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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安年     朱门继室txt下载     朱门继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 香气

    他的话音一落,房里出现了片刻的沉寂。

    明哥儿正暗自紧张着,却见沈月尘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笑容很淡。

    “你笑什么?”明哥儿望着她的脸,眼神带着不解地问道。

    沈月尘虽然心里很不舒服,表面上不露声色的说道:“我不笑,难道还要哭出来吗?”

    黎氏当初说过,要给朱锦堂纳妾,她知道这是早晚的事,由不得她和朱锦堂做主。只是,明哥儿怎么知道的?黎氏最先再讨厌她,也不该和他说起这些才是。

    这种话,哪里是小孩子可以听得的……

    明哥儿看懂了她的眼神,未等她发问就解释道:“我无意间听到的。”

    沈月尘心想,也就是这么回事。

    黎氏对明哥儿素来重视,如今他住在那边,估计,依着黎氏对他的重视和疼爱,一定时时刻刻都不舍得离开他……而明哥儿表面上还是个不满三岁的小孩子,会说未必会听。黎氏自然不会提防他的,所以,他可以听到很多,别人从来听不到的事。

    沈月尘并不想让明哥儿去做自己的“眼线”,不过,很显然他还是做了。不知为何,她忽地心生几分过意不去。

    明哥儿轻轻扯了扯沈月尘的袖子,继续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那个女人叫做楚楚,好像是黎氏娘家姐妹的女儿,而且,据说是个比狐仙还要美艳的女人。我现在只知道这么多。黎氏对你的成见很深,她故意找一个姿色过人的女子回来,目的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原来,沈月尘也猜着了,黎氏为了让朱锦堂回心转意,势必会在纳妾这件事大费心思。她猜透了几分,却没想到,黎氏居然会毫不避嫌地选择了自己的娘家人。

    如此一来,她们婆媳二人的关系,可真就是不好修复了。

    沈月尘原本想着要想点办法,讨一讨黎氏的欢心,可现在来看,她似乎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事情好像变得更难办了……”沈月尘暗暗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如果,黎氏真心如此,那么那位唤作楚楚的女子,往后在朱家的地位,势必会在姨娘之上,管不得,骂不得的,那她又该拿那个“楚楚”如何是好呢?

    “你能应付得来吗?”明哥儿再次担心地问道。

    身为男人,他知道,很多时候男人更喜欢用下半身来思考问题。所以,他有点不放心,自己那位内敛从容的父亲真的能像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

    沈月尘很想摇头,对他坦诚相告,自己心中那些不安和焦虑。不过,她觉得自己还没到那种需要联合“儿子”来一起智斗小三的地步,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点头,神情平静道:“我能应付得来,你祖母这个人素来嘴硬心软。”

    她说完之后,随即笑一笑,想要掩饰掉不安,却不知道自己笑容中的疲倦。

    明哥儿面对着她的逞强,实在不忍心戳穿。毕竟,他现在能做的十分有限,还无法成为她坚实的后盾。

    很快,那几个负责照看明哥儿的丫鬟又重新回来了,明哥儿听话地跟着她们离开。

    临出门时,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桌边的沈月尘。

    此时,挂在她唇边的那抹笑容显得有些勉强,惨揉着一丝不易让人察觉地黯淡,他看着她,心头却悄悄地为她这样的笑,而微微一颤,随即丝丝缕缕地疼了起来。

    每次见她,她总是笑着,似乎故意要让人安心似的。

    有时候,他真的很好奇,在她那双不易显露情绪的眼睛后面,依旧蕴藏着怎样的心事……

    在他认识的人里面,沈月尘算是最能忍的一个人了。若是换做别人,遇上这样烦心重重的事情,早该是满腹不满才对。可她不一样,既不生气,也不发牢骚,就那样平淡地一语带过,明明心里没底,却要让别人安心……

    这样的女人,他还是生平第一次遇到。

    明哥儿的心情随着脚下迈出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变得沉重,突然地,生平第一次,他觉得自己其实很没用,比一个女人还要没用……

    他想做的事情那么多,可他能做的事情却又那么少,这点实在让人懊恼。

    待明哥儿走后,沈月尘把身体往椅子的靠背一仰,敛起双眸,做了几个深呼吸之后,再次坐直身子,继续查看那些繁杂的帐册。然而,明哥儿的话,还是让她久久无法平静……

    丫鬟上前换茶,见她沉思不语,便道:“小姐心里要是不舒服,就说出来吧,别一个人闷着,免得伤身。”

    这会屋子里都是自己人,说话方便,又不找避讳。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姐也该发发脾气了,就算真拿她们撒气,也是合情合理的。

    刚刚成亲还不到一年的丈夫,就要纳妾,这不是变着法的要欺负她,轻视她吗?

    沈月尘接过茶碗,轻抿了一口:“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小姐,在想什么?”丫鬟轻声问道:“奴婢多嘴说一句,小姐说什么都不能让大爷纳妾,绝对不能。大不了和朱家闹翻,让老太太过来为您做主。”

    他们夫妻俩的感情来之不易,平白无故地塞个人进来,难免会生出嫌隙来。而且,小姐又不是没有娘家的人,何必非得受这份闲气。

    沈月尘又抿了口茶:“暂时还用不着惊动娘家,祖母为了已经操了不少心了,我不能凡事都指着她。”

    人活一世,没有人能永远帮你,唯一能永远指望的人,只有自己。

    她自己的婚姻,她得自己捍卫,她自己的丈夫,她得自己用心护住。

    “小姐……您一个人怎么想办法啊?身边也没个人商量……”

    沈月尘想了想之后,放下茶碗,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一般:“大爷对我有情,我亦是对他有心,想要护住他的心,办法自然是有的。”

    扮可怜的话,那就太幼稚了。

    “你去把我之前买来的香料盒子拿来,还有,晚饭之后,记得要立马烧水给我沐浴。”

    沈月尘目光微凝,似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天色入晚,月光皎洁。

    沈月尘换上柔软的睡衣,披散着长发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等待着朱锦堂。他今天回来得格外晚,这会已经过了亥时。

    沈月尘虽然疲倦,却不愿早睡,尤其是在今天这样一个让她心生不安的日子里,她更希望可以和朱锦堂在一起。

    现在对她来说,朱锦堂就像是一颗可以让她觉得安心的定心丸,只要身边有他,她才会暂时忘却那些压力和烦恼。空荡荡的床铺上,少了一个人,也少了一份温暖。

    柔柔的晚风缓缓吹来,吹在她的脸上,身上……沈月尘正对着窗口,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时刻。

    远远地,她隐约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便知是朱锦堂他回来了。

    她依然坐在那里没有动,只是转头望向门口,待见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影后,轻轻开口道:“大爷回来了。”

    “我临时有点事情,所以耽搁了。别熬着了,快去睡吧。”

    沈月尘点了点头,却依旧坐着没动,只是单手支着下巴,看着正被丫鬟们服侍着更衣的朱锦堂。

    两个人虽然朝夕相处,她却鲜少有机会这样静下心来,好好地看一看他,像是初次认得他那般,用心地看。

    他真的很英俊,剑眉朗目,面若冠玉,棱角分明的脸在烛光下更显俊美,那双黑如浓墨的眼眸能够轻易看进任何人的心里……

    他,容颜俊秀,华服锦袍,气质出众,家世显赫,想来,这样一个如此接近于完美的男人,身边一定会有很多女人等着向他投怀送抱,费尽心思地想要博取他的欢心……

    这样的念头,不经意间从她的脑中一闪而过,让她心中泛起淡淡地酸涩。

    沈月尘连忙暗暗做了几个深呼吸,想把那隐隐约约间又要冒出头来的不安,压了回去。

    朱锦堂正换衣裳,见她不去睡觉,只盯着自己的看,若有所思似的,不由微抿嘴唇泛起浅笑。

    她今儿的目光有些暧昧,有些痴迷。

    一番梳洗更衣之后,两个人肩并着肩在床上躺了下来,身上合盖着一席鹅黄杏子的薄被。

    片刻过后,朱锦堂的鼻尖微微一动,嗅着空气中那抹隐约可闻清甜香气,不由问道:“你身上抹了什么?”

    这香气好似不是脂粉香,又不是熏香,清淡宜人,他从没有闻过。

    沈月尘见他觉察到了,含笑不答,徐徐将头枕在他肩上,依偎着他道:“大爷猜猜看。”

    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柔,柔和中又掺揉着些许娇媚,和这清新的香气融为一体,有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人心。

    朱锦堂偏头一笑,又将脸凑近她几分,细细地嗅了嗅,可是,猜了好几次都没有猜对。

    朱锦堂见她故意和自己卖关子,微微蹙起眉头来。

    “难不成你在故意逗我呢?”

    沈月尘微微一笑。

    好看的人,果然做什么都好看,连蹙眉的模样也是好看的,俊秀的……她从不知道,自己也有这样花痴的一面。也许,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感觉吧。因为太过喜欢了,所以才会觉得他从头到脚都是完美的,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看都觉得喜欢……

    朱锦堂见她笑得欢快,随即也跟着笑了,只是笑得有些别有深意……他握紧她的手臂,拉着她靠近自己。

    沈月尘乖乖地任他抱着,只是眨了眨笑眼,柔声道:“这是妾身自己做得香脂膏,大爷觉得香不香?”

    她突如其来的主动,让朱锦堂的心绪瞬间有些波澜,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盯着沈月尘微红的脸,眼神有些讶异,有些意外。

    沈月尘自己也有些想不通,自己突然间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或许是夜色太魅,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反正,今天的她是不同的,也是大胆的。

    朱锦堂虽然有些摸不透她的心思,却很享受她这样难得一见的主动,低声道:“真的很香……”

    她骨子里终究还是羞涩的,就算已经在一起这么长的时间,也是依然如此……

    沈月尘的脸红的发烫,明明是她先主动的,可为何这会随心所欲的人,却变成了他,这太不公平了……

    一番深情投入的缱绻过后,空气中弥散着慵懒而又甜蜜的气息。

    沈月尘的呼吸稍显凌乱,头还是昏昏的,整个人软在朱锦堂的怀里,依恋着他身上的温暖。

    朱锦堂半靠半坐,倚在床头,轻抚着沈月尘微微汗湿的脸颊,不由心生怜惜,可胸膛里还是热乎乎的,像是点着了一团火。

    之前,因着对她的身体多有顾忌,他总是克制而小心,加之,他又很久不去旁人那里,所以,一时没把持得住。若是,平时他不会这样自私的,但是今天,沈月尘的主动,就像是他的心里撩起了一团火,火势熊熊,几乎一发不可收拾,让他没法控制住自己。

    朱锦堂抚了抚她的后背,见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方才低下头,凝视着她的脸,问道:“就这样睡了?”

    他的声音有些低哑,但也很温柔。

    沈月尘微带疲倦的眨了眨眼睛,没说话。

    虽然身上汗津津的,可她真的懒得动了,索性就这样睡了,懒就懒吧。

    朱锦堂伸手轻揉着她柔亮的发丝,微微垂眸,瞬间胸口一热,忙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

    沈月尘眉心微动,忙抬眸看向他,却见他的眸光一沉,似乎意有所图。

    正当她有所察觉之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午夜时分,朱锦堂酣然入梦,沈月尘静静地依偎在他的身边,望着那一地皎洁的月光,听着他胸口怦然有力的心跳,思绪渐渐沉淀了下来。

    他是喜欢她的,也是在意她的。可是,这份喜欢和在意,有多重,有多深,她还不清楚……也许只是淡淡的喜欢,也许只是墨守成规的在意,一旦牵扯到真正的利害,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遵从家中长辈们的意思,把她放在第二位,甚至更后……

    想到这里,沈月尘慢慢闭上了眼睛,似叹非叹地轻舒一口气,只把这个烦人的问题交给以后的岁月来慢慢解答。

第二百二十八章 求助

    当沈月尘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清晨。

    她越睡越乏,有些头晕脑胀的,朦朦胧胧地睁开睡眼,只见,自己依然还在朱锦堂的怀里,两人身上都是不着寸缕,**相贴在一起,保持着极其暧昧的姿势。

    ***情过后,沈月尘累得连手指尖都懒得多动一下,浑身上下就是要散架子似的,又酸又疼。

    想着昨晚的旖旎时光,沈月尘不禁还是会觉得脸红心跳。

    许是,因着明哥儿说的那件事,让她心里有所不安,所以才会那么主动,结果还是让她得到了小小“教训”。

    这会朱锦堂还在熟睡,沈月尘一动也不敢乱动,她侧头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凝视着他那张俊朗的睡颜,他的下巴泛起淡青色的胡渣,长睫静垂,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沈月尘静静看了他半响,心绪不禁开始越飘越远。她想了很多事情,其中,包括朱锦堂,也包括她自己。

    两个人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沈月尘知道朱锦堂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但是,她可以相信身为丈夫的他,却不能完全信任身为儿子的他……

    朱锦堂一直都是个孝子,但是为了她,他已经反抗了黎氏一次,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很不容易才能做到的事。倘若再有第二次的话,无疑会让他更加为难……

    沈月尘无法否认,自己心中的担忧,也无意追究,朱锦堂对她的真心会持续多久。她只想好好把握每一天,好好经营两个人之间这份难能可贵的感情,而不是整天患得患失,变成一个无所事事,只会胡思乱想的妒妇。

    想到这里,她慢慢收回思绪,抬起脸,轻轻地凑了过去,在朱锦堂的脸上印上轻轻地一吻。

    这轻巧而小心的一吻,让朱锦堂的睫毛微微颤动,他并没有睡得很沉,从方才就一直半醒不醒,直到她那温暖娇嫩的唇瓣在他的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沈月尘见他突然醒了,不禁收拾起心情,冲他微微一笑。

    当沈月尘含情脉脉的脸蛋落入朱锦堂的眼中时,他忽地有种尚在梦中的感觉,一种很美妙的感觉……

    在清幽的晨曦中,两个人相视微笑,沈月尘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微微垂眸,看着二人十指交缠的手,似是有种老夫老妻般的默契感。

    不过,这会他们身无寸缕地相偎着,稍微一个细小的举动,都有可能让**再次发酵。

    沈月尘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待见朱锦堂惺忪的睡眼中带着些许**,连忙下意识地挣脱了一下。

    谁知,他的长臂一紧,强势地搂住她纤细的腰身,让两个人更加紧贴在了一起……

    **,就如同星火燎原般一触即发。

    沈月尘有些无力地挣了两下,终究是于事无补,在他那霸道温柔地攻势下,她只能节节败退,溃不成军,只能,报复似的在他的左肩上轻咬一下,以示不满……

    欲念一旦萌发,就再也无法压制了。

    朱锦堂明知不该,但还是和她缠绵直至天色大亮,随后又补了一觉,待到晌午时分,方才出门办事。

    他明明睡了还不到两个时辰,但出门时仍旧是神采熠熠,丝毫不嫌倦态。而沈月尘却是和他完全相反,她被他折腾得体力不支,几乎大半天的功夫都躺在床上休息,累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沈月尘的早饭和午饭都是在床上用的,春茗和翠心一直在旁边伺候着。

    昨晚,她们两个留在外间守夜,听到了很多不该听到的声音。两人都是未经人事的丫鬟,光是听一听就已经觉得面红耳赤了,自是不敢多偷看一眼。

    沈月尘起床之后,待见她们目光有些闪躲,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觉得别扭,但是现在,她倒是无所谓了,毕竟,她们都是在内宅伺候的丫鬟,对于这些理应心有准备……何况,她们早晚也是要嫁人的。

    午饭过后,吴妈亲自端了汤药过来。

    沈月尘趁机把明哥儿说的那件事,避重就轻地说给了她听。

    吴妈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有些震惊道:“这大夫人怎么能动这样的心思呢?”

    吴妈一心替沈月尘担忧,倒也顾不上去追问消息的来源了。

    沈月尘只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给她听:“黎氏如今对我是厌恶至极,在她眼里,不管是谁,都要比我来得讨喜。”

    吴妈脸色一沉:“小姐您也别难过,到底只是一个小妾而已。就算她是天仙下凡,还是狐仙转世,往后也该乖乖听您的话。”

    沈月尘沉默了片刻,仰头把碗里的药汁喝了个干净,又漱了漱口道:“纳妾归纳妾,我只怕黎氏还有些别的打算。”

    “……小姐这话何意?”

    沈月尘满嘴都是清苦的药味,不由又喝了两口水,低声道:“如果只是姨娘,倒也容易。我只怕,黎氏想让她做平妻。”

    平妻……吴妈的脸色微变,瞬间明白了沈月尘心中所担忧的是什么了。

    平妻的身份,与妾室不同,虽然在名分上屈尊在元配正室之下,但也无需向正室行妾礼,在家中的地位却等于与正室,只是没有正妻的名分。而且,一旦正室不测,那么平妻顺理成章,就会接替名分,成为名正言顺地正室。

    “妈妈您想,黎氏的娘家也得算上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就算是庶出的女儿,也不用为人妾室这般委屈。想来,当初黎氏既然这么用心安排,肯定不会满足让自己的外甥女,仅仅成为一个小妾的。”

    沈月尘想来想去,只觉,黎氏心中一定是这么打算的,给朱锦堂娶一位出身高贵,容貌过人的平妻,牵制自己,对付自己。

    吴妈一听,立即急了:“这可万万使不得,不行,咱们得想想法子才行。”

    沈月尘安抚她道:“妈妈别急,这会她人还没来,咱们急也没有用。”

    这件事,沈月尘还只是猜测而已,除非,黎氏自己挑明了,否则,她也没必要有所回应。

    吴妈长叹一声,一面感慨黎氏的人情冷漠,一面替沈月尘心疼。

    好不容易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人,好不容易可以和大少爷过上几天和和美美的小日子……偏偏就是总有这样那样的闹心事,不让人安生。

    吴妈想着想着,忽地想起一事,忙道:“小姐,老夫人就快回来了,要不,这件事您找她商量商量。”

    当初,沈月尘从京城回来之后,沈老太太也跟着收拾收拾,准备要回德州。

    沈老太太在路上也走了大半个月了,中间紧赶慢赶地耽误了几天,如今也就快回来了。

    吴妈道:“小姐是正室,娘家又在本地,倘若老太太知道这件事,断然不会同意的。大夫人纵使再怎么有理,也不能独断独权,为了这事,伤了双方亲家的脸面。”

    沈月尘只觉吴妈说的很有道理。此事非同小可,不仅仅关乎她一个人,还关乎整个沈家的颜面。

    沈家是她的娘家,而她又是明媒正娶进门的正室,娘家的名声够响,陪嫁够多,虽然和财大气粗的朱家相比,不算优厚,但至少也不容任何小觑。今日不同往日,她的父亲沈志坚再不济也是个京官……

    吴妈继续道:“这件事,小姐一定要向老太太言明,老太太决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她们心里都很清楚,沈老太太之所以不远千里迢迢地搬回来,多半是因为沈月尘。

    老太太现在对她这个嫡孙女,可以说是一心一意,如果她在的话,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沈老太太还是老长辈了,说话也有力度。

    沈月尘心下一动:“妈妈说得极是,有祖母在的话,黎氏就不会那么肆无忌惮了。”

    吴妈点点头:“我这就派人给老太太去信儿。”

    沈月尘忙出声道:“信还是我来写吧,等我写完了,妈妈再派人送过去。”

    既然是对长辈有事相求,亲笔写信,好歹显得有诚意一些。

    吴妈应了一声好,连忙给她铺纸研墨。

    沈月尘只拣最重要的来写,一气呵成写了不到两篇信纸,然后,待信纸晾干之后,便装封成信,让吴妈派人出城,快马加鞭地送了出去。

    话说,沈老太太这会正耽搁一个临近德州的小镇上,她本不想多住,但恰逢正赶上一场大雨,路上泥泞不堪,走也走不了,便只能等着天气放晴,再出发了。

    她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路上赶得太急,身体难免会吃不消。

    沈月尘的亲笔信约莫用了五天的功夫才送到沈老太太的手里。

    之前,因着赶路写信不方便,沈老太太只是隔三差五地给沈月尘传个口信,让人捎回去,却不让她写信回来。

    这会,她见孙女写了亲笔信过来,便知一定有事,连忙撕开信封,将信的内容一口气地读了下来。

    沈老太太看完信后,果然,脸色一沉,当即有些恼了,只把信封重重地拍在桌上,惹得屋里的婆子一惊,忿忿不平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他们还真当我们沈家没人了不成?”说完,立刻吩咐下人道:“赶紧让车夫和丫鬟们收拾收拾,咱们立刻就启程回德州去!”

第二百二十九章 后盾(一)

    这日,沈月尘刚刚吃完汤药,正和吴妈说着话儿,就见春茗乐颠颠地跑进来,道:“小姐,方才门房来人了,说是有位沈家的小厮过来传话。”

    沈月尘闻言一喜,正欲起身,却听吴妈道:“这会日头热,小姐就别去了,我亲自过去一趟,看看是什么事。”

    沈月尘微微一笑:“好,那就有劳妈妈了。”

    吴妈动作很快,约莫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回来了,而且,还给沈月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沈家来人说了,老太太明日傍晚之前就能进城回府,沈二爷说是想请小姐趁空回去一趟,给老太太接风洗尘。”

    沈月尘听了不禁满面笑容。

    老太太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尽早赶了回来,要为她说话做主呢。

    沈月尘微微点头:“晚上和大爷一起过去请安的时候,我会和长辈们说的。春茗翠心,你们两个拿些银子,置办些小礼物,再多换些铜钱来。”

    春茗和翠心应声而去。

    吴妈则在站在一旁,轻声道:“小姐这会可以踏实些了,我这就去厨房做几样老太太爱吃的点心去。”

    沈月尘微笑着点点头,继而靠着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不过,她才刚一合眼,就听外头的婆子在喊:“姑娘小心脚下,别跑别跑啊。”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之后,便是吴妈的声音道:“滢姐儿身子刚好,你们就让她这样跑来跑去的。”

    那婆子连连告罪,又道:“滢姐儿刚从老太太那处回来,就急急忙忙地要来见大奶奶。”

    朱滢跟着道:“老祖宗赏了好多好吃的给我,我要给母亲一起吃。”

    稚嫩嫩的童音,听了只让人觉得心里泛甜。

    “咱们滢姐儿真乖,最是招人疼了。”吴妈笑笑掀起帘子,让着朱滢进屋。

    小孩子会撒娇,最能讨得大人们的喜欢,解人心忧。

    朱滢穿着一身簇新鲜艳的衣裙,挎着个小竹篮子,蹦蹦哒哒地走了屋,沈月尘睁开眼睛,望着她笑笑:“屋里还有苦森森的药味,仔细熏着你,娘亲带你去院子玩去,好不好?”

    小孩子怕苦都不喜欢吃药,也不喜欢闻到药味,觉得连气味也觉得是苦的。

    朱滢闻言,却是摇摇头,笑着对沈月尘说:“女儿不怕药味,娘亲这会刚吃过药,嘴里一定苦苦的。这是老祖宗赏给女儿的蜜糖和蜜饯,很好吃了,娘亲给你吃。”说完,她便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纸包,从里面挑出了一个最大的果脯送到沈月尘的嘴边。

    沈月尘尝着甜滋滋的蜜饯,心情甚好,只摸摸朱滢的头,笑着道:“滢姐儿果然有心,快来让娘亲亲一亲。”

    朱滢得意一笑,立即跑在沈月尘的跟前,沈月尘捧起她圆乎乎的小脸亲了两下,被她亲得嘿嘿直笑。

    此时,吴妈还站在门口,看着她们母女二人亲亲近近的模样,不禁心中一暖。

    沈月尘见朱滢刚从老太太那处回来,便问道:“明哥儿怎么样?你看见他了吗?”

    朱滢点点头:“我与弟弟一道玩来着,他也很很惦记娘亲,可是,祖母不让他和我一起回来,说是要抱他回去睡午觉……”

    虽然,她只是个四岁的孩子,但也已经很会看眼色了。她知道,家里人虽然都很喜欢自己,但更喜欢明哥儿,因为他是弟弟。

    沈月尘听了朱滢的话,淡淡一笑道:“明哥儿素来淘气,你祖母不放心他罢了。”说完,牵着她的小手,站起身道:“你也玩累了,让丫鬟们给你洗一洗,直接在娘亲屋里歇午觉吧。”

    朱滢还不想睡觉,但她想留在沈月尘的身边多呆一会儿,便立即点头说好。

    朱滢不比明哥儿那样精力旺盛,梳梳洗洗过后,只听了半个故事便睡着了。

    沈月尘看着她睡着的小脸,微微出神。

    现如今,黎氏对她的成见颇深,往后必定不会让明哥儿和她多亲近了,除了每日晨昏定省,估计平时想多见一面都难了。

    傍晚后,沈月尘和朱锦堂说了沈老太太回来的事。

    朱锦堂二话没说就答应道:“你祖母此番回来不易,老人家路上必定辛苦了,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给她老人家请个安也好。”

    沈月尘柔柔一笑:“这样会不会耽误大爷?”

    有他陪着回去,自然是好。不过,他的时间宝贵,她不好意思占用太多。

    朱锦堂闻言淡淡摇头,“到底是长辈,我该过去一趟。”跟着,他换了一身家常的便服,牵着沈月尘的手,道:“等会儿,到了上房那边,回娘家的事情我来说,你不要担心。”

    沈月尘微微点了一下头。

    到了上房这边,两个人先是给长辈们请安问候,随后就把沈老太太明天回来,还有他们要回去问安的事情都告诉给了长辈们。

    “嗯……既然亲家老夫人回来了,你们过去看看也好,顺便代我们问一声好,让她保重身体,常来坐坐。”

    老太太仔细地叮嘱了几句。

    她和沈老太太的年岁相近,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

    说实在的,活到这把岁数都不容易,何况,那沈老太太还是个寡妇,早早就没了丈夫,自己一个人操持着一个家,还要养育两个儿子,而且,长子还做了大官……这对一个女人来说,实在是很不容易。虽说,两个人几乎没怎么正式见过面,但终究成了亲家,亲亲近近的才好些,也不能太疏远了。

    老太太说完这话,老爷子也没什么意见,他对女人家的家务事,素来不太感兴趣。

    不过,黎氏就没有长辈们想得那么周正了,她微微沉吟片刻,随即对着朱锦堂,道:“亲家夫人回来了,有月尘一个人回去看看也就行了。你平时那么忙,那么累,难得有时间还不多歇歇,何必非要巴巴地过去……”说完,她仔细地打量了朱锦堂的脸,轻叹道:“瞧瞧你的脸,近来都瘦成什么样了?”

    他的下巴,看起来比前阵子尖了些,脸颊的线条也更分明了。

    朱锦堂闻言,微微垂眸,不自觉地轻轻嗓子道:“母亲,儿子近来不是太忙,您别担心了。”

    黎氏见他嘴硬,故意偏袒着沈月尘,不免又道:“要是不累,好端端的,为什么下巴都瘦得尖得下来了?”

    她看似有些赌气的一句话,却让朱锦堂的脸色变得微微尴尬,而再看,沈月尘也是脸色微红,似在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一直坐在旁边看热闹的柴氏,忽地忍不住噗嗤一笑,又忙用手绢掩住嘴角,轻声道:“嫂子,我看您就别担心了,锦堂他自己心里有数。”

    柴氏这一笑,倒是让黎氏瞬间明白过来了什么,脸色一沉,顿时不再言语了,像是生闷气似的坐在那里,暗道:原还以为他是忙着外面的事情,才会略显憔悴,却没成想是被人给绊住脚了……

    老太太见状,忍不住睨了她一眼,心道:这个大媳妇啊,性子怎么总是这么急呢?说话也太冲,听着像是和谁斗气似的?

    朱锦堂携着沈月尘入座,心情皆是有些窘迫,尤其是沈月尘,脸上的红晕过了好久,方才慢慢褪去。

    好在,不一会子丫鬟们就把明哥儿和朱滢朱潇带过来了。

    有孩子们在,屋中的气氛也变得不一样了。

    明哥儿最先进了屋,他刚吃过晚饭,脸上粉扑扑的,身上穿着一件家常的小褂,进来之后,他先是放下双手,恭恭敬敬地给家里人请安,从老爷子开始,再到朱锦纶结束,一番请安过后,额头已经微微见了汗。

    朱滢和他一样,也是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安,一个人都不能落下。

    老太太微微有些心疼,连忙将她们两个人一左一右拦在怀里,亲了又亲道:“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明哥儿的眼神在众人身上兜兜装转,见屋中气氛正好,便索性老实认真地当起了小孩子来。

    须臾,老爷子瞧着明哥儿那透着精明劲儿的眼睛,忽地提起一事道:“是不是该给明哥儿请个老师开蒙了。”

    朱家虽是商户之家,但也及看重学问。

    生意人不一定非得是满身铜臭,目不识丁。想要找到有价值的东西,最先要有一双眼能发现价值的慧眼,所以一定要有学识才行。

    朱家的孩子,到了相当的年纪之后,都要开始认字读书,只是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刻苦学习,并不是为了考取功名。

    明哥儿闻言,眉头微微一挑,心中似有几分不愿。

    前世的他知道得不少了,他可不想再学那些之乎者也的废话。

    如果非要学的话,他倒是想让人请个武师傅回来,然后,好好操练操练这副小身子骨……

    他正想着出神,只听,老太太反对道:“老爷,现在开蒙是不是早了点?明哥儿还不到三岁呢,也太小了些。”

    老爷子淡淡道:“离着他的生辰也没几个月了,现在还是着手找人也差不多了。小孩子不能总是宠着,得学些东西,脑子才能转得快。”

    老太太心里也很赞同丈夫的观点,只是,她心疼孩子太小,不想让他挨累受苦。

    朱锦堂和老爷子的观点一致,他认为孩子不能惯着养,何况,明哥儿是他的长子,将来势必也是要继承家业的。

    平时,看着母亲和沈月尘把明哥儿宠得恨不能塞进心窝里的样子,他看着虽然高兴,但心里总是免不了有些担忧。

    明哥儿本就是个淘气的孩子,如果宠得太多,养成骄纵狂妄的性子,岂不是耽误了大事。

    “明哥儿说话说得早,早点开始认字才是好事。”朱锦堂说完,侧头看了一眼沈月尘,只见她微笑着点头道:“明哥儿素来聪明,一定会学好的。”

    她这话说得可是信心十足。毕竟,那副小小的身体里藏着的是一个成年人。

    明哥儿微微蹙眉,犹豫半响,忽地开口道:“曾爷爷,孙儿想要习武。”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惹得老爷子差点将嘴里的茶喷出来。

    朱老爷子被呛得直咳嗽,吓得朱峰连忙上前替他拍着背,“父亲小心。”

    老太太低头瞧着怀里的明哥儿,轻声责备道:“你这小东西,浑说些什么呢?学武?那都是粗人才干的事。”

    明哥儿抬眼看着老太太,双手比比划划道:“不是的,学武是强身健体最好的法子,比什么灵丹妙药都要管用呢!”

    他说的一本正经,甚至,还有些严肃。

    众人微微一怔,黎氏随即皱眉道:“不像话,这些话都是谁和你说的?”说完,瞪了沈月尘一眼,眼底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在心里把矛头第一时间指向了她。“到底是哪个不懂事的,和小孩子说这样不着边际的话?”

    沈月尘也是被明哥儿的话,吓了一跳,不知他又是闹得哪一出。

    “祖母别生气,明哥儿是看着那些门房的小厮,偶尔练习棍法,觉得很神奇。”明哥儿没想到,黎氏的反应这么大,忙解释起来道。

    老太太见黎氏又要发作的样子,淡淡道:“你先别急,孩子不过是随口说说,你较什么真儿呢。”

    “舞刀动枪的事儿,可不能随便学,以后等你长大了再说。”老太太温柔地摸了摸明哥儿的头,很自然地将此事一带而过。

    这孩子聪明是聪明,倒也有些古灵精怪,竟想一些别人不会想的事情。

    不过,沈月尘却感到了黎氏对自己满满地敌意。

    方才,明哥儿不过只是说了一句话而已,她的目光就第一时间冷冷地递了过来。

    沈月尘暗暗摇头,她分明是在故意针对自己……

    想到这里,沈月尘的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沉重的烦躁感。

    待回房之后,她轻轻推开窗户,站在窗前静静地透着气,半响,朱锦堂悄无声息地站在她的身后,将她整个身子环在怀里,轻声问道:“想什么呢?”

    从上房回来之后,她就有点闷闷不乐的样子。

    沈月尘犹豫了一下,还是缓缓抬手抱住了朱锦堂的手臂,微微叹息道:“大爷没察觉到吗?母亲她似乎还在生我的气,她还是那么讨厌我……”

    朱锦堂听了她的话,不自觉地蹙眉头,轻轻的贴着沈月尘的脸颊,淡淡道:“没关系,慢慢来,总会好起来吧的。”

    他的安慰朴实而简单,却也别有深意。

    沈月尘浅浅一笑,轻声道:“是啊,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想要让黎氏的态度,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她能怀上朱家的孩子。

    次日一早,朱锦堂早早地出门办事,而沈月尘则留在家里,准备回娘家所需的礼物和东西。

    老太太准了他们回去,也默许了他们在那边留宿一夜,所以,贴身的衣物一定要带好。而且,朱锦堂还有轻微地洁癖,所以,又很多细节上的东西需要留心。

    待一切收拾妥当之后,沈月尘坐在桌边喝茶休息,春茗把包袱放好,跟着道:“小姐累了吧,我给您按按肩膀吧?”

    沈月尘点点头,放下茶杯,闭目养神。

    春茗走到她的身后,替她轻轻地按揉着肩膀,力道不轻不重。

    半响,沈月尘舒服地轻叹一声,“再这样按下去,我就快要睡着了。”

    春茗含笑道:“小姐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大爷要到下午才能回呢。”

    沈月尘睁开眼睛道:“不了,我还得再看看账本。”

    近来,为了张罗新店,沈月尘花了不少的钱,前前后后共有千两之多。

    这些钱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在之后的几个月里,还会花上更多的钱,所以,她不得不精打细算。

    晌午时分,沈家派人捎来口信,说沈老太太已经平安到家,正在等着沈月尘和朱锦堂回去。

    沈月尘听了这个消息,没有自己先走,而是继续留在朱家等着朱锦堂。

    好在,他今儿回来得还算早,使得两个人在太阳下山之前,赶到沈家。

    夕阳西下,沈家的老宅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被披上一层金色透明的薄纱,看起来宁静而优美。

    沈月尘看着这院子里的一景一物,心中忽地觉得有种亲切……仔细想想,如果当初她没能在京城活下来的话,那么,她就不能回到这里了。

    丫鬟们一路人那个她们来到上房,缓缓掀起帘子,只听里面立马传来了沈老太太的声音道:“是月尘回来了吗?”

    沈月尘听了温和一笑,忙快步走进去,直奔坐在主位的沈老太太行了一礼:“月尘给祖母请安,祖母一路辛苦了……”

    她的话音刚落,就见沈老太太站起身来,握住她的肩膀,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快,让我瞧瞧。身子都好些了吗?”

    数月不见,沈老太太身形消瘦了不少,许是,路途劳累的缘故,气色也有些憔悴。这会,眼睛漾着一层朦胧水气,像是要落泪似的。

    沈月尘忙安抚她道:“我很好,每天吃得好睡得好,还长胖了不少。”

    沈老太太闻言不信,只是摇头:“大病初愈的人,怎么会说好就好?当初,在京城的时候,你走得太急,着实让我担心了好一阵子。如今,祖母回来了,可以好好照顾你了。”

第二百三十章 后盾(二)

    沈老太太一时情绪激动,差点忘了身后的朱锦堂,连忙止住话头,复又笑了笑道:“孙女婿也来了,真是不容易,你可是大忙人啊。”

    朱锦堂上前一礼道:“锦堂给老夫人请安,我今天是陪着月尘给您老人家接风洗尘的。”

    沈老太太闻言舒心一笑道:“好孩子,你们都有心了。”

    看着朱锦堂能陪着沈月尘一起回来,老太太心里还是很欢喜的,最起码证明他很重视她。

    沈老太太收拾起心情,让二人坐下说话,沈月尘自是挨在她的身边,和她脸对着脸,手拉着手,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朱锦堂不忍打扰她们祖孙叙情,薄唇微抿,轻轻一撩长袍坐到了对面的黄花梨雕花椅上,目光缓缓落下,停在桌上的青瓷茶碗上面。

    沈月尘见祖母脸上虽然微微笑着,眼底却含着朦胧的泪意,不禁柔声道:“祖母这一路上可还顺利?身上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她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车马劳顿,最是耗人。

    沈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笑道:“都好,都好,我这把老骨头还算硬朗着呢。”

    沈月尘闻言心下稍安,随即又问起京中的父亲和家人们。

    沈老太太一一答了,最后把话题绕回到了朱家。

    当着朱锦堂的面,沈月尘自然不会和老太太抱委屈和诉苦,只说自己在朱家一切都好,家中的长辈们都待她疼爱有加,事事安排周到,让她倍感温馨。

    沈老太太自己心里明镜似的,听了她的话,只是含笑不语,眼角余光瞄着朱锦堂微微有些不自在的模样,眼眸微凝。

    沈月尘素来温顺知礼又识大体,不过,此时此刻,朱锦堂听着她如此袒护自己的朱家,连句委屈不甘的话都没说,不禁一时心潮起伏,只觉胸口闷闷地有些难受。

    当初,她差点就要被休出朱家,心里怎么可能会没有委屈,只不过是压着不说罢了……

    沈老太太听完沈月尘的一番话后,缓缓一笑,望着朱锦堂面上略显深沉的表情,徐徐道:“孙女婿啊,月尘这孩子素来是个心软懂事的,总是报喜不报忧……孩子,你跟我说句老实话,亲家的长辈们当真都不在意月尘的身子吗?”

    老太太突如其来的一番话,着实把朱锦堂给问住了,他有些犹豫,暗自斟酌着该怎么回答。说不在意,那是假话,若说在意,岂不更让人心里添堵。

    沈老太太目光定定地看着他,一面等着他的回答,一面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猜测他究竟会说实话,还是谎话?

    按说这样的话,她不该问得这样直白,但她还是问了。毕竟,她的年纪摆在这里,身份摆在这里,哪怕朱锦堂心生不悦,也不能和她一个老人家斤斤计较。

    朱锦堂犹豫了片刻,方才认真回话道:“老夫人,月尘的身子不好,终究是因着朱家的缘故。家里人都很心疼她,也很担心她。不过,长辈们求孙心切,一时情急之下,倒也说过几句气话,只是不曾苛责过她。”

    虽然,之前长辈们曾经强迫过他休妻,但他终究没有答应,那会沈月尘的确受了不少委屈,但也不至于,要到了被人欺负的地步。

    朱锦堂回答得很谨慎,也很实在,没有一味地偏袒任何人,只是用简单平实的言语,稍稍稀释掉了那些不便明说的复杂矛盾。

    沈老太太听了他的话,又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尘,心想,他倒还算是有良心,没有故意向着朱家的说话。于是,她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听你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人心肉做,将心比心,好端端的,突然出了这样糟心的事儿,搁在谁的面前都是一个不容易过去的坎儿……”

    老太太说到这里,又是轻轻一叹:“不过,你家里人盼着儿孙满堂的心情,大家可以理解。可是,月尘这孩子死里逃生又伤了身子,那无奈委屈的心情,又有谁能体会呢?唉……总而言之一句话,她能活下来已是大大的不易,你可要好好待她才行,别白白辜负了老天爷给你们两个人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

    沈月尘闻言心中微微泛酸,视线变得朦胧起来,忙垂下头去,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眼中清晰可见的泪光。

    沈老太太说完这话,也是颇为动情,那眼泪便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絮絮落下来,她随即用手绢擦擦眼角,有些无奈道:“老了就是老了,到底是不中用了,连自己的眼泪都管不住了。”

    朱锦堂在旁听着看着,心里仍是闷闷的堵得难受,他低头思考了一番之后,忽地站起身来,慢慢说道:“老夫人,我和月尘既然结为夫妻,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所以,今生今世我都会对她好的。”

    她是他的妻子,他不对她好对谁好?而且,他已经离不开她了。当朱锦堂最早察觉到这一点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无法相信,但这却是事实。她,看似平淡温和,却有着一种无法言明的魅力,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让他改变,让他心动。而且,她能在那次意外中死里逃生,更是让他多年背负的心结如春风破冰般慢慢融化,消失……如果,当初沈月尘在京城中毒身亡,便再一次灵验了他命硬克妻的八字,那他也就随之变成真正地怪物了!

    沈老太太见他如此信誓旦旦,很是长情的样子,不禁心中一动,泪光闪闪道:“好孩子,有你这句话就知足了。一辈子那么长,只愿你能多疼一些我们月尘,我们就踏实满足了。”

    难得有机会,可以面对面和朱锦堂把话挑明了来说。沈老太太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总要让他做下承诺,才肯安心。

    朱锦堂沉声道:“您放心。”

    他掷地有声地三个字,虽然简单,却比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更来得可信。

    沈老太太随即止住了眼泪,擦擦眼角,放心地笑了笑。

    沈月尘抬眸看向朱锦堂,眼中满是感激。

    很显然,他能在沈老太太的面前说出这番话来,着实不易,而且,还这般真诚,让人充满信心。

    看着她们两人情深意浓的样子,沈老太太只觉事情变得好办多了。

    天底下没有能拗过子女的父母,就算再生气,再反对,只要一旦解了那口闷气,最后除了妥协就是妥协。

    沈老太太原本最担心的,就是沈月尘保不住她的正室之位,但如今一看,她的正妻之位,应该还是稳稳当当的。唯一要注意的,就是牢牢拢住朱锦堂的心,提防他不会喜新厌旧……

    须臾,丫鬟们纷纷进来续上茶水,顺便询问了老太太何时开饭。

    沈志云和萧氏一直等在饭厅,寻思着她们祖孙两人许久没见,定有许多话说,便没有过去凑热闹,只是等在饭厅,想着能见上朱锦堂一面,彼此寒暄几句也就行了。

    老太太呷一口茶,舒缓了一下心情,问道:“你们饿不饿?如果饿了的话,咱们就早些开饭。”

    沈月尘也收拾好了心情,笑容明媚,道:“祖母您做主就好。”

    一提起吃的,沈老太太随即想起一事,“对了,我此番回来,特意给你准备了不少好东西呢。”说完,她唤来李嬷嬷把那几个包得整整齐齐的盒子拿了过来,“这里面是分别是人参和燕窝,都是给你补身子用的。”

    “这是金丝血燕,极品中极品,每天早起用冰糖一起煮粥吃最好。还有,这是野山参,贴片煎药或是炖汤都可以,只是要适量才行。”沈老太太交代得很是仔细,道:“正所谓,三分药七分养,只重要的就是这一个养字了。如今,燕窝养身有养胃,最适合给你补身子了。”

    沈月尘感激道:“祖母费心了,这么多的补品,月尘一个人怎么吃得完呢?”

    沈老太太含笑道:“怎么会吃不完,你只管尽够的吃,等吃完了,我再差人给你送去。”

    朱锦堂在旁,忍不住插言道:“老夫人,这些补品,家中一直都预备着呢。”

    沈老太太道:“好东西不怕多,多多益善,月尘早点把身子养好,才能早点给你怀上个大胖儿子,所以也别嫌多了,都是我的一点心意。”

    上了年纪的人脾胃薄,不易大补特补,吃了也是白吃,与其把这好东西糟蹋了,还不如给年轻的沈月尘,让她的身子早点好起来,早点怀上个一儿半女的。

    又闲话了几句之后,沈老太太携着沈月尘和朱锦堂去到饭厅用饭。

    一桌子美味佳肴,还有清酒相伴,沈志云和萧氏依然热情周到,只把朱锦堂当成是上上宾,十分殷勤。

    不过,朱锦堂对沈志云和萧氏,却是印象平平,偶尔客气寒暄几句,只是点到为止,没什么话题可聊。

    饭后,沈月尘陪着沈老太太回去醒酒,朱锦堂却被沈志云给热情地请到了西院。

    从前,沈志坚在家的时候,好歹还能和朱锦堂在一起品鉴品鉴古玩字画,如今,换成了沈志云这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主儿,附庸风雅的本事,他肯定是没有的,但是,他精通喜欢的那些小玩意儿,朱锦堂偏偏也不敢兴趣,两个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最后,只能沉默相对,以酒代话。

    萧氏眼见丈夫这般不争气,不禁绞尽脑汁,想了个解闷的事情,道:“老爷,之前不是有人送了您一副白玉棋子吗?那可鼎鼎的好东西,不如您和朱大少下一盘如何?”

    朱锦堂闻言,淡淡瞥了一眼对面满面笑容的沈志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个会下棋的人。

    不过,他还是答应了,丫鬟们把棋盘摆上,两个人便静静地开始对弈了。

    其实,沈志云哪里会下什么围棋,不过是不懂装懂罢了。

    因着沈老太太之前交代过,要他好好应酬朱锦堂,他才不得已这样而已。

    沈老太太有很多话要问沈月尘,朱锦堂若在的话,那就什么都问不了了。所以,他需要有个人应酬应酬。

    这会,沈老太太把沈月尘带到西厢房,待遣走不相干的下人之后,便开口问道:“和我仔细说说信上的事。”

    沈月尘也知道时间宝贵,连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都说了个清楚仔细。

    沈老太太听罢,沉着一张脸,带着几分怒气道:“我看,你这个不懂事的婆婆,八成是魔障了!亏得她能想出这样的事来,当真是不把咱们沈家当一回儿事啊。”

    沈月尘淡淡道:“她也是因着我的身子,所以才气坏了。”

    沈老太太冷冷笑道:“什么气不气的?左不过是想欺负人罢了,想找个莺莺燕燕的女人,把你给压下去。”

    沈月尘微微沉吟:“如今,那人我虽然还没看见,但想必一定是个美人,要不然也不会被人形容成是狐仙了。”

    沈老太太蹙着眉心道:“等进了门,那事情可就难办了。纵使朱锦堂待你再好,他终究是个男人,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放着那么一个绝色的女子摆在眼前,早晚都会心动的……而且,就算他把持得住自己,也挡不住那人有心计的勾引啊。”

    沈月尘听了这话,虽想替朱锦堂说几句话,但张了张嘴,还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祖母的担心,并不是没有道理,凡事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行。

    沈老太太道:“这女人在婆家的地位,是高是低,全看两样。一样就是子嗣,一样就是娘家。如今,你身子不好,子嗣上暂且无望,所以就要看娘家人给你提气了。改天,找个好日子,我亲自上门好好地会一会她们。”

    有些话,沈月尘作为晚辈不好说,但是她可以说。

    “这件事,黎氏进行得很小心,我也是无意间得到的消息。所以,眼下这件事还不便挑明了来说。”沈月尘闻言,虽然心生感动,还是不忘提醒她道。

    沈老太太拍拍她的手,道:“放心,祖母不是白活了这么一把岁数的,有些事,不用挑明了也能说得明白,因为大家都心里有数。”

第二百三十一章 后盾(三)

    当初,沈家和朱家结亲,确实心有所图,想要借着朱家的势力和名声,捞点好处,积攒人脉,但绝对算不上是高攀了他们。毕竟,朱家除了钱,还是钱,连个官名都没有。而沈家虽不阔气,但好歹在外还有个响当当的官名在。何况,朱锦堂那会刚刚丧妻,满身的晦气,还带着个凶险万分的命格八字,难得有人肯嫁,就已经是恩赐了。事到如今,还端着什么臭架子!

    沈老太太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吃素的。丈夫死得早,她无依无靠地,还要拉扯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什么事没遇见过?什么人没碰到过?什么苦头没吃过?区区一个黎氏,且看她有多大的能耐再说?

    倘若,黎氏真敢找个什么狐媚子的女子进门给朱锦堂做侧室的话,当着众人的面前打沈家一个耳光子,那么,她也敢直接了当地回给朱家一个窝心脚,大不了彼此就是撕破脸皮,彻彻底底大闹一场,最后看看到底谁能得着好?

    沈老太太深知,自己此番回来,可不是为了做圣人的。

    沈月尘是她的嫡孙女,他们自家人怠慢是他们自家人的事,可是,外面的人,谁也甭想随随便便地欺负了去。

    她已经是半身入土的人了,不可能一辈子守着沈月尘。总得趁着自己的身子骨还硬朗的时候,为她多帮衬帮衬,筹谋筹谋……

    沈月尘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不禁踏实了许多,牢牢记下她对自己这些好,然后,努力忘记那些曾经的不好。

    沈老太太做了决定之后,便暂时将黎氏的事情放在了一边,继而又问起了朱锦堂。

    这一回她问得甚是仔细,就连两个人的床弟之事也没有放过。

    沈月尘不觉微红了脸,但想着四下无人,便很不好意思地回答了几句。

    沈老太太待闻朱锦堂从回来之后,就没再去过旁人房里过夜的事,眼里闪过一丝精光,有些意外道:“如此一来,可见他对你倒是真有几分真心了。”

    沈月尘挽着老太太的胳膊,轻声道:“大爷一直对我很用心。”

    沈老太太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地摇摇头:“真心归真心,但到底不是痴心。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如今他待你情真意切,可是不定哪一天,他就忽然翻脸无情,对你百般挑剔和厌恶了。孩子,你要记住,人心难测,海水难量。现在,还不是你该对他掏心掏肺的时候!”

    沈月尘轻咬了一下嘴唇,心里何尝不知道祖母说的话,都是大大的实话。

    以前,从来没有人和她说起这样的话,都是她自己暗自告诫自己,不要天真,不要随随便便相信别人,把心交出去……

    不过现在,她想要收回心意的话,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已经牢牢地拴在了朱锦堂的身上,随着他的喜怒哀乐而起伏不定……

    正当她一个人想得出神,却见沈老太太不知从哪里翻出来一本裹着绸缎的本子,塞到她的手里道:“这是个好东西,在京城千金难求,你拿回去好好看看,保准儿有用。”

    沈月尘微微一怔,似乎不解,心想着会是什么,便索性将上面绸布轻轻拉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三个隽秀的小字《**经》。

    **经?沈月尘乍看这三个字,还以为是那些武侠小说中才用的武功秘籍呢。谁知,翻看一看,却是大吃一惊,原来这本竟是春宫图!

    沈老太太见她被吓了一跳,神情略微显得有些尴尬,忙伸手将那本书合上,重新包起来道:“按说,这些事情理应该有母亲来说,可你亲娘去得早,继母又不在身边,身边也没个可以提点的人。那会,你成亲的时候,嬷嬷们虽然教过你一些,但也都是些浮皮潦草的东西。如今,你成亲也有一年多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所以我便派人给你找来了这本书。你也不必觉得羞臊,男女之事,本就如此,懂得越多越好。想要留住一个男人,光用心可不行。”

    说实在,她为了弄来这本书,着实费了不少功夫,花了整整三十两的银子。

    沈月尘低了低头,却没作声,脸上像是被烧着了似的,红得发烫。心想,老太太果然想得仔细,连这一层都想到了,

    沈老太太也知她的脸皮薄,便也不多说什么了,只是拍拍她的手,道:“你好生收着,总有用得上的时候。现在,只要你能怀上孩子,那么眼前的这些麻烦和困境,就全都迎刃而解了。”

    沈月尘深吸一口气,点头道:“孙儿明白。”

    她将那本书亲自收好,虽然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打从心底里感激老太太的一番心思……她果然心思如发,把什么都想到了。

    ……

    因着要在沈家留宿一晚,萧氏早早就差人将沈月尘睡得西厢房给重新整理了一番,被褥床单全都是新的,只洗过一水儿,从来没有人用过。

    不过,她们虽然收拾得干净整齐,但沈月尘还是让春茗从里到外地仔细检查了一遍。

    这会,朱锦堂正在净房洗澡,沈月尘便偷偷地将把本《**经》亲自收到了包袱里,并且,交代春茗不要打开,也不许任何乱碰。

    春茗见她神秘兮兮地,不免多嘴问道:“小姐,是不是老夫人又送给您什么宝贝了?”

    被她这么一问,沈月尘的脸登时变得更红了,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丫头,越发对多嘴了,还不去看看大爷梳洗好了没有?”

    春茗微微一怔,连忙应声去了。

    不过她才进去,朱锦堂就洗好出来了,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袖口有些卷起,径直坐到沈月尘的旁边,见她脸色微红,不禁问道:“你还洗呢?怎么热得脸都红了?”

    沈月尘闻言,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道:“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吧。”说完,她故意走到窗户跟前,对着窗口站着,深吸了两口气。

    朱锦堂依然望着她,有些不解地笑了笑。

    这会,丫鬟们正在忙着给净房换水,沈月尘见丫鬟提了两桶热水进去,连忙抬步去往净房。

    朱锦堂见她脚步匆匆,随即起身也跟了进去。

    沈月尘微微一怔,语气有些慌张道:“你要干嘛?”

    朱锦堂看她慌里慌张地样子,不禁晃了晃手里的毛巾,失笑道:“我想换个干毛巾。”

    沈月尘也觉得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度,忙接过毛巾,又重新给他拿了个新的。

    朱锦堂拿过毛巾,有些忍俊不禁,伸出手去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随即转身出去了。

    沈月尘暗暗长吁一口气,只觉,自己真够没用的,不过就是多了本书而已,自己就慌成这样,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似的。

    夜深人静,房内只剩下桌上的一盏烛台散发着淡淡的柔光。

    朱锦堂和沈月尘并肩躺好,轻声地说着话。

    沈月尘静静问道:“大爷和我二叔下了一个时辰的棋,一定很意思吧?”

    难得他今天抽空陪她回一趟娘家,可惜,因着要和祖母说些贴己的话,方才不得不把他支开,过去下棋。

    朱锦堂提起此事,只有一声轻叹。

    沈月尘不禁转了个身,面向他道:“大爷怎么叹气了。”

    朱锦堂也翻了个身,和她脸对着脸,道:“你知道吗?你二叔根本不会下围棋,我和他下一个整整一个时辰,也足足教了他一个时辰。”

    沈月尘闻言,嘴角微微勾起,随即轻声问道:“那结果呢?我二叔学会了吗?”

    朱锦堂轻不可察地摇摇头,神情满是无奈。

    明明不会围棋,却偏要下棋,结果,把整个棋盘弄得一团糟,还乱吃子……

    沈月尘忍不住“噗嗤”一笑,脑子里想象着朱锦堂当时一脸无奈又一本正经地模样,不禁觉得好笑极了。

    “你二叔就是块朽木,亏你还笑得出来。”朱锦堂见她笑不可支,忽地伸手轻轻地拽了她一下,两个人脸对着脸,离得更近了。

    沈月尘俏皮的眨眨眼睛:“我二叔那个人玩性高,不喜欢一本正经,循规蹈矩的东西。”说完,她伸出一只小手,轻轻地在朱锦堂的肩膀揉了揉,道:“我给大爷揉揉肩,解解乏如何?”

    朱锦堂闭上眼睛,低声道:“嗯,不错。”

    沈月尘按着按着,便有些乏了,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朱锦堂闻声,拉下她的手,伸臂把她轻轻又抱过来一点,让她整个人贴伏在自己怀里,闭着眼睛,准备入睡。

    沈月尘原本已经困了,但被朱锦堂这么一弄,突然又有些精神了。

    她睁开眼睛,静静凝视着朱锦堂安详的睡颜,耳边不断回想起祖母说过的,那些关于男人的道理。

    那些话,听起来可能有些犀利,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那是她几十年人生中,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虽不全面,却很真实。

    也许,在这样一个时代,这样一个背景下,从一而终这样的要求,实在太过于奢望了。也许,她真的该满足了,虽然心有不甘,但也还满足了,满足于做他无可取代的妻子,而不再执着于他身边还会有多少个女人……

第二百三十二章 出其不意(一)

    沈月尘能在娘家留宿一夜,已是十分难得。

    次日一早,沈老太太招待她们用了丰盛的早饭,又吩咐丫鬟们收拾几样东西,准备和她们一起去往朱家。

    沈老太太瞧着窗外晴朗朗的天儿,笑了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儿就是个好日子,我正好和你们一路过去给两位老亲家问声好去。”

    朱锦堂闻言,连忙恭敬应了,亲自护送着她坐上马车。

    沈月尘心中微微一紧,不禁想着,等会儿要是老太太和黎氏见面之后,那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朱锦堂未免路上颠簸,吩咐车夫慢慢地赶车,不许太快,也不要在人多嘈杂的街上走。

    马车缓缓而行,左拐右拐,尽拣了人少清凉的小路来走,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方才来到朱家门前。

    此时,朱家门前停着好几辆黑漆红顶的马车,几个车夫模样的人正聚在一起,站在墙边的阴凉处抽着旱烟,说着话儿。

    朱锦堂掀起帘子,只看了一眼,便知家中的父亲和二叔还没有出门去。

    门前站在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管事,外加两个青衣小厮,远远瞧见这辆翠帷青绸车驶来,连忙冲着那些聚在一起的车夫们吆喝一句:“赶紧都规矩规矩,主子回来了。”

    众人闻言,纷纷灭了手里的烟杆子,规规矩矩站成一排,候着在马车跟前儿。

    那管事随即领着小厮,殷勤地来到车前,待见朱锦堂最先掀了帘子出来,忙请安行礼道:“大少爷万福。”说完,又探头瞟了一眼里面坐着的年迈老妇和沈月尘,又是相继的打千问好,道:“大少奶奶万福。”

    沈老太太之前只来过朱家一次,门房的人看着她很是面生,一时也不敢错认,直到看见沈月尘亲自搀着她下车,便立刻明白过来,这位一定是大少奶奶娘家的老夫人了。

    门房的管事见状,连忙派人进去传话,自己则是巴巴地跟在了朱锦堂身边,随时候命。

    沈老太太下车之前,先是抬头看了一眼朱家门上那块气派的牌匾,跟着又瞧了瞧那些候着的小厮和车夫,转身给随行的丫鬟连翘递了个眼色,微微笑着道:“赏点钱给他们吃烟。”

    “是,老夫人。”连翘轻声应了声是,跟着解下腰上的荷包袋子,从里面取出些散碎的银子,扔了过去。

    众人见状,纷纷跪在地上去捡,异口同声地谢道:“谢老夫人,谢大奶奶。”

    沈老太太难得出手这般阔绰,平时赏人都是一吊钱一吊钱的赏,今儿却是直接散银子了。

    沈月尘暗自一笑,心想,祖母这一定是是为了给她撑体面呢,才会如此破费。

    沈月尘随即搀扶着沈老太太往院子里走,才一进院门,没走两步,就见门房的人派来了两顶小轿追了上来。

    沈老太太看着那小巧的轿子,笑着摆摆手道:“坐了一路车,正好走走,让他们都回了吧,咱们慢慢走着就是了。”

    她走得越慢,朱家人等待的时间就越长,而且,不想等也得等。

    沈月尘陪着老太太慢慢地走在阴凉的小路上,很是悠闲,朱锦堂背着双手,跟在她们后面,也故意走得慢吞吞的,神情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约莫过了两炷香的功夫,他们才不紧不慢地来到上房。

    沈月尘和朱锦堂一左一右,搀着老太太进了门,转过屏风,只见朱家的众人早已经到了。

    朱老爷子和老太太端坐主位,朱峰和黎氏坐在右手边,朱峻和柴氏则坐在左手边上,身后站着仪表不凡,风度翩翩的儿子朱锦纶。

    朱老太太待见客人进门,连忙含笑道:“哎呦,老亲家您来了,真是稀客稀客。”

    她的话音刚落,朱峰和朱峻便纷纷携着自己的妻子,给老太太行了一礼,问了声安。

    沈老太太见朱家人来得整整齐齐,不免心情大好,她的目光微微扫视一圈,格外注意了一下黎氏,只见,她打扮得一身华丽,妆容考究,白白地脸皮,柳眉红唇,看着颇有几分姿色。

    她随即收回目光,望向对面的朱老爷子和老太太笑盈盈道:“两位老亲家,许久不见,家里一切可都安好。”

    朱老太太笑道:“都好都好,之前听说您老人家回来了,我和老爷子正琢磨着选个好日子请您过府一聚呢。”

    沈月尘扶着祖母缓缓入座,只听她含笑道:“今儿我来得有些仓促了,原本该先知会一声才是。不过我寻思着,大家都是亲家,互相太过拘礼反而显得生分,便和孩子们一起过来了。”

    朱老太太闻言,连连点头道:“您说得太对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拘泥于那些小节,您今儿来得正好,园子里的花开正艳,等会儿,我请您过去喝喝茶,赏赏景。”

    一说一笑间,屋中的气氛变得其乐融融起来。

    大家先是彼此寒暄过几句之后,朱峰和朱峻便借着出门办事的由头,依次离开,跟着便是朱锦堂和朱锦纶兄弟两个,最后离开的人是柴氏,她的身子太沉,坐也坐不住,看着累得慌,老太太见她辛苦,微微点了下头,示意她会回房休息。

    朱老爷子虽然一直都在,但半响都不言语一声儿,老太太见他犯困瞌睡的样子,微微蹙眉,忙让丫鬟们扶着他下去休息。

    “我家老爷子,近来很是贪睡,倒是让您见笑了。”

    沈老太太心里巴不得他早点离开呢,好方便自己说话,便道:“春困秋乏夏打盹,睡得好,才能身体好,这是好事。”

    朱老太太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茬,问道:“我瞧着您的气色还不错,看来一路上保养得很好。”

    沈老太太闻言一笑,“我之前也是睡得不好,昨儿见了月尘之后,方才睡上了个踏实觉。”说完,她故意深情脉脉地望了一眼沈月尘,轻叹道:“回来的路上,我的全部心思都放在这孩子身上,吃不香,睡不好的,就怕她再有什么闪失……早知这么放心不下的话,当初我就该跟她一起回来才是。”

    朱老太太听了这话,微微点头,心中暗自思量。

    这沈老太太刚刚归家,就亲自上门拜访,如此大的动静,不是为了串门儿,这么简单。沈月尘昨晚在娘家住了一宿,肯定会没少和老太太诉苦,且看看她有何意再说。

    “老亲家,您也该放宽了心,月尘这孩子如今恢复得不错,身前身后处处有人精心照顾打点,而且,她还自己张罗起了一处新店,忙得有声有色的。”

    沈老太太闻言,面上略略减了一些儿笑意,“月尘这孩子,从小就不是个爱张罗事儿的孩子,她的性子喜静,如今想要学着做做生意,也想多多学点东西,讨长辈们的欢心罢了。”

    朱老太太微微挑眉,道:“若是为此,那倒大可不必,我们朱家上上下下,个个都是极喜欢她的。”

    沈老太太淡淡道:“我当然晓得你们待月尘的好。只是,月尘的身子刚刚才好,你们就忙着选人纳妾,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心寒。”

    此言一出,使得房间的气氛顿时变得有些沉闷起来。

    黎氏眉头微蹙,抬眸瞥了沈月尘一眼,心中听出些味儿来,暗道,原来她今儿是来着娘家人兴师问罪来了。

    朱老太太倒是不动神色,只道:“老亲家,您这话说得有些过头了。这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之事,锦堂成亲也有一阵子了,身边的人来来去去,也该是时候再添个新人热闹热闹了。”

    热闹?沈老太太一皱眉,继续道:“纳妾归纳妾,只是偏偏挑在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让人多心呐。说来说去,月尘也是为了朱家,才会险些送命于京城……如今,她的身子还未痊愈,最忌讳这么伤神费心的事了,你们若是真心疼她,就该为她着想着想,把纳妾一事,缓缓再提才是。”

    朱老太太见她句句不饶人,一时有些为难起来,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黎氏开口道:“亲家夫人,您心疼孙女我们可以了解。但是,长房人丁单薄,香火一事,事关朱家家业兴旺,我们实在是等不起了。”

    朱老太太也随即帮腔道:“这纳妾归纳妾,为的只是给朱家开枝散叶,而且,就算是妾室生了孩子,归根到底也都是月尘她的孩子,将来都是要唤她一声“娘亲”的。”

    沈老太太闻言,立刻沉下脸来,语气不悦道:“如此说来,亲家是准备半点面子都不给我们了。”

    “嗳,老亲家,您这话如何说起啊?”朱老太太见她语气不善,连忙温和劝道:“万事有得商量,您又何必动气呢?”

    沈老太太轻哼一声:“你们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孩子说事,可却从来不提,月尘为何会生不出孩子?这会没有外人在,且容我说句不该讲的话,当初在京城,如果不是我们月尘替静妃娘娘挡下一劫,那娘娘千岁现在又怎会毫发无伤,平安无事地坐镇后宫,承蒙圣恩。”她说到这里,故意重重一叹:“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现在,我们月尘连身子还没调养好呢,你们就急着要找新人进门来戳她的心窝子,这明摆着不就是欺负人吗?我们沈家虽不比朱家财大气粗,但好歹也是官宦人家,最看重“体面”二字,如何能让你们这样欺负自己的孩子?”

    朱老太太听了这话,心中甚是为难起来。她没想到,沈老太太竟会这般言辞犀利,让人难以招架。

    黎氏倒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心里窜起一股火气,忙道:“月尘既然嫁到我们朱家,身为长房长媳,就该深明大义,顺从长辈,把长房的利益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

    “深明大义?”沈老太太闻言轻笑,“这孩子为了朱家差点连性命都赔上了,难道还不够深明大义吗?”

    黎氏闻言,心中更恼了几分,正欲开口反驳,却见婆婆抬头瞪了她一眼,便把想说的话又不甘心地咽了回去。

    沈月尘坐在一旁,静静地垂着头,听着她们的言语交锋,心情十分紧张,但表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脸色依旧白里透红,只是,眉眼间有些湿漉漉地,似乎随时随地就要滴出来水来。

    朱老太太平缓了一下心情,淡淡一笑道:“老亲家,您到底想我们怎么做?咱们索性就把话都挑明了吧。”

    与其,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争论不休,还不如互相摊牌,说个明白。

    沈老太太微微沉吟道:“月尘是我们沈家的心头肉,我已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没什么所求的,只希望她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不受委屈,不费心神,也不用被那些居心叵测的小人陷害算计。你们朱家若是非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纳妾添人,那也就算是彻底放弃了咱们两家这段来之不易的缘分,我也无话好说,只求你们立刻写下一封休书,给大家一个痛快,让我将孩子接回娘家好生照顾,免得她在这里如履薄冰,忧心忡忡地过日子。”

    沈月尘听得心中一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连忙抬头望向祖母,神情满是不解。

    她实在不敢相信,祖母会说出这样狠绝的话,不留一丝余地。

    当初,为了让她嫁进朱家是,沈家费了那么多的功夫和心思,这会,怎么能轻易就放弃了,这实在太让人费解了!

    沈老太太这一番话,不仅让沈月尘大吃一惊,就连朱老太太和黎氏也是当场怔住,微张了张嘴,半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沈老太太一脸坚定,眼看着她们愣怔的样子,自己却是心里有数。

    朱家想要休妻,看似只是一句话的事,但其实并不容易。人言可畏,京里京外,人人都知道富甲一方的朱家大少奶奶替静妃娘娘挡过一劫,若不是因为朱家没有功名,她如今理应是堂堂正正地诰命夫人了。所以,朱家要是真敢休妻,头一个不答应的便会是京中的静妃娘娘。还有,外面那些的闲言碎语,必定会声讨起来,朱家是如何地背信弃义,过河拆桥,光是一人一句,就能把朱家的名声搞得遗臭万年。

第二百三十三章 出其不意(二)

    官家重面,商家重名。

    沈老太太就不信,朱家会不看重的名声,为了纳妾而休离贤妻,被人议论纷纷,甚至,戳着后脊梁骨骂上一顿。

    沈老太太明白,黎氏之所以会咄咄逼人,就是为了让沈月尘知难而退,让出位置,离开朱家。如今,自己先她一步把这话说了出来,且看看朱家人到底会如何应对?

    朱老太太沉默片刻过后,手里的茶杯不自觉地往下落,跟着咣当一声地砸在桌上,惹得众人心头一惊。她活了快一辈子了,还没见过有谁家的亲家会主动上门索要休书的。

    她这是唱的哪一出?究竟是什么意思?

    此时,沈月尘心里也是踌躇不安,她哪里知道这是老太太出其不意的一招狠招,还以为是她入戏太深,被气糊涂了,所以一时失神说出这样的话。

    朱老太太还有些云里雾里的,满眼疑色的开口道:“老亲家,你这话可是当真的?”

    沈老太太清冷道:“自然当真,长痛不如短痛,你们整日拿孩子的事情来逼她忍气吞声,委曲求全,那还不如直接给她一个痛快算了。”

    她淡淡的语气中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而她越是不在意,别人就是越是在意。

    朱老太太听得又是心头一颤,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沈家突然间会是这样的态度?

    黎氏整个人似是僵住一般,怔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慢慢缓过精神,她的眼中忽地闪过一丝精光,心想,这不就是自己心里一直所希望的吗?一纸休书,干干脆脆地把这件事了结。

    黎氏动了动心思,跟着道:“母亲,既然亲家夫人心意已决,咱们再多说什么也无用了,不如就按着她的意思……”

    她的话还未说完,朱老太太便是神色一凛,扭头狠瞪这她:“你给我闭嘴,这件事容不得你插嘴。”

    黎氏微微一惊,没想到,婆婆会如此疾言厉色,面色凝重,心中虽有不平,却也没再说什么。

    朱老太太一时还琢磨不透沈家的心思,深知,眼下这种情形,可不是置气的时候。

    她随即望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月尘,眼神复杂,看得沈月尘有些心里发虚。“月尘,你祖母的话,可是你自己心里的意思?”

    沈月尘眸光微闪,正要答话,却被沈老太太抢了先,“这不是她的意思,这是我的意思。”

    朱老太太闻言默默思量,依着沈月尘的性子,断然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可是,今天沈家人这么一闹,又是为何?难道,她之前那般情真意切地想要留在锦堂身边,说得都是空话?

    沈老太太等了片刻,见她们始终没有决定,便道:“老夫人,您的意思如何?”

    朱老太太沉吟道:“这件事,光我一人还不能做主,总要问过其他人的意思才好定夺,这样吧,老夫人您今日先行回府,回头等我们一家人商议好了,再请您过来从长计议。”

    依着她的意思,这会两家人都有情绪,事情不能轻易决定,最先好缓一缓再说。

    不过,沈老太太听出她话中的拖延和敷衍之意,立即起身道:“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从长计议的。看来,你们朱家当真是没把我们沈家当做一回儿事啊。”说完,她忽地转头看向沈月尘,轻声道:“月尘,回去收拾收拾行礼,祖母带你回家去。”

    沈月尘心里顿时咯噔一声,手里不自觉地绞起帕子,指关节隐隐泛白。

    事情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祖母到底是怎么了,为何之前没有和她说过,事情会走到这一步……她想做什么?难道,她真的希望自己离开朱家吗?

    沈老太太见她没动,便又道:“傻孩子,朱家人压根就不在乎你,你还这样死心塌地地做什么,走,和祖母回家去,趁早断了这份缘分。”

    沈月尘的脸色白了一白,不得不顺从地站了起来。

    她缓缓抬眸,望向黎氏和朱老太太,捕捉到了是她们眼中闪过的不安情绪,心中微微一动,原以为她们听了这话,一定会高兴得不了呢,却没想到,她们也会有这般慌神的时候。

    沈月尘深吸了一口气,强按住那颗砰砰乱跳的心,上前一步,冲着老太太和黎氏行了一礼,跟着便扶着沈老太太,头也不回地走出了上房。

    朱老太太怔了一怔,随即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忿然道:“好端端的,这是闹得哪一出?真是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黎氏这会一点也不气,反而心中窃喜,她万万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顺利就把沈月尘给送回了娘家。

    朱老太太不解气地骂了一阵,见黎氏坐在那里毫无反应,不禁急道:“你这个做婆婆的,眼看着儿媳妇就这样走了,还不快想想办法。”

    黎氏不以为然道:“想走的人,留也留不住,她这会自己仗着娘家有人,故意在咱们面前端架子,若是留她的话,岂不是纵了她!”

    她心里正巴不得沈月尘快点走呢。

    朱老太太长叹一声,拍着桌子道:“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她就这么走了,回头等锦堂回来了,管咱们要人,咱们怎么说?”

    黎氏挺直后背道:“还能怎么说?腿长在她自己身上,她想回娘家去,谁能拦得住呢?”

    “唉,你以为你这么说,锦堂会相信吗?两个人早上还好得和一个人似的,这会突然就回了娘家,他一定会认为是咱们把她给逼走的。”

    朱老太太最了解朱锦堂的性子,一旦那孩子生起气来,可不是个好说服的。

    黎氏不自觉地轻咳了一声,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但还是嘴硬道:“她自己要走的,和咱们有什么相干。锦堂那孩子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能不明是非。”

    朱老太太见她执意不肯去留人,索性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心想,自己总不能豁出这张老脸去留沈月尘吧。最后,只是没好气道:“你看着吧,她这么突然一走,锦堂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沈家突如其来的那么一闹,倒是让朱家彻底乱了阵脚。从前一直委曲求全的沈月尘,这回倒是出人意料地强硬,尤其是沈老太太那一番咄咄逼人的言辞,更是让人倍感压力。

    沈月尘先是吩咐春茗和翠心回去收拾东西,自己则陪着沈老太太故意走在后面。

    春茗和翠心领了吩咐的那一刻,皆是一怔,但见,沈月尘神色不对,又不敢多问,连忙小跑着去了。

    沈月尘待见四下无人,望向沈老太太,不解道:“祖母,您之前没说过要接我回去?怎么突然间就决定了……”

    沈老太太稍微平复了一下心绪,看她脸色急得发白,不禁问道:“怎么?害怕了?怕朱家真的休了你?”

    沈月尘咬咬下唇,没有作声。她怎么会不怕呢?如果,朱家真的借此机会,将她休离的话,那她以后岂不是没办法再回来了,也没办法再看见朱锦堂和孩子们了。

    沈老太太轻叹一声道:“你放心,朱家不敢就这么把你休了。你先回娘家小住几天,祖母敢用性命保证,不出七日之内,朱锦堂就会亲自上门接你回去的。”

    沈月尘不知祖母是哪来的自信,但听她的语气却十分肯定。

    沈老太太见她还不放心,又道:“你现在离开朱家,是为了以后更风光地回来。朱家人不把你当一回事儿,你也没必要诚心诚意地守在这里,欲擒故纵,且看看朱锦堂没你在身边,还能不能活?”

    方才,她看着黎氏那股气势凌人的模样,便气不到一处来。

    你的儿子宝贵,我的孙女也同样宝贵,先别急着趾高气扬,看看咱们究竟谁才能笑到最后?

    沈月尘没办法反驳祖母的话,毕竟,当初是她自己向她求助的,而她老人家也实实在在地帮自己出了力,使了计……不过,从眼前这结果来看,还真不知道是在考验朱家,考验朱锦堂,还是在考验她自己……

    沈月尘想着祖母的话,便没有收拾走太多的东西,只带了几件随身的衣物,还有几张银票,其余的,全部维持原样放在屋里,只吩咐丫鬟们仔细看好,不好让人随意进进出出,因为朱锦堂不喜欢下人乱碰房里的东西……

    因为事出突然,朱家上下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出了什么事,直到上房那边有人传了消息出来,所有人方才知道,原来大少奶奶被亲家夫人一怒之下领回了娘家,弄不好的话,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消息像是长了翅膀,还不用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朱家的每一个角落,几乎人尽皆知。

    原本,刚刚歇过午觉的柴氏,待闻此事,不由惊得差点掉了手中的茶碗,表情由惊转喜,随即有些惋惜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提前回来的,平白无故错过了这么一场好戏,当真是可惜了。”

    身边的杜鹃陪着笑道:“这么一来,长房那边怕是又不能消停了。”

    柴氏微微一笑:“那样最好,赶紧让人给我端水梳洗,我得过去好好看看黎氏那一脸晦气的样子。”

第二百三十四章 动怒(小修)

    沈月尘和祖母回了沈家之后,一直坐立不安,沈志云和萧氏更是满心疑惑,暗暗寻思着,早上老太太还好端端的出了门,这会怎么又肃着脸回来了,而且,还把沈月尘给领了回来。

    萧氏好奇心重,三番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却被丈夫沈志云用眼神制止了。他瞧着母亲神情冷淡,沈月尘又是愁眉不展,心知事情事情不妙,还是别忘故意找茬儿的好。

    沈老太太轻呷一口茶,不耐烦地目光淡淡扫了众人一圈,沈志云立刻心领神会,带着萧氏极有眼色地避了出去。

    屋里的丫鬟们随即也纷纷退下,只留她们祖孙二人说话。

    沈月尘抬头看了看外面天色,再过一个多时辰,朱锦堂就要回家了,也不知,他得知此事之后,会是怎样一番反应?

    沈老太太抬眼看了她一眼,轻声问道:“你对孙女婿就那么没有信心?打从进屋,你就一直蹙着眉,也不怕生褶子。”

    沈月尘半垂了眼,静静道:“祖母这一招欲擒故纵,着实来得突然,月尘一时没有准备,所以心里总是不安稳……大少爷待我虽然疼爱有加,但他也是个心高气傲的男人,所以我……”

    见她有些欲言又止,沈老太太忙道:“昨儿,他当着我的说要对你好一辈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空说无凭,咱们总要给他个机会考验考验才行。”说完,她轻轻握住沈月尘微凉的手,叹息道:“你啊就是脾气太好了,能忍则忍,该说的不说,该闹的不闹。你婆婆黎氏就是认准了你这点,所以才会那般目中无人,以为你是个好欺负的,不把你放在眼里。今儿,你就听我一回,直接来个鱼死网破,看看到底谁输得起,谁输不起!”

    沈老太太又继续道:“这次你可千万要沉住气,心里别慌,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我这把老骨头帮你一起顶着呢。你只管安心地住下,且看朱家没有了你,日子还能不能过得安稳?而且,也正好让朱锦堂自己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你的分量。”

    沈月尘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稍安勿躁,等待着朱家那边的消息。

    沈老太太见她眉眼间流露出一丝疲惫,便道:“折腾了这么长时间,你也乏了,下去歇着吧,晚饭的时候再过来。”

    沈月尘轻轻应了一声,也正好想一个人静一静。

    沈老太太见她心事重重地背影,不禁又是一叹,心中暗道:这孩子也是个痴心的,定是因着离了朱锦堂而暗自难过呢。不过,这一关早晚都要过,否则就得忍气吞声,被朱家人一辈子压在脚底下,永无翻身之日了。

    沈老太太只想替她争一口气,而且,她心里底气很足,旁的都无所谓,月尘能不能风光体面地回到朱家,这一切还得看朱锦堂怎么做才行。

    昨儿看他的态度和语气,倒是极认真的,只是不知到了动真格的时候,他能不能拿出男子汉的魄力来。

    今儿原本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儿,可是到了这会却又忽然阴云密布,整片整片的乌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让黑夜悄悄地提前来临。

    外面黑沉沉的一片,沈家上下相继点上了烛火。

    沈月尘坐在桌边,对窗外的天气毫不关心,只是默默地坐着,看似沉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焦灼不安的心。

    吴妈正在边上收拾行礼,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因着走得太过仓促,行李准备得不多,收拾来收拾去,也只有那几件衣裳。

    春茗和翠心站在一旁,一会儿瞅瞅沈月尘,一会儿瞅瞅吴妈,半响也不敢言语,直到窗外的天空忽地炸开一声惊雷,方才打了个激灵,抬步上前道:“天色暗了,奴婢给小姐再添盏灯,亮堂亮堂吧。”

    沈月尘只作未闻,依旧保持着沉思的姿势,春茗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了,连忙转头看了一眼吴妈,只见她轻轻地摆了摆手,递了个眼色让她出去。

    小姐突然被老太太领回娘家,连句话都没来得及和大少爷交代,心里这会一定难受得很。

    吴妈原本也被沈老太太的言行吓了一跳,但仔细听了她的话后,心里不自主地就站在了她那一边。

    这些日子,小姐在朱家过得诸多不顺,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无奈,她只是个下人,没办法帮小姐抱不平,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可是沈老太太却不同,她是沈家名正言顺的长辈,说话也有分量。

    吴妈把春茗和翠心都打发了出去,自己则是留在沈月尘身边,静静地陪着她坐了半响,跟着轻声道:“看着外面的天色,似乎就要下雨了,我给您再点根蜡烛吧,免得屋里黑沉沉的。”

    她的话音刚落,外面随即又响了一声雷,雷声过后,紧跟着便是豆大般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这场雨来得气势汹汹,顷刻间,就从大雨变成了倾盆大雨,雨势如注,让吴妈不得不把窗户关好。

    沈月尘听着哗哗地雨声,忽地想起一事道:“大爷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

    吴妈闻言一怔,连忙转身走到她的身边,轻轻扶着她的肩膀,道:“小姐别担心了,大少爷身边伺候的人不少,不会让他被雨水淋着的。”说完,吴妈又拿出一盏烛台放在桌上,点上蜡烛,屋子里随之变得亮堂起来。

    不过此刻,沈月尘的心情依然是阴沉沉的一片,微微垂眸道:“是啊,我真是瞎操心。”

    吴妈叹息道:“我知道,小姐您的心里不少受,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吗?”

    沈月尘闻言哑然失笑,摇摇头道:“妈妈,我想要躺一躺,您也下去休息吧。”

    吴妈道:“小姐还没吃晚饭呢?”

    沈月尘依旧摇头:“我没有胃口,只想睡一会儿。”

    吴妈闻言,扶着她去床边休息,见她躺下来了,也不放心离开,只是搬来一个凳子,挨坐在床边,静静地守着她,看着她。

    沈月尘听着哗哗地雨声,心绪百转千回,缠缠绕绕,就像是无数个错乱无序的线头,纠结成紧紧的一团,而且越团越紧……算了,既然理不清楚,那就索性不理也罢。

    吴妈的目光始终放在沈月尘身上,见她睡着了,还微微蹙着眉头,不禁心疼起来,究竟何时,她才能无忧无虑地过日子,远离这些纷纷扰扰的烦恼……只要能够让她快乐,自己什么都愿意做,也什么都敢做……

    窗外的大雨瓢泼,屋内的蜡烛却无声无息地燃烧着,烛泪缓缓滴落下来,像是替谁默默地流着泪……

    ……

    因着一场大雨耽搁了脚步,朱锦堂回到朱家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一刻。

    坐在束手束脚的马车中整整颠簸了一个多时辰,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舒舒服服地洗个澡,然后,痛痛快快地睡上一觉。

    不过,他才一进院,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每天灯火莹亮的正房,这会却是漆黑一片。房间里好像没人,可门外却站着两个面生儿的丫鬟,似在守门。

    朱锦堂大步走到廊下,待见那两个丫鬟皆是一脸忐忑,不禁问道:“大奶奶呢?”

    那丫鬟怯生生地回话道:“大奶奶她走了……回娘家去了……”

    “什么?!”朱锦堂一听猛然一震,“你再说一遍?”

    那丫鬟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忙战战兢兢地回话道:“回大爷,大奶奶和亲家老夫人一起回娘家去了。”

    这怎么可能?朱锦堂皱了皱眉,只觉此事蹊跷,又问道:“大奶奶好端端的,为何要走?你给我说明白些!”

    那丫鬟支支吾吾道:“奴婢不知……早前,亲家老夫人陪着大奶奶去了正院和老太太大夫人说了会儿话,跟着便突然回来匆匆收拾几样东西之后就走了,什么话也没……没说。”

    朱锦堂听罢,脸色微微铁青,黝黑深邃的眼睛里仿佛被投进了石头般,泛起一层一层微微地涟漪……

    须臾,大雨越下越大,雨声如注,朱家上房内却是一片静寂,气氛略显压抑。

    朱锦堂双拳紧握,指关节微微泛白,对于母亲义正言辞地解释,心中已经忍耐到了极点。

    “我早说过了,除了沈月尘,我谁也不要!”在一声怒不可遏的低吼之后,紧跟着,便是杯碗盘碟应声破碎的声响。

    向来沉稳内敛的朱锦堂居然会当着长辈们的面,摔碎杯盘,掀翻桌子,吓得众人大吃一惊,下人们屏住呼吸站在一旁,不敢乱动,个个战战兢兢,如临大敌。

    朱老太太也是吃了一吓,抬头看着朱锦堂那愤怒急切的面孔,不禁心中一沉,从小到大,他从不敢用这样大不敬的语气和长辈们说话……看来,这孩子的心是彻彻底底地扑在了沈月尘的身上了。难怪,今儿沈老太太过来领人的时候,竟会如此理直气壮,面不红气不喘,一点都不怕朱家下休书的样子。原来她是对朱锦堂早都心中有数了,才敢那般大胆放肆。

    朱峰见他居然敢当着长辈们的面,这样大胆无礼,立刻勃然大怒道:“大胆,谁允许你这样放肆的?混小子,为了区区一个女人,你要混账到什么时候?”

    朱锦堂深邃的眸光犀利深刻,生平第一次顶顶撞自己的父亲,沉声道:“沈月尘是我的妻子,除了我,没人可以将她撵出朱家。”

    黎氏看着儿子动怒的脸,心头微微一颤,沉声道:“没人撵她,是她自己要走的!”

    朱锦堂语气冰冷地反问道:“母亲您这样说,真心以为儿子会相信吗?”

    虽然具体细节上,他还不够清楚明白,但从方才母亲的话中,他也可以大致猜得出来,事情地来龙去脉……

    黎氏听了儿子的话,嘴唇微微一颤,千言万语凝在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老太太有些看不下去了,跟着开口道:“锦堂,你千万不能误会你娘,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朱锦堂却是神情冰冷,回身冲着老太太道:“你们不是为了我,你们都是为了朱家,为了自己。”

    从小到大,他一直对父母长辈言听计从,凡事把“孝”字摆在第一,可是事事顺从的结果,便是让他彻底没有了自我,以至于他喜欢的,他不喜欢的,所有一切的一切,都要按着父母的准则来定。

    如果真心对一个人好,那就应该为他做他想做的事,而不是,总是做自己想过的,然而再强加给别人,再逼着他接受,逼着他喜欢……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朱峰随即眉头一拧,立刻就要扬起手来,想要给他一记耳光,却比黎氏中途死死拦住,含着哭音劝道:“老爷您是不是气糊涂了?锦堂都是多大的人了,你还要对他动手?”

    朱锦堂从小到大,朱峰从来没有动过他一根手指,甚至,连大声训斥的时候都很少,可是,今天他却是第一次怒不可止地想要动手教训他。

    朱峻和柴氏坐在一旁,看得也有些傻眼了,他们原本只想来看看长房的热闹,却没想到,竟会闹得这么严重……

    朱峻连忙站起身来,一面拦在朱峰身前,一面轻声劝道:“大哥,有话好好说,您别动手,孩子都大了,可打不得。”

    “他是我生的,我如何打不得?”朱峰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指着朱锦堂的面门,怒气冲冲道:“放肆的东西,你的规矩和德性都哪去了?”

    朱峻用尽全力地拦着他,帮着黎氏一起,就是不肯让他动朱锦堂一根汗毛。

    到了这会,就连朱老爷子也跟着看不下去了,大声喊道:“全都给我安静站好!”

    老爷子一声令下,声音异常响亮,朱峰不得不把手放下,垂首站好,黎氏也放开了手臂,泪眼婆娑地望着朱锦堂,心里绞着劲儿的疼。

    朱老爷子随即轻哼一声,站起身来,走到朱锦堂的跟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一番,开口责备道:“看看你现在这副德行,算什么样子?”说完,他又瞪了儿子一眼,继续道:“他不懂规矩,你也不懂规矩,当着我们的面儿,还敢动手?真是不像话!”

    老爷子长叹一声,望着朱锦堂的脸,沉声问道:“为了个女人,这样吵吵闹闹的,你觉得值得吗?这世上的好女子多得是,没了她,早晚还会有别人,那孩子就算再好,也到底是肉胎凡身,到底与旁人又什么不同,值得你这样痴迷在乎?不管不顾?”

    说实话,对于一生猎艳无数的朱老爷子来说,沈月尘的姿色,只算得上是中上等而已。就算她的性子温柔贤惠,却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实在不值得朱锦堂这般维护和看重。

    朱锦堂闻言沉默,过得一会儿方才抬起头,直视着祖父幽幽的目光,缓缓道:“她值得。孙儿喜欢的只有她,所以,纵然你们把天下的女子都放在孙儿眼前,孙儿最后还是会选她。”

    他坚定平缓的语气直穿人心,引得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朱老爷子自然能听出他话中的真诚,寻思片刻,摆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你自己的心意办吧。往后是福是祸,是好是坏,全由你一人担着,莫要再埋怨别人。”

    老太太和黎氏闻言俱是一愣,老太太小声提醒道:“老爷,此事可大可小,您怎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朱老爷子没再说话,只是冲着朱锦堂摆摆手,示意让他离开。

    朱锦堂立刻心领神会,一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了,转身便往外走,心里想得都是要把沈月尘给马上接回来。

    朱峰见状,不免再次怒声道:“你给我站住。”

    可是,纵使他的声音再响亮,也阻挡不了朱锦堂匆匆而去的脚步。

    黎氏心中满是不甘和委屈,喃喃道:“这孩子到底是怎么了?”

    朱老爷子闻言,只道:“就由着他这一回吧,别因小失大,没等休了媳妇,先丢了儿子。”

    黎氏脸色微微发白,身子微微一晃,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捂着胸口,又是摇头,又是叹气。

第二百三十五章 真心实意(一)

    这场大雨下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雨停了,沈月尘也醒了。她心里搁着事儿,睡得并不安稳。

    吴妈给她端来了燕窝粥和汤药,因着是一起热着的,而且,又正好到了时辰,所以便一起端来了。

    香甜的粥味混着清苦的药味,说不出的怪异,光是闻一闻就觉得难受。

    沈月尘微微蹙眉,有些嫌弃地转过头道:“妈妈先端下去吧,我还不想吃。”

    吴妈忙劝道:“小姐您这大半天里,饭也没吃,药也没喝,那可怎么行呢?多多少少吃一点吧。”

    吴妈一面说着一面用羹匙舀起一勺粥,轻吹了两口气,送到沈月尘的嘴边,像是喂小孩子一样。

    沈月尘见状,不得不自己伸手接过碗匙,略吃了两口,便借口嫌热地放在了一边。

    没胃口的时候,吃什么都如同嚼蜡一般食而无味,她现在实在没有吃东西的心情。

    吴妈正要开口再劝,却听“哗啦”一声,门外的帘子被人忽地打起,春茗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瞪大眼睛望着沈月尘,上气不接下气道:“小姐,小姐,大爷来了!”

    老太太刚刚派人传了话来,她就急急忙忙地跑来告诉沈月尘,好让她能够安心。

    沈月尘微微地变了面色,神情从忧转喜,连忙起身就要出门,却被春茗伸手拦了一下,轻声道:“小姐别急,老太太方才派人说了,让小姐先不要过去,等等再说。”

    沈月尘哪里还有心思理会她的话,自顾自地提着裙角迈出门槛,脚步急急地往上房走去。

    他真的来了,而且,来得这样快。

    他来了,她的心也踏实了。

    她走得又急又快,春茗见劝不住她,只好紧紧追上。

    身后,吴妈掀起帘子站在门口,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大爷果然没有让人失望,总算是没有白白辜负小姐对他的一片情意。

    朱锦堂心急前来,也顾不上是什么时辰,什么天气,只从马厩里牵了匹马,一路顶细雨赶了过来。

    沈老太太原本都打算睡下了,连睡衣都换上了。她心里思量,就算朱锦堂心里再急,也不会连夜过来,谁知,这大半夜的门房的人却突然来报,说朱锦堂单人匹马地前来拜见,惊得老太太不得不重新地换上衣裳,盘上头发,打起精神来招待他。

    虽然忙得有些手忙脚乱,但老太太心里还是十分欢喜的。只是,心里高兴是高兴,但表面上还是要端着态度,故意摆出有些不悦的样子。

    朱锦堂这一路是骑着马来的,虽说雨已经停了,可方才在来的路上,他还是被雨水淋湿了,脸上身上都是水,看起来有些狼狈的样子。

    沈老太太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这一身仓促和狼狈,眼神里多了些许柔光。心想,他能这般急急忙忙地赶来,可见是个重情的孩子。

    “瞧瞧你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淋成这样,万一病了可如何是好?”沈老太太轻叹了一声,也顾不上摆什么架子,连忙吩咐道:“快去拿毛巾过来给大少爷擦擦,还有沏碗热热的茶来。”

    朱锦堂倒是对自己毫不在意,直截了当地问道:“老夫人,我想要接月尘回去。”

    沈老太太听了,抬眸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孙女婿,你这话可是让我老人家难办了。白天我在朱家和亲家夫人掏心掏肺地说了那么多话,她们都没曾留过月尘一句,现在,你又大半夜地过来要人,这怕是有所不妥啊。”

    “你们朱家,现在一门心思地要给你纳妾,还整日拿着沈月尘的身子说事,让人听着心寒呐。月尘的性子柔顺,自然不会埋怨什么,只是我这个当长辈的,听着看着,实在替她心疼得紧。这孩子已经遭了不少罪,好不容易,磕磕绊绊才有今天,可是你们朱家却……”沈老太太故意放低语气,说得有几分悲伤之意。

    朱锦堂听罢,果然脸色微沉,犹豫一下才道:“老夫人,请您相信我待月尘的一片真心,家长的长辈们之前确实有些安排,但我刚才已经言明拒绝了。”

    他本就不想纳妾,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之后,便更没有那份闲情逸致了。

    沈老太太悄悄舒了口气,心想,他还算是有良心。

    正欲开口再问,却听门外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掀起帘子,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沈老太太正想呵斥是哪个没规矩的丫鬟乱闯乱进,谁知,抬眸一看,却发现竟是沈月尘。

    她是一路跑来的,松散的发髻微微垂下,脸色微微泛红,还喘着粗气,待见朱锦堂就站在眼前……不禁心头一暖,柔柔的笑了开来。

    沈老太太见她突然跑来,随即拢起眉头道:“雨后天凉,你怎么就穿着这身跑来了。”

    让她多等一会儿再出来的,这孩子却是沉不住气。

    朱锦堂应声转身,见她来了,原本绷紧的表情瞬间缓和不少,心中暗叹一声,不过只是半天没见,却觉得像是分开了许久似的。

    沈月尘恍惚了一下,便发现他身上竟然湿漉漉的,忙接过旁边丫鬟手里的毛巾,走上前去,替朱锦堂擦着脸,焦急道:“大爷怎么淋成这样?”

    朱锦堂似叹非叹地出了口气,却没说话,反倒是老太太替他答道:“他一心想着要来见你,自己骑着马来的。”

    沈月尘闻言心中一动,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道:“大爷这是何苦呢?身子才是最要紧的。”

    朱锦堂微微一笑,迎上她雾气朦胧的目光,道:“我要是不来,你该担心了。”

    沈月尘给他把脸擦干,伸手摸了一下他身上湿透的衣裳,不安道:“大爷要是生了病,岂不是让我更担心。”

    她心里虽然感动,但也觉得心疼,毕竟,都是因着自己,才让他受累。

    沈老太太见二人情意浓浓的样子,嘴角微微抿起一抹笑容,随即清了清嗓子道:“月尘啊,你赶紧陪孙女婿下去换身衣裳,洗个澡,别让寒气侵了他的身子。”

第二百三十六章 真心实意(二)

    沈月尘和朱锦堂来到厢房,吴妈和春茗备好热水之后,便故意退了出去。

    临走时,吴妈瞥了一眼两个人目光交融的样子,暗暗又松了一口气,连忙加快脚步,还不忘顺手带上了房门。

    满室沉静,暗香浮动。

    沈月尘摸着朱锦堂身上已经湿透了的衣裳,指尖微颤,心中更是甜丝丝,湿漉漉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她之前还在愁眉不展,担心朱锦堂会多有顾忌,承受不住长辈们的压力,可是现在,见他这样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她忽地觉得自己的那些愁绪,有些太过“小人之心”了。她该深信他不会妥协才是,两个人磕磕绊绊走到今天,如果连眼前这个小小难关都没法度过,那他对她,和她对他的情意也就未免太肤浅了些。

    朱锦堂的所作所为,让她倍感欣慰和满足,她欣慰于他的真挚,满足于他的真心。

    沈月尘从没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一个人,因为她一直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只是无意间被卷入了这个既陌生又熟悉的世界,小心求存,事事谨慎。

    她只有一颗心,所以只能给一个,而朱锦堂似乎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相依不难相守难。谁也无法预测出未来会是什么样子,是好是坏,是悲是喜,只是她想要和他一起面对,就算有风有雨,也想要和他一起,看着他,陪着他,仅此而已。

    沈月尘虽然之前不曾喜欢过,但她心里很清楚,喜欢一个人就会喜欢他的全部,她是喜欢他的,没有一见钟情地心动,却有相濡以沫的温暖,日久生情的爱情,也是一种爱情,温暖入心,沁人心脾。

    沈月尘把他身上湿哒哒的衣裳都脱了下来,然后,亲自服侍他沐浴擦身,一举一动都比平时更加细致,更加温柔。

    他那么辛苦来到这里,她只想为他多做点什么……

    朱锦堂倒是出奇的沉默,只静静地看着她忙来忙去的样子,即使身上还是有些凉滋滋的,心中却盛满了暖暖的感觉。

    待他沐浴过后,沈月尘拿了毛巾给他擦干头发,因为还湿着不能束起来,只能披散在肩上,慢慢晾干。

    他平时总是一丝不苟地束着发,鲜少像这样轻松自在,长长的头发垂在他的耳边,使得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凭添了几分柔和,更衬得他双眼如墨,仿佛一下子就能看到人的心里。

    沈月尘的目光缓缓流转,和他的眼波相触,忍不住抬手轻抚了一下他的脸,轻声问道:“因着我让大爷受累了……家里的长辈们一定很着急,要不要先派个人回去知会一声?”

    她想要的结果,现在已经得到了,接下来,就该是重新面对朱家的时候了。

    这会已是深夜时分,朱锦堂又刚刚沐浴,想必要在沈家歇上一歇才能回去。两个人一起夜不归府的话,长辈们必定不能放心。

    朱锦堂抓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温暖着。“长辈们都知我是要过来接你回去的,所以,时间早一点晚一点都没有关系。”

    他方才在家里发了好一通的脾气,惹得爹娘很是不悦,这会他们一定还在气头上,所以还不如晚回去的好……也许,经过一夜的沉淀,大家的心情也会随之变得平静下来。

    沈月尘想了想,点点头。

    朱锦堂看着她的眼睛,目光似乎要把人看穿一样,只道:“你今儿这突然一走,可是让我明白了一件事。”

    沈月尘有些诧异的微微抬头看他,不能明白,眨眨眼,眼睛里一闪一闪的,似乎有所期待的样子。

    朱锦堂过了一会才低声说:“我已经离不开你了。!所以不要再离开朱家,就算是受了委屈,受了欺负也别走。你要等着我,等着我来保护你,知道吗?”

    他身为男人,生平第一次说出了这样,不太男人的话来,这确实他的真心话。

    不管别人如何,好歹他身边有她在,这就够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出奇的平静,不用理会外面那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算计和计较,获得一份忙里偷闲的惬意和明快。

    她等待时点的烛,闲暇时写的字,晨起时盘的发,还有沉睡时总是不自觉依偎过来的身子,一切的一切,无数件细小的小事,一点一点地填满了他的心。

    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但能让他这般不管不顾,接近疯狂的女人,却只有沈月尘一个。他需要她,似乎比她需要他的还多……眼下,他虽然还无法左右爹娘的心思,让他们彻底改变对沈月尘的看法和态度,但他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她,保护着她,就好像是保护了他心中的那片乐土,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乐土。

    沈月尘听了他的话,看着他坚毅的神色,眼中突然涌上了一股淡淡的热气,瞬时间朦胧了视线,她久久说不出话来,心中所有的情愫最后化作为唇边的一抹嫣然的微笑。

    她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将自己紧贴在他的胸前,下巴轻轻地点在他的肩上,柔声道:“恩,我哪里都不走,我要陪着大爷一辈子。”

    一辈子到底有多长,没人知道。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种玄妙的缘分存在着,将他们两个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也许,她当初会来到这个世界重生,就是为了遇见他,和他在一起,仿佛,她是为了他而重生……

    ……

    三更的梆子响过之后,黎氏不自觉地发出一声轻叹。

    门房那边到现在还迟迟没有消息,看来朱锦堂今夜是不准备回来了。

    朱峰和黎氏背对而躺,夫妻二人还是第一次同时失眠,而失眠的理由,都是因着儿子锦堂。

    朱峰被儿子突如其来的放肆,气得胸口一阵烦闷,躺也躺不下,索性掀起被子坐了起来,口中念念有词道:“这个逆子,等他回来我定要重重罚他一回不可。”

    黎氏闻声,也从床上坐了起来,先是拿了件长衣披在朱峰的身上,继而叹息一声道:“锦堂已经是大人了,老爷您教训几句也就是了。”

    黎氏这会的心情异常复杂,疼也不是,苦也不是,一面气他的任性,一面又担心他真的会因为此事而记恨自己,心情沉甸甸地,让她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担心沈月尘会不会趁机给儿子吹什么枕边风,离间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又或是故意使坏,利用锦堂的怜惜来报复自己……

    黎氏不安地想着,等着,直到外面的天微微地亮起来,还是没有半分睡意。

    院子里渐渐有了动静,下人们静悄悄地开始了一天的忙碌,人人轻手轻脚,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错,招惹主子们生气发火。

    自打,昨晚大少爷半夜出门之后,院中的气氛就瞬间变得沉闷起来。

    先是大老爷挨了老爷子的骂,随后明哥儿又突然大哭大闹了好半天,任谁哄也哄不好,最后险些哭出病来。

    折腾了大半宿,明哥儿总算是消停下来了,可老太太又突然害了头疼,倒在床上起不来,临近天亮的时候,才喝了安神汤补了一觉。

    沈月尘这一走不过半天的功夫,可朱家上下却是大受影响,众人皆是悬着一颗心,暗地里盼着大少爷和大奶奶能早点回来,早点平息事端。

    朱峰和黎氏一宿没合眼,但早上还是按时过去给老太太问安。

    老太太这会也醒了,额头上盖着条温热的帕子,语气虚弱道:“那两个孩子还没回来呢?”

    朱峰脸色一黯:“是,那个逆子还没有回来。”

    老太太闻言眉心微蹙:“什么逆子不逆子的,还不赶紧派人去沈家问问?”

    朱峰纵然不愿,但还是点头应了,只是在他有所吩咐之前,外面的丫鬟便跑着进来,禀道:“大少爷和大奶奶回来了,正往上房这边来呢。”

    老太太闻言,不禁长叹了一口气,抬手把额头上的帕子拿了下来,扶着杨嬷嬷的手坐了起来。

    黎氏眸光一闪,想着沈月尘果然也一起回来了,胸口顿时堵得慌,更难受了。

    须臾,朱锦堂携着沈月尘缓步进屋,两个人皆是一脸平静,衣着整洁,瞧着和往常一样。

    朱峰见状,冷哼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倒是越发出息了。”

    他这一句话,倒是把沈月尘也给带上了。

    沈月尘微微垂眸,上前福福身子道:“昨晚雨后阴冷,家中的老祖母怕大爷和妾身连夜回来,一不小心受寒着凉,便留我们在娘家多住了一夜。”

    朱锦堂也跟着道了一句:“这都是儿子的意思。回来晚了,还请父亲责罚。”

    朱峰见他们两个一唱一和地,气得甩甩袖子道:“我自然重重地罚你,你立刻跟我去一趟书房。”

    这会,当着老太太的面,他不好教训儿子,而且,黎氏也是心疼,挡着拦着的,反而不好。

    朱锦堂闻言,既不解释,也不顶嘴,只道了一声是。

    沈月尘有些担心,但朱锦堂却回给她一个没关系的神情,让她安心。

    朱峰带着朱锦堂去了书房,沈月尘独自一人面对着老太太和黎氏,努力摆出平时那副温顺平静的模样,只是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乱跳了两下。

    她暗暗深吸一口气,按照规矩上前行礼道:“月尘见过夫人,见过老夫人。”

    老太太揉揉眉心,语气带着些许无奈道:“既然你有心回来,昨天就不该那么冒冒失地跑回娘家,害得家里一团乱,平生了多少事端。”

    沈月尘听了这话,低着头应道:“都是月尘思虑不周。”

    她的话音刚落,黎氏便轻笑一声道:“你哪里是思虑不周了?我看你是想得太周到了,事事都提前预想好了,所以才会故意让你祖母过来大闹一场,让我们为难,让我们糟心。看着锦堂为了你,这么大动干戈的,现在你得意了?”

    黎氏的语气不善,沈月尘神色微微一动,忙道:“夫人您误会了……”

    黎氏不容她辩白,继续道:“误会什么?身为一个女子,既然嫁做人妇,就该遵从三从四德,凡事以夫君为重。即使锦堂真的要纳个妾什么的,你也该顺从支持,怎么能合着娘家的长辈们上门大闹,还有讨要休书呢?你的胆子也真是太大了。”

    从前,黎氏虽然不喜欢沈月尘,却也没觉得她是个有心计的。可没想到,她的心机一点都不比任何人差。

    沈月尘见黎氏依旧如此咄咄逼人,而老太太却又故意按兵不动,心道,如果这会她再继续柔弱下去,那么,之前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优势就没用了。

    于是,她顺了顺气息,便缓缓道:“我不是胆子大,而是因着对大爷全心全意才会如此在意纳妾一事。没错,自古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之事,月尘既然嫁做人妇就该默默顺从。可是,人心肉做,孰能无情,敢问夫人一句,这天下间的女子有谁会心甘情愿地和别人一起分享自己心爱的丈夫!如果是真心喜爱的一个人,那必定会对这份感情专心不二,一心一意,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大爷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天是地,他也是我这辈子最心爱,最在乎的人。我并不贪心得到大爷的全部,只要是他喜欢的,我就算心里再苦再痛,也会默默选择接受。身为大爷的妻子,我所求的不是一己之欢,而是大爷的快乐,他心中真正的欢愉和幸福。”

    她言之凿凿的一番话,说得老太太和黎氏目瞪口呆,两人微微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完全怔住了。

    她这话说得着实大胆,若是换成别人,肯定是万万说不出口的,偏偏她却说的这样义正言辞,仿佛做对了什么大事似的。

    沈月尘见她们不语,便又继续道:“当初,月尘进门之时,大爷身边便已经有了四房妾室,从前的秦桃溪,现在的孙佩云……不是月尘故意要将人心往坏处去想,实在是又前车之鉴摆在那里,让人没法不谨慎,没法不担心……”

第二百三十七章 真心实意(三)

    沈月尘说得有理有据,直接把活生生地例子举了出来,让人无话反驳。

    如果说孙氏的疯癫,只是因着她的野心太大,胆子太小,那么秦氏的放肆而为,则要完全归咎于朱家的纵容。当初,秦桃溪进门的时候,朱家也不是承诺过她的地位会在妾室之上,结果,秦桃溪便天真地以为,自己真的可以和正室平起平坐了。

    妾不如妻,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可惜,秦桃溪还是野心勃勃地横冲直撞,结果却被自己斗得一败涂地。

    沈月尘曾经何时,对秦桃溪厌恶至极,但是待事情慢慢过去之后,她仔细回想,其实秦桃溪也有无辜的一面……朱家当初承诺的没有做到,她便想着凭一己之力来争来抢,可惜,终究还是白白耽误了自己。

    如今,黎氏又要故技重施,就不怕再找来第二个秦桃溪吗?

    房间里一时沉默下来,听了沈月尘的话后,老太太心中除了震惊,更多地还是疑惑和警醒。

    她说得虽然有些放肆,但并不是没有道理。

    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想当年,老太太也是这样一步一步熬过来的,所以对此深有感触。毕竟,朱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儿,他不仅风流花心,而且还喜欢挥金如土,养着那些歌姬舞姬,整日在院子里唱歌玩乐,大部分时间里,只把她这个明媒正娶的正室,当作是个屋里的摆设而已。

    老太太想到这里,不免轻叹一声,暗道,是啊,这世上女人没有不善妒的,除非无心。若是有心的,看着自己丈夫左拥右抱,心里又怎么可能不痛?不怨?

    沈月尘刚刚坦诚了自己的心事,也坦白了所有女人的心事,如此想来,倒是有几分难得了。

    沈老太太望向一脸认真的沈月尘,心中的怒气消减了不少,只是微微沉吟道:“凡事皆有因果。如果不是为了子嗣,我们也不会急着找人进来,说来说去,都是关心则乱。”

    纳妾本是小事,却闹出这么多的波折来,可见有些时候,还是不能太操之过急了。

    老太太的一句关心则乱,让沈月尘心下稍安。

    其实,她心里一直都觉得老太太算是一个明理的女人,毕竟,她和自己不同,她是生在这里,长在这里的传统封建社会下的传统女性,沈月尘不期望她能赞同自己,只是希望她能体谅,或者尝试体谅。

    黎氏见老太太语气平和下来,不免蓦地抬起了头,看她脸上的怒气已经不见,心中暗道:老太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宽容了?听了这话,非但不气,反而还心平气和下了起来,不免诧异……

    沈月尘这孩子看着文静,可是这张小嘴,倒真是会说话,简直就是说得比唱得都要好听。什么专心不二,什么从一而终,难道她还想让锦堂这辈子只守着她一个女人过日子不成?

    黎氏心中忿然,只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老太太继续道:“既然你那么在意锦堂,锦堂也那么在意你,从今往后,你们两个就好好在一起过日子吧。至于,纳妾这件事就暂且不提了,你也不必再当个疙瘩似的放在心里,多花点心思在自己身上,争取早点为锦堂生下个一儿半女的,倒也算是你有心了。”

    黎氏忙道:“老太太,您就这样纵容她?现在她仗着有锦堂撑腰,借着纳妾这点小事也敢闹着回娘家,若不惩罚,以后她岂不是要更加放肆了。”

    老太太听后,只道:“人都回来了,还罚什么呢?算了,小惩大诫一番也就罢了。”说完,她对着沈月尘,吩咐道:“你回去以后再抄一遍《金刚经》做功德,算是小小惩罚吧。”

    沈月尘闻言忙福身应道:“是,月尘谢老夫人,夫人仁德。”

    黎氏不以为然地别过头,只觉老太太心慈的不是时候,若是让她来做主,最少也要抽她几下手心才行。

    一想起,昨晚朱锦堂为了她,和家里人置气的样子,黎氏这心里就酸苦苦的。

    想着,自己辛辛苦苦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就这么被人抢走了,越想越觉得不甘心。

    老太太随后又叮嘱了她几句,便道:“明哥儿昨晚哭了好一会儿,你快过去瞧瞧他,那孩子只有你哄才管用。”

    该说的都说了,老太太只想把这件事翻篇,没必要再斤斤计较个没完没了。

    沈月尘想着明哥儿一定为了她没少乱来,便连忙告退。

    黎氏跟着向老太太抱怨道:“您这样惯着她,岂不是要让我为难?人都已经定下了,突然说不要就不要了,也太过儿戏了。”

    眼看着新人就要到了,这会才说不纳妾,难不成还要转头把她送回去?

    老太太闭上眼,微侧着头,用手指按住一边的太阳穴,蹙起眉道:“昨儿你也看见了,锦堂为了她,急的什么脾气都出来了。锦堂他是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那孩子只要认定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放弃,心思倔得很。如今,他认定了沈月尘,就不会再改变主意,喜欢旁人。这男女之事,最讲究两情相悦,强扭的瓜不甜,与其逼着他纳妾,他心里不痛快,还不如缓缓再说,等他对沈月尘的心思淡了,腻了,到时候自然有的是机会。”

    其实,老太太心里很清楚,黎氏之所以这么着急给朱锦堂纳妾,一来是因为沈月尘身子不争气而心焦不安,二来也是因为柴氏突然有孕,让她无形中有了压力,也起了攀比之心……柴氏和黎氏年岁相近,却还能怀上孩子,同是女人,但黎氏可没摊上这样的好福气,所以,心里多多少少免不了有些不痛快,便想着能多抱上几个孙子。

    听老太太这么一说,黎氏的心情平复了不少,轻轻地叹息一声道:“锦堂还是头一次发那么大的脾气,想起他那愤怒不已的样子,我这心里就难受得紧,我为了他,一颗心都要操碎了,他却半点也不领情。”

    老太太见她这般伤心,也是于心不忍,只道:“你也是心太急了,好心办错事。不过,他到底是你儿子,再怎么生气,心里还是向着你的。”

    黎氏微微垂眸,“他现在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娘,心里想的全是那个沈月尘,像是被迷了魂儿似的。”

    “他现在可不就是被迷了魂儿,所以才满心的不痛快,只嫌咱们多管闲事,坏了他们的良辰美景。”老太太缓缓道:“要我看啊,锦堂这次的确是动了真心,咱们索性就彻底成全他这一次,权当图个心安了。”

    犟来犟去,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孩子们都大了,不可能事事都遂着他们的心愿走,所以,该放手的时候就要放手。

    黎氏低了低头,并不答话。

    成全儿子,倒是不难,只是她的心里始终对沈月尘系着疙瘩,很不舒坦。

    老太太和她说了几句话,便又忍不住躺了回去,闭着眼睛道:“你也是一宿没睡,回去养养神吧。”

    黎氏应声而去,片刻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里,正想要靠着歇歇,便听门外的丫鬟来报:“大少爷来了。”

    黎氏微微一怔,忙道:“快让他进来。”

    朱锦堂是从书房直接过来的,他刚才被父亲结结实实地训斥了一顿,虽然心情暗沉,但还是想要来给母亲赔个不是才行。

    黎氏见他进来了,方才故意转过头去,不看他道:“你来做什么?”

    朱锦堂上前两步,跟着便掀起下摆,双膝跪地道:“儿子是来给母亲赔礼道歉的,昨晚是儿子太过心急,一时忘了分寸和规矩,对母亲您诸多不敬,还望母亲原谅。”

    黎氏见他跪在地上,心中一急,正要让他起来,却又故意把话咽了回去,一声不吭。

    朱锦堂见状,不禁又道:“母亲,您还在生儿子的气吗?儿子真的无心顶撞母亲,也不想让您伤心,儿子只是……想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仅此而已。”

    黎氏听了这话,语气带着丝丝不悦道:“听你说这话,倒像是我硬要拆散你们似的。”

    朱锦堂闻言,忙伸出手去,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黎氏见他跪在自己跟前,又握着自己的手,心下一软,顿时什么火气都没有了,凝视着他的脸,嗔怪道:“你都不知道你自己有多让人生气。刚刚你爹是不是又骂你了?活该。”

    朱锦堂微微点头,“父亲教训得极是,昨晚儿子做得确实不对。”

    “你呀……”黎氏轻轻地一声叹息,带着淡淡地愁绪和无奈。

    疼了二十多年的儿子,她怎么舍得真和他生气呢?

    黎氏伸手把儿子从地上拉了起来,跟着道:“你爹也是被你给气得一夜都没合眼,你被他骂两句也是应该的。只是,你昨晚顶着雨走的,身上没有什么不适吧?”

    别的都不重要,只有他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儿子一切都好,母亲不用担心。”

    黎氏闻言,抬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叹气道:“我只养了你这么一个讨债的冤家,不为你担心,为谁担心。”

    朱锦堂看了她的脸色有所好转,语气恳切道:“母亲,儿子想求您一件事,成吗?”

    黎氏不用听也知道,他要想说的,一定和沈月尘有关,便道:“你若是不想纳妾,那就不纳,我也懒得替你张罗了。”

    朱锦堂朝母亲投去感激一眼,请求道:“母亲,请您就当是为了儿子,平时能多体谅月尘一些,多疼她一些。”

    黎氏不自觉地微微蹙眉:“让我疼我才疼,她不想让我疼,我还疼她做什么?”

    朱锦堂不免再次请求道:“母亲,她到底是朱家的媳妇,又不是外人,就当儿子是拜托您了。”

    黎氏见他说得这么认真,沉默片刻之后,还是不得不点头,妥协道:“我尽力而为。”

第二百三十八章 讨喜(一)

    黎氏本是借此机会让沈月尘离开儿子锦堂,岂料一番折腾下来,非但人没走,反而让他们两个人黏得更紧了。

    黎氏抬头瞧了瞧儿子锦堂,心里就像是包着一颗苦莲子,既无奈又苦闷,却又舍不得苛责他半句。

    老太太说得很对,眼下他们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锦堂的眼里自然是看不到别人,如今,他把身边那三房妾室都当成了摆设,就算是再纳一人进来,结果可能也只是让朱家再多个摆设而已。

    黎氏如此想着,无奈的神情又多了几分。

    朱锦堂又陪着母亲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见她彻底消气了,方才起身离开。

    家事处理妥当之后,要忙的便是正事了。朱锦堂随即赶着出门办事,走到门口时,正巧和朱锦纶碰了个正着,一个要进,一个要出,兄弟俩对视一眼,朱锦纶随即后退,让着朱锦堂出了大门,短暂的寒暄过后,两人各走各路。

    朱锦纶略走了两步之后,忽地停住脚步,转身望向已经踏上马车的朱锦堂,眉心微动。

    若不是亲耳所闻,他真的不敢相信,素来稳重内敛的朱锦堂,也会有那样肆无忌惮的时候。

    虽然,朱锦堂的性格十分强势,但一直都是个对长辈们言听计从的孝子。朱锦纶无法理解他的心思,只觉得有些意外,有些巧合,近来,他们兄弟两个都是因为女人而平添了不少烦恼。

    朱锦纶如此想着,不禁微微一笑,继续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他才一进院子,便见一个淡粉色的窈窕身影在院中的花丛边,走走停停。

    他定睛一看,只见小桃正在折院中的芍药花,左思右想,神情认真,似乎正在犹豫哪一朵花最好看,她的身后紧跟着个提篮子的夏九,不停走来走去,活像是个灵活的小尾巴似的。

    小桃今儿穿着一件淡粉色的衣裳,水灵灵地颜色,更衬得她肤白如雪,莹润剔透。

    小桃在花丛前走来走去,最后终于选出了一朵开的最好的,折下来捧在手上,盈盈一笑,余光无意间瞥见远处那个淡青色的身影,忽地眼神一亮,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羞涩,忙回头示意了一眼夏九,匆匆迎了过去。

    “二爷怎么回来了?”小桃一面问着,一面把刚刚折下的芍药送到他的眼前,道:“二爷看看这花开得多好。”

    朱锦纶唇角扬起一丝浅笑:“我早上走得太急,忘了件儿要紧的东西。”说完,他顺势揽住了小桃,接过她手上的花,亲自给她簪在头上,细细打量一番之后,方道:“好看。”

    小桃闻言面上一红,待见对面的角落里有两个丫鬟正在偷看,微微垂眸,伸手轻轻拉着朱锦纶的袖子,道:“二爷早去早回,晚上奴婢做好花饼等您。”

    朱锦纶点了点头,眼神有些留恋地从她的身上移开,随即转身去了。

    小桃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待他彻底走远了之后,方才抬手拿下朱锦纶替她簪在头上的花,轻轻地握在手心里。

    他给她的东西,她素来珍惜,就算是一朵花,她也想要好好保存起来。

    夏九见她微微出神,不禁含笑道:“姑娘,咱们接着折花吧。”

    若是要做花饼的话,总要十来朵才够用。

    小桃闻言却道:“早上,你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关于长房那边的……”

    夏九见她突然转了话题,忙道:“奴婢听得不多,只是知道大少爷把大奶奶接回来了,而且,大少爷还被大老爷在书房训斥了一顿。”

    昨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弄得人尽皆知,着实让小桃悬起了一颗心。

    她是受了大奶奶的恩惠,方才来到朱家的,如果大奶奶不在,那她岂不是没了后盾。不过,好在一切都是虚惊一场。

    夏九小声继续道:“奴婢从前见过大奶奶一回,只觉她面善温婉得很,却没想到,暗地里竟是这样厉害的人。”

    如今,院中的下人们都对沈月尘议论纷纷,有的说她厉害,有的她的命好,还有的说她阴险狡猾,看着文静,其实心黑得很。

    不过,众人说来说去,对于沈月尘,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羡慕,有些嫉妒,也有些畏惧。

    正所谓一物降一物。像大少爷那样的人物,平日不苟言笑,有时候只要一蹙眉,就能把人吓得双腿发软。可就是那样一个不好应对的人物,如今却被沈月尘给吃得死死的,真是让人不佩服都不行。

    小桃听了夏九的话,不自觉地弯弯嘴角,只道:“大奶奶本就是贵人之姿,自然有过人之处。”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经过这件事之后,小桃心里算是彻底认定了沈月尘,想着有她做自己的后盾,必定最稳妥不过了。

    如今,她有二少爷的宠爱在,又有大奶奶暗中相助提点,且看还有谁敢随便欺负她。

    ……

    夜渐渐深了。

    沈月尘坐在床边,看着明哥儿和朱滢两个脸对脸儿地躺在一起沉沉睡去,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默默出神。

    昨天她的不辞而别,不禁让朱家乱了套,也险些让明哥儿和朱滢出了事。

    明哥儿自不用说,见她不在,闹得只差把房顶都要掀起来了。而朱滢也是哭哭闹闹了小半宿,眼睛肿了一整天,像个小兔子的红眼睛似的。

    沈月尘心中有愧,只想着耐心地和明哥儿解释解释,谁知,明哥儿倒是脾气急得很,还不等她说完,便直接张嘴咬了她的手臂一口,他咬得十分用力,疼得沈月尘闷哼一声,抬手一看,只见她的手臂上多了一个鲜红色的牙印。

    明哥儿咬了她一口,还是觉得不解气,目光幽幽地盯着她道:“你要是再敢把我一个人抛下,我绝对绝对不会原谅你的,就算做鬼也不放过你。”

    他们本是一伙儿的,她却想一个人跑,那怎么行?背叛战友,那是最最可耻的行为。

    沈月尘闻言怔住,一时也顾不得疼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明哥儿这样愤怒的样子,那表情就是要吃人似的。

    不过,仔细想想,他一定是太过着急,所以才会如此,心中还是隐隐涌起暖意。

    明哥儿见她不答话,险些张嘴又要咬下去,却被吴妈及时出现给拦下了。

    “哎呦我的小祖宗可使不得!您这是耍什么脾气啊?”

    吴妈见明哥儿对着沈月尘发脾气,忙撩起她的袖子看了看,只见那上面的牙印,顿时有些急了,却又开口骂不得,只是连连叹气。

    “明少爷真是好不懂事,这世上哪有儿子咬娘亲的道理?”

    明哥儿撇过头,小声闷闷道:“是她先背叛我的。”

    吴妈忙着给沈月尘擦药,一时也没听清楚,反倒是沈月尘听得真切,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什么背叛?说得她好像卖友求荣了一样。

    明哥儿的气性不小,足足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方才慢慢消了气。

    沈月尘又是哄,又是劝,几乎把他当成真正的小孩了。

    明哥儿在心里计较了一番,便也没有那么生气了。他不是不体谅沈月尘的处境,只是,他气她突然起意,也不和提前和自己商量一下,让人有个准备。而且,他也担心她就真的这么了无牵挂的走了,往后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怎么去找她?见她?

    发过脾气的明哥儿,随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饿。他从昨晚就没正经吃饭,之后又费了不少力气,这会见沈月尘回来了,心里也消气了,便想起要填饱肚子。

    明哥儿饿了,朱滢也受了传染,见他吃得狼吞虎咽,自己也站到桌边咬手指。

    沈月尘亲自陪着两个孩子吃饱了饭,便寻思着让吴妈送他们回去睡觉。谁知,明哥儿还是不依,径直甩掉鞋子,连蹦带爬地爬上里间的大床,四仰八叉地躺了下来,道:“我要睡这里。”说完,对着站着没动的朱滢递了一个眼色,那朱滢倒也聪明,立刻也巴巴地跟了上去,爬上床道:“我也要睡这里。”

    吴妈忙道:“少爷和小姐别闹了,早些回去睡吧。”

    明哥儿听也不听,抱着枕头赖在床上,明亮的眼睛牢牢地盯着沈月尘,似乎在说我不相信你。

    沈月尘见状,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只道:“就让他们睡在这儿吧。”

    吴妈闻言,微微一叹:“是,那小姐先去榻上歪一会儿吧。”

    两个孩子都这么磨人,小姐看来又要挨累了。

    沈月尘点了点头,继而坐到桌边喝茶,却见明哥儿支着脑袋盯着自己,朱滢也是有样学样,迷迷糊糊地望过来。

    沈月尘没动一下,明哥儿都要盯着,最后她索性来到床边坐下,对着他们两个叹气道:“我就坐在这里不动,你们乖乖睡觉。”

    明哥儿听了这话,方才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但没过一会儿又突然睁开,伸出两个手指,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调头指了指沈月尘,眼神意味深长。

    沈月尘有些想笑,只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轻声道:“快睡吧。”

    明哥儿很是不悦地瞪了她一眼,重新闭上眼睛,不用片刻就睡了过去。

    沈月尘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们,直到朱锦堂披着满身月色归来。

    沈月尘见他进来了,忙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朱锦堂抬眼看了看床上熟睡的孩子,立刻心领神会。

    沈月尘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跟前,小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哄睡着了。”

    朱锦堂闻言微微一笑,牵着她的手去外间说话。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春茗和翠心随即端上香茶和点心,又匆匆退下。

    沈月尘掀起茶盖,把茶稍微晾凉了,才送到朱锦堂的面前。

    朱锦堂接过茶喝了几口,方才开口问道:“白天的时候,祖母她们没有为难你吧?”

    沈月尘摇摇头:“老太太心慈,没有责备我,倒是大爷,听说被老爷狠狠训斥了一顿……”

    朱锦堂只道:“我不碍事的。”

    不过是几句话而已,他还受得住,而且爹娘如今也消了气,更没什么可在意的了。

    沈月尘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似乎还是有些担心。

    朱锦堂随即笑道:“别多想了,这件事今天就算翻篇了,往后一切如常。只是,你要多费点心思讨好我娘才行,我娘这个人看着脾气大,其实最是心软了。”

    他自小就知道母亲黎氏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吃软不吃硬,每每说得厉害,可是真到了要劲儿的时候,她却比谁都顾虑得多。

    沈月尘闻言微微点头,心道:想讨黎氏的喜欢可不容易,光是花心思是不够的,关键还是得掌握火候,随机应变才行。

    朱锦堂拉着她的手,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沈月尘见他还不忘给自己打气,心中一动,顺势回握住他的手,应声道:“我会好好表现的。”

    朱锦堂轻拍了一下她的手,随即想起一事,望着通往里间的珠帘,问道:“咱们今晚睡哪儿啊?床铺都被那两个小东西占住了。”

    沈月尘微微一愣,忙想了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嗯……大爷忙了一天,是该休息才行,孩子们一动就得醒,太麻烦了,要不就请大爷先去书房……或者别的房间休息一晚?”

    她刚说完这话,立马就觉得后悔了,不自觉地蹙了蹙眉心。心想,自己真是累糊涂了,好端端的,提起这茬做什么,他早都已经不去旁人屋里了……

    朱锦堂闻言眸光一闪,只管瞅着她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沈月尘见状,微微垂眸问道:“大爷笑什么?”

    朱锦堂把头微微一偏,身子向前倾了倾,不答反问道:“你当真想让我睡在别人屋里?”

    他黝黑明亮的眼睛在她的身上转了一转,略显促狭地笑了笑。

    “我……”沈月尘不好意思地摇摇头,随即红着脸道:“我当然不想了。”

    朱锦堂闻言轻快地笑了笑,故作叹息道:“既然如此,我也就只能在软榻上对付一宿了。”说完,他站起身来,故意轻轻地拉了一下她的手。

    沈月尘听了,抬起泛着红光的小脸,嘴角不由绽开一抹甜蜜的笑意,和着他一起进了里间。

第二百三十九章 讨喜(二)

    之后的几日里,沈月尘过得很是太平。每天照例忙着照看家事和打理新店,偶尔忙里偷闲,亲自动手做些胭脂膏子,拿给丫鬟们瞧个新鲜。

    沈月尘自己做的粉膏,闻着馨香,只是抹着还不够细腻光滑。所以,很多样品都赏给了院中的丫鬟们。那些丫鬟得了这些东西,倒也欢喜得很,心想着这是大奶奶赏的,不管好不好都是一份体面。

    沈月尘不太懂制作工艺,只是总能想出很多新鲜的点子。好在,宋嬷嬷是个有心活手巧的,听了她的话之后,回去琢磨琢磨,便能按着她的意思做出更好的东西出来。

    这天,宋嬷嬷又送来了两盒胭脂膏,沈月尘看过之后,颇为满意,不禁赞道:“嗯,嬷嬷做得极好,真是辛苦了。这次的成品闻着看着,真是一点都不比那些江南货差,估计拿出去,说要二两银子也有人肯买。”

    宋嬷嬷依然是不苟言笑,淡淡道:“都是大奶奶您教导有方,奴婢不过是按着您的吩咐办事,所以,这都是大奶奶您的功劳。”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笑:“嬷嬷说这话,岂不是要让我汗颜了,这里面您的功劳最大。”

    纸上谈兵不成事,还是能动手的人最可靠。

    沈月尘虽然和宋嬷嬷认识不长,但也算得上是投缘,所以,她想带待她更为亲厚一些。不过,宋嬷嬷却似乎不太领情的样子,依然恭敬疏远,除了正事之外,半句闲话也没有,似乎有意识地再和她保持距离。

    沈月尘心里并不介意,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奇怪。按理来说,宋嬷嬷在朱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差,又是个能干的,理应呆在更好的位置才对,偏偏把她放在花房,倒是有些可惜了。

    沈月尘有心想提拔宋嬷嬷,想让她为自己做事,过去西侧院,负责教导管理院子里的下人们。

    从前的李嬷嬷不在了,如今,院中的各项杂事都是吴妈一个人看着,而她又要管着厨房,两头忙乎两头辛苦,长久下去,身子一定会吃不消的。沈月尘原本想提拔一个身边的丫鬟帮帮她,春茗和翠心都是她的陪嫁丫鬟,可是,两个人进府的时间都不长,经验也不足,还没有那个本事独自料理好一摊事,所以,只能再等等看。然而,就在最需要用人的时候,宋嬷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为人低调,做事稳妥,而且,还很聪明,凡事一点就通,倒是节省了很多功夫。

    沈月尘如此想着,便借着机会和宋嬷嬷说了自己的意思。

    谁知,宋嬷嬷听罢,非但不喜,反而蹙起眉头,连连拒绝道:“奴婢谢大奶奶善心,不过,奴婢已经老了,身上脑子都不中用了,只会做点粗活而已。大奶奶您身份娇贵,身边根本就不需要奴婢这样碍眼的人……”

    沈月尘一愣,见她神情认真,目光坚定,越发摸不透她的心思了。

    按说,做一院的管教嬷嬷,可是要比在花房主事来得好多了。而且,油水也多,日子滋润,又有体面,任谁都不会轻易拒绝的……

    沈月尘沉默片刻,才道:“嬷嬷是个明白人,又何须说这些客套话来哄我呢?我知道,嬷嬷心中对我这个主子一定心存忧虑,所以才会屡屡推辞。既然嬷嬷不会想来,我也不会勉强你,只是还请嬷嬷回去好好考虑一下,莫要白白错过触手可得的好机会。”

    沈月尘不想把话说得太死,留点空隙出来,容她有个转身思量的地方。

    宋嬷嬷听了这话,只是沉默,脸色也越发沉重起来,不禁让沈月尘心疑,难道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宋嬷嬷走了以后,沈月尘微微出了会儿神,便想起是时候该送明哥儿回黎氏那处了,便唤来春茗吩咐道:“你去滢姐儿屋里把明哥儿抱来。”

    春茗应声而去,片刻,就把明哥儿稳稳当当地抱了过来。

    明哥儿因着不放心沈月尘,一直在她身边粘着不走,已经好几天了。

    沈月尘担心黎氏会不痛快,便和明哥儿好说好商量了一番,方才说服他点头回去。

    不过,明哥儿从不会白白听话,他还有他的条件,那就是让沈月尘找机会带他出去看看,四处走走。

    沈月尘表面上是好好态度地答应了,但是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明哥儿想要出门,少说还得再等两年,他如今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别说黎氏不能让,就是素来宠他的老太太也不会点头的。

    沈月尘主动把明哥儿送到黎氏那边,一来是体谅长辈,二来也是为想故意表现一下,找机会讨黎氏的喜欢。

    不过,黎氏待她的态度还没有多大的改变,依旧是冷淡的脸色,冷淡的语气,冷淡的眼神。

    沈月尘原本也没奢望太多,只把方才宋嬷嬷送来的胭脂膏子递给黎氏,道:“夫人,这是月尘自己配制的胭脂膏,请您看个新鲜。”

    黎氏闻言,眼皮也不抬一下,只望着手中茶香袅袅的茶碗,淡淡道:“搁那儿吧。”

    沈月尘微笑着把胭脂放好,继而又道:“再过半个月,外面的新店就要开张了,到时候月尘想请您和老夫人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黎氏语气依旧清淡:“到时候再说吧。眼看就快要端午了,家里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沈月尘闻言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她虽然没有直接拒绝,但也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黎氏不愿和她共处一室太久,跟着把茶碗撂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似是逐客令一般。

    沈月尘倒也识趣,随即起身告辞,不想没皮没脸地继续赖着,招她嫌弃。

    黎氏淡淡地应了一声,见她踱出门去,脸色微微一沉,暗自埋怨起来。

    她明知自己不喜欢她,却非要故意往她的眼前撞,存心惹人心里不痛快。

    黎氏默默想着,目光无意间落在桌上那两只小盒子上,眉头蹙得更紧了,依旧是连看也不看就直接吩咐丫鬟巧儿道:“把这东西给我扔出去。”

    什么胭脂膏子?谁稀罕这些。保不准,又是什么香风毒气的幺蛾子,闻着就怪里怪气的。

    巧儿闻言,忙将盒子拿了起来,鼻子不自觉地嗅了嗅,只觉香味甚好,不免心中一动,偷偷将盒子塞进了袖子里。

    须臾,账房的小厮朱全过来给黎氏送账本,待见巧儿鬼鬼祟祟地站在院子的一角,正在低头摆弄着什么,不由起了玩笑之心,偷偷上前吓唬她道:“巧丫头,你藏什么呢?”

    那巧儿正在偷偷地往嘴上涂胭脂,被他这么一吓,手上微微一抖,结果涂花了,顿时有些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要吓死我啊!”

    朱全见她慌里慌张地模样,嘴上还涂着胭脂,继续笑笑道:“又一个人偷偷在这里臭美,小心夫人知道了罚你。”说完,他瞄见了她手里藏着的盒子,想也不想就要伸手去拿:“这胭脂哪来的?给我瞧瞧。”

    巧儿护在手里不让他碰,有些恼了道:“女人家的东西,你也稀罕?赶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在这儿碍我的事儿。”

    朱全听了这话不以为然,反而胆子更大了,直接伸出手指摸了一点她嘴边的胭脂,然后,放进嘴里尝起了味道味道,小声道:“嗯……好香的味道呐!这么好的东西,你是哪儿来的,不会是偷的吧?”

    朱全时常过来送账本给黎氏,所以一来二去地就和院子里的丫鬟们熟络起来,时不时地和她们说笑几句,打情骂俏似的闹上一会儿揩揩油。

    巧儿见他说自己是偷东西,立刻变了脸色,一把推开他道:“你给我滚远点儿,胡扯什么呢?你才是偷儿呢。”

    朱全原本只想逗逗她,见她真的恼了,气得满脸通红,忙缓和道:“我和你闹着玩儿的,你怎么还当真了?”说完,又凑了过去道:“我看这东西不便宜,怎么今儿大夫人的心情好,所以赏了你这个?”

    虽说,胭脂水粉是女人的东西,但他却能算得上是半个行家。院里的丫鬟那么多,个个都是涂脂抹粉的,他平时借着揩油的机会,偷吃丫鬟们嘴上的胭脂,吃来吃去的,倒也品出些讲究来。

    巧儿不愿和他纠缠,只把盒子重新收好,瞪着眼睛道:“这不是大夫人赏的,这是她不要的。大夫人今儿心情可一点都不好,我要是你就赶紧过去,免得回头挨了板子,下不了床。”

    朱全听了这话,顿时不敢再耽误了,连忙抬脚就走,却又不忘回头多嘴道:“你先别走,等我办完了事,咱们说说话啊。”

    巧儿见他嬉皮笑脸的轻浮样,忙低头冲着地上啐了一口,道:“呸,谁稀罕等你,没脸没皮的混小子。”

    巧儿把胭脂拿回了屋里,原本想把这好东西藏起来,自己慢慢用,可惜没藏住,大家循着香味,很快就把盒子给翻了出来。

    巧儿为了不让大家误会,只好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众人听了不免惊奇,相互传递着盒子,闻了又闻,抹了又抹,只觉大奶奶真是能人,竟然连胭脂也能做出来。

    其中,一个负责送花的丫鬟跟着道:“我听说,大奶奶找了好些人在园子里做胭脂水粉呢。想来那些花房的丫头们,肯定人人手里都有这好东西。”

    她看似无心的一句话,倒是让大家动了心,纷纷起了心思,想去园子里看个究竟,顺便盼着也能捞点好处,得点胭脂。

第二百四十章 讨喜(三)

    下人们之间传话,往往是传得最快的。

    三言两语之间,就能把一个消息传得神乎其神,人尽皆知。

    一盒胭脂,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只是它的来处,太过引人注意。

    大奶奶亲手制作孝敬给大夫人的东西,不会最好的,也是极好的。

    院中的丫鬟们,虽然每月的份例里都有胭脂水粉,但都是街市上的便宜货,颜色又浓又俗,香气不是太重就是太轻。若是想要用点好的,一来便是等着主子们用剩下的,二来就是自己贴补银子去外面买。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是这些个正值大好年华的小丫鬟们,她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去往长春园,看似有意无意地闲逛溜达,其实,心里面急着想去的,都是位于西南角的那几间大屋。

    从前,喜好声色的朱老爷子在长春园里安置了不少舞姬戏子,但是国丧期间,未免招人非议,惹上麻烦,老爷子便将那些莺莺燕燕全都遣散了出去。那些人一走,园子里的很多地方便空了下来,空出来的地方,一直没有彻底地整理过,只是放在那里闲置着没人住。

    沈月尘时常在园子里走动,无意间发现那些宽敞明亮的大屋,见都白白空着没人收拾,只觉太可惜了。

    因着要调制胭脂和训练人手,都需要不小的地方。所以,她便特意选了西南角的那几间格局宽敞,通风良好的大屋,然后,让宋嬷嬷派人收拾得干干净净,用来当做调制胭脂和花露的“工房”。

    宋嬷嬷办事麻利,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那些在工房做事的下人,都是因着领着沈月尘的月钱,所以个个十分努力,加之,宋嬷嬷管制有度,奖罚分明,更是加快了大家做事的效率。

    看着园子里突然多了很多闲人的身影,让宋嬷嬷有些意外,也有些不悦。

    长春园虽大,但是是给主子们游玩赏乐的地方,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该出出进进的地方。

    宋嬷嬷长得还算标致,却喜欢肃着一张脸,冷冰冰的,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她随便找了两个丫鬟来问话,结果得出的回答,却是让她更感意外。

    之前拿给沈月尘的胭脂,被她送给了大夫人黎氏,而大夫人却不稀罕,直接扔给了下面的丫鬟,使得那些丫鬟们动了心思,想来这边看看热闹。

    大夫人黎氏不喜欢大奶奶沈月尘,这在朱家算不上是什么秘密了,人人都知道,宋嬷嬷自然也不例外。

    大夫人看似无意的一个举动,再次暗中验证了她和大奶奶沈月尘之间的紧张关系。

    这样的情形,着实让宋嬷嬷觉得有些为难。她是最不愿意参与争斗的,只想保持中立,谁也不巴结,谁也不依靠,不让自己卷入任何麻烦之中。想当初,她就是为了想过安稳的日子,才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园子里这么多年。可如今,人不找事事找人,她和大奶奶走得越近,往后的日子就越难消停……宋嬷嬷愁得眉头紧锁,只将那些前来看热闹的丫鬟训斥出去,可是刚骂走了一拨,随后又来了一拨,训都训不过来。

    连续好几天,东西各院的丫鬟们都不约而同地结伴往园子里去,这样的事情,不免引起了老太太的好奇,遂问起杨嬷嬷道:“园子里最近又多了什么新玩意儿不成?怎么那些丫头天天见地往那儿跑,扎了堆儿似的。”

    杨嬷嬷含笑道:“回老太太的话,倒不是新玩意,只是大奶奶着人在院子里侍弄花花草草,调制了不少胭脂水粉,惹得那些小丫头们起了兴,便都凑过去看热闹罢了。”

    老太太微微挑眉,“怎么又是因着那孩子?她们整天园子里鼓鼓捣捣的,也没看她拿出什么像样儿的东西来。”

    杨嬷嬷闻言,微微沉吟道:“奴婢倒是无意间得来一件,要不要拿过来给您瞧瞧?”

    老太太抬眸瞧了她一眼,没想到,她也跟着凑起热闹来。

    杨嬷嬷随即出去片刻,之后拿来一个胭脂盒子递给老太太,笑笑道:“老太太请您过目。”

    老太太接在手里看了看,还没开盒盖,就隐约闻见一阵幽香,待开了盒盖,只见里面装着不到半盒嫣红的膏子,色泽光滑,质地细腻,用指尖轻点一点,抹在手背上缓缓涂匀,颜色慢慢从嫣红变为粉红,更是十分赏心悦目。

    老太太看得不由一愣,随即又用指尖点了点,放在鼻尖仔细闻着,只觉香气袭人,其中还隐约夹杂着丝丝清甜味,似是果香。

    杨嬷嬷暗暗觑了一眼老太太,见她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不禁暗自一笑。

    大奶奶到底是有心思的人,竟能鼓捣出这么精致的东西,也难怪老太太会觉得惊奇了。

    老太太怔了怔,方才眯着眼睛打量起来,微微摇头,似是不信道:“这东西真是园子里来的?”

    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像是从外面买来的。

    杨嬷嬷轻声应道:“的确是园子里来的。听说,还是大奶奶自己配得方子。”

    老太太眼中泛起一丝波澜,淡淡道:“亏她想得出来。”

    杨嬷嬷心知,老太太是喜欢这东西的,便随即夸赞了沈月尘几句:“大奶奶素来心思,而且年纪轻心气足,有读过几年书,肚子有墨水,想出来的东西,自然非同凡响。”

    老太太听了这话,只是笑了笑:“那你倒是会夸人,一番话都快把她说上天了。”

    杨嬷嬷低了低头道:“奴婢也是实话实话。”

    老太太心中也是对沈月尘存了一份惊艳,所以,听了她的话,并不反对,只是清淡道:“她有心思琢磨这些,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讨好她的婆婆。我看她也不是真聪明,不过仗着有几分小聪明,瞎胡闹罢了。”

    眼下,黎氏对她还是不冷不热的,疏远得很。若是换成别家的媳妇,这会一定火急火燎地想要讨好巴结呢,偏偏她还有闲情逸致调制胭脂水粉,不着急不着慌的。

    杨嬷嬷闻言低头不语,有心故意避开长房的话题不谈。

    老太太也是替长房着急,看着沈月尘都把心思用在别处,不禁就更着急了。

    “……老太太,其实这胭脂盒子是从大夫人那处的丫鬟手里拿来的。大奶奶亲自送去的,可惜,大夫人不喜,便直接扔给了底下的丫鬟。”

    杨嬷嬷无心替谁说话,只是实话实说。

    老太太眸光一闪,又瞧了瞧那盒子,便轻叹一声道:“给她胭脂有什么用?她想要的是孙子。”

    在老太太看来,黎氏纵然有不对的地方,但也是被情势所迫,所以不忍苛责她什么,至于沈月尘,虽然有心怜惜,可也不能过度表现,毕竟,沈月尘有锦堂一个人疼着护着,就应该知足了。没道理,让全家人都把她当成是掌上明珠似的捧着……

    杨嬷嬷想了想,方道:“大奶奶今年不过才十六,终究还是年轻……”

    她这话一语双关,一来宽慰老太太不要着急,二来也是有心替沈月尘周全一下。毕竟,她也是个可怜的,生不出孩子又被婆婆嫌弃……

    老太太淡淡道:“如今,我对她也什么太大的指望了,只要她能本本分分地守在锦堂身边,让他高兴就行了。”

    杨嬷嬷点一点头:“是啊,伺候好大少爷才是最要紧的。”

    老太太把盒子放在桌上,轻声吩咐道:“你回头交代一下,别让那些小丫头们过去园子闲逛,不成规矩。”

    杨嬷嬷自是点头应承。

    自此又过了几日,长春园中渐渐恢复以往的平静,没了那些闲散的身影。

    离着新店开张的日子,越来越近,沈月尘便是变得越来越忙,每天早起晚睡的,时常累得脑仁子疼。

    有时,她也觉得自己再自讨苦吃,何必折腾得这么欢,费力不讨喜。

    纳妾的事情虽已平息,但余波未消。

    朱锦堂从京城回来之后,便夜夜留宿在正房,再也没去过旁人的屋里。

    黎氏听闻此事之后,很是伤神,可又不好当着儿子的面,多说什么,只能暗自生点闷气罢了。

    沈月尘倒是对朱锦堂心存感激,越发用心地调养身子,多吃多睡多运动,动不动就去园子溜达溜达,顺便监监工。

    不过,凡事有利有弊。朱锦堂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精力旺盛,偶尔放肆起来,倒是让她十分为难,可是又不能拒绝,以免让别人有机可趁。好在,朱锦堂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一个很自律的人,不会太过孟浪。

    为了调养身子,沈月尘几乎把补汤当饭来吃,可是身上还始终不见动静。

    陆大夫来来去去这么多趟,每次替她诊脉过后,说的话几乎都差不多了。

    沈月尘听了不禁微微有些心烦起来,忍不住叹息道:“陆大夫,您每次替我诊脉过后,都说很好,可是……时间越拖越长,却始终没个消息,不免让人十分心急。”

    她原本不是心焦的人,可能是因为近来事情太多,让她免得有些敏感,所以有些不耐烦起来。

    天天把补汤和汤药当饭吃的日子,她实在有些过够了,甚至,有时候光是闻见那些鸡汤参汤的味道,就已经觉得恶心想吐了。

    陆大夫闻言,不免语重心长道:“大奶奶,请您切勿心浮气躁,生育一事,本就不易,何况您身子单薄又气血虚弱,想要怀上孩子,自然要比寻常人难上一些。不过,凡事贵在坚持,大奶奶您也是坚持,好运气就会来得越快。”

    沈月尘也知道陆大夫是个稳妥之人,便点点头道:“大夫说得倒也有理,许是我和那孩子的缘分还没到吧。”说完,她又忽地想起一事,道:“不过,我这个月的月事一直拖延着,到现在还没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的月信从前一直不太规律,时有拖延,不过近半年来,这种情形倒是少见。

    陆大夫刚刚被她诊了脉,所以心中有数道:“大奶奶近来操劳多度,精神紧张,导致气血不足,拖延几日倒也无妨。您不要着急,多吃些补气补血的食物,好好休息。待再过几日,老夫再来替您仔细看看。”

    沈月尘原本心中还有几分期待,心想着会有什么好消息也说不定,只是天不遂人愿,陆大夫说得仔仔细细,让她安了心,也失了望。

    随后,吴妈亲自把陆大夫送了出去,再回屋时,见沈月尘有些闷闷不乐地坐在床边,伸手轻轻地捂着自己的肚子,神情黯然,忍不住狠狠心疼起来。

    小姐如今什么都有了,只差一个孩子就可以安稳无忧了。可是,这好运就是迟迟不来,让人着急,也让人无奈。

    吴妈暗自摇了摇头,想着自己这会伤心没用,还不如去厨房给她多点好吃的,才是要紧。

    不过,沈月尘对着那些补品,已经彻底没有了食欲,吃也吃不进去,闻着又想吐。

    沈月尘推开汤碗,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瞧瞧自己现在模样,要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是怀孕了呢。可惜,一切都是白受罪。

    吴妈见她没动几口,不免担心道:“小姐的饭量不如前几日多了。”

    沈月尘道:“少吃一顿不碍事的,整天补补补的,实在难受。我想去园子里走走,没准儿回来就有食欲了。”

    人饿了的时候,吃再简单的食物也觉得香甜,所以,她寻思着,让自己捱捱饿也是好的。

    之后的几天里,沈月尘一面继续确认着新店开张时,所需要留意的大小事情,一面拼命地翻看着医书菜谱,还有祖母之前拿给她的各种生儿秘方,两头忙乎两头操心。

    新店开张的日子,已经按着黄历选好了。不过,朱家人似乎对此兴趣平平,都没有想去捧场的意思,只让她自己看着办就行了。

    沈月尘见状,心中倒也没有任何不快,只是默默应了。

    不过,到了新店开张的那一天,长辈们虽然一个都没有来捧场,但朱锦堂却是突然出现,给了沈月尘一个大大的惊喜。

    “大爷不是说要出城吗?怎么又……”沈月尘的眼神亮晶晶的,不可置信道。

    朱锦堂故意含笑不语,只是命人把提前准备好得贺礼抬了上来。

    富贵竹,发财树,玉白菜,还有两大串长长地鞭炮,几乎是把他能想到的东西,都送了过来。

    沈月尘微微一怔,不知他何时竟然准备了这么多。

    沈月尘原想一切从简,却没想到朱锦堂来了之后,瞬间就把这里变得排场十足,气氛热闹。

    红红火火的鞭炮噼里啪啦地燃起,响声震耳欲聋,惹来了不少人看热闹的路人和商户。

    朱锦堂亲自踏上竹梯,一把拉下了牌匾上面盖着的大红绸布,露出流金溢彩的三个大字“天香楼”。这三个字是沈月尘亲笔所写,然后找来师傅工匠制成的牌匾。

    沈月尘的书法了得,将三个大字写得隽秀挺拔又不失大气。

    沈月尘原本想将新店起名为“国色天香”,但又觉这个名字太过香艳,容易惹人遐思,便简而化之,改成了现在的“天香楼”。

    店如其名,光是站在门口便觉有一阵香气隐约飘来,再加上,天香楼的里里外外皆是装饰一新,看着既精致又讨巧,不免更加让人想进去一探究竟。

    不过,就当众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进门之时,沈月尘忽地拍了拍手,示意身边的小厮抬出来一块“谢绝男客”的招牌立在了门口,惹得众人皆是大吃一惊,议论纷纷道:“怎么回事儿?这家店到底是怎么做生意的?居然不接待男客……真是岂有此理!”

    沈月尘站在门前,对着众人微微一笑道:“各位街坊,今日是我天香楼第一天开张,十分感谢大家的到来捧场,不过,我这天香楼是专为女子量身打造的店铺,所以谢绝男客,还望诸位多多包涵体谅。”

    不过,她也做足了准备,不会让这些前来捧场道贺的人们空手而归,准备了不少红包当做回礼。

    男客们止步在外,被门外的十多个小厮紧紧盯着,而女客们则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被衣着素净的丫鬟一路热情地招呼进去。

    沈月尘此话一出,再次引发了人群中的不满,不过,也有不少女客听了心中一动,连连上前,急着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在这偌大的德州城内,还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像这样一个只招待女客的地方。而且,装修如此精致考究,让人心里忍不住好奇。

    明明门口处写着“谢绝男客”,可挤在外面想看热闹的人就越多。人,天生就有一种猎奇的心里,越是不能看就越是想看。

    沈月尘当初开店的时候,便已经决定了,为了避免自己抛头露面的尴尬,也为了专心生意,她的新店不会招待男人。

    朱锦堂站在沈月尘的身边,淡淡一笑道:“看来我也是没有这个眼福,进去一看究竟了。”

    沈月尘望着他盈盈笑道:“大爷能来捧场,妾身感激不尽,只是规矩就是规矩,妾身回家之后,一定重重谢您。”

    朱锦堂听她的口气,还真有几分老板娘的气势,笑了笑道:“你是老板自然你做主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惊艳(一)

    只做女人的生意。

    沈月尘另辟蹊径的想法,不仅引来了众人的围观,也惹来了不少议论。

    对于思想保守又刻板的古代人来说,放着一屋子女眷能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那些涂涂抹抹,缝缝补补的事情尔尔,又不像是他们男人们可以聚在一起喝酒听曲,寻欢作乐……

    那些被拒之门外的男人们,看着天香楼那精致气派的门脸,还有,朱家大少朱锦堂和妻子沈月尘相视而笑的模样,一时又开始议论纷纷。

    “都说朱大少是个天生克妻的命,可这小子还真是有艳福,娶过门的妻子,个个清秀水灵,赛天仙似的,真是没天理了。”他的语气虽然不屑,但也透着股酸涩的羡慕。

    旁边有人闻言,搭茬道:“你光看人家长相有什么用?朱家财大气粗,不仅会挑人,还会挑家室呢。你别小瞧了这位新奶奶,人家可是堂堂五品大员沈志坚的长女,名副其实地官家小姐啊。”

    此言一出,立刻引出了一片惊叹之声。

    “啧啧啧,到底是官家出身的小姐,不食人间烟火,闹出这么一间不着四六的店来,岂不是等着赔本呢吗?又是一个败家子啊……”

    “人家朱家有的是钱,想赔多少赔多少,咱们犯不着操那份闲心……不过,这店里究竟有什么啊?整得神神秘秘的,回头我得让我家那婆娘进去看看,瞧瞧里面有什么猫腻儿?”

    这天香楼里面的确是别有洞天。

    外表的华丽只是吸引目光的体面,里面的精致设计才是最费心思,也是最引人入胜的地方。

    沈月尘在翻修这座门楼的时候,不惜重金请来了德州城内最好的工匠师傅,将其中的每一处地方,每一扇门,每一扇窗,都打造成了她想要的样子。

    关键时刻,沈月尘那一手丹青总算是没有白练,工匠师傅们按着她画的图纸,花费足足两个月的时间,方才将其全部休整完毕。之后,沈月尘又派人挑选了各式各样的家具摆设,把整个天香楼打造得富丽堂皇,让人一进门,便有种高端大气的奢华感。

    沈月尘的目的很明确,天香楼挣得都是有钱人的钱,专门为那些达官贵人的夫人小姐们提供服务和产品,让她们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天香楼上下共有三层,一楼的主体就是待客大厅,设有桌椅,摆有鲜花,在大厅的左后方是沈月尘花了最多心思打造的大理石浴池,被她起名唤作“美人汤”。

    美人汤顾名思义就是香汤浴池,池中蓄有恒温的热水,水中掺入花露和花瓣,香气袭人,氤氲缭绕,池边立有随时听候差遣的丫鬟,一个个素净清淡,不施粉黛。

    在浴池的正前方有一座小小的亭子,里面设有琴台香炉,一名白衣飘飘的歌伎端坐在内,一面轻轻撩拨着琴弦,一面低声吟唱着诗经上的句子,琴声悠扬,歌声甜美,两者相辅相成,轻轻柔柔地回荡在雾气缭绕的浴室中,让人置身其中,便宛如投身仙镜般心旷神怡。

    沐浴过后,便是直上二楼,楼上设有许多大小不一的厢房,房间里素衣白净的丫鬟,等待着为客人修面护肤,精油按摩。待客人身心舒畅过后,再上三楼,重新梳妆打扮,客人用的胭脂水粉,皆是天香楼独有的配方和香气,若非本家,无处可寻。

    沐浴,护理,按摩,妆饰。只要进入了天香楼,便会让人从头到脚,焕然一新。尊贵的待遇,愉悦的享受,当然还有昂贵的价格。

    女人为了美丽,可以不惜任何代价,又何况是那区区几两银子呢。而且,女为悦己者容,那些男人们看着自己的妻子,粉白黛黑,焕然一新,心里必定是欢喜的,自然也愿意倾囊而出。

    那些进门参观的妇人小姐们,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震惊和意外,待片刻过后,便是跃跃欲试地心动……

    因为是第一天开张,天香楼会免费招待前五位进门的客人。

    难得有这样的好运气,可以在这样奢华的地方享受一次,自然是没有人会拒绝。

    不过,她们刚开始的时候,还显得有点腼腆,来到浴池边上却不敢浴衣,只是卷起袖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撩拨着馨香的池水,犹豫许久过后,方才大着胆子走进浴池……

    一番梳洗装扮过后,那些客人望着镜中那活色生香的人儿,都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禁心情大好。

    感觉就像是做了个美梦似的,然后,一就都变得不一样了。

    待她们走出门口时,也让那些挤着看热闹的人们着实惊艳了一回,怎么方才进去的和现在出来的,看着都不一样了,难不成里面有什么奇珍异术……

    有好信儿的人,看着她们一个美滋滋地走出来,不禁发问道:“这天香楼里面到底是卖什么的啊?怎么把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那些女客闻言,皆是含笑不语,故意什么都不说,只是娉娉婷婷地众人惊诧的目光中走过,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点轻飘飘的骄傲。

    越是含而不露,越是让人好奇。果然,天香楼开业不过才一天,便名声鹊起,成为了德州城中老百姓茶余饭后讨论的热门话题。

    沈月尘身为朱家大奶奶,本来就被人熟知,只是久不露面,大家只知道个名字,却没见过真人,如今她正式地抛头露面于人前,免不了要被人品头论足一番,只是她的天香楼比她的身份,还要引人注意。

    朱家乃是商户之家,消息最是灵通,但凡城中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会有消息整整齐齐地传进他们的耳中。

    这天傍晚时分,朱峰才回到家,便询问起了朱锦堂和沈月尘,板着脸,神情似有不悦,惹得黎氏微微一怔,忙道:“他们都还没回来呢?老爷,您有什么事吗?”

    朱峰撩起长袍,坐了下来,沉声道:“儿媳妇的店铺今日开张,你知道这事吗?”

    黎氏点点头,脸色微微一变:“当然知道了,老爷突然问起她来做什么?”

    经过之前那件事后,朱峰和妻子黎氏对沈月尘这个儿媳妇,心里都存下了大大的不满,所以平时故意对她避而不提,免得心烦。

    朱峰沉声道:“那孩子今儿闹出的动静可是不小啊。”

    他原本正和生意上的朋友应酬,却无意间在酒楼碰见了几位熟人,结果听说了不少关于天香楼的事。

    “老爷这话怎么说?”黎氏听得不太明白,但心里十分介意。

    沈月尘的新店开张,朱家人除了朱锦堂过去露了一面,朱锦纶送了贺礼之外,家中的长辈们都是表现平淡。黎氏更是连她的新店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完全漠不关心。

    朱峰淡淡道:“她开了间专做女人生意的天香楼,如今外面人人都在议论呢。”

    黎氏拧着眉头道:“居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出来,真是太不像话了。”

    在她看来,女人天生就是要服侍夫君,传宗接代,相夫教子,踏踏实实地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外面都是男人的世界,她一个妇道人家出去搏什么名?逞什么能?

    黎氏正在心中腹诽着,却听丫鬟掀起帘子进来,走到她的跟前小声地说了一句:“夫人,孙嬷嬷回来了,她还领回来了一位姑娘……。”

    黎氏闻言一怔,唇角随即勾出一抹微笑,心道:她回来的倒真是时候。

    朱峰在旁,微微蹙眉道:“纳妾的事,不是已经说好不提了吗?”

    这件事,老太太既然已经发了话,就是板上钉钉,说定了的事情。

    黎氏只道:“人都来了,总不能一句话都不说就把她送回去吧,她好歹也是我的外甥女,不招待一下,岂不有损我在娘家的颜面啊。”

    朱峰何尝不知道她的心思,只是不愿挑明了,便道:“小住几日倒也无妨,你自己看着办吧。不过,老太太那边一定要解释清楚了,别闹出什么误会。”

    黎氏心中有数,点头应道:“老爷放心,我知道分寸。”

    此时,孙嬷嬷和童楚楚的出现,已经在门房那边引来了不小的动静。

    那些管事和小厮,一个个都像是挨了一闷棍似的,怔怔地站在门口,眼睛不约而同地盯着那抹娉婷而去的身影,痴痴念念,半响缓不过神来……少女的肤白如玉,面若凝脂,眉目如画……尤其是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柔光盈盈,弯若新月,轻飘飘地目光似是带着柔嫩的钩子一般,顾盼流连间,便可撩人心魄,仿佛一眼就能看到人的心底。

    童楚楚从下车再到进门,走了不过区区数步,却是让人印象深刻,那些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而去,久久不愿散去……

    不过,对于这样的情景,童楚楚早已经习以为常。从小到大,每次跟着母亲出门,她都要面对外面那些陌生,猜疑,羡慕,甚至是不怀好意的眼神。外面的人是如此,家里人也是如此,背地里说她是转世的狐仙,天生的妖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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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竟成官家嫡女,本想安安稳稳清静度日,却偏偏被嫁给了那名据说八字过硬的朱家下一代家主为继室!名门望族是非多,一颦一笑,皆是算计!成为当家长媳,管教穿越儿子,教育机灵女儿,收拾蛇蝎姨娘,降服冷漠丈夫,保地位,生包子,一个都不能少!——本文架空,女主非万能,慎入!不喜勿喷!!朱门继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继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继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