仿若雪地里的火狐,在精致的五官下显得分外妖冶,摄人心魄。

    就那么短短一瞬,一种熟悉的感觉在心底涌动多年前也他曾有如此相似的心动经历蓝城奕的心咯噔一下,心道:不好。随即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转而慢悠悠开口调侃道:“嗯,春色醉人啊。”

    “抱完没有?”柔夷在旁边皱眉。

    蓝城奕慢慢的从风芷凌身上移开,越是故作掩饰越压不住那份悸动在心间滋长,他失神地看了看倒在一旁的袭击者。

    “这疯子奇怪的很,好像是中了什么毒。”柔夷道。

    风芷凌起身,看了疯子一眼,惊道:“这不是那个瘸子吗?”

第九十五章 寻药

    “腐血之毒已消失世间几百年,解毒方法也随之消失,不过我曾经在一本毒经上见过记载。要解此毒,需一种极其难得的药材,名月下仙姬,花开蓝色,高约一尺,这种药材生长在极寒雪域之上,岩缝之中,白天难觅踪迹,只有到了夜间,子时到丑时,才有可能出现,而且是必遇到灵气之物才可能出现。”司空明灭道。

    “我们去采!”澜久道。

    “要十二株。”司空明灭道。

    “我们一定想尽办法采来!”火离道。

    司空明灭点点头,继续道:“在腐血毒治好之前,必须开始治疗寒尸蛊。寒尸蛊乃北域极寒之物,所以,必须要以极热之物克之。这世上有一种东西,或与寒尸蛊的寒性最为相克南海火奴岛上的火龙之血。”

    南海火奴岛,此岛凶险无比,岛中心的火奴山常年赤火炎炎,又有一条身形巨大的火龙盘踞在火奴山中。火奴岛环境恶劣,又加上火龙性情暴烈,攻击性极强,一般人根本近不了火龙的身。曾经试图屠龙取血的人,几乎都有去无回。

    “从未听说有人从此岛活着回来……”澜台道。

    “若没有此药,就只能选择另一种治法。”司空明灭道,“你们自己决定。”

    “我去。”澜渊道。

    “掌门师兄,我们和你一起去。”澜台道。

    “你们最好有取回火龙血的把握。若自觉危险,我们这边派两人同去帮忙也是可以的。”火离道。

    澜渊摇摇头,道:“刚才司空前辈说,若要治寒尸蛊,须先治腐血之毒。月下仙姬那般难采得,又要十二株之多,不是易事。你们四个随四位魔使一道去采吧。我一人去南海火奴岛即可。”

    “从前,去火奴岛之人之所以都有去无回,是因为像我这种身手不凡的人,从未踏足过。”蓝城奕轻蔑的笑了笑,道,“贺澜渊,我随你一起去吧。”

    澜渊迟疑片刻,道:“好,多谢蓝仙师。”又对四魔使等人说道:“辛苦诸位。”

    “我们又不是为你们太乙门,犯不着谢。”训风斜了一眼道。

    “好吧,掌门师兄,你们务必要小心啊。”澜台道。有了蓝城奕一起去取火奴岛,几人也不再说什么。

    司空明灭将画着月下仙姬图的药书给几人看了一眼,又对他们说了几句采摘月下仙姬的时机和必须注意的事项。

    “明日卯时之前,你们必须把两种药材拿回来。否则银针失效,腐血毒和寒尸骨就会立即发作。”

    第坤对凌霄道:“尊主,您在这里等候,我们会尽快采到月下仙姬赶回。”

    凌霄道:“我一道去。”

    “可……”

    “不必多说,走吧。”凌霄打断第坤,心里默默对屏风内的风芷凌道:“羽丫头,等我回来。”说完大步出了门,四魔使随之而出。

    夜空幽蓝,深邃无云,只有一轮残月孤零零悬在高空,将皑皑冰川裹上一层银白。

    “小心!”澜久脚一滑,差点从岩石缝中摔下去,下面正是千丈冰川裂缝,火离刚好在他下方不远处,见澜久往下坠落,忙大喊一声,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澜久借火离之力,攀在了突出的岩石上,只见手臂上被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不可以用法术,不可以用法术……”火离念叨道,“老子刚才要被你吓死了!差点用了法术!”

    “多谢。”澜久低声哼唧了一声。

    “你是得谢我!”火离道。

    澜久叹息道:“我刚才好不容易看见一朵月下仙姬,却又突然消失了。唉!”

    火离奇道:“你竟然看见一朵?是什么样子的?为什么会消失?是不是你把它吓跑了?你……唉,太气人了!这都到子时了,再采不到,可怎么好?也不知道尊主他们怎么样……”

    “既然我能看到,想必我师兄他们也都能看到,只要他们不失手……”

    澜久正说着,火离突然瞪大眼睛压低声音对他急道:“你右手边,右手边!有一朵!”

    澜久扭头一看,果然是一株月下仙姬!

    他兴奋地就要伸手去摘,火离忙低声道:“轻点,轻点……别吓跑它……”

    澜久放轻了动作,缓缓伸手过去,摘下了那朵在月光下闪着蓝色光芒的晶莹花朵。

    两人喜不自胜,竟然忘记了彼此白天还视若仇人大吵过一场,若不是爬在岩石半空不方便,两人差点就要相拥在一起。

    “要遇到有灵气之物才能出现,原来,你也算是有灵气之物!”火离感叹道。

    “一定是因为我器宇轩昂,吸引了它……”

    “我呸!我算是见过比我还不要脸的人了……”

    澜久正喜滋滋的开心得意,不经意抬头时,脸色又凝住了,他激动道:“别动!你头上,头上有、有一朵!”

    “……”火离缓缓抬头,生怕自己一用力,就吓跑了那娇嫩的花朵。

    丑时过后,几人慢慢在雪域山下汇合。先是火离和澜久,然后是澜台、澜秋、训风、泽芜、第坤,其中第坤两朵,其余一人一朵。

    “八株了,还差四株。”第坤道。

    “第坤,你不错啊!竟采了两株!”火离赞叹道。

    此时澜真赶了过来,手中也有两株。

    “十株了!”澜久道。

    还差两株,凌霄还没有回。

    几人焦虑地在原地等待,时间一点点过去,连台真久秋四人都紧张起来。

    “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然也会担心凌霄的死活。”澜久啧了一声。

    “第坤,你不是和尊主在一起吗?为什么没有一起回来?”训风问道。

    “我本与尊主在一起,我们当时遇到了一株月下仙姬,我正采的时候,尊主和我分开了,后来也没有找到他。”第坤道。

    “尊主他身受重伤,会不会……”泽芜担忧道。

    “来了!”火离正在原地转圈,忽然看到了远处白色冰雪之上一个黑影,忙迎了过去。

    第坤、泽芜和训风也都迎过去,走到近处,才发现凌霄浑身是血,用追邪剑撑地艰难往前挪着步子。火离和第坤过去一把扶住了他,凌霄紧绷的身子立刻松懈了下来。

    “尊主,怎么回事?”第坤问。

    “回来时遇到了一群雪狼,受了点小伤。月下仙姬一共有多少株了?”凌霄问道。

    第坤答道:“有十株了。”

    “够了。”凌霄几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澜久跟过来问道:“你竟然没有采到月下仙姬吗?”

    “五株,在我袖中。”凌霄答道。

    好在雪域山离悬圃湖并不算很远,九人赶回悬圃湖时,刚过寅正。

    “还有不到一个时辰了。”司空明灭看了一眼铜壶的刻度。

    澜渊和蓝城奕还没有回。

    司空明灭让蒙尧取了十二株月下仙姬捣碎成汁,余下的三株让阿杜放冰窖中封藏。又叫阿杜领着第坤等人去冰窖中取来一块窖藏许久的悬圃湖底万年寒冰。

    “这万年寒冰爷爷得来不易,爷爷要用做腐血毒的解药么?”合欢看不见,却听得极清楚,她好奇地问道。

    “正是,小合欢真是聪明。”司空明灭道,“你们谁,过来,给我做十个小冰盒。”

    四魔使和台真久秋四人一起过去,按照司空明灭的吩咐,将寒冰用剑切割出十个掌心大的冰方块来,又将方块挖成中空状。

    “果然是万年寒冰,这么久竟然没有丝毫融化。”澜台叹道。

    苍穹渐渐蒙上一层灰色,一扇扇薄纱制的窗户纸透着苍白的光,宣告着黎明将至。

    风芷凌依然昏迷着,她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正随着漏壶的指针刻度向上而越来越逼近生死边缘。

    “一定要按时回来,一定要按时回来……”火离嘴里不住的碎碎念。

    凌霄坐在廊下,一手扶着胸口,头上渗出大颗汗珠,眼睛一直盯着看着院门方向。

    一阵短促的劲风扫过,凌霄鬓边的碎发向后吹动。

    他的嘴角终于上扬。

    是澜渊和蓝城奕回来了。

    澜渊手中拿着一大水囊火龙之血,蓝城奕手里捧着一颗血淋淋的火龙之心。

    漏壶的刻度指向寅正三刻。

    两人都负了伤。

    一行人都起身迎了过去。

    “为什么还多取了一颗心?”凌霄问道。

    “这是司空前辈要的。”蓝城奕解释道。

    “正是。”司空明灭道,“这算作是我救人的酬金。”

    澜渊将把盛放着火龙之血大水囊放入早早准备好的器皿中。

    司空明灭则立即取来一套银针,倒出一些火龙之血在浅碟中,将银针完全浸没在血里。

    “阿杜,把我的这颗心给我放到冰窖去。”司空明灭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澜渊和蓝城奕出发前,司空明灭对他们两人说道:“你们若是想让我救人,我还有一个要求。帮我把火龙之心也一并取回来。”

    澜渊和蓝城奕当然只能同意。

    司空明灭强调道:“记住,要活着的龙心,而且必须不能损伤分毫。”

    既不能误伤损了龙心,也不能下手太重杀死火龙,必须在火龙活着的情况之下,取出完好的龙心,难度自然不知增加了多少。所以,两个仙门中法术最高的人,才与火龙鏖战许久,能在卯时前赶回,实属拼死相博。

    火离想不明白,明明可以等先治好小主人的伤再去取那颗火龙之心,这个司空神医为什么非要在这人命关天的关口提这种过分的要求?不过最终他只是嘟囔了一句:“还好没有因为取心耽误了回来的时辰……”

    凌霄瞪了他一眼,他便不再说话了。

    “司空前辈,可以开始疗伤了吧?”蓝城奕问道。

    “蒙尧,立刻卸针。”司空明灭看了一眼时辰,语气果断地吩咐道。

第九十六章 记忆

    众人全都噤声,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紧张起来。

    蒙尧走到风芷凌身边,将银针一根根拔下。

    “把捣好的药汁,取二分给她服下。”司空明灭道,“剩下的药汁,分别倒入刚才十个冰盒中,放在她的十个大穴上。”

    蒙尧按照吩咐手脚利索地完成了所有动作。

    司空明灭点点头,取来浸了火龙血的银针,刺在风芷凌手臂、肩膀、腿部各个要穴处。

    “啊……”火离看了一眼针的数量,惊叹了一声。

    “你喊什么?”泽芜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么多针,想想就很疼的……”火离道。

    “放心,她浑身已经失觉,不知道疼。”司空明灭道。

    很快风芷凌身上便如同刺猬一般,密密麻麻插满了银针。

    “我现在用浸了火龙血的银针,抑制住她体内寒尸蛊的毒继续发作。”司空明灭道,“待腐血毒全部清除干净,便可以开始解寒尸蛊毒。”

    第三日。

    众人皆都无眠。

    司空明灭看了一眼风芷凌的伤情,盛有蓝色仙姬药汁的十个冰盒,药汁同冰盒一起,渗入了风芷凌体内,融化了十之七八。风芷凌周身的血色密网,淡化了也有七八成。

    他取了十根粗银针,在风芷凌的十根手指尖扎了下去。

    虽然这已经是第三次放血,众人的心依然跟着被扎了一样。

    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银针滴落,蒙尧用陶盘接住血液,倒在了屋外的草地上,顿时草色枯萎。

    “神医,我们小……女尊怎么样了?”火离性子急,火急火燎地上前询问。

    “腐血毒已经解了七八成。”司空明灭神色未有半点松懈,“可以准备解寒尸蛊的毒了。”

    所有的火龙血被倒入房间内一只大木桶之中,木桶架在熊熊明火之上,桶里面是熬了三天的药汁,此刻正翻滚着热浪。

    腥臭的火龙血加上苦味浓郁的药汁混合在一起,呛人的气味充斥了整个房间。

    司空明灭用真气助蓝色仙姬的药汁加速渗入风芷凌的十个穴位,并运送至风芷凌全身。很快,冰盒完全融化,只剩下一缕寒烟萦绕在风芷凌周身。

    众人才惊觉,原来神医司空明灭,不仅医术天下无双,功力竟也如此深厚,这么多年却深藏不露,鲜为人所知。

    司空明灭御气让风芷凌的身体从床榻上凌空而起,右手凝气一挥,风芷凌身上所有的银针顷刻间被同时隔空拔出。

    众人也都屏息。火离、澜久在一旁看得紧张不已,表情最是焦虑。

    只见司空明灭片刻未停留,将风芷凌送入了热浪滚滚的药桶之中。

    “啊!”火离惊道。

    “这……”澜久也惊出声。

    这回泽芜没有骂火离,因为她自己也被此情此景惊住。

    如此热浪滚滚的药汤,将人置于其中,岂非大煮活人?

    一旁的蓝城奕倒是佩服地点点头,了然道:“澜汐身上的寒尸蛊已经遍及全身,令她全身冻僵失觉,腐血毒一解,寒尸蛊就会立刻发作,此刻用滚烫的药汁浸泡,方能迅速抑制寒尸蛊的极寒毒性。若非神医,天下无人敢用如此险招你们放心,滚烫的药汤伤不了澜汐。”

    果然,片刻之后,方才还热浪翻滚的药汤,骤然平缓了下来。

    十根粗银针导流下来的暗红色血液渐渐变浅,由暗红转为鲜红,司空明灭方松了一口气,道:“腐血毒,解了。”

    蒙尧过去卸了十根银针,凌霄走到木桶边,将风芷凌那十根因放了三天毒血而乌肿的手指捧在手心,阴寒的脸色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蒙尧查看了一眼风芷凌身上的寒尸蛊毒,只见青灰色的皮肤渐渐地泛出正常颜色,不觉呼出一口气来,激动地看了一眼她师父,又将风芷凌的两只手臂放入木桶,完全浸泡在药汤中,轻声对眼前的凌霄说道:

    “尊主,药已经起作用了,你可以放下心了。”

    “小尧,半个时辰后给她放蛊。”司空明灭吩咐道。

    阿桑手里抱着一只小灰狼,一脸的不情愿。

    “阿桑。”蒙尧无奈的喊道。

    “知道了姑姑。”阿桑狠了狠心,才把小灰狼递给了蒙尧。

    蒙尧用匕首划开了小狼的脖子,将血液倒入大碗内。小狼就这么没命了。

    “它是为了救人而死,它死的很有价值,阿桑,别难过。”合欢在一旁安慰道。

    阿桑欲哭的脸才生生憋住,点了点头。

    蒙尧又手脚利索地用匕首划开了风芷凌的手腕,血液滴在将那一大碗狼血中,连城一道血线。

    只见一条条三寸余长、青色几近透明的、如同米粒尖一般粗细的细长状物,从风芷凌手腕刀口顺着血液流出,流入了狼血碗中。

    原来,混入风芷凌血液的狼血,是引蛊的引子。

    在滚热的龙血药汤作用下,风芷凌体内四散的蛊毒难以继续在风芷凌周身扩散停留,于是渐渐从分散的血脉汇聚到主血脉,试图抱团寻找新的寄生之所。这个时候如果不将蛊引出来,那么蛊毒就会在体内慢慢汇聚成一团,最后涌入心脉,导致宿主心脉阻塞而亡。

    混入风芷凌血液的狼血,“欺骗”了她体内的蛊毒,它们会误以为那是新的适宜寄居的宿主,这个时候,给蛊毒开一个口子,它们就会纷纷逃离危险的旧宿体,寻找新宿体。

    “这便是寒尸蛊……”蓝城奕轻叹。

    泽芜和训风忍不住扭过头去那蛊毒的模样实在有些令人不适。

    “好了,泽芜,蛊毒全引出来了!”过了一阵,火离兴奋地拍了拍泽芜的肩,示意她回头。

    “师父,必须要这么做吗?”蒙尧看了一眼闭眼躺在床榻上的风芷凌,问道。

    虽然蛊毒已经放了出来,她依然没有醒过来。

    众人都在外面焦心等待,此刻房间里只有蒙尧和司空明灭二人。

    “失七情,存六欲,小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司空明灭拿出一套同此前治疗时完全不同的金针,铺开在桌面,问道。

    “我知道,师父。就算是常人失七情、存六欲,都可能变成一个世人难以接受的人。何况她是练羽凰。”蒙尧黯然道,“可是,封住周身大穴,也就比四肢残废好那么一点点而已。这样于她而言,恐怕也是生不如死。”

    “她生不如死,可与我无干。”司空明灭冷冷道,“小尧,你记住,我答应你救她,是,为师最后一次为你破戒。”

    说罢,司空明灭运足了真气,将第一根金针扎在了风芷凌曲池穴上。

    痛……

    十指连心的痛。

    全身的麻痹感……

    头脑很重,身子却轻飘飘像是离开了自己。

    风芷凌昏昏沉沉地听到了一些遥远的声音。

    那声音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熟悉……

    “太苦了,太难闻了!我不要喝!”一个稚嫩的女童声娇声娇气的生气道,语气里透出大大的反抗和不满。

    “哼!为什么爹娘不用喝,舅舅也不用喝,偏偏羽丫头就要喝!”小女孩噘着嘴。

    “乖……”一个清朗的男声安抚道。

    就是这个声音……风芷凌心想。

    “乖,羽丫头,这是专门给你的药,只有你才有的喝,别人都没有的呢。”那个满是宠溺的男声耐心的劝着。

    “我不要!不要嘛!”不足四岁的小练羽凰可怜巴巴地撒娇道,显然她已备受这种“特殊待遇”之苦,便提条件道,“舅舅喝,我才喝。”

    “这是你的药,舅舅不能喝的。”男人道。

    男人,便是少年时的凌霄。

    “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喝,舅舅不可以喝?”

    “因为……”

    “我不管,舅舅不喝,我就不喝!”

    “羽丫头,要是被你娘知道你这么任性,定是要生你的气的。你娘若是生气了……”

    “我不要!”小练羽凰怕极了她的娘亲会生气,可是又实在不想喝药,想到此处不免觉得委屈起来,嘤嘤道,“不要让娘知道……我不要被罚练功……呜呜,可是我真的不想喝药……呜呜,舅、舅舅不疼羽丫头了……”

    “别哭呀,羽丫头……”凌霄慌了,忙蹲下去,细心的用随身带的洁白的手帕擦干小女孩的眼泪,柔声劝慰道,“好了好了,舅舅跟羽丫头一起喝药……傻丫头,舅舅怎么会不疼你?”

    凌霄将小羽凰的情绪安抚下来,捏了捏她肉嘟嘟的小脸,道:“舅舅陪你一起喝,你就会乖乖的喝,对不对?”

    “嗯!”小羽凰点点头。

    “那你可不许赖喔!”

    “我才不会!”小羽凰一脸稚气地认真道,“我们来击掌点额为誓。”

    “好呀!”

    于是一只小小的手用力地和另一只大大的手掌一碰,一大一小的拇指分别按在对方的额头上。

    “我喝了,该你了。”凌霄道。

    “舅舅,不苦吗?”小羽凰好奇地看着凌霄。

    “苦啊,当然苦了。”凌霄道,“所以呀,我们羽丫头每次吃药的时候都好勇敢。舅舅都很佩服你哩。”

    小羽凰被夸勇敢很开心,憋着气,将凌霄喝剩下的一多半药艰难地喝了下去。

    “舅舅,你怎么了!”小羽凰见凌霄突然倒地,吓的碗摔在地上,凑趣男人面前去摇晃他。

    “舅舅,呜呜,舅舅,你醒醒呀!”小羽凰急的哭了。

    就在这时,小羽凰看到凌霄闭着的眼睛动了动。

    “舅舅骗我!”小羽凰惊呼,“我看到你的眼睛在动了!舅舅说过,眼睛动说明人没有昏倒,舅舅骗我,坏舅舅!”

    “哈哈,被你发现啦!”凌霄睁开双眼,狡黠地笑了,将小女孩一把捞在怀里,挠她的痒痒。

    “坏舅舅!”小羽凰破涕为笑,也并不生气,很快两人便打闹成一团。

    小羽凰像往常一样,在舅舅的安抚下午睡了。

    醒来时,不见舅舅,便开门出去寻找。

    她走到了舅舅屋外,听见屋子里有一个嗔怪的声音。

    “你一个大人,怎么总跟小孩子瞎胡闹?那药是随便能喝的吗?”是一个嗔怪中透着无奈的女声,“要不是我来的及时,替你抑制了毒性发作,你就修为尽费了,知道吗?”

    “我……这不是没事了嘛。”凌霄满脸堆笑道。

    “你给我好好休息几天,千万别在动真气陪羽丫头疯了。你都把她惯坏了,以后她长大了,脾气坏的没人受得了,嫁不出怎么办?”

    “姐姐胡说,羽丫头那么可爱,怎么会嫁不出去?”凌霄中气有些明显的不足,此刻靠在榻上,接过凌珑递来的一碗药,仰头一口气喝完,又将碗递给了凌珑,无所谓地咧嘴笑道,“要真嫁不出去,我高兴还来不及,这样羽丫头一辈子都是我的啦。”

    “你要是一辈子跟她在一起,恐怕要被她折磨死……她那古灵精的臭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不就是像姐姐么?”

    “你拐着弯骂我是吧?”凌珑嗔道,“怎么,你觉得姐姐也跟她似的,天天折磨你,是不是?”

    “嘘,小声点,”凌霄笑道,“羽丫头在外面呢。”

    “娘,舅舅怎么啦?”小羽凰推门进去,懵懂地问道。

    “还不是你,非让舅舅陪你一起喝药,舅舅刚才差点中毒死掉。”凌珑板起脸,装着几分生气的训道,“要不是刚才娘来的及时,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你舅舅了。”

    “舅舅差点死掉吗?”小羽凰一脸茫然地看了看凌珑,又看了看凌霄。

    “娘告诉过你,你的药,只有你自己才能喝的,对不对?”凌珑严肃地说道,“那药对于其他人,就是毒药,喝了会出人命的。你看,你舅舅刚刚才喝了解药,醒过来。”

    “舅舅……娘……”

    “以后不许让你舅舅陪你喝药了,除非你不想要你舅舅了。”

    “我要舅舅……娘,我错了。”小羽凰委屈又难过地低头,心里很是愧疚。

    “好了,羽丫头,舅舅现在没事了。”凌霄在一旁劝道,“姐姐,好啦,别再说羽丫头了。药是我自己要喝的,是我自己的错,不怪她。”

    “你当然有错!下不为例。以后再干这种荒唐事,我连你们两个一起罚。”凌珑依然板着面孔,厉声训着这两人。

    “舅舅,南溪池的荷花开了,你带我划船去摘荷花好不好哇?”

    “舅舅,我好像要一只会飞的鸟啊!”

    “舅舅,什么是沙漠啊?沙漠里面都有什么呢?……有没有大乌龟啊?”

    “舅舅,我今天跟一个从巴蜀来的匠人新学会了一首曲子,唱给你听好不好?”

    “舅舅,你听着,羽丫头开始唱啦!杳杳……杳杳灵凤,绵绵长归。悠悠我思,永与愿违。万劫无期,何时来飞?”

    “羽丫头,这曲调太忧伤了,你太小,不适合你唱。舅舅教你一首适合你唱的曲子吧。”

    “小山龟,爬山坡,爬到山坡望长河,长河长,有大浪,浪里一条鲤鱼王,鲤鱼王,闯龙门,闯过龙门变龙王,龙王飞过大山去,看见山龟变螳螂。螳螂一跃千万里,山龟山龟在哪里……”

    所有的画面都渐渐远去,那曲调的声音却萦绕不散。

    风芷凌缓缓睁开双眼,看了一眼四周。房间里除了正在给她施针的司空明灭,没有他人。

    司空明灭惊觉地抬起头,看到了风芷凌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的杀气。

    他的手顿了顿,很快,便被击昏在地。

    “尊主,贺掌门,蓝仙师,羽凰她,失踪了!”蒙尧冲出了房间,对众人道。

第九十七章 练羽凰

    众人进了房间,只见司空明灭躺在了风芷凌所在的床榻上,已经昏迷不醒。

    一众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三界中修为最高的一众人聚集于此,竟让一个刚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伤患不声不响地打伤了法力高深的神医,然后凭空消失了?

    “我师父他被打成重伤,”蒙尧垂立床榻边,戚然道,“恐怕……”

    蓝城奕替司空明灭把脉之后,脸色也倏地暗了下来。

    澜渊探了探司空明灭的鼻息,发觉他气息奄奄,已经垂临弥留。

    “对不起,蒙尧姑娘。”澜渊无比歉疚地说道,“我现在就去找她回来,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凌霄听闻风芷凌失踪,闯进房内看了一眼司空明灭的情形,第一时间带人离开了昆仑虚,一路寻找风芷凌的行迹,却一无所获。

    回到魔界后,凌霄命四魔使派心腹弟子在魔界四域内四处寻找,自己也去了风芷凌可能会去的所有地方都寻了一遍。

    乘鸾院、赤炎山、无妄海、飓风谷、幽冥之境……都没有她的身影。

    凌霄最担忧莫过于风芷凌根本没有回魔界。毕竟,她的心,一向都是在太乙门的。这魔界,连同他这个舅舅,何时在她心里有过地位?

    他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推开了敏安店的门。

    她竟然就站在那里。

    如今贺澜渊与蓝城奕正满世界的寻她的下落,可是她竟在这里,在魔界,在她娘亲的画像和牌位前,怔怔地仰头看着那张画像。

    凌霄一时激动的嗓子都有些沙哑,唤道:“羽儿,你”

    她没有回头,一动不动。

    “你怎么样?”凌霄问。

    “我想起一些事,舅舅。”她依然没有动作,语气里听不出更多情绪,“我五岁以前的事。”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了?”凌霄走上前问。这一声舅舅落在他耳朵里,于他而言,是那么的弥足珍贵。

    “原来,仙魔大战那一天,我师父不但救了奄奄一息的我,还封印了我的记忆,让我忘记了那以前的所有事。”风芷凌淡淡讲述着,“可是,昆仑虚上司空神医给我医治寒尸蛊的时候,封印被解开了,我五岁前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原来是息鹤庭封印了你的记忆。我以为你只是忘了……”

    “舅舅,我记性那么好,怎么会忘?我连我刚刚会走路时的事情都记得。”风芷凌道,“那时候,你最喜欢牵着我的手,故意突然地松开,让我笨呼呼地往前走几步,然后扑倒在你身上。”

    “羽儿,你真的都记起来了?你……记得你娘是怎么死的吗?”

    “当然记得。”风芷凌平静地讲述道,“那日,五门七派的掌门和各派的首徒弟子,将我爹娘围困在通天殿中。我被昆山门掌门捏着我的脖子,他们挟持着我,威胁我爹娘投降。爹自然不愿意,不肯就范,结果夷山派掌门汤正溪当即借昆山门掌门的手,打了我一掌。爹一怒之下同他们大打出手,杀了昆山门掌门齐佑端、和长雪门掌门亥南水。剩下的仙门掌门自然被激怒,他们逼迫我爹娘自尽,否则就要当场要我性命。我娘担心我,大骂我爹冷血、不顾我的生死,她用锁灵鞭刺穿了自己的脖子,只求那些仙门正派能留我性命。爹抱着娘,发了疯似的,连打死打伤了好几个人。后来我落到我师傅息鹤庭手里,是他瞒天过海,留了我一命。而我娘也当场去世……”

    那一日的剑光血影,生死变幻,只几句话便轻描淡写而出,语气甚至平和地有些沉闷。

    “看来你真的都记起来了。”

    “我还记你是怎么带我逃跑,又是怎么被那些人打成重伤昏迷,把我从你手中抢走的。”风芷凌缓缓地道,“我当时以为我的舅舅被那些仙门的人杀死了,我以为,我再也没有舅舅了。”

    “羽儿……”凌霄动情地走过去,伸出右手搭在风芷凌肩上。

    “你又是怎么死里逃生的?”风芷凌扭头,平静的看着凌霄。

    “是蒙尧救了我。”

    “原来如此。”风芷凌又转回头,看着凌珑的牌位。

    凌霄收回了手,不自然地握了握,问道:“是你打伤了司空明灭?”

    “你说呢?”风芷凌看着牌位问道。

    “为什么?”

    “他要封我周身大穴,要我变成一个废人。”风芷凌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我不想当废人。”

    她扭过头,望着凌霄的眼睛,问道:“难道舅舅也想让我余生变成一个废人吗?那你可不是一个好舅舅。你变了,舅舅,我小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想,我若成了废人,你便可以一辈子将我禁锢我在天魔宫了?傻瓜,到时候只会轮到贺澜渊,也轮不到你呢。”

    “我,练羽凰,魔界女尊,可不是谁想禁锢就禁锢的。”

    凌霄顿住,猛然醒悟她不再是从前的她了。

    他一时不知是该欣喜,还是该难过。

    这不是他盼望已久的吗?

    “画像都旧了,不是吗?”风芷凌最后抬头斜看了一眼凌珑的画像,转回身冲凌霄淡淡地勾起嘴角,擦过他的肩,肩膀一高一低地走出了敏安殿的门。

    “羽儿,你的腿怎么了?”凌霄跟在她身后出门,急促而担忧地问。

    “当然是司空明灭弄的。想要封印我周身穴位不成,却成功的废了我一条腿。不过他也命不久矣,也算公平。”风芷凌道。

    凌霄看着风芷凌娇小瘦弱的背影,虽然瘸了右腿,却在她身体里凭空看到一股无形的力量。

    一瞬间叫人忘记了,就在不久之前,她还在望云台上被刺的伤痕累累、浑身是血的模样,她从望云台被带回魔宫时,毫无血色生机、半死不活的模样。

    “舅舅帮你看看。”凌霄说着,就要低身去触摸她的右腿。

    “没有用的。”她停了下来。

    凌霄依然俯身,用真气去探试她的右腿。片刻之后,面色凝重。

    “羽儿,若是你不杀司空明灭,他或许有办法治好你的腿。可你……”

    她打断了他,幽幽笑道:“怎么,我这个样子,舅舅就不疼我了么?”

    “只要你愿意,舅舅还是会像曾经那样疼爱你,甚至更爱你。”

    “是么?是那种疼爱?”她嘴角浮起一丝暧昧不明的笑。

    凌霄的眼神闪烁,很快定了心神,道:“羽儿,之前是舅舅对不起你。以后舅舅……绝不会再做逾矩之想,会一生一世的保护好你。”

    她似笑非笑,盯着凌霄饶有兴趣地看着,突然用力推了凌霄一把。

    凌霄身上的伤虽然在等待她清醒那几日略恢复了些,却依然很严重,根本经不起她突如其来的力道,立刻往后退了几步,倚倒在了门廊的柱子上。

    她凑到凌霄跟前,俯身将脸凑过去,鼻尖与凌霄的侧脸只一毫之差,温热的呼吸喷在了凌霄的脸颊上,声调压得低低的,眼角竟带着从未有过的媚色:“可是舅舅,你伤的这么重,要怎么保护羽儿呢?”

    凌霄不自然地扭过头去,一扶着胸口一手撑着廊柱慢慢站直,她便随之起身,看着他的胸.膛道:“你的伤……”

    她伸出右手掌,贴在凌霄胸.膛被血渍浸透的伤口处,突然动手撩开他的衣襟,柔软的手指在他包扎着纱布的两个伤口和裸.露的胸膛之间来回抚摸。

    这个挑拨的动作令凌霄浑身不适,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敏安殿内,一把抓住了她上下游移的手。

    她倒毫不在意,缓缓挣脱了凌霄的禁锢,将手掌按在了他心脏处的伤口之上,软声娇媚地道:“舅舅,你伤的如此重,羽儿见了心疼。不如让羽儿先替你疗伤,好不好?”

    “不用,我会自己去疗伤……”

    “两件圣器不在,你这潜龙剑伤,哪能轻易痊愈?怎么,舅舅是不想让羽儿帮忙,还是不敢呢,嗯?”

    “你方重伤初愈,不宜妄动真气。”凌霄将她的手从自己的伤口处拿开。

    “这个舅舅大可不必担心,我已然好了。”

    凌霄被她逼的再无理由可找,只好同意。

    她伸出两只手牵起凌霄的手,御气同他一起离开了敏安殿,回了自己的寝殿乘鸾院中。

    她拉着凌霄坐在她后来所常居的寝殿内的榻上,两人闭目对面而坐,掌心相对,她将真气源源不断地送入凌霄体内,替他疗伤。

    她确是只想替我疗伤罢了凌霄心里自我劝慰道。如此想着,便安心下来,任由她的真气在他体内游走,果然令他觉得全身通达不少。

    凌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躺在她清香的床榻上,盖着一床柔软的淡紫色丝被,枕着一个柔软的烟紫色绣妃色茶花丝枕,妃色的双层绫罗纱帐垂了一侧,床边几上熏着淡淡的花香,冒着丝丝青烟这番景象,让他恍惚以为自己置身于梦境之中。

    他起身未见她,心里咯噔一下,唤道:“羽儿?”

    “尊主有何吩咐?”一个眉目清丽的妃衣少女从屏风后走出来,上前问道。

第九十八章 没骨花

    凌霄迅速抽出了桌子上的追邪剑,玄色的剑刃抵在少女脖颈处,厉声问道:“你是谁?为何在此?”

    “禀尊主,是女尊……吩咐我在这里、等候尊主醒过来的。”少女吓的眼睛瞪圆了,颤声回答道。

    凌霄见少女唯唯诺诺,不似说谎,况且修为平平,于是冷冷收回剑。他看了眼自己身上薄如蝉翼的金色中衣,问道:“是你给我换的衣服?”

    “婢女不敢,是女尊帮你换的。”少女怯怯道。

    凌霄一时有些错愕羽儿给他换的贴身中衣?

    “羽儿人呢?”

    “女尊大概在、在天霄殿中。”

    凌霄扯过衣架上的衣裳,一件件穿上。旁边的妃衣少女站在面盆架旁边,从桌上端了一个一个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丝质巾帕、木篦梳、发带、玉冠等物,磕磕绊绊地道:“婢女替尊主梳洗穿衣吧,尊主、请……”

    “不必了。”凌霄随便用盆里的清水洗了个脸,拿起巾帕一抹,用发带将散落的头发在头顶随手一绑,便大步出了门,那少女慌慌张张地追了几步,一脸的忧色。

    他身边的近侍也是有的,是三个侍奉他多年的婢女,还是凌珑生前给他用的可方才他躺在羽儿寝殿内,那少女大概是羽儿新找的女婢吧他如此想着,已经到了天霄殿门外。

    此刻的练羽凰,正歪坐在天霄殿的首座上,身着一身颜色浓重的绯紫色衣裳,裙衫松散,体态恣意,神情傲然自怡,两截雪白的手臂露在外面,浑身上下宛如一朵色彩浓郁的没骨花,美艳的叫人挪不开眼。

    这朵没骨花手里正拿着两半边被切开的、寸许宽的铜色项圈端详着。

    凌霄心跳骤然停了一般,半晌才收回被不自觉夺走的目光,面若无波地进了殿内。

    “舅舅醒了?”她未抬头便知是他进来了。

    “羽儿,我刚才不知怎地睡着了。你在看什么?”

    “舅舅,不是刚才,是前日的事了。你已睡了两天两夜。”风芷凌这才抬眼看着凌霄。

    “两天两夜?”凌霄惊愕。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觉得自己不过寐了半刻钟而已?

    “舅舅,过来。”练羽凰向凌霄招手,声线娇柔,“你帮我看看,这个项圈,是出自什么人之手?”

    凌霄走上台阶,接过两半项圈,看了一眼,便道:“项圈上有不规则的的暗纹,这是锻造时形成的。这是铸器名家古阳一派独有的锻造技艺。”

    “古阳派,樗阳子?”

    “尊主,女尊。”此时四魔使一同出现在殿外,入殿行礼。

    练羽凰眼睫微抬,问四人道:“找到了吗?”

    “属下们寻遍了望云台附近各处,不见韩深尸体,又派暗钉查问,都说尸体并没有被巫白门收敛,其他仙门也无人见过韩深尸体下落。”第坤回道。

    “背叛仙门的人,死在了望云台,尸体应当会在望云台曝尸四十九日,最后弃埋于双子峰下的凹人谷。一个臭名昭彰的韩深,什么人会偷他的尸体?”练羽凰伸手拉着凌霄与她同坐在那张宽大威严的黑玉雕龙椅上,与凌霄紧贴着,懒懒道,“难不成,韩深是装死?”

    “那么多高手都在,韩深想要假死,应当很难。”第坤道。

    “那可未必。虽然澜其最后杀死了韩深,可是我大师兄他们当时一心都在中了寒蛊毒的我身上,恐怕没有心情去仔细确认韩深的生死。”练羽凰道。

    “会不会是所有人离开望云台后,有人折返,带走了韩深?”训风问道。

    “唔,会是谁呢?”练羽凰做思考状。

    而凌霄却僵坐在黑玉椅上,双手绷直了摆放在双膝之上,一言不发。天霄殿的这张椅子,从未让他如此不自在过此刻练羽凰一手挽着他,前.胸紧靠着他的臂膀,侧头贴在他的肩上,浑身柔若无骨,娇媚可人,身上还散发着幽幽的香味,凌霄不由得心跳加速,暗自运真气与那躁动的念想相抗,堪堪稳住了那看似古井无波的表情。

    “舅舅,你可知道樗阳子如今在何处?”练羽凰直起身子,看着凌霄,忽而问道。

    凌霄吞咽了一下嗓子,板着面孔扭头,却看见一张近在咫尺的娇娆面孔,险些要躲,但还是淡定下来,肃声道:“知道。羽儿要找他吗?舅舅带你去……”

    “舅舅头发怎地如此凌乱?”那没骨花又伸出一根细嫩的指节将凌霄脸上散落的发丝轻轻撩起放在耳后,打断了凌霄的话,自顾自地说道,“妍儿这丫头手笨成这个样子吗?我看她长相清丽可人,特意给舅舅新挑的女婢,没有想到如此的笨手笨脚。回头羽儿把她换了罢。”

    凌霄才知道那女婢原来是羽儿给自己找的,立时道:“羽儿,我没让那丫头服侍,我原来的女婢便挺好,那丫头你自己留着用吧。 ”

    “来人,去取舅舅的金冠,连同我房里的玉梳一起拿来罢,我替舅舅梳梳头。”

    屋外的侍者应声而去了。

    四魔使仍然杵在殿内,对两位尊主大人突然的话题转变有些不知所措。

    “羽儿,不必……”

    “舅舅气度魁伟、丰姿俊朗,须得要好好装扮,方不负盛世俊颜。”练羽凰楚楚笑着,又打断了凌霄,伸手解开了他的发带,瞬间乌墨色浓发洒落肩头,凌霄凌厉的面孔顷刻柔和了下来。

    在四魔使眼里,凌霄一向是威若雷霆、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的,他们从未见过凌霄当众散发、如此仪容不严的模样,顿时倒吸一口气,一种下一刻就要被灭口的危机感扑面而来。然而练羽凰没有让他们退下的意思,四人一时也不敢说走。

    幸好凌霄此时发话道:“你们几个先退下。”

    四人忙转身就要走,练羽凰却慢悠悠地道:“慢着,我还有事要问,舅舅先让他们留下罢。”

    四人只得又停下步子,转身面对着坐上的二尊,垂手而立。

    凌霄披头散发,看着眼前那张无比明丽的面庞,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些什么,这种感觉让他心悬吊在半空,无处着落也无处发力,全然的束手无策。

    侍者将金冠玉梳用银盘端来,练羽凰拿起梳子,起身站在凌霄身侧,开始给他梳发。

    “舅舅气色好多了。看来羽儿这两日夜夜替舅舅疗伤,效果不错。”

    “原来是羽儿替我疗伤,难怪我醒时觉得真气充盈许多。”凌霄心中想道,“可她这两日必定少不了耗费真气。”

    “舅舅在想什么?”

    “没什么。”凌霄握住练羽凰梳头的手,止住了她的动作,轻声道,“羽儿这两日辛苦了,梳头这种事交给我的侍女吧。”

    他实在不能在同她这么亲昵下去。

    “羽儿不辛苦。晚上替舅舅疗伤之后,便同舅舅一起歇息了,并不疲累。”她语气淡淡道。

    而凌霄听到“一起歇息”几个字,手一抖,脸色终于还是变了,他两只手一齐抓住她两个细嫩的手腕,问道:“羽儿,你、同我、一起歇息?”

    “不过同舅舅睡在一个榻上罢了,舅舅想什么呢。”

    “睡在一个榻上也不可以!”凌霄有些愠怒站了起来,低声吼道。

    “羽儿身子都被舅舅看光了,睡在一个榻上又如何?”练羽凰容颜楚楚地道,并没有丝毫惧怕懊恼。

    “你”

    “舅舅坐下,头发还未梳好呢。”

    凌霄被练羽凰轻轻推按在雕龙座椅上,松了手,有那么一刻的走神所谓丧七情,存六欲,难道,竟是如今这个样子?

    他微微呼出一口长气,用眼神示意四魔使离开。

    四魔使领会,正欲再次迈步出去,首座上方却传来了一个冰冷的声音:“舅舅,让他们把樗阳子带来罢。”

    四人又立住,凌霄冲他们微微点头,四人齐声道:“是,女尊,尊主。属下们告退。”

    四人脚不沾地离开了气氛怪异的天霄殿,都松了一口气,低头你看我我看你,四脸懵然。

    “好了,舅舅。”练羽凰替凌霄束好冠,将玉梳放回侍者端着的托盘中,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凌霄安静地任由她将自己摆弄一番,心里一直在思索着如何同眼前这个全新的羽儿好好的相处,眼神里也不觉得流露出万般怜爱之情。

    七情不全又如何,她还活着,便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凌霄心中默默道。

    “羽儿,以后你都留在舅舅身边了,好不好?”

    她却笑了,道:“舅舅为何反复说这句话?”

    “?”凌霄记得自己从昆仑墟回来还是第一次这么说。

    “这两夜睡梦间,舅舅也不停的如此问。”

    他竟然说梦话?从前从未有过这种事。他不自然地问道:“舅舅睡着之后,还说了些什么?”

    “说的话,反复就是这些了。不过,倒是对羽儿做了些别的事。”

    “什、什么事?”凌霄的舌头打起了结。

    只见那朵没骨花笑吟吟的,眼角媚色飞扬,缓缓地凑到凌霄面前,伸手用力搂住了凌霄的肩,凌霄浑身一紧,未及反应,一个湿热的吻便落在他的耳垂上。

    “就是这样。”

第九十九章 勾引

    乱了套了。

    堂堂魔界尊主,竟然被一个小丫头调戏了?

    他想到自己入睡时竟对羽儿有这般的亲密举动,立时涌起愧责之情。此刻又被她柔软的唇贴在耳垂上,只觉左耳发烫,耳根通红,心如擂鼓,有生以来,还从未有过这种体验。

    上一次他与羽儿在这雕龙椅上做出亲密动作时,是他被噬魂族反噬,用连心咒控制她心神的时候。

    可那时候他失了控才做出逾矩之事,而羽儿也非心甘情愿。

    现在的羽儿……她病了。

    凌霄把她紧抱着自己的双手拿下来,轻轻推开她,令她的唇离开他,镇定地耐着性子对她道:“羽儿,别闹舅舅。”

    “呵。”她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起身给了凌霄一个意味暧昧的媚眼,然后起身走下了首座台。

    “……”

    她一瘸一拐走出殿外,食指拇指放在嘴里吹出一声清脆的哨音,传向远空。很快,一只火红的凤鸟从空中飞来,落在了院子中央。

    凌霄曾经给火凤下了禁制,只能在魔界四域飞行,进不了天魔宫,也出不了魔界四域。只因他不想在天魔宫见到这只红鸟,也不愿它飞出外面去。好在火凤一向也聪明,只在赤炎山下栖息。

    自从练羽凰回了魔界,凌霄便解了火凤不可入天魔宫的禁制,而封尊大典后,更解了火凤不可飞出魔界四域的禁制。

    凌霄见练羽凰骑在火凤背上,追上前问道:“羽儿要去哪儿?”

    “去天隐阁找蓝城奕。”练羽凰回头看着凌霄,似乎知道凌霄的担忧,又似乎毫不在意凌霄的担忧,笑吟吟道,“舅舅若想我,我晚上便回来。”

    说罢,拍了拍火凤的脖子,火凤便煽动着巨大的火红色翅膀,一跃身驮着她飞出了屋顶上空。

    这是练羽凰第一次“亲自”来到天隐阁。

    从前几次,都是不清醒的状态下,被蓝城奕带回来的。

    火凤飞至天隐阁不远处时,她便听到了婉转的琴声。

    蓝城奕正坐在弄梅阁的房脊上,抚着一把朱漆伏羲七弦琴,身影孤清而落寞,琴声凿凿切切,虽然依旧有往日的洒脱不羁,却又多了几分隐隐的羁绊。

    柔夷正站在弄梅阁院子的角落里,仰望着蓝城奕的背影出神。

    火凤婉转一声鸣叫,扇动着巨翅落在了蓝城奕相对的房脊上,绯紫色的身影从凤鸟背上款款跃下。

    琴声有那么一刻的迟滞,很快又恢复了流畅,琴声调子也轻快起来。一曲完毕,余音缭绕,蓝城奕待了片刻,方才拿开放在腿上的琴站起,转身,面对着正笑眯眯看着他的练羽凰。

    绯紫色的衣衫在肃风中飞舞飘动,火凤火红的羽毛也被飒飒吹起,一人一凤,一紫一红,在黛青色的屋顶上格外的明艳耀眼。

    “澜汐。”

    “蓝仙师。”

    “你不会是专程来看我的吧?”

    “蓝仙师希望是,那便就是。”

    “自欺欺人不是我的风格。说吧,找我何事?”

    练羽凰手里拿出一颗黄豆大小的深褐色药丸,道:“蓝仙师帮我看看,这毒.药出自谁人之手?”

    她大可以指尖一弹,将药隔空送至蓝城奕手里。但她没有这么做。

    蓝城奕心下会意,脚尖一点,轻飘飘落在了她身边,食指中指接过药丸,放在鼻下闻了闻,眼神却与她四目相对,停留未动。

    “丹药之术,最诡秘莫测莫过于宿山派,虽然他们对外广知精于双修之道所用药丹,却也暗炼有许多奇药异丸,不为众人所晓。这是应当是宿山派所秘炼的移魄散的解药,还魄丹。”

    他的眼神是一如从前那样肆意的情意外露,而她的眼角亦是不同于以往的水光含情,你迎我送,气氛暧昧。

    “蓝仙师一闻便知,不愧是精通内外双修之大家,当真厉害。想那宿山派丹药之术再诡秘,在蓝仙师眼里,也不过尔尔吧。”

    终是蓝城奕先收敛了目光,轻笑了一声,不知是否算是默认了。

    “移魄散是一味毒性极浅、常服却可致命的慢性毒,一般极难被人发现。你是从何处得来这解药的?”

    “是我被捉去望云台前,从夷山派大弟子吴必启处得来的。吴必启给他师父汤正溪下毒,已经被逐出师门,这消息应当传遍仙门了罢。”

    “哦,我竟不知。”

    “蓝仙师为了救我,去了昆仑虚数日,回来后定是神思不属,哪有心情关注三界琐事呢。”她说着,眼眉一挑,意味深长。

    “澜汐说的是。”蓝城奕伸手捏住她弧度优美而精致的下颌,看着她的唇,一字字缓缓说道,“从你中了寒尸蛊之后,我日日焦心不已,神思难安,五感无味、五色无觉,恨不能以身相替,代你去死。怎么样,感动吗?”

    练羽凰眨了眨眼,任由蓝城奕大而有力的手捏着自己的下颌,露出一个半天真半甜媚的笑容,手里却在蓝城奕身上快速的摸索了一番,变戏法似的摸出了一把折扇,在蓝城奕面前“刷”地打开扇面上画着三株梅花树,树下一位舞剑的绿衣女子,身影娇小、红发飘飘。

    “蓝仙师画工不错。”她狡黠地笑笑,“看来,蓝仙师早就钟情于我了呢。”

    蓝城奕清朗一笑:“可是你当时叫我蓝前辈,无情地拒我于千里之外,令我好生难过。”

    她拿下他的手,放在自己鼻前浅浅一闻,酥声软语道:“城奕哥哥,莫要难过。”

    蓝城奕从未见她这般模样,媚眼迷离摇曳,声线魅惑勾人,顾盼生辉、妖艳摄魂。饶是蓝城奕自己是个十二分不正经的非君子,往日都是他调戏她的份,此刻却是被她完完全全的反胜过去了那声酥软的“城奕哥哥”,尤教他难以招架。

    “澜汐,你在勾引我?”蓝城奕眼神现出冷厉之色,嘴角却往上勾起,脸贴的练羽凰极近,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呼吸交织,“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危险?”

    练羽凰眼若桃花,毫无怯意,右手依然抓着蓝城奕的手不放,左手却慢慢顺着蓝城奕的胸.膛往下,摸向了下方关键部位,声音里如同裹着一万只挠人的钩子:“城奕哥哥,你觉得,我怕么?”

    蓝城奕浑身一紧,整个人热血冲上头,**骤起,伸手向外一甩将身上宽大的墨绿色外袍裹住了他和她两人,将她压倒在火凤背上,深深地吻了下去。

    “唔……”她一声蚀骨娇吟,抵舌回应,蓝城奕眼睛紧闭,更是加深了这个吻。

    “师父!”柔夷尚在屋角廊下,终于忍不住焦急愤怒地喊出声,“澜汐!你们想干什么!”

    蓝城奕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练羽凰,直身收回了外袍,扭头不悦地看了一眼柔夷,柔夷此刻已站在院子里,一脸怒意地瞪着屋顶上的两个人。

    “她吃醋啦。”练羽凰吟吟一笑,却是混不在意的模样。

    她舔了一圈湿漉漉的红唇,转身跃向火凤背上,款款道:“后会有期了,蓝仙师。”说罢,火凤飞离天隐阁而去。

    蓝城奕伸出手指擦过自己的唇,似乎在回味刚才的余味,嘴角扬起淡淡浅笑,而内心却远不是表面这么平和淡定他心跳狂乱,五感炸裂,更夹杂着一股难言的揪痛,撕扯着他的从来波澜不惊的心神。

    她,不再是澜汐了。蓝城奕想。

    “柔夷,你做什么?”子夜,蓝城奕一推开自己的房门,只见柔夷浑身上下只穿着一片淡紫色的肚兜和衬裙端坐在他的床前,发丝垂下,肉色香艳。

    “师父,柔夷比不上她吗?”见蓝城奕进屋,柔夷便起身,向他走去。

    “我从未把你们放在一起比较过。”

    “师父,她今天在勾引你,你难道不清楚?”

    “勾引又如何?你师父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师父从前与她戏闹,都从未当真,今日却失控了。”

    “但凡是个男子,面对她那样的美艳绝色勾引,都会有反应。你师父也不过是一个有情有欲的普通男子罢了。”

    “不,不是。师父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你是因为思念那个人,才会移情与她。”

    “随你怎么想。”

    “师父……”柔夷靠在蓝城奕胸膛,低声轻唤。

    “柔夷,你走罢。”蓝城奕一动未动,冷淡地说道,“我今天没有心情同你纠缠。”

    柔夷半晌抬起头,眼眶已经盈满泪水。

    任何一个有尊严的女子,在这种情况下被一个男人拒绝,都会羞惭不已柔夷决然转身,从衣架上取了自己的衣衫一裹,开门冲了出去。

    蓝城奕手一挥,房门阖上,屋子里顿时安静至极。

    “呵。”蓝城奕自顾自笑了一声,自语道,“凌珑,你的女儿,比你还要磨人。”

    “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她。”

第九章 瘟疫

    几人御气飞行,不多时,便来到桐安城上空。

    桐安城本是个宁静安稳的古城,人口有**万,而现在却变成了一个阴森的囚城全城戒严,城门紧封,门外有不少重兵把守,无人进出。

    城内街道上也没什么人影,空荡荡的有点肃杀之气。

    几人在一处无人的街道上落下,四处看了看,试图找个人来询问一下情况,可是好不容易看到有个人,见到他们也远远的就躲开了。

    他们来到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风芷凌向里面喊道:“请问,有人吗?我们是来治病的大夫,麻烦开一下门……”

    无人应答。

    再敲一家,倒是有人从屋子里回话了:“我们家里没有病人,你们不要再来了!”

    “你们快走快走!”

    “不要再来敲门了!”

    ……

    柔夷边走边不满道:“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我们又不是厉鬼,干嘛那么怕我们?”

    这时,他们经过一个小窄巷,正准备敲一户人家的门,对面有一户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从门缝内探出了一颗脑袋。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长得矮小可怜,穿着一身脏兮兮满是补丁的衣服,脸上半蒙着纱布,两个眼睛倒是有神的,他有点羞涩的看着风芷凌一行人,欲言又止。

    风芷凌连忙走过去问道:“小弟弟,我们是来治病的大夫,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这城里的瘟疫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门缝少年看了眼镜秋扶着的昏迷的患者,半晌道:“这城里很危险,大家都不敢出门了你们是外地人吧?千万不要再到处乱走了,不然随时都可能会被传染的。还有,那个人已经被传染了,你们离他远一点。”

    “放心,他的病暂时被我们制住了。”风芷凌道,“你知道那些瘟疫病人都在哪里吗?我们想去看看。”

    那少年这才稍微放下戒心,道:“那些发病的人,都关在城北的城隍庙里头。好多大夫都在治病的过程中被感染了,现在城里都没有正常的大夫了。你们还敢去?”

    “我们可不是一般的乡下郎中。”蓝城奕轻摇着扇子,不知何时站在了风芷凌身后,凑过去对那少年故作神秘道:“我们是神仙。”

    修仙之人不是有规矩,不可向凡人暴露自己的身份吗?风芷凌暗自腹诽道。

    门缝少年大概是第一次听见别人介绍自己是神仙,半信半疑,但见这几个人仙风道骨,风姿确实与常人不同,便往右指了指,道:“那城隍庙从这条巷子往右走,走到尽头再左拐,然后在第一个路口右拐,再沿着路转到一条小巷子,然后在再左拐,往前再行走约小半刻钟,在路右侧就是了。”

    风芷凌听他说完路线,知道这是个热心的小孩,正好可以向他打听城内的情况,于是故作为难地问道:“呃……小弟弟,你可否为我们引路?”

    少年犹豫了半晌,终于带着一种赴死的勇气,点了点头。一行人就跟着他往城隍庙走去。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风芷凌问道。

    “大家都叫我木头。”少年道。

    “木头是小名吧?你爹娘没给你取大名吗?”风芷凌问。

    “我小时候爹娘就去世了。”

    原来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风芷凌生起一丝怜悯,又问:“你脸上的纱布是怎么回事?”

    木头愣了愣,便把自己人生的坎坷遭遇简明扼要地对风芷凌讲述了一遍。

    原来木头从小便被卖入一个富贵人家当最低等的奴仆,几年后因为被冤枉偷盗,就被那富贵人家赶了出来,在街头流浪,没多久被一个道观收留,过了一段安生的日子,可惜后来道观失火,他又被冤枉是纵火人,就被赶出了道观。后来就到一个商户家里做工,却遇上了这次瘟疫,商户全家都发瘟疫,死的死,疯的疯了,幸而那个商户为长工们租了一间小屋,租期未到,他还能有个暂时的委身之地。而脸上的伤正是在道观的大火中不小心烧伤的。

    风芷凌心想这小孩身世也太曲折凄惨了,自己与他相比,简直不知道有多幸运。但是他自己倒是满脸冷静沉着,并没有显露出多少自怨自艾的神色,教她不由得欣赏起来。

    蓝城奕并没有和小脏孩聊天的兴致,他一路上就像个游山玩水的公子,观赏着沿路的风景。城中有些水边植着一些柳树,此时正是柳絮纷飞的季节,只见四周飘着漫天轻盈的飞絮,如同下雪一样。

    蓝城奕看着一片柳絮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轻飘飘的落在了风芷凌的肩上。他伸手去抓那片柳絮,刚要触到风芷凌的背,她像有感应似的回头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

    蓝城奕心头一紧,柳絮没有被抓住,飘到了风芷凌的手背上。

    “别动”蓝城奕抓住风芷凌的手腕,“有片柳絮。”

    风芷凌看到了手背上那轻盈的柳絮,举起手背轻轻一吹,让它飘走了。

    “蓝仙长,您可真有闲情雅致。”风芷凌无奈地说道。

    蓝城奕正要说话,此时木头说道:“城隍庙就在前面那里了,你们自己过去吧。”

    风芷凌往路口看去,那城隍庙高墙厚门,大门从外面用好几把大铁锁封锁死了,但也关不住里面传出来的凄厉叫声。她正要对蓝城奕说话,只见他往前走去,轻身一跃,站在了城隍庙的墙头上。

    木头兀自睁大了双眼,发出一声惊叹,又见身穿红衣的柔夷也飘飘然踏上了墙头,那一双身影,一娇红一暗绿,正如神仙眷侣一般。

    “绿衣姐姐,你们,真的是神仙吗?”木头呆呆地问风芷凌:“真的可以治好我们城里的瘟疫吗?”

    风芷凌笑道:“他们四位是很厉害的道长,我呢,就只是和你一样的凡人,会一些治病配丹的粗浅功夫而已。”

    “姐姐既然这么说,那一定是有办法治瘟疫的了。”木头满眼带着兴奋的希望。

    泊烟镜秋跟着也跃上墙头。

    风芷凌这个时候就非常的郁闷自己为什么是一个毫无修为的人。

    她对蓝城奕喊道:“蓝仙师,带我过去看看吧!”

    蓝城奕回头对风芷凌道:“里面的情况不太妙,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我们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

    风芷凌当然不同意,喊道:“你要是不带我进去,我就自己爬进去。”

    蓝城奕拿她没有办法,只好跃下墙头带上她。

    木头本来想送完他们就回去的,却忍不住好奇的留下来了。

    一落入院中,风芷凌就明白为什么蓝城奕不让她进来了。

    满院通体乌黑的尸体,每俱尸体都有被撕咬的痕迹,皮肤从撕咬破烂处开始溃烂、长蛆,各种蝇虫嗡嗡乱飞,到处散发着腐烂的、令人作呕的气味。这场景实在令人不适。

    风芷凌忍不住想要呕吐。

    这时有几个活着的人双眼如野兽般盯过来,见到他们就猛扑过去,张嘴就咬。

    风芷凌忙举手去挡,蓝城奕抢步上前,扇子轻轻一挥,把那些人挡出了几丈外,又用仙法结出一个气环,将五个人与外界隔离开来。

    “怎么样,后悔进来了吧?”蓝城奕轻轻拍拍风芷凌的背,想让她好受些。

    “我没事,呕……”风芷凌忍住干呕,道,“我们、先、先去里面看看……”

    几人小心地穿过院子,进了正殿的门,一股更浓烈的腐朽臭味扑面而来,里面的死人也更密集,上至七八十的老人,下至不足月的婴孩,全部横七竖八,尸体没有一俱完好的。也有活着的人,有的已经奄奄一息,身上好几处破烂的伤口流着红黑色的血液,还有十几个活着的神色癫狂,正在相互撕咬追逐,见到进来了三个新鲜的活人,无一列外的全部扑将过来,还好被气环阻挡在外,只能满脸不甘心的绕着他们转。

    庙里的神像已经倒在地上,供桌供盘、功德箱等等全部破烂不堪,各种黄的红的神像盖布都被黑色的血染的看不清原来的颜色了。

    “这……”柔夷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这也太可怕了……”

    风芷凌终于没有忍住,突然拔脚冲出殿外,在墙角吐了出来。

    蓝城奕跟过去,递给他一方丝帕,道:“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很多。我怀疑,那些关门闭户的百姓家里,也有不少中毒的人,但是因为害怕被送到这里,所以不敢见人,不敢让其他人知道。”

    “当然不想被送到这里,一旦送过来,就只有死路一条啊。”泊烟道。

    “而且会死的很惨。”镜秋补充道。

    风芷凌接过手帕,擦了擦嘴,蓝城奕却瞥见了她右手背的颜色有异样,忙一把抓住她手腕,问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三人闻声看了过来,看了眼风芷凌的手背,有一大块发乌的颜色,脸色都蓦地沉下来。

    “咦?”风芷凌自己也纳闷。

    “你中毒了。”蓝城奕脸色一变。

    “怎么会……”风芷凌有些无措。

    “是柳絮。”蓝城奕懊恼道,“刚才我见那片柳絮有些不妥,好像是中心发黑,本想阻止你去碰他,却还是没有来得及。”

    原来他刚才是察觉异样,才想抓住那些片柳絮?看来刚才是我误会他的意思了。

    风芷凌放下手臂,拿出那瓶散风丸,对蓝城奕道:“赶紧把这瓶药给那些发病的人服下,或许能减缓他们的癫狂症状。”

    蓝城奕接过药瓶,留下两粒,放在风芷凌手里,剩下的递给柔夷,示意她去办。柔夷也不迟疑,立即打开药瓶,和泊烟镜秋一起,将药丸一粒粒送入周边那些张牙五爪的人口中。不多时,那几十个发狂的人果然渐渐安静下来。

    “我们赶快去告诉木头和所有桐安城的百姓柳絮有毒的事。”风芷凌道。

    “你先吃药。”蓝城奕用命令式的语气道。

    风芷凌故作轻松地道:“我又还没疯,在等等看?”

    “你……”蓝城奕正要说话,忽然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真气席卷而来,内息沉稳如他也不受控制的上下波动。

    柔夷、泊烟、镜秋都有短暂的头晕目眩的失控。

    蓝城奕忙收敛心神,运气平定内息,又助他们三人平息下来。

    风芷凌却怔住了:“这是、是……”

    蓝城奕扶着她,带她飞出了城隍庙。

    她魂不守舍,往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你察觉到什么?”蓝城奕问道。

    “好熟悉的煞气……”风芷凌失神道。

    这时候木头蹑手蹑脚的凑了过来,喊道:“神仙哥哥,神仙姐姐……”

    风芷凌心不在焉,虚晃着看了木头一眼,说道:“……柳絮有毒,木头,你千万当心,不要碰到。去告诉城里的人吧。”

    木头看了看四周,吓得双腿一夹,浑身紧绷,不敢再乱动,瑟缩地问道:“神仙哥哥,里面的人,都死了吗?”

    柔夷随口道:“还没有死完呢。”

    风芷凌只好沉下心,向木头解释道:“里面还有十几个活着的人,刚才这几位道长已经给那些人吃了药丸,现在他们都暂时镇定下来了。你听,喊叫的声音没有了。”

    木头眼睛一亮,吞吐地问道:“是吗?那神仙姐姐能不能……救一救我的朋友……他就跟我住在一起,昨天晚上刚发病的……”

    风芷凌犹豫了片刻,看了一眼木头睁得圆圆的乞求的眼神,强迫自己收敛了失神的心绪,点了点头。

    几人又带着那个瘸子回到了木头的小屋,见到了木头的朋友,也是个十来岁的小少年,已经全身发乌,被粗绳子紧紧绑在床板上,正在神志不清的发狂。

    木头解释道:“是他自己让我绑住他的,他说他不想被送到城隍庙去……元宝,我是木头呀!你醒醒!我找到神仙来救你了!你看看我呀!”木头试图唤醒元宝,可是元宝很明显已然听不见木头的话,不停的试图挣脱绳索,狂躁不已。

    木头回头满脸无助地看着风芷凌,道:“神仙姐姐,救救元宝吧!”

    泊烟喂了一粒散风丸给元宝,木头感激涕零:“谢谢神仙哥哥!谢谢!”

    泊烟指了指风芷凌,道:“不用谢我,这药丸是这个绿衣服的姐姐的。”

    木头见元宝冷静下来了,很是欣喜,转身对风芷凌说道:“今日神仙姐姐救了我的朋友,我以后一定会报答姐姐的恩情。”

    风芷凌却没有兴奋的神情,她轻声说道:“木头,你叫我澜汐姐姐就好。你先不用感谢的太早,这个药丸到底能不能根治这个瘟疫,我也没有完全的把握。所以,我们还是要去找到真正的解毒方法。”

    “你先去告诉大家,柳絮有毒的事。城里的人都不相信我们这些陌生人。还有,把这些药给那些病的人吃,就说,这个可以暂时抑制病情。”风芷凌让泊烟镜秋把散风丸都给了木头。

    “好的,神仙姐姐,我现在就去!”木头立刻出了屋子。

    “刚才被打岔,你快把药吃了。”蓝城奕把那两颗药递给风芷凌。

    “我刚才,”风芷凌迟钝地接过药丸,拿在手里,“……感觉到魔丹的煞气了。”

第一〇〇章 侍寝

    “自从女尊去夷山派把那两半镶有吸灵石的铜项圈抢了回来,仙门就都知道女尊已经解了寒尸蛊毒,而且重回魔界的事了。”

    “你们四个随她一起去的?”

    “女尊和训风两人去的。听说女尊还打伤了夷山派二弟子姚必承和好几个夷山派弟子。”

    “那贺澜渊定知道了羽儿的消息。他没有来找过羽儿?”

    “没有。太乙们丢失了我们那两件圣器,断了的两把扼魂锏也在太乙山失踪了,加上澜其当初假死的事,现在太乙门正是多事之秋。”

    “派我们的人好好盯着这几件事。尤其是神乌鼎和封仙卷,要尽快调查清楚它们的去向。”

    “是,尊主。”第坤应道。

    “虬龙教怎么样了?”凌霄又问。

    “虬龙教的教众被困在虬龙峰下,属下已经即刻派人把他们救出来了。苏门教主虽受了重伤,但好在他还有几分本事,没死在巫白门、长雪门和涂山派的手里。”

    凌霄点点头,站在院子里缓缓地踱步,低头若有所思,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第坤问道:“第坤,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

    “女尊替尊主疗伤了两天,尊主看起来精神好多了。”第坤答道。

    “嗯……我是说,你觉得,我今天怎么样?”凌霄看着第坤,眼神里有点期待。

    “啊?”第坤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想了想,有所领悟,语气笃定的答道,“尊主器宇轩昂,威风八面,宇内第一,无人可比。”

    凌霄似是满意地点点头,不知是想起什么,嘴角无意识地溢着一丝笑意,说道:“今天羽儿给我梳发了。”

    第坤认真地看了看凌霄的发式,只见他头顶束着镶嵌一颗红色宝石的金冠,后脑一半墨色长发齐齐整整地垂在后背,两鬓各有一小撮头发垂在胸.前,额头光洁跟以往似乎没有太大的区别,又似乎又哪里不太一样。

    然而第坤没有思考太久,很快便由衷地夸赞道:“女尊的巧手天下无双,为尊主的威严神姿更添不少光辉。”

    “羽儿小的时候,我常常替她梳发。”凌霄眯起了眼睛,忍不住回忆道,“那时候,她的头发又浓又密,都快比我的头发还要多了。”

    “是啊。”第坤也陷入了回忆,“属下还记得,那时候的小主人日日和尊主腻在一起,每日嬉笑打闹,开心得很。”

    凌霄从怀里摸出一个翡翠长命锁,放在手里来回摩挲着,显示格外的珍惜。“这是羽儿百日时,我送给她的长命锁。当年我从大火废墟中,只找到了这件唯一从她身上留下来的东西。”

    “尊主十几年来,每日都看着这块长命锁思念小主人。现在小主人已经回来,尊主为何不把长命锁还给她?”第坤看着那块长命锁,感叹道。

    “我的羽儿,现在长大了。”凌霄眼神里泛出亮光,“这块长命锁太小了,我要送更好的礼物给她。”

    练羽凰果然在星辰初现时便回了魔界。

    凌霄陪她用了晚饭,心情说不出的愉悦。

    “尊主。”一个青涩的声音唤道。

    凌霄踏进自己的寝殿,方坐在外殿的软塌上,就看到白日里在羽儿屋子见到的那个叫妍儿的婢女向他走来,给她端来了一杯茶。

    他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在我屋里?”

    “女尊让我来、来侍候尊主。”妍儿举着茶杯,低着头不敢看凌霄。

    “我不需要你伺候。你出去吧。”

    妍儿将茶放在桌上,犹疑地移步至凌霄身边,低声道:“那我来、替尊主更衣沐浴。”

    说着,就要去解凌霄的腰带。

    妍儿大概也没有什么做婢女的经验,加上被凌霄那张阴沉凌厉的脸瞪的太过害怕,两个手抖的不行,一下子便将凌霄的腰带给扯开了,顿时凌霄衣襟松散。

    “我说让你出去你没听见吗?”凌霄提着嗓门不耐地说道。

    妍儿当即吓的腿软,却依然没有退出房间的意思,跪下磕头道:“尊主饶命!”

    “我又没说要你的命,饶什么命?”凌霄见这娇滴滴的小少女吓成这个样子,语气便软和了些。

    “女尊命我、一定要好好伺候尊主,否则、否则……”妍泣声道,“求尊主不要让妍儿出去!”

    凌霄起了好奇之心,问道:“羽儿是怎么跟你说的?原话你给我说一遍。”

    “妍儿不、不敢。”

    “你把羽儿是怎么找到你、怎么跟你说的告诉我,我便替你去向羽儿求情,放你走。”

    妍儿想了想,鼓起勇气开口道:“尊主,妍儿本是风魔使手下的一个小弟子,女尊那日见了我,便称赞我长的好看,叫我来天魔宫来伺候尊主,做尊主的婢女。妍儿便在乘鸾殿待了两日,等尊主醒来……可是尊主醒来之后,不愿意让妍儿伺候。女尊知道后便有些……有些生气,叫妍儿从今天开始,要贴身伺候尊主,替尊主沐浴更衣,还要、还要……”

    “还要干什么?”凌霄端起桌上的那杯茶,喝了一口,催促道。

    “还要替尊主暖、暖.床。”

    凌霄“噗”的一声,嘴里的茶全喷在了妍儿的脚上。

    妍儿递给凌霄一方丝帕,嗫喏道:“……若是尊主将妍儿赶出这个房间,女尊便会杀了妍儿。”

    凌霄把茶杯放下,仔细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只见她一身羽儿从前最爱的妃色,眼眉见若细品倒有几分像凌珑,只不过她的眉目更加清丽,全然没有凌珑的傲然神采。

    “你多大了?”

    “还有一个月,便十五了。”

    凌霄捏了捏眉心,心里滋味复杂。他起身把自己的衣衫整理好,系好腰带,这时妍儿忙跪着走过去要替他整理,他推开了妍儿的手,道:“你跟我来吧。”

    凌霄走进乘鸾院,就闻到了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花香,十几年来这天魔宫从来没有这些多余的味道,只有冷冷冰冰的房子和地砖,连草木都没有什么味道。

    羽儿的乘鸾院烛火跃动,几个房间都是亮着的,也不知道她在哪间屋子,凌霄去敲了她寝殿的门,发现人不在,正要问屋内的侍女,却听见乘鸾院后院传来声音

    “舅舅,我在这里。”

    凌霄穿过侧廊,来到了后院,妍儿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香气愈浓,那间最明亮的屋子里,烛光摇曳,暖气蒸腾,正是浴室。

    “舅舅带妍儿来做什么?”屋子里传来羽儿的声音。

    “羽儿,你放这丫头走吧,我对她没有兴趣。”凌霄对着屋子里说道。

    “舅舅不喜欢妍儿?”

    “不喜欢。”

    “舅舅不试试,怎知不喜欢呢?”

    凌霄被噎的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凡事要试过才知道,舅舅别辜负了羽儿一番心意。”

    “羽儿,舅舅的事,你还是不用管了罢。”

    “真的么?是羽儿多管闲事了?”

    “羽儿,我不是这个意思。妍儿还不到十五岁,你让她给我、给我暖床,你……”

    “十五岁正值妙龄啊。舅舅难道喜欢年纪大些的?”

    “……”

    “舅舅此前就有过侍寝的婢女,可是自从舅舅攻打仙盟大会回来之后,便将她们都遣散了。羽儿是心疼舅舅,不想让舅舅孤枕独眠,才替你寻了妍儿这样一个资质上佳的美人。”练羽凰幽幽道,“既然舅舅不喜欢妍儿,那便把她丢到无妄海去吧。”

    凌霄没想到羽儿会提及自己以前的事,有些尴尬和无奈,只好直言道:“羽儿,以前是以前,舅舅现在不需要任何人侍寝,你把妍儿放回给训风吧,也别再找其他女子给我,就让舅舅清清静静的,舅舅现在很好。”

    里面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回道:“那好罢。”

    凌霄示意妍儿赶紧离开,妍儿感激涕零地磕了几个头,忙不迭地退出了院子。

    “你早些歇息吧,我走了。”凌霄也欲转身离开。

    “舅舅,等等,”里面传来慵懒的声音,“帮我把澡豆拿过来一下。”

    “你叫女婢帮你。”凌霄抬腿就走。

    “哎呀!”里面传来一声惊呼,伴随着跌倒的哐当声音。

    凌霄心头一紧,忙推门而入,只见浴室里面雾气蒸蒸,迷迷蒙蒙,凌霄绕过屏风,就看见了一个雪白的身影倒靠在浴桶的外面,半凌乱的发丝湿漉漉地垂散在身上,遮住了胸前的春光,那一对湿润的鹿眼里流露出楚楚可怜的神色。

    凌霄迟疑了一步,还是向前走了过去,一手揽香腰,一手环着膝窝,将那雪白的娇躯抱起,准备放回浴桶之中。

    “舅舅,疼。”娇滴滴的声音在凌霄耳边,勾的他耳轮奇痒无比。

    “哪里疼?”他抱着她站在水汽氤氲的浴桶旁,水里传来的香气和迷蒙的雾气让他有些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全身都疼。”她双手搂着凌霄的脖子,娇诉道,“羽儿适才想爬出去取澡豆,不小心碰到了右腿的封禁穴位,重重摔了一跤。”

    “舅舅帮你看看。”凌霄避开了她湿润勾人的眸子,将她缓缓放在了浴桶旁边的坐榻之上侧躺着。

    那肌肤的柔软触感在凌霄手上停留不去,他强迫自己摆脱掉乱七八糟的杂念,伸手去摸她的腰部。

第十七章 玉雕

    风芷凌闩了门,躺在小木床上试图入睡,却辗转反侧,心神不安。

    大师兄、蓝城奕、凌霄,他们三个的脸,轮番在她脑海中出现。

    天魔宫中,答应凌霄的事,真的要去做吗?

    她到底,该不该和大师兄相认?

    蓝城奕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竟然会委婉地跟她说万一等不到他,就让她随澜渊会太乙门?

    她是极困的,却因为思绪凌乱,久久无法入眠。

    她不由得想起了昨日在天魔宫中和凌霄说过的话。

    .

    “我来见你,不是因为我想认你这个舅舅,”风芷凌道,“我只是想来给桐安城的百姓拿解药。”

    “你……你不想认我……认我这个舅舅。”凌霄眼神里的光黯淡下去,他没有想到,十几年来令他朝思暮念、魂牵梦萦的小外甥女,从前同她最亲近的小外甥女,此刻竟然对他说,不想认他。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他当初弄丢了她,差点害死了她……好在,她还好好的活着,这是上天对他的眷顾,是上天给了他重新爱护她的机会,他一定、一定不能再失去她。

    “解药,可以给我吗?”风芷凌语气冷冷,她不知道凌霄在想什么,只想快些拿到解药。

    凌霄目光再次柔和下来,双手轻轻地搭在风芷凌肩膀上,柔声道:“羽儿,桐安城的瘟疫虽然是神乌鼎的毒,但和我无关。但你既然问我要解药,我可以给他们。不过,你不用再去桐安城了,我会派手下的人去给桐安城解毒,这些小事,你不用去管。”

    “你既然回来了,不管你想不想认我这个舅舅,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我会慢慢让你想起从前的事,让你重新接受我,接受自己的身份。”

    “……你是想把我关在魔界?”风芷凌从凌霄的话里听出了他的强硬态度,不觉警惕起来。

    “怎么会是关你?羽儿,魔界是你的家,我只是想让你留在自己的家,留在舅舅身边,舅舅会保护你……”

    “我不需要!”风芷凌厌恶地拍开凌霄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失控道,“你把解药给我,让我现在就离开!”

    “离开?这才是你的家,你想去哪儿?”凌霄反问道,“在太乙山待了十三年,你就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吗?你知不知道,就是太乙山息鹤庭那个老头,带着仙界那一帮人,杀了你娘,害了你爹,烧了天魔宫,毁了我们的家?太乙门是我们的仇人,你知道吗?你不能留在仇人那里,我要你回来,回家。”

    回家?

    风芷凌觉得荒谬。

    魔界是我的家吗?

    不,太乙山才是。

    可是,太乙山,我还回的去吗?

    家。我还有家吗。

    “我哪里都不会去,等我回桐安城,治好城里的瘟疫,从此我会隐形埋名,从三界消失……”

    “我不会再让你离开魔界、离开我一步。”凌霄紧紧抓住风芷凌的手,禁锢住她,不管她怎么反抗,他都无动于衷,丝毫不给她挣脱的可能。而风芷凌那小小的手掌落在了他手里,就如同捏着一只刚出生的鹌鹑似的,毫不费力。风芷凌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却撼动不了凌霄一根手指。

    凌霄脸色拉下来的样子,阴沉的令人恐惧。他尽量缓和自己激动的情绪,耐心说道:“羽儿,这么多年了,舅舅有多想你你知道吗?你娘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不知道会有多高兴……你小时候,你爹娘那么的疼你,你不能让他们失望,你要留在魔界,亲手替他们报仇。”

    报仇?我现在就想报仇,替太乙门杀了你!风芷凌拼命挣扎,眼神里露出了仇恨的凶光。

    “如果你不留在魔界,那解药,我也不会给桐安城。”凌霄的眼神变得阴鸷。

    风芷凌泄了气。她知道自己没有一丁点硬斗凌霄的资格。

    “好,”挣扎了许久,她累了,终于咬咬牙,放弃道,“我留在天魔宫。”

    “真的?”凌霄抬起眉,对她突然的态度转变颇感怀疑。

    “真的,我说到做到。”风芷凌道,“你让我自己把解药送回桐安城。三天后,你来桐安城接我,我会随你回天魔宫。”

    “不行。”凌霄立即拒绝。

    风芷凌心中烦躁,却努力隐忍,慢慢的说道:“三天时间而已。我想再去见见我的朋友,和他们道别。我在仙门十三年,是那些人照顾我,陪伴我。如果没有他们,我就不会好好的活到现在。仇恨是仇恨,恩情是恩情。难道我不应该好好的感谢那些照顾我帮助我的人,同他们做最后的道别吗?”

    “谁知道他们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把你留在仙门这么多年?”凌霄冷冷道,“肯定不是什么好意,或许,根本就是一个阴谋。”

    “他们说不定,就是想让你长大后,认贼作父,好对付魔界。”

    “你……”阴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风芷凌对凌霄的认识又加深几分他简直就是一个不通情理、霸道蛮狠、心思歹毒、难以沟通的冷血大魔头!她低着头,气的一时说不出话。

    凌霄见她低头生气,心中不忍,终于退让一步:“你非要出去,我可以陪你回桐安城。”

    “你不能陪我……”风芷凌无语凝噎,她身后跟着个凌霄,她怎么给澜渊解释?

    她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一脸无奈地看着凌霄,说道:“舅舅……这十几年的事,此刻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以后有时间,我们慢慢的说。我答应你,三天后,在桐安城等你,绝不骗你。如果你还是不相信的话”

    “嗯?”凌霄终于听她唤了一声舅舅,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心下欢喜,等着她的下文。

    “那我们击掌点额为誓。”

    凌霄愣住了。击掌点额为誓,是羽凰小时候,和他之间相互定约定时、两人之间独有的承偌方式。

    “羽儿……你还记得。”凌霄紧喉间滚烫,锋利的眉眼竟展露出浅浅的弧度,他看着风芷凌那小小的、认真的脸蛋,沉默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点头道:“好,我们击掌点额为誓。”

    风芷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提出击掌点额为誓,她对五岁之前的事情全都忘记了,但是,有些事情总像是放在脑袋里的一个看不见的角落,当碰到什么开关时,就会毫无征兆、不受控制地突然蹦出来。往往还会附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思绪。

    她慢慢地伸出手,跟凌霄击了个掌,又伸出大拇指和他的大拇指一碰,然后将拇指按在对方的额头中央。

    好傻。她不由得想。

    “三天后,我会亲自去桐安城接你。”

    .

    风芷凌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便干脆起来了。

    她用白绫裹住头脸,开门出了屋子,一抬眼便见木头正和澜渊坐在药房内说话。

    她仿佛看见桌子周围环绕着一圈温和的白光。澜渊在的地方,周遭总是那么的明亮。

    可蓝城奕一走,她更害怕独自面对贺澜渊。幸好此时木头在。

    她怔了怔,维持镇定,走向木头和澜渊。

    木头和澜渊四只眼睛齐齐看向她。

    “澜汐姐姐,你醒啦!”木头手中正握着一个白娟布裹着的一个通透的东西,像是一块玉。见风芷凌出来,便高兴地起身迎了过去。

    “木头,贺掌门。”风芷凌挥手向他们打了个招呼。

    “澜汐姑娘,你这两日都未曾好好休息,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澜渊微笑着问道。

    “醒了便干脆起来了,躺着也是头晕。贺掌门怎么……在这里?”

    “瘟疫已经治好,我也该走了,本来想过来与姑娘道别,见姑娘睡着,便坐在这里等你。”

    “原来如此,贺掌门不必如此客气的。”风芷凌笑了笑,被木头手中那件东西吸引了目光,忍不住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澜渊哥哥的宝贝。”木头道,“刚才澜渊哥哥自己在这里悄悄的看,被我发现了,我求了好一会儿他才愿意给我看的呢。”

    “哦?”风芷凌不免好奇地多看了几眼,发现那物件很像是一个玉质雕像。

    “木头,哪有求了好一会儿,你想看,哥哥不就给你了?”澜渊笑道。

    “可是澜渊哥哥像是很不舍得的样子。”木头拉着风芷凌在贺澜渊身边坐下,将包裹雕像的白娟布完全打开,虔诚地把雕像小心翼翼地摆在桌子上,“我答应了哥哥会很小心的,哥哥放心。”

    澜渊笑了笑。他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算木头此刻把雕像摔在地上,他也能轻易在雕像落地前捡回来。

    风芷凌终于看清了,那确实是一个近一尺高的玉雕像。

    通透的羊脂白玉,雕的是一个乘着仙鹤、有着灿烂笑容的少女,少女头歪向一边,一手指着前方,一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神情活灵活现。连那只仙鹤,也雕的栩栩如生。

    风芷凌看着桌子上那个玉雕少女,不由得愣了愣神。她感觉少女好像是在和自己对视一样,她的面孔,让她如此熟悉……

    “真漂亮啊!这是……玉雕吧?”木头歪着脑袋盯着那玉雕仔细的看,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又苦于词穷,只是不停的咂舌道,“澜渊哥哥,这是你雕的吗?真是好看!这是雕的澜汐姐姐吧?简直太像啦!和本人一模一样!”

    “澜渊哥哥、澜汐姐姐……”木头嘴里来回念叨着他们两人的名字,发现了什么似的,问道,“咦,难道澜渊哥哥和澜汐姐姐是兄妹吗?”

    ……

    木头还沉浸在自己的兴奋中,却不知身边的两人,都如同眼前的雕像一样,石化了。

    “木头,我有话要和澜汐姐姐说,你可不可以出去一下?”澜渊对木头说话,眼神却一直在风芷凌身上。

    “嗯?”这是木头今天第二次被赶出药房,虽然有点不情愿,也不知道为什么澜渊突然严肃了下来,可是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当即乖乖的起身说道:“城哥哥也喜欢和澜汐姐姐说悄悄话,澜渊哥哥也喜欢和澜汐姐姐说悄悄话,木头知道啦,木头现在去给澜汐姐姐准备点吃的去,一会再过来找澜汐姐姐说话。”

    说完便出了药房的门,贴心地将门带上了。

    风芷凌的心跳很快,快到令她听不见周遭的任何声音。直到木头关门的那一刻,她才迟钝地回过神。

    她拿起摆在两人面前的玉雕,手忙脚乱地用白绢重新包裹起来,递给澜渊,强作一脸若无其事地说笑道:“贺掌门,木头他,胡说八道呢,他弄错了,以为玉雕的人是我。”

    “澜汐姑娘。”澜渊没有伸手接玉雕,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语气平静的有些人,“我能不能,看一眼姑娘的真容?”

    风芷凌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指,低头道:“请贺掌门不要勉强我……”

    “澜汐姑娘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我的眼睛很可怕,不能让人看见,会很、很吓人。请贺掌门理解……我找木头有事,先走了……”风芷凌把玉雕放在桌子上,跌跌撞撞的起身,椅子被她的膝盖撞翻在地,可她连疼痛都无暇顾及。

    澜渊跟着起身,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急切的声音里面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澜汐姑娘,没有什么可以吓到我。请姑娘让我看看,你的真容。”

    贺澜渊的声音就像火山中滚烫的石块,重重砸在风芷凌的心上,灼烫、沉重。

    “贺掌门……”风芷凌无力地站着,低头不敢看贺澜渊,眼神慌乱无措,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今天贺掌门非看不可吗?如果,我不同意呢?贺掌门难道要亲自动手吗?”她的反问,无疑是对澜渊的反迫。她知道她的大师兄,从来不会强迫和勉强任何人,尤其是她。

    “如果澜汐姑娘今日不愿意,那我会一直跟着澜汐姑娘,直到你同意为止。”澜渊如此说道。他捉住她的手腕,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他深邃的双眸牢牢地盯着她,那遮住她眼瞳和头发的白纱,仿佛已被他热切的眼神灼穿。

    风芷凌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逃了。

    良久,她终于答道:“好。”

    澜渊没有松手,风芷凌用那只没有被澜渊握住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将白绫,一层层揭开。

    她抬起头,看着他。

    她看到了他眼里的水光。还有满目的炽热,愤怒,心疼,以及流淌的深情。

    “怎么会……为什么?”澜渊紧紧攥着风芷凌的左手,捏的风芷凌生疼。

    她避开他的目光,冷声道:“贺掌门吓到了吧?现在看也看了,可以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她挣脱了他的手,往屋外走去。

    “风师妹。”澜渊在她身后喊了一声,声音嘶哑低沉。

    风芷凌脚步顿了顿,道:“贺掌门在唤谁?”

    “唤你。”澜渊一步一步靠近她。

    “我叫澜汐。”风芷凌轻笑一声,道:“贺掌门是不是把我当成其他人了?”

    澜渊走到了她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低头幽幽地看着她,艰涩地从嗓子里挤出了一句话:“风师妹,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贺掌门,”风芷凌打定主意,强撑到底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承认……他能怎么样?她现在是十三岁的澜汐,而不是十八岁的风芷凌。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疏离却颇为惋惜地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玉雕上那个什么风师妹,我叫澜汐。或许我和她长的有些像,才让贺掌门误会了。”

    “我不会认错。”澜渊哑声道,“你或许忘了,那天,我亲眼见到你的头发和眼睛变成红色……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得小了好几岁,可是,朝夕相处十二年,你的每一个样子,我都清清楚楚。风师妹,告诉大师兄,你的身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因为,魔丹吗?”

    “我说了我不是……”

    “是因为把魔丹给了我?”

    “……我不是什么风师妹。”

    “那天,是蓝城奕带走了你,对吗?”澜渊情绪接近失控,他一步步贴近风芷凌,一步步紧追不舍地问道:“……你为什么不回太乙门?为什么要避着我?这一年多来,大师兄到处找你,甚至去魔界找过你的下落,可是全都没有你的踪影。大师兄真的很担心你。你的几位师兄,他们都很牵挂你。现在大师兄终于找到你了,你为什么不肯认我?”

    风芷凌很少见澜渊这副激动的模样。

    她不敢再看他,赶忙转身,眼泪突然止不住地奔涌而出,瘦削的双肩随着无声的抽泣颤抖不已。

    她本来以可以继续伪装、继续无所谓的掩饰,可以做到赶紧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个人……可此时此刻,她再难强撑下去了。

    澜渊从身后轻轻搂住她,将头埋在她头顶发旋之间,心疼地道:“你都知道了,对吗?蓝城奕告诉你了?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风师妹……不要再躲着我了,好吗?所有的事,大师兄跟你一起承担,我们一起,好不好?大师兄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在外面,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风芷凌身体僵住。

    很多年了,澜渊很多年没有用这种亲密的方式抱过她了,这让她恍然有种感觉那个玉雕,那炽热的眼神,这亲密的拥抱,难道大师兄对她……

    她一时贪念这个温暖的怀抱,希望这一刻就这么永远定格下去。

    可是,她立刻打消了这些妄念,她知道,发生的那些事情不会轻易过去,这一切 她都没有资格再拥有。

    她是魔尊的女儿,是仇人的孩子;

    她是屠了太乙门的帮凶,是亲手害死了几百个同门师兄的凶手。

    她凭什么,凭什么再留在大师兄身边……

    可是可是,就让我再享受一会儿这个拥抱,这份温暖,再等一会儿就好……她试图麻痹自己,说服自己,思绪在矛盾中混乱起伏,百感交集,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哭得多么的伤心绝望。

    她突然,没来由的憎恨起蓝城奕来。

    如果不是他,自己根本就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也许早就死了,也许稀里糊涂的活者,反正都不会像今天这样,清醒却痛苦。

    “我……要走了。”风芷凌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强迫自己从悲伤中抽身而回,强迫自己止住了抽泣,她声音有点沙哑,但还是努力维持着正常的语气说道,“抱歉,贺掌门,我居然忍不住跟你一起伤心起来了。你……别太难过,总是会找到你的风师妹的。”

    澜渊没有说话。

    风芷凌轻轻挣脱他的怀抱,捡起地上的白绫裹在头上,冷声说道:“我要去跟木头他们道个别,离开桐安城了。贺掌门,后会有期。”

    她打开药房的门,一步步走远,没有再回头。

第八十八章 澜其

    若是这话是从司徒非口中说的,大家定是怀疑居多,必然会斟酌一番。

    但此话从澜渊口中说出,众人立即就信了七八分。而太乙弟子,更是十分的信了。

    “澜……澜其?澜其的尸体明明已经……”澜台不可置信瞪着眼,那举着长剑的手却不自觉地缓缓放了下去。

    澜真表情不多的脸色也闪过讶异神色,澜久和澜秋惊得嘴巴大张,低呼了一声“澜其师兄”,风芷凌此刻嗓子里正涌上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却被这消息惊得给生生咽了下去。

    “寒武洞中刺杀我的人,是……澜其师兄?难怪……只有他是那么的熟悉大师兄的形态语气,那么熟悉太乙门寒武洞的机关,能够进出自如……所以,他是为了师父师兄师姐报仇,才……”风芷凌一时竟不知道该不该恨他。

    “澜其?息掌门十大亲传弟子中的老三?”傅一舟惊道。

    傅掌门似乎终于明白了今日程闻肃种种奇怪之处的缘由,他恍然想到什么,忙脱口向顶着一张“程闻肃”的脸的澜其问道:“我徒弟闻肃呢?你可有伤他?”

    “程闻肃”看了傅一舟一眼,顿了片刻,终于沉声道:“傅掌门放心,程闻肃在他房间的地窖中好好的活着呢。”

    倘若刚才还有两三分怀疑“程闻肃”真实身份的,听到这一回答,终于确信此人和这张脸的主人不是同一个人,都近乎十分相信了澜渊的判断。

    五门七派的同辈弟子当中,能与澜渊分庭抗礼、且有几分实力与之对手的,除了澜其,也没有几个了。

    澜其曾深得息鹤庭的喜爱,为人聪颖勤奋,正直严谨,也曾名动仙门、数次拿下过仙盟大会魁首。论仙术修为、几乎可媲美澜渊,而声望名气也仅略次于澜渊,均在其他几位师兄弟之上。

    莫说同辈弟子,就说整个仙门,除了那个游离在外的蓝城奕,除了澜其,又有几人敢明目张胆地单挑澜渊?

    但是两年前太乙门一战,他的尸体是澜渊亲自带着师弟们收敛的。

    到底澜其是怎么在太乙门之战中逃过一劫、又是怎么潜入阊吴门在傅一舟眼皮子地下隐藏身份不被发现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好奇困惑不已。而澜其,他也不像是有兴趣分享的样子。

    澜其用伸手拔下了插在右耳后发丝间的一根绣花针粗细的、两寸长的金针。

    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面孔出现在众人面前。

    整个望云台已然炸开了锅。

    祁山派掌门陆缙山道:“他是澜其?他竟然懂易长雪门的易容术?”

    宿山派掌门庄纪酉道:“我的天。怎么现在每个门派的独门绝技竟变得如此普及大众了?在场的各位,你们谁可会我宿山派绝技的,不如也出来展示展示吧。”

    夷山派掌门汤正溪道:“澜其不是早就在两年前就死了?难道,他是诈死,想要夺取太乙掌门之位?”旁边的二弟子姚必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长雪门掌门司徒非先是惊的说不出话,缓了半刻才道:“哈哈,看来连太乙门自己人都看不下去贺澜渊的行径了!澜其曾经可是息掌门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如今是来替息掌门清理师门的罢!”

    涂山派掌门苏沐尘只是略睁了睁疏离的眼,又淡漠地别过脸去,看了看倒地的女弟子阿茵——她僵化的面积已经扩散到脖颈处了,冻僵之处冒着丝丝寒气,旁边两个师姐守着她,想替她封住穴道减缓发作,却于事无补。

    阿茵的气息渐若,她已经快不行了。

    昆山门掌门葛崇看不惯司徒非幸灾乐祸的样子,怒道:“司徒非,什么时候了你还笑的出来!你一道召仙令把大家召集在此,害这么多弟子中了没有解药的寒尸蛊,你说,韩深是不是你放消息引过来的?”

    “屁话!韩深过来跟我有什么关系?韩深他会梅花钉,你要怀疑也当怀疑苏掌门!”司徒道。

    “司徒掌门,你说话小心些。”苏沐尘眼神如刀,刺向了司徒非。

    卜梦观主陈素机眼神空灵的望着澜渊和澜其二人,似乎有话要说,却始终没有开口。她像是有先兆似的,没有带任何弟子过来,只身一人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从头到尾都静默地像是不存在。

    恢复自己面孔的澜其全然不理会此起彼伏的惊讶和议论,直直望着澜渊,低低地笑了一声,道:“看来你还不傻。”

    澜渊道:“三师弟,你没有死,你不知道大师兄多开心。可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澜其道:“我不是你的三师弟!澜渊,我给过你选择的机会,你现在还要坚持维护她吗?”

    澜渊道:“有什么话,我们回太乙门说好不好?”

    澜其道:“别逃避,回答我!”

    澜渊垂目,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皮,无奈地劝道:“风师妹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就别废话了,看剑!”

    “三师弟!”澜渊被迫用逸尘剑的剑柄抵挡澜其的剑招,因为不忍下重手,因此被逼得连连后退。

    澜其见澜渊没有全力应对,便要转移剑锋刺向风芷凌。

    “你们四个,带着风师妹走开!”澜渊道。

    几人应声,澜台过去扶着风芷凌带着她往望云台旁侧的云梯走去。

    澜其看着几人要离去的背影,飞出了自己的青剑夺命似的刺向澜渊,而自己抽身一跃,右手掌心聚集了一道凌厉的真气,就要往风芷凌的后心打过去。

    风芷凌闻风警觉地回头,她见澜其的掌风闪电似的逼近,澜台、澜真、澜久、澜秋也都紧跟着回头,快速迈步挡在她身后,此时的风芷凌却突然用余光瞥见了更可怕的一幕——韩深突然抬起了头,阴鬼地咧起了嘴角,双手掷出了六颗珍珠大小的透明色的弹丸,向他们几个人打来!

    那弹丸是冰的颜色,风芷凌虽看不清楚弹丸的实体,但是通过对弹丸划破空气带动的风流,她能准确判断出弹丸的大小、位置和速度,那弹丸快如魅影,眨眼就要分别打向她和澜台、澜真、澜久、澜秋以及攻向她的澜其!

    澜其正一门心思取风芷凌的命,澜台、澜真、澜久、澜秋正在迎战澜其,澜渊正几招挑开了澜其的青剑,当他们他们看到韩深的动作时,已然来不及了!

    没有多余的时间思考,风芷凌飞快解了腰间的七绝绫,转身挥了出去,七绝绫挡在了澜台、澜真、澜久、澜秋以及一丈外的澜其身侧,将那魅影般的弹丸当空挡了下来!

    然而,七绝绫的长度终究有限,堪堪只够挡住那五人的危险,风芷凌却暴露在外,待她回过神来侧身躲避弹丸之时,已然来不及,左肩处还是被弹丸打中了。

    “唔。”她轻轻哼了一声。

    那弹丸打中时是有点痛,不过很快便不痛了。她用手摸了摸,发现弹丸进入皮肉之后,竟消失了,如同水一样化在了血肉之中,只留下了一个滴血的窟窿。

    澜渊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御起逸尘剑狠狠地朝韩深胸.口刺了过去,又将本来就插在韩深身上的潜龙剑拔.出,再刺重重插.进去,插.得极深极重,仿佛要把他这个人切做两半才肯罢休。

    澜台、澜真、澜久、澜秋、澜其五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全都停下了动作,齐刷刷地瞪向韩深,他那阴鬼的笑还挂在脸上没有消失;又马上回头看着风芷凌。

    风芷凌揉了揉左肩中弹丸之处,朝着远处的澜渊挤出一个笑,然后向后直直倒了下去。

    澜台、澜真、澜久、澜秋疯似的冲过去扶她,没有让她砸在地上。

    澜久艰难地说道:“风师妹,你……为什么?”

    澜真迅速地封住风芷凌左肩附近的穴道。

    澜其当然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一心要杀的人,竟然救了他?

    他一心要杀的人,为了救她,竟牺牲了自己?

    不,不会。一定是她的阴谋!她和韩深是一伙的,韩深不可能杀她!

    刚才的弹丸,不是韩深打中那十几个仙门弟子的寒尸蛊,一定不是!

    澜渊已经来到风芷凌身边,一手环抱着她,一手慢慢靠近她中弹丸的血窟窿附近,却迟迟不敢触碰那个伤口,他低声轻唤着:“凌儿……”

    “我没事,大师兄,”风芷凌咧嘴笑着,“一点都不痛。放心啊,我从小吃了无数种神乌鼎炼制的毒药,早就百毒不侵,没有什么毒可以伤得了我的……”

    虽然如此,风芷凌却感觉很不好。

    她察觉到体内一股极度阴冷的寒流,虫爬似的,自弹丸伤口处深深钻进了骨血之中,而同时,刚才一直在暗自蔓延的那种血脉灼热的疼,此刻也突然凶猛地钻研起来,似被阴寒之气激起了斗志,与寒气分庭抗礼,却依然被被寒流一丝丝极慢的吞噬。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绝望的,失去生机的,宁静的感觉。

    “……澜久师兄,”她艰难地咽了嗓子,慢慢扭头看着澜久,“对不起……澜音师姐虽然不是我亲手杀死的,但是……和我有脱不开的关系……我知道……澜久师兄一直很喜欢她的,对吧?……澜音师姐她一直、一直知道的,我听她亲口说过呢……她其实经常在我面前夸澜久师兄……”

    “……澜真师兄,笑一笑嘛……别总板着一副臭脸,有点吓人呢。……好不好啊?尤其是当着白荷妹妹的面……她其实特别、特别喜欢和你一起玩,你要多笑笑,她才、才敢和你说话……”

    白荷是卜梦观陈素机的小弟子,年岁与风芷凌差不多,生辰只晚了风芷凌三天,但是她总不愿意叫风芷凌师姐,而风芷凌却总喜欢叫她白荷妹妹,就因她自己是太乙山最小的,就特别高兴有一个师妹。

    “……澜台师兄,澜秋师兄……谢谢你们……又回到你们身边了,真好。”

    虽然澜真已经尝试封住风芷凌左肩附近的穴道,可是,她的左手臂,依然开始慢慢寒冷僵化了。

    澜渊尝试封住她左肩的全部经脉,然而片刻后,他脸色却变得更难看了——封穴毫无用处,她寒冷僵化的范围,变得越来越大……

    他绝望地将风芷凌紧紧搂在怀里,可是又忌惮地松了松手臂——他害怕把风芷凌的手臂折断。

    “风师妹……!”澜真手一碰到她的手指,就触到寒冰似的收回了手,他眼眶已然红了。

    风芷凌左手臂冒出了冷冷的寒气,然后是胸前、右手臂、腹部……她身上刚才冒出的那可怖的血色密网,适才已经蔓延到锁骨,此时没有再扩散,似乎都被这寒尸蛊给冻住了。

    风芷凌曾经在天隐阁随蓝城奕修习过外丹术,了解了世界上大部分的丹毒,便对毒.药什么的不再那么忌惮。后来又知道自己竟对神乌鼎的毒免疫,就更不把任何毒.药当回事了。

    她心想这天底下有什么毒能甚过神乌鼎练就的毒?又有什么丹毒是蓝城奕都未曾听过的?

    所以刚才身上出现血色密网时,她猜到可能是中毒了,但没有太放在心上,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寒尸蛊虽然可怕,或许,打在身上也不一定就会死?

    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她选择拿自己的性命冒了这个险。

    她不希望他们任何一个人出事,哪怕是澜其——那可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三师兄啊。

    虽然三师兄对自己有误会,想取她性命……可其实,澜其也不全是冤枉了自己。

    她终究还是太天真。

    寒尸蛊乃是北域极寒之地万蛊城所诞之物,万蛊城之所以绝少有人敢踏足,其中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寒尸蛊的存在。

    中原之地与北域绝少往来,没有人见过真正的寒尸蛊,更没有人知道寒尸蛊到底是由什么东西炼制而成,只知道,它根本不是普通的毒,而是一种比毒.药还可怕的蛊。

    “凌儿,凌儿……”澜渊心里涌起从未有过的恐慌,他风芷凌轻轻放倒在地上,伸出双手掌心分别贴在她的手心手背,快而轻的揉搓着,希望这样可以给她带来一点点温度,抵消住哪怕一丝丝蚀骨的寒气。

    搓完右手,又搓左手;搓完手臂,又搓锁骨、腹部。

    澜渊双手不停的搓着,嘴里不断地喊着:“凌儿……”

    澜渊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傻事。

    那十几个仙门弟子,已经有七八个没了生息,他们的师兄弟也在悲切的呼唤与低泣。

    澜渊终于停了下来,他的眼眶红的有些可怕,似乎要滴出血来。

    乌云逐渐散去,微风乍起,红色的枫叶在空中飘舞,有两片落在了风芷凌的身上。

    “枫叶……好美。大师兄,你记得吗?在飞来瀑旁边,有成片的红枫树。你很喜欢在那里练剑,而我,就喜欢悄悄躲在枫树后偷看。”

    “可是看了那么多遍,大师兄的剑法,我从来就没有记住。”

    澜渊坐在地上,轻轻搂起风芷凌半身依偎在自己怀里,眼里泛着光,努力笑了笑,说道:“那是因为你光顾着看大师兄了,对不对?”

    风芷凌的两条手臂已全部变成青灰色,冒着极阴冷的白色寒气,她已经失去了双臂的知觉。

    慢慢地,从胸腹往下,都渐渐地失去知觉。

    “澜台师兄、澜真师兄、澜久师兄、澜秋师兄……澜其师兄。”风芷凌唤着这些从小宠过她、戏弄过她、陪过她、教导过她的这些最亲爱的师兄们,努力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她这两年来最耿耿于怀的话:“我是太乙门的罪人,我对不起师父,对不起所有太乙门弟子……不过幸好,我很快就要去亲自向他们赔罪啦。我好想师父啊,好想澜音师姐、澜昊师兄、澜可师兄、澜谨师兄……希望他们可以、可以原谅我……”

    “风师妹,澜久师兄还没有原谅你,还没有原谅你!你不可以死……”澜久早已泪流满面。

    “我想,看一眼红枫叶,好吗?”风芷凌微笑着说道。

    澜渊从她身上拾起一片枫叶,送到她的眼前。

    “看不清楚,再近点……”她用微弱的声音撒娇似的说道。

    澜渊将枫叶离她的眼睛更近了些,比巴掌还要大的树叶挡住了她的视线。

    她嘴角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容,眼睛在嫣红的枫叶之下轻轻地眨了眨,缓缓地闭上了。(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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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女尊介绍:
十二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从得知身世的那一刻开始,她带着无形的枷锁,一步步挣扎反抗
最终,却还是无可避免地被推向深渊的边缘
往前一步,有人会为她落泪
往后回头,却有人会为她而死
三界之中,正道何处来寻?
向死而生的路上,
魔界女尊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魔界女尊,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魔界女尊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