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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继室全文阅读

作者:谢安年     朱门继室txt下载     朱门继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二章 恩爱(三)

    沈月尘望着黎氏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自制地轻叹了一声。

    店面已经盘下来了,自己之后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实在不能分心。

    春茗站在旁,虚扶着她的手,轻声道:“小姐,咱们回去吧,大夫人都走远了。”

    沈月尘微微点头,转身见院子里的花开正好,几个小丫鬟正拿着竹扫帚清扫地上的落花,不禁心中一动,问道:“咱们府上负责打理花草的管事人是谁?”

    春茗稍微想了想道:“好像是一位叫宋嬷嬷的。”

    沈月尘道:“不要好像,你去问明白了之后,让管事的人来见我。”

    春茗忙应了声是。

    回到西侧院后,吴妈过来和她报厨房的账目,待见沈月尘有些心不在焉,便道:“小姐,是不是累了?”

    沈月尘摇摇头:“没事。”她抬眼望了一眼屋里,发现只有翠心一个人在擦柜门,便道:“我今儿看见小桃了。”

    吴妈微微一怔,随即明了道:“没想到,小姐这么快就见到她了。”

    沈月尘继续道:“她如今正得宠,就连老太太都想见她,我也是碰巧而已。”

    “小姐觉得那孩子如何?”

    “很漂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妈妈真是好眼光。”

    吴妈摇头道:“我也是运气好,能在街上遇上她这样的孩子。如今,她在二少爷身边,一旦新奶奶进门之后,势必会有一番不小的较量。”

    “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小家碧玉,各有各的好。”沈月尘淡淡一笑道:“不过在感情面前,再聪明的女人也会做糊涂事,一切都不好说。”

    就像是从前的秦桃溪,单凭一人之力,也能把长房搅得终日不得安宁。

    如今的二房,看着气势过人,风头正劲。沈月尘只是往那看似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小小的石子。石子虽小,但入水之后,还是会激起轻微的水花,而水花又会掀起层层波澜……

    沈月尘轻轻地抿了口茶,沉吟道:“如果不是我的身子一时半会好不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只当是缓兵之计了。”

    吴妈明白沈月尘的意思,忙安抚她道:“小姐不要多想,就算没有小桃,也总会有别人的。小姐也是为自己打算,为大爷打算,才会这么做的。”说完这些,她不禁有些忧心的看着沈月尘,“陆大夫之前叮嘱过,小姐调养期间不能太过操劳,多动心思,您又何必想那么多呢?”

    沈月尘道:“眼下,我的处境有些微妙,大爷越是对我好,大夫人就越会把我看成是眼中钉。当然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生个儿子出来,可是依着我现在的情形,如果非要在一年半载之内怀孕生子,实在太过逞强了,而且,万一落下病根儿,或是让影响了孩子,对他不利,岂不是得不偿失?”

    古代的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一圈,是凶是吉,谁也无法预料。何况,古代的孩子难将养,很多还未长大就已经夭折……当初,明哥儿也是运气好,才能捡回一条命来。

    沈月尘不想在生孩子这件事上冒风险,连累无辜的孩子一起受罪,所以,除非她对自己的身体有十足的把握,否则,她绝不会冒冒然地怀孕生子。

    吴妈轻轻握着她的手,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小姐别担心。再不济,您还有明哥儿呢。”

    吴妈每每看到明哥儿和沈月尘亲亲近近的样子,还有上次他竟然为了留住沈月尘在两位老祖宗的面前大闹特闹的情景,她都打从心里替沈月尘觉得欣慰。就算不是亲生的,却胜过亲生的。

    沈月尘闻言也是一笑,“是啊,我还有明哥儿呢。”

    须臾,春茗把负责打理府上园子花草的宋嬷嬷领了过来。

    “小姐,宋嬷嬷来了。”

    沈月尘闻言,立刻收拾起心思,交代吴妈道:“妈妈回去歇歇吧。晚饭让厨娘们准备就成了,不用太丰盛,简简单单四菜一汤就好。”

    昨天晚上,吴妈费了不少心思,也是该让她歇歇了。

    吴妈点点头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婆子站在那里,便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谁知,那婆子却是不苟言笑,肃着张脸,淡淡地回了一下礼。

    吴妈倒是没怎么在意,只见,春茗掀起帘子让了她进去说话。

    翠心一路跟着吴妈出来,小心翼翼地轻声说道:“妈妈,她就是宋嬷嬷,听说她从来没笑过……丫鬟们都叫她是铁面人呢。”

    吴妈见她多嘴多舌,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多嘴,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闲话。”

    翠心一脸无辜:“大家都是这么传的。”

    吴妈拍拍她的后背,“以后不许学人传闲话,快去厨房看看给明哥儿准备的鸡蛋羹蒸好了没有?”

    翠心闻言,立刻蹦蹦哒哒地去了。每次去厨房,她总能顺手拿到好多零嘴。厨房每次剩下什么边角料的,厨娘们都会把它们变废为宝,做成味道可口的小菜。

    厨娘们见翠心又探头进来,忙招呼着她进来,“姑娘来得正巧,有刚刚煮好的羊杂汤,要不要趁热来一碗。”

    翠心从小不挑食,什么都喜欢吃,就算是羊杂这样膻腥的东西,她也不嫌弃,反而还能吃得香喷喷。

    翠心馋嘴地咽了一口口水,先是看了看火上蒸着鸡蛋羹,道:“明少爷要吃午膳了,我得先去伺候主子才行。”

    吴妈紧随其后,见厨房里满是膻膻的羊汤味,便蹙眉道:“大中午的,熬什么羊汤呢?”

    张厨娘上前一步道:“羊杂和羊骨都是昨晚剩下的,如今,天气热了,东西搁久了就会坏的,我们几个人就合计着炖了一锅羊汤。”

    吴妈想来也是,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很多食材存放不善,就会变质坏掉,白白浪费了东西。若是用冰的话,未免有些太浪费了。

    “既然煮了,那大家中午就吃羊汤泡饼吧,等会儿做几张烙饼就行了。”

    大家闻言,忙应了一声。

    吴妈随即吩咐翠心把鸡蛋羹端给明少爷,蛋羹蒸得刚刚好,滑滑嫩嫩的。

    翠心小心翼翼地端去给明哥儿,却见他已经醒了,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踢着桌子腿。

    翠心把蛋羹地递到他的面前,轻声道:“小少爷一定饿了吧?”

    明哥儿见她来了,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随即鼻尖一动,忙凑到她的跟前儿,闻来闻去,像只好奇地小狗似的。

    翠心微微一怔,忙道:“小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明哥儿闻了片刻,才自顾自地点头道:“恩,是羊汤的味道。”

    翠心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只觉,他真是人小鬼大。

    明哥儿跟着一把推开面前的蛋羹,只道:“你们喝羊汤,给我吃蛋羹,我不依。”

    翠心解释道:“小少爷,这蛋羹是大奶奶吩咐给您做的。那些羊杂碎都是下等人才吃的东西,您是碰不得的。”

    明哥儿闻言,立刻举起羹匙,抗议道:“什么好吃我吃什么?蛋羹天天吃,都吃腻了。”

    好不容易可以不用整天吃奶了,可是眼前转来转去的,还是这些小孩子家家的东西,没酒没肉也就算了,总不能连点嚼头儿都没有。

    翠心被明哥儿缠得不行,只好,回去厨房向吴妈请示。

    吴妈听闻明哥儿想喝羊汤,只觉怪得很。

    羊汤滋补是滋补,可是小孩子喝了,未免克化不了,反而不好。

    吴妈摇了摇头,自是不允,随即亲自过去伺候明哥儿,两个人一老一少,免不了又是一番软磨硬泡,最后,还是吴妈赢得轻松,见他把一碗鸡蛋羹都吃干净了,方才放下心来。

    吴妈对付明哥儿最有办法,不哄不劝,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等着,便是一句话也不说,也让人觉得有压力。

    另外一边,沈月尘让着宋嬷嬷坐下说话,还让春茗端了茶来。

    说起宋嬷嬷这个人,沈月尘对她所知甚少,不过据说,她在朱家已经做事很多年,算得上是朱家的老人儿了。

    管理院子里花花草草,这件差事,虽算不得有多体面,但也是算是一件美差,一来可以偷闲,二来也能捞些银钱上的好处。

    沈月尘见宋嬷嬷衣着朴素,妆容得体,看起来倒像是个老实地本分人。

    宋嬷嬷规规矩矩地给沈月尘行了一礼,方才听说大奶奶要见她,着实让她暗自吃了一惊。

    她只不过是管理园子的人,做粗活的,平时鲜少有机会在主子们的跟前儿露面,就算是有事要交代,也是透过那些丫鬟和婆子们带带话而已。

    沈月尘面带微笑道:“我一时兴起叫嬷嬷过来说话,也不知你方便不方便,手头上有没有事情要做?”

    宋嬷嬷闻言忙道:“大奶奶的吩咐就是最大的事情。”

    她对沈月尘这个人早有耳闻,她虽是继室,但却颇为受宠。据说为了她,一向恭敬孝顺的大少爷还差点和长辈们闹翻了,想来,她绝非是泛泛之辈。

    既然不是泛泛之辈,想来也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子。

第二百一十三章 恩爱(四)

    沈月尘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番宋嬷嬷,见她神态端正,透着几分干练之色,便长话短说道:“嬷嬷,今儿我找你来,主要是想说说园子里的事情。”

    宋嬷嬷面无表情道:“大奶奶请吩咐,奴婢认真听着呢。”

    沈月尘静静道:“长春园中的花草繁茂,常有四时不败之花,我想问问嬷嬷,平时是怎么处理那些落花呢?”

    宋嬷嬷被她问得一怔,忙道:“回大奶奶,园中的花草都有专人精心伺候,因为花期各有不同,所以花谢的时间不等,奴婢一直都是每个月核查一次,定时更换。至于,园中的落叶和残花,一般都是每天早晚的时候,由小丫鬟们清理干净。”

    沈月尘又问道:“你们没有人专门收集过花蜜和花露吗?还有,那些花瓣白白扔掉,岂不是太可惜了?收集起来做些香囊香袋倒是正好。”

    宋嬷嬷点头道:“大奶奶说得极是。从前花房的奴婢们也会定时收集花蜜花露,送去给各院的夫人小姐们。不过现在,夫人和小姐们用得都是外来的江南货,花房那边就不再做了,只是,偶尔有丫鬟们拣些干净无污的花朵花瓣,或是送去给厨房做食材,又或是送去给各房的主子们泡澡沐浴。”

    自从,朱家的商船去了江南采买货物之后,带回来的胭脂水粉,花露精油都是一些江南的名产名品。

    按着,每个月的份例,沈月尘也会得到不少,只是她自己嫌那些东西的味道太重了,平时不太常用,多半都是赏给曹氏她们。

    沈月尘点一点头,继续问道:“嬷嬷常年管理园子,可知,咱们府上有谁会制作胭脂水粉的?”

    宋嬷嬷又被她问得一怔,原以为她只是一时兴起,想要在园子里栽种什么奇花异草,却没想到她竟然意不在此。

    她稍微迟疑了一下,才道:“若是精通的话,从前的……大少奶奶秦氏的身边,有一个名叫文竹的丫鬟,倒是十分精通花草,常常做些胭脂水粉给秦氏用。”

    秦红娟出身名门,从小锦衣玉食自不用说,而且,所有的贴身之物,都要由府中亲手制作,从吃的到用的,全都用专人伺候。

    宋嬷嬷从前有幸见过秦氏几次,那会,她来园子里赏花,身后跟着一众穿红戴绿的丫鬟,气势十足。还有,她的贴身丫鬟文竹,也是一等一地标致人儿,人美手巧……

    宋嬷嬷的思绪越飘越远,沈月尘却是脸色微变,“那么这位文竹姑娘,现如今在哪里?”

    宋嬷嬷如实答道:“奴婢不太清楚,秦氏去世之后,她身边的丫鬟大多都回了娘家,不在咱们府上做事了。”

    沈月尘闻言,心道:那真是可惜了,秦家如今遭难,上上下下,人人难以自保。

    沈月尘随即淡淡道:“原来如此。那就劳烦嬷嬷帮我张罗一下了,回去挑几个手脚干净,办事利落的丫鬟,然后,每天定时收集花蜜花露,还有各种花瓣花粉,每种都按着不同的种类分别装好,然后,统一送到我的院子里。今儿我是临时找你过来的,时间上是仓促了些,所以我给你七天的时间,张罗人手。”

    宋嬷嬷稍有迟疑道:“是,奴婢知道了。不过,花房的人手一向紧缺,不过奴婢会尽力而为。”

    “七天的时间,说来也不短了。不过,我知道你们都是有差事在身上,所以,你们替我做事,我自然也会多给你们一份报酬,而且,能者多劳,多劳多得。放心,我只是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宋嬷嬷见她这么说,点一点头道:“是,能为大奶奶办事,乃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定当尽心尽责。”

    沈月尘满意地笑了笑,随即递了个眼色给春茗,让她打赏宋嬷嬷一点小钱。

    “这是大奶奶的一点心意,嬷嬷拿去吃茶吧。”

    宋嬷嬷接过赏钱,只是行礼道谢,脸上却依然半点笑容都没有。

    沈月尘淡淡笑道:“今儿事出突然,嬷嬷辛苦了。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派人来报就是。”

    宋嬷嬷应声去了,不多拖沓。

    春茗见她出了房门,才道:“这位宋嬷嬷果然和下人们说的一样,面冷得很。”

    沈月尘道:“她看着是有些面冷,不过只要办事得利就行了。”

    她本就不喜欢话太多的人,有能力才是最重要的。

    春茗附和地点点头:“小姐命人收集花瓣,是不是想要自己调制些胭脂?”

    沈月尘淡淡笑道:“我怕是没有那种本事。不过试试也好,趁着还没收拾铺子,我还有些时间可以琢磨琢磨。”

    她有她自己的想法,不过还要亲手试试,才知有没有用。

    以前,沈月尘每次去长春园中观景赏花,都会不自由地想,这满园花色若只是看看而已,实在有些太可惜了。如果可以物尽其用,倒是再好不过了。

    朱家的宅院虽然不是很大,却有两处园子,一处便是长春园,一处便是紧挨着南院的景芳园。两处园子里种满了各式花草,正好可以让她先试试手艺。

    因为花房,每隔几天就会派人送来一些鲜花来装点屋子,诸如桃花,杏花,兰花,海棠花等等。

    沈月尘从小在寺院长大,只闻得惯檀香,所以,在房间里鲜少用别的熏香。

    如果非要用熏香,还不如用天然的花香来得正好。平时,沈月尘的身上总会带着用花瓣做成的香囊或是香袋,淡淡的香气会让她觉得很放松。

    沈月尘又抿了一口茶道:“过几天,我要再去看看铺子,你和翠心也一起跟着去吧。”

    春茗闻言,心中一喜,忙道:“真的,奴婢多谢小姐。”

    沈月尘见她欢喜的样子,微微一笑,转头望向窗外的明媚春光,道:“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总是闷着这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的确是够闷的,能多出去走走是好事。”

    ……

    午饭后,小桃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房里。

    这会,朱锦纶还没回来,她可以安安静静地独处一段时间,不受任何人的打扰,也不用强颜欢笑去讨任何人的喜欢。

    从老太太那里回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可她紧张不安的心情,却并无得到丝毫的缓和。

    许是,天气渐热的原因,她突然觉得屋子里有些闷闷的,想要出去走走,哪怕只是片刻,透透气也好。

    她刚刚才站起来,就见外间的帘子动了动,一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进来,怯生生地开口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小桃闻声,望着她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她果然是个听话的孩子,自从过来之后,一直片刻不离地守着她,盯着她……

    小桃迟迟没有给她取新名字,只是唤她夏九。她说这是她的小名,因为她在家里排行第九。

    夏九是杜鹃派来照顾她的丫鬟,做事还算勤勤恳恳,只是太过胆小,平时都不敢大声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地,甚至,有时候让人听不清楚。

    夏九犹豫道:“奴婢跟着姑娘一起去吧……”

    小桃摇摇头:“我就想一个人去园子里坐会儿。”

    她还不习惯被人伺候左右,也不习惯被人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她不知道,当初杜鹃是怎么和夏九说的,但是很显然,这孩子被她吓唬得不轻,所以才会这样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

    想到这里,小桃不禁皱皱眉头,顿觉有些心烦。

    谁知,她才一出门,就见杜鹃正往她的房间走来。

    杜鹃刚刚知道了,老太太召见了小桃的事,一时有些沉不住气,便寻了个由头,过来看看。

    小桃无声地叹了口气,还未等开口说话,就见杜鹃已经笑盈盈地上前道:“这是二夫人刚刚赏下的果子,我看着新鲜就给妹妹拿来了。”

    小桃淡淡一笑:“有劳姐姐了,我午饭吃得很饱,还是你们留着吃吧。”

    杜鹃脸上的笑意不减:“怎么?妹妹不喜欢吃杨梅?也是,老太太那里好吃的东西一定不少,妹妹见识多了,自然看不上这些东西了。”

    小桃闻言脸色一僵,深知,她又是来故意找茬儿的。

    她总是如此,趁着朱锦纶不在的时候,对自己百般刁难。然后,又在朱锦纶回来之后,装作一副温和友爱的样子。

    不得不说,虽然十分虚伪,但她的手段很厉害,就连骂人的时候也是笑着的,而且,声音很轻,不让周围的人有所察觉,就算是想告状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小桃不愿和她纠缠,她本不想招惹她的,忙道:“姐姐辛苦一趟,那好,这些果子我收下就是了。”说完,她便伸手去接杜鹃手里的果盘。

    不过,杜鹃突然松了手,果盘瞬时掉在地上,杨梅滚落满地,沾上了不少灰尘。

    小桃暗暗一惊,还未等说话,却听杜鹃又道:“妹妹真是好大的架势,连二夫人赏下的果子都看不上眼,不吃就不吃吧,何必扔在地上,白白糟蹋了东西。”

第二百一十四章 恩爱(五)

    眼看着她倒打一耙,睁着眼睛说谎话,小桃的声音不由立刻提高起来:“姐姐,今儿又是来故意找茬儿的吗?果子不是我扔的,是你自己故意松手的,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又何必如此呢?”

    杜鹃淡淡笑道:“是啊,大家是都看着呢,不过,她们看见的都是你扔的,而不是我。”说完,她用眼角瞄了一下身后的两个小丫鬟,挑眉问道:“你们两个说是谁扔的果盘?”

    那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是小桃姑娘。”

    小桃闻言一怔,只觉十分荒唐。

    她转身看向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夏九,见她咬唇不语,正要发问,就听杜鹃已经提前开口道:“夏九你来说。”

    夏九咬着唇,犹犹豫豫地不敢说,杜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才终于让她开口道:“是小桃姑娘……”

    小桃闻言,脸色刷地变白。

    杜鹃见状,心满意足地笑了,她缓缓走过去,直接踩在了杨桃上,望着小桃继续笑道:“妹妹别担心,不过是些果子而已,我不会小气到去二夫人跟前告状的。”

    小桃直视着她带笑的眼睛,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想怎样?”

    杜鹃冷笑一声:“没事,只是想来看看你。这些果子虽然脏了,但好歹也是二夫人的一番心意,妹妹不准备捡起来吗?”

    小桃看了她一眼,“你非要这么欺负我?处处针对我?”

    杜鹃挑眉,盯着她漂亮白皙的脸蛋,忽地收敛起笑容来。“欺负你一个小丫头有什么意思?我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你一下而已。别欢喜过头了,骄傲得想翘尾巴。你我都是被卖进朱家的,而不是嫁进来的。”

    小桃反问道:“那有如何?”

    她恨恨的瞪着杜鹃,真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她这么深?如果,单单只是因为朱锦纶的宠爱,就要这般咄咄逼人的话,那以后的日子,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只会更深。

    杜鹃见她居然还敢还嘴,语气尖锐了几分道:“眼下你虽然受宠,也不过是昙花一现。等新奶奶过了门,哪还有你立足的地方。等二少爷对你厌倦了,到时候你可就归我管了。若是不想以后受罪的话,现在就和她们一样乖乖听话。”

    在这个院子里,杜鹃是跟着朱锦纶的时间最长,也最了解朱锦纶。凭着她对朱锦纶的了解,二少爷这个人虽然偶尔任性而为,不拘小节,但是个一心想做大事的人。所以,对于女人,他从不会专情太久,就像从前他对她也是一样……

    小桃闻言,身子微微一震,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一双眼睛气得有些绯红。

    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如果不能成为姨娘就要一直在杜鹃的手底下忍气吞声。

    杜鹃随即道:“好了,妹妹先慢慢收拾着吧,我还得去一趟厨房看看,给二少爷熬煮补汤。”说完,便带着她的人,头也不回地地走了。

    小桃握了握藏在袖口里双手,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自己的怒气。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忍耐,忍耐着大家非议的目光,忍耐着杜鹃的刁难和奚落。不过,光有忍耐还是不行的,她必须学会在朱锦纶的视线范围之外,保护自己不受其他人的欺负。

    夏九因着方才的事,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只垂着头,心里忐忑之极。

    虽然依然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大着胆子,走到小桃的面前,轻轻的说道:“姑娘先回屋去吧,这里由奴婢来收拾。”

    小桃见此,轻声问道:“你方才为什么说谎?”

    夏九手上一顿,又把头往下低了低道:“奴婢也是不得已,姑娘别怪我……”

    小桃随即也蹲下身子,和她一起收拾地上的杨梅,只道:“你为什么那么怕她?”

    夏九叹了一口气,轻声说了一句:“杜鹃姑娘原是在二夫人身边伺候的人,而我们都是些无名小卒,要想得份好差事,好好过活,就必须要乖乖听话,否则,一旦犯了一点小错,就会被家法狠狠处置,甚至还有可能被打死。”说到这里,她突然抬起头,眼中含着点点泪光,继续道:“奴婢知道姑娘是好人,奴婢不想害姑娘,奴婢只想留在朱家谋条生路,伺候在姑娘左右。”

    小桃见她涕泪俱下的模样,心底一软。她也是个可怜的,一样也是看人脸色行事罢了。

    外面风餐露宿的生活太残酷,没人能撑过半年,可是很显然,这里的日子也没有预想的那么好过。

    朱家的家法分明,之前已经有不少人遭了秧,稍不留意就会闹出人命来。听说,之前就连大奶奶的陪嫁丫鬟和大少爷的乳娘嬷嬷都被打得半死不活……

    夏九抹了一把眼泪,随即把地上的果子收拾起来。“姑娘,奴婢劝您一句,杜鹃姑娘不是个好惹的人,大家都再传,一旦新奶奶进门,她会是最先被抬为姨娘的人,因为她伺候二少爷的时间最长。”

    小桃心中颇有所觉,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如她所愿的。”

    夏九闻言神情为之一松。

    小桃站起身来道:“我还是想去园子里走走,你一个人把这里清理干净。”

    那些鲜红的汁液,留在地上,太过刺眼,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夏九连连点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不知好歹地跟上去。

    小桃一个人去到园子里,再次来到假山后面。她有些迟疑地掏出随身携带地胭脂盒子,思衬着自己该不该留下记号。

    她足足犹豫了好一会儿,方才用指尖沾了点点胭脂,在墙上画一个“一”字。之后,她又匆匆离开假山,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在这里逗留。

    她漫无目的走了好一会儿,最后来到桃花林旁边的秋千,独自一人坐在秋千上静静地荡着。

    这里很清静,大多数的桃花已经开始凋谢,落在地上,陷在尘土中慢慢腐化,直到消失不见。

    小桃一个人望着那些尘土中的花瓣,默默出神,全然忘了时间的存在。

    杜鹃对她的欺负,越演越烈,天知道,她还会想什么办法来欺负她?想过上还日子没那么容易,那些和她一样的丫鬟们,但凡稍微有点姿色的,每个人心里都有相同的心思想着有朝一日成为主子,不再为奴为婢。

    她一个人在秋千上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日落西山,方才缓过神来,都已经这么晚了。

    很显然,她的突然消失,在朱锦纶回来之前,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朱锦纶回来之后,看见为自己端茶倒水的人是杜鹃,而不是小桃,不禁询问道:“小桃呢?”

    杜鹃笑盈盈道:“小桃姑娘,好像一直都在房间里休息,所以,奴婢没有让人打扰她。”

    朱锦纶闻言,抿了口茶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歇着吧。你过来给我换身衣裳和鞋袜。”

    杜鹃笑着应了。心想,不论二少爷的身边有多少新人,唯有自己才是,最合他心意的人。

    朱锦纶的衣食住行,事事少不了她操心,而这便是她最大的好处和优势了。

    朱锦纶稍微梳洗一番之后,便去了柴氏那里陪她说话。

    等他回来之后,发现小桃还是不在,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两个人早上分开之后,便一直没再碰面。不过,朱锦纶再回来之后,从金桂的嘴里知道,祖母已经见过了小桃,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在意。

    祖母看似和气,但其实和母亲一样盛气凌人,有时候,只需要几句话的功夫,就可以让人气势全无,颜面无存。

    朱锦纶想了想,便起身去到她的房间看望。

    果然,她正端庄地坐在屋中,神情淡然地望着落在桌上的余晖,默默无语。

    朱锦纶停下脚步,身子依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道:“你好像很喜欢发呆。”

    他从小就喜欢观察别人,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周围来来回回总是那几个人,让他失去了观察别人的新鲜感。然而,小桃的出现,正好让他有了新的兴趣。

    两个人相处这几天以来,小桃一直恭敬温和,只是偶尔会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独自一人静静地发呆。

    她的眼神放空一切,完全没有焦点,神情不喜不悲,甚至还带着一股和她的年纪,完全不符地惆怅。

    寻常的女子发呆,只会让人觉得沉闷呆愣。然而,若是静坐的是一位美女,那么,就算她的脸上毫无表情,看起来也是一道很美的风景。

    小桃早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他总是来去匆匆,脚步声很重和平时喜欢小心翼翼地夏九不同,所以很好辨认。还有,他的身上总会带着一股清清淡淡的香气,不是女子所用的香粉香囊,而是闻起来凉滋滋的,像是掺了薄荷的茶香,清幽,微凉。

    小桃没有起身,也没有行礼,只是望着他淡然一笑。

    朱锦纶见状,并没有介意,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有时候,可以不用那么在意那么多规规矩矩,自在一点也好。

    朱锦纶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有些意味深长的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太高兴?”

    小桃缓缓起身,望着他柔柔一笑道:“奴婢想去荡秋千,二少爷能带奴婢去吗?求您……”

第二百一十五章 较劲(一)

    朱锦纶闻言微微挑眉:“现在?”

    再过一会儿就是晚饭时间了。

    小桃站在原地,一双如秋水般的眼睛定定地望着朱锦纶,眼中的恳切之意分外明显。

    朱锦纶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本想出言拒绝,却还是点头答应了。

    当然,他不认为,她这样难得一次的任性,真的只是为了荡秋千,他想,她一定是有话要和他说。

    这会,长春园已是一片安静,而为了避免走火,园中的灯笼火烛,都由专人看管,待到了一定的时辰就会熄灭,绝对不留后患。

    朱锦纶和小桃并肩而行,随行伴着两个打灯笼的小丫鬟。

    小桃再次引着朱锦纶来到自己已经坐了一个下午的桃花林,然后,她轻巧地坐上那架有些陈旧的木质秋千架,将自己整个人荡了起来。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头上梳着小巧的发髻,上面斜插着白玉兰花的簪子,簪头上的玉兰花是用绢纱做成的,乍眼一看,就像是真花一样娇美。

    如花似玉的年纪,本就无需太多修饰。

    朱锦纶最受不了那种胭脂味重,打扮得花红柳绿的女人。他喜欢温柔内敛的女子,娴静婉约,就像是一块晶莹通透的美玉,让人想要时时刻刻戴在身上。

    这会,月色皎洁,桃林静谧。

    小桃静静地坐在秋千上,嘴角轻抿,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容,感觉很温和,那双明净如秋水的眸子带着些许淡淡的忧郁,有股我见犹怜的味道。不过,她的眼底流转的情愁牵动了朱锦纶的心,他略略思量,便已隐约明白她的心思从何而来。

    也许是祖母给她难堪了吧……

    朱锦纶走到她的身后,亲自替她推着秋千,他的力气很大,只是,稍稍用力,就已经让她整个人高高荡起。

    小桃格格地轻笑,在幽静的桃林里听起来更显清亮。

    她的笑声越来越大,似乎很快活的样子。

    只是,朱锦纶没有想到,此时的她,虽然在笑,但眼中却不知不觉蓄满了眼泪。

    等到朱锦纶发现,她竟然一面笑一面哭的时候,她的脸上已是布满泪痕。

    朱锦纶的心中一阵波动,忍不住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从秋千上拉了下来,因着力气太大,连带着她差点直接摔在地上,幸好,身边的小丫鬟眼尖,立马上前搀住了她。

    小桃站稳身子,忙低头擦净脸上的泪水,语声哽咽,楚楚怜人道:“二少爷,奴婢刚刚突然想起了家人,所以才会一时恍惚……”

    朱锦纶蹙起眉头,语气苛刻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他之前明明问过朱福,她是逃难来的,无依无靠。

    小桃轻声道:“奴婢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

    “既然都不在了,就算你哭哭啼啼也是没用的。”朱锦纶眼神变了变,神情似有不悦。“现在,你是我的丫鬟,你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眼泪也是。所以,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许再哭。”

    他受不了女人哭,尤其是那些别有用心的眼泪。

    小桃闻言点点头,随即狠狠的眨了几下眼睛,把眼泪逼了回去,样子看起来有些狼狈。

    朱锦纶见她的眼角还有残泪,悲不自胜,想着她孤苦伶仃,一时感怀也是有的。

    “奴婢从前在家里最喜欢荡秋千,可自从爹娘去世之后,奴婢再没有荡过秋千……”她的眼睛里噙着晶莹剔透的泪,继续呢喃道:“奴婢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人替我推秋千了……可是万幸,奴婢还有二少爷……还有二少爷您可以依靠…”

    她慢慢地,缓缓地蹲在地上,肩头微微颤抖,无助的开始抽泣,眼泪如泉水一般涌出来,整个人似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朱锦纶凝视着她,眼里闪过淡淡地无奈和,然而,眸光一定,像做了什么决定一样似的。

    “没事了,过往是回不去的,该忘记的就要忘记。”朱锦纶的身子微微前倾,伸出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沉声道:“往后你跟着我,我自会替你安排好一切,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

    小桃满眼泪水,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顺势紧紧抓住朱锦纶的手,仰着脸,带着轻微的哭腔道:“奴婢要跟着二少爷一辈子,奴婢什么也不求,只想和二爷在一起,就算无名无分,就算被人欺负……奴婢也心甘情愿。”

    朱锦纶闻言目光一紧,握着她苍白纤细的手缓缓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盯着她的脸,问道:“出什么事了?”

    小桃故意不说话,只是顺势倚在他的怀里,身子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

    朱锦纶的脸色微变,继续发问道:“是长辈们让你难堪了?还是下人们薄待你了?”

    小桃依旧闷声不语,她知道,自己这会不说话比说话还要有用处。

    下午的时候,她一个人想了很久。如果,继续容忍杜鹃压在自己的头顶上作威作福,也许,她还等不到新奶奶嫁进门来,就已经被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她害死了。

    就像是夏九所说的那样,她是从二夫人的身边出来的,是名符其实的老人儿。院里的丫鬟们都怕她,而且,对她言听计从,甚至,就算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也无所谓。

    今儿砸得不过是一只果盘,几颗杨梅,若是一只花瓶又或是一件珍贵的古董玉器,那情形又会如何?

    如果,杜鹃有意想要陷害她的话,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而且,杜鹃在朱锦纶的身边,伺候的时间最长,若是有心挑拨的话,也是机会多得是。

    一个是在主子跟前儿得宠的老人儿,一个是刚刚进府,却人人眼红的小丫头,要人脉没人脉,要地位没地位,要身份没身份……两两相比,自己岂不是要一直从头输到尾,永无翻身之日。

    杜鹃的咄咄逼人,让小桃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急。朱锦纶是她最大的依靠。就像当年家乡发大水一样,她被卷进浑浊不堪的河水里,手边唯一可以抓到的就是那根浮木。

    “二少爷不要问了,奴婢不想说别人的坏话……如果有人做错的话,那一定是奴婢自己……”小桃喃喃自语道。

    朱锦纶闻言,眼中出现几许探究的意味,很显然,他对她的话,有些上心了。

    小桃缓缓平复呼吸,忍住眼泪,随即在朱锦纶的面前站好,眼睛红红的,鼻尖也是红红的,一副梨花带雨地模样,却又故作无事道:“奴婢方才想念起家人,一时有些糊里糊涂的,乱说了许多话,还望二少爷莫怪。”

    朱锦纶见她对着自己微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疑虑,开口道:“你真的没事?”

    小桃蓦然抬头看向他,泪眼朦胧道:“奴婢没事。”

    朱锦纶又道,“别胡思乱想了,若有人欺负你,为难你,你只管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到时候闷出病来,反而麻烦。”

    明知,她有话不肯说,但也没有追问下去,因为朱锦纶心中有数。

    小桃哭哭啼啼了一通之后,便被朱锦纶带了回去。那两个随行的丫鬟,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回去之后,立马告诉给了杜鹃知道。

    杜鹃正在因为二少爷没吃晚饭而担心,听闻这件事之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那丫头是不是想告状来着?”杜鹃压低声音问道。

    “没……那倒没有。小桃姑娘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谁也没说,谁也没提……”

    杜鹃冷哼一声:“那她岂不是白哭了一场?”

    “小桃姑娘只是哭得伤心,惹得二少爷差点生气。不过,到最后她还是没说什么话,二少爷就把她带回来了,这会正在屋里梳洗呢。不过,二少爷不在,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杜鹃想了想道:“现在不行,等我伺候完二少爷用饭,再去看她也不迟。”

    生气归生气,经过这件事,杜鹃认定小桃是个十分懦弱的人,被人欺负了,却连告状都不敢……这样的人,活该天生被人欺负!

    杜鹃一点也不担心她会告状,甚至,还巴不得她会像个怨妇似的和二少爷吐苦水,抱委屈呢。

    倒打一耙这样的事,她做得太多了。何况,还有那些院子里对她言听计从的丫鬟,随随便便找出来一个,都能让“恶人先告状”的小桃自讨没趣,落败收场。

    杜鹃想象着小桃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禁再次发出一声冷笑。

    她的能耐也不过如此。

    二少爷不喜欢爱哭又麻烦的女人,偏偏她就非要用这一套,一来二去,不惹人嫌弃才怪呢。

    看来,她的好日子,也快要到了头了。

    ……

    还没吃晚饭的朱锦纶,被父亲朱峻叫到了书房训话。之所以责备他,还是因为早晨的时候,他姗姗来迟的缘故。

    朱峻的书房布置优雅精致,到处可见,价值连城的古董和字画,这些东西,都是他多年来从大江南北收集回来的宝贝。

    朱峻很看重这些东西,所以,每日临睡之前,他都会特意过来看看,偶尔拿出一件,品鉴把玩一番,自得其乐。

    朱锦纶很少被父亲训话,今儿却是个例外。

    “如今,你也是个大人了。有些话,为父不好说,但你心里也该有个主意。下等人终究是下等人,别把那种女人太当回事儿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较劲(二)

    作为过来人,朱峻也曾经年轻气盛过,为了那些不入流的女子,常常惹得柴氏心烦意乱。

    作为一个过来人,他只想告诫儿子几句,不要为了不值得的人,做不值得的事。

    “你看看你堂哥,从前如何厉害的一个人,如今为了你堂嫂,惹得家里人满腹苦水。你可别好的不学坏的学,在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学什么风花雪月,儿女常情。”

    朱峻缓缓起身,背着手来到陈列着各式古董玉器的柜子前,继续道:“再过两个月,你就要成亲了,是时候该收收心了,免得怠慢了新媳妇和未来亲家。你要知道,你的新媳妇乃是官家之女,那些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商家脸厚,官家脸薄。一个看重利,一个看重名。

    朱锦纶坐在旁边,默默听着,手中一直转着茶碗,淡淡一笑道:“就算她是官家千金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要嫁做人妇,恪守妇道,伺候丈夫,孝敬公婆。这会,她还没过门呢,咱们何必这么着急地讨好她?”

    官家之女,素来排场大,气势足。喜欢高高在上,不可一世。

    就像已故的堂嫂秦氏,她就是这样。虽然家里人满眼看见的,都是她如何的温婉高雅,美丽出众,但是她的优点再多,也掩饰不了,她那总是略显做作的和善,还有那眼神中清晰可见的野心。

    朱锦纶喜欢从言行上来观察一个人,但更喜欢从眼神中去探寻一个人的真实性格。

    从前,秦氏在朱家处处高调的作风,让周围的人不得不去关注她,在意她。

    在家人眼里,朱锦堂和秦红娟乃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但是,朱锦纶知道,朱锦堂和她的感情并不深厚,他待她,远远不如对现在沈月尘来得上心。

    虽然其他人都觉得意外,但朱锦纶却觉得,堂哥待秦氏更多地是客气,而不是亲密。

    朱峻听了儿子的话,语气里带点不满道:“你小子别生在福中不知福,家里为了这门亲事没少费心思,你别不知足了。”

    朱锦纶微微垂眸道:“儿子当然知足。”

    他不想和父亲争辩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因为朱锦堂娶了一位官家之女,而且,就连续弦的继室也是一位官家之女。

    长房如此风光,二房自然不甘屈居之下,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要为朱锦纶娶一位官家女为妻,而且,官品不高不低,正好也是州府。

    朱峻一面说着话,一面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拿下一尊唐三彩仕女,微微眯起眼睛,欣赏着它丰满娴雅的脸盘,道:“你爷爷一辈子喜好美人,年轻的时候也闹过不少荒唐事。知道吗?曾经一时,外面有不少人都认定朱家要垮了,而且,就要垮在你爷爷的手里。那会你爹我还是个玩泥巴的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呢。结果,咱们朱家并没有垮,虽然你爷爷在外面整日吃喝玩乐,可朱家并没有垮掉,你知道因为什么吗?”

    朱锦纶没有回话,只是,等着父亲继续说下去。

    朱峻很是专注地品鉴着手中的唐三彩,低声道:“因为你爷爷娶了你奶奶,因为他有一个持家有道的妻子。”

    朱锦纶闻言哑然失笑,但是心里却不得不赞同父亲的话。

    朱峻有些依依不舍地把唐三彩重新放回进柜子里,然后转过身来,望着儿子朱锦纶的脸,“我和你大伯小时候,亲眼看着你的祖母是如何步履维艰地维持这个家。纵使家里的账房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你祖母还是有本事把家里的红白喜事办得风风光光,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其实,朱家能有今天,有一半的功劳是你祖母的,还有她的娘家。”

    做生意本就有赔有赚,谁也不可能永远都是“常胜将军”,总是能赚个盆满钵满。

    朱峻记得,在他七岁那年,德州遭遇了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周围的田地里荒芜一片,寸草不生。别说是粮食了,就连喂养牲口的草料都要从外地运送过来。天灾**躲不过。整年颗粒无收,让朱家的生意岌岌可危,然而,黑市上的坐地起价,更是让朱家债台高筑,几乎倾家荡产。那会,朱家老爷子不得不把祖传的老宅子拿出去抵押作保,才能借来少许银两周转。关键时刻,老太太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嫁妆,还亲自坐船回到沧州的娘家,想尽办法筹到了一大笔银子,让朱家挺过难关。

    “当年,你堂哥也是如此。你也清楚,当年秦家的名气,为咱们带来了多少桩大买卖?那些上万两的买卖,绝对不是寻常人能拿到的甜头。所以,儿子,好好想想,一旦新媳妇嫁过来,那么,青州那么大的一块地方,又有多少机会等着咱们?而那些机会都是属于你的。”朱峻说完这句话时,轻轻地拍了拍朱锦纶的肩膀,加重语气道:“这次联姻就是咱们开始当家做主的好机会,你知道的。”

    朱锦纶明白,父亲说这些话的含义,他抬起头,直视着父亲的眼睛,郑重其事道:“儿子知道轻重。”

    朱峻微微一笑:“当然,你是我的儿子,从小眼光独到,知道什么东西值钱,什么东西不值钱。那个叫什么小桃的丫鬟,一时图个新鲜也就罢了,别让你娘跟着操心,她现在的身子一天比一天沉了。”

    朱锦纶应道:“我自己的事,我自有分寸,我不会让娘亲和您操心的。”

    朱峻闻言,收回了自己的手道:“那就好,行了,不说了。我肚子有点饿,让下人们准备摆饭吧。”

    为了省事,朱锦纶和父亲朱峻一起在书房用饭。不过这一顿饭,朱锦纶却是没什么胃口,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虽然,父亲的话都很有道理,他的要求并不过分,但对朱锦纶而言,还是让他心生郁闷。

    家族关系的确很重要,大家互惠互利,都能从彼此间的关系中得到丰厚的利益。这绝对是一件好事,只是,如果生活里的每一件事都要精打细算一番,这样的人生也未免太无趣了。

    如果只是一个心仪的丫鬟,倒也无所谓,只是,他还如此年轻,不想就这么斤斤计较,唯利是图的过一辈子,又或是像朱锦堂那样,就算成为了下一代家主,也是一样地墨守成规,毫无新意……他的人生不该就这样过下去……成为朱家的下一任家主是他的野心,可这其中却不包括,要自己变成另一个朱锦堂。

    因着朱锦纶直接在父亲的书房用了晚膳,杜鹃精心安排厨房准备的晚膳,没能像预期那样派上用场,不免让她觉得有些失望。

    二少爷晚上很少会吃宵夜,这些菜放着不吃,隔夜之后,便更不是滋味了。

    杜鹃有些心疼地叹了口气:“把那个鹌鹑蛋和珍珠汤留下,其余的你们看着拿去分一分吧。”

    众人闻言立刻眉开眼笑起来。

    杜鹃见状,神情不悦地剜了她们一眼,骂道:“都是些没心肝的东西!正经的主子没吃到,倒是便宜了你们这些馋嘴赖舌的家伙。”

    众人听罢,纷纷不敢再笑了,只能心里偷乐。其中,有来事儿的,立刻回道:“杜鹃姐姐忙了一整天也辛苦了。我知道,姐姐最爱吃虾仁炒蛋,这盘菜还没动过,我先给姐姐送进屋去,回头等姐姐得了空,再慢慢吃。”

    杜鹃闻言,嘴角微微勾起道:“恩,算你还是个会有心的。”说完,她又瞄向桌子上的菜,指了指那盘素炒菜心道:“那盘菜端回厨房,再多加点盐重新炒炒。等会儿,我给小桃妹妹拿去。”

    嫩嫩的菜心炒得太久,还不如老菜叶好吃呢。而且,还要多加盐,明摆着是故意欺负人的。

    金桂听着,不知为何忽地眼皮一跳,心想,她白天已经去了一次,这会又想再来,万一让二少爷发现,岂不是后患无穷。她心中不妥,忙开口接话:“这点小事,怎好让姐姐亲自动手?姐姐是伺候二少爷的人,还是留在房里等二少爷回来吧。小桃姑娘的饭菜我去送。”

    杜鹃有些狐疑地瞧着她道:“奇怪?平时让你去她屋里,你总是百般推脱,今儿怎么突然热心肠起来了?怎么着?你是怕我欺负她啊?还是,想在她那里等着二少爷啊?”

    最近这几天,朱锦纶几乎夜夜都要过去她那里。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保不齐,她们这些丫头也起了什么别样心思,也想过去跟着沾沾光呢。

    金桂心头一紧,忙道:“姐姐别误会,我只是不想姐姐劳累而已。”

    杜鹃微微笑道:“金桂妹妹有心了。不过这菜还得我来送,免得小桃妹妹又闹什么脾气,不吃不喝地,白白糟蹋了东西。”

    白天的杨梅她不吃,晚上这盘子菜心也够她受的。

    没错,她就是要欺负她,蔑视她,直到她自己甘拜下风,彻底死心为之。

    金桂欲言又止,想着劝也劝不住,反而不说了,只和其他人一起下去吃饭。

    懒得再管,也懒得操心。有的人想要搏出位,而有的人只想要本本分分,三餐温饱。

    随后,杜鹃亲自端着那盘炒的有些发黑发黄的素炒菜心来到小桃的房间。

    小桃刚刚梳洗过,头发还是湿漉漉地披散在后背,脸色微微泛着红润,眼睛还是肿肿的,一看就是哭过。

    杜鹃见她浴后清丽的模样,不觉轻笑道:“小桃姑娘,我给你送饭来了。”

    小桃坐在镜子前,待听见她的声音之后,眸光一闪,立刻放下手中的木梳,淡淡道:“姐姐待我还真是关怀备至啊。又是果子又是饭菜的。”

    看来,她是欺负上瘾了,一天不折磨自己几遍,心里就不痛快。

    杜鹃看她见自己来了,还稳稳地坐在椅子上,跟着道:“我不来怎么行呢?听说,姑娘方才在二少爷面前,很是凄凄楚楚地痛哭了一场,怪可怜见的。”说完,她把饭菜重重地搁在桌上。

    突兀的响声,让小桃的身子微微一颤。

    她的反应落在杜鹃的眼中,让她的心情有些愉悦。

    小桃慢慢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杜鹃满脸笑容的脸,还有她端来的那些炒糊了的饭菜,微微蹙眉,心情无比地煎熬。

    她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忍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就像是在水中闭气一样,难受之极。

    杜鹃盯着她红肿的眼睛,低声问道:“你有本事哭哭啼啼,怎么没本事告状呢?”

    小桃没有像之前一样躲躲闪闪,而是直截了当地反问道:“你希望我去告状吗?”

    杜鹃此时仍然是一脸微笑,只是把声音压低了:“你在二少爷的身边嚼舌头,下场只会变得更惨。”

    小桃后退了一步,望着她道:“我不知姐姐恼我什么,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我。”说完,她低头看了看那盘菜心,道:“姐姐的火气这么大,所以,就算是我吃了这些东西,也不会让你觉得消气吧。既然这样,我吃还不吃,听话还是不听话,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了。”

    杜鹃听了她的话,有些意外,“你还挺会说的。”跟着,她用手推了推盘子,“什么样的人吃什么样的饭菜,这道菜配你正合适,烂菜心配贱人,一样地下贱。”

    小桃闻言,忽地抿嘴一笑,“是吗?”

    夏九瑟缩地站在一旁,小声道:“这菜不能吃……”

    虽然害怕杜鹃,但万一小桃姑娘吃坏了肚子,身子不适或者生病,自己也一样脱不了干系。

    小桃却是不以为然,直接把那盘菜端起来,用纤白的手指挑起一根油腻腻的菜叶,然后,想也不想地直接甩在杜鹃的身上。

    杜鹃微微一怔,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继而转为愤怒。

    不过,小桃却在她之前,先有了反应,而她的反应,让杜鹃再一次地怔住了。

    小桃抬起手来,将整盘菜洒在自己的身上,油腻乌黑的汤汁立刻弄脏了她身上那件簇新的月白色睡衣,看起来十分恶心。

    杜鹃怔在原地,一时有些弄不清楚她在做什么。

    小桃把菜倒完之后,同样把盘子重重地扔到地上,盘子应声而碎,惹得夏九差点哭出来,“姑娘……”

    小桃却是面不改色,弯下身子,从地上的碎片中选了一块最锋利的,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你……”杜鹃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生怕她冲着自己猛扑过来。

    小桃静静道:“姐姐害怕了?别怕,我不会伤你的。”说完,她再次抬起手来,不过这回,她直接将锋利的碎片对着了自己的脸,而且越离越近。

    杜鹃忍不住惊呼一声:“你要干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小桃将锋利的利尖顶在自己的耳根旁边,只是稍稍用力,便划出了一个小口子,红的刺眼的鲜血顺势流出,就像是顺着她的脸颊画出了一条细细地红线。

    杜鹃的脸色已经煞白,看她的眼神就像是再看一个疯子,终于忍不住道:“你别再疯了,万一破了相你就惨了。”

    小桃闻言定定地望着她,半响没有说话,直到她听见那阵熟悉的脚步声之后,方才极其小声地说了一句:“不,你惨了。”

    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她的脸庞上的伤口又加长加深了几分,血也流的更快了。

    她的手抖动了一下,瓷片落在地上又化成几片更小的碎片,发出清脆的声响。

    就在杜鹃和夏九还在恍神的功夫,小桃突然大喊了一声,跟着跌坐在地,丝毫不在乎那满地碎片,低头痛哭起来。

    杜鹃彻底被她吓傻了,怔怔地站在原地,惊得目瞪口呆之际,只听,夏九看了一眼她的身后,身形一僵,眼泪都吓回去了,连忙颤声道:“二……二少爷……”

    杜鹃不由的回身看了一眼,只见,就在自己身后几步之外的门口,朱锦纶正背手而立,满含惊诧地目光望着坐在满地狼藉之中的小桃,脸色难看之极。

    那一瞬间,杜鹃只觉有什么东西在胸口炸开了一样,溅得满地都是,就像是那地上的碎片。

    跟着,她的耳边响起了小桃颤抖不安地哭声,“救命……二少爷救我……”

    小桃抬头看到朱锦纶之后,立刻痛哭起来,脸颊边还留着血,一滴一滴地溅在她的衣裙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朱锦纶只是稍微犹豫了几秒,便立刻抬步冲到小桃的跟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一双黑色的眸子往杜鹃的方向看来,脸色铁青,目光冷得骇人。

    才片刻的功夫,小桃就已经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简直和刚才的她判若两人。

    她窝在朱锦纶的怀里,嘤嘤地哭着,嘴里还喃喃道:“二少爷……您终于来了。”

    杜鹃神色大变,心知事情不好,连忙噗通一声跪下了,抬头望着朱锦纶,激动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努力解释道:“二少爷,奴婢什么都没做,都是她自己弄的,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不过眼前这一幕,太过清晰,太过强烈,根本容不下任何解释,纵使她说得再多,也无事无补,毫无意义可言。

第二百一十七章 较劲(三)

    小桃刚刚跌坐在地的时候,大腿直接被那些散落的碎片所刺伤。其中,有一道伤口刺得很深,深得隐隐见肉,鲜血一直在流,慢慢地往下滴落,

    朱锦纶在抱她的时候,立刻就摸到了那温热的液体。鼻间也闻到一丝淡淡的、陌生的血腥味。

    他的眉头紧皱,瞪着还在颤声解释的杜鹃,一语不发。

    原来自己的身边,也不缺心思恶毒的女人。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再明了不过,所以他不需要解释。现在他最需要的就是大夫。

    小桃抬眼看着他,她能看到他的怒气,也能看到他的担忧。

    虽然脸上和身上还痛着,血还在流着,但她此刻的感觉却很好,甚至觉得心满意足起来。因为她知道,这些眼泪和血都不会白流。

    朱锦纶匆匆抱着小桃径直走出门外,扬声吩咐外面的丫鬟道:“快去请大夫过来,快。”

    外面的丫鬟见他抱着满身狼狈,还面流鲜血的小桃,都被吓了一大跳,话都来不及说,就急忙转身去守在外门的小厮。

    因着见了血,一时间大家都有些慌了神,夏九也是怔了好半天,方才起身欲要追出去。谁知,半路却被杜鹃伸手拦住,她的双手冰凉,神情慌张不安地质问道:“方才的一幕,你都看见了吧?你都看见了吧?是她自己,是她自己弄的。”

    夏九用力地掰开她的手,像是避瘟神一样地避开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这会,她的脑子里乱得就像是一团浆糊似的,什么头绪都理不清,只是本能地想要跟着小桃姑娘。

    如果她出了事,自己也要跟着遭殃。

    杜鹃依然跪在地上,心里又慌又怕,又觉得莫名其妙。

    朱锦纶愤怒的眼神令她印象深刻。

    她知道,他一旦真的发怒,绝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人,可是……这一切和她毫无关系,毫无关系……

    朱锦纶将小桃抱到了自己的屋里,还直接将她抱到自己的床上,一点也不嫌弃她身上的血迹和汤汁。

    触碰伤口的疼痛,让小桃轻喊出声,随即眼前一阵发黑,身体跟着一软,昏迷过去。

    朱锦纶见她闭上眼睛,脸色苍白,心知不妙,连忙催促道:“大夫怎么还没来?”

    这会,刚刚偷闲吃了口饭的朱福闻讯,匆匆赶到,才一进门,便见朱锦纶脸色铁青,斥责下人,忙探身进去道:“二爷,出什么事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隐约看见床榻上躺着一人,再仔细一看,那人竟是小桃姑娘,而且,她的身上竟然脏兮兮地,还带着血污,不禁惊呼一声:“哎呦我的天呐。”

    朱锦纶见他来了,只知道站着发愣,脸色一变,抬腿就狠狠地给了他一脚。“蠢东西,还不去找个能医治的人过来?”

    朱福吃了他这一脚,总算是回过神来,连忙转身出去,只是才跑了两步,又返身折回来,交代外面的下人们道:“别多嘴多舌的,千万别惊动了二老爷和夫人。”

    二夫人如今是有身孕的人,万一知道了这事,可了不得。

    众人闻言连连点头,深知,其中的利害关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朱福才满头大汗地把大夫请来。

    朱锦纶一直焦躁不安地在屋里踱着步,见大夫来了,方才稍微松了口气。

    他知道,小桃并无大碍,只是失血过多,才会晕过去。

    那大夫也是认得朱锦纶的,先是气喘吁吁地向他行了一礼,方才进到内间诊脉。

    大夫开了方子,还拿出来了止血的药膏,只把这些交给外面的丫鬟,道:“里面的姑娘一身狼狈,血污难辨,还请你们给她擦净身子,再涂上药膏,细细包扎才是。”

    小桃的伤都在身上的隐秘之处,治疗起来多有不便。

    那大夫也是个明白人,自然不会逾越了礼仪规矩。只是静静地立在外间的帘子外,慢条斯理地叮嘱着那些丫鬟们,如何清理,如何包扎。

    须臾,丫鬟们把小桃安置妥当,出来回话。

    朱锦纶早已经有些等不及了,快步进去,来到床边,轻声唤道:“小桃。”

    小桃的睫毛微微颤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朱锦纶不禁蹙眉,嘴唇紧紧抿起,心里异常烦躁。

    朱福见状,连忙走到一旁放着水盆的架子旁,把湿掉的手巾拧干,走到他身旁,拿起手巾轻轻地擦去他手掌上的鲜血。

    他知道,主子这会心里不痛快,但是也不能不过去伺候,就算是再挨一脚,也得默默受着。

    “爷,别担心了。大夫说,小桃姑娘只是皮肉伤,没有大碍。脸颊边上的伤口也不深,所以不会留疤的。”

    女子最重要的就是一张脸,没破相就是万幸了。

    朱锦纶见他把自己手上的血迹擦干净了,摆摆手道:“你出去交代一声,别让她们多话,让老爷夫人知道。今晚的事儿,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朱福应道:“爷放心,奴才一早就交代过了。”

    朱锦纶又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朱福点点头,带着大夫退了出去。

    一旁的丫鬟把方才换下来衣裙拿出去收拾干净,朱锦纶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那上面,方才太多仓促,他没来得及细看,如今再看,那上面分明可见的菜叶菜汤,心中一沉,黑眸微敛。

    可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敢下这么狠的手,当真是无法无天了。

    这会,夏九正立在朱锦纶门外,迟疑着自己要不要进去。而杜鹃也随后赶到,她没有多想,径直就要进去去见二少爷。

    谁知,朱福正好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连忙将她拦下道:“好姐姐,这会可不是进去的时候,爷儿心里正不痛快着呢。”

    此时,朱福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念着平时的交情,提点着杜鹃不要过去碰钉子。

    杜鹃煞白着一张脸,眼中还带着泪,看着很不对劲儿。

    朱福微微挑眉,立刻反应过来了,忙把她拉到一旁,悄声道:“我的姑奶奶,你可别说里面的小桃姑娘是你弄伤的。”

    杜鹃闻言,十分敏感地甩开他的手,激动道:“你胡说!我连她一个指头都没有碰过,都是她自己伤得自己,故意陷害我。”

    朱福瞪大眼睛,只觉她是在说胡话一样。“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小桃姑娘的脸都差点花了,她是疯了还是怎么着?”

    杜鹃打断他的话道:“她可不就是疯了,彻头彻尾地疯了。”

    朱福见她竟然还敢嚷嚷,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看你才是疯了呢。爷这会正生着气,你要是再嚷嚷,后果自负。”

    杜鹃气得浑身发抖,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那个丫头摆了一道,而且,还正巧被二少爷逮了个正着……

    朱福好心提醒她道:“甭管姑娘你有什么委屈,先想想怎么跟二爷认错吧。幸好,那小桃姑娘没破相,否则……”

    后面的话,他有些说不去了。

    他跟了朱锦纶那么多年,深知他的脾气,他这个人平时看着随和,但真要发起火来,可不是寻常人能受得住的。

    杜鹃紧咬着牙根,不甘心就这么认栽,她想了想,突然转身道:“不行,我得去找二夫人给我做主。”

    朱福闻言,不禁也有些急了,又拦住她道:“你怎么还要闹啊?二爷刚刚才说了,让下人们管好嘴,不许让二夫人知道这事,你还巴巴地要过去,你真不怕二爷啊?”

    这两年,杜鹃在他面前没少颐指气使地逞威风,他念在她是二爷的女人,方才处处对她客气周到的。其实,心里还是有不少意见的。

    在朱福看来,杜鹃这人长得不错,办事也麻利,只是有些小家子气,脑子不懂得转弯儿。

    二少爷对小桃姑娘的喜欢,明眼人都看得真真切切。不管是长情也好,还是一时新鲜也罢,既然二少爷喜欢,身为奴婢的,就应该顺应的主子的心意才行。

    杜鹃虽然在朱家的时间不短,但到底连个姨娘都不是呢。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既然连个正经姨娘都没混上去,心里就该明白点些。

    朱福瞄了一眼屋里,听闻好像有了动静,便按住杜鹃道:“你先别动,姑娘可能是醒了,我先去瞧瞧。”

    杜鹃咬着唇没言语,朱福已经重新闪身进去,站在外间,留心听着里面的动静。

    果然,二少爷正在说话呢。

    小桃缓过精神,睁开眼睛看了看,只见,一个颀长身影立在床头,正是朱锦纶,不由伸手唤道:“二爷……”

    朱锦纶示意她别动:“伤口刚包扎好,你别乱动,省得再出血。”

    小桃闻言微微点头,眼眸流转间,发现自己已经在朱锦纶的屋子里了。

    朱锦纶按着床边坐下,缓声道:“脸上和身上还疼吗?”

    小桃眸光一闪,没回话,只是闭上眼,轻轻咬着唇瓣,片刻,两行热泪便从眼角无声地滑落下来……

    朱锦纶见她又哭了,不禁轻叹一声,伸手擦去她眼角的泪,轻声斥责道:“你也真是傻,为何不早和我说?”

    他曾想到过,她可能会被人欺负,却没料到,她们竟会下这么重的狠手。

    “奴婢的脸是不是……”

    小桃呐呐地看着他,咽下喉头的哽咽,手指轻碰脸颊上敷着的纱布,语气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她其实并不担心,自己真的会破相。

    方才,她故意贴着耳根下方的位置刺进去,力道也是正好适中,没有深刺,只是故意做做样子,吓唬别人而已。

    朱锦纶的语气仍然淡淡的,抓住她的手心,握住掌心道:“只是一点点皮肉伤,不会留疤的。”说到这里,朱锦纶的黑眸随即掠过一丝不解,可出口的声音仍是淡淡的,“别人这样伤你,你为什么不躲?”

    仔细想想,一般人遇到这样危急的情形,一定会竭尽所能地保护自己才是。

    “奴婢……”小桃咬了咬唇,故作可怜地道:“奴婢不敢……”

    “为什么?”朱锦纶看着她,不懂她的回答。

    小桃咬着唇,低下头,用最小的声音道:“杜鹃姐姐说过,奴婢若不想受罪,就要对她言听计从。”

    朱锦纶的神色整个黯沉下来,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她还说什么了?”

    小桃紧握着他的手,眼眸中泛着泪光:“她还说,奴婢只是一个卑贱的下人,二少爷您对奴婢只是一时新鲜,早晚都会厌倦……她让奴婢好自为之,不要痴心妄想……”

    晶莹的泪珠无助地垂挂在她的两颊。“奴婢无欲无求,只想跟在二少爷身边,可杜鹃姐姐,就是不肯放过奴婢,处处针对奴婢,刁难奴婢,甚至还想毁了奴婢……”

    朱锦纶有些听不下去了,霍然起身道:“去把杜鹃给我带过来。”

    朱福顿时被他吓了一跳,

    忙应声而去,结果,因着走得太急,还差点脚下拌蒜,直接摔跤在地。

    杜鹃正站子啊屋外,见他神色慌里慌张,踉踉跄跄的模样,忙道:“二少爷怎么说?”

    朱福无奈地摇摇头:“姑娘赶紧和我一起进屋吧,二少爷说要见你。”

    杜鹃之前还想着要去和朱锦纶当面解释个清楚,可是真到了这会,她又有些胆怯起来。

    小桃那丫头实在太狠了,居然不惜伤了身子来对付她,万一二少爷真信了她,自己岂不是要遭殃了。

    杜鹃脚下一顿,望着朱福小声求道:“福兄弟,求你帮我去找二夫人,如今,只有她能为我说话了。”

    朱福闻言,猛地后退一步,瞪着眼睛,比划起来道:“别别别,姑娘,这种时候谁敢去传话啊?二少爷正在气头上,我纵使想帮你,也不能冒险作死啊?”说完,他便连拉带拽把杜鹃送进屋去,不似平时那般客气。

    二爷还在气头上,他可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把人带进去再说。

    杜鹃见他怕事不肯帮自己,有些恼怒起来,愤愤地甩开他的手,道:“少碰我,我自己会走。”

    见风使舵的东西,指他们是指不上了,她只能自己看着办了。

    她就不信,二少爷那么聪明机智的一个人会被小桃那般拙劣的演技蒙骗过去。而且,她还有夏九呢。当时,她也在场,看得清清楚楚,有她作证,二少爷一定会相信的。

    杜鹃深吸一口气,挺直腰背走了进去。

    可是,她才一进去,便见朱锦纶阴沉的脸色,心里顿时涌起无端的恐惧……

    小桃见她进来了,忙垂下头,瑟缩着身子往床内躲,摆出一副怕极了她的样子。

    朱锦纶见了,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不别怕,有我在这里,我倒要看看有谁还敢胡来。”

    小桃无言地点点头,怯生生地望向杜鹃,眸中含着盈盈泪光,却难掩那一抹清冷的得意。

    杜鹃的神情霎时一黯,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还未等朱锦纶出声,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朱锦纶的眼光在她的身上转了几转,眼神很冷:“杜鹃,我原本只知道你能干,却不知道你也是个手段狠戾的厉害人。没想到啊没想到,我的身边,还有你这样的能人。”

    杜鹃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的,忍不住解释道:“二爷,奴婢知道自己有错,但小桃姑娘脸上和身上的伤,和奴婢半点关系都没有。奴婢就算胆子再大,手段再厉,也不会做出这样狠毒的事。二爷,奴婢只是想要提点提点小桃,不要持宠而骄,谁知,她却忽然拿瓷片刺向自己的脸颊,所以才会闹成现在这样!二爷,奴婢敢对天保证,没有碰过她的一根汗毛。如有不实,奴婢必定不得好死,万劫不复。”

    她虽说的言辞凿凿,但朱锦纶却依旧皱着眉头:“你也不必发什么毒誓!你是我身边的老人儿了,我很清楚,你心里一直期望的是什么?该给你的,我早晚都会给你,但是别人的,你不能抢。”

    杜鹃跟了他这么多年,朱锦纶心里有数,一切还要只等成亲之后再说。

    杜鹃听了这话,虽然心里依然有些害怕,但却大着胆子跪着上前,跪行到朱锦纶的跟前,轻轻拽着他的袍角,道:“二爷,奴婢真的是冤枉的。二爷要是不信,就把夏九那丫鬟找来,让她说个清楚明白。”说完,她仰起脸望着缩在床角装可怜的小桃,冷笑道:“你以为你这样就能糊弄住二爷吗?夏九当时也在屋里,你敢让她过来,当着二爷的面,咱们当面对质吗?”

    小桃早料到她会如此,哽着声回答道:“院里的丫鬟们,人人都对姐姐言听计从,就连夏九她也是姐姐故意安排在我身边的,她素来害怕姐姐,又怎么敢说真话?”说到这里,她硬是逼出更多伤心的泪水,低喊着道:“姐姐为何要这么对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无中生有,倒打一耙,不是杜鹃一个人的特权。

    小桃强忍着伤口的痛处,慢慢曲膝,双手环抱住自己,身体却不停地颤抖……

    杜鹃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小桃,连连摇头,“你在说谎!说谎!”

    杜鹃抬起头,直视朱锦纶冷得让人心颤的黑眸,极力辩解道:“二爷,她是在说谎,她是在故意装可怜。”

第二百一十八章 较劲(四)

    小桃不想害人,她只想守着自己的那点小秘密,小心思,本分地在朱家谋一条出路,安稳度日。可惜,天不遂人愿,人不找事事找人。

    不想被人欺负,就要反抗,让那些欺负她的人知道,那些表面的顺从,并不代表骨子里也是这样。她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活到今天,为的不是被人轻视,受人欺负。

    “说谎,说谎。”杜鹃跪在地上,嘴里就这么一直重复着这两个字,足足说了十几遍。

    朱锦纶冷眼看着她,心中有自己的思量。

    杜鹃在他的身边多年,虽不是他的第一个女人,但也算得上亲信了。然而,小桃来到朱家,还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按理,他本该更加相信杜鹃才是。不过这会,情况却是恰恰相反。

    小桃对他到底有多少真心,这个还需要很长的时间去考究,但就目前而言,至少他在小桃的身上还看不到任何心机。所以,在他的眼里,单纯如白纸的小桃相比起来,杜鹃的身上已经有了太多杂色,浑浊不堪。

    她们的年纪相近,身份相同,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朱家就好比是一个大染缸,每个人都会挑选属于自己的颜色。也许在若干年后,小桃也会变得不同,也许,她也会变成第二个杜鹃,但现在她还没有变……

    小桃似是察觉到了朱锦纶注视着自己的目光,回看了他一眼,眼中带泪。她虽然故作镇定,但是,心里却还是有些慌乱的。

    她认为自己做得没错,天知道,杜鹃又在那盘菜里动了什么手脚。她实在忍耐不下去了,那一瞬间,已经积攒许久的满胸屈辱,激发出了她的怒气,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起来。

    她不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她不知道夏九会不会站在自己这边,她的胆子太小,太胆怯,实在让人无法预料。而且,当时她的确在屋,也看得真真切切,如果她说出实话,那自己就惨了。

    很快,有人把吓得不轻的夏九找了出来,把她带到了朱锦纶的面前。

    夏九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低低地垂着头,心跳得就像是打鼓似的。

    其实,她刚才原本是一路跟过来的,可是,待来到门口时,却突然制止了脚步。

    由于,事情发生的太快,她只顾着震惊,一时之间没有想得很深,现在一一仔细回想,方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陷入了一场巨大的麻烦之中……

    她是旁观者,万一二少爷追问起来,她第一个就要被问话。然而,实情摆在那里,话却不能随便说出口。

    杜鹃姑娘虽然厉害,但小桃姑娘也很可怕……她顿时有些犹豫了,自己究竟该怎么说,该怎么做,该选哪一边……

    这时,朱锦纶的目光紧紧定在夏九的身上,开口便问:“你来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一句话,让在场所有人的心中一紧。

    杜鹃忍不住插话道:“夏九,你可要实话实说。”

    小桃眸光一沉,继而也轻声嘱咐道:“夏九,别怕。有二少爷在,没人敢欺负你,你好好说,到底是谁把我弄伤的?”

    杜鹃听罢,冷哼一声,心道:真是可笑,都这会了,还假惺惺什么。

    夏九却是心头一颤,完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犹犹豫豫间,她忽地想起,早前她为小桃姑娘梳头的时候,小桃姑娘和她说的那些有些奇怪的话。“其实,你和我并没有什么不同,咱们都是一样的身份,都是下人。只是,我比你多一样东西,所以,你才会过来伺候我。”

    那会,她只是摇摇头,没敢回话,便听小桃姑娘继续道:“我比你多的一样东西,就是二少爷的宠爱。因为二少爷,我才能坐在这里被你伺候。”

    “……是啊,姑娘比奴婢有福气,二少爷最心疼姑娘您了……”

    她当时只是清淡地回了一句,没成想,小桃姑娘忽然转头望向她,问道:“你既知道二少爷喜欢我,又为何要怕那杜鹃?为何你从来都不怕我?”

    “呃……姑娘怎么了?好端端的,干嘛问这个……奴婢再给您篦篦头吧?”

    她原本想把话题一带而过,谁知,小桃却无比认真地追问道:“我在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怕我?”

    “奴婢……因为姑娘您是好人。”

    她下意识地一句回答,却引来小桃姑娘听完一阵发笑,只是她的笑声很冷:“呵呵,好人,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人,而我更加不是……”

    她们的对话,只说到这里,就被突然到来的杜鹃打断,之后就发生了那样惊心的一幕,让人措手不及。

    夏九纠结不安地想着,如果她说了实话,而二少爷不相信,又或是不在乎的话,那小桃姑娘会不会报复自己?她连自己的脸都敢下得去手,那对别人一定会更狠……也许,自己不该说实话……也许,小桃姑娘真的比杜鹃,还要可怕……

    朱锦纶见她迟迟不肯开口,正欲催促,却听她咬着唇,喃喃道:“是……是杜鹃姐姐,是她伤了小桃姑娘。”

    她的话音一落,犹如石落湖面,溅起巨大的水花。

    杜鹃近乎奔溃地直奔着夏九而去,扬起手来给了她重重地一巴掌,质问道:“你再说一遍?你眼睛瞎了还是脑子糊涂了?”

    小桃在旁,听得心惊肉跳,好在,夏九比她想象的,还要聪明……

    就在杜鹃还沉浸在愤怒之中的时候,门外的一声通传,让她立刻冷静了下来。

    “二夫人到。”

    朱福站在门边上,所以最先反应过来,迎着来人的方向,跪地行礼道:“奴才给夫人请安,夫人吉祥。”

    柴氏一手扶着丫鬟的手,一手轻轻护着隆起的小腹,步伐缓慢,神色平静。

    朱锦纶见母亲来了,脸色微变,连忙上前行礼道:“母亲怎么来了?”说完,眼风从朱福的身上扫过,似有不满。

    他一早就交代过,不要声张,不要惊动,结果还是有人多嘴去了。

    柴氏望着儿子,伸出手去,轻轻地搭着他的手臂道:“听说都见血了,我不来瞧瞧怎么成呢?到底是哪个伤着了?”

    杜鹃见二夫人及时赶来,心中且惊且喜,委屈的眼泪跟着落下来,忙跪伏在地上,哽咽道:“夫人,您终于来了,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小桃见柴氏来了,心里咯噔一声,她没想到,夫人会来得这么快。于是,顾不得多想,便要翻身下床。

    朱锦纶亲自扶着母亲落座,她怀着身孕,自然不能站着,而且,又是一路赶来的。

    虽然,他的目光全放在母亲的身上,但注意到小桃不顾身上的伤,径直下床的时候,还是开口提醒了一句:“小心伤口。”

    柴氏微微挑眉,睨了儿子一眼,却没说话。

    方才,柴氏其实已经准备要睡下了。不过,她突然觉得有点饿,便吩咐了丫鬟秋雁去厨房拿些宵夜来。谁知,就在这时,外面有人进来回话,说朱锦纶的屋里出了些事。

    虽然,不过是些下人们的矛盾,但是见了血。柴氏听着很是不悦,还未等报信的人说完,便猜到了和杜鹃和小桃有关。因为在朱锦纶身边,如今有胆子,有能耐闹事的人,她想,也就只有她们两个了。当年,杜鹃是从她的身边出去的,柴氏之所以看中她,就是因为她年纪小小,办事利落,又有几分姿色,最重要的就是她对自己言听计从。

    这会,小桃和杜鹃这会双双跪在地上,一个默默垂泪,一个哽咽出声,柴氏却是视若无睹,漫不经心手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她的眼睛虽然没有看她们,可是余光一直在留心着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杜鹃仗着自己和二夫人的主仆之情,急切地爬到她的跟前,痛哭道:“夫人,奴婢没有伤人,一切都是小桃故意陷害奴婢的,她故意挖了坑让奴婢跳进去,让二少爷厌恶奴婢。”

    柴氏略显不耐烦地皱皱眉,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瞥了一眼杜鹃道:“有事说事,有错认错,别哭哭啼啼的,像是出了多大事儿的,多不吉利。”

    杜鹃听罢,立时不敢大哭了,只小声呜咽个不停。

    柴氏问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只道:“小桃啊,你过来,让我瞧瞧你的脸。”

    小桃应声上前,一样泪眼婆娑地望着柴氏,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奴婢给二夫人请安。”

    柴氏见她一副极其委屈的模样,眼波一转,继而落在她的脸颊处,直接抬起她的下巴,跟着撕掉她脸上的药布,看了又看。

    小桃的肩膀一颤,虽然她极力想要掩饰自己的不安,但在柴氏的面前,她还是觉得心里没底。方才的那一幕,她只是灵机一动,若不是杜鹃咄咄逼人,也许她不会出此下策。

    柴氏眼中凌厉,盯着小桃的脸看了几秒,心中顿时就有了计较,她缓缓地收回了手,淡淡道:“原以为出了多大的事儿呢?不过是破了点皮而已,不碍事的。”

    她说得如此风淡云轻,让小桃心中一沉,杜鹃却是心里有底了,想来,二夫人会这么平静,一定是心里有数,准备保护自己。

    柴氏见朱锦纶还站在自己身边,便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丫鬟们偶尔吵吵闹闹,也是常有的事。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你先坐下。”

    朱锦纶略一沉吟,想着既然母亲来了,总要先听听她的意思。毕竟,杜鹃也算是半个她的人。

    他随后也坐了下来,沉声道:“劳烦母亲您忧心了。都是儿子自己管教下人不严。”

    柴氏十分温柔地抚摸着自己小腹,清清淡淡地笑了一下:“下人们不懂事,和你有什么相干。毕竟,你还未成亲,身边没个能主事的贤内助。说来,院子里面的内务家事,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事情,本就该是女人去管的,一个大男人如何能够得心应手呢?男人都是做大事的。不过,你也不用费神,等新媳妇一进了门,屋子里有堂堂正正的女主人之后,替你管着看着,就没有人敢不知好歹地胡闹了。”

    柴氏的一番话说得杜鹃和小桃,神情各异,却都是心头一凉。

    这话表面上是在和朱锦纶说,但其实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故意说给她们两个人听的。

    果然,柴氏跟着话锋一转,望向小桃和杜鹃,责备道:“亏得你们都是二少爷身边的得力人儿,却没有一个是懂事的。今儿的事,不管谁对谁错,你们两个人统统都要受罚。”

    朱锦纶道:“母亲,这样恐怕不公平吧。”

    “儿子,一个巴掌拍不响,所以,不管是谁先挑的事儿,错都是两个人的。”

    其实,打从她一进屋,她就已经有些看明白了。一个跪在地上,一个靠在床上,还受了伤,谁对谁错,不用问也知道了。

    不过,柴氏还是有心想要偏袒杜鹃的。一来是因为她是“自己人”,二来也是因为她之前曾经有意让杜鹃敲打敲打小桃,让小桃平时能够老实规矩点。

    今儿这么一看,杜鹃确实是听了她的话,不过手段实在是太蠢了。原以为她是个伶俐的,看来还是笨手笨脚的,脑子不够用。平时看着挺伶俐的一个人,偏偏这个时候掉链子,倒是让柴氏对她失望了不少。

    杜鹃听了柴氏的话,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摸不透她的想法。

    小桃脸上的神情也微微一变。看来,柴氏的意思是要“大公无私”了。

    她何尝没想到,杜鹃敢这样放肆而为,多半是仗着二夫人柴氏的缘故。换句话说,杜鹃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是得到了柴氏的默认。

    柴氏忽地轻叹一声,跟着,冷眼瞧着跪在自己跟前的杜鹃,随即伸出一指,直指着她的面门,斥责道:“你啊你,真是给我丢人丢脸。”

    杜鹃闻言一骇,顿时吓得跪伏在地上,连连叫怨。

    朱锦纶对她本就诸多不满,这会听她一口一个冤枉地求饶,听着只觉刺耳得很。

    “这事,既然让我知道了,那就由我来做主如何?”柴氏对着朱锦纶淡淡道。

    她知道,朱锦纶纵使心里再恼,也不会不给她面子的。

    朱锦纶也是个明白的,微微点头道:“内宅的事情,本就该母亲做主的,儿子没理由开口参与的。不过,她们都是儿子身边的人,儿子只想说句公道话,今儿的事,全是杜鹃恶意所为,和小桃毫无关联。”

    在他看来,今儿的事,全是杜鹃的错。如果,按着他的意思,一定要按家法处置才行。

    不过,方才听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要有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他要先表明立场才行。

    “杜鹃这孩子确实可气,不过,她到底伺候你这么多年了,平时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柴氏目光意味深长,似笑非笑打量朱锦纶一眼,淡淡道:“今儿的事,我看她也是无心的,一时被猪油蒙了心而已。你想想,她若是真有心伤人,那小桃的脸早就保不住了。推推搡搡间,一时失手也是有的。”

    朱锦纶反对道:“母亲,您有所不知。刚才,亏得儿子及时赶到,否则,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最毒妇人心,他可不能允许自己的身边,有这样狠毒的女人。

    柴氏摇头道:“不会的,杜鹃从前好歹也在我的身边伺候过,她是什么样的孩子,我最清楚不过了。她绝对是一时糊涂,所以,暂且原谅她这一回吧。”

    说实话,她不在乎谁对谁错,只是尽快了结这个小小麻烦,然后,自己好回去补觉养胎。

    朱锦纶闻言,有些欲言又止起来,母亲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要是再坚持下去,反而不好。

    “母亲既然这么说,儿子也无话可说,只是,这件事不能就这样算了,该罚的还是要罚。”

    他知道,柴氏想让杜鹃继续留在他的身边,所以才会这样袒护她。

    杜鹃听着这些话,用力紧咬着唇瓣,一脸难掩悲愤之情的模样,泪花默默地在眼眶里打转。

    二夫人的意思,是要让她认错了。可是,她明明没有做过,明明就没有……

    小桃也留意着柴氏的每一句话,见她如此偏袒着杜鹃,表面上是按兵不动的跪着,心里却强烈的不安。

    今日的事,结果和她预想的不同。

    柴氏来得太过及时,让她没办法继续演下去,也不能再演下去。眼下,她是把杜鹃彻底给得罪了,以杜鹃的个性,这件事,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尽法子,扳回一城不可,甚至,变本加厉。

    柴氏想了想,一面轻轻地抚摸着肚子,一面望向跪在地上的两人,道:“我如今怀着身孕,不愿操心,也不不愿见人受罪。所以,这次就先小惩大诫吧。罚杜鹃一年的工钱,明日一早去周嬷嬷跟前领五十藤条,引以为戒,以后不许再犯。”

第二百一十九章 较劲(五)

    小惩大诫……

    柴氏故意说得风淡云轻,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而已。

    按说,依着朱家的家法,理应该重罚才是。不过,柴氏对杜鹃的偏袒之意,让朱锦纶颇感无奈,虽然心里不赞同,但也不想任何异议。柴氏怀着身孕,如今正是安胎的关键时候,朱锦纶自然不会反对她,一切都由着她做主,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

    柴氏说完,意味深长地望着小桃:“今儿虽是你是受了委屈,但得饶人处且饶人,你年纪尚轻,日子还长着呢,实在不必太过斤斤计较。回头让杜鹃给你赔个不是,往后大家继续好好相处就是了。”

    她的语气很温和,但目光熠熠,带着几分强势。

    小桃虽然很心中惶惶不安,但还不至于没有自知之明。

    她知道,杜鹃是二夫人的人,得罪了杜鹃,就等于是得罪了二夫人。

    如今,她是把杜鹃彻底给得罪了,以杜鹃的个性,这件事,她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想尽法子,扳回一城不可。如果,二夫人在对她

    今天的事,是她一时情急之下犯下的错误,她没有计划,没有准备,突然地动了手。好在,夏九的懦弱让她可以反咬杜鹃一口,但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没事了。

    眼看着二夫人柴氏对杜鹃的偏袒,小桃知道她的麻烦大了。

    此时的她,依旧是一副柔弱惶恐的样子,恭敬地点头道:“二夫人说的是,奴婢方才太过惊慌,所以才会没有考虑周全……”

    柴氏微微摆手,打断她的话道:“好了,时候都不早了,今儿就这样吧,我也乏了。”

    朱锦纶听着母亲的话,暗自轻叹了一声,忙点点头道:“一切就按母亲的意思办吧。时候不早了,儿子送母亲回去休息。”话一说完,他就缓缓站起身来,准备亲自搀扶她起来。

    柴氏淡淡应了,不过她起来之前,还不忘叮嘱小桃几句道:“你的伤虽然不重,但也得小心着点才行。容貌对一个女人来说,最是重要,你长了张难得一见的好脸蛋,可别白白糟蹋了。”

    柴氏话里有话,小桃听着心虚,忙低下头应了,不再敢与她对视。

    除了这张脸蛋以外,她还有什么?所以,要是连这张脸蛋都看管不好了,朱家留她还有什么用呢?

    柴氏认定儿子对小桃这丫头,只是一时新鲜,所以不愿扫了他的兴致。只是,朱锦纶对她的宠爱,似乎有些要过头了,言语间处处维护,每天朝夕相处,如此下去,岂不是太抬举她了。

    杜鹃今儿的确是鲁莽了,但柴氏还是愿意再相信她一回。

    朱锦纶一面搀扶着柴氏慢慢走出屋子,一面递了个眼色给朱福,示意让他留下来善后。

    朱福一直留意着屋里的情况,心思明白得很,连忙微微点头,让他放心。

    杜鹃随即重重地松了一口气,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虽然不用受重罚,没有让小桃的奸计得逞。但是,二少爷对她却是误会颇深……

    想要解开这个疙瘩,可不容易。

    她正犹自出神,只听,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春晓进来唤她道:“杜鹃姑娘,二夫人叫你呢。”

    杜鹃闻言,忙站起身来,一面揉揉发麻的小腿,一面急匆匆地跟了出去。

    柴氏出去的时候,想着,杜鹃惹了这样的事,招了儿子的嫌,理应该离开两天避避风头,便提议让她过去伺候自己两天。

    朱锦纶自然点头,如今,再把杜鹃留在自己的跟前,他只会觉得碍眼,心生不悦。

    朱福见他们走远了,方才提点夏九道:“你们还杵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小桃姑娘安置好了。”

    夏九闻言,立刻手忙脚乱地走到小桃跟前,弯下腰子,要扶她起来,只是看到她脸上的伤口,又是一阵激灵,忙颤声问道:“姑娘没事吧?”

    小桃慢慢抓住她的手,神情略带感激,小声道:“多谢。”

    这一句多谢,不是为了她的搀扶,而是为了她的选择。

    方才,三人对峙的那一刻,对她来说,就是一个选择。她要么说实话,站在杜鹃那一边,她要么说谎话,站在自己这一边。

    夏九眸光微闪,咬了咬下唇,没再说话,只是把她重新扶回到床上,安顿妥当。

    一个是新宠,一个是旧人。

    她伺候小桃姑娘这些天,虽没得到什么好处,但心里已经知足了。

    看见二少爷对小桃姑娘宠爱有加,让她不禁庆幸自己的命好,能够跟着一位好主子,过上衣食无忧的好日子……可惜,她的好运被咄咄逼人的杜鹃,搅得所剩无几,她几乎无处不在,每次过来都要欺负人不可。

    她反复犹豫了好几次,心想,如果小桃姑娘出了事,那她的好日子也就完结了。而且,她和小桃姑娘一样地讨厌杜鹃……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

    朱锦纶亲自把柴氏送回了房间,临走时,柴氏望着他淡淡嘱咐道:“你也早点休息,别熬夜了。”

    朱锦纶点一点头,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杜鹃依旧不安的脸庞,转身而去。

    在他走之后,柴氏把杜鹃晾在一边,径直走到桌边慢慢享用,厨房精心准备的糯米珍珠丸子。

    柴氏吃得津津有味,她的肚子的越来越大,与此同时,她的胃口也越来越大。

    这对孩子而言是好事,但对她来说,就没那么值得高兴了。

    一碗珍珠丸子,被她吃得干干净净,她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又多用了半块蜜糖糕,方才停了手。

    享受美食之后的心满意足,让柴氏轻吁了一口气。

    她吃得很饱,饱得让他不得不站起身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虽然她极力掩饰,但她的腰腹处的赘肉,还是越发明显。

    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地变形走样,柴氏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许是,有了些年纪的关系,她这次有孕,身材走形的非常厉害,完全不像是当年怀朱锦纶那会,身上只胖了一个肚子。

    岁月不饶人啊……

    柴氏慢悠悠地在屋子里溜达,她的行动不太方便,天色这么晚,她不敢去院子里,免得一时看不清,伤了自己。

    杜鹃一直垂首站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的焦急不安,被柴氏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须臾,柴氏终于对她开了口:“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养了你那么多年,结果,你就这么来回报我?”

    杜鹃闻言肩膀一颤,连忙跪在地上道:“夫人,奴婢真的是被冤枉的?那小桃故意给奴婢下绊子,设圈套……”

    柴氏停下脚步道:“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地说一遍,别漏下一个字。”

    她吃得很饱,需要时间消化消化,正好可以用来听听她的解释。

    杜鹃忙应了声是,把刚才发生的一切,每个细节,每句话,都原原本本地说给了柴氏听。

    柴氏先是站着,随后又走了几步,待到她把事情说完之后,不禁慢腾腾地坐回了位置上,神情似有不悦道:“蠢材,你也是个没脑子的,这么容易就让人算计了个透。”

    杜鹃忍不住哭出声来,“奴婢也是一时大意,不知道那丫头的心肠,竟然这么狠毒,她太狠了……”

    柴氏听着她的话,微微蹙眉:“不是她太狠了,而是你太蠢了。我让你看着她,可没让你狗仗人势地欺负人!”

    杜鹃何尝不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忙解释道:“奴婢也是一时气急,看不惯……看不惯二少爷对她呵护备至的模样……她不过是个丫鬟,连个姨娘都不是呢……”

    如果,她是名正言顺的主子,那么,自己还可能会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只可惜,她还不是呢。

    杜鹃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柴氏不耐烦地制止了:“少在我跟前,哭哭啼啼的,听着心烦。”

    杜鹃立刻止住了哭,喃喃道:“夫人,奴婢该怎么办啊?二少爷他根本就不信奴婢……”

    柴氏冷眼看着她:“这样的事,别说锦纶不信,没有人会相信。”

    杜鹃神色一僵,生怕,柴氏也对她抱有怀疑,但转念又想,如果她真的怀疑自己的话,刚才就不会为自己开脱了。

    说实话,柴氏不在乎她以后会如何,眼下,她最在意的是小桃那丫头。

    倘若真如杜鹃所说的那样,她故意在人前做了一场戏,又正好让锦纶撞见……那么,她的心机,可是极深了。

    原以为只是个虚有其表的黄毛丫头,却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糊弄人的“本事”。

    柴氏又追问道:“小桃身边的那个丫鬟,不是你安排的吗?”

    “那丫头也是个有心计的,眼见小桃得宠就和她串通一气陷害奴婢。”

    柴氏冷冷一笑:“你也别把自己撇得那么委屈,你不是经常克扣那些小丫鬟们的月钱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杜鹃闻言,脸色瞬时发白,顿时又手足无措起来。

    柴氏瞧着她红白不定的脸,沉声道:“早知道,你这样愚蠢贪心,今儿我就该让人将你家法处置。”

    杜鹃心头一震,跟着跪地求饶,把头磕得咚咚作响。“夫人息怒,奴婢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柴氏很是不耐烦起来:“光知错又什么用?我念在咱们主仆一场,暂且再信你一回。不过,你也得好好动动脑子,想出办法将功补过才行。小桃那丫头看起来,也是个有野心的,得想办法治治她,不能由着她在锦纶的身边随心所欲。”

    不听话的下人和不不中用的下人,一样都是留不得的。

    杜鹃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咬紧牙根道:“夫人放心,奴婢不会让她好过的。”

    今日她所受的一切委屈和屈辱,日后,她都会加倍地讨回来。

第二百二十章 提点(一)

    次日,天色微明。

    沈月尘听着吴妈轻声细语,若有似无地说话声慢慢醒了过来。她睁开了朦胧惺忪的睡眼,轻轻撩起床边淡青色的纱帐,只见,吴妈正一脸愁容地站在桌旁,低头和春茗小声交代着什么。

    她的说话声很轻很轻,可是,沈月尘还是留意到了。

    昨晚,她早早就睡下了,所以醒得也早。

    沈月尘支起身子,转头望了一眼朱锦堂,见他呼吸均匀有力,还睡得很沉,便轻手轻脚的起身下床。

    春茗一见帘子动了,便知小姐醒了,连忙吴妈一前一后地迎了过去。

    沈月尘却是摆一摆手,带着她们去到外间,不想叨扰了朱锦堂的安眠。

    吴妈连忙手脚麻利得给她倒了一杯温茶漱口,跟着,小声道:“是不是我把小姐吵醒了?”

    沈月尘微微摇头,眼神还有些迷蒙:“我原也该醒了,妈妈是不是有事?”

    若是搁在平时,吴妈这会该在厨房忙活才是。

    吴妈点一点头:“滢姐儿昨晚上发热,一宿都没见好。”

    “什么?”沈月尘先是一愣,但随即低立刻醒过精神道:“孩子病了怎么不早说,昨晚吃饭的时候,我见她还好好地呢……”

    小孩子发烧,最是耽误不得,稍不留意就会出大事的。

    吴妈轻叹了一口气:“奴婢也是刚刚知道,昨晚滢姐儿被曹姨娘接了过去玩耍,因着玩得时辰太晚,就直接睡在那里了。谁知,一早上曹姨娘身边的丫鬟就来说,滢姐儿病了,身上一直发热。”

    沈月尘匆匆地漱了漱口,再顾不上喝茶了,一面示意春茗帮自己穿衣梳头,一面轻声道:“派人去请大夫了没?”

    吴妈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内室,小声回道:“已经派人去请了,只是天还没亮透,估计还得费些功夫。”

    这会,天还没亮呢,药堂和医馆都不会开门的。

    沈月尘微微蹙眉,急匆匆地去往曹氏的房间,心中暗道:平时看着曹氏心思仔细,这会怎么烦起糊涂来了。小孩子发烧是大事,严重的话,可能会死人的。何况,这个年代,连最起码的退烧药都没有,只能靠物理降温……

    沈月尘的心,急得砰砰乱跳,却不知此时的朱锦堂已经醒了。

    自从,朱滢被沈月尘养在身边之后,一直被丫鬟婆子们照料得很仔细,身边寸步不离人,而且,吃的用的也都是用最好的,丝毫都不比明哥儿差,惹得丫鬟们常常私下里议论,说滢姐儿有福气,虽只是个庶女,却被大奶奶当亲生得来照顾。

    沈月尘才一进曹氏的屋子,就见曹氏站在床边用手帕抹眼泪呢。

    床边的帐幔已经放了下来,朦朦胧胧间,隐约可以看着里面的绣花被子里有一个小小的人影。

    沈月尘的眉头又紧了几分。

    这会可不是哭得时候。

    曹氏见沈月尘进来,立刻起身哽咽道:“大奶奶您来了。”

    沈月尘没多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床边,掀起帘子,俯身进去探了探朱滢的额头,果然烫得很。跟着,她又摸了摸她捂在被子里的小手和小脚,见都是凉凉的,不禁心中一沉。

    曹氏含着哭腔道:“大奶奶,这可如何是好?”

    朱滢是她的命根子,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指望了,万一孩子有事,她也活不了了。

    沈月尘给朱滢掖好被子,回头看了曹氏一眼,语气冷冷道:“孩子不舒服,就该早点派人来说,怎么能耽误到这个时候?”

    曹氏闻言,脸色难看至极,一阵红白不定,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没说。

    朱滢昨晚就有些犯懒,稍微有点发热,她以为什么大事,便让她早些睡了,而后,自己抽空处理了些小事。谁知,早上起来一摸孩子的头,竟然厉害成这样。

    曹氏这会是彻底慌了神,泪眼汪汪,手足无措地样子,让人看着不禁有些心烦。

    沈月尘挥挥手,吩咐她身边的丫鬟道:“把曹姨娘先带出去,然后,让厨房烧热水,越多越好,再拿瓶清酒来。”说完,便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替朱滢脱下身上的衣裳。

    物理降热是现在唯一可用的办法,朱滢的身上一直被捂得严严实实,这样反而不利,她必须替孩子脱去过多的衣服,让朱滢退温才行。

    春茗和吴妈见她给朱滢脱衣裳,先是一怔,还未等发问便听沈月尘又道:“把毛巾换成凉的,不要用热水浸湿,一定要用凉水。”

    说话间,酒已经送了过来。

    沈月尘连忙褪下手腕上的镯子,然后,卷起宽宽袖子,一直撸到手肘处。

    春茗见状,忙道:“小姐,让奴婢帮您吧。”

    沈月尘直接把清酒倒在自己的手心里,跟着,涂抹在朱滢的前额和颈部,还有身体所有有大血管分布的地方。

    片刻,微微刺鼻的酒味,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

    丫鬟们纷纷侧目,虽不明白大奶奶的意图,却没人敢出言阻止,只是静静站在一旁。

    曹氏被丫鬟半推半让地请了出去曹氏很是不想走,正欲开口,却见朱锦堂脸色也阴沉地走了进来,才一见她就质问道:“不过才一晚而已,孩子怎么就生病了?”

    曹氏一脸无辜地含着泪道:“婢妾不知……”

    孩子突然病了,这点她也没想到。

    朱锦堂冷着一张脸,鼻尖随即便闻到一阵酒的味道。

    生病的孩子的房里,怎么会有酒味?

    沈月尘忙着照顾朱滢,丝毫没注意朱锦堂,朱滢还在迷迷糊糊地睡着,眼睛没睁开,可是嘴里一直难受地小声哼哼。

    吴妈见朱锦堂来了,忙上前行礼道:“大爷您来了,大奶奶正在照顾滢姐儿呢。”

    朱锦堂看了一眼沈月尘,见她正用清酒给孩子擦身,不免蹙眉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沈月尘听见他的声音,并没有转身看他外,此时,她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朱滢的身上。

    这会的情形,解释起来很费功夫,她言简意赅道:“我必须先给她降温,眼下,这是最可行的办法了。”

    她知道,朱锦堂不会理解她,但是他会相信她。

    沈月尘给朱滢擦了身,之后又给她抱起来喂了一大碗温水,最后,再给她的额头敷上冰毛巾。

    她一个人忙乎好半天,直到大夫匆匆赶来。

    吴妈和春茗站在一旁,偶尔帮她打打下手,却不多嘴多问。

    因为是小孩子发热,大夫也很是为难,斟酌再三之后,只是开了些药性适中的汤药,叮嘱道:“若是能再两个时辰之内退烧,便可无碍,若是不退,怕是还要在加重药量。”

    小孩子用药最是小心,万一用了虎狼之药,不但治不好病,而且后果严重。

    沈月尘点一点头,心知,他已经尽力了,便吩咐丫鬟送他去外间写药方,然后,抓紧时间熬药过来。

    大夫走后,沈月尘一直陪在朱滢的身边,时不时地给她换换毛巾,探探体温。

    朱滢脸色潮红,睫毛尚在微微的颤动,一看便知睡得尚不安稳。

    看着孩子遭罪,沈月尘心里也是一样地难过,心想,早知如此,昨晚就该把她带回来。如今,害了这么重的病,万一烧成肺炎又或是伤了脑子,岂不是耽误了孩子的一生。

    因为心里放心不下,沈月尘整个早晨都在照顾朱滢,事事亲力亲为,而朱锦堂则是一直等在外间,身上还穿着睡衣,眉头微蹙,一语不发地样子,让人倍感压力。

    沈月尘看着朱滢喝下了汤药,又等了整多半个时辰,期间,吴妈曾经劝过她休息一下,但是,沈月尘却摇头拒绝。

    眼下这个时候,她不能离开,也不敢离开。幸好,那些降温措施起到了作用。

    沈月尘摸着她的额头,不再滚烫,只是微热,心下稍安,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转身吩咐春茗:“不要给滢姐儿盖太厚的被子,毛巾要勤换,还有每隔半个时辰就给她喝点温水,让丫头们都打起精神来,千万别大意了,再让她受凉,出什么岔子。”

    春茗连连点头:“小姐放心,奴婢亲自守在这里,一定把滢姐儿照顾妥当。”

    沈月尘摩挲着朱滢的脸,她身上已经渥了些汗,睡得倒是安稳了很多。

    吴妈想了想,是时候该去厨房亲自给朱滢做些胃口的东西了,便悄悄地退了出去。

    须臾,朱锦堂见她神情平静地走出来,脸上表情也跟着多云转晴。

    沈月尘微微一笑:“滢姐儿没事了,身上已经见了汗,大爷可以放心了。”

    朱锦堂闻言,点一点头道:“你也受累了,忙活了整整一个早上。方才,上房那边差人来问了,看来祖母她们都知道了。”

    沈月尘早料到会如此,他们早上都没过去请安,长辈们一定会问起的。

    “妾身这就回去换身衣裳,一会儿我亲自去向老太太解释。”

    说话间,曹氏再次走了进来,她方才一直在哭,这会眼睛还是红肿的。不过,脸上却是干干净净,而且,好像还补了补妆,涂了些粉。

    沈月尘见状,暗自摇头。

    从前,她还算喜欢曹氏,并不是因为她逢迎讨好的性格,而是因为她对朱滢的尽心尽力。可是如今,曹氏心里头的杂念似乎多了不少,而且,还分散了她对朱滢的专注力,这一点,毫无疑问让沈月尘觉得非常不悦……甚至说是气愤……

第二百二十一章 提点(二)

    沈月尘看着曹氏,语气虽不不似之前那样充满责备,却也透着清冷:“滢姐儿这会刚刚睡熟,你也别去扰了她。回头等她的烧退了,我就把她抱回去。”

    曹氏闻言,脸色很是难看。

    不光是沈月尘对她失望,朱锦堂对她也是心生不满,开口斥责道:“连一个小孩子都照看不好,你还能做什么?”

    曹氏闻此,那眼泪便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扑簌扑簌地落下来,她一面用手帕捂着嘴低声啜泣,一面缓缓地跪在地上,忏悔道:“大爷息怒莫怪,都怪婢妾一时疏忽,才会险些酿成大错。”

    沈月尘知道曹氏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心思非常慎密,尤其是对女儿朱滢,更是步步为营。

    曹氏本不是粗心大意的人,何况又是事关朱滢……

    沈月尘听着她有些无力的解释,心里不由有些奇怪,总觉得曹氏好像在故意隐瞒着什么,没有说实话似的。

    沈月尘又想了想,寻思着眼下给老太太回话要紧,曹氏这边倒可以暂且放一放在说。于是,她便看着曹氏说道:“今儿的事情来得突然,念在你平时恭敬可靠的份上,我就不再追究了。你好好照看滢姐儿,我回头再和大爷过来瞧她。”说罢,又看着朱锦堂道:“大爷,长辈们都在等着呢,咱们快些去吧。”

    朱锦堂闻言,微微点头,自是不再责备曹氏了,只是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有时候,眼神比语言更犀利。

    曹氏低下头,不敢再与他对视。

    ……

    听说孩子生了病,家里的老人们都跟着心焦不安起来,早饭都没有吃好,时不时地就派人过去瞧瞧。

    黎氏更是有先见之明,怕明哥儿沾染上了姐姐的病气,一早就派杨妈妈过去把他抱到自己跟前,亲自看着才肯放心。

    朱锦堂和沈月尘匆匆赶来,给长辈们带来了能让她们安心的消息。

    老太太闻言松了一口气道:“这两天总是早晚凉,晌午热,惹得大人的身上都觉得不自在了,何况是孩子们。”

    这两天时不时地会几滴雨,半大不大,对于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来说,这样的天气,实在不算舒服。

    沈月尘忙道:“回去之后,我会交代丫鬟婆子们多加留意的,让孩子们尽量待在屋里,少去外面走动。”

    老太太从杨妈那里听说了沈月尘从清早就一直照看着朱滢,寸步不离,而且,还用了些不不寻常的方式,给孩子止住了热。

    老太太望着沈月尘叮嘱道:“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大了,越发淘气了许多,我看还是适当地多在院子里添几个人吧。。”

    依着老太太的意思,身边照看的人多了,时时刻刻都有人盯着,照顾得一定能更仔细些。朱家各院里,就属西侧院的下人最少,朱锦堂原本是喜静,没想到,沈月尘和他习性相投,所以院子里鲜少添人。前阵子虽然买来了几个丫鬟,最后却都被派去了南院帮手。

    沈月尘闻言微微点了一下头。“我回去会让吴妈尽快安排的。”

    不过,她嘴上虽这么说,但心里却不是这样想。正所谓人多眼杂,有时候照看孩子的人越多,反而容易出事。因为,大家都以为对方在做自己该做的事,结果谁也没去看着……

    沈月尘很清楚自己需要什么样的人,忠诚才是最重要的。然而,在朱家这处地方,要像找到一个忠诚的下人,并不容易。

    因着顾忌黎氏的心情,沈月尘没有着急把明哥儿带回去,想着,让他在祖母的身边多呆几日也是好的。

    沈月尘之后还要着手张罗开店的事,未必会有那么多时间照看孩子们,尤其是明哥儿,他素来精力旺盛,时而听话懂事,时而油盐不进,身边一刻也不能断人。

    而且,除了这些,沈月尘还有更深地考虑。此番朱滢身子抱恙,就像是给她提了一个醒儿。小孩子的身体脆弱又敏感,动不动就会生病感冒。

    沈月尘从前一直以为,把孩子们都留在自己的身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安全,最稳妥的。但是现在,情形有所改变,如果她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那她就必须暂时先从日常琐碎的杂事中抽出身来。

    厨房和院子里的杂事,她可以完全放心地交给吴妈。只是孩子们并不一样,他们各有各得不同,幼小又多动,必须有人全天候地照看他们才行。

    沈月尘从来不会高估自己,她知道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她的精力有限,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所以,一旦她认定,某件事存在风险,她就会三思而行,十分小心,寻找一个最合适的方法。不过,她可以拿自己来冒险,但不能让孩子们生病受罪。

    沈月尘默默思量着,是不是该趁着这次机会,让明哥儿在黎氏身边多呆一阵子,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是三个月,又或者是更久。

    就在她暗自思量的时候,老太太忽地伸手递给了沈月尘一串长长地念珠。

    沈月尘连忙接过来,仔细一看,竟是老太太平时从不离身的那一串黑檀木念珠。

    许是,年头太久的缘故,佛珠的表面都已经被手指摩挲地无比光滑,颗颗圆润,摸起来就像是珍珠一样。

    老太太随即道:“我近来身子不爽利,腿脚也不太灵光。你从小做惯了礼佛的事情,如今,家里诸事不顺,是该好好做点功德才是。这串念珠你拿着,代我常去佛堂诵诵经,也是给孩子们祈福了。”

    沈月尘没法拒绝,连忙点头应是,好生收起念珠。

    照顾孩子,张罗新店,还要诵经祈福,管理院子里的大事小情……每一件事,她都不能随便应付,糊涂行事。

    因为老太太的交代,就算只是一件极小的事,对她而言,都要用心才行。而且,她做好了那是本分,但若是没做好,那便是大大的错处了。

    沈月尘深知,如今的自己正值非常时期,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必须非常小心,尤其是在长辈们的面前。

    朱锦堂出门之后,沈月尘终于得空可以在屋子里静静地歇上一会儿。

    须臾,吴妈端着早已备好的早饭走了进来。

    从早上到现在,沈月尘什么都没吃,只喝了两杯浓茶。不吃饭就不能喝汤药,吴妈必须得抓紧时间。

    沈月尘慢慢地品尝着碗里的燕窝粥,神情略显疲倦。

    吴妈见状,便道:“小姐忙了一上午,吃过饭之后应该补个觉。”

    沈月尘摇摇头:“不功夫睡了,下午还要去看看那些园子里的新人。”

    “小姐,您昨晚就睡得晚,今儿又起得早,不好好休息的话,对身子不好。”

    沈月尘笑笑道:“觉越睡越多,白天睡了,晚上反而不好入睡。我先去园子里看看,等回来再说。”

    吴妈闻言,忙道:“奴婢跟您一起去吧。”她正好有些事情要说,方才是怕扰了她的休息。

    沈月尘心领神会,轻轻放下羹匙道:“让春茗把药拿来吧,我现在就喝。”

    在去园子的路上,吴妈把小桃的事和她说了。

    “听说,昨晚二房那边请了大夫,而小桃姑娘又留了消息,估计是有麻烦了。小姐看怎么办?”

    沈月尘想了想道:“我这会正好在园子里办事,抽空见见她也好。”

    自从,在老太太跟前见了小桃一面之后,她就想着再见她一次。

    依着她现在正得宠的情形,想必,在二房那边的日子一定不容易。

    不招人妒是庸才。说实话,如果她没遇到麻烦和刁难的话,那就说明她没有本事,反而让人觉得失望。

    长春园地方那么大,两个人在那里见面,可以避人耳目,确实要比在院子里方便多了。

    沈月尘愿意提点自己人,只是需要适当地避嫌。

    小桃如今是二房的人,理应不该和长房之间有任何来往,最起码在表面上要划清界限。

    之前,小桃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得就不错。没有慌张,也没有探头探脑地张望,说明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其中的厉害。

    沈月尘对这点很满意,只觉她是个聪明的。

    吴妈为人低调,但院子里的人都认识她,所以,她不方便传话。

    好在,花房里近来多了不少新人,吴妈找了个看起来老老实实地,给了她一小吊钱,让她送了瓶桃花去给小桃,顺道捎个话儿,就说长春园的景色正好,让她过来看看。

    小桃进府之前,吴妈曾经对她交代得非常仔细,所以,她知道,这话里的含义,匆忙准备了一番,便去了长春园。

    不过,她这会身上还带着伤口,夏九劝了她几句,但见她非要坚持,心中隐约明白了几分,便不再多嘴,只扶着她一起走。

    小桃不肯,只道:“我一个人可以,你不要跟着去。”

    夏九听罢,摇摇头道:“姑娘这会一瘸一拐的,身边要是没个人跟着,反而让人觉得奇怪。姑娘放心,奴婢虽然胆子小,但也知道厉害轻重。等到了长春园,姑娘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奴婢只当看不见,听不到,绝不会给您惹麻烦。经过昨晚那些事,姑娘也该相信奴婢才是……奴婢是跟姑娘您一条心的。”

    她虽然年纪小,却极会看眼色。

    小桃闻言眸光微微一闪,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提点(三)

    宋嬷嬷领了沈月尘的吩咐之后,立马开始着手张罗人手。

    其实,花房的人手一向不够,她早就想往里添人了。可惜,大夫人一直不准,她也不好擅自做主。

    在园中做事的下人们,日子一直过得比较清苦,而且,大多数都是些粗活重活,做起来很累,但得到的月钱却很少。

    朱家这两处园子占地都不小,打理起来很不容易,不过,其中可捞得油水也是不少。

    沈月尘见过宋嬷嬷此人之后,便觉得她应该是个为人低调而又聪明的人。

    听说,她一直负责管理花房园林,想来,这几年一定捞不少好处。只是,单从她的一身行头来看,她倒是俭朴得有些过了头,身上穿着的衣裳和裙子看起来都是半旧不新,头上和脸上也是干干净净,不涂脂不抹粉,唯有的首饰,便只有一对小小地纯银珍珠耳钉儿和一根纯银的雕花簪子。

    说实在的,依着她的资历和身份,理应也该像其他的嬷嬷一样,披金戴银,涂脂抹粉才是。

    许是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性格,为人低调是好事。沈月尘素来喜欢聪明又懂事的人,而宋嬷嬷这个人,虽然沉默寡言又冷冰冰的,但却很合她的心意。

    宋嬷嬷按着沈月尘之前的吩咐,找来了十几个新人,其中,九个丫鬟,六个小厮,年纪都在十二三岁之间,长相平平,身形结实,一看就是有力气,能干活的孩子。

    沈月尘盈盈含笑,目光一一从他们的脸上扫过,想了想便道:“嬷嬷选得不错,不过看着年纪小了些。”

    沈月尘之前没有明确地要求过年纪,但是,想着如果能从里面挑出几个好的,以后送去店里做事,岂不是正合适。

    宋嬷嬷依旧面无表情道:“回大奶奶的话,年纪小的孩子才好教。若是再长几岁的话,心里的杂念就多了,学东西慢不说,还会偷懒惹事。”

    这是她的经验之谈。她在管理园子也有些年头了,见惯了各种是是非非,只觉,越是年纪小的孩子,越是听话,越是让人省心。

    沈月尘闻言微微挑眉。心想,她说得也不是并无道理。她又看了看那些孩子们,然后淡淡开口道:“你们都是命里有福的,能被嬷嬷看中选进院子做事。虽然,这里做得都是些粗活累活,但最是考验人的耐性和毅力。所以,只要你们好好地干,好好地学,老实勤快地在朱家做事,往后的好处一定不会少。”

    沈月尘之前就说过,如果园子里的人,把她交代的差事做好,那么,她就会给他们多加一份月钱。而且,这一笔钱都会有她自己来出,绝不会动用朱家的一文钱。

    众人听闻,皆是神情一喜,只是碍于嘴笨,不知该如何回话才是。

    宋嬷嬷便道:“大奶奶宅心仁厚,可怜你们这些半大的孩子,所以才给你们一个靠本事吃饭的机会,你们要知道感恩,还不赶紧给大奶奶磕头道谢。”

    她的话音刚落,只见,那些下人立刻呼啦啦地跪成了一地,异口同声道:“奴才(婢)谢大奶奶恩德。”

    沈月尘见状微微一笑,抬抬手道:“都起来吧。”说完,她望向宋嬷嬷继续道:“还是嬷嬷会调理人,他们年纪小又刚刚就进门,可行礼的规矩,却是学得不错。”

    宋嬷嬷垂眸道:“大奶奶赞誉了,奴婢也只是做了自己的本分而已。”

    沈月尘跟着望一眼身后的吴妈,让她端着托盘上前,托盘的上面照在红布,让人一看便知是赏钱。

    吴妈轻轻掀起红布,只见上面放着五锭十两的银锭子,还有一贯长长的铜钱。

    白花花的银子摆在面前,任谁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尤其是那些刚进门的新人们,更是看得两眼发直,惊讶地嘴都合不上了。

    他们都是穷人家出身的孩子,自小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不过,宋嬷嬷对银钱的兴趣似乎不大,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这五十两银子是我给嬷嬷一点心意,还请嬷嬷把这些孩子调理成手,让我早些看见她们的手艺。这些铜钱是给分给其他人的,每个人五十文,虽然不多,但也够你们吃顿好的,打打牙祭了。”

    众人听罢,免不了又是一番行礼谢恩。

    沈月尘淡淡一笑,只让吴妈给她们每个人都分了钱。

    片刻,宋嬷嬷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圆盒子,亲自递到沈月尘的跟前,淡淡道:“之前,大奶奶吩咐奴婢做些胭脂成品给您瞧瞧,奴婢已经做好了,请您过目。”

    沈月尘面露惊喜道:“哦?嬷嬷这么快就做好了。”说完,她接过盒子,轻轻打来一看,只见里面装得满满的,都是玫瑰花红色的胭脂膏。

    “嬷嬷,您这胭脂是怎么做的?”

    宋嬷嬷如是回道:“奴婢用的还是比较老旧的方法,把红色花朵,细细碾碎,然后用细沙滤去渣滓,晾干汁液,再滴上一几滴桂花油,做成膏体,便成了胭脂。这样做成的胭脂不易风干,而且,颜色鲜艳,香气宜人。”

    这都是她年轻的时候,和府上的那些老嬷嬷学的老法子了。不过,办法虽老,做出来的东西却不错。

    沈月尘闻言,轻轻点了点头,跟着,用小指尖轻轻挑了一些,点在自己的手背上,然后用手指慢慢晕开,只见颜色红润鲜艳,而且,如宋嬷嬷所说的一样香气袭人。

    “嗯,嬷嬷这胭脂做得不错,只是颜色太过艳丽,不够粉嫩透明,若是能再柔和一点就更好了。”

    这东西虽不错,但还不够好,沈月尘需要的是那种让任何人都可以一见倾心的艳丽和芬芳,颜色无需太艳,香气无需太浓,却要更细腻……

    宋嬷嬷见她提出要求,随即道:“大奶奶,奴婢虽然会做胭脂,但到底没有专门学艺过,怕是很难达到您的期望。”

    沈月尘微微沉吟道:“嬷嬷说得也是,这样吧,回头我亲自拿个方子过来,嬷嬷按着我的方法再做一次,看看可不可行?”

    沈月尘虽然对胭脂水粉了解不多,但这几天一直四处派人打听各种制作胭脂水粉的方法,还有购买各种名贵胭脂。许是,听得多了,见得多了,她的心里便渐渐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

    古代制作胭脂的方法有很多种,而且,用料讲究,例如精油,花草,蜂蜡,米粉这些东西都可以放入胭脂之中,而且,不同的搭配,会产生不同的效果和颜色。

    宋嬷嬷原以为沈月尘只是一时心血来潮,但今儿一见,她似乎是真的在琢磨着什么……这样的主子,的确少见,但也让人心生不安。

    沈月尘的身子不少,这已经是朱家上下人尽皆知的事情了。所以,大家都在背地里议论纷纷,不知这位看似温婉和气的大少奶奶,还能继续在朱家风光多久?

    宋嬷嬷不怕辛苦受累,只怕自己白忙活一场,劳心伤财。不过,依着目前的情形来看,大少奶奶似乎比之前看起来要可靠一些,而且,很有主意,不像有的主子,不喜欢这个又嫌弃那个,里里外外折腾好半天,却

    总是

    想不出一个喜欢的,让人着急,让人为难。

    宋嬷嬷跟着点头道:“奴婢随时静候大奶奶您的吩咐。”

    沈月尘淡淡笑道:“嬷嬷受累了,今儿咱们就先到这儿吧,我还想去园子里走走,你们也去忙吧。”

    宋嬷嬷闻言,连忙招呼那帮还在为了赏钱兴奋不已的众人,带着他们给沈月尘行礼,目送着她和吴妈远去。

    ……

    清风徐徐地拂过,带来淡淡地花香,还有点点清凉。

    小桃独坐在秋千上,一动不动,神情带着沉思。

    夏九这会不不在旁边,她回去取衣裳去了,说是担心她会着凉。不过,小桃却心里明白,她是故意走开的。

    这里离着假山不远,而且,草木丛生,算得上是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

    小桃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她不知道,吴妈何时会来,但她知道,吴妈一定会来。

    “我嫁进朱家一年多了,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处好地方。”

    须臾,一个带着几分清甜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桃连忙转身,大少奶奶沈月尘正扶着吴妈的手,慢慢地走过来。她身穿一身湖青色绣芙蓉锦缎长裙,妆容精致,仪态万方,看起来贵气的很。

    小桃看着沈月尘和吴妈,立刻从秋千上站了起来,神情略显惊慌。

    她以为,只有吴妈会来,却没想到沈月尘也会过来。

    小桃只见过她一次,那会在老太太和柴氏的跟前,她一个人紧张地不得了,而沈月尘对她也是视若无睹,就好像没她这个人一样。

    沈月尘微微眯起眼睛,看着小桃神情不安地站在那里。

    她的确是个美人胚子,上次初见已是让人惊艳,如今再看,她慌张不安地模样,乌溜溜的眼睛,越发显得她楚楚可人了。

    吴妈看她一直怔在原地,不说话,也不上前行礼,便轻声提醒道:“还不赶快过来行礼,这是大少奶奶,也是你真正要感谢的贵人。”

第二百二十三章 提点(四)

    吴妈曾经说过,她命里真正的贵人不是她,而是大少奶奶。

    当初,吴妈领了沈月尘的吩咐,亲自去外面挑人,结果挑中了她。

    她很幸运,这样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能用的。

    小桃看了沈月尘一眼,发现她也正面带微笑地看着自己,不禁微微垂眸,低了低头。

    小桃不敢再做耽搁,立刻来到她的面前,跪拜行礼。不过,还未等她的膝盖落地,沈月尘已经笑眯眯地虚扶了她一把,她的声音柔和地像是三月的清风细雨:“地上凉,小心伤了膝盖。”

    “谢大奶奶。”小桃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又四下望了望,还在担心附近又会什么人似的。

    沈月尘自然知道小桃心中所想,笑着安慰道:“不用担心,你我今日只是偶遇,就算被人看见,也不碍事的。”

    她既然会来见她,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万一若是被人撞见,倒也无妨,只说是碰巧,一语带过就好。

    小桃看了沈月尘一眼,轻声道:“上次因着老太太和夫人们都在,奴婢没能有机会好好地谢谢大奶奶的恩德,还望大奶奶莫怪。”

    沈月尘微微一笑,走到那处小桃刚刚坐过的秋千上,缓缓坐下道:“今儿咱们时间有限了,那些客套话,就不用多说了。你之前给吴妈留下了口信,想必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小桃咬了咬下唇,迟疑着开口道:“昨晚,二少爷身边的杜鹃又想要欺负奴婢,给奴婢端来一盘不知加了什么东西的炒焦了的菜心。奴婢一时忍无可忍,就……”她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心里着斟酌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说才对。“所以奴婢反抗了,奴婢故意把自己弄伤,想要让二少爷惩罚杜鹃。可惜……可惜,二夫人突然及时赶到,而且,一心偏袒杜鹃,所以她根本没有受罚,只是从轻发落……”

    不知为何,小桃说起这些事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很笨。她不该那么莽撞行事的,她应该深思熟虑,小心计划才是。

    如今,她虽然伤了自己,得到了二少爷的疼惜,却也让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了。

    沈月尘轻轻地荡起秋千,身子微微晃动,她听得很仔细,也看得很仔细,此时,小桃的脸上满是一幅受了委屈的样子,惹人心怜。

    沈月尘细细地想了一番,便道:“如此说来,你是一个不小心就把二夫人给得罪了。”

    她的话言简意赅,一语说中了小桃的心事和担忧。

    小桃闻言,面色瞬间微微的有些僵硬,她的嘴角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沈月尘听了小桃的话,虽然心中一紧,但也没觉得太过意外。就像她之前想得那样,不招人妒是庸才。

    小桃如今正得宠,而且,又是新人,想必不光是那些丫鬟们对她心存嫉妒,就连柴氏对她也会心生不安。

    沈月尘明白,欺负小桃不是柴氏的目的,她想要的是,打压她,控制她,让小桃做个安分的“花瓶”。

    沈月尘心中默默一叹,再次仔细的打量着面前的小桃。她俏生生的站在那里,一双水汪汪,闪亮亮的眼睛,带着少女独有的娇嫩和清纯。

    这样看起来稚嫩又无辜的一个女子,如今,彻底地卷入了这些纷扰的是非之中,难以自拔。然而,这一切都是拜命运所赐,又或者是把拜她所赐。

    沈月尘随即淡淡道:“你的确不够小心。二夫人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得罪了她,你往后的处境只会越来越糟,估计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小桃听得身形一颤,忙低头认错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鲁莽犯下大错。大奶奶求您帮帮奴婢,奴婢实在不想再受她们的刁难和欺负了。”

    沈月尘闻言,双脚缓缓落地,似乎想要从秋千上站起来。

    吴妈连忙上前搀扶,小桃也忙伸出手去扶,谁知,她的手没有挨上去,沈月尘已经自己站了起来,然后,直接扶上了吴妈的手臂,岔开话题道:“那二少爷呢?二少对你如何?”

    小桃愣了一下,跟着回道:“二少爷待奴婢一直很好,他相信奴婢是无辜的……”

    沈月尘听罢,回头给吴妈递了一个眼色,吴妈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白瓷药瓶和递到小桃的面前,叮嘱道:“这是大奶奶给你的一点心意,你拿好了,好生收着。”

    小桃连忙把东西接在了自己的手里,神情满是不解,她想要的是沈月尘的帮助,但是,她们却给了她银子和药瓶。

    可是,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沈月尘望着她道:“银子是给你疏通关系用的。在院子里当差的丫鬟婆子们,表面上看着文雅,内里实则都是一样的贪心。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银子,足够让她们对你刮目相看的了。”说到这里,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望着小桃,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这瓶子的药丸,也是为你准备的。这些都是补身的药丸,每天一丸,温水服用,这药可以让你早点怀上孩子。

    小桃听了这话,立刻瞪大了眼睛,语气结巴道:“大奶奶您的意思……”

    沈月尘见她一副吓到了模样,不禁笑着道:“你别害怕。只要你怀上二少爷的孩子,很快就会成为姨娘,而且,不用再看下人们的脸色,不用再受下人们的欺负。”

    朱锦纶成亲在即,而沈月尘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给他觅得一位可人儿,心中想要的结果,无非是让朱锦纶的第一个孩子是庶子。

    嫡庶有别,而且是天壤之别。虽然沈月尘不愿意认同这一点,但是倘若她不是沈家的嫡长女,而只是一个妾室所生的庶女,那么,她的命运很有可能将会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

    朱锦纶那位即将进门的妻子何雅琳,乃是官家之女,而且,据说在娘家备受宠爱。

    如此出身的女子,一般都是性情娇蛮,傲慢清高,常常目中无人,睨一切。

    何家和朱家联姻,虽说是有意结两家之好,但何家在这门亲事上,还是稍微有点屈尊降贵的意思。

    试想一下,在何雅琳进门之前,小桃就能怀上朱锦纶的孩子,这对何家而言,绝非是一件好事。

    身为正妻,才一进门就要面对自己丈夫身边怀着身孕的妾室,而且,她还是一个美人。遇上这样的事情,无论是谁,就算是圣人也会觉得心里添堵。

    沈月尘不想谋害谁,她只想分散二房多余的注意力,让她们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再来算计自己和朱锦堂。

    凡事都是相对的,有好就有坏,有强就有弱,只是这种相对性会随着时间和环境而发生变化,变得不同,生活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挑战,没有人会永远无忧无虑。

    沈月尘为朱锦纶觅得了一位佳人,但也给二房制造了一个不小地麻烦。简而言之,一切都是长房,一切也都是为了自己。

    小桃将头一低,不再与沈月尘对视,脸色微微泛红,神情似羞似怯。她已经不经人事的少女了,对于沈月尘的话,她听得很明白,也很清楚,只是懂归懂,一时间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沈月尘认真地道:“你如今正得宠,所以,好好拴住二少爷的心。只要让他对你百依百顺,才能让二夫人那边束手无策。而且,很快就会发现,你的人生也会因此发生改变。我想,你也是个聪明孩子,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二少爷成亲在即,一旦他成了亲,就算心里再怎么有你,再怎么念着你,但也不能冷落了新夫人。不过,一旦你有了他的孩子,那么情形就不同了。”

    使唤归使唤,利用归利用,沈月尘还是希望她以后会有个好结果,为朱家生儿育女,富贵平安。

    “想来,吴妈能在大街上一眼就相中你,这就是咱们之间的缘分了。既是有缘,那就莫要白白糟蹋了这份缘分,而且,如果你能在二房出人头地,当上真正的主子,倒也没有白费,今日我这一番苦口婆心的提点。”

    小桃看了沈月尘一眼,虽然心底觉得还是有点不妥,但也一时找不到比这更好的法子了,只好打起精神来,对着沈月尘福一福身子,小声应道:“奴婢知道了。”

    吴妈跟着上前两步,走到小桃的身边,继续叮嘱道:“大奶奶刚刚说的话,你可要听进去,绝对不能当耳旁风似的,不当一回儿事。你要知道,如今在朱家,大奶奶是你唯一的靠山。”

    小桃连连点头,忙道:“奴婢谨遵大奶奶和嬷嬷的教诲,奴婢不会让您们失望的。”

    沈月尘闻言,满意地笑了笑,继续道:“如今,你一个人在二房,身边也没个可靠的人儿。这样吧,回头我让吴妈给你选个懂事的丫头放在花房,你寻个机会让二少爷把她要过去,让她伺候你。”

    如今,她得罪了二夫人,往后的衣食住行都得小心谨慎才行,身边没个机灵可靠的人,怕是不行的。

    小桃正要点头,却想起身边的夏九,忙道:“多谢大奶奶的好意,不过,奴婢自己已经选了一个名叫夏九的丫头,奴婢觉得她还不错……”

    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小桃觉得她还算得上是个可靠的丫鬟。

    沈月尘微微挑眉道:“哦?是么?你信得过她吗?”

    小桃点一点头:“昨天出事的时候,就是夏九替奴婢遮掩过去的。”

    沈月尘微微一笑,略略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老人儿也好,新人儿也罢,只要忠心就好。不过,你和她在一处说话的时候,还是要是知道轻重,小心为上。”

    小桃忙道:“大奶奶您放心,吴妈之前已经交代过奴婢很多次了。奴婢绝不会和任何人说起您的,一个字都不会说。”

第二百二十四章 提点(五)

    光是一句信誓旦旦的保证,还不足以让沈月尘放心,她需要的是百分百的忠诚和谨慎。

    “你先不用想着如何让我满意。眼下,最要紧的事情,就是你自己的安危。”

    沈月尘直截了当道:“如今,我虽然不比二夫人柴氏在朱家位高权重,受人尊敬,但到底我的身份摆在那里,不容人小觑,也不容人质疑。如果,以后我和你之间的关系,被人知道,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件小事,三言两语便可解围,但对你来说,却是可以要命的大事。”

    沈月尘不是想要故意吓唬谁,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想她害人害己。

    眼下,长房和二房虽还没有闹到要剑拔弩张,相互对峙的地步,可暗地里却是楚河汉界,界限分明,心里暗自较着一股劲儿,只等着一个合适的契机爆发出来呢!

    长房的人,从来不会插手二房的事,而二房的人,也绝对不能染指长房的事。这是习惯,也是礼节,更是规矩。

    正所谓,一仆不能事二主。两面三刀,卖主求荣的奴才,下场注定无比凄惨……

    听了她的话,小桃脸上的神情一僵,心里不禁又有些乱了,忙赔着小心道:“大奶奶说得极是。”

    沈月尘继续提醒她道:“今儿咱们能见上一面,实属不易。所以,该说的话,我一定要交代清楚,才算是对你尽心。吴妈之前和我说过,你是个很小心的人,所以,只要你能洁身自好,不去和乱嚼舌头的丫鬟婆子们瞎掺合,想要守住这层关系倒也不难。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身份,自己的目的,不要听风就是雨,随随便便就被人牵着鼻子走。现在,二少爷对你的情意正浓,你要好好把握机会。记住,你只有牢牢地黏在他的身边,让他快活,让他高兴,他才会保你完好无损,富贵平安。”

    沈月尘故意把话说的话里有话,一来是给小桃敲敲警钟,往后不要轻易见面,更不要以为可以凭着她们之间的这点牵连,得一想二,贪心不足。二来也是好心提醒她,抓紧时间,莫要错过眼下最好的机会。

    小桃闻言面色一怔,眼看着沈月尘乌黑的眼中,那抹厉色匆匆闪过,旋即,打起精神来回话道:“奴婢谨遵大奶奶的叮嘱和教诲,大奶奶放心,奴婢今儿出了这个园子,只会把大奶奶您的话刻在自己的心里,绝不会带出去半个字。还有二少爷他……奴婢一定会让他快活的。”

    最后的一句话,似乎让她有些难以启齿,但她还是红着脸说了出来,声音虽轻,语气却是十分坚定。

    沈月尘听罢,脸上再次浮现出点点笑意,看着小桃。这丫头果然不笨,这一番话说完,便什么都明白了。

    是啊,只有朱锦纶快活了,她才能快活。

    “你能明白最好。该说的我都说完了,以后全看你自己如何行事了。昨日你受了伤,这会站了半天,也该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小桃低头应了一声是。

    临走前,沈月尘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温和道:“来日方长,事有可为,你的好日子都在后头呢。”

    小桃闻言忙跪地道谢:“奴婢这都是托了大奶奶的福。”

    之前,两人刚刚见面,沈月尘没有让她跪,可是这会,她却没有一点伸手阻止的意思,好好地受了她一礼。

    沈月尘和吴妈对视一眼,随即开口道:“吴妈,咱们回吧。”

    吴妈点一点头,扶着她转身往回走。

    小桃依然跪在地上,目送着两人的背影远去,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她原本只是觉得二夫人可怕,方才听完大奶奶沈月尘的一番话,更是心中生畏。

    一个盛气凌人,一个绵里藏针,个个都那么厉害……

    小桃暗自出神,浑然忘记自己,此时正跪在冰凉的地上。

    “姑娘,姑娘。”就在她静默出神的时候,夏九的声音传进了她的耳中,她下意识地抬眸一看,只见,她远远地跑了过来,神情略显惊慌。

    夏九替她拿了披风过来,谁知,才一过来,就见她跪在地上,像是受人欺负了似的。

    夏九把小桃从地上扶到秋千上,跟着将她细细打量一番,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跪在地上做什么?”

    小桃有些担心地追问道:“你怎么来得这么快?方才遇见什么人没有?”

    夏九被她问得一怔,“奴婢是抄近路回来的,奴婢什么人都没看见啊。”

    其实,她是想要早点回来偷看的,不过,她在路上又犹豫了几次,最后还是故意来晚了一点,却没想到,小桃姑娘还是觉得她来早了。

    小桃听了她的回答之后,暗暗松了一口气,她实在不想让她和沈月尘遇见,节外生枝。

    夏九见她脸色不对,忙道:“姑娘是不是遇上什么人了?”

    小桃依旧摇头:“没有,我只是不小心跌倒了而已。”

    夏九不再多问,轻轻替她披上披风,道:“姑娘咱们回去吧,你都出来好一会儿了。”

    小桃点点头道:“好。”

    夏九随即又道:“对了,奴婢方才回去取披风的时候,看见你的屋子已经清理干净了,咱们晚上就能回去了。”

    小桃闻言,脚下微微一顿,跟着道:“不,我不回去,我要继续睡在二少爷的房里。”

    她已经决定了,不再给任何人伤害自己的机会。就像沈月尘说的那样,现在只有在朱锦纶的身边,她才能完好无损,不受伤害。

    ……

    一个时辰之后,朱滢喝药的时候,不小心被呛着了,咳嗽个不停,结果把正在一旁打盹的曹氏给吵醒了。

    曹氏显示一愣,随即急忙起身冲到床前,瞧着咳得满脸通红的朱滢,登时恼了,正要训斥那喂药的丫鬟,却见那丫鬟一转身,竟是春茗,便张了张口,只道:“怎么不小心些?”

    春茗用手轻拍着朱滢的后背,轻声道:“滢姐儿刚刚一直在嫌着药苦,所以才会被呛着。”

    她的回答,在曹氏听来顿时有了几分狡辩的意味。

    曹氏的脸色微变,正欲发作,便听帘外响起沈月尘的声音。“好好地,怎么咳起来了?”

    曹氏连忙转身看去,只见,沈月尘和吴妈一前一后地走进屋里。

    曹氏连忙福了福身子,却见沈月尘看也没看她一眼,径直走到床前坐了下来,伸手摸了摸朱滢的额头。

    她的烧已经退了,而且,三个时辰内都没有再次发热的症状。

    沈月尘长吁一口气,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朱滢睡得迷迷糊糊,咳得十分难受,这会见到了沈月尘和曹氏,小孩子忍不住一脸委屈地想要粘着她们。“娘亲,抱抱……”

    曹氏看着女儿伸出的小手,立刻下意识地抬起手来,想要上前抱住朱滢。可是,最后抱住她的人,却不是自己,而是沈月尘。

    曹氏心里忽地一颤,难受得紧,却又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月尘搂着朱滢小小的身子,摩挲着她的脸颊怜爱的说:“好孩子,你现在已经没事了,只要乖乖吃药就会好的。”

    沈月尘尽量安抚朱滢的情绪,小孩子生病都是会闹人的,因为难受。

    朱滢方才只喝了半碗药,还剩下半碗留在碗里。

    春茗适时地开口道:“小姐,滢姐儿的药还没喝完呢。”

    沈月尘瞧了瞧碗里还在微微冒着热气的汤药,道:“给我吧,我来喂她。”

    春茗微微一笑,忙把药碗递给沈月尘,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朱滢一闻见药味就别过头去,用手捂着嘴巴,不肯再喝。

    沈月尘柔声哄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好好吃药的话,病就不会好,只能整天圈在屋子里,哪里都去不了,谁都不能见。”

    朱滢听了眨眨眼,依旧捂着嘴问道:“我谁都不能见吗?那明哥儿呢?他不来看我吗?”

    沈月尘舀起一勺药,“你病好之前,明哥儿都不能过来。真是可惜了,他今早还和我说,要和一起去园子里喂兔子呢。”

    沈月尘哄孩子的方法很有效,她总是挑孩子们最喜欢的东西来说。

    果然,朱滢稍微闹了一小会儿的别扭之后,还是决定乖乖吃药。

    沈月尘亲自给她喂了药,又给她端水漱口,最后还给她盖好被子,亲亲她的额头道:“好好睡吧,宝贝。”

    曹氏一直在旁看着她们,却是半句话也插不上,什么忙也没帮上。因为,沈月尘实在做得太仔细了,容不得别人插手。

    曹氏站在床边,突然觉得自己很多余……那明明是她的女儿,这里明明是她的房间,可她却还是觉得自己多余……

    沈月尘安顿好朱滢之后,方才有时间在意一下曹氏的存在。

    这会,屋子里多余的人都退下去了,只剩下沈月尘和曹氏陪着朱滢,还有外间的两个随时听候差遣的小丫鬟。

    沈月尘见朱滢睡着了,方才淡淡开口道:“你和我去外间坐坐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冷淡,曹氏微微一怔,连忙跟在她的身后去到外间,却忍不住回头看了朱滢几眼,神情似有不舍。

    到了外间,沈月尘摆一摆手,就将那两个丫鬟派到了外面。

    曹氏见她故意遣走下人,只留下自己一个,不免有些不自在起来,就在这时,她听到沈月尘道:“你也坐吧。”

    沈月尘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让曹氏坐过来。

    曹氏缓缓坐下,微低了低头,不知沈月尘要和她说些什么。不过,她隐约猜测得到,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第二百二十五章 预感(一)

    过了半响,沈月尘慢慢开口道:“自从秦氏和孙氏相继搬出去之后,院子里这里着实清净了许多。说实话,身边没有那些个喜欢惹是生非的姨娘,日子也能过得舒心许多。如今,孩子们一天比一天大了,精力旺盛,最会磨人了,就算是像你这样平时小心的人,也难照看得周周全全。”

    曹氏闻言,连忙跪了下来,轻声自责道:“婢妾不好,没有照顾好滢姐儿,让大奶奶您操心了。”

    眼下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狡辩都不如低头认错来得有用。

    沈月尘摇了摇头道:“认错有什么用?亏得,孩子及时退烧,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曹氏长睫微微一颤,把头低了下去,心中隐隐不安。

    沈月尘跟着淡淡道:“朱滢今儿也四岁了,明哥儿和潇儿却年纪尚小,三个人总是挤在一起,也不是长久之计,孩子大了,也该有个自己的屋子了。我已经派人把西厢房收拾了一下,等收拾好了就给滢姐儿住。”

    按着院子里的规矩,东厢房是留给长子的,而西厢房则是留给长女的,至于,庶子庶女都常都是住在耳房或者后院的小南房。

    所以,沈月尘会把西厢房朱滢,可见,她心里已经将她视同亲生女儿一般,非常重视。

    曹氏闻言一怔,心中五味杂陈,一时间不知是该觉得喜悦还是惆怅。

    她一直希望沈月尘可以将女儿朱滢视如亲生,把朱滢当做嫡长女一般地抚养长大,然后,再结上一门好亲,嫁做人妇,一辈子锦衣玉食,富贵安乐。如今看来,她的愿望似乎已经达成了……只是为何,她除了觉得欣喜之外,心里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

    “婢妾……婢妾谢大奶奶恩德。”曹氏静默了片刻之后,方才想起来道谢。

    沈月尘则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曹氏一眼,“我是她的母亲,理应对她如此。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子女的?”

    曹氏闻言,立刻心如被针刺一般,犀利利地疼,随即重重点头:“大奶奶说的极是,滢姐儿这孩子能有您这样慈母关怀,真是天大的福气了。”

    身为妾室,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将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骨肉拱手相送,而且,还要心甘情愿,感恩戴德。

    沈月尘原本并不想这样直接地戳在她的痛处上,无奈,曹氏近来很不安分,总是想要蠢蠢欲动,是该提醒提醒了。

    之前,沈月尘去了京城太久,让曹氏过足了当主子的瘾……当家做主的感觉,实在让人欲罢不能,何况,还有那么多的油水可捞……

    曹氏嫁来朱家这么多年,因着娘家寒酸,又是妾室,手头一直紧巴巴的。虽然逢年过节的时候,她也能得到不少赏赐和银钱,但是,她总是不舍得乱花,一心想着为女儿朱滢攒嫁妆,所以平时总是把银子抠的紧紧的,而她自己也是十分简洁,只是按着时节份例做衣裳,首饰也不多。也正是如此,从前她才会那般嫉妒秦氏,每次看见秦氏打扮得花枝招展,珠光宝气,都会害得她羡慕得咬紧牙根。

    沈月尘不在的这几个月,曹氏一连做了十几件新衣裳,而且,还添置了三套纯金打造的上等首饰。

    沈月尘何尝不知道曹氏这点小小心思,她的衣裳鲜艳,发簪闪亮,不想人注意都不行而且,她还知道曹氏昨晚曾经偷偷出去,让南院的一位粗使婆子,让那婆子替自己拿银子到外面去放债收息。

    在朱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遭了。各院各处都有,而且,不分主子奴才,只要是有点闲钱在手的,就会想到这个法子……

    沈月尘对放高利贷没什么兴趣,她不管其他人背地里如何,只是看不惯自己院子里的人,也跟风做这些不正当,不正派的事。

    “你在外面放债收息的事,我已经知道了。这法子虽说可以挣钱,但到底不够正当,风险也大。你在朱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攒下那些银子不容易,万一有去无回,岂不可惜。而且,老爷子之前不是说过,朱家上下,任何人不许在外面放债收利,你怎么就没记住呢?”

    沈月尘忽地话锋一转,倒是让曹氏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她立刻诧异地抬起头,随后连忙又跪了下来,低头认错道:“……婢妾一时糊涂,一时糊涂而已,还望大奶奶您大人大量,饶了婢妾这一回吧。”

    她不知道沈月尘是如何得知此事的,也顾不得多想,只是觉得害怕。

    沈月尘淡淡道:“你若是缺银子,和我言明一句即可,何须,铤而走险做出这等事来?”

    门房的小厮都是她的眼线,何况,南院那边人多眼杂,真想要想打听出来什么,倒也容易得很。

    贪心的人不一定聪明。

    “我……我……”曹氏吞吞吐吐一时,心里着急道:“大奶奶,婢妾真的是一时糊涂,被猪油蒙了心,才会听从那些婆子的胡言乱语,脑子不清楚……婢妾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大奶奶您给婢妾一次改过的机会吧。”

    沈月尘低头抿着茶水,故意好半天不说话,让曹氏的心里多煎熬一会儿。

    “这次,我就念着你生育滢姐儿的功劳饶你一次。那些银子,你最好趁早收回来,我就权当不知道这件事,不再提,不再问。”

    曹氏闻言,如蒙大赦一般,忙磕头谢道:“婢妾谢大奶奶仁慈。”

    沈月尘“我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朱滢。她现在是我的女儿,所以,我不想任何人让她伤心难受。”

    听了她的话,曹氏的脸顿时难堪的涨红。

    沈月尘的那句:她现在是我的宝贝女儿。一直在她的耳边反复重复,就好像朱滢已经完完全全不属于她了一样,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不过,就算沈月尘的意思真是如此,她也无话可说。

    因为,这一切不正是她最初所希望的吗?

    曹氏忍不住为自己辩白了一句:“婢妾只是……只是想多攒些银子,给滢姐儿将来做嫁妆用。”

    沈月尘笑了笑,只是笑容有些冷,“那也算是你有心了。不过,很多事情,想得好未必能做得好。再过一个多月就是端午了,你的针线一直不错,正好可以帮忙那些丫鬟们多做些香囊荷包。”

    也许,让她多做点事,可以让她心里少些杂念。

    曹氏自然不敢反驳,忙不迭地点点头道:“婢妾知道了。”

    随后,曹氏起身告辞,虽然这是她的屋子,但她想着,沈月尘未必愿意她继续留在这里。

    春茗吃过午饭之后,便回来继续伺候滢姐儿,正巧遇见刚刚从屋里出来的曹氏,她的脸色十分难看,而且,眼中泛泪。

    春茗眉心一动,随即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里,见沈月尘正坐在外间喝茶,忙走过去小声道:“小姐,奴婢方才看见曹姨娘哭着足了。”

    沈月尘轻轻的“嗯”了一声,依旧喝着碗中的茶。

    她今天说了不少的话,很是口渴。

    春茗有些担心起来:“曹姨娘这个人素来小气,很会记仇。”

    沈月尘喝完了茶,隔着帘子望向内间,轻声回道:“她其实一直都记恨着我呢。毕竟,我抢走了她的女儿。”

    春茗微微一怔,忙笑了笑道:“滢姐儿能做小姐您的女儿,是她的福气。生的好不如命好,滢姐儿有小姐爱护着,往后就可以一辈子享福了。”

    沈月尘闻言勾唇微笑,起身道:“你先留在这里好好照顾朱滢,万一如果她再发烧的话,记得马上给她吃药擦身。”

    春茗点点头:“奴婢会看着这里的,小姐歇个午觉吧。”

    沈月尘做了一个深呼吸,走到帘子跟前,轻轻掀起帘子,望着床上熟睡的小人儿,有点疲惫道:“是啊,我也该好好睡上一觉了。”

    ……

    黄昏降临之后,院子里的一切都被撒上了一层金辉,越发柔和。

    正房内一片宁静,精致小巧的熏香炉轻轻袅袅,散发着安神香独有的恬淡香气。

    雕花木窗下,沈月尘侧躺在长榻之上,一头长发除去装饰,松散开来,顺着她后背一直贴服而下,垂在榻边。

    她睡得很安稳,呼吸轻缓均匀,神情安详,似乎正沉浸在美梦之中……

    就在她陷入梦乡时,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走进房里。

    朱锦堂坐在榻边,静静看着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之后,不自觉地俯身在她的眉心轻轻地留下一吻。

    他无心扰了她的美梦,只是这会,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夕阳的余晖里,美得不可思议,让人心动。

    沈月尘的双睫随即微微颤动一下,似是在梦中感受到了什么。

    恍恍惚惚间,她只觉身边有人温柔的抚摸着她脸庞的头发,轻轻的,缓缓的,很温柔……

    “嗯……”沈月尘无意识地轻吟了一声,缓缓翻身过去,睁开满是睡意的眼睛,望向身边的人,待见是朱锦堂之后,她的唇角不由得向上微弯,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你醒了?”朱锦堂的手从她的肩膀滑向脸颊,点点她的鼻尖。

    “嗯……”沈月尘重新闭上眼睛,回应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问道:“大爷去看过滢儿了吗?”

    朱锦堂道:“看过了,她睡得很安稳,还有一屋子丫鬟寸步不离地守着。”

    一提起朱滢,他就忍不住想起早上,沈月尘亲力亲为,照顾朱滢的情景。那样的从容仔细,那样的小心翼翼,此时再回想起来,不禁让他的心头一暖,像是有道暖流在慢慢流淌。

    她待孩子们的真诚,实属难得。他真真切切地看在眼里,也清清楚楚地记在心上。

    不过,她越是这样的好,他的心里就越觉得可惜……如果,她也能为他生下一个孩子,那该有多好……一个像她一样暖心的孩子,懂事的孩子……

    沈月尘拉过朱锦堂的手,枕在脸颊,呢喃道:“我还想多躺一小会儿。”

    朱锦堂低沉的嗓音里满是宠溺:“睡吧,时间多的是。”

    沈月尘闻言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不过,没过一会儿,她又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坐在榻边的朱锦堂,眼珠子轻轻一转,随即微微用力,将他拉向自己身边的空出的位置。

    沈月尘只是稍稍用力,就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躺下。

    朱锦堂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意外,唇畔带着点点笑意。

    朱锦堂侧卧在她的身边,低笑问道:“你不怕被丫鬟们看见?”

    沈月尘轻轻地摇摇头,把身子蹭进他的怀里,并拉过被子盖在两人的身上,轻轻打了个小哈欠,咕哝道:“大爷也一起躺会儿吧,你那样盯着我看,我睡不着。”

    朱锦堂轻笑一声,呼出的气息不经意间地抚上她的眼睫,长臂一揽,轻而易举地将沈月尘牢牢地纳入怀中。

    沈月尘闭起眼睛,默默感受到着那环在她腰间结实的手臂收紧的力道,还有从他身上传来的熟悉的气息。他的身上总是带着一种很干净的味道,淡淡的薄荷香。因为,他总是随身带着薄荷膏,为了给自己提神,保持清楚的头脑。

    沈月尘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的味道,有时,只要闻到了薄荷香气,就会不由地想起朱锦堂。

    朱锦堂看着向自己深深依偎的人儿,微微一笑,轻抚着她的长发,若有似无地轻叹了一声。

    他原本以为自己不喜欢粘人的女人呢。可是,每每当她这样依赖他的时候,他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心里反倒觉得更加喜欢她了。

    能够如此让他无法自拔的人,她还是第一个。真是不可思议……那颗一向从不轻易动摇的心,竟然会为了别人而改变。

    “大爷累不累?”

    须臾,沈月尘闭着眼睛嘟囔道。

    朱锦堂的目光望向窗外昏黄的天空,淡淡一笑,理了理她的青丝,故意道:“恩,太累了,你的脑袋怎么会这么沉?”

    沈月尘轻轻一笑,故意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笑道:“因为,妾身的脑袋里面装的都是石头,所以才会这么重,大爷您只能受累了。”

    “石头脑袋。”朱锦堂闻言发笑,随即想起一事道:“对了,你上次想要在新店里面用得大理石,我已经找到卖家了,过些日子就能把看见样石了。”

    “真的?”沈月尘闻言,之前的瞌睡一扫而光,突然抬起头来,望向朱锦堂,眼神满是掩不住的兴奋。

    大理石,这种石料在古代都是用来装饰尊贵的建筑,寻常鲜难得见,而且,价格不菲。

    沈月尘想要把新店重新装饰,给人眼前一亮,奢华尊贵的感觉,大理石毫无疑问是最合适的石料。

    朱锦堂捏了捏她莹润的脸颊,“你先别顾着高兴,这种石料的价格很高,你当真要买?”

    沈月尘连连点头:“当然,大爷好不容易替我找到的。”

    朱锦堂看着亮晶晶的眼神,只觉,她有时候还真是让人琢磨不透。明明平时那么素净清雅,却也有喜欢奢华阔气的一面。

    沈月尘越想越高兴,不觉轻轻吻了吻朱锦堂的嘴唇,笑道:“这是妾身给大爷的谢礼。”

    朱锦堂微微挑眉,语气似有不悦:“就这样而已?你未免也太没有诚意了。”

    “我很有诚意的。”沈月尘的语气中带着些微的埋怨,但是说归说,还是嘟起嘴唇又亲了上去。

    唇瓣相碰的那一刻,朱锦堂用手扣住了她的头,热情地回应起来。他用力吮吻着她温热的唇瓣,强肆地辗转徘徊,反反复复,直到两人的气息彻底乱作一团,毫无章法。

    丝丝的喘息由两人相贴的唇间流泻而出,沈月尘的面颊绯红,喘了一下,小声喃喃道:“谢谢你。”

    朱锦堂笑了笑道:“谢我?为什么?”

    沈月尘又轻轻啄一下他的下唇,眼底慢慢溢出深情的柔光,道:“谢谢你,为了她做了那么多。”

    谢谢他,总是站在她这一边,没有遗弃她。

    谢谢他,对她说的每一件事,都默默记在心上,没有随意应付。

    ……一切的一切,点滴皆在心头。

    沈月尘还是第一次和他说这样朴实的情话,而朱锦堂给她的回应,却是再一次低下头深深的吻住了她,依然强势,依然霸道,只是在霸道之中,又饱含着缠绵入骨的温柔……

    日子如流水一般匆匆,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朱滢的身体都好了,已经可以和明哥儿他们在一处自在玩耍了,而且,她还很喜欢沈月尘为她准备的闺房。

    朱滢好了之后,沈月尘的时间充裕了很多。她一心扑在新店的翻新装饰上,隔三差五就要出门一趟,惹得黎氏很是不悦。不过,这次她没有多加指责,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她自己折腾。

    娘家那边已经有了回信,人选已经定下了,而且,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黎氏心下稍安,一扫之前的闷闷不乐,脸上终于是有了些笑容。

    明哥儿整天呆在黎氏的身边,看着她的心情一天一天变好,只觉有些蹊跷。

    沈月尘近来忙得不可开交,经常出门走动不说,而且,也不像之前那样总是隔三差五地把接明哥儿回西侧院住了。如今,明哥儿想要见她一面都不容易。

    按理,依着黎氏的性子,看着二媳妇这样忙进忙出,抛头露面,本该生气才是。可黎氏却偏偏不气了,而且,连句牢骚都没有,实在让人觉得有些可疑。

    明哥儿虽然不知道黎氏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应该是非常不对劲……

第二百二十六章 预感(二)

    明哥儿搬到西苑小住的这段日子,黎氏每天几乎都是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吃饭睡觉,甚至,洗澡的时候也在。

    他之前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心想,自己曾经一个堂堂七尺男儿汉,如今却整天被人看个精光,实在让人难受。幸好,他现在的身体缩水太多,连带着把心里的那份不满,也同样跟着缩小了。

    明哥儿虽不是天生乐观的性格,但也不会太过多愁善感,担心太多。正所谓,既来之则安之。他和沈月尘都是因为被老天爷眷顾着才来到这里的,所以,他会尽量让自己乐在其中,学会放下过去,享受现在。

    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足够让明哥儿清楚认识到自己的身份和处境了。不过,朱家的财大气粗,时常会让他不自觉地在有种一夜暴富的错觉……

    钱这东西,没有人会不喜欢。可是,他却不仅仅只是想做个有钱人,那么简单。他想要做的是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只不过,在他这副身子长大之前,一切都只能是空想……然而,现在他能做的事情,最重要的只有一件,那就是保护好他自己,保护好沈月尘。

    沈月尘是他的恩人,他的知己,他的

    为了能够多从黎氏平时的一举一动中,找到任何蛛丝马迹的线索。这两天,明哥儿故意讨好似的,经常黏在黎氏身边,左听听右看看的。

    黎氏哪里会知道他的心思,还以为是祖孙情浓,他喜欢和自己亲近呢,不由心情大好。

    因着明哥儿和自己不亲,只和沈月尘亲。黎氏以前没少暗自伤心,如今,看着明哥儿整天呆在自己的身边,她的心里总算是得到安慰了。

    傍晚时分,黎氏领着明哥儿去上方给两位老祖宗请安。

    晚膳过后,朱锦堂和沈月尘姗姗来迟,黎氏脸色微变,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自顾自地喝着茶,对着上前行礼的儿子和媳妇,淡淡地回了一句:“你们来了。”

    沈月尘因着张罗新店的事,近来有些消瘦,但气色很好,而且,精神十足,看起来神清气爽。

    朱老爷子自从听说,沈月尘的主意之后,便对她的事情多加留意。

    沈月尘的新店已经翻新得差不多了,只是剩下最难的大理石浴池了。

    明哥儿一见到了沈月尘,连忙跑到她的跟前,有模有样地行礼道:“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沈月尘笑得一脸明媚,抬手想把他抱起来,但却发觉他又沉了不少,自己已经抱不起来他了。

    朱锦堂摸摸明哥儿的小脑袋,随后坐到父亲旁边的位置上,和他说起话来。

    明哥儿因着有话要和沈月尘说,便一直跟在她的身边同坐。

    沈月尘拉过明哥儿的小手紧了紧,含笑问道:“这几天过得好吗?”

    明哥儿点点头,凑到她的耳边,和她说起了悄悄话:“我没事,整天吃了睡,睡了吃,无聊得很。不过,我也没全闲着,我再留意一件事,暂时还没什么头绪,回头有消息了,我再告诉你。”

    沈月尘抿了抿嘴,望着他眨眨眼睛道:“还弄得这么神秘?”

    明哥儿见她不信,又道:“你总是出门在外,不知其中的厉害,且看我的吧。”

    沈月尘闻言默默一笑,跟着伸手把明哥儿揽进怀里抱了抱。

    如今,没他在身边呆着,倒是让人想得慌。

    黎氏在旁,看着她们母子二人又搂又抱,还说着悄悄话儿,不禁暗暗轻叹了口气。

    须臾,丫鬟们端上来了,各种时令水果,还有点心瓜子,花生核桃。

    柴氏挺着肚子靠在椅背上,肚子圆鼓鼓的,看起来像是快生了似的。

    其实,她的月份才不过七个月,离着孩子出生还有好一阵子呢。

    柴氏对自己的这一胎十分看重,也调养得非常精心,每天吃得好,睡得好,补得好。所以进来,她的身子又沉了不少,脸颊圆润饱满,体态丰腴富态,瞧着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柴氏的胃口似乎有些太好了,方才刚刚吃过晚膳,这会见点心端上来了,又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老太太见了,不免有些担心道:“看你这肚子,倒是要比寻常人的大些,大夫是怎么说的?”

    柴氏用帕子擦去唇角的点心渣儿,含笑道:“大夫说,孩子脉象平和有力,很是安稳。”

    老太太心下稍安,又道:“我见你的胃口这样好,肚子又这么大,总觉得里面像是一对双儿似的呢。”

    这句话一出,顿时引得屋里忽地静了下来。

    柴氏满面红光,与丈夫朱峻对视一眼,笑笑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这次有孕和当年怀锦纶的时候,完全不同。只是,大夫说,光是从脉象上来看,还不好断定是不是,但有征兆……”

    此言一出,除了老爷子和老太太面露喜色之外,其余人各有表情。朱峻的笑容更深,朱峰的脸色更冷,朱锦堂若有所思,朱锦纶神情平静,还有沈月尘很快地垂下眼睑,掩盖住自己真正的情绪。

    众人之中,唯有黎氏的脸色最难看。柴氏的话音刚落,她的唇角就不自觉地微微往下一抿,带着隐忍的不虞。可是,之前和老太太说话时的笑容,还未完全褪去,僵持在脸上,让她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很是别扭。

    不过,对柴氏的话,最先做出反应的人却是朱滢,她突然跑到柴氏的跟前,怯生生地道:“叔祖母,滢儿能摸摸您的肚子吗?”

    柴氏被她问得一怔,想了想道:“好,不过你要轻轻的,不要吵醒里面的宝宝。”

    朱滢连连点头,立刻用极小的声音回话道:“祖母放心,滢儿轻轻地,不会吵醒宝宝的。”

    柴氏平时很是小心,从不让人近身,这会见朱滢一脸天真,心里一时喜欢便不计较那么多了。

    柴氏握住朱滢的小手,轻轻地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一下一下地抚摸着。

    朱滢盯着柴氏圆鼓鼓的肚子,看了又看,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只觉神奇,仰起满是笑容的小脸,问道:“祖母,肚子里的宝宝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柴氏莞尔一笑,“可能是男孩儿。”

    老太太跟着问道:“咱们滢姐儿喜欢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啊?”

    朱滢闻言,很是认真地想了又想,方才回话道:“回祖母的话,滢儿喜欢小妹妹。”

    老太太闻言呵呵一笑,“恩,女孩儿乖巧,不似明哥儿总是淘气,让人不省心。”

    朱滢听了这话,生怕明哥儿觉得自己好像不喜欢他似的,忙道:“可我也喜欢明哥儿,明哥儿他最聪明了。”说完,还不忘对着明哥儿竖起大拇指,比划一个称赞的手势。

    在年仅四岁的朱滢眼里,明哥儿是这世上最聪明的弟弟。

    明哥儿有些无奈地对她咧嘴一笑,算作回应。

    朱滢站在柴氏的跟前,久久不愿离开,柴氏倒也乐得让她呆在自己身边。

    当年,生下朱锦纶之后,柴氏曾经很希望自己能再生下一个女儿,可惜,盼来盼去也没怀上……如今,到了这把年纪,居然又再次有孕,不过这一次,柴氏心里希望的,还是儿子。

    有人欢喜有人愁。看着柴氏那一脸藏都藏不住的幸福,黎氏只觉头疼得很,所以还没坐多一会儿,便借故回去休息了。

    她带着明哥儿走后,老太太摆一摆手,也让大家散了,各回各处,早点休息。

    回去的路上,朱锦堂和沈月尘并肩而行,朱滢则是被吴妈牵着手,蹦蹦哒哒地跟在后面。

    朱滢一路走着,满脑子想着都是柴氏那圆鼓鼓的肚子,还有她肚子里藏着的宝宝。

    到底是谁把宝宝藏进去的?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又不想去问吴妈,跟着,便小跑着追上沈月尘轻轻拽住她的袖子,问道:“是谁把宝宝藏进叔祖母的肚子里的?”

    沈月尘被她问得一怔,不禁笑了笑道:“嗯,可能是神仙吧。”

    朱滢一听是神仙藏的,瞪大了眼睛,继续问道:“娘亲,那神仙也在您的肚子里藏宝宝了吗?”

    沈月尘的笑容多了几分勉强,只得继续道:“没有,神仙住的那么高,那么远,不是人人都能见到的。”

    朱锦堂微微蹙眉,吩咐吴妈道:“时候不早了,你们先把滢姐儿抱回屋里睡觉去吧。”

    吴妈闻言,忙上前一步,将朱滢从地上抱起来,轻声哄道:“咱们回去听故事去。”

    沈月尘见朱滢被抱远了,方才望向朱锦堂,不在意地笑笑道:“童言无忌,没关系的。”

    朱锦堂见她笑着反过来宽慰自己,心底不禁涌起一丝心疼,只牵起她的手,问道:“想不想四处走走?”

    沈月尘微微摇头:“不了,我累了,大爷也累了。”今天,她在新店呆了大半天,只想快点洗个澡,干净干净,好好放松一下。

    柴氏有柴氏的运气,而她有她的打算,如果硬是要那孩子来说事,那她岂不是早就没有资格继续留在朱家了。

    她不是那样心思脆弱的人,眼下,还有那么多事情需要她想着盯着,可没时间用来悲怀伤秋。

    朱锦堂见她的神情温柔平静,便也放心了不少。

    他不愿见她难过,尤其是因着孩子。

    朱锦堂知道自己不是大夫,没法帮她把身子治好,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她好,呵护她,安慰她……

    ……

    柴氏怀上了双胞胎。这件事,使得黎氏心里极度的不痛快。

    因着朱峰去了书房,她带着明哥儿回房休息。这两天,明哥儿一直都是找借口跟着她在一处睡,为的就是多听些她和下人们之间的闲话。

    黎氏虽然心里不痛快,但对明哥儿还是一样地温柔仔细。

    小孩子都是不能熬夜的,必须早睡早起才行。

    所以她先把明哥儿抱到床上睡觉,给他盖上被子,掖好被角,跟着坐在床边,轻轻地哄拍了一阵。

    明哥儿则是故意装睡,果然没一会儿就骗过了黎氏。

    黎氏看着他熟睡的小脸儿,粉莹莹的,秀气的眉毛和小鼻子,看着就像朱锦堂小时候一样,他们父子俩个长得很像,简直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

    黎氏看着他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低下头去,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两口,轻声叹息道:“小宝贝,你要慢点长大才行,好让祖母能多疼你一疼。”

    明哥儿本在装睡,见黎氏迟迟不走,便故意哼哼唧唧地翻了个身,面向床内。

    黎氏见状,还以为自己吵到他了,忙细心的替他盖好被子,又掖好被角,方才轻手轻脚的撩起了帷帐,下了床去。

    这会还不到她平时睡觉的时辰,何况,她今天又因着柴氏,心生不悦,越发不愿意早早躺下来了。

    因着明哥儿的年纪小,所以,他的身边整宿都不能断人,以免他夜里醒来的时候没人伺候。

    黎氏房里的丫鬟不少,一般都是两两轮流守夜,夜里直接留在屋里的榻上。

    今晚守夜的大丫鬟秋眉一边进屋点灯一边轻声问道:“夫人要不要梳洗一下?”

    黎氏淡淡道:“先帮我把头发散下来松松。”

    秋眉答应了一声,连忙放下烛台,去到她的跟前伺候。

    明哥儿躺在床上,仔细留意着帘外悉悉索索的动静。

    没过多一会儿,他就听到了黎氏低低地说话声。

    黎氏先是语气不善地和丫鬟秋眉编排着柴氏的不是,说她故意当着全家人的显摆自己的身孕,无非为的是让他们长房难堪……都是年近四十的人了,还生什么双胞胎!

    女人家总是话多得很,尤其是有了些年纪的女人。

    明哥儿静静听着黎氏的满腹牢骚。只觉无聊之极,可是又不能不听。

    他强自忍下一阵又一阵睡意,不时地捂住小嘴打着哈欠,困得两个眼皮直打架,听觉也渐渐变得迟钝起来,只觉,黎氏的低声抱怨,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催眠曲似的。

    就在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明哥儿终于听到了大少奶奶这四个字,他下意识地竖起耳朵,勉强自己打起精神,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夫人,您就别生气了,小心身子。”丫鬟秋眉无力地劝道。

    黎氏长叹一声:“我身子好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整天对着那些让人不省心的东西。”

    “……”她的话音落下之后,屋子里有片刻地静默。

    “夫人,嬷嬷之前不是回信说,她就快回来了吗?您再等等,她一定会给您带来好消息的。”

    好消息……这三个字,让明哥儿有些敏感地睁开了眼睛。

    黎氏很快跟着道:“她再有几天也就到了,那孩子也就快来了。”

    明哥儿听得似懂非懂,只听丫鬟秋眉继续道:“夫人,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有话就问吧,别吞吞吐吐的。”

    那秋眉压低声音问道:“大少爷和大奶奶的感情那么好,如今天天黏在一起,形影不离的……大少爷会对表小姐动心吗?”

    表小姐!明哥儿眸光一闪,好像忽地明白了些什么。

    黎氏的声音再次响起:“楚楚可不是个寻常的孩子,连她亲娘都怀疑她是狐仙转世,说她美得太过张扬,让人心生不安。倘若那孩子真如她所说那般国色天香,岂不是让神仙看见都得动了心?又何况是锦堂呢。”

    秋眉再次沉默片刻,复道:“可是……夫人,表小姐如此容貌出众,您就不担心吗?”

    “都是知根知底的孩子,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再说了,只要能让锦堂把心思从沈月尘的身上收回来,就算是真的狐仙,我也要试上一试,权当以毒攻毒了。”

    明哥儿听得真真切切,心中一沉,不由蹙起眉心。

    他原以为,黎氏对沈月尘只是有些埋怨和生气而已,却不知道,她竟会对她厌恶到如此之深……

    怎么说她们都是女人,既然都是女人……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呢?

    明哥儿无法理解黎氏的心思,心里已经默默地开始为沈月尘着急。

    听黎氏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个叫楚楚的女子一定是个大美人了,就算不是倾国倾城,也是沉鱼落雁了。

    不行,他得赶紧给沈月尘提个醒才行……

    次日一早,明哥儿故意借口想去给朱滢一起放风筝,让黎氏派人将他送去西侧院。

    他进了院子就抬脚直奔沈月尘的房间,生怕她不在屋里。

    沈月尘正在屋里和宋嬷嬷说话,见他突然来了,不免微微一怔道:“明哥儿,你怎么来了?”

    随后,跟着跑进来的丫鬟气喘吁吁地福了福身子,一脸汗津津地,向她解释道:“给大奶奶请安,明少爷一早就要过来和滢姐儿玩,所以夫人就让奴婢将他带来了。”

    明哥儿跑到她的跟前儿,待见人多不方便,便故意撒着娇道:“娘亲抱抱。”

    沈月尘心下狐疑,深知,明哥儿定是有事要说,便弯下身子,把明哥儿拦在身前,望着宋嬷嬷道:“嬷嬷先去办事吧,午后再过来一趟。”跟着,又吩咐明哥儿随行的丫鬟道:“你也下去擦把脸,喘口气,回头再来接他。”

    宋嬷嬷和丫鬟各自领话而去,匆匆退下。

    这会,屋子里只剩下沈月尘和他,再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了。

    明哥儿直截了当,长话短说道:“祖母要给我爹纳妾,听说是个赛过狐仙的美人,你要当心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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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竟成官家嫡女,本想安安稳稳清静度日,却偏偏被嫁给了那名据说八字过硬的朱家下一代家主为继室!名门望族是非多,一颦一笑,皆是算计!成为当家长媳,管教穿越儿子,教育机灵女儿,收拾蛇蝎姨娘,降服冷漠丈夫,保地位,生包子,一个都不能少!——本文架空,女主非万能,慎入!不喜勿喷!!朱门继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继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继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