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朱门继室TXT下载朱门继室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朱门继室全文阅读

作者:谢安年     朱门继室txt下载     朱门继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朱门继室全文阅读

第一章 酷暑

    时值盛夏,天气闷热得要命,一丝风也没有。

    小小的佛龛之上,供奉着用白玉石雕刻而成的观世音菩萨,前方摆着一只双耳三足刻花细纹的紫砂香炉,炉中插着三根轻烟袅袅的檀香,空气中弥漫着檀香独有的细腻香味,令人清心凝神,排除杂念。

    所谓,心静自然凉。

    沈月尘双手合十,身姿端正地跪在蒲团上全神贯注地默诵经文,毫不在意房中的闷热和窗外单调刺耳的蝉鸣。

    她的眉眼还算清秀,身子瘦伶伶的,着一件月白色衣衫儿,宽大的袖口稍稍卷起,露出里面纤细的手臂,一头秀发齐腰,梳理的纹丝不乱,柔顺妥帖。

    她居住的偏院,地方不大,院中央种了棵枝叶稀疏的老槐树,旁边还有一口窄窄的深井。院子的正南面是并排三间灰墙青瓦的厢房,因为门窗直对着灼热的太阳积聚了大量的热气,又通风不良,所以,每每到了夏天,屋子里总是十分烦闷。

    不过,闷归闷,若与从前的静月庵相比较起来,这里的条件已经好太多了。

    屋里摆设不多,家什用具清一色都是暗色格调,看上去有种古旧的质朴,尤其是那张临窗摆着的紫檩木雕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平垒着几卷佛经,还有厚厚两摞子抄好的经文,用得全都是最上等的徽宣,纸上的字迹隽秀有力,十分大气。而作为的卧房的东里间,仅有一张红枣木架子床,挂着青纱帐,上面的被子叠得棱角分明。

    五天之后,便是沈月尘生母林氏的忌日,那些经文都是为了给她送到白塔寺做功德用的。

    不过,那天即是林氏的忌日,也是沈月尘的生辰。

    沈月尘出生的时候是难产,林氏用了足足六个时辰才把给她生下来,结果,却很不幸地连孩子的脸都还没来得及看个清楚就香消玉殒了。

    刚来到这个世上就克死了母亲,加上,出生时满身血污,睁着眼睛不哭不闹的模样,更是让全家上下都为之惊骇,还以为她是什么妖孽转世,险些被她的父亲沈志云一怒之下,亲手溺死在澡盆之中。

    大难不死的沈月尘,自然不是什么妖孽,那些看似不同寻常的表象,只不过是因为在她的身体里面藏着一个来自未来世界的灵魂。一场突如其来的交通意外,让她的灵魂意外地穿越到了这个异时空,从最开始的惶恐荒唐到现在的从容淡然,岁月的洗礼,让她学会了感恩上天和佛祖的慈悲,也学会了顺其自然,接受现实。

    大周朝,原本是一个她在前世从未听说过的陌生朝代,而现在,对于这里的一切,她早都已经谙熟于心了。

    吴妈妈脚步匆匆地走进院子,热得满脸是汗,后背上的衣服也被汗水浸透,显露出一大块椭圆形的汗渍。

    从这里走到正院,最多也不过只需要一盏茶的功夫,路上沿着阴凉的回廊走,更加能够早去早回,可偏偏,账房的人有意拖沓,让她在毒日头底下苦等了许久,才把这个月的月例银子拿到手。

    吴妈气到不行,却还是暗自咬牙,把怒气给忍了下来。照顾小姐那么多年,深知她在沈家的处境艰难,不愿因为这等小事,让她觉得伤心为难。

    沈府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如今住在南偏院的沈月尘,是家中最不受宠,也最没势力和脸面的大小姐。虽说是嫡长女,却因天生克母,从小被了老爷冷落嫌弃,出生才三天就被送出府外寄养在了偏僻山间的尼姑庵里,而且,这一住就是十多年,直到去年大老爷官场高升,做了从五品的莱州知府之后,才被老夫人惦记起来接回德州老宅,上了族谱。

    老夫人之所以会突然把沈月尘接回来,倒也不是因为心疼她,更多地还是为了给沈家作好面子功夫。不管怎样,她毕竟是沈家的长女。堂堂知府千金,却一直寄养在尼姑庵里,万一传出去让外面的人知道,恐怕会伤及沈家和儿子的颜面。

    在官场打拼的人,最看重名声。眼看着儿子的官越做越大,人脉越交越广,可不能为了儿女的事情,让外人在背地里说闲话。

    沈志云在元配妻子林氏去世之后,很快续弦另娶,如今带着正室夫人姚氏和其余姨娘与一应儿女住在莱州,逢年过节的时候才会回来小住。这德州的老宅子里就只剩下老夫人和二老爷沈志坚一房人住着,极为冷清。

    沈家老宅的面积不小,房间也多,不过,老夫人还是把沈月尘安置在位于角落里的南偏院,说是担心她的八字不好,住的太近会冲撞了自己。

    吴妈站在房檐下,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静静注视着沈月尘。她跪坐在那里,肩背挺直,神情温和,身上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沉静如水的淡雅气质,不装腔作势,仿佛与生俱来就是这个样子。

    看着看着,吴妈妈的心里忽然泛起丝丝酸楚。想来要是夫人如今还活着,小姐便不用过得这么辛苦,肯定也能像其他几位小姐那样跟着老爷去莱州享福过好日子了。

    吴妈一时感慨,忍不住轻轻地叹了口气,回过身进到自己屋里。她刚一进门,一个梳着双髻身着粗布青衣的小丫鬟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来,“妈妈回来了。”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吴妈的脸色,见她眉头微蹙,心知她定是在那边受了气,忙浸了条帕子给她擦汗,又倒了一杯清茶送过去。

    吴妈接过帕子擦了把脸,又抿了口茶,方才瞧着那丫鬟开口道:“翠心,月银我领回来了,下午你去外面买条好鱼给小姐补补身子。”

    翠心闻言,暗自松了口气,脆生生地答应了一声。

    吴妈妈又喝了口茶,便换了身衣裳,去到小厨房里准备午饭。翠心也跟了过去,从用井水镇着的坛子里盛出一碗酸梅汤送到沈月尘屋里。

    竹帘响动,翠心端着托盘走进来,“小姐,这会儿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您先喝碗酸梅汤开开胃吧。”说完,将托盘放在了一旁的圆桌上,跟着上前去搀沈月尘起身。“吴妈妈已经把月例银子领回来了,说是晚上要给小姐做鱼吃。”

    沈月尘默念完经文的最后一段,才虚搭了一下翠心的手臂站起来,见她满脸孩子气的高兴样,不禁微微一笑。

    回来沈家之后,老夫人见她身边只有一个老妈子跟着伺候,便派人往她的院子里断断续续地送过不少丫鬟,其中大多数都是些眼高手低的,嫌她是个不得宠的小姐,出手还没有一个姨娘阔绰,做事三心二意,所以,没有一个是能呆得长的。

    沈月尘和吴妈妈一起相依为命多年,本也不是娇生惯养的人,身边多一个人伺候少一个人伺候都无所谓,只不过,碍于是老夫人的一番好意,她最后才留下了一个。

    翠心原名春丫,当初是被人牙子从乡下用五斤白面买来的,因为年纪太小,个头又矮,看上去就像只带病的瘦猴儿似的,很不讨喜。

    不过,沈月尘还是第一眼就选中了她,一来是因为看中了她的年纪小,心思纯善好**。二来是因为觉得她实在可怜,不想她小小年纪就把性命折在那些黑心的人牙子的手里。

    翠心虽然年纪小,可也知道知恩图报,进来之后,一心一意地服侍着沈月尘,手脚勤快,倒也没出过什么大错。

    沈月尘来到桌旁坐下,细细品尝着酸梅汤,只觉酸甜微凉,甚是可口。

    翠心看着她安静满足的笑容,嘴角微微翘起,转身过去熄了香炉里的紫檀香,跟着又把里面的香灰拿出去收拾干净。

    须臾,待房间里的香气散的差不多了,吴妈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大托盘进了来。托盘上面放着一碗什锦素面和几样清淡可口的凉拌小菜,颜色嫩黄青翠,惹人食欲。

    翠心重新洗过了手,连忙快步跟进来,抬手将托盘里头的碗盘一一端出来摆在沈月尘的面前。

    沈月尘刚喝过酸梅汤,这会食欲正佳,拿起筷子,才要开动,忽然听见外面的院门轻轻响了一声,抬头朝门口瞟了一眼,只见老太太身边的管事李嬷嬷领着两个穿红着绿的丫鬟走进来。

    吴妈连忙拉了翠心迎了出去,沈月尘也放下筷子,施施然地站起身来。

    这个时间,老太太房里的人会过来,一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吴妈在前一脸殷勤地笑着,翠心垂下了眼睑跟随在后,只听她含笑道:“嬷嬷来了,快屋里请。”

    这李嬷嬷是老太太当年的陪嫁丫鬟,多年来一直深受重用,如今,虽已年过五旬,却依旧办事麻利,精明强干。她的腰背挺得笔直,装扮朴素,身形不显得足壮,却并不显得瘦弱,一双眼睛黑亮亮的,看起来很有精神。

    翠心学着吴妈的样子朝她屈膝行了一礼,连忙回身挑起帘子,毕恭毕敬地把李嬷嬷让进了屋。

    李嬷嬷抬脚才一进门,就作势要蹲下身子请安,可就在她身体弯下去的那一刻,沈月尘赶紧伸手扶了她一把,柔声道:“嬷嬷,您别和我客气了。这么热的天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李嬷嬷原不过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没想要真的要行礼,一面重新站好,一面抬眼朝旁边的桌上扫了一眼,然后,微微笑着说:“看来老奴来得刚好,姑娘好像正准备用饭呢。”

    沈月尘轻点一点头,只听她继续道:“朱家二夫人今日上门做客,老太太说请您过去一道用午饭,请大小姐速速换身好衣裳,随老奴过去吧。”

第二章 见客

    听了李嬷嬷的话,沈月尘微微一怔,只觉好生突然。

    因为老太太对她心存忌讳,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和逢年过节之外,沈月尘平时几乎很少到正房那边走动。难得今天老太太居然亲自开口要她过去,还派了李嬷嬷过来,倒是让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朱家二夫人这个名字,她之前听过几回,不过却没有见过本人。

    怀着几分忐忑的心情,沈月尘带着吴妈妈和翠心跟着李嬷嬷去正院见老太太。路上,李嬷嬷尽拣着有树荫的阴凉地方走,虽然稍微绕了点远,却也没怎么多耽搁功夫。

    进了院里,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摆放在院里的那口圆圆满满的太平缸,缸中水波粼粼,几尾色泽艳丽,生气勃勃的锦鲤正张着小口去啃食水面上浮着的大绿叶子,待见有人影经过,又立刻藏在了叶子下面。

    沈老太太一向信奉风水之说,而好的风水就是要藏风蓄气得水,其中以得水为上。

    这几尾风水锦鲤都是按着风水师傅的吩咐置办下的,说是外可挡煞,内可纳和。

    翠心好奇心重,忍不住扭头往鱼缸里多瞄了几眼,却听身前的吴妈妈压低声音,吩咐道:“一会儿见了老太太,你可不许露怯出丑。”

    翠心闻言,立马低下头,不敢随处乱看,乖乖地应了声是。

    沈月尘缓缓走到门前,那竹帘子便适时地被人掀起来,一个模样白净,身材高挑的丫头迎上来行了个福礼,含笑道:“大小姐安好,老太太正念叨着您呢。”说着就在前带路伺候。

    沈月尘望着她的脸,脑子里转了转,便记起她是老太太房中的二等丫鬟春茗,随即浅浅一笑道:“有劳春茗姐姐了。”

    正院的仆妇丫鬟众多,沈月尘花了不少时间,才将她们的名字样貌一一记个清楚。

    春茗伺候着沈月尘进屋,此时,正房西次间里或站或坐,足有七八个人,除了二老爷沈志坚之外,其余全是女眷。

    一进门,凉意袭人而来,沈月尘垂目敛眉,快步走向屋中正中央的榆木雕花罗汉床前,双膝规规矩矩地跪在地上的蒲团上,谦卑地磕了个头,柔声道:“月尘给祖母请安。”

    打扮华贵,面孔富态的沈老太**祥地坐在床边,微笑着受了她的礼,淡淡道:“你来了。”

    沈月尘随即又起身转向二爷沈志坚和他的原配夫人萧氏。“月尘给二叔请安。”

    “月尘给二婶请安。”

    沈志坚神情冷淡地点了点头,端着茶盅慢条斯理地抿着茶,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旁边的萧氏倒是一脸笑眯眯的,还故作亲切地叫了一声“尘儿”惹得沈月尘差点都没反应过来她是在叫自己。

    萧氏才说完话,围在老太太身旁一大一小的两名女孩儿也跟着起身见礼,不约而同地对着沈月尘笑着叫了一声姐姐。

    那名大的柳眉杏眼,五官十分艳丽,身上手上,穿的戴的都样样精致。她是二夫人萧氏所生的大女儿沈月嫦,今年十四,只比沈月尘小一岁。而那个小的,一张桃花脸,眉眼细长,论五官样貌其实并不如她的胞姐沈月嫦好看,但胜在皮肤白皙,长得就像个白玉娃娃一般。她是萧氏的二女儿,闺名沈月,年方十二。

    沈月尘看着这两个平时总是趾高气扬的堂妹,居然会这般和气的朝她问候行礼,微微一怔,只觉今儿的太阳一定是打从西边出来了。不过,她的反应也很快,急忙回了个半礼,柔声细语道:“两位妹妹客气了。”

    沈老太太见她和家里人都见过了礼,才把她引见给朱家二夫人柴氏,含笑道:“二夫人,这就是我的长孙女沈月尘,上回拿给老夫人的那几卷手抄经书都是出自这孩子之手。月尘,还不赶紧过去给朱家二夫人请安。”

    打从沈月尘进门之后,朱家二夫人柴氏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将她整个人都仔细打量了一遍,这会,见她低着头慢慢走近,屈膝问安,又就近打量了她一番,方才微微笑道:“嗯,好一个清丽脱俗的可人儿啊。”

    正所谓,字如其人,见字如见人。光是之前看见沈月尘那一手好字,心里便对她存了几分好感。今日一见,果然没有让人失望。

    她小小年纪,容貌清秀,穿着朴素,举止落落大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清新的气息,让人看着很舒服,尤其是那双如墨玉般乌黑晶莹的眼睛,更是透出一种与她年龄不相符的沉静祥和。

    “月尘姑娘写得那一手好字,可是让我家老夫人甚为夸赞,那卷《地藏经》老太太一直搁在身边,日日都要拿出来翻看几页呢。”

    二夫人柴氏毫不吝啬自己对她的夸奖,沈月尘闻言,依旧神情自若,低眉顺眼道:“二奶奶过奖了,承蒙二奶奶和老夫人不嫌弃,月尘心生感激。”

    二夫人柴氏笑着扶起沈月尘,亲昵地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

    沈月尘眉心微微一动,抬眼看向来人,映入眼间的是一双华贵凤目。此妇体态丰腴,面如满月,嘴角带笑,眼神纯粹,神态半点轻视都没有,像是个平易近人的人。

    朱家世代经商,家大业大,在德州一带颇有名气,这朱家两位夫人也都是京城大户出身,见多识广,很受人尊敬。

    二夫人柴氏转头又对沈老太太,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听说,您家大姑娘从小就是结下佛缘的人,常常抄写经书为家人祈福,如此孝心,真是难得啊。”

    老太太闻言,脸上不自然的神色一闪即逝,笑了笑道:“孩子们能这样孝顺,我也算是老来有福了。月尘她娘去得早,她又从小身子孱弱,常居佛院静养,如今终于好不容易长成大姑娘了,我这心里头也跟着踏实下来了。”

    老太太风淡云轻地将沈月尘多年在外生活的事情一带而过,不想家事外扬,惹人闲话。

    老太太一向是最看重面子的,沈月尘听到这里,深知自己不能再继续安安静静地坐着听了,忙屈膝福身道:“孙女能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全靠祖母的福泽庇佑,孙女感激不尽,甘愿一生长斋礼佛,为祖母祈福。”

    她说的情深意切,滴水不漏,故意在朱二夫人的面前给老太太捧足了面子。

    果然,老太太闻言,看她的眼神有点惊讶,又有一丝高兴,头一回认真地打量这个长孙女。她搬回来已有大半年的时间,可因为自己的心里忌讳,让她过来正房的时候,少之又少。原本之前,还暗暗担心着她见了生人会露怯,不懂规矩,让人笑话。如今见她这样识大体的样子,不由地略略放了心,温和道:“你身子弱,别总动不动地就行大礼,过来我身边坐着吧。”

    老太太一发话,丫鬟们立马扶起沈月尘去到罗汉床边,等她坐定,又忙着倒茶和添果盘儿。

    二夫人柴氏也觉沈月尘是个懂事的,笑看着她,满脸的和气温婉。

    随后,萧氏也跟着发话道:“今儿天热,春英赶紧过去给大姑娘扇扇子。”

    这屋里坐着的每个人身后,都站着一个扇扇子的丫鬟,唯独她没有。

    吴妈和翠心虽也一道跟来了,却不敢贸贸然上前,只能远远站在一边暗中留意着动静。

    其实,沈月尘一点也不觉得热,这屋里的四个角落都放了盛着大冰块的铜盆用来降温,十分凉爽,方才来时,身上汗津津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

    看着忝居首位的沈月尘,坐在萧氏旁边的沈月嫦突然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心里渐渐不平起来,眼尾一挑,含笑道:“难得堂姐姐的这份至诚孝心,妹妹我实在自叹不如,以后还得向姐姐多学习学习才是。”

    沈月尘听着脸上微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沈月嫦继续道:“姐姐写得一手好字,回头有空,可要好好教教我才行。”

    沈月尘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讽刺,不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自己今天可不是来显摆争宠的……

    二夫人柴氏坐在一旁,眼风在沈家三位姑娘的身上淡淡扫过,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沈月尘是长房嫡出,衣着打扮却像是个庶女,如此看来,外面那些关于沈家长女不祥的传闻,似乎八成都是真的。

    午膳就直接摆在了老太太屋里,随后便有丫头婆子抬了桌子碗筷进来,除了沈二爷之外,大家都留了下来。

    沈老太太要了水,众人洗过手后,围坐在一起吃午饭。

    沈老太太素来喜欢讲究排场,加之,今日又有贵客临门,厨房里的厨娘们都拿出了自己看家的本事。

    沈月尘虽说肚子正饿,却只是略动了动筷子,没有多吃,为着礼貌作出个不扫兴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坐在老太太身边,陪着笑脸。

    这里的厨娘手艺再好,在她心里都不及吴妈半分,从小到大,她只吃得惯吴妈做的饭菜。

    吴妈年轻时曾在大户人家做过厨娘,手艺了得,不管是多么平凡普通的食材,只要一经过她的手,都能做得有滋有味。小时候在静月庵的生活十分清苦,日复一日地白菜萝卜,粗茶淡饭,全凭吴妈肯花功夫和心思琢磨,才让日子过得没那么辛苦。

    吃完了午饭,朱二夫人又稍坐了片刻,便欲起身告辞。临走时,她特意拿出一张朱红色的烫金请帖,邀请沈老太太和夫人小姐们,三天之后去自家府上赏花品茶宴。

    沈老太太自然含笑应允,像朱家这样有头有脸的人家操办的宴会,客人非富即贵,一定是要过去走动走动的。

第三章 打算

    送走朱家二夫人柴氏之后,老太太立时把脸耷拉了下来,转头训斥远远站在一旁的吴妈,变脸速度之快,着实让沈月尘暗暗吃了一惊。

    “你是怎么照顾自己主子的,瞧她那副病恹恹的气色,到底是不舒服还是病了。”

    打从沈月尘一进门开始,沈老太太便留意到她的气色不佳,许是有阵子没见的关系,今日一见,只觉她整个人似乎又单薄不少,身上瘦的都没几两肉了。

    这事若是搁在平时,也没什么值得她生气的,偏偏今儿是朱二夫人上门做客,又亲自提出要见一见沈月尘,才会让人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吴妈闻言愣了一下,立马上前跪地告罪道:“是奴婢的错,这几天大小姐一直忙着抄写经书,所以身子疲惫,都是奴婢不够用心,没能照顾好大小姐。等回去之后,一定会好好为小姐调养身子的。”

    沈月尘心里明镜似的,老太太不会这么关心自己的身体,她生气的原因是因为自己今天的气色不够红润,打扮得不够华丽,让她觉得在客人面前觉得失了面子。

    沈月尘望着吴妈那近乎快要贴到地上的身子,眼中神色微变。

    “祖母,月尘从小身子就不大好,全凭吴妈一直尽心尽力照顾,请您不要责备她,都是我自己不中用。”这么多年来,在静月庵要是没有吴妈悉心照顾的话,估计,自己早都活不到现在了。

    老太太看了沈月尘一眼,见她一脸温顺,想起她刚才的表现还算应对得体,稍稍缓了脸色道:“既然知道自己身子弱,就该好生养着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话,差人去请大夫看看,千万别耽误出什么大病来。”

    当初,既然决定把她接回来,就没有欺负她的必要,好吃好喝地养着,待到日后,再给她寻一门差不多的亲事,自己就可以彻底撒手不管了。

    “月尘不孝,让祖母伤神了。”

    老太太淡淡道:“过几天就是你母亲的忌日了,你要是真有孝心,就把自己的身体照顾妥当,否则,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安生的。”

    “是。”沈月尘福一福身,道:“祖母教训的是,月尘都记下了。”

    老太太摆摆手,说:“今日就这样吧,大家都不必拘在这里,各回各屋吧。”

    此言一出,众人暗自松了口气。

    萧氏起身带着两个女儿向老太太行礼告退,临走时,看也没看沈月尘一眼,仿佛她是空气一般不存在似的。

    沈月尘却是不敢忘了规矩,毕竟她是晚辈,该做的礼数一样都不能落下。

    待她们都走了,老太太却没急着睡午觉,只坐在罗汉床上喝着茶。丫鬟们将桌子收拾干净以后,便也走了开去,只留下李嬷嬷一个人陪着老太太。

    李嬷嬷极有眼色,知晓老太太现在心里一定琢磨着什么事儿,有心想替她分忧,便问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事儿烦着?不如说来让老奴听听,或许可帮您想个辙子,分分忧,免得您自己一个人费神。”

    李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她最为得力的心腹之人,所以家里不管有什么事情,老太太都会和她讲讲。

    沈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端着茶碗轻轻拨动茶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我在琢磨大姑娘的事儿呢,这时间一晃过得也快,她回来都大半年了。”

    李嬷嬷原本也正想提一提沈月尘的事,于是道:“大姑娘今天做得很好,说实话,倒是让老奴觉得有些意外。”

    其实,不光是李嬷嬷觉得意外,就连老太太心里也很惊讶,她也没想到沈月尘会应对得这样得体,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原以为她是在寺庙中长大的孩子,性子孤僻,少见外人,说话办事一定不够大方。

    不过,老太太还是有些不满地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稳重是稳重,可心思还不够周到。你看她那身一素到底的打扮,真是寒酸到家了,简直就是在外人面前打我的脸呢。”

    说实话,和沈月嫦和沈月一身华丽相比身为沈家长女的她,今天打扮得确实有些寒酸,身上穿的衣裳极为朴素,质地布料相同与丫鬟裁剪衣物所用的,几乎没什么差别,而且,通身上下没有任何首饰,一头乌黑的长发也只用丝带系住,连只发簪都没有,完全不像是个嫡出的女儿。

    李嬷嬷闻言,心中一紧,只觉老太太似乎对自己也有几分责备之意,方才是她亲自去请沈月尘过来,按理应该提醒她要好好打扮才是。

    “老夫人,这件事,请容老奴替大姑娘说句话儿...老奴方才去南偏院的时候,正巧赶上大姑娘准备用午膳,老奴稍微往桌上扫了一眼,见那桌上只有一碗素面和几道凉拌小菜,瞧着简单得很。大姑娘常年念佛吃斋,日子清淡,不喜打扮也在情理之中...”

    她的话还未说完,老太太便发话道:“她每个月的月例有五两银子,算是不少了。自从她回来之后,不管是吃的用的,这个家可从来都没有亏待过她,她总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做给谁看?”

    “是,老夫人说得是……”李嬷嬷淡淡应着,停顿片刻,又道:“不过方才,老奴无意间瞥见大姑娘抄好的经文,张张用的都是最好的徽宣,估计价格不菲啊。”

    老太太听到这里,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嬷嬷,抿了口茶道:“你今儿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一直替她说好话?”

    李嬷嬷忙道:“老奴并不是想要替谁说话,只是把亲眼所见,实话实说地告诉夫人。”

    她是管理家事的人,很清楚内院的仆妇丫头们都是什么性子,所以不用多问,也料想得到沈月尘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沈月尘的生母早逝,又不得长辈宠爱,再加上,手上没什么余钱,下人们自然都不会把她当成是一个正经主子来看。虽说,每个月还有月例银子在,但自从二奶奶接管家事之后,听说那边经常故意拖沓,有时甚至还敢私下克扣银子。

    李嬷嬷是沈家的老人儿了,位高权重,做事向来讲究公平公正,规矩就是规矩,该是怎么的就是怎么的。沈月尘是沈家的长女,就算再怎么不得宠,也不能总被下人们欺负着,而且,万一被外人知道,添油加醋地传出去,最后丢的还是沈家的脸面。

    李嬷嬷看着老太太的神色,继续说道:“看今日的情形,那朱家二夫人似乎很喜欢大姑娘的样子,三天后朱府的花会,夫人要不要带上大姑娘一起去?”

    老太太淡淡道:“自然要带着她一起去了,不过,到时候可不能让她像今天这样一身寒酸,再给我丢脸了。”

    李嬷嬷点一点头:“老奴回去就派人给大姑娘置办些衣裙和头面送过去,姑娘的底子还不错,打扮之后一定会很标致的。”说到这里,她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听说,这次朱家花会邀请的都是各家的太太小姐,看起来似乎别有深意啊。”

    老太太明白她话中所指,“朱家是名门望族,财大势大,和京中不少达官贵人都有交情。若真能和他们结成亲家,对老爷来说可是件好事。”

    老太太心里自然也是这样希望的。

    “但愿嫦儿和儿能合了她们的意,至于,月尘……她那样晦气的七杀格,有谁敢娶回去?除非是个嫌自己命太长的傻子。”

    李嬷嬷闻言,上前一步凑到老太太的耳边,小声耳语道:“前几天,老奴从牙婆那里听说,近来朱家大少奶奶似乎身子不太好,一直卧床不起的样子。”

    老太太听罢,随即发问道:“哦?有这样的事?外面还有什么风声吗?”

    李嬷嬷微微摇头,“旁的倒是没听说,朱家的下人素来嘴严。”

    老太太稍微想了想,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慢慢打听总能打听出来什么的。这件事你多留点心,还有南院那边,你稍微打点一下就好,也别太抬举了她,免得到时候让她抢了嫦儿和儿的风头。”

    在她看来,只要沈月尘安分守己,言行举止不给沈家的丢脸就好,至于其他的事,她不愿费心,也懒得多管。

    李嬷嬷点一点头,对老太太的嘱咐心里有数。

    天色渐暗,热气也慢慢消散下来,窗外偶尔有一小阵清风拂过,带来丝丝凉意。

    沈月尘靠坐在挂着青纱帐的架子床上,微微垂着眼帘,似有些疲惫的样子。

    虽然,今日在正房那边只是吃饭喝茶说说话而已,也没做什么其他的事情,但她还是感到很累。

    吴妈坐在床边,双眼看着已经快要燃到尾巴的细檀香,若有所思道:“老夫人对小姐还是有感情的……以后小姐得了空,也要多像二房的四姑娘五姑娘那样,时常去老夫人那里走动走动,哪怕只是说说话,喝喝茶也是好的。”

    她的语气里,颇多感触。

    常言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何况,还是自家的血脉至亲,就算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沈月尘听着吴妈的话,嘴上顺从地应了一声好,却在心里微微叹息。

    今日的情形,不过只是一个偶然,实在不值得吴妈这样高兴在意。

    待香盘里燃尽最后一节香,沈月尘躺下来准备休息。

    吴妈临走时,轻轻地替她将蚊帐掖在被子下面压好,然后,转身熄灭烛台,悄悄退出房去。

    今晚,月朗星稀,窗外的月光比平常明亮了很多,屋子随之被蒙上了一层晶莹的清辉。

    明明已经累了,却迟迟不能入睡。

    沈月尘枕着手臂,静静看着照在地上的月光,神思一阵恍惚,不知为何突然怀念起了以前在静月庵的生活。

    那时的日子虽然十分清苦,自己却能够苦中作乐,心静如水,每天学学诗词练练字画,日子过得倒也轻松自在,相比之下现在这样诸事小心又循规蹈矩的压抑生活,她宁愿重回静月庵中继续常伴青灯古佛,清静度日……

第四章 新衣

    次日早上,沈月尘起的比平时稍晚了一点,翠心听见里面的动静,忙端着一盆清水进来伺候。

    吴妈正在小厨房里准备早饭,香味顺着窗户飘了进来,沈月尘仔细闻了闻,便抿嘴而笑:“这是鱼蓉粥的香味。”

    翠心闻言,抬头笑着对她道:“小姐的鼻子真灵,一下子就猜到了。妈妈说,小姐最近太辛苦了,人都瘦了一圈,所以要多做些好吃的给您补一补。”

    片刻,吴妈端了一大碗鱼蓉粥进来,配着几样青蔬,一碟素豆腐,闻着喷香。她先盛了一小碗出来晾了一会儿,才端到沈月尘面前,沈月尘尝了一口,直赞味道鲜美。

    昨天在正院的时候,她一直没有胃口,晚上回来之后,因为心里有事,也只是吃了个半饱,睡了一觉之后,腹中早已空空如也。这会,喝上一口煮得香糯柔滑的粥,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沈月尘叫吴妈和翠心一道坐下,“一起吃。”

    翠心闻言一乐,正要坐下,吴妈忙道:“不许没规矩,等会去厨房再吃。”

    翠心忙低头应了声是,往后退了退。

    沈月尘含笑道:“吴妈,你们也去吃饭吧,我一个人可以,不必用人伺候。”

    吴妈闻言,就叫翠心先去,翠心却摇摇头,陪着吴妈一起等到沈月尘吃完了早饭。

    吃完早饭之后,沈月尘正准备要研墨写字,却见李嬷嬷突然带着几个下人过来自己院里,而且,还大包小包地拿过来不少东西。

    沈月尘怔了一下,随即起身相迎,望着李嬷嬷含笑道:“嬷嬷您来了。”

    “老奴一早过来打扰了,想着这大热天的,还是早上能凉快些。”

    李嬷嬷笑着问了安,沈月尘不敢接受,忙携着她的手一道坐下来说话。

    “昨儿大姑娘回去之后,老太太一直惦记着姑娘的身子,放心不下。所以,特意吩咐老奴送些补品过来……”

    转眼间,面前的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东西,仔细一看,其中不光只有补品,还有几双簇新的绣花鞋和两匹质地上好的丝绸,一匹水粉色,一匹丁香色,都是她平时鲜少会穿的鲜艳颜色。

    沈月尘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李嬷嬷见她神情意外,微微一笑道:“昨儿大姑娘回去之后,老太太心里一直惦记着您,说是瞧着姑娘近来瘦了不少,所以特意吩咐老奴拿些补品送过来给姑娘调理身子。”说到这里,她又是一笑:“这两匹料子都是最上乘的杭州丝绸,还没开过剪子,正好可以给姑娘做两身新衣裳,稍后,云秀阁的裁缝们就会过来为姑娘量身。另外,老奴还叫了珍宝斋的人过来,准备了几套合适的首饰头面,晚些时候会送来给姑娘过目。”

    只是要做两身衣裳,如何能用得着这么的布料……而且,还有首饰……让人越发想不明白,她们这是唱的哪一出了。

    “真是有劳嬷嬷了。”

    “都是老太太的恩典。”

    沈月尘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李嬷嬷,不知为什么看着眼前这些好看的东西,她没有生出半分欢喜之意,反而觉得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

    跟着,翠心小心翼翼地端来刚沏好的茶,李嬷嬷开盖一看,发现是寻常的散茶,心中暗暗摇头。

    沈月尘一直望着手边的茶碗没有做声,想着除了送东西之外,李嬷嬷一定还有话要说。

    李嬷嬷放下茶碗之后,重新望向沈月尘,见她眼观鼻,鼻观心地坐在那里,五官清秀,细致的眉下是一双沉静的眼睛,脸色还带着点苍白之色。

    从相貌来说,沈月尘的姿色并不明艳过人,但在气质上绝不输于沈家的其他几位姑娘,不过,若从衣着打扮来看的话……实在是相差甚远。

    李嬷嬷打量着沈月尘那一身半旧不新的衣裙,不禁在心里暗暗摇头,随即开口道:“三天之后的朱家花会,老太太准备带着姑娘们一起去。这是大姑娘回来之后第一次出门做客,有些关于规矩和礼数方面的事,老奴还是要先和您讲一讲的。”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站起身,向李嬷嬷行了一礼,恳切道:“月尘愚笨,涉世不深,还请嬷嬷多多指教提点才是。”

    李嬷嬷嘴角微挑,淡淡道:“姑娘太客气了。”

    李嬷嬷给沈月尘说了出门做客的规矩,如何行礼,如何待人接物,哪些个话不能说,那些个事不能做,沈月尘听了,都一一记下。

    两世为人,沈月尘虽然没有见识过什么大场面,但是对于交际应酬的礼节和规矩还是懂得一些的,所以学起来很快。

    该说的话都说了,该办的事都办了,李嬷嬷也准备带着丫鬟们回正院去了。

    沈月尘一起跟着起身道:“我和嬷嬷一道回去给老太太请安去吧。”

    自己一下子收了这么多东西,总要过去谢恩的。

    李嬷嬷道:“老太太说了,姑娘今儿不用去请安了,处理完了事情,好好歇着就成。算算时辰,做衣裳的人也都快到了。”

    沈月尘没有再坚持,只道:“月尘谢祖母怜爱,劳烦嬷嬷回去之后,带我向祖母谢恩。”说完,笑盈盈地将李嬷嬷送出院子。

    回屋之后,翠心最先跑回到桌子跟前,盯着那两匹布料,眼睛都看直了。

    “这料子可真好看……”她一面说一面想伸手摸一摸,却又怕被身旁的吴妈教训,连忙收回了手,转身望向沈月尘道:“奴婢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样好的衣料呢。”

    沈月尘伸手摸了一下,只觉手感光滑如水,的确是极上等的东西。

    吴妈一脸高兴地说:“看着可都是一些好东西。”说完,她拿起打开装着燕窝的锦盒看了看,笑着说道:“小姐您瞧,这白燕盏杂质少,色泽又好,少说也得要二钱银子一两。”

    沈月尘闻言,眉头一挑,又微微蹙了起来。

    云锦阁和珍宝斋的人随后都跟着到了,为她量定尺寸,选好首饰,忙活了整整一个上午。

    吴妈端来了特制的酸梅汤给大家解渴消暑,沈月尘跟着又封了两个红包赏给她们做茶钱。

    那些婆子都是经常出入大户人家做生意的人,很会察言观色,办事殷勤周到,伸手接过赏钱,连连道谢,说了好多好听的吉祥话,还保证在规定期限内把新衣裳做好送来。

    沈月尘满意地笑了笑,道声多谢,便让翠心送她们出去了。

    她的院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热闹过,热闹得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一时,吴妈把桌上的东西依次收拾妥当,重新沏了茶来,只见沈月尘已经坐在书案前,若有所思的样子,忙走过去搁下茶碗道:“小姐,今儿不想午睡了吗?”

    沈月尘答非所问,望了一眼窗外道:“翠心呢?”

    “翠心在小厨房烧热水呢。小姐叫她有事?”

    沈月尘微微摇头,轻声道:“吴妈,我想请您帮我一个忙?”

    吴妈忙道:“小姐有什么吩咐?”

    “我想请您帮忙出去找人打听一下,最近外面有没有什么关于朱家的风言风语?哪怕是再小再不起眼的事情都好。”

    “啊?”吴妈闻言一愣,随即点头答应道:“知道了,我明儿一早就出去打听看看。不过……小姐是在担心什么吗?”

    沈月尘淡淡道:“没什么,也许只是我自己太多心了而已。”

    老太太素来不喜欢自己,如今却又突然这样抬举自己,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

    吴妈原本还在一心一意地为老太太的突然转变而觉得欣喜,但见沈月尘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里也生出一丝异样来。

    这样的转变,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沈月尘得了老太太赏赐的新衣饰,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了二房萧氏的耳朵里。

    萧氏闻此,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忽地拿起桌上的小铜锤重重地敲在核桃上,果壳四处飞溅,连带着里面的果仁也被砸个粉碎。

    旁边的白妈妈见状,忙道:“夫人仔细手疼,还是让老奴帮您弄吧。”

    萧氏把小铜锤放下,姣好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不悦的神情,道:“啧啧啧,老太太还真是会心疼人,又是衣料又是首饰的。”

    “说来也怪,老太太素来对大姑娘不冷不热的,今儿怎么就突然大方起来了?”白妈妈抬头瞥了一眼萧氏的脸色,故意继续道:“而且啊,老太太这样做,也会让二夫人没面子的。有些人,知道的是老太太心疼这个宝贝孙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二夫人不会管家,平时对大姑娘不精心呢。”

    这话毫无疑问是在火上浇油,顿时让萧氏的心里变得更加不舒服了。

    萧氏先瞪了一眼白妈妈,然后冷冷道:“老太太会这样抬举她,不过都是因为朱家的缘故,想要做好表面功夫而已。不就是两匹料子,几样首饰吗?回头让珍宝斋的人过来一趟,让他们多准备些精致的头面首饰,不是最好的,不许送来。”

    白妈妈闻言,心知二夫人又要开始大手笔地花银子来显摆自个了,脸上随即堆笑道:“是是是,咱们嫦姐儿天生丽质,哪里是那个满身晦气的大姑娘能够比得上的?”

    萧氏对她这样的恭维并不买账,反而皱起眉头道:“废话!嫦姐儿是从小被我像手捧眼珠子一般养大的孩子,日后必能大富大贵,此番去朱家做客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我不允许任何人抢了她的风头,阻了她的路。”

    她对女儿的相貌还是很有信心的,只要好好准备着,到时给朱家人留一个好印象,这门婚事,估计就会有点希望了。

第五章 讨好(上)

    朱家是德州首富,世代经商,财势惊人,旗下产业掌控着德州附近所有的粮食,茶叶,药材以及一些日常所需的基本物资,而且,还在全国各地拥有十几间同名号的铺子。

    据说在德州境内,在每一条街上开门营业的店铺当中,就有近半数以上的铺子是属于朱家的。

    然朱家家大业大,偏偏子嗣不旺,朱老爷子妻妾成群,但膝下只有两子,长子朱峰,次子朱峻。其余十二个全是女儿,而这十二个女儿之中,最有出息的一个,就是嫁给敬国公二庶子为正妻的大女儿朱元兰。

    朱老爷子已经年过半百,如今接替他掌管当家宝座的,正是朱家长子朱峰,之前来沈家做客的朱二奶奶,是朱二爷朱峻的正妻柴氏。

    沈家和朱家原本并无太多交情,自从沈志云出任莱州知府之后,两家之间的来往便开始渐渐多了起来。

    沈月尘待字闺中,鲜少出门,只知道朱家是大家大户,但至于究竟大到什么程度,她还是所知甚少,好在,她的身边还有吴妈。

    吴妈年轻时曾经结识交好的一位同乡姐妹,如今正好在朱家当差,虽说只是在厨房做做杂事,但对上头主子们的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所了解的。

    朱家家风甚严,吴妈费了不少唇舌,好不容易才从同乡的口中套出一些关于朱家的一些事。

    就在半年前,朱家的未来家主,朱峰的嫡长子朱锦堂的正妻秦氏终于不负众望,在进门的第四年为朱家生下了嫡长孙,不想在生产时居然血崩,秦氏的身子原本就很娇弱,再拼尽力气生下儿子之后,身子也跟着亏损了,虽然留下一条性命,却终日卧床不起,只能靠着汤药来续命。

    近来,秦氏的身体每况愈下,估计,余下的日子怕是要不多了……

    吴妈将这些打听到的话牢牢记在心里,回去之后一一转述给沈月尘听。

    沈月尘听罢,脸上的神色闪过一丝复杂,缓缓放下手中的笔,心里就开始思衬着这两天来发生的事情。

    她本来就是一个很欢做计划的人,很久之前,在她还是另外一个时空的女子的时候,就是这样了。而且,以现在的环境和地位来说,她更加需要凡事小心,未雨绸缪,早作打算。

    两天之后,云锦阁提前把赶制好的衣裳送了过来。一件丁香色绣金线绸缎褙子,一件水粉色云锦缎裳和一条月白色八幅湘裙,一条水青色缕金挑线纱裙。

    沈月尘看着那些衣裙花边上绣着的金丝银线,只觉微微有些刺眼。

    “翠心。”

    “在。”

    “替我更衣梳妆。”

    翠心闻言一喜,“小姐是要试穿新衣裳吗?”

    沈月尘微微一笑,坐到梳妆台前,“当然要试穿看看了。”

    翠心忙打开妆奁,取出一把牛骨梳子,认真地给她梳头。

    天黑之后,各院照旧在用过晚饭之后,前往正院给老太太问安。

    自从沈月尘回来沈家之后,老太太便免去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之外,其余时间她都可以不用过去。

    不过,今天是一个例外。

    屋檐下的丫鬟婆子全都齐齐地望了过来,只见平时总是素净到底的大姑娘,今日却是一反常态,身上穿着簇新的水粉色绣花缎裳,月白色百褶裙,梳整后的长发绾成圆锥髻,上面还插了一朵精致的簪珠花。

    沈月尘鲜少打扮得这样俏丽,难怪惹得那些丫鬟婆子站着发愣,寻思片刻才矮下身子去行礼,掀帘子。“大姑娘到了。”

    沈月尘微微额首,提着裙摆迈过门槛,便听里面一个清清冷冷的声音说道:“她过来作什么?”语气里,充满不屑。

    沈月尘只作未闻,缓步进屋,抬头就看见萧氏和两个女儿正坐在罗汉床边的锦凳上陪着老太太说话,二房的两位姨娘则是分站在两旁,手执绢扇,代替丫鬟们亲自为老太太扇着风。

    沈月尘进来之后,屋里的谈笑声戛然而止,大家的目光不由都落在她的身上,她却安之若素,屈膝给老太太福了一福,声音软糯道:“月尘给祖母请安来了。”

    老太太瞧着她这身讨喜的打扮,颇有些诧异,待细细一看,就发现她脸上还抹了淡淡的脂粉,越发衬得肤白如玉,眼若晨星,一颦一笑都特别生动。

    老太太出了会儿神,才抬一抬手,示意她起身说话,“这料子你穿着倒正合适。”

    “多谢祖母的恩典。”沈月尘慢慢抬起头,望着老夫人的脸,弯起嘴角道:“这衣裳是刚才送到的,样式好看极了,我便想着第一时间穿上过来给您瞧瞧……”

    沈月尘朝着老太太甜甜一笑,满是笑意的眸子如晨星般明亮,让人看了,打从心里觉得舒服。

    老太太心神微动,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语气淡淡道:“女孩子家还是打扮打扮更好看。如今你也十五了,好好的一个人儿,以后别总素着了。”

    依着古时的习俗,女孩子一旦到了十五岁,就要绾发插簪,行及笄礼,正式成为大人。

    看着和平时完全不同的沈月尘,听着老太太的话,萧氏的脸色一变,转而又恢复正常,只是脸上的笑意少了许多。“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呢,大姑娘这么一打扮起来,差点都让我们认不出来了。”

    沈月尘闻言,微笑着朝她和沈志坚行了礼,只听一个清丽的声音传过来:“几日不见,大姑娘的气色看着可是好了不少。”

    说话的人是沈志坚的妾室万姨娘,她现今二十九岁,容貌秀丽,身材窈窕,穿着一身大红绣芙蓉妆绸缎长裙,穿金戴银,贵气逼人。

    万姨娘出身江南小户人家,进府多年,一直和沈志坚感情甚好,而且,还为他生育了庶长子沈明远和次子沈明芳。

    萧氏虽是明媒正娶的正室,却膝下无子,多年来只为沈志坚添了两个女儿,所以,她即便心中厌恶极了万姨娘,却还是坚持把她的两个庶子养在自己身边。

    沈月尘每次看见万姨娘的时候,她都是一副眉眼带笑,极为亲切的样子,让人完全看不透她真实的心思。

    萧氏闻此,开口淡淡地来了一句:“天天好吃好喝地精心养着,气色怎么会差呢。”跟着,她抬起一张微微有些不悦的脸,看着沈月尘继续说:“你这几日确实养得不错,看着气色可比以前好多了,总算是没有白费老太太的一番苦心。”

    这话说的不咸不淡,沈月尘毫不在意,笑容温和,柔柔地道:“祖母如此疼爱我,我自然要为祖母好好长大。回来这么久一直未曾好好尽孝,所以,我想往后每天都过来给祖母请安,也好尽一尽孝心。”

第六章 讨好(下)

    瞧着眼前这个着意讨好自己又一脸乖巧的长孙女,老太太其实也挺高兴,心里面跟着一软,生出了几分亲近之心,没有拒绝她,道:“想来就来吧,总闷在院子里未必就是好的。”

    萧氏在旁,听了不由皱了眉,不明白沈月尘今儿怎么就突然转了性子,这般殷勤起来,往后若是让她每天都过来请安,讨得老太太的喜欢,那她在沈家的地位必定会有所改善的,而且,她还是长女,又是嫡出……

    沈月尘初进府时,因为看起来身子病恹恹的,老太太便特地让人传话,要她不用每天过来请安,一来是忌讳着她会冲撞自己,二来也是因为不喜欢看见她。

    那会,刚刚归家的沈月尘虽然已经适应了古时的生活,但对于这个“新家”还是心怀排斥,再加上,身体里面还有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灵魂,十分厌烦磕头作揖那一套,而且,她很清楚老太太并不乐意见到她,就算她每天请安,也未必能讨得老太太的欢心,说不定还会适得其反。与其每天巴巴地去惹人厌烦,还不如,知情知趣地在每月初一十五的时候过来应一下景。

    原本,沈月尘想继续和从前一样在沈家安安分分地做个隐形人,直到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能够从这里全身而退。如今,她已经十五岁了,很多事情都必须要早作打算。

    当初回到沈家,是迫于情势的决定,她不能自己做主,也无法拒绝。可是,将来的命运,她想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寒暄几句过后,一直站在旁边没说话的姨娘冯氏趁机走过来向沈月尘行礼,端来锦杌说:“大姑娘请坐。”

    沈月尘笑着道了一声多谢,没有谦让推辞,缓缓坐下。

    冯氏和万氏虽同为沈志坚的妾室,但两人却地位悬殊。冯氏原本只是一个在西院做杂事的三等丫鬟,出身卑微,无亲无靠,因为长得颇有几分姿色,被萧氏看中送给沈志坚为妾,才得了一个姨娘的名分。

    冯氏性子内向,平时不喜言谈,看起来是一个很老实的人,沈月尘对她印象不深,但每次见面时都客客气气的。

    沈月嫦轻描淡写地站起来福一福身,抬眼打量着沈月尘身上的衣裳首饰,偷偷撇了撇嘴,心里便有些不痛快起来。

    那两匹杭州丝绸,对沈月嫦而言,本也算不上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可偏偏是老太太赏下去的,还是让她觉得有点介意。

    到底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才赏了她那么一点点东西,就乐得翘尾巴炫耀了。

    此时,丫鬟们端来茶点,沈月嫦亲自拿起一盘糯米凉糕,送到沈月尘的面前,笑着道:“这是如意饼家做的糯米凉糕,姐姐一定没吃过,赶快尝尝吧?”

    她知道沈月尘平时很少有机会能吃到这么名贵的点心,所以才故意这么说。

    沈月尘闻言一笑,自然不会和她计较这些小事,抬手拿起一块凉糕,小口小口的咬着,细细地品着味道,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见她吃得一脸香甜的模样,沈月嫦自觉没趣地坐了回去,低头呷了口茶,又突然皱眉道:“茶水怎么这么热?”

    老太太房里负责茶水的二等丫鬟春茗闻言,连忙上前屈膝道:“奴婢马上为您重新再沏一杯。”

    其实,这茶已经是晾过了的,温温的正好入口。

    沈月嫦放下杯子,没好气地开口道:“天气这么热,干嘛还上热茶?给我换给凉的来。”

    春茗又屈一屈膝道:“小姐刚用过晚饭,喝凉茶的话,怕会伤了胃……”

    沈月嫦嫌她的话太多,还未等她说完,便不耐烦地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用换了,想喝杯茶都这么费事。”说完,为了表示自己的不满,又重重地把茶碗搁在桌上。

    老太太皱起眉,望了眼沈月嫦,正要说话,一声清亮的童音从门外传来,“祖母,娘亲。”跟着,只见沈志坚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进屋里。

    那孩子约莫三、四岁的模样,长得唇红齿白,眉眼与万姨娘极为相似,小脸粉润润,肉嘟嘟的,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看起来煞是可爱。

    他是沈志坚的庶次子沈明芳,今年刚满四岁,平时很讨老太太的喜欢。

    老太太一看见他,脸上立马有了笑容,向他招招手道:“芳哥儿,过来祖母这里。”

    万姨娘也抬起头笑盈盈地朝他看去,脸上原本程序化一般的笑容陡然改变,眼神温柔地就快要滴出来水来一般。

    沈明芳满月之后,就和哥哥沈明德一样被送到了萧氏那里抚养,万姨娘虽然思儿心切,但碍于自己妾室的身份,也只能默默忍下这口气。

    因为萧氏没有儿子,所以沈志坚一直向老太太请求,把自己的两个庶子归到萧氏的名下,从庶子变为嫡子。可是,老太太却一直不肯点头同意,心里期盼着萧氏以后还会再怀上儿子。

    沈明芳一松开父亲的手就向着大太太跑了过去,中途还差点摔倒,幸好,万姨娘眼明手快伸手护了他一下,跟着又手把手地将他送到老太太跟前。

    沈明芳一头扎进老太太的怀里,像只小狗似的,蹭来蹭去地撒着娇。

    老太太抚摸着他的后背,轻声哄道:“我们芳哥儿,今儿个乖不乖啊?晚饭进得香不香啊?”

    “孙儿给祖母请安,孙儿今天很乖很乖,晚饭吃得很香很香。”沈明芳抬起头来,似模似样的行了个礼,一说完,又闷头依偎进老太太的怀里。

    万姨娘此时已经退到了边上,眼睛却一直放在沈明芳的身上,一刻也不愿意移开。

    萧氏挑眉朝她看了一眼,随即站起身来,故意把一直腻在老太太怀里的沈明芳硬抱了下来,淡淡地笑了笑:“芳哥儿听话,来母亲这里,莫要让祖母受累。”

    沈明芳一到她的怀里,立马老实下来,不再乱动,微微低下了头道:“是,母亲。”

    万姨娘见状,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一双媚眼中满是怒气,心意难平的眼光斜斜的向萧氏飞去,萧氏却只作未见,抱着沈明芳坐了下来,正好与沈月尘面对着面。

    沈月尘平时鲜少出来走动,一直没什么机会把这个小堂弟瞧个仔细。那沈明芳见她也是眼生,坐在萧氏怀里一直望着沈月尘,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沈月尘见状,朝着他露出笑容道:“芳哥儿,还认得我是谁吗?”

    沈明芳见她和自己说话,抬头小心翼翼地朝着萧氏瞧了瞧,轻声问道:“母亲,这姐姐是谁呀?”

    萧氏似笑非笑道:“小糊涂东西,这是你大堂姐啊,是你大伯家的长女。”说完,将他抱下了地,轻推了推他的后背,示意他过去问安。

    沈月尘见他怯生生地瞧着自己,便主动伸出手,语气温和道:“我不常出来走动,也难怪你不认得。过来让姐姐好好瞧瞧。”

    沈明芳径直走了过去,才走到跟前,就闻到她身上带着的淡淡檀香味,随即抬头道:“姐姐身上香香的。”

    沈月尘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是檀香的味道。”

    沈明芳平时闻惯了丫鬟婆子身上的脂粉味,这会只觉她身上的檀香味好闻又新鲜,小小的一个人儿,静静凑到她的跟前,反倒不怎么认生了。

    沈月尘含笑逗弄了几下沈明芳,和他很是亲近。后来,沈明芳便一直坐在她的怀里,拉着她的衣袖撒着娇,仰着一张小脸不停地问东问西。

    老太太见他们两个相处得融融恰恰,微微一笑,收回目光,望着手中的茶杯,心里不知为何又突然想起了朱家的事。

第七章 出行

    朱家大少奶奶秦氏的娘家在京城名气不小,秦氏的嫡长姐秦红琴是城中众人皆知的大美人,如今,她已经成为了景荣王的侧王妃,身份高贵。

    景荣王乃是正宗的皇亲国戚,秦红琴做了他的侧妃之后,秦氏一族在京城的权势里面的地位也一下子就变得举足轻重起来。

    想当初,朱家能够与秦家结亲,都是全靠敬国公府从中牵了红线。

    秦氏的容貌虽不及长姐那般出众,但也称得上是清丽可人,而且,还精通琴棋诗书画,算得上是才女中的才女!

    朱家大少朱锦堂与她成亲三年,两人做一只相敬如宾,却膝下无子,令人着急。

    作为长房长媳的秦氏求子心切,几乎寻遍了各种名医名方,好不容易有了身孕,生下儿子,可是,人却又一病不起,奄奄一息了。

    朱家对于这个得来不易的嫡长孙,格外看重,而对于已经时日不多,劳苦功高的秦氏,却不得不早作打算,未雨绸缪。

    到了去朱家赴宴的这天早上,沈月尘特意起来得早一点,翠心进来替她梳洗打扮,弯弯的眼睛里带着笑意。

    “姑娘,今儿可是第一次和老太太出门,奴婢一定得给您好好打扮。”

    翠心一面说着,一面手脚麻利地替她穿好衣裳,梳好头发。

    “咱们姑娘皮肤白净,就适合穿这样鲜亮的颜色。”吴妈随后也凑了进来,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笑吟吟地跟着夸道。

    沈月尘垂眸看着衣襟,只听吴妈轻抚着她的背,语气有些感触道:“姑娘真的长大了,是个大姑娘啦。”

    沈月尘扬了扬嘴角,抬头正看到老太太房里的丫鬟春熙笑盈盈地走进门。

    吴妈连忙迎了出去:“春熙姑娘,你怎么过来了……”

    春熙笑着道:“老太太让我过来看看大小姐,是否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需要的东西没有?”

    吴妈忙引着春熙进屋,也笑着道:“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姑娘快到屋里看看吧。”

    春熙是老太太房中的大丫鬟,二十出头,天生一张圆圆的娃娃脸,笑起来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进屋之后,春熙一面大大方方地朝着沈月尘行礼问安,一面眼神飞快地将她打量一番,见她衣裙鲜亮,长发披肩,只差再梳一个好看的发髻就可以了。

    “大小姐打扮得这么好看,不如让奴婢给您梳个相配的发髻吧?”

    沈月尘闻言,下意识点头说好。

    想来,老太太之所以会把她派来过来,可能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春熙从翠心的手里接过木梳,翠心立即识趣地退到一边,微微瘪嘴,眼看着春熙像是变戏法一般,把小姐乌黑的长发整整齐齐地绾成一个同心髻,手法熟练,动作轻巧,眼神中不禁多了几分仔细和认真。

    梳好了头,春熙又从桌上敞开的首饰盒里选出一支白玉嵌珠翠玉簪轻轻插在她的发髻上,细细打量之后,含笑问道:“小姐觉得如何?”

    沈月尘满意地点一点头。

    春熙跟着道:“马上就要用早膳了,小姐不如随奴婢一道过去正院,陪陪老夫人吧。”

    “也好。”沈月尘缓缓起身,转头望了一眼吴妈,“妈妈和翠心今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小姐您就高高兴兴地出去玩吧,什么都不用担心。”吴妈应了一句,然后随着她们二人出了屋子,送到院门口。

    望着沈月尘娉娉婷婷的背影,吴妈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又酸又甜,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老太太见了沈月尘这身打扮,自然很满意,亲口说了一句:“好看。”

    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带出去的时候,让人看着体面,自家的脸上也有光彩,自己又何乐而不为呢。

    沈月尘微微垂下眼眸,故作羞涩地坐在她的跟前,沉默不语。

    临出门前,老太太虽然没多说什么,只让她们都好好表现,但沈月尘还是能从她脸上认真的神情中,可以看出来她有多么在意今天去朱府赴宴这件事。

    萧氏和她的两个女儿依旧打扮得花枝招展,一身珠光宝气。

    沈月尘和老太太同坐一辆马车,除了春熙,春英两个丫鬟外,并没有带再多带人,因为李嬷嬷年岁太大,吴妈又不常出门,所以老太太特意指派了两个年轻懂事的随行,并让办事最老成的春英负责照看沈月尘。

    一路上,马车内闷热的暑气,让人额头频频冒汗。虽说放了冰盆,却还是不顶用,丫鬟们使劲地扇着扇子,累得手腕酸痛。

    “祖母,您闷坏了吧?”沈月尘看着老太太鼻翼上溢出来的汗珠,从春熙那里多要了一把扇子,也替她轻轻地扇起来。

    老太太热的一身汗,先是掀开车帘向外看了看,跟着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沈月尘,见她脸上干干净净,依然神清气爽的样子,不禁纳闷道:“你这孩子怎么和别人不一样?都不觉着热。”

    沈月尘静静打着扇子,回话道:“我还好。”

    老太太闻言,有些郁闷地叹了口气,道:“给我拿点薄荷油来。”

    她的话音刚落,春熙就立马找出来,正要递过去,却见沈月尘主动伸出了手,便立即递到了她的手上。

    沈月尘打开盒子,用手指尖蘸了一点点,轻轻替老太太涂在太阳穴上。

    “祖母好些了吗?”

    “恩,是凉快了些。”老太太闭目养神道。

    暑天出行,本来就是一件遭罪的事,尤其是涂脂抹粉的女子,脸上的胭脂水粉都会被汗水化得一塌糊涂。

    马车才行驶了小半个时辰,萧氏便不得不重新拿起小铜镜子来补妆。

    沈月看着她又往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微微皱眉道:“娘,您脸上的粉也涂得太厚了吧。”

    萧氏审视着铜镜里的自己,挑一挑眉道:“不涂厚一点怎么行,这样才显得气色好。”

    深宅女眷,平时难得有出来走走的机会,而且,今儿个又是过来朱家这样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萧氏心里自然希望自己能够好好地露一露脸。

    沈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自顾自地撩起裙角,想要让自己凉快一点。

    萧氏见状,立刻板着脸孔,教训道:“赶紧放规矩点吧,这是在外面,又是在你自己屋里,不许没个女孩儿家的模样。”

    沈月皱着眉头不耐烦道:“这会就咱们三个人,别人也看不见。”

    萧氏见她一副懒散的样子,脸上顿时变得难看起来,恨铁不成钢。

    一路上,沈月嫦都在悄悄掀起帘子,暗中留意着外面的情形,左顾右盼,神情隐隐有些迫不及待的样子。

    待她远远望见朱家气派宽敞的大门,还有那在门两边各卧立一只姿态昂扬,霸气十足的大石狮子,嘴角不禁微微勾起。

    朱府上下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不断地有马车在门前停下,门口的丫鬟小厮忙着引各家的夫人小姐往院子里去。

第八章 人比花艳

    看见马车驶来,门口的小厮立马小跑上前打了帘子,车夫放下脚踏,老太太一手牵着沈月尘缓步而下,春熙和春英紧随其后。

    老太太随后与萧氏母女汇合,朱家的丫鬟则在前头领路。

    进了朱府大门,迎面可见一棵百年古树,枝繁叶茂,粗壮挺拔,很有气势。

    丫鬟们让着她们一路往长春园走去,此时,园中早已备好时令水果和精致的点心用来招待今日登门而来的贵客们。

    这一路上都是绿叶成荫,青石铺地,走起来舒服凉爽,不惹人生汗。

    长春园是朱府内最大的园子,里面栽种着各色奇花艳草,四时花开不败,琳琅满目,芬芳馥郁。而朱府每年都会根据不同的时令节气,邀请德州一带的达官显贵,名门望族前来自家园中赏花品茶,一面附庸风雅,一面联系人脉。

    不过,今日的赏花宴和平时略有不同,今天邀请的客人全是女眷,而且,还是由朱家二奶奶柴氏亲自接待安排。

    因着家中一直有病人在,所以今天,黎氏和柴氏的穿着打扮格外低调,并没有众人所想象的穿金戴银,满身珠翠,头发挽得只是家常样式,身上的衣服看上去也很素雅。不过两个人就算是低调,没有过多装饰,却依然显得十分矜贵,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气度,令人望而生怯。

    沈老太太之前只同朱家二奶奶柴氏打过几次照面,喝过两次茶,勉强算是有交情,而至于,朱家大奶奶黎氏,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对于她的性格喜好、为人处世知之甚好,只是从别人打听来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她是一个很高傲的女人。

    的确,朱家大奶奶黎氏原本压根没将沈家放在眼里,只是碍于之前老祖宗那边发了话,自己才不得不过来招呼招呼。

    沈老太太一脸殷切的笑意,黎氏却不喜欢她这有些过分企盼的表情,语气不冷不淡地和她寒暄了几句,凌厉的眼风不经意间地扫过站在她身后浓妆艳抹的萧氏,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萧氏被她看的面露尴尬,连忙笑着道:“这园中的花真是好看极了,娇娇嫩嫩的,很讨人喜欢。”

    “难得沈二夫人有如此雅兴来捧场,那就请慢慢观赏吧。”

    黎氏的语气不冷不热,看都懒得再看萧氏一眼,便又转身应酬其他客人。

    萧氏的神情顿时变得讪讪的,心里有些不满的哼了一声,但一想起自己今日过来的目的,便又恢复如常,望了望身边的两个女儿,轻声道:“瞧准机会了,好好表现。”

    沈月嫦低低地应了一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嫌弃。

    此时,满园子里的人都打扮得花枝儿似的,要想吸引朱家人的注意可并不容易。沈月尘不耐和大家一样追在朱家两位夫人的身后,只借着赏花的由头,静静地躲到了一边,春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不一会儿便着急地小声道:“小姐,难得能出门走走,您怎么不过去结识两个新朋友呢?”

    看朱府今日的阵仗,分明赏花是假,相看是真,这里群芳争艳,眼前个个都千娇百媚,想来那朱家夫人一定能寻到一个让自己满意的人选,她又何必自不量力去凑这个麻烦的热闹?

    “我这人不善言谈,万一说错了话了反而不好。”沈月尘淡淡道。

    春英闻言,亦不好多说什么了,只得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大小姐到底是个没福气的人,别的姑娘家想盼都盼不来的好机会,她却就这样白白浪费了。

    满园子一个一个地细看下来,黎氏也发现了几个不错的,只是却没有一个能让她完全满意的。

    李家的二姑娘年纪正好,人也漂亮,只是看起来有点妖妖娆娆不成个体统。温家的三姑娘虽说也长得不错,可是嗓音太粗,一开口说话就没了气质。至于,沈家二房的那个沈月嫦,样貌的确是一等一的,气质也不错,只是出身平平,父亲没功名,母亲没德行,实在是有些太高攀锦堂了。

    锦堂是长子,虽说是继室,却也算是正妻,总不能这样随随便便。黎氏在心里琢磨着,大少奶奶秦氏的身子一天衰弱似一天,说不定哪天突然间就没了。

    当初亲家公出面替锦堂求娶在京城最炙手可热的望族千金秦红娟。这原本是一门千载难逢的好亲事,怎奈,秦氏命里福薄……可是,锦堂还年轻,身边必须得有个知疼知热的伶俐人照顾着才行。

    如此想着想着,黎氏的目光不由落在靠右手边最末尾的位置上的沈月尘身上,她一直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面含微笑听着身边的长辈们说话,目光含蓄,一眼看去就让人感觉到她是一位静雅端庄的大家闺秀。

    那孩子看着倒是很乖巧,人也清秀,今天在场的官家女眷中,就数她的出身最高,名正言顺的长房嫡女。可惜,外面的人都传她是个天生克母的扫把星,而且,据说连自己家里的人都不待见她,避之不及地送去尼姑庵寄养。

    看着沈月尘静好的脸,黎氏的心又紧了起来:老祖宗对她似乎有点想法的样子,否则,那天也不会临时提议让弟妹去沈家跑一趟了。

    老祖宗的心思,总是让人难琢磨。

    可是,不管她如何地好,总归不是合适的人选吧?就算老祖宗说什么八字合适,她也不能点头,这样不祥的女子,决不能入朱家的门。

    沈月尘一早在老太太身边选了个座位坐下,一面喝着茶,一面听着老太太和周家大夫人闲话家常,不过,两个人明面上是在聊天,可是话里话外,却还是互相攀比的意味能浓烈一些。

    沈月尘听得心头生厌,刚想起身走走就感觉身后有人靠近。她不动神色的回过头去,只见朱家二奶奶柴氏步态盈盈地走过来,眼眸含笑。

    沈月尘连忙起身相迎,赶忙福一福身子行礼道:“给二奶奶请安。”

    柴氏含笑,等她站直了身子后,拉过她的手儿,道:“姑娘随我去一趟正院吧,我家老祖宗说想要见你呢。”

    此言一出,席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地向沈月尘看过去。

第九章 客随主便(上)

    柴氏的声音一点都不大,很轻很温柔,但是听到那些有心人的耳朵里,却异常刺耳。

    沈月尘听了这话,思维有点凝滞,稍微愣了一下,抬眼再看诸人的表情,不免心中一紧,随即望向沈老太太,神情犹豫。

    沈老太太先是微微蹙了蹙眉,随后又转过身来满脸笑容道:“既然老夫人想见见你,你就过去吧。记得,要替我好好问候一声她老人家。”

    老太太脸上虽然笑着,但眼中却毫无笑意,目光灼灼地望着沈月尘,似有不解,也有担心。

    沈月尘淡淡应了一声,顶着众人的目光随着柴氏转身而去。

    园子里一时间变得安静起来,大家都好像突然没了话说。

    端坐主位的黎氏端起白瓷绿竹茶碗,脸色也是一黯,红润的嘴唇微启道:“置几碗冰镇酸梅汤来。”

    丫鬟们闻言立马撤走了桌上的茶碗,重新备了酸梅汤和盛着果子的瓷盘,那里面一粒粒沾满糖霜的果子是用来配酸梅汤用的。在换上酸梅汤的同时,园子里的气氛也随之恢复如初,不过话题却从方才的衣裳首饰变成了关于沈家的闲谈。

    的确,沈月尘就这样突然被朱老夫人指名道姓地请了过去,要是搁在不知情的人眼中,还以为是沈家和朱家早就相交匪浅,关系密切呢。而且,今天过来做客的人们,都是对朱家有所准备,有所希冀的,谁也不希望白费力气,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沈老太太和萧氏依然故作无事地喝着茶,顺着其他人的话题,嘴上时不时地称赞一句沈月尘的好,但心中却是又急又郁闷,始终不得安心。

    朱二夫人柴氏携着沈月尘和一行随从丫鬟绕过长春园中清可见底的水池,然后又走过一大段曲曲折折的雕栏回廊,再穿过一道拱月门,方才走进一处宽敞考究的院落。

    柴氏带着沈月尘才走进院子,便又有两个看门的婆子赶忙出来迎接。

    朱府实在太大了,大得几乎会让人忘记东南西北而迷路。

    沈月尘一路上都在想朱老夫人想见自己的理由,难道,真的会只是因为那一卷抄写的佛经。

    虽然揣着忐忑的心思,但她依然不忘留意沿途的美景,左顾右盼,毫不怯场的样子,被萧氏看在眼里,不禁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之前,看着这孩子眉眼恭顺,还以为她的胆子会很小……没想到,她倒是能沉得住气。

    骄阳当头,院中的一切都跟着阳光变得闪闪发亮起来,如同被撒上了金粉。

    这院子约莫有沈家正院的两倍大,坐南朝北,四四方方,院子正中栽种了一株枝繁叶茂的银杏树,这里没有华丽奢华的布景,也没有太多人工修饰和摆设,看上去质朴而又幽静。

    沈月尘站在院中,不知为何有点神思恍惚,直到柴氏唤了她一声,她才稍稍加快脚步,随着萧氏一路进了屋,终于见到端坐在一把黑檀木包铜雕龙太师椅上的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一身枣红色的云霏妆花暗福字纹褙子,配着马面裙,脖上挂着一串圆润饱满的翡翠珠子。她的面庞丰腴,神情严肃,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整整齐齐地盘在头上梳成高髻,头饰清雅,虽然,眉眼间带着时间留下的清晰痕迹,但精气神儿十足,尤其是那双目光犀利的眼睛,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家。

    在她的脚边上,一个衣着鲜亮的丫鬟正低头跪在地上,手里拿着两只美人锤轻轻地为老夫人捶着腿。

    老人家一上了年纪,就怕阴凉又怕闷热,所以,今日的赏花宴,朱老夫人没有露面,只是派人把沈月尘单独请来,见上一见。

    “老祖宗安好。”柴氏一进来便请了安,主动走到老太太边上,指了指沈月尘,含笑道:“我把沈家大姑娘给您带来了。”

    沈月尘过来对朱老夫人福了一福:“月尘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福寿安康。”

    她微微垂眸,不敢四处乱看。一路上心中的忐忑不安,似乎都在暗示着她将要发生的事情。为了某些将要发生的事情。然而,朱老夫人只是望着她淡淡地道:“起身吧!过来让我仔细瞧瞧。”

    沈月尘抬头看了看朱老夫人,又看了看萧柴氏,缓缓上前几步。

    朱老夫人眼中的神采更亮,直勾勾地瞧着她看,仿佛要从她的身上发现什么似的。

    沈月尘站在原地不动,身体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任由她们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心中暗自捏了一把汗。

    朱老夫人一辈子阅人无数,见过不少样貌才情都顶顶拔尖的女子。所以,若是从相貌上来说,眼前这个知府千金沈月尘,远远不如这屋里侍立的四个丫鬟中的任何一个,甚至只能算是姿色平平;从气质上来说,她浑身上下倒是透着一股子干净的气息,素雅大方,看着要比那些只知道镶金带银的庸脂俗粉强上许多。

    正所谓,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她要找的是朱锦堂的继室,一个温柔的女子,一个听话的媳妇,而不是什么绝色美人。

    沈家原在德州一带也没什么太大名气,那沈家大爷沈志坚虽说已经是官拜四品,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老丈人的出手资助,疏通人脉,方才成就了今日的他。

    对于这样毫无根基的门户,朱家也是看不上的,可偏偏,南天师定下的生辰八字,唯有她一人正好合适……七杀有制,身旺财旺,有大成就之贵……小富由俭,大富由天,也许,冥冥之中一切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

    朱老夫人打量了一阵沈月尘,终于说道:“这眉眼生得清秀,字写得也好,果然是个招人疼的孩子……宝屏,给沈姑娘看座上茶,二媳妇你也坐下吧。”

    沈月尘再次屈膝行礼:“谢老夫人赐座。”说完,依言坐下,双手恭顺地交叠在身前。

    柴氏一直站在旁边,老太太没让她坐,她当然不敢坐,就算是有外人和晚辈在也不可以。

    虽然离着有些距离,但沈月尘还是从老夫人的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想起之前,柴氏说起的佛经,想来她老人家平时也是个礼佛之人。

第十章 客随主便(下)

    近来,朱府发生的不少事,都让人倍感头痛,须得日日拜佛烧香,才能舒缓压力。只是,光拜佛请愿还不够,朱家长房在子嗣上一向艰难,朱老爷子纳妾无数,膝下才只有两个儿子,而到了大老爷朱峰这一辈,情形似乎变得更加艰难了。

    二房那边,柴氏过门之后就连着给二老爷朱峻生下了两个儿子,可长房,如今却只有嫡长孙朱锦堂一人撑着……这无疑是老夫人眼下最担心的问题。

    不过片刻的功夫,朱老夫人的心思就转了几转,不禁又多看了沈月尘一眼。

    沈月尘原不是话多的人,如今面对陌生的朱老夫人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将桌上的茶碗端起来,才掀开茶盖,一阵暖香鲜爽的香气就散发出来。

    沈月尘低头看了看茶碗,只见碗里茶汤清淡,宛如碧玉,心中默然道:“庐山云雾,果然是大富之家。”

    如此好茶,自然值得要夸赞一句。

    沈月尘轻轻呷了一口茶,抬头笑盈盈地赞道:“色香幽细比兰花。庐山云雾果然名不虚传。”

    她对茶经并不精通,可唯独对云雾茶十分熟悉。

    以前在静月庵时,静云大师傅也是最喜欢喝这种茶。一只紫砂茶壶,两只粗瓷茶碗,丝丝缕缕的香气,袅袅升起,渐渐模糊了大师傅那双清若春水的眼睛。

    佛堂简陋,冬天练字最是冻手,一杯热茶可以暖茶,也可暖心,只是那时,她还不知道这一杯茶有多么昂贵。

    果然,听见沈月尘识得此茶,朱老夫人微感意外,之前听说她在沈家的处境一直不甚如意,估计,很难有机会见到这样的极品上品。

    柴氏也是微微一怔,随即含笑附和:“恩,姑娘好灵的舌头。这云雾茶是老祖宗的心头好,姑娘今儿有口福了。”

    茶是好茶,只是没有了从前的味道。

    沈月尘知道自己不是来这里喝茶的,朱老夫人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特别请自己过来喝茶,这其中一定还有其他意思。虽然,她隐约猜出几分,但她希望是自己猜错了。

    不一会儿,有丫鬟拿来一卷半旧不新的手抄经书递到朱老夫人面前。

    沈月尘眼尖,一眼就认出那上面是自己的字迹。

    朱老夫人翻了几页,淡淡问道:“听闻,姑娘从小与佛家结缘,长居寺庙中静养,不知这一手的好字是师从何处呢?”

    说实在的,打从第一眼看见沈月尘的笔迹,她的心里就存着这个疑问。

    沈月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小时候跟着师傅们做功德的时候练习的。练得久了,也就跟着熟能生巧了。”

    朱老夫人听了,不由微微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能写出这么一手好字,定是勤学苦练的结果。”

    柴氏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我们英姐儿学习书法也有好几年,写出来的字和沈姑娘根本没法比,差得太远了。”

    沈月尘闻言,微微垂下眼眸,像是经不住她们的夸奖而害羞的样子。

    随后,老夫人从自己的手腕上脱下一串黑檀木佛珠,望着沈月尘道:“今儿是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这个做长辈的,该要准备写见面礼才是。这串佛珠是慈云寺的圆一大师做佛法加持过的法器,在佛龛上供奉了七七四十九天,还念足了一千遍的金刚经。虽看着不怎么起眼,却是个可以驱邪祈福的吉祥之物。咱们祖孙俩儿也算投缘,我就把这个送你当见面礼吧。”

    沈月尘闻言心中一紧,有些受宠若惊,也有些不安,忙起身道:“老夫人,如此贵重之物,月尘实在不敢收。”

    朱老夫人风淡云轻地笑了笑,亲手给沈月尘戴上手串,道:“谈不上贵重不贵重的。合适的东西给合适的人,你不必觉得有负担。”

    老夫人的手掌温厚有力,沈月尘微微迟疑一下,随即福身行礼道谢:“月尘谢老夫人赏赐!”

    柴氏看了看老夫人,又看了看沈月尘,唇边浮起了一抹笑,笑容里透着安心,也透着少少的得意。

    这黑檀木佛珠乃是老祖宗不惜千金之价所求的稀罕物,从不离手,如今就这样轻易送给了沈月尘,便已经是对她的一种认可。

    若是大夫人黎氏看见她手上的佛珠,估计一定会气得脸色煞白……朱家未来的当家主母,朱锦堂的继室之妻,竟会是这样一个平淡无奇的不祥之人……大房的气数,怕是真要到头了。

    想到这里,柴氏不禁心中窃喜,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黎氏气急败坏的模样了。

    随后,朱老夫人又和她聊了些家长里短的闲话,态度亲切,完全不像是一个才刚刚见面的长辈。

    虽是闲话,但沈月尘还是回答地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一时大意说错话。

    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古代,为人处世,说话做事都是需要讲究技巧和注重分寸的。

    前世的沈月尘把太多精力放在了读书考试上,不懂人情世故的她,为此没少吃闷亏。到了这一世,在她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境有多么艰难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必须非常小心谨慎才行。

    临近午膳时,朱老夫人突然提议要去赏花宴见见众人,柴氏和沈月尘也随着她一道回到长春园。只是和来时不同,不是步行,而是坐着软轿。

    方才,柴氏带着沈月尘走得是近路,此番坐着轿子,节省了力气,用的时间也更长了。此时,在长春园中朱家大夫人黎氏正在疲于应对,那些接踵而来,源源不断地巴结和讨好。

    待见朱老夫人突然出现在园中,众人的神情都随之发生了改变。

    沈月尘站在老夫人的身边,不得不迎接着那些充满羡慕和嫉妒的目光,她很紧张,也很无奈,悄悄地将佛珠隐藏进袖子里。

    黎氏眉心一动,看着沈月尘的眼神,又仔细了一分。神情看似平静如常,可眼底却有压不住的怨愤之色。

第十一章 无题

    从朱府回来之后,沈老太太整晚一句话都没说,脑子里回放着白天时候的每一幕,心里面思量着今日该如何对待沈月尘。

    她今天表现的不差,稳重有礼,落落大方,很是替自己和沈家在众人面前露了一把脸。这原本应该算是一件好事,可她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沈老太太长叹一声,面沉如水,片刻过后,才望向李嬷嬷开口道:“看来我得给老大写封信了。”

    这件事可大可小,必须得找他回来好好商量商量才行。

    吃罢晚饭,沈月尘一直在练字,一遍一遍地不停地抄写着同样的经文,只是和平时不同,她用的不是右手而是左手。

    她写了足足半个时辰,才搁下笔歇了歇,动了动微微发酸的手腕,无意间碰触到那串佛珠,不禁微微出神。

    吴妈一直在静静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还故意寻了个由头把翠心打发到外面去做杂事,这会见她出神不语,上前小声提醒道:“小姐,你在家里从来不用左手写字的。”

    沈月尘手中一顿,神色如常道:“许久不练,我怕手生。别担心,写完之后把这些全部烧掉就行了。”

    吴妈并不担心这个,她担心地是沈月尘心里面正在纠结不安的事情。

    沈月尘知道她在担心自己,她禁不住似叹非叹地吁了一口气,随即放下手里的笔,把写过的纸张全部团成一团,准备收拾自己的东西。

    吴妈上前一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轻声道:“小姐忙活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沈月尘冲她微微一笑,想让她安心道:“没关系,我不累,这些东西我自己整理就行了。”说完,她把团成一团的废纸凑到烛火上点燃,然后扔进火盆中,望着那忽明忽暗的火光,再次默默出神。

    她垂手而立,手腕处的佛珠手串坠在那里,仿佛有千斤之重。

    吴妈见状,亦不再多言,静悄悄地退了出去。回到旁边的屋里,只见翠心正坐在灯旁做针线,困顿地打着哈欠。

    翠心把针别好,起身道:“小姐睡下了吗?”

    “嗯。”吴妈淡淡地应了一声。

    翠心闻言,低头转身过去铺被,犹豫半天,才突然开口道:“小姐今天回来之后好像不太开心,不知是不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

    吴妈招一招手,让她凑拢到自己跟前,轻声嘱咐道:“两天后,就是夫人的忌日了,小姐心里难受。你可得懂事儿,千万别多嘴说错话,惹小姐心烦。”

    翠心点点头,一丝不苟地答应了一声。

    吴妈抚了抚她的头,“好孩子。”

    翠心随即依偎在她的身边,像个依赖长辈的孩子似的,静静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今晚对于沈月尘来说是个难眠之夜,与此同时,在城对面灯火通明的朱家西苑的正房内也有不少人和她一样也在忧心忡忡地难以安寝。

    亥时的梆子刚刚敲过,朱府西苑的正房之内,还是坐了一屋子的人,大家以长幼次序坐好,为首的朱老爷子昏昏欲睡,朱老夫人蹙眉凝思,手中缓缓捻动着黑檀木佛珠,而且和她之前赏给沈月尘那串一模一样。

    坐在他们下首的中年男子正是朱家大老爷朱峰,脸色十分严峻,而他的夫人黎氏坐在旁边,神情也是郁郁的,在两人对面坐着的。则是二老爷朱峻和妻子柴氏。

    待换上热茶之后,萧氏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等着老祖宗开口说出她的那个决定。

    该说的话,早晚要说,朱老夫人手中的佛珠转了几转,终于停下了。她的手一停,大家的神情也跟着紧张起来。

    “沈家的那个孩子看着还不错,我看就这样定下来吧。”

    此言一出,黎氏立刻一脸惶然,急切道:“老祖宗,锦堂是您最疼爱的孙子,他可是长孙啊,您怎么能狠心让他娶一个不祥之人呢?万一有个不慎……”

    朱峰闻言,也是蹙了蹙眉,继续道:“母亲,眼下就把这事定下来,是不是太着急了些?毕竟,长孙媳妇她还在……”

    朱老夫人淡淡道:“我也知道是着急了些,可是事情越早定下来,准备的时间就越充分。秦家那边一直闹得厉害,用意已经很明确了,咱们不能再继续置之不理了,而南天师的话,更是要时刻记在心上,那孩子的八字是最合适的。”

    仅凭一个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就要左右自己的儿子的一生。放着外头那么多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不要,偏偏选上一个天生克母的扫把星……

    黎氏心里自然不依,直挺挺地跪在老太太面前,语气恳切道:“请老祖宗三思啊。就算那南天师是神仙在世,也未必事事都能窥得天机……万一他算错了呢?万一老祖宗错信了他,那又该如何是好?”

    她确实是急疯了,无暇估计老祖宗的心情如何,火急火燎地只想把压在自己心头的话都说出来。

    朱老夫人眉头紧锁,命儿子朱峰将她扶起来坐下,继续道:“为了锦堂,为了朱家,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也值得去试一试!你在乎你的儿子,我也在乎我的孙子,曾孙,还有他们以后的子子孙孙。”说到这里,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提高声音道:“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不能让同样的悲剧,总是重复不断地发生,否则,最后耽误的人,只会是锦堂。”

    秦氏生下的孩子,虽是朱家的曾长孙,却并不是朱锦堂的第一个儿子。早在五年前,朱锦堂还未正式娶妻之时,他的贴身丫鬟董氏就为他生下过一个儿子,可是结果,却和秦氏的情形出乎意料的相似,一样的难产血崩,一样的性命垂危,而且最终,大人和孩子都没有保住,双双离世。

    如今,秦氏身子也已经是回天乏术了,而那个孩子还是个胎里不足的早产儿,很难将养,以后保不齐会再出什么意外。

    “我已经是被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不求别的,只求你们大房能够丁火兴旺,好好守住祖辈们留下的这份家业。”

    听了这话,大老爷朱峰立刻面带愧色,起身作揖道:“都是儿子不孝,让母亲您操心费神了。锦堂的婚事,就依您老人家的意思办,再无异议。”

    朱峰这话一出,黎氏亦是激动地浑身发抖,跟着眼前一黑,直接晕倒在了座椅上。

    一时间,众人手忙脚乱,连忙把她扶住,一面替她抚着后背顺气,一面吩咐丫鬟去找大夫。

    朱老夫人沉沉地叹了口气,似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而站在她旁边的朱峻和柴氏,则是不露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窃喜,跟着又急忙迎了上去,故作关切。

第十二章 遗言

    明月当空,夜风微凉。

    西苑西厢房内的床上睡着一人,她的身体要比一般人单薄,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架子,脸上毫无血色,若不是还有呼吸,当真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她的床边还站着一个穿着石青色锦缎长袍的年轻男子,他高大挺拔的身材挡住了旁边的烛光,深刻的五官在棱角分明的俊面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阴影,透出些许惆怅之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味,光是闻着就觉得清苦。

    秦氏这一病病了很久,所以屋子里总有一种好像挥之不去的药味。

    门上的珠帘轻轻掀起,黎氏携人缓缓而入,待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微微一惊:“锦堂,你怎么在这里?”

    朱锦堂收回目光,转身望向来人,作揖行礼道:“母亲福安,儿子只是突然想过来看看。”

    黎氏刚刚从老祖宗那里过来,满脸倦容,眼圈微红,一副心事重重,还来不及收拾的模样。

    朱锦堂见她如此,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心知,一定又是为了自己的事。

    这段日子,他虽然不常在家,也知道家里人正在为他寻觅继室的合适人选,而且,听说已经选定了,还是一位官宦人家的小姐。

    “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明天一早,你不是还要出远门吗?”黎氏压低声音,催促着他赶快离开。

    自从,秦氏生病之后,黎氏便不喜欢看见他过来这里,生怕会沾上了病气什么的。

    朱锦堂脸上表情很复杂,淡淡道:“正是因为要走了,所以才想来看看她。”此去京城,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都不会回来,他不知道自己的妻子还能不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黎氏喟叹一声,走到他的身旁,安抚道:“回去吧,这里有娘看着。”

    朱锦堂被母亲黎氏半劝半推地撵了出去,黎氏苦劝道:“她是要不行了的人,满身病起,你这会去看她,只会让她心里更加难受,还不如不见……”

    朱锦堂如何走得了,一直站在窗边,透过被灯光熏染的窗纸望着妻子秦氏的房间,窗纸上映出模糊不轻的人影,却没有声响,整个院子都是死一般地沉寂,连蝉鸣声都没有了。

    凉凉的微风吹拂在脸上,却吹不走他心间的万千愁绪。

    过了一会儿,房内突然传出来一阵轻轻地啜泣声,朱锦堂知道,那是母亲在哭。秦氏久病不起,如今已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朱锦堂一直站在窗边没走,身后的两名丫鬟一直提着灯笼候在身后,默不出声。

    虽然仅隔着一窗之隔,但却像是两个世界。

    须臾,黎氏的哭声更大了几句,呜呜咽咽地唤道:“孩子,孩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

    伴随着她的话音,屋子里立刻传出了此起彼伏的哭声。

    朱锦堂心中一沉,只觉心底被剜走了一块肉,露出一个血淋淋的大窟窿。

    他还没来得及抬步,屋子里就有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出来禀报:“大爷……大奶奶她已经去了……”

    朱锦堂心中有微微地刺痛,匆匆回到房中,抬头看见母亲黎氏正挨坐在床边,哭得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因为有她在,朱锦堂还不见躺在床上的妻子,只见一只惨白的小手从被子里无力地垂下来,手指微微弯起,仿佛想要抓住什么似的。

    黎氏哭得不能自已,她开始是为了秦氏而哭,哭她的悲惨,哭她的不幸,可是哭着哭着,她就变成了为自己的哭,为儿子哭,心中压抑的伤心委屈全都一股脑地涌了出来,越发哭的伤心起来。

    朱锦堂默默走到秦氏床边,目光从她消瘦苍白的脸上轻轻扫过。只见,她到死也是睁着眼睛,空洞无神地定定地望向这边,眸中没有怨恨也没有哀愁,仿佛什么都看不见,又仿佛什么看得见,直透人的心底。

    他踌躇了很多,才伸出手来探向她的鼻息,见她真的没了气息,不禁沉默了一阵,随后又轻轻替她合上眼睛,长叹一声:“对不起,终究是我对不住你……”

    倘若他不是天生孤克的命数,也许她就不会死……明明已经生下儿子,却不能看他长大……明明已经来了,却没有看到最后一面……

    黎氏突然起身望向儿子,神情略显激动道:“这一切都是命,和你有什么相干!不要想,你不要多想!她只是命里福薄而已,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每当有人因为他而出事的时候,他总会从母亲那里听见这句话。

    曾几何时,记得也是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夏夜,青青离他而去,连腹中的孩子也一并带去,如今,秦氏也离他而去,只为拼尽全力给他留下一个儿子。

    朱锦堂觉得头又在隐隐的痛了,微微沉吟片刻,才道:“她有什么话留下吗?”

    黎氏含泪点一点头:“她想让我亲自带大明哥儿。”

    秦氏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虽然身子不好,但心里什么都摆得清清楚楚。

    朱家如此看重子嗣,一定会让朱锦堂另娶她人为妻。而她的儿子,到时候就会变成继子,命运也会随之改变,所以她要给自己的孩子,找一个稳妥的依靠,让他平安长大。

    朱老太太虽然有心,已经年老,力不从心,黎氏毫无疑问是最适合的人选。

    朱锦堂缓缓平复心绪,淡淡道:“就按她的意思办吧。”

    黎氏随即道:“让外面的人准备丧事吧,好来好走,你亲自写封讣告送去了秦家。”

    这种事情,不能由下人们来代办,以免失了两家人之间的体面。

    朱锦堂点一点头:“儿子知道了。”说完,他俯下身子,把秦氏从被子里垂下来的手,重新放在被子里盖好,有着说不出的温柔和不舍。

    她的手心还带着点点体温,只是指节已经微微有些僵硬,不复平常那般柔软细嫩。

    黎氏见状,忍不住背过身去,哭了几声,才又转过来提醒他道:“你快去吧,丧事要紧,别耽误了时辰。”

第十三章 佛前心事(上)

    第十一章

    自从去过朱府之后,沈月尘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自己在沈家的地位和处境,开始有所提升和改善。

    不过,她依然心如止水,还跟往常一样,每日除了晨昏定省之外,几乎很少出自己的院子,安安稳稳的待在屋子里看看书,练练字。然而,她住的南偏院却不复从前那般冷清了,厨房的人每天早晚都会给她送来滋补鸡汤,说是老太太吩咐的,萧氏和万姨娘还会派人拿来各式各样的精致点心,做工精巧得让人几乎不忍心下口。

    沈月尘不喜吃甜食,翠心便跟着有了口福,一手拿着一块糕饼,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地,吃得香喷喷的。

    沈月尘看着她那一脸满足的吃相,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明天就是林氏的忌日了,她要去慈云寺替亡母上香祈福,顺便见一见了然师傅,把一直寄放在他那处的东西都取回来。

    次日一早,外面的天还没亮透,沈老太太便吩咐门房的人提前把马车准备妥当,还让人从冰窖里面敲出几块冰,备着做冰盆。

    早上的请安进行的格外顺利,连早饭也是跟老太太一起吃的,得了吩咐的厨房给沈月尘准备了长寿面,汤水清亮,面条细长,宛如白龙长长的胡须。

    因为要去寺庙祈福,沈月尘不好穿颜色鲜亮的衣裙,所以,她只穿了一身浅白衣裙,头上别着银簪,除此之外,身上再不带一点首饰。

    老太太见她一身素净的单薄模样,想起她自幼丧母,又寄养在外,忽地心里一酸,临走时,她特意拉过孙女的手,慈眉善目地交代了几句,还给了她一个装着银锭子的大荷包,让她到时候多添点香油钱。

    沈月尘接在手里,只觉沉甸甸地,少说也得有二十两银子。

    老太太难得这般大方,沈月尘笑着谢过,李嬷嬷随后也递上来一只小竹篮子,含笑道:“这些点心都是老奴自己做的,小姐带上,留着路上吃。”

    沈月尘之前被她们刻薄惯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周到,心里一时还有些不大适应,但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地谢过了。

    马车内已经备好了冰盆,加上又是一早出发,路上很清凉,一点也不闷热。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吴妈的额头开始微微有些冒汗,忙掏出手绢沾了点冰水敷在脸上。

    翠心在旁,一面轻轻地打着扇子,一面偷偷地透过帘缝儿往外瞧,好奇心十足的模样。

    慈云寺的位置在德州西城郊,说来不算偏远,却十分冷清。

    慈云寺位于半山腰上,山路崎岖很不好走,加之,如今正值夏日,天热难耐,香客们更加不愿意来这里吃苦受罪了。

    沈月尘之所以会把林氏的牌位供奉在这里,一来是因为了然师傅的缘故,二来是因为这里是个清静之地,鲜有外人打扰。

    沈月尘带着吴妈翠心,一路步行上山,身后还跟着一个背着货篓的力夫。

    慈云寺的大门外,立着一块刻有“南无阿弥陀佛”的石碑,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小和尚正手持扫把,轻轻地扫着脚下的石阶。

    待远远地瞧见有人来了,那小和尚立时把扫把扔在地上,转身往寺门大开的院子走去,高声喊道:“师傅,师傅,有人来了。”

    沈月尘顺着他跑去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信步走来,朝着那突兀的小和尚头上轻轻拍了一下,道:“戒嗔,佛门净地不许大声喧哗,你怎么总是不听话呢。”

    小和尚挨了老师傅的训斥,却也不怕,只转过身来望着沈月尘嘻嘻一笑,跟着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是来上香情愿的吗?”

    沈月尘望着他点一点头,随即又向那位老师傅行了一礼道:“我是沈月尘,特来贵寺为亡母诵经做法,请问一下,了然师傅他在吗?”

    那老和尚也对她回了一礼,淡淡道:“了然正在做功课,请几位施主先随老衲去厢房稍等片刻。”

    “有劳师傅了。”沈月尘携着吴妈翠心一路跟上,那名唤作戒嗔的小和尚也乐颠颠地跟在她们身后,仿佛很高兴似的。

    老和尚将她们领进一间朴素干净的书房,随后又吩咐戒嗔出去泡茶,交代几句之后,便退出房去。

    吴妈让那名力夫把货篓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跟着给了一串铜钱,让他下山去了。

    须臾,戒嗔小和尚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搁着三只粗茶碗和一只白瓷青花的旧茶壶。

    翠心见他年纪小,便上前几步,从他手里接过托盘,道:“有劳小师傅了。”

    戒嗔听了这话,又是嘻嘻一笑,挠挠自己的小光头道:“不客气,不客气。”

    吴妈是最喜欢小孩子的,见他生的一脸聪明相,从荷包里拿出几枚铜钱出来,递给他道:“辛苦了小师傅,拿去买糖吃吧。”

    戒嗔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退,吴妈动作快,一把给他塞进手里,跟着又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小光头。

    戒嗔面上一红,攥着铜钱立刻转身往外跑,可是还没跑几步,又突然折回来,急急忙忙地冲着吴妈妈行了一礼:“多谢施主。”

    吴妈被他逗得呵呵一笑,望向沈月尘,道:“这孩子挺懂事。”

    她的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几声低沉的咳嗽声,一个沙哑的男声随即响起:“戒嗔啊,你又要跑去哪里啊?”

    “了然师傅,我要下山买糖吃。”

    “恩,去吧去吧。咳咳咳……”

    沈月尘闻声起身,缓缓走到门边,只见,一个身形单薄的中年和尚正往这边走来,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双颊都瘦的凹了下去,而且,一直咳嗽不止。

    “了然师傅。”沈月尘轻轻唤了一声,实在无法把眼前这张憔悴病弱的脸和小时候曾经见过的那个爱笑的大师傅联系到一起。

    数年未见,他老了很多……

    了然抬头看了她一眼,正好对上沈月尘那双漆黑如玉的眼睛,眸光微微闪动,随即淡淡地笑了笑:“是月尘啊。”

    听见他唤自己的名字,沈月尘不知为何突然眼眶微红,忙迎上去道:“师傅,您生病了吗?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了然微微摇头,随她一起进到屋里,待见吴妈也在,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数年不见,老妈妈的身体还好吗?”

    吴妈也没想到他变成这样,微微一怔,忙点点头:“老身一切都好,有老师傅挂心了。”

    沈月尘亲自扶着了然坐下,吴妈转头望了一眼翠心,开口道:“翠心,你随我去佛殿给夫人烧经书吧。”

    翠心年纪小,有些事不方便知道,吴妈故意支走她,好让小姐可以和了然师傅好好地说说话。

    了然仔细审视一番沈月尘,只觉她真的长大了,不过那双眼睛却是没变,依然那么清亮透彻。

    沈月尘坐在对面,微微沉吟道:“师傅,我今天是想来取走那个盒子的。”

    当初沈家从静月庵把她接回去之前,沈月尘把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都换成银票,放在一只小盒子里保存。因为当时不知道回到沈家的处境会怎么样,沈月尘不敢把银票带在身上,所以便托庵中的师傅替她保管,后来得知了然师傅在慈云寺,便又托人送到了这里。

    了然看着她的眼睛,就好像能猜透她的心事一般,随后问道:“你家里待你还好吗?”

    沈月尘眸光轻闪,微微点头道:“恩,他们待我都很好。”语气停顿一下之后,又继续道:“不过,我还是觉得我该离开了。”

第十四章 佛前心事(下)

    了然闻言,湛炯的眸子里清楚的闪过一抹诧异之色,随即仔仔细细的看了沈月尘半晌,似乎觉得她心中藏着什么烦心事,语气颇有些感叹道:“你还记得你师傅临终前说过的话吗?”

    沈月尘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个,微微垂下头,眼底涌起一片浓郁化不开的苦涩,沉吟道:“我记得。”

    师傅临终前,嘴里一直低声喃喃着一句话:“回家……回家……”

    她一辈子心高气傲,为了违抗家族订下的婚约,不惜剃发为尼。

    虽然是已经活过一世的人,但沈月尘还是不得不打从心底里对师傅充满敬意,毕竟,作为一个真实生长于古代的女子而言,敢于挺身而出,只身一人和封建礼教和家族对抗的人,绝对是少之又少。

    在静月庵的时候,师傅很少和人提及自己的事,可是在病重之后,她似乎一下子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也谈起了很多关于过去的往事。

    曾经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曾经那么敢作敢为地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最希望的,却是想要重新回到那个曾经把她逼到走投无路的家。

    沈月尘可以体会师傅心中那份悲凉和不舍,十几年的清苦修行,只换来一副虚弱憔悴的身子,无亲无故,无依无靠……

    了然十分清楚,沈月尘心里对师傅静云有多么在乎和思念,他之所以会提起她,并不是想要引她伤心,只是希望她能好好想一想之后,再做决定。

    了然望着她,继续道:“盒子我会交给你的,那原本就是你的东西。”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胸口一阵气闷,一口气喘不平顺,咳个不停,沈月尘忙倒茶给她,又轻轻替他拍背,关切道:“您咳得这么厉害,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吧?”

    了然微微摇头,说:“只是不要紧的老毛病而已,无碍,无碍。”

    沈月尘听了不禁蹙眉,只觉他这样继续忍着,一定会耽误出大病来。

    了然二十三岁那年,追随着静云师傅一道剃发出家,之后做了一名苦行僧,云游四方,风餐露宿,身体早已是千疮百孔了,再加上,去年师傅病逝,对他的打击亦是不小。

    待见她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了然淡淡一笑:“今天是你娘的忌日吧,过去给她上柱香吧。”

    林氏的牌位供奉在禅房的长明灯前,吴妈正领着翠心一张一张烧着手抄的经书,她低着头,望着盆中明艳艳的火光,似叹非叹道:“夫人,奴婢要告诉您一件好事,咱们大小姐如今在府中可得老太太的欢心了,老太太待小姐好着呢……小姐她总算是苦心甘来了,夫人在天之灵总算可以安心了……”

    说着说着,吴妈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起来,忙低下头揉了揉眼睛。

    翠心跪在旁边,也跟着红了眼眶,无意间回头见沈月尘站在门边,眸光沉静,脸色悲伤。

    沈月尘双膝跪在林氏的牌位前,端端正正地给她磕了三个响头,轻声唤了一句:“娘,女儿来看您了。”

    虽然,两个人没有福气做真正的母女,但沈月尘从吴妈那里听了很多关于她的事,听得多了,对她了解得也就多了,只觉她若是还活着,定会是一位慈祥温和的好母亲。

    倘若她还活着,今时今日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吧。

    前世的她是家中的独生女,被父母一路呵护长大,从小安安分分,喜欢读书,只需要当个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孩子,无需再操心其他事情。可到了这一世,她才知道活着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没娘的孩子,果真就像是歌里唱的那样,就像根脆弱的小草或是水上的浮萍,每天过得战战兢兢,不知道未来的命运会去到何方,又会走到何种境地。

    为了让自己能融入这个世界安稳过活,十五年间,她付出了无数地努力,事事小心谨慎,才没有露出马脚。然而,她努力适应了这个世界的一切,却唯独不能接受就是男人三妻四妾,而女人却只能成为他们的附属品,一辈子恪守那些所谓的三从四德,得过且过……此生是荣是辱,是祸是福,全看造化。一旦嫁人,便不能回头,感觉就像是在拿自己的人生在做赌注……

    一炷香烧完,沈月尘也默默整理好了自己的心事,不论如何,她心里已经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与其在这里继续发愁,还不如回去之后早点做些准备。

    临走时,沈月尘把老太太给她的银子都留给了然师傅,还嘱咐他,自己下山之后会请个大夫上来,好好替他瞧瞧。

    从慈云寺再回到沈家,已是夕阳西下,沈月尘揣着满腹心事过去给老太太请安,才一进院,只见春茗带着丫鬟正从房中出来,抬头见她回来了,急急忙忙地跑过去,含笑道:“大小姐回来了,老太太方才还念叨您来着呢!小姐快进去吧,大老爷今儿寄信回来了。”

    沈月尘笑着点点头,随着她一道进屋,待见老太太正坐在罗汉床上,含笑不语的模样,屈膝行礼道:“祖母安好,月尘回来了。”

    “哦。”老太太笑着开口道:“你也辛苦了,过来坐下吧。你父亲的信刚刚才到。”

    这一世,每次听见“父亲”这两个字的时候,沈月尘都会跟着心中一紧。虽然已有十多年未见,但她还清楚记得,两人初见之时,双眼猩红,一脸怒容的沈志坚是如何地神情激动,差点就将她摔在澡盆里淹死……

    十几年的不闻不问,漠不关心,做父女做成这样,还不如,在外面偶然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老太太拿起儿子的信,仔细地又看了一遍,方才看向沈月尘,开口道:“莱州的新宅子已经都收拾好了,你父亲写信过来,催着咱们过去住上一阵子呢。”

    听见老太太用了“咱们”这个词,沈月尘心里一阵恍惚,于是,故作惊讶地问道:“祖母要去莱州了吗?”

    老太太点点头,缓缓喝了一口茶,“自然是要过去看看的。这次你也跟着我一道去吧,你父亲在信上特意提起了你,看来是心里头想你了。”

    沈月尘闻言,脸上的笑容忽然有了一丝僵硬。

第十五章 垫脚石(上)

    久疏问候的沈志云,怎么会突然想起她这个女儿……想来,又是因为托了朱家的福,或者是按照老太太的意思办的。

    从正院回到南偏院时,天已经全黑了,翠心在一旁收拾东西,时不时地发出声响来,惹得沈月尘微微心烦意乱起来。

    吴妈见她眉心皱起,拍了拍翠心的肩膀,让她先下去。跟着,又换上了新茶,递到她的面前,轻声道:“老爷写信回来,小姐不高兴吗?”

    吴妈从小将她一手拉扯长大,最是了解她的心性,知道她表面上看着随和柔弱,内心却是个无比倔强的孩子,一旦下了决心的事,就像是钉死在板上的钉子,永远都别想拔出来。

    沈月尘闻言,抬起头看了吴妈一眼,只觉她永远都是这世上最了解自己的人。“不是不高兴,只是觉得有点突然。”

    吴妈坐到她的身边,不由轻言细语的劝道:“这些年来,虽然老爷让小姐心里受了不少委屈,但如今,咱们既然回来了,小姐到了老爷跟前还是得恭恭敬敬的,拿出个长女该有的样子才行。现在,可不是咱们怄气使性子的时候。小姐可是老爷第一个孩子,嫡房长女,任谁翻了天,也别想越不过你去。”

    吴妈一面说着话一面轻轻地抚摸着沈月尘的头发,心里面把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前前后后地想了好几遍,一心想为她排忧解难,为以后谋从容过日的机会。

    吴妈心里能想到的,沈月尘自然也能想到,而且,想的还要更远更长。

    此去莱州,事发突然,沈月尘觉得有些措手不及。眼下,讨好老太太一个人就已经够让她觉得费力气了,她实在无心再去应酬别人。

    临睡之前,沈月尘把从了然师傅那里取来的小盒子打开,将里面的银票和碎银子全部倒出来,仔细地清算了一遍。

    银子虽然不多,却是她和吴妈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还有她化名“沈丹书”写字画时赚来的钱。

    沈月尘盘腿而坐,将那些钱全都铺在床上,然后,一直不停地数来数去,活像是个神经质的守财奴。

    只是,不管她数了多少遍,都无法让自己忽视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毫无疑问,想要脱离沈家,这些银子还远远不够。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现在的她还没有足够的能力走出这个深宅旧院去外面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她不过是一名弱女子,言行举止皆束于封建礼教之下,就算有前世的记忆又能如何?

    想到这里,沈月尘顿时心底一沉,有些垂头丧气地低下头。

    她怔怔的想了一会儿,心情渐渐平静下来,随即将铺在床上的银钱重新收好,又把盒子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藏起来。

    沈月尘知道自己没工夫伤怀悲秋,一天不能离开沈家,她心里就算有再多的想法,也是空谈。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跟随老太太去莱州的这件事,她不能冒冒然行动,必须得先好好准备准备才行。

    这些年来,沈志坚的官运一直不错,从五品到四品,可谓是步步高升。

    沈家算得上是书香门第,祖上也曾有人考过功名,不过却没有什么大作为。

    沈志云从小遵循家族传统,刻苦读书,希望有朝一日可以考取功名,光耀门楣。二十岁时,他迎娶了小户之女林氏为妻,同年,林氏有孕,他又考中举人,被人羡慕地称为“双喜临门”。次年六月,林氏难产而死,沈志云因为朝中无人提拔而错失候补官位,郁闷之极。

    林氏去世八个月之后,沈志云经人介绍迎娶了富商之女姚氏,婚后,他得到了姚家大量的财力支持,用以疏通人脉,终于在半年后,便得到了一个六品闲职。随后的十几年中,沈志云在姚家的大力帮助下,一直不断扩充人脉,最后终于坐上了四品知府的位置。而这对沈家来说,完全算得上是一件可以光宗耀祖的大事。

    在官场摸爬滚打十几年,沈志云对于人脉的重要性越发体会深刻。

    常言道:朝中无人莫做官。

    沈志云虽有老丈人的支持,但背后却没有一个真正的大靠山,这无疑是让他一直耿耿于怀,心有不安的原因所在。

    沈志云上任莱州将近一年,政绩平平,没能做出什么令人刮目相看的大事情来,反而一直在焦头烂额地收拾那些前任知府留下来的烂摊子。

    恰巧此时,沈老太太从德州寄来一封家书过来,让他突然眼前一亮,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好运气地预兆。于是,在接到信之后的当天夜里,沈志云便把妻子姚氏叫到一边,把沈月尘被朱家相中的事情告诉了她。

    姚氏闻此,果然大吃一惊,惊得差点连手中的茶杯都掉到地上。时隔多年,她似乎早已忘记了沈家,居然还有,沈月尘这么一个人的存在。

    姚氏嫁进沈家多年,因为娘家财大气粗而深受丈夫的疼爱,平时就连老太太待她也是客客气气的。

    姚氏进门之后,为沈家添了两女一男,可谓劳苦功高,所以,沈志云在家对她也是事事谦让,尤其是关于沈月尘的事。

    姚氏对于沈月尘一无所知,却倍感反感,毕竟,她是原配林氏留下的孩子,而且还是长女。

    姚氏一直对自己是继室的事,心里面系着一个疙瘩,每次只要想到沈月尘,她就十分不舒服,仿佛她是隐藏着的标志,时刻提醒着别人,她不是沈志云的原配,只是继室。

    如今,沈志云突然提议要把那个碍眼的长女接过来小住,姚氏的心里自然是一百个一万个地不愿意。而且,她也不相信,像朱家那样体面显赫的人家,居然会看上那个扫把星!

    沈志云原本也是不相信的,但想到是母亲的话绝不会有假,便也只好信了。

    倘若,朱家真的对沈月尘有意的话,那么这门亲事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297/ 第一时间欣赏朱门继室最新章节! 作者:谢安年所写的《朱门继室》为转载作品,朱门继室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朱门继室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朱门继室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朱门继室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朱门继室介绍:
一朝穿越,竟成官家嫡女,本想安安稳稳清静度日,却偏偏被嫁给了那名据说八字过硬的朱家下一代家主为继室!名门望族是非多,一颦一笑,皆是算计!成为当家长媳,管教穿越儿子,教育机灵女儿,收拾蛇蝎姨娘,降服冷漠丈夫,保地位,生包子,一个都不能少!——本文架空,女主非万能,慎入!不喜勿喷!!朱门继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继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继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