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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安年     朱门继室txt下载     朱门继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七章 福气(二)

    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过了晚饭。

    朱老爷子提议要和朱锦堂下一盘棋,而朱峰和朱峻也准备单开一盘,唯有朱锦纶早早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柴氏见他走了,微微皱眉,随即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杜鹃,让她跟了出去。

    杜鹃心领神会,低着头匆匆退出屋子。

    柴氏原本也想早走的,可她却不得不留下。晚饭后的闲谈,看似随意,但是话里话外都会牵扯到很多事情,她不能让自己错过,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

    沈月尘怀孕之后,一下子成为家里人的心头好,所有人把她当成宝,这一点让黎氏心里多少有些不满。

    柴氏看着黎氏那张笑盈盈,春风得意的脸,只觉她势力得可笑。

    想想她从前待沈月尘的刻薄,如今却是装出一副和蔼慈爱的模样,想必,她一定是乐疯了才会如此。

    想到这里,柴氏的目光不由地转移到了沈月尘的身上,依着她的身形来看,估计第一胎八成不会是男孩儿。

    柴氏暗暗点头,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一定不会是男孩儿,一定不会是男孩儿。

    这会,老太太正在和沈月尘说起了宋嬷嬷的事。

    “你说,天香楼里需要一个你信得过的人,宋嬷嬷似乎很合适。既然你选中了她,那她从今往后就听你的差遣了。”

    沈月尘闻此,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颤,她随即故作镇定地放下茶碗,抬眸看向老太太温和的笑脸,感激地笑了笑:“多谢老夫人成全。宋嬷嬷的确是个很能干的人。”

    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沈月尘已经预想到了好几种反应,她不知道该真实表达自己的惊讶,还是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感激地道谢。

    想过之后,沈月尘还是选择了后者。

    老太太素来对她不错,自然也能满足她的这点小小心愿。

    “合你的心意就好。如今,外面的事情都打理好了,你也该放下心来,好好安胎才是。这是你的第一个孩子,女人怀第一胎的时候,总是十分辛苦。好在,你现在还没有开始害喜,不用太遭罪。”

    沈月尘点一点头。老太太的成全,已经让她无话可说,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得寸进尺了。

    家里人都对她有求必应,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沈月尘胸口闷闷的,原来心想事成的感觉,并不是那么美好,尤其是当你还知道,这份满足背后的代价是什么。

    正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沈月尘不是先知,也不会预测未来,所以,她不知道自己腹中的孩子是男是女。

    如果是儿子,结果自然皆大欢喜,但如果是女儿,那么眼前的和美景象会再次发生改变……

    沈月尘暗暗深吸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激动的心情。

    老太太的大度,让黎氏和柴氏都倍感意外,毕竟,她们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所以才更觉得震惊。

    当年的事情,闹得十分难看,老爷子和老太太做了几十年的夫妻,却因为这件事而发生裂痕。朱老爷子虽然找借口躲出去,住了好些日子。可是等他回来的时候,老太太还是一样将他撵去了书房去住,足足生了好久的气。

    如今,老太太居然不计前嫌,给了沈月尘这份面子情,不得不说,这份人情可是不小了。

    黎氏若有所思地望了沈月尘一眼,语气似有几分感慨,道:“老夫人这样疼你,你可千万不要让她老人家失望啊。”

    柴氏闻此,也不忘要火上浇油一把,忙附和着道:“是啊,你要赶快为老太太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乖孙儿,到时候老太太就算是夜里做梦也会高兴地笑醒的。”

    她嘴里虽这么说,但在心里却道:“想要生儿子,且先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才行。若是生不出儿子,到最后还是一样的受气。”

    沈月尘闻言,后脊背微微一僵,心头沉重得像是绑了块石头,随即含笑地点了点头:“月尘知道。”说完,她不自觉地抬手覆着仍是一片平坦的小腹,

    老太太看了看沈月尘越来越有红润的脸,满意地笑了笑。

    相由心生,沈月尘近来的神态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脸上总是带着温和满足的笑容,充满了慈母的情怀,让人看着心中愉悦。

    家里人的态度,让沈月尘开始有些心事重重。

    她到底不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所以不得不有所顾虑。如果她真是只有十六岁,也许,她单纯地沉浸在幸福里,暂时忘却那些隐形的矛盾和危机……只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沈月尘没办法说服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次日一早,沈老太太过来朱家拜访,专程过来想要看看沈月尘。她每隔三五天的功夫,就会过来一趟,不是不放心,只是想见见她,陪她说说话儿。

    沈月尘见了祖母自然高兴,只是闲话几句之后,又不免和她说起了自己的担忧。

    沈老太太听罢,站在一个过来人的立场,安抚她道:“长辈们对你好,那是应该应分的。她们盼了这个孩子一年多了,如今,你能让她们如愿,她们自然愿意为你摘星揽月了。这一胎,甭管是男是女,你都是朱家的功臣,所以别担心,好好享受你的清闲日子,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只要有孩子,就是有了依靠。就算是女儿,那又如何?大不了再多等两年。

    一旦沈月尘生下孩子,朱家便再也不能用不能生育这样的借口,将她逐出家门了。

    沈月尘听了祖母的话,不禁微微一笑。

    老人家的心思,倒是豁达得很。

    沈老太太见她笑了,便拉过她的手摸了摸,见她的手热乎乎,不似之前那般总是温凉凉的,发问道:“你的身子恢复得不错,如今那些补药还吃吗?”

    沈月尘微微摇头:“自从知道怀孕之后,我便什么药都不再吃了,毕竟,是药三分毒。陆大夫开了几张食补的方子,吴妈天天都换着花样地给我做,还有大夫人也是顿顿派人送吃的过来,多得让人吃不下。”

    沈老太太闻言点一点头道:“这样最好,你素来是个心细的,这方面一定想得周全。”

    沈月尘淡淡道:“如今,全家人都在关心我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就算我自己想不周全也周全了。”

    沈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拍拍她的手道:“这就是你的福气了,大大的福气。”

    沈月尘默默一笑。

    沈老太太随即想起一事,忽地凑近沈月尘的耳边,小声问道:“我方才看了一眼里间,你和朱锦堂如今还睡在一起吗?”

    “当然……”沈月尘微微迟疑道。

    老太太的话锋一转,她便知道,她们又要开始讨论一些比较私密的话题了。

    朱锦堂已经有日子没去过别人房里了,这是他一直努力做到的事情,也是沈月尘倍感欣慰的地方。

    沈老太太闻言非但不喜,反而是微微蹙了眉头:“这么下去可不合适,你正怀着身子,自然不能伺候他了。”

    沈月尘知道她的担心,忙道:“您不用担心,大爷知道分寸,他不会唐突行事的。”

    朱锦堂也是一样的盼子心切,他虽然表现得没有长辈们那么明显,但心里都是一样的欢喜,一样的重视。

    沈老太太闻言,神情略微缓和一些,只是仍旧担心道:“他如今正值壮年,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身边若是没个人伺候,怎么行呢?你也该留点心才行,别让有的人趁机钻了空子。”

    沈月尘听了这话,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童楚楚。很显然,沈老太太还不知道那件事,不过,沈月尘却觉得自己有必要和她说一说,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把童楚楚的事情告诉了她。

    沈老太太的脸色变了几变,很有些不是颜色,待到最后,忍不住轻声地骂了黎氏一句:“这个狠心的女人,整天不让人安生,如今竟然连这样阴险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差点没坏了大事。”

    沈老太太原本对黎氏心中有怨,若不是看着沈月尘有孕,一家人欢欢喜喜的份上,她原本不想计较那么多,可是,黎氏的那些小算计,实在让她觉得有些厌烦,甚至,可以说是非常厌烦。

    沈月尘轻轻替她顺着后背,柔声道:“祖母不要生气,虽然她有心使坏,但到底大爷为人可靠,没有让她们钻了空子。”

    沈老太太一脸严肃道:“这次没成,不代表下次也不成。这男人啊,都是管得住心,管不住身,最难过的就是美人关。”说完,她紧了紧沈月尘的手,道:“你现下的身孕不过才一个多月,但往后还有**个月要慢慢熬着呢。”

    在老太太看来,十月怀胎,这么长的时间,朱锦堂若是真能忍得住,那便是和圣人没什么两样了。

    沈月尘的眉心微微一动,只听祖母继续说道:“你婆婆这个人太会算计,真真是用人时朝前不用人市朝后。你可得防着她点儿才行,别看她现在事事顺着你,以后保不准还要故意找茬儿呢。”

    她素来不喜欢黎氏,如今听了这事,心里的疙瘩越结越大,更加厌恶她这个人了,只觉胸口闷着一口气,不吐不快。

第二百五十八章 置气(一)

    许是,年龄相差太多的缘故,又或是思维方式的不同,立场不同。

    沈月尘原本只想让祖母知道朱锦堂的深情和可靠,却没想到,老人家所关心的点,和她想得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相比较过程而言,结果更重要。

    沈老太太活了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告诉她什么是值得相信的,什么是不值得相信的。

    就算,沈月尘如何感动于朱锦堂的专情和专一,但在老太太看来,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终究是靠不住的。

    沈月尘虽然心中有小小地不愿,但也知道老太太的一番见解,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浑说。

    自从,和老太太亲近了之后,从前很多很多不便与人明说的事情,和老太太说起来都没有忌讳,

    她一把年纪,又是过来人,看得多见得多,提起什么来都不会脸红,反而还会殷切地替她出主意,想办法。

    对于房事,沈老太太一直十分看重。不过,老太太不是对朱锦堂完全没有信心,而是,对黎氏诸多顾忌,觉得她根本靠不住,又不可信,好像不知什么时候都会挑坏儿似的。

    沈老太太本就和她关系不睦,今儿得知她的所做作为之后,不免又是一阵郁闷和埋怨,一时有些坐不住了。

    沈月尘见她这般,忙劝道:“祖母先别急着生气,事情如今过去了,咱们也没必要再重新提起。大夫人纵使做得不对,但也算是及时收手了。”

    黎氏能故意派个借口把童楚楚送出去,这已经算是很不错的转变了。

    童楚楚是她领进朱家大门的,理应该由她送出去。

    小小觉悟,胜过一切。

    沈老太太知道沈月尘的温顺性格,也知道她如今怀着孩子,不该为了这些糟心的事情浪费精神。

    “如今,你怀着身孕,自然不能动气。我也不会和黎氏一般见识,只是过去见见她,说几句闲话就行了。”

    顾念着她的身子,老太太如今也会学会避重就轻了。

    沈月尘心里明白,轻轻地摇晃着祖母的手臂,道:“那我和祖母您一起过去。”

    沈老太太摇头道:“你去做什么?好好在屋里呆着,看看花儿,赏赏景儿,总比陪着我们这群老太太来得快活。”

    她要是跟去了,免不了又要跟着看脸色,怪累得慌的。

    沈老太太来得正巧,黎氏正在和孩子们呆在一处。

    老太太不仅能会会黎氏,还能顺道看看孩子们。

    明哥儿毫无疑问是最惹人注意的一个,虎头虎脑,一双眼睛乌黑明亮,透着一股惹人疼的机灵劲儿,他的身上穿着干干净净的小褂衫,露着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白白嫩嫩的。

    朱滢虽是最大的孩子,但总是牢牢地跟在弟弟的身后,见他做什么,自己就做什么,活像是个小小地跟屁虫儿似的。

    朱潇这会还小,不会走路,只是光着脚丫在毯子上爬来爬去,追着哥哥姐姐们的脚步,乐得直淌哈喇子,惹得明哥儿一脸嫌弃。

    沈老太太才一见明哥儿,便是一口一个心肝儿地叫着,亲亲热热的样子,像极了是他的亲外婆似的。

    黎氏早知道,沈老太太过来的消息,所以心中早有准备。

    这老太太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儿,脑子里整天想得都是如何让沈月尘在朱家站稳脚跟,屹立不倒。

    黎氏清楚她的心思,她此番过来,必定又是积攒了什么牢骚要发,又或是摆摆威风,拿拿架子,就像上次一样。

    黎氏看着她对明哥儿又搂又抱的样子,眸光微微一闪,忙笑了笑道:“亲家夫人,明哥儿这孩子,近来长了不少斤两,您抱着他可会很吃力的。”

    她这话说得好听,但真正的意思,就是不想她粘在明哥儿的身边。

    沈老太太故意装作听不出来,硬是坚持把明哥儿抱在自己的怀里,然后,让他稳稳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朱滢见状,也挨挤了过去,抬头静静地打量着沈老太太那张慈眉善目的脸。

    她之前在沈月尘的身边,见过她,也认识她,所以开口唤了一声:“太姥姥。”

    她是沈月尘的孩子,虽然是名义上的,但也同样代表着身份,所以必须按着规矩叫人。

    沈老太太微笑点头,抚了抚她的脸蛋,“滢姐儿真乖,太姥姥让人给你做了两件新衣裳,回头你去试试,看喜不喜欢?”

    朱滢素来是个知礼的孩子,忙行礼谢道:“多谢太姥姥。”

    沈老太太亲了亲她的脸颊,忽地想起一事道:“太姥姥家的院子刚刚翻新过,回头带你们过去瞧瞧可好?”

    明哥儿闻言突然眼中一亮,还不等朱滢回答,便连连点头道:“好好好,我要去太姥姥家玩。”

    众人微微一怔,沈老太太随后舒心一笑,黎氏却是脸色微变,望向明哥儿轻声阻止道:“明哥儿,你不能去你太姥姥家。”

    明哥儿还从没出过朱家的大门,所以,黎氏心里舍不得,除非是带他去寺中还愿,否则,她绝不会带他出门去。

    明哥儿听了黎氏的话,只是摇头重复道:“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姥姥家。”

    朱滢站在一旁,附和似的点点头,却没有出声儿。

    她心里虽然想去,但不能像弟弟那样放肆地要求。

    她很会看眼色,这是姨娘教给她的。察言观色,可以让她更加被大人们喜欢,更加得宠,也可以让她心想事成,想什么有什么。

    明哥儿虽是弟弟,但地位却在她之上,朱滢知道,自己只要凡事附和着弟弟,就会得到她想要的。

    沈老太太原本并不想起高调,只是她的灵光一动,看着黎氏陪着孩子们玩玩闹闹的情景,让她有些心生嫉妒。

    沈志坚在京中做官,带走了一大家子的人,沈老太太和二儿子沈志云住在老宅,家里的小孩子不多,也从没有这样热闹过。

    沈老太太抱着明哥儿软乎乎的身子,只想着,这些孩子也是沈月尘的孩子,即便只是名义上的。

    沈老太太灵机一动的想法,让黎氏十分头疼,她是不会让明哥儿出门的。

    “亲家夫人,您的一片好意,我和孩子们心领了。可是,明哥儿的年纪还小呢。”

    沈老太太摸摸明哥儿的头,对上黎氏的眼睛,含笑道:“明哥儿现在能走能跑,是时候还出去见识见识了,何况,又不去太远的地方,只是过去坐坐而已,不必大惊小怪的。”

    黎氏见老太太执意坚持,不得不搬出自家的老太太坐镇,道:“您能如此疼爱孩子们是好事,不过,这件事还是得老太太点头才行。老太太和老爷子一日不见明哥儿就像是得病了似的,浑身不舒服。”

    沈老太太闻言,呵呵一笑,“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这三个孩子这么聪明可爱,招人喜爱,别说是老太太了,就连我几天不见都觉得想得慌。看来,往后我得时常过来叨扰了,见见孩子们,也顺便看看月尘。”

    黎氏听了这话,顿时脸色一变,心中轻笑一声。

    原来如此,她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为的不是要给自己上门做客,再多找一个合适的理由而已。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一肚子的主意,狡猾得很。

    沈老太太淡淡一笑,随即把明哥儿放回到了地上,让他稳稳站好,脸上笑盈盈地,道:“明哥儿不要着急,等你再长大一些,太姥姥就来接你去外面玩耍。不过,在你长大之前,姥姥会常来看你的,陪着你。”她说完这话,伸出手指轻轻地在他的鼻尖上点了一下。

    明哥儿眨眨眼睛,毫不费劲就理出了端详,神情顿时充满失望,看来,他是被老太太给利用了。

    她根本没打算带他出去,不过是拿他当幌子而已。

    明哥儿一脸闷闷不乐地走开,黎氏连忙向他伸出了手,可明哥儿却是不理,只是转脸走开,回头牵住朱滢的手,然后头也不回地出去玩了。

    孙嬷嬷忙带着丫鬟跟了出去,沈老太太则是望向黎氏,感慨道:“她们姐弟俩的感情真好。”

    嫡子和庶女,按理本该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明哥儿和朱滢却似乎不同,他们两个总是好得像是一个人儿似的,每天形影不离。

    黎氏下意识地回道:“他们自小一起长大,感情自然好得很。”

    沈老太太赞同地点点头,继而把话题转到了沈月尘的身上,道:“的确,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是最深的。而且,月尘对他们一直疼爱有加,不偏不倚。”

    黎氏的笑容和蔼温和,心里却一直腹诽着,只能附和道:“是啊,月尘虽未生育过,但照顾孩子们的时候,一直很细心周到。”

    在黎氏看来,沈月尘最大的优点就是细心。这是她的长处,甚至可以说,是她在怀孕之前,黎氏唯一能在她身上看见的长处。

    沈老太太淡淡一笑:“细心是好,但是最重要的还是用心。月尘待明哥儿视如己出,为的可不是名分地位,她是真心疼爱那孩子,所以才能那么快就和他亲近起来。”

第二百五十九章 置气(二)

    要说起沈月尘和明哥儿的感情,当真是比亲生的还亲,让人嫉妒,也让人感叹。想来,就算是秦氏还在人世,未必会和明哥儿如此亲近。

    黎氏听了沈老太太说的话,睫毛微微颤动,故意垂眸不去看她,只觉,这只老狐狸甚是难缠,话里话外总像是藏着猫腻似的,不接还好,一接下去就又牵出许多余音来……

    沈老太太故意三句不离沈月尘,为的是提醒她沈月尘对朱家的重要性,让她不要再得寸进尺,暗暗在肚子里憋什么坏水儿。

    黎氏的目光在茶碗和手绢上慢慢游走,心里烦得很,却又不知该如何对沈老太太下逐客令。

    其实,她极力地想表现得好一些,尽地主之谊,展示自己的待客之道,不过每每和沈老太太寒暄都会让她浑身不自在。

    之前,两位为了沈月尘而产生的不愉快,如今还历历在目,若是表现得太过熟络和热情,难免会显得假惺惺的。

    须臾,趁着丫鬟们进来换茶的时候,孙嬷嬷静悄悄地来到黎氏的身边,轻声耳语了几句。

    黎氏听罢脸色一变,随即起身望向沈老太太含笑道:“老夫人,我突然临时有点事情要处理,怕是不能再多陪您老人家了。”

    沈老太太闻言,也跟着起身,含笑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多打扰了。虽然和孩子们还没呆够,但我明儿再来也是一样的。”

    黎氏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回答。

    为表尊重,黎氏亲自送了沈老太太出门,沈老太太则是对着她淡淡一笑,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和和气气的样子。

    沈老太太慢步出门,迎面只见两个丫鬟引着一位衣着鲜艳,浓妆艳抹的中年婆子进门。而且,那婆子看着甚是眼熟,不由让她脚下一顿,立刻想了想,忽地想起她是谁了。

    不过,在她开口之前,那婆子就已经先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一脸谄媚巴结地样子,福着身子道:“沈老夫人,您老人家可好啊?咱们可有日子没见过了?”

    沈老太太不自觉地微微蹙眉,她身上的脂粉味太浓了,惹人不悦。

    “原来是钱媒婆啊,你怎么来这里了?”沈老太太望着那婆子问道。

    此人姓钱,虽然长得其貌不扬,却有一张巧嘴,很是能说会道。她常常混迹于街头巷尾,专门为形形**的人家说亲保媒,人称“钱媒婆”,还因为贪财爱钱被人唤作“钱串子”。

    那钱婆子有着一副好记性,对见过的人过目不忘,尤其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

    她之前不过才见过沈老太太一次,便牢牢记住了。

    她上前一步,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含笑道:“老夫人您是知道我的名声的,我今儿过来,自然是给朱家做媒的。”

    沈老太太无心和她寒暄,但是听了这话,不免心中起疑,道:“你来朱家给谁做媒?”

    朱家有钱有势,从来不需要钱婆子这样的人来保媒拉纤。

    钱媒婆故弄玄虚地笑了笑,一脸神秘道:“自然是大夫人的外甥女,那个出了名的小美人儿了。”

    沈老太太微微一怔,脑中忽地涌出童楚楚那个名字。

    事情似乎有点不太对劲的样子……

    沈老太太缓缓转身,和正在门口的黎氏对视一眼,只觉她的脸色不太好看。

    这时,旁边的丫鬟们见钱媒婆这么多话,不免轻咳一声催促道:“大夫人还在等着呢。”

    钱媒婆不再多说,只是扭着身子,一步一晃地继续往前走。

    黎氏转身回屋,对着孙嬷嬷小声埋怨道:“她怎么来得这么急?”

    不早不晚,偏偏和沈老太太碰了个正着……

    孙嬷嬷也是一脸为难,回道:“奴婢也不知道这个钱婆子这般没深没浅,半点规矩都不懂。”

    黎氏重新坐回到椅子上,看着丫鬟们引着钱媒婆进门,她才一进来,就开始东张西望,瞧着房中的摆设,啧啧称叹。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瞧瞧这份气派劲儿,还真是旁人没法相比的。

    钱媒婆一时有些看花了眼,待见黎氏正蹙眉望着自己,方才匆匆上前两步,行礼道:“朱夫人好。”

    她那双老鼠眼在黎氏的身上看来看去,带着点点艳羡,让黎氏觉得十分地不舒服。

    若是搁在平时,她一定不屑于和她这样的人见面,但今儿是个例外,因为她有了不得不见他的理由。

    黎氏抬一抬手,示意她起身说话,连让座的意思都没有。

    钱媒婆倒是不客气,自己一屁股就坐了下来,端起手边的茶碗就喝,也不管是什么人剩下来的。

    “这天是一天比一天热了,方才走了不过几步,就热得我满身是汗。”

    钱媒婆一边说着,一边抽出手帕擦了擦了自己的鼻尖,结果擦掉了一块脂粉,使得她的鼻子和脸的颜色不同,看起来有点滑稽。

    黎氏见状,眉头蹙得更深,只道:“钱媒婆您可是大忙人,今日能到我们朱家做客,实在难得。不过,您方才传话来说是为了我的外甥女童楚楚,这点倒是让我有些糊涂了。”

    童楚楚正在城外的观音庙上香礼佛,怎么会招惹上钱媒婆这样的人,这点实在让黎氏觉得匪夷所思。

    钱媒婆呵呵一笑,只道:“大夫人,这件事还得容我慢慢向您说清楚才行。”

    她本就有一张巧嘴,讲起故事来头头是道,她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和黎氏讲了一遍,黎氏听过之后,手上一颤,差点把手中的茶碗给掉了下来。

    钱媒婆见她一脸震惊,不禁笑道:“大夫人,您的外甥女可是个天仙似的美人,藏都藏不住,您把她送去观音庙祈福,结果,菩萨真的灵验了,赐给她一门顶好顶好的亲事。”

    她为了撮合这门亲事,特意去了趟观音庙,看了看那个童楚楚,只觉,她就是个闪闪发光的宝贝,简直比金子还要值钱。

    这世上任何的女子,若是能生得如她一般,那么注定这辈子会衣食无忧,富贵一生了。

    黎氏沉着一张脸,半响没有说话。

    钱媒婆觑了她一眼,随即挺直后背道:“我今儿是为了专门来找夫人您商量婚事的,您的外甥女被城北的贾家看中了,贾家的二少爷一眼就看中了楚楚姑娘,还在心中打定了主意,非她不娶。”

    城北的贾家……黎氏听了这句话,眉心都快要拧起来了,只道:“贾家的二少爷不是个傻子吗?”

    她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丝毫没有顾忌钱媒婆脸上尴尬的笑容。

    城北的贾家,算得上是家底殷实,可惜,却没有可以继承家业的子嗣,大儿子是个混世魔王,二儿子又是天生的傻子,连话都说不清楚,又怎么会看中童楚楚呢?

    钱媒婆笑了笑道:“那贾家二少,虽是先天不足,可性格质朴,为人老实,再加上,贾家财大气粗,楚楚姑娘若是嫁过去,一定会有好日子过的。”

    贾家的确有钱,只是和朱家相比,还略逊一筹,而且也没有可以炫耀的皇亲国戚的亲戚。很多时候,人们谈论起贾家都是满是唏嘘和嘲笑。唏嘘他们家大业大,却命运不济,嘲笑他们全家上下,痴的痴,傻的傻,全家上下只有一位老太太能主持大局。然而,朱家和贾家之间,素来关系微妙,因为在生意上多有交集,亦敌亦友,而贾家也一直觊觎着德州首富这个名头。所以,严格来说,两家在商场上算得上是对手。

    黎氏故意把童楚楚送走,原本只是想弥补自己之前的过错,却没想到又引来了另外一件事情。

    童楚楚在观音庙小住,每日烧香晋佛,按理接触的人不多,可是她太过出众的样貌,还会引来了不少别有用心之人。

    贾家二少遇见她不过是个巧合,他脑筋不清楚,才会乱闯乱进,结果不小心进了童楚楚的禅房,见到了她,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一番震惊之后,黎氏勉强自己平复了一下心绪,沉声道:“看来,您这一趟是要白走了,我的外甥女楚楚是过来探亲的,没几日就要回去了。我虽是她的姨母,但还是没办法替她的婚姻大事做主……回去替我多谢贾家的一片美意,回头有时间我一定邀请贾老夫人过来喝茶,只是,这门亲事还是算了吧。”

    钱媒婆心中早有准备,她知道黎氏不会轻易答应的,忙道:“大夫人,我今日造访得有些突然,您一时犹豫也是有的。不过,这件事贾家可是很有诚意的。”

    黎氏不耐烦地抬抬手,不想她再继续说下去,只道:“时候不早了,老太太那边还在等我呢。所以……孙嬷嬷送客吧。”

    钱媒婆起身一笑:“当然当然,我也该走了。”

    她虽说要走,但还是故意走得磨磨蹭蹭,甚至还不忘对黎氏使了个眼色,道:“大夫人,贾家这次真的诚意十足,贾老夫人亲自向我保证,彩礼最起码是这些……”说完,她还不忘比划了一个手势。

    黎氏懒得再多看她一眼,只想孙嬷嬷尽快把她带出去。

    钱媒婆一摇一摆地走出了屋子,而黎氏微微攥紧手心,待孙嬷嬷回来之后,便开口吩咐道:“你赶紧派人去楚楚给我接回来,我要有话要问她。”

    孙嬷嬷连连应声。

    黎氏重新端起茶碗,却是一口茶都喝不进去。

    孙嬷嬷急急忙忙地派车去接人,直到天黑之后,才把童楚楚给接了回来。

    黎氏一直等着她,等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弄不明白,童楚楚为何会和贾家有所牵连,

    明哥儿见她有些魂不守舍,还以为是出了事,便故技重施,装睡赖在她的屋里不肯走,惹得黎氏只能把他安置在床上,让丫鬟守在床边。

    黎氏坐在外间,沉着一张脸,望向刚刚进屋行礼的童楚楚,神情十分不悦。

    几日不见,她的气色看起来不错,面色红润,甚至还有些长胖了,脸颊愈显圆润。

    童楚楚笑盈盈地站在那里,对上黎氏探究的目光,不禁微微一怔。

    “姨母您这么急着叫我回来?可是有什么着急的事?”

    黎氏淡淡一笑:“你去了好几天,连个口信都没有捎回来,我有点担心而已。”

    童楚楚莞尔一笑:“劳烦姨母惦记,我一切都好。”

    黎氏让她坐到自己的跟前儿,盯着她的眼睛,问道:“你知道我今儿见了什么人吗?”

    童楚楚一脸费解地摇摇头:“姨母,楚楚才刚刚回来,当然不知道了。”

    黎氏闻言,收回目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今儿见了一位媒婆。”

    童楚楚眉心微动,但依旧故作意外地眨眼道:“媒婆?姨母想要给谁做媒不成?”

    黎氏看不出她是在装糊涂,还是真的不知道,便索性直截了当道:“那媒婆姓钱,是专门为你而来的。她说,城北的贾家二少看上你了,而且,非你不娶。”

    童楚楚听了这话,瞬间变了脸色,缓缓起身,摇头道:“怎么会呢?我根本不认识什么贾家二少……”

    她身后的红菱闻言,微微低下了头,心中一阵发紧。

    黎氏看着童楚楚慌张不已的模样,有些狐疑地眯了眼睛,道:“你认识他,可他却认识你,说是在观音庙遇见的,对你一见倾心呢。”

    童楚楚依旧摇头:“姨母,我不认识什么贾家二少,我……”她突然话音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沉默了半响,才道:“一定是那天那个人,他突然闯了进来,可是我不认识他……”

    黎氏见她极力否认,便道:“不管你认不认识,人家现在已经迫不及待地上门提亲了。我早说过,你的婚事我会看着办的。你若是真想嫁给家世好的,德州城中比比皆是,何必偏偏非要是贾家呢?”

    虽然童楚楚坚持否认,但黎氏还是觉得她对这件事一定早就知情。

    童楚楚一脸委屈道:“姨母,我真的不知道。”

    黎氏轻拍了一下桌子道:“这件事,如今由不得你做主了,我马上就给你娘写信,然后,尽快把你送回去,免得你再招惹上什么麻烦!”

第二百六十章 置气(三)

    黎氏说的斩钉截铁,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

    童楚楚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只是故作委屈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黎氏看见了她的眼中镀着那层薄薄的泪光,心中有片刻地不忍,但终究还是疑心大过了一切。

    贾家和朱家虽然表面和气,但之前为了争地抢粮,也闹过许久不愉快。

    所以,黎氏心中是一百个不愿意和他们联姻,就算是外甥女也不行。

    童楚楚低着头回了房,一路上惹来了不少关注的目光。

    红菱忙跟了进去,直接关上房门,把院子里那些意味深长地目光都挡在了外面。

    待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童楚楚方才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不悦的神情,反而是微微勾起嘴角,似是在笑。

    红菱凑到她的跟前儿,小声道:“小姐,咱们这回可怎么办?大夫人似乎很生气的样子。”

    童楚楚缓了一口气,轻声道:“你慌什么?我又没做错什么事,不过是姨母自己心里不痛快而已。”

    红菱拽了一下她的衣袖:“那贾家呢?小姐难道真准备嫁给一个什么贾家二少,他可是个……可是个傻子……”

    童楚楚的语气里一丝微微的得意:“傻子又如何?他倒是真的听话,让他来提亲,他还真的来了。”

    红菱闻言,不由叹了口气道:“婚姻大事,不可儿戏。小姐莫要一时赌气,耽误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她知道,童楚楚的心里闷着一股火气,对朱家,对黎氏,对大夫人。可置气归置气,总不能拿一辈子来做赌注啊。

    正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姐若是真嫁给了那个傻子,那往后还能有好日子过了吗?

    童楚楚见她急得额头生汗,淡淡道:“你看看你的样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就算是要嫁也是我嫁,你战战兢兢地害怕什么?是傻子怎么了?是聪明人又能怎样?”

    一个诚实忠心的傻子,总比一个两面三刀,说变就变的聪明人好多了,何况,贾家还是富贵之家,又是朱家的对头……她不但能成为正室,还能给朱家人的心里添堵,让姨母黎氏后悔莫及,最好气得她捶胸顿足,不得安生……

    童楚楚抬手取下自己的簪子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此番来到朱家,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却是学到了一个教训,那就是这世上没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但凡是对你好的人,定是心有所图。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唯一的本钱就是这张脸。所以,与其忐忑不安地等着别人来帮助施舍,倒不如自己去争取……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存在着机会,只看你能不能发现,能不能抓住……

    那天在观音庙,庙里的师傅们都在为了贾老夫人的到来而暗自欢喜。

    贾老夫人是观音庙的常客了,每个月都会来上一回香,捐些灯油钱,又或是请师傅们为贾家诵经祈福。

    贾家虽然有钱,却也是一个烂摊子。大的不成器,小的又不懂事,唯一一个性子纯良的,便是个天生的傻子。

    这一大家子的糟心事,若不花几个钱来排解排解,没人能受得了。

    贾老夫人贵气十足,只是,身后跟着个痴痴傻傻的青年,走一步停一步地到处乱看,惹人笑话。

    童楚楚原本正坐在禅房吃茶,待见贾家人多势众的排场,不免心中暗自有了计较。

    她在庙中住了好几天,那些师傅们一直在私下里讨论着贾家的大事小情,说得太多,也说得太细,让人不想在乎都不行。

    童楚楚暗暗思量,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什么点子来,只是故意带着红菱去前殿烧香,结果就遇上了那个传说中的“傻子”。

    贾家二少本名贾献东,天生痴傻,疯疯癫癫的,平时的言行举止颇为怪异,偶尔发发疯,闹出一点点事来,就会成为全城人的笑柄。

    众人眼红贾家的富贵,难得贾献东这样的人出现,可以让他们嘲笑嘲弄,心理平衡。

    不过,虽然人人都把贾献东当个笑话,却唯独贾老夫人把他当个心肝宝贝似的,疼着护着。

    贾老夫人此番来观音庙祈福,为的就是这个傻孙子,一来是求他平安康健,二来是希望他能娶个好媳妇。

    贾献东今儿是二十有六,却一直说不上亲事。

    贾老夫人不想用钱给孙子买回来一个贪财无心的媳妇,可是,那些家世好,出身好的女子,不肯嫁给他这个傻子,所以贾老夫人迟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所以,她才把孙子也带来了庙里,希望菩萨见他可怜,成全了他。

    贾老夫人上香的时候,很是诚心,不喜人打扰。可偏偏,贾献东一进了前殿,便不肯安生,吵吵闹闹地没完没了。

    贾老夫人怕她冒犯了菩萨,只让丫鬟们带他出去逛逛,不要走远。

    贾献东一直有个毛病,就是每到一处新地方就必须把这个地方的里里外外都看上一遍,才肯放心。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只是心智不足,所以一旦耍起脾气来,四五个丫鬟也收拾不住他,只能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紧紧地跟着他,守着他。

    童楚楚原本只想看看热闹,却没想到会碰上傻乎乎的贾献东。他一见了她,整个人就定住了,只定定的望着她,眉宇间尽是痴念,仿佛怎么看都不够似的。

    童楚楚见他的身形高大,穿着得体,却长着一张圆乎乎的娃娃脸,眼神雾蒙蒙地,一连吃相,便隐约猜到他是谁了。

    那贾献东一动也不动地看着她,像是丢了魂儿似的,惹得旁边的丫鬟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这位姑娘莫怕,我家少爷没有恶意,只是喜欢这样盯着人看而已……”

    丫鬟们一边解释一边扶着贾献东继续往前走,可是,那贾献东却是脚下缓慢,不停地回头张望。

    童楚楚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忽地微微抿起唇角,向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过后,引来的便是贾献东仿佛入迷一般的愣怔,他立刻甩开丫鬟们的手,咚咚咚地跑到童楚楚的面前,不由分说地抓住她的手,拉了就跑。

    童楚楚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吓得连呼喊都忘了。

    贾献东的力气很大,厚实的手掌就像是铁钳子一般,牢牢地禁锢着她的手腕,让她根本挣脱不开,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一起跑。

    贾献东像是个没头的苍蝇一般乱闯乱进,似乎想要个地方躲起来似的。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模样,惹来了不少的人目光,大家谁都不走了,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童楚楚急的满脸涨红,灵机一动,忽地指了指对面的禅房,气喘吁吁地道:“你先把我松开,然后,再躲进禅房就没有能找到你了。”

    贾献东闻言,连忙对着她笑眯眯地摇头:“我不放你走,你是天仙,我要和你一起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你……”童楚楚听了他的疯言疯语,只觉得非常害怕,完全没了方才的大胆,只好软下声来,求道:“这位公子,求您放开我吧。这里大庭广众,您这样拉着我,岂不是要坏我名声,那我往后还怎么出来见人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拉拉扯扯地,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要让人说闲话。

    贾献东见她娇媚的脸庞顿时因委屈而变得哀怨起来,忙脱口而出道:“天仙,你别怕,我带你回家就是了,咱们一起躲起来,往后再也不让人看见。”

    童楚楚听了这话,又羞又恼,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东儿,你还不给我放手!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

    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正朝这边走来。那妇人一身打扮皆是华丽不凡,头发高高绾起,打理得一丝不苟,配上金玉簪子,耳戴翡翠,胸前挂着一串白玉珠子,神情严肃,目光犀利,看着像是个极厉害的人。

    果然,贾老夫人不过才说一句话,那贾献东就倏地放开了她。

    童楚楚惊魂未定,亏得红菱及时赶到把她扶住。

    贾老夫人冲着贾献东摆摆手道:“东儿,你过来。”

    贾献东不甘心地走过去,低下头喃喃道:“她是天仙,天上的神仙……”

    贾老夫人点了点他的脑门儿,轻声责备道:“早知你这么不听话,我就不该带你出门。”

    贾献东抬起脸来,突然道:“我要天仙,我要天仙。”

    贾老夫人的目光掠过一旁的童楚楚,眸光微闪,带着几分惊艳之色。

    那贾献东还在喋喋不休:“天仙,我要天仙,我要带她回家。”

    贾老夫人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随即牵住孙儿的手,淡淡道:“人家一个姑娘家,如何能跟你回家?真是不像话。”

    贾献东闻言,立刻垂头丧气起来,

    童楚楚抚着红菱的手,只见那贾老夫人望着自己笑笑道:“这位姑娘,方才一定吓坏了吧。我这孙子是个痴儿,并无害人之心,我代他向姑娘赔声不是了,还望姑娘莫怪。若是姑娘不嫌弃,不如随我们祖孙俩过去禅房,喝杯安神茶吧。”

    童楚楚心中微微一动,没有拒绝。

    一炷香,一杯茶,亦能生出许多机缘,许是她的,也许是他的……

第二百六十一章 痴儿怨女(一)

    夜里,黎氏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贾家的事,心里闷得慌,一时半刻也无法入睡。

    明哥儿装睡装得辛苦,见也没什么大事,索性转身面朝床里,安稳地呼呼大睡了起来。

    守夜的孙嬷嬷听见床内的动静,悄悄起身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要不要让厨房热一碗牛乳过来,牛乳安神。”

    黎氏撑起身子坐起来,看了看睡着的明哥儿,伸手掀起帘子道:“牛乳就算了,你给我准备点花茶吧。”

    孙嬷嬷应声而去,很快,她就沏了一壶冰糖菊花茶过来。

    黎氏抿了口茶,示意孙嬷嬷也坐下来,问道:“贾家的事,你怎么看?”

    孙嬷嬷深知,她一直再介意这件事,便缓声道:“奴婢觉得这件事也许真是巧合,毕竟,楚楚姑娘天生美貌,引人注意,注定不是池中之物。”

    她不是有心为童楚楚说话,只是,她那张脸摆在那里,若想不被人注意,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实在是太招摇了,想来,之前从柳州来德州的路上,就已经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开始打听了。

    “夫人,依奴婢的浅见来看,这件事错不在楚楚姑娘的身上,她没准儿真是无辜的。”

    黎氏又抿了口茶,淡淡道:“你倒是向着她说话。”

    孙嬷嬷闻言低了低头,认真道:“夫人,奴婢心里一直可都是向着您的。”

    黎氏道:“无风不起浪。咱们朱家和贾家素来是面和心不合,看着和和气气,实则互相较劲。贾家今儿派了钱媒婆那么一个人来,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没把朱家放在眼里,故意给我心里添堵。”

    黎氏每每想到,钱媒婆那张涂粉抹红的嘴脸,就觉得厌恶的很。凭她那样的人,竟然也敢上门来提亲,真是让人看笑话都来不及了。

    孙嬷嬷劝道:“夫人何必动气呢?贾家若是真有诚意,定会再派人来。而且,楚楚姑娘到底不是朱家的人,说来也不过是门远亲而已,您何必为了她劳心分神的,不值当啊。奴婢觉得,那楚楚姑娘之前因为大少爷的事情,想来心里一定是积了疙瘩,所以,您把她留在身边,也不长久之计……她自己不愿意,谁也不会逼着她,可若是她自己乐意,大夫人您想拦也拦不住啊。管她是要嫁个傻的,痴的,还是疯的蔫的,她自己喜欢破罐子破摔,您就随她去吧。”

    按说,童楚楚在院子里闹出这样的事情之后,她的名声便已经不清不白了。

    虽说,事情没成,但毕竟是她先勾引的朱锦堂,又是搂又是抱的,就算是还是处子之身,也让人瞧不起了。

    在孙嬷嬷看来,童楚楚是不能留在朱家太长时间的,她留得时间越长,闲话越多。还不如早早地寻个理由离开,免得整天被人品头论足的。

    黎氏何尝不知道,童楚楚在院中的名声不好。她原本想为那孩子说几句好话的,但是转念一想,朱家这么大,上上下下,人多口杂,心思各异。她管得住一张嘴,却管不了那么多人的嘴……而且,沈月尘有孕,已经让她彻底断了做恶婆婆的念头。纵使心中对童楚楚略有愧疚,但也只能放弃她了。

    黎氏沉吟半响,才道:“我到底和她娘是姐妹一场,总不能看着她火坑里跳吧。那贾家二少是个不知人事的傻子,整天浑浑噩噩,做些不着四六的荒唐事,让人笑话,让人瞧不起!楚楚倘若真的嫁过去,岂不是也要跟着被人笑话一辈子……”

    孙嬷嬷和她想得完全相反,只道:“夫人心疼姑娘是有的。不过,依着贾家的势力,若是真肯三媒六娉地娶楚楚姑娘过门,倒也算是她的福气了。夫人,要不您回头问问姑娘得了,看看她是什么意思?”

    甭管是火坑,还是粪坑,只要当事人愿意跳下去,那么旁人想拦也拦不住。

    孙嬷嬷凭着自己对童楚楚的了解,心知,她是个不甘心平平庸庸过一辈子的女子,既然朱家的大富大贵,她沾不上份儿了,总要再找一位金主才行啊。

    童家当初既然把她送来,估计就没想过再把她接回去,只当是放手一搏了,最后开大开小,还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黎氏反复思量着孙嬷嬷的一番话,只觉还是不妥。就算是要嫁,也不能嫁给贾家,这样说亲不亲,说近不近,弯弯绕绕拐着弯的关系,她不稀罕,朱家也不稀罕。

    孙嬷嬷见她拿定了主意,也不好再劝,只道:“无论如何,夫人还是问问楚楚姑娘的意思吧……”

    黎氏把杯子里的茶,喝了个干净,方才道:“明儿辰时一过,你就让她来见我,千万别来早了,免得让别人撞见。”

    孙嬷嬷道了一声“明白”,心知,这个别人指的就是沈月尘。

    不过,沈月尘虽然整日安卧在床,消息却灵通得很。

    她不仅知道朱家今天来了位稀客,还是,黎氏把童楚楚给悄悄接了回来。

    春茗气得直咬牙,心想,这大夫人又想出什么幺蛾子?好端端的,把那个小妖精接回来作甚么?她气归气,却是不敢在随意开口乱说了。

    沈月尘不急不躁,她虽然对童楚楚心存忌讳,但还是没有轻举妄动,只想看看黎氏会怎么打算,先听听消息再说。

    次日一早,朱锦堂和沈月尘照例过去请安,惹得老太太微微蹙眉,却满脸含笑道:“不让你来,你偏要来,还真是不听话呢。”

    朱锦堂闻言,连忙附和道:“她可不就是听话吗?非说是肚子里的孩儿想你们了,所以不得不来。”

    老爷子听了这话,满脸喜滋滋地笑道:“既然如此,那是该来,该来。”

    老太太也是笑呵呵的,缓缓伸出一指,指着沈月尘的小腹,道:“这孩子还在肚子里就会哄人了,可见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母子俩一样地讨人喜欢。”

    老两口儿这会都靠坐在软榻之上,中间放置着一张小小的茶几,上面有茶有果,还有各样精致的点心,摆放得满满的。

    两位老人儿一脸笑盈盈地坐在那里,一时好不惬意。

    沈月尘莞尔一笑,只是来到老太太跟前儿,福一福身子道:“给老爷子请安,给老太太请安。”

    朱老爷子含笑不语地点点头,老太太则道:“别把我的曾孙子给累坏了,快起来说话吧。”

    沈月尘缓缓起身,正要落座,却见老太太向她伸出手来,拉着她一同坐到软榻之上,温和道:“椅子上的垫子,不如这上面软乎,坐久了腰疼。”

    沈月尘微微一笑,忙道:“谢老太太慈爱。”

    老太太拍拍她的手,继续道:“早上,我听说亲家老夫人昨儿来了,怎么没让人过来知会一声儿,让我也好见见她。”

    沈月尘微微垂眸。如果她真想见祖母的话,自然不用派人知会,也会主动请过去的。不过,长辈就是长辈,既然说了这样客套话,做晚辈的就该顺着她的意思接下去……

    “祖母原本是想过来和您叙叙旧的,可惜,时间匆匆,家中又有一些琐事等着要办,便先回去了,不过,她特意嘱咐我,让我给二老带好。祖母说了,有空还会再来,给您们带点她自己做的小点心。”

    老太太闻言笑着点头,附和了一句:“老人家常来是好事。”

    闲聊间,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晃到了辰时,男人们要出门办事去了。

    趁着沈月尘被老太太留了下来,黎氏借故回房,收出少许时间来见一见童楚楚。

    童楚楚早已静候多时,黎氏瞥了她一眼,见她穿着鲜艳,似乎还精心打扮过,不免眉心一动。

    看她的气色,想必一夜安眠了,可惜,自己却为她熬了夜。

    黎氏心里稍微有些不悦,可她的脸上还是保持着如常的微笑。

    “你来得倒是早。昨晚睡得怎么样?这里一定比观音庙要舒服吧?”

    童楚楚温顺道:“多谢姨母照顾周到,我才能舒舒服服地在这里休息,楚楚十分感激不尽。”

    黎氏淡淡道:“我照顾是你应该的,谁让我是你的亲姨母呢。”

    童楚楚微微垂眸,等着黎氏继续说话。

    “昨儿我一时有些着急,也没有把话问个清楚。今儿,我想和你好好聊聊。”黎氏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她知道自己要说的话很长,童楚楚要是这么一直站着,那她就要一直仰着头讲话,实在累得慌。

    “是。”童楚楚顺从地坐了下来。

    黎氏昨晚没有睡好,必须得靠浓茶提一提神才行。

    浓茶清苦,黎氏不自觉地微微蹙了下眉,继而开口问道:“贾家上门提亲这件事,你是怎么看的?”

    童楚楚闻言沉默了一下,才道:“楚楚不知道,一切都愿听姨母的安排。”

    黎氏听了这话,眸光微微一闪,却是抿唇笑出道:“这么说,你自己是并不反对了。”

    她的笑声很轻,轻得像是在冷笑一样。

    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她不会应该会马上出声反对才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摆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童楚楚低了低头:“姨妈,楚楚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在哪里,所以我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可以挑选的资格。”

    黎氏继续冷笑:“我看你不是想挑,而是已经挑好了吧。”

    黎氏提前预想好了,如果童楚楚对此事反对不从的话,那么,贾家提亲这件事,便和她没有什么关系,不过只是贾家的一厢情愿而已。可是,童楚楚要是没有拒绝,那么,她就是有心为之,是她挑中的贾家,而不是贾家挑中的她……

    童楚楚听了她的笑声,抬眼看了她一眼,神情依旧如常,只淡淡道:“姨母您一定是误会我了,我和贾家二少真的只在庙中见过一面,仅此一面而已。”

    黎氏沉着道:“凭你这样招摇的容貌,仅此一面,便可万事大吉了。那贾家二少本就心智不全,如今,被你这么一迷,自然更加神魂颠倒,不知东南西北了。”

    她很清楚,童楚楚的能耐有多大,任何男人见了她都难免会心动。

    童楚楚淡淡一笑:“我真的不知道,姨母这话是在夸我,还是再骂我呢。楚楚,既然有那么大的能耐,怎么大表哥却对我无动于衷,甚至不屑一顾。也许,我的分量不过如此……”

    黎氏听着她的话,盯着她的眼睛,眼中闪过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采,随即叹息道:“是啊,是啊,原是我看错了你,不,是你母亲也看错了你。你既然有如此野心,就不敢选择贾家。如果你愿意,如果你想,你大可以选择更好,更体面的人家,不必为了大表哥的事而斤斤计较。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何况又是缘分这种东西,谁也说不准的。”

    黎氏不想苦口婆心地劝她,只是想提点她,她的怨气太深了,几乎深不见底。

    童楚楚终于笑出声来,她的眉眼间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娇媚,毫无方才的温顺谦卑之态,笑声清脆,其中透着一种淡淡的放肆。

    黎氏的声音不冷不热的,“你笑什么?”

    童楚楚静静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幸运,能有姨母这样和蔼慈爱的长辈,不但处处为我着想,还会贴心地宽慰我。”

    她话中的嘲讽之意,显而易见,黎氏没想到她会如此,不自觉地清了清嗓子,想要掩盖自己的心虚。

    黎氏很不喜欢她现在这样的态度,于是冷冷道:“你若是真的感激我,就该谨慎行事,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而不是暗自和外人勾勾搭搭,不成体统。”

    她故意把话说得难听些,可童楚楚却不为所动,只道:“我一直都是顺着姨母的意思,您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从没有违抗过不是吗?”

    黎氏的做作,让她觉得有些恼火。

    黎氏见她还敢和自己顶嘴,立刻沉声道:“那么贾家的这门亲事呢?你准备听我的话吗?”

    童楚楚道:“婚姻大事,本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做主的事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终究还是要听父母的意思。”

    黎氏再怎么说,也不过是她的姨妈而已,想要做主的婚事,还得要娘亲点头同意才行。

    童楚楚之前已经给娘亲写去了书信,把自己在朱家所遭遇的一切,都事无巨细地告诉给了她,让她不要再对朱家抱有任何奢望,这里的人都是势利鬼,只顾眼前利益,只看重自己人……

    童楚楚很清楚母亲的性格,如果她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一定不会再相信黎氏了,而贾家的事情,她也不会反对,因为她爱钱爱势,贾家虽然不比朱家家大业大,但同样算得上是富贵之家,同样也是一块肥肉……

    这块肥肉,虽不好看,又不容易下口,但眼下,却是最好的选择了。

    童楚楚很清楚,依着自己这样小门小户,有来自小地方的平庸出身,如何能入得了贾家人的眼。

    不过,凭着她这张脸,再加上贾家二少的那颗糊涂痴心,那么一切都会有可能。

    贾家二少若是不痴不傻,完好无损,如朱锦堂一般骄傲清高,那她最多也只能做个妾。

    一个妾而已,没身份,没地位,就算以后有了儿子,也要唤别人为娘亲,然后,一辈子看人脸色,仰人鼻息的过日子。

    住在朱家的这段时间,她看够了别人的脸色,也听够了别人的闲言碎语……所以,往后的日子里,她不想再这样生活下去了。

    黎氏见她油盐不进,索性撂下话道:“你好,我如果管教不了你,就让你母亲来管教你好了。我已经让人给她寄去了信,且看她是如何决定的吧。”

    黎氏对妹妹的忠诚,很有信心。所以,她认定贾家的这门亲事,一定成不了。

    不过,她的想法似乎太过自满了。

    两天过后,贾家的媒人再次上门,而这次的媒人依旧是那个满身脂粉气的钱媒婆子,她的神情看起来比上次激动了不少,整个人眉飞色舞地,笑声更是放肆刺耳,惹人不悦。

    黎氏每次看见她,只觉她就像是一只专门粘人的臭虫,一旦沾上热,就很难甩开。

    钱媒婆的到来,不但让黎氏震惊,也惊扰了老太太。

    钱媒婆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和朱老太太说上话,不免更显激动道:“哎哟哟,我的老太太,这没想到我这个市井粗妇,还有机会和您这样的体面人说话呢。”

    朱老太太望了她一眼,神情满是厌恶,但她毕竟打着贾家的幌子来此,又不得不给她几分薄面。

    朱老太太稍显无奈,只抬头轻轻扫了黎氏一眼,神情带着几分不悦。

    黎氏见状,不得不率先开口道:“钱媒婆,我想我上次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贾家的这门亲事,我们不能同意。”

    钱媒婆闻言,不为所动只是继续笑道:“嗳,大夫人您先别着急拒绝,我今儿可是奉了贾老夫人的吩咐,诚心诚意地来说亲事的,所以,您总要先容我把话说完才好,别让我回去之后不好交差啊。您也知道,我们这些粗人忙活这一整天,为的就是挣那几个辛苦钱,实在不容易啊。”

第二百六十二章 痴儿怨女(二)

    像钱媒婆这样整天混迹于街头巷尾之间的人,最是能说会道。

    她每次一张开嘴就停不下来,讲起话来滔滔不绝,一番话下来,让人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做媒婆这个行当的人,必须得会说,而且,还要会编假话,把丑的说成美的,把坏的说成是好的,把黑的说成白的。

    贾家二少贾献东,明明是个不懂人事的傻子,可到了钱媒婆的嘴里,他却变成了天下有,地下无的好夫婿,说他不但家缠万贯,而且,还说他性格纯良,天生质朴,是这世上最最老实的人,也是这世上的女子,最该要嫁的男人……仿佛只要谁家的姑娘,一旦嫁了他,那必定是祖上在积了德,做了好事的缘故。

    朱老太太还从没见过像她这么能说的人,见她把贾家二少夸得惊世憾俗,不免冷笑一声,心中暗道:“既然是怎么好的人,何苦会沦落到这般田地。这些媒婆一个个眼里只认钱,只要有钱,谁都是好的,连不知东西南北的傻子,也成为了天神下凡了。”

    黎氏见老太太沉着一张脸,便立刻打断了钱媒婆的话头,只道:“贾家和我们朱家也算是旧相识了,贾家的事,我比你清楚,所以你也不用再多费口舌了。我还是那句话,这门亲事我们并不看好,所以也不会答应,还请回去转告给贾老夫人,多谢她的好意,但此事还是不要再提了。”

    钱媒婆闻言,脸上的笑容不变,她早知道朱家是块难啃的骨头,尤其是大夫人黎氏更加不好对付。

    不过,她既然领下这份差事,就不会轻易放弃,何况,贾家还是特意选中了她,而且,承诺她只要将此事办成,便会给她整整五十两的银子作为媒人红包。

    五十两……这些钱比她走街串巷一整年,挣得钱还要多。那么多银子放在眼前,若是不要,她岂不是那个贾家二少还要傻,简直就是傻透了。

    钱媒婆谄媚地笑笑道:“两位夫人,我的闲话说得是太多了一些。不过,只要你们看过这份礼单,便会知道贾老夫人的诚意了。”说完,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红色的纸帖,毕恭毕敬地递到朱老太太的面前。

    老太太懒得多看一眼,微微转过头去,钱媒婆的神情略显尴尬,忙把帖子又递到了黎氏的面前。

    黎氏不耐烦地接过来,扫了一眼,眼中掠过惊诧之色,随即又把帖子重新合上,轻轻地撂在桌面上,然后,用指尖轻点了几下桌角,沉声道:“贾家如此用心,倒是让我们有些受宠若惊了,不过,楚楚到底不是我们朱家的人,她有父母双亲尚都健在,所以这等婚姻大事,还由不得我们来做主呢。”

    黎氏实在是有点被贾家的“大方”而吓到了,还有一方面她被钱媒婆缠得有些心烦,只想以退为进,把这件事推个干干净净。

    钱媒婆闻言,顿时沉默了下来,她随即起身,冲着二人又行了一礼,“看来,这门婚事我怕是要亲自跑一趟柳州了,我原以为两位夫人可以做主,却没想到,夫人是不能做主的。这些日子是我叨扰了,还请两位夫人莫怪,今儿我就不多叨扰了,就此告辞。”

    黎氏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钱媒婆也无话可接了,也只能打道回府,回去和贾老夫人商量着再看了。

    钱媒婆还是第一次和朱家打交道,不过,她对朱家人的高傲,可是印象深刻。她来了这次两次,可朱家人对她的态度,却是诸多怠慢,甚至连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可见压根儿就没把她当一回事儿。

    钱媒婆虽然贪财爱钱,但也知道好歹,眼见黎氏如此冷淡,也没必要把自己的热脸贴上去。

    黎氏看着钱媒婆摇摇扭扭地背影,忍不住叹息一声,却见老太太在旁,正神情不悦地看着她,忙开口道:“今儿是门房的人不会办事,我原本没打算要惊动您的,可是……”

    老太太摆摆手:“不想惊动也惊动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老太太之所以会耐着性子,听钱媒婆在那里胡扯乱扯,无非是闹不明白,为何童楚楚为何会和贾家扯上关系。

    黎氏知道,老太太现在一定很生气,但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挑最主要的事情说,说她如何为了让沈月尘安胎而故意送走了童楚楚。还有,就是她在庙中如何地不安分守己,结果引来了贾家的注意。

    老太太听了这话,只觉荒唐。

    那童楚楚明明是给朱锦堂预备下的人选,现在怎么又被贾家看上了,这算是什么事儿啊。

    老太太望着黎氏质问道:“这就是你是你的打算,还是她自己的打算?”

    黎氏连忙替自己澄清道:“当然是那丫头自己的算计了。我是毫不知情的。”

    “你是她的长辈,她也是你领进朱家的,所以出了这样的事情,理应你来负责。”

    当长辈的人,却管不住晚辈,由着她胡作非为,这就是黎氏的错。

    黎氏低了低头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老太太轻轻地拍了一下桌面,道:“你不用给我什么交代,只是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就是。”

    黎氏脸色一沉,忙点头应了,却不敢再说别的话。

    她知道自己思虑不周,犯了错。所以,她必须得把童楚楚赶快送回柳州才行,免得她居心叵测地留在这里,再惹出什么是非来……

    钱媒婆再次临门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沈月尘的耳朵里,而贾家求亲的消息,更是让春茗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得不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喘着气道:“小姐,奴婢……奴婢长这么大,还没听说过这样的事……那个童楚楚还真像奴婢说得那样,真的去观音庙里勾引去了……而且,而且,她勾搭了一个傻子……哈哈,这真真是太可笑了。”

    不管春茗一个人觉得可笑,就连翠心也跟着小声地偷乐,只是不敢像春茗笑得那样大声。

    沈月尘听了这事,却是没心情笑,她只是觉得奇怪,觉得意外,觉得匪夷所思。

    那贾家是什么来头,她是最清楚不过了。之前,朱家为了和贾家争林子抢地,闹得十分不愉快,下人们还差点动了手……那贾家大少贾南林是个城里城外出名的霸王,仗着自己有钱,干了不少遭人恨的坏事,不是低价抢了人家的地,就是贱买了谁家的姑娘做小妾,反正除了杀人放火以外,他几乎什么都敢做。只是,每每闹出了事,最后替他出面摆平的人,一定是贾老夫人。

    贾老夫人二十岁时丧夫,三十五岁时丧子,膝下只有贾南林和贾献东这个嫡亲的孙子,剩下的便只有几个不争气的庶子和庶女,什么大事也做不来,只会伸手要钱……

    贾南林是贾家的长子,因为父母死得早,被贾老夫人一手带大,十四岁时就做了当家人,为人心狠手辣,性格暴躁,十分难缠。他虽然做了当家人,但到底能力不足,遇见大事,还得让贾老夫人做主,所以久而久之,外面的人就给他起了一个外号,叫做“假把式”,或是“假威风”。

    因为人人都知道,在贾家真正能做主的人,只有贾老夫人一个,其余的都是次位。

    贾南林为人高调,爱摆谱,爱惹事,而朱锦堂为人低调,不喜热闹,鲜少应酬。两个人虽说都是在德州城内数一数二的人物,但却素来不合,两人虽都在商会里挂了名,但从来不同时出现,有贾南林在的地方,定不会看见朱锦堂,而同样的,在朱锦堂出面的场合,也绝不会有人邀请贾南林。这是规矩,也是忌讳,但凡是和朱贾两家打过交道的人,都很清楚这一点。

    因为两个人不合已久,所以,沈月尘对贾家的事情,略知一二。

    春茗笑了半响,方才停了下来,只捂着肚子望向沈月尘,似有不解地问道:“小姐怎么都不笑呢?这件事多可笑啊。那童楚楚就要嫁给一个傻子了……”

    吴妈听罢微微蹙眉,嗔了她一眼道:“越来越没规矩了。”

    春茗忙止住了笑,但脸蛋上还红扑扑的,透着一股子喜气。

    沈月尘想了想道:“这件事未必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笑。朱家和贾家是多年来的劲敌,素来不合,怎么会突然攀起关系来呢?”

    吴妈和她想得差不多,只是没想得那么深刻,只道:“小姐说的是。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估计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春茗接过话来:“定是童楚楚她自己故意这么做的,她之前一心想要攀富贵,跑去勾引大爷,结果沦为了全院的笑柄。奴婢想她心里一定不服,便又起了歪心,去勾引别人。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她算来算去,到头来却勾引了一个傻子,活该她下半辈子受罪!”

    沈月尘微微蹙眉:“她若是无心还好,若是有心,这件事可就麻烦了。”

    童楚楚被朱锦堂拒绝之后,又被黎氏冷漠对待,她的心里一定憋着股怨念呢。她要是有心想要报复的话,贾家无疑是最好的帮手,而且,贾家也同样有钱有势,还肯给她正室之位,又可以满足她那份一直没能得到满足的虚荣心。

    想来,这样的条件,对于童楚楚而言,一定是足够让她心动的了。

    春茗对沈月尘似懂非懂,她只是一心想要捡乐子而已,哪里能领的清里面的猫腻。

    须臾,宋嬷嬷过来送账本给沈月尘过目。

    自从,老夫人准了让宋嬷嬷过来帮忙了之后,沈月尘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轻松很多。宋嬷嬷本就是个利落人,做起事来,头头是道,无需让人多操心。

    天香楼有她在那里,手把手地看着,沈月尘心里很踏实,而且,也能抽出精力放在自己和孩子的身上。

    宋嬷嬷每日把账本拿回来,让沈月尘审阅一天的账目和明细,然后,再拿着她的对牌去账房存取银两,每个环节都清清楚楚。

    沈月尘看了一炷香的时间,宋嬷嬷就在旁边站了一炷香的时间,静静地等着,不落座也不喝茶。

    沈月尘原本还劝过她,但见劝了几次,她还是这样坚持,便随她去了。

    宋嬷嬷虽然成了大奶奶身边的红人儿,但低调冷静的性格却丝毫没变。

    她没有飘飘然地觉得自己如何如何地了不起,而且,依然勤勤恳恳地做事,不偷懒,不犯错。

    沈月尘满意地合上账本,淡淡一笑道:“嬷嬷今儿辛苦了,从账面上来看,用不了一年的时间,咱们天香楼就可以赚银子了。”

    天香楼的投入成本太大,短期之内,这笔钱都不能收回,所以,只能等到一年之后,才能见到盈余。

    宋嬷嬷应声道:“如今,天香楼客源稳定,口碑也好,往后渐渐有了名气,自然会吸引很多人的慕名而来。”

    做生意,回头客很重要。任何一间店,若是留不住人,怕是难再长久。

    宋嬷嬷接过对牌,正欲退下,却听沈月尘出声道:“嬷嬷请留步,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宋嬷嬷忙收起脚步,道:“大奶奶您请问。”

    沈月尘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凳子,道:“今儿,院子里因为贾家提亲的事情,引不来不少声音。所以,我想问问嬷嬷,对贾家知道多少?”

    宋嬷嬷稍微想了想,方道:“奴婢在内院当差,对外面的事情知道得不多。不过,这贾家,奴婢还是知道一些的。贾家家底殷实,祖上也是做粮食买卖发的家,只是中间起起落落,遭遇了不少波折。二十年前,贾家再次发迹,可惜,贾老爷子和贾大爷都是短命之人,所以,贾家说实在的,都是贾老夫人一个人拉扯起来的。她娘家没什么本事,不过,她这个人头脑灵活,听说很会做生意,所以才成就了贾家的今天。大奶奶,奴婢就知道这么多了。”

    沈月尘点一点头:“那好,那你先去账房存银子去吧。”

    宋嬷嬷走后,沈月尘一个人静静地想,单凭一个女人,想要这个年代发家致富,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贾家虽然不比朱家显赫,但到底也是有斤有两的人物,不容小觑啊!

    ……

    傍晚时分,钱媒婆一边嗑着瓜子,一面喝着香茶,等着给贾老夫人回话儿。

    老夫人迟迟不来,她便嗑完一碟又一碟,喝完一碗又一碗,惹得上来收拾的丫鬟,悄悄地瞪着她,心中暗道:就算是爱占便宜也不用贪成这样,一个劲儿地吃啊喝啊,也不怕跑茅厕。若不是老夫人说让她进来说话,凭着她这副模样,门房的人早就把她用棍子打出去了。

    钱媒婆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依旧大吃大喝地不亦乐乎。

    须臾,贾老夫人终于出现了,钱媒婆连忙收住了嘴,站起身来拍打拍打自己身上的瓜子皮子,满脸推笑道:“老夫人,我来给您回话来了。”

    贾老夫人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的脂粉都花了,嘴边还沾着瓜子皮,脸上身上都汗津津的,略显厌恶地蹙了蹙眉,只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钱媒婆闻言,又是叹气又是摇头,道:“哎呦呦,贾老夫人,您是不知道朱家人是多看不起人啊?我一连跑了两趟,可是硬是正眼都没看我一眼啊,压根儿就不把我当回事儿。老夫人,朱家瞧不起我一个媒婆子不要紧,可我是替您办事去的啊,她们瞧不起我,就是瞧不起您,瞧不起朱家呐!”

    贾老夫人冷冷一笑:“这么说事情没办成了。”

    钱媒婆见她语气不对,忙解释起来道:“老夫人,我把嘴都说干了,只差我把心窝子掏出来了,可是,她们朱家就是不领情,就是不理睬啊。而且,朱大夫人还说了,楚楚姑娘不是朱家的人,双亲健在,所以这门亲事不该由朱家人来做主。”

    贾老夫人又是一笑,“钱媒婆,我可听说您是这德州城中的第一媒婆啊,怎么会有您说不合的亲事呢?”

    钱媒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老夫人,您这话可是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个小人物,小人物而已。”

    贾老夫人给身后的丫鬟递了个眼色,那丫鬟立马掏出一只荷包,轻轻地搁在桌面上。

    钱媒婆眼尖,一见就知道是银子,眼中闪过一丝贪婪。

    贾老夫人淡淡道:“这件事,我既然托了你,就是信任你。所以,还劳烦钱媒婆你再跑一趟德州,替我这门亲事踏踏实实地办下来才成。至于,这点银子权当是路费了,嬷嬷收好。”

    钱媒婆听了,自然欢欢喜喜地点头应了。

    贾老夫人随即吩咐下人送客,看着钱媒婆那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不禁笑了出来。看来自己没选错人,这个钱媒婆定是没少给朱家人的心里添堵了。

    贾老夫人原本还打算,如果实在不行就去乡下帮贾献东娶一个朴实勤快的姑娘给他做妾,一来可以为他传宗接代,二来也可以贴身伺候他的左右。却没想到,贾献东在观音庙见了童楚楚一面,便忘不掉了,整天朝思暮想,茶不思饭不想,简直就像是丢了魂儿似的。

    贾老夫人最心疼这个孙儿,所以,他想要的,就是贾家想要的。不过,童楚楚和朱家有所牵连,她便想一石二鸟,不但要把童楚楚娶进门,还要给朱家人的心里添添堵才行。

第二百六十三章 膈应(一)

    贾家提亲的事,让黎氏在家人面前十分丢脸。不管儿子朱锦堂觉得诧异和不解,就连朱峰也忍不住撂下脸来,对她责备道:“你看看你自己做的好事,得不偿失。”

    黎氏一脸委屈,却又不敢为自己辩解,只能低着头整理自己的袖口衣摆,可是弄来弄去的,反而看起来更皱了,惹得她心里越发不痛快起来。

    朱峰见她气闷闷的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人是你领进门的,自然该有你负责到底。你若是实在觉得烦,就把她送回去,眼不见心不烦。”

    黎氏见丈夫缓和了语气,连连点头道:“我会尽快把她送走。”

    如果,按着她自己的意思,恨不能明儿一早就把送回去。但童楚楚到底是个能说能动的大活人,不似小猫小狗那般,可以随随便便地撵走。所以,免不了需要个两三天的时间来准备一下,打点一下车马随行。

    虽然童楚楚对她心存怨气,但黎氏也不能直接将她扔出去,这么做不是为了顾全她的体面,而且为了顾全朱家的脸面。

    现在,童楚楚几乎被朱家关了禁闭,每天只能呆在房间里,不能随便出门,除非有黎氏的准许。

    童楚楚坐在镜前,看着自己隐隐发红的左脸,目光一沉。

    昨晚的黎氏恼羞成怒,有些失控地给了她一巴掌。那一巴掌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她原以为过了一晚就会没事,不过如今,看来还是需要再过一天才行。

    红菱很是心疼地瞧着她的脸,小声埋怨道:“大夫人下手也忒狠了。”

    童楚楚冷笑一声:“她不过是想装腔作势而已。不过,太可惜了,我一点都不怕她。”

    黎氏这一巴掌,让她更加坚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嫁进贾家,然后,再找机会给黎氏一个大大的教训,以解她和朱家对自己的种种羞辱。

    红菱替她梳好头发,仔细地往她的秀发上插戴着各种簪环饰物。

    童楚楚看了看又道:“好像太素了,再换一个来。”

    红菱闻言,忙又挑了一只最精致的替她戴上,直到她觉得满意为止。

    童楚楚知道,黎氏不让她出门,可她却偏要出去。

    房门打开之后,那些守在院子里的丫鬟,立刻迎上前来,对着童楚楚略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行礼了。“姑娘这是要哪儿啊?大夫人吩咐了,您车马劳顿,要在屋里休息几天才好。”

    童楚楚的目光清透冷冽,她抿嘴一笑道:“姨母关心我身子不适,不过,我已经歇过来了,想要出去走走。”

    那丫鬟轻笑一声:“这恐怕不行,大夫人特意吩咐奴婢们照看好姑娘,所以,姑娘还是乖乖听话回屋去吧,免得让奴婢们为难……”

    为难……童楚楚冷笑一声,道:“如果我今儿非要出这个房门,你们准备拿我怎么样啊?”

    那丫鬟闻言,眉心一动只道:“如果姑娘非要出去,那奴婢也只能去回了夫人,让夫人来做主了。”

    童楚楚听了这话,伸出手将那丫鬟推到一边,“既然如此,那你就赶紧告状去吧。”说完,便抬步迈出房门,红菱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周围人的神情。

    “姑娘,您这是故意想找麻烦啊?”那丫鬟也不示弱,重新挡在童楚楚的面前,瞪着眼睛道:“看来,奴婢不得不拦着姑娘了。”

    童楚楚闻言,脸上不禁带了几分高傲,盯着她的脸,问道:“你凭什么拦我?区区一个丫鬟,也未必太没有自知之明了吧。我虽然不是你们正经的主子,但好歹也是朱家的客人,难不成,你们还想对我动手不成?这就是朱家的待客之道吗?你们的主子就是这么教你们照看客人的吗?”

    童楚楚自从来到朱家之后,素来沉默寡言,平时就算受了委屈,也是默默地忍气吞声,从不会像现在这样言辞犀利。

    那丫鬟的目光躲闪了几下,但还是继续道:“姑娘,奴婢们也是令吩咐做事,大夫人怎么说,奴婢们就怎么做?您要是有什么不满的话,请直接和大夫人说,没必要和奴婢们置气。”

    童楚楚眉头一竖,沉声道:“那好,我现在就要见大夫人。”

    那丫鬟微微一笑,语气里满是轻蔑,道:“大夫人这会去了西侧院照顾大奶奶,恐怕一时半会都没工夫见姑娘您了。奴婢好心劝姑娘一句,还是好自为之吧。”

    童楚楚闻言眸光一沉,缓缓走上前去,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去突然抬起手来,伸出纤纤十指,直接给了那丫鬟一个巴掌,打得她当场一愣。

    不仅她愣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红菱不自觉地掩住了嘴,望向童楚楚,轻轻拽住她的袖子,道:“小姐,您这是……”

    童楚楚肃着一张脸,半挑着眼眸看向对面那个一脸错愕的丫鬟,冷冷道:“我看,还是你自己好自为之吧。你是奴婢,我是主子,再怎么也轮不到你在我的面前趾高气扬。你要是再敢拦我一步,我决不饶你”说完,便再次将她推到一边,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携着红菱继续往前走。

    院子里的丫鬟面面相觑,却是没人敢在上前出声说什么。

    童楚楚携着红菱一路去了西侧院,她走得很快很急,以至于,还未等有人过去传话,她便已经站在了西侧院的门口。

    这会,黎氏正在和沈月尘一处喝茶说话儿,婆媳二人毫不惬意,但童楚楚的突然到来,却让屋中的气氛瞬间发生改变……

    黎氏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是,丫鬟们的传话清清楚楚,让她不得不信。

    沈月尘不禁蹙了蹙眉,待见黎氏的脸色不对,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春茗和翠心则是双双警觉起来,心想,那童楚楚定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沈月尘见黎氏迟迟没有开口,便率先出声道:“让她进来吧。”

    黎氏微微一怔,吞吞吐吐道:“好端端的,你见她做什么?”

    沈月尘淡淡道:“她来都来了,总不好把她拒之门外吧,何况,她是过门的客人,是您的外甥女……”

    黎氏听了这话,只觉字字犀利,很是刺耳。可她又不能做出任何表示,因为她实在无话可说。

    很快,一个窈窕艳丽的身影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这个时候你怎么敢擅自闯进来?”黎氏用力捏着手中的帕子,神情略显不安地看着童楚楚的脸,担心她会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话。

    童楚楚娇美的脸上绽出一丝笑容,缓缓上前道:“楚楚给姨母和表嫂请安,楚楚一时兴起,来得突然,还望二位莫怪。”

    黎氏的语气满是不悦:“真是不像话,想来就来,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月尘却是神情平静,看不出有任何地不悦,淡淡道:“不碍事儿,我和大夫人正好在品茶呢。楚楚妹妹也坐下来尝尝鲜吧。”她的话音刚落,春茗便应声上前给童楚楚看座,声音不冷不热道:“姑娘请坐。”

    黎氏一直蹙着眉头,盯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童楚楚,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再打鬼主意?

    童楚楚倒是大大方方地坐在那里,任由沈月尘含笑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来回打量。还有,黎氏那钉子般的眼神,恨不能要用眼神在她的身上戳出好几个洞来。

    沈月尘之前虽只见过童楚楚一次,却对她的脸记忆犹新。

    像她这样的美人,任谁见了都会过目难忘的。

    几日不见,她似乎消瘦了些,不知是不是来得匆忙的缘故,脸上脂粉涂抹地并不均匀,左边的脸颊似乎更红些……

    沈月尘的眸光微微一闪,似乎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垂了垂眸,不再多看。

    童楚楚小坐了片刻,有忽地起身行礼道:“表嫂怀有身孕,全家同喜,楚楚却一直没能过来正式道喜,实在惭愧。虽然来得晚了些,但楚楚还是诚心诚意地祝贺表嫂有喜,祝您早生贵子。”

    她倒是还算知礼,一番话说得和和气气。

    沈月尘微微一笑,回道:“谢妹妹的一番好意。”说完,她便垂眸吃起了茶,故意把话茬留给黎氏。

    黎氏随即对童楚楚道:“你嫂子怀着身孕,不易操劳,你又何必来扰她的清净呢?我之前不是吩咐了,让你好生呆在屋里,调养身子。”

    童楚楚笑盈盈地道:“姨母一片好心,楚楚又怎么能不领情呢?只是,总闷在房里实在让人心烦得很,我便想出来透透气。谁知,门外的那些丫鬟看人看得太紧,堵在门口动也不动,只说是姨母的吩咐,不让我踏出房门半步,所以耽搁了好一阵子。”

    黎氏听了她的话,眉头得更深了。

    童楚楚则是继续笑着道:“我知道,姨母心疼我,可那些丫鬟们却太不懂事了,一个个颐指气使的,就快要把我当成是来讨饭的乞丐了。”

    黎氏听见她说得如此放肆不雅,忙开口打断道:“你浑说什么呢?”

    童楚楚被黎氏凌利的眼神一瞪,心中微微发颤,却继续故意道:“我只是觉得那些丫鬟对我不够尊重。我是姨母您请来的客人,而不是上门乞讨的乞丐,她们该对我尊重些,不是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谁也没法预测将来会发生什么,不是吗?”

    黎氏听了她这话,气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不是颜色。

    看来,童楚楚现在是无所顾忌了,什么话都敢说,居然敢当着沈月尘的面,过来和自己示威了!

    黎氏心中愤愤然,几欲发作,但为了不再沈月尘的面前,让自己失去控制,失了体面,她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但依旧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开口说话。

    沈月尘素来心思如发,怎么会看不出黎氏和童楚楚之间紧张的气氛,两个人言语交锋,谁也不饶谁……

    待听说了贾家提亲的事情之后,沈月尘曾经在心里假设过,黎氏和童楚楚之间的关系会有所改变。她们原本是一伙儿的,同心同德,一起算计着自己和朱锦堂。不过,这个孩子的到来,让黎氏不得不改变主意,放弃童楚楚,而且,还必须对她诸多冷淡,甚至袋奶,似乎想要故意撇清她们之间那层人尽皆知的亲属关系一样。

    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的童楚楚被黎氏所利用,结果既没有得到名分,又失了名声。这样的结果,任谁也不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呢。

    沈月尘早就预想到了,她们的关系会改变,只是没想到会变得这么恶劣。

    按理,童楚楚除了对黎氏心存抱怨,理应也该埋怨朱锦堂和她才是。

    朱锦堂毫不留情地漠视了她那张让人过目难忘的娇颜,而自己则是突然有孕,抢走了她的风光,也阻挡了她的机会,几乎彻彻底底地让她成为了朱家的大笑话。

    童楚楚心中的怨气,她虽然看不见,却能够感受得到。而黎氏的怒气,也同样显而易见。

    屋中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闷,忽地一声稚嫩的笑声打断了这一切。

    沈月尘抬眸循声望去,只见,朱滢和明哥儿正手牵着手,蹦蹦哒哒地从门口进来。

    两个人的脸上跑得通红,身后的丫鬟也是追跑过来,累得满头是汗。

    明哥儿才一进屋,就发觉众人脸色不对,待见那个童楚楚也在,便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朱滢虽然不懂那么大人之间的事情,但她很会看眼色。有时候,她只要看一眼沈月尘的眼睛,就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高兴。

    孩子的眼睛是最纯净无暇的,所以他们总能看到大人们看不到的东西,比如真挚,比如快乐……

    沈月尘真心欢喜的时候,她的眼睛会微微弯起,笑得十分灿烂,眼神熠熠生光,就像是散落在阳光下的碎金子,金灿灿的,又很柔和。

    朱滢喜欢沈月尘笑起来时的眼睛,所以,她总是观察得格外仔细,非常仔细。

    可是,沈月尘虽然在微笑,看她的眼中却没有那种光彩,只是淡淡的,淡淡的而已。

第二百六十四章 膈应(二)

    当着孩子们的面,很多难听的话是说不得的,黎氏立马缓和了一下脸色,努力摆出一副笑脸来。

    沈月尘控制情绪控制的最好,所以先向孩子们招了招手,明哥儿一路小跑地来到她的跟前,大大的眼睛,有意无意地放在童楚楚的脸上,想要趁机多看两眼。

    朱滢则是慢了半拍,故意走慢了些,亦步亦趋地跟在弟弟的身后。

    童楚楚见了这两个孩子,不免又笑了笑,伸过手来逗明哥儿玩。

    明哥儿虽然有心想回应一下她,但还是讲义气地动也没动,只是靠在沈月尘的怀里,抬了一下眼皮,瞄着童楚楚那双勾人的眼睛,暗叹一声道:真是可惜了,倘若我再年长个十岁,一定亲自收了她,免得她到处招惹是非。

    童楚楚见明哥儿不来,便又伸手给朱滢,轻声唤道:“你就是滢姐儿吧。我是你的表姑姑,过来让姑姑瞧瞧,好不好?”

    朱滢本就认生,见了她这般主动问好,不免羞怯地往后退了退,小小地人儿藏到吴妈的身后,只露出一张半张小脸来,怯怯地望着童楚楚,心中暗觉她长得好看,就像是画里的人一样儿。

    童楚楚见两个孩子都不愿和她亲近,索性收回了手,却听黎氏在旁,开口道:“孩子们最是认生,你这样突然示好,会把他们吓到的。你出来也好半天了,也是时候回去了,别留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黎氏为了维护自己在孙儿面前的和蔼形象,故意收敛住了怒气。只是,她的演技太差了,连小孩子都骗不过。明哥儿和朱滢双双黏在沈月尘的身边,没人愿意往她那边去。

    童楚楚见黎氏又要撵自己走,暗自冷笑一声,故意和她犟起来了,硬是不走,摆出一股没眼力的模样,转头望向沈月尘盈盈一笑道:“我难得有机会和表嫂见上一面,还想好好和她说说话呢。这么早早地走了,岂不可惜?嫂子天天呆在屋里安胎静养,想来,心里也一定闷得慌吧,不如让楚楚多陪您一会儿,权当是给您解闷了。”

    解闷……沈月尘听了她这话,只觉有些哭笑不得。她们是什么关系?与其说是给她解闷,还不如说是来膈应她的。

    沈月尘对童楚楚的话,只作未闻,抬手拍拍孩子们的脸蛋,转头吩咐吴妈道:“孩子们跑得都出汗了,妈妈带他们下去洗一洗吧。”

    吴妈闻言,忙应了一声,一手牵着一个,把明哥儿和朱滢都带了出去。

    若是搁在平时,明哥儿一定想赖着不走,不过这会,屋中气氛微妙,沈月尘自然有她的打算,所以自己还是乖乖听话,比较好。

    童楚楚抬起眼来看了沈月尘一眼,没再说话,依旧坐着不动。

    待孩子们走后,黎氏顿时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望向童楚楚道:“你跟我过来一下。”

    她今儿实在是太放肆了,不收拾不行了。

    那童楚楚刚要起身,却听沈月尘又道:“婆婆,孩子们过会儿,就要午睡了,您能不能替我照看一下,我有些话想和楚楚妹妹说。”

    黎氏闻言一怔,忙诧异道:“你和她有什么好说的。”

    说实在的,看着她们两个人碰面的情景,黎氏只觉得闹心又难受,生怕沈月尘稍有不慎,急火攻心,动了胎气。

    不过,沈月尘却有自己的打算,她原本就想好好会一会童楚楚这个人,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今儿倒是难得,她居然自己送上门来。

    沈月尘朝着黎氏微微一笑,道:“楚楚妹妹,今儿特意过来,为的就是陪我说话解闷。所以,我很想听听看,没准儿,我们俩会谈得很投缘呢。”

    黎氏闻言,只觉自己的耳朵一定是听错了,正要开口追问,却听沈月尘继续道:“咱们滢姐儿,午睡的时候最喜欢听故事了,麻烦夫人您过去陪陪他们,也好让他们早些入睡。”

    黎氏想了又想,倒也不好开口拒绝,便答应道:“那好,我去瞧瞧孩子们。不过……”她把目光转到童楚楚的身上,带着几分薄怒,道:“你今儿诸多放肆,这笔账我回头再和你细算。只是,你表嫂如今怀着身孕,最是听不得那些腌污秽的事,你若是敢胡言乱语,且看我回头怎么办你?”

    黎氏这会已经顾不得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只想着,让童楚楚安分一点,别真闹出什么麻烦来害人害己。

    童楚楚的脸色一白,淡淡的带着几分牵强地笑了一下,对着黎氏盈盈道:“姨母莫要担心,您是最了解我的,我是不会做蠢事的。”

    黎氏冷哼一声,随即缓缓走出屋子,孙嬷嬷也是跟了出来。谁知,她刚一出门,即见黎氏向她比划了一个手势,让她站在原地不要动,轻声吩咐道:“你好生听着里面的动静,若是那丫头敢造次,只管把她拉出来,莫要让大奶奶劳神动气。”

    孙嬷嬷忙点了点头,一脸凝重的守在门外。

    黎氏忍不住叹了口气,只觉,事情闹到这种地步,都是因着自己,不免心生烦躁。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那么着急,只是如今,可是没有后悔药了,只能尽早把这个麻烦丢出去才好。

    房里再次恢复一片平静。春茗慢慢地从沈月尘的身后,上前两步,稳稳当当地站在她的右手边,眼睛直盯着童楚楚,心想,她若是敢乱来,自己就直接把这壶刚送上来的热茶全数泼在她的脸上……

    沈月尘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和她同处一室,童楚楚纵使有心想要使坏报复,也不必那种拉拉扯扯地粗人手段,她既然已经勾搭上了贾家,想必,心里一定存了什么念头。

    贾家的豪宅大院正在等着她呢,她不会再这个时候做傻事的。

    沈月尘睨了童楚楚一眼,见她许久都不说话,不免冷下语气道:“楚楚妹妹不是说要陪我说话解闷吗?怎么又坐在这里一声不吭呢?”

    童楚楚不知道沈月尘是什么意思,居然会故意支走黎氏而只留下自己,所以,她一时有些心里没底,不知话该从哪头起?犹豫片刻,才道:“大奶奶想听我说些什么?”

    沈月尘见她对自己改了称呼,眉心微微一动,只觉她其实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方才,黎氏还在的时候,她还唤自己为“表嫂”,这会黎氏不在了,她又唤自己为“大奶奶”。仔细想想,这样也对,如果没有黎氏这层关系在,她们两个人之间,哪有可以在一起面对面说话的交情呢。

    沈月尘轻轻一笑:“妹妹,既然想逗我高兴,不如就先讲个笑话来听听吧。”

    童楚楚闻言,也跟着笑了笑,抬头对上她黑幽幽的眼睛,道:“大奶奶想要听笑话哪有什么难的?我如今在朱家不就是一个人见人说的笑话吗?”

    沈月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妹妹这话说得有趣。你虽然在朱家闹出的动静不小。只是,我看着你却是半点也笑不出来。看见你,我心里唯一的感觉就是膈应,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只想早点清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到了这会,两个人也没必要继续藏着掖着地,有话直说,反而更好,也更节省功夫。

    童楚楚脸上带着几分怨气,沉声道:“是啊,我之前可是想要要勾引大表哥来的,可惜,事情没成,反而落得一身骚。不过,大奶奶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在朱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受人之命。所以,您别怪我。”

    沈月尘听着她有点自怨自艾地口气,心里闹不清楚,她今儿来这里,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是为了要和黎氏置气,还是为了要让自己膈应难受,又或是想找人来诉苦抱委屈的?

    “楚楚姑娘,你之前做了什么事,说实在的,我沈月尘一点都不在乎。大爷的身边,从来都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所以,你若是能讨得他的喜欢,留在朱家,倒也算是咱们的缘分。为**室,有时候不能太小气,该让的就要让。”

    既然说到了正事上来,那些虚头巴脑地称呼,索性不要也罢。

    童楚楚听了这话,眸光微微闪动,只觉她是在装腔作势,故作清高,便又道:“果然是朱家大奶奶,说话办事还真是大气呢。不过,倘若您真的那么大度,当初为何不直接让大爷收了我?倒也免去现在的许多麻烦。”

    红菱闻言,立刻沉声回道:“姑娘,这话说得太可笑了。姑娘自己不成事,居然还有脸来埋怨别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童楚楚受了红菱的一番奚落,脸色又难堪了几分,正欲开口反驳,却被沈月尘堵住了话头。

    “姑娘,今儿来我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呢?方才,你和大夫人言辞相对,这会又和我发起牢骚。你是想来吵架置气的?还是想来抱委屈的?有话还是明说的好,别耽误了彼此的功夫。只是,有几句话,我还是要说在前面,如果姑娘今儿是来和我吵架拌嘴的,那还是趁早回去的好,一来我怀着身子喜净,不愿为了你这样不相干的人费神费力。二来,姑娘也没资格和我置气,我是主,你是客,若是觉得相处不来,还有,不如早早回去,大家彼此眼净,岂不省事。如果姑娘今儿是来找我抱委屈的,那就更可笑了。我们朱家一大家子人和和美美,相处和睦,自然不会胳膊肘向外拐,帮你一个外人讨什么说法?你说不是吗?”

    黎氏再怎么不对,再怎么不好,也是自己的婆婆,自己丈夫的母亲。沈月尘绝不会为了一个童楚楚和她翻脸对峙的,尤其是当着外人的面。毕竟,家人之间的矛盾,再大也是家事,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趁乱使坏。

    沈月尘漫不经心地一番话,让童楚楚微微一怔,不知该怎么接话了。

    她看着沈月尘那双黑的发亮的眼睛,眼神犀利无比,仿佛能将她心里的那点心思都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童楚楚原本不想输了气势,但几句话下来之后,她还是觉得心虚,不得不拿起茶杯掩饰性的饮了一口水,沉默了半响,才道:“你们朱家人还真是能说会道,处处占理,几乎让人无话可说。”

    她倒是小瞧她了。

    沈月尘再次微笑道:“不是我能说会道,而是,姑娘自己做贼心虚,想要占理也沾不上啊。想要让人看得起,就要先做出让人看得起的事情才行。说一套做一套的人,是最虚伪的人。”

    童楚楚咬着下唇,语气有些萎靡道:“我也是有苦衷的,我也是不得已。”

    沈月尘换了语气,冷冷道:“这世上活着的人,有谁没有苦衷?有谁没有难处?你若是一心要强,就不该那般糟蹋自己,糟蹋自己的名声。”

    看着童楚楚毫无气势的样子,春茗心内一阵痛快,心道:“不要脸的东西,活该被小姐数落一通,亏得我们小姐心善大度,若是换成别人,早就骂得你无地自容,死的心都有了。”

    童楚楚被噎得无话可说,目光无意间落在沈月尘的身上,不禁喃喃自语道:“你不过是运气好,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你在朱家的地位早就保不住了……”

    红菱听了这话,顿时恼了道:“大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看我不撕了你的嘴。”她一面说一面就要动手,好在,翠心站在一旁,将她拦住道:“小姐还没吩咐呢。姐姐别急。”

    沈月尘听了这话,却是不怒反笑,手掌在腹部轻轻的抚摸着,看着童楚楚那张青白不定地脸,轻声道:“我的运气一直都很好。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可见,连老天爷都愿意帮着我呢,姑娘怎么还不知道见好就收呢?说几句气话,本不打紧,可是万一惹得姑娘事后受罚,不小心伤了这张好脸皮儿,往后还怎么巴结贾家呢?一个连运气都没有的人,要是再没了脸面,岂不是永无翻身之日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成人之美(一)

    因着童楚楚思虑不周的一番放肆言行,让沈月尘心里原本对她存有的那一丝丝地同情也消失不见了。

    如今在沈月尘看来,对于童楚楚这个人,有三个词用来形容她,最为贴切不过了。

    自甘下贱,自作自受,自讨没趣……

    如果童楚楚当初不贪心,她就不会轻易着了黎氏的道儿,然后,自己机关算尽,得不偿失。现在,她又厚着脸皮来到这里,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难不成,她还希望自己会对她抱有同情吗?

    沈月尘不喜欢和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打交道,一个人若不自重,那别人就没法尊重她。童楚楚今儿就不该过来这里,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红菱嘴角轻笑,童楚楚青白不定的脸,心中只觉舒爽痛快,她缓缓上前一步,径直站在童楚楚的眼前,语气不善道:“我们大奶奶的话,姑娘看都听明白了?”说完,她故意微微的伏下身子,轻轻的在童楚楚的耳边,小声地说道:“姑娘如果听明白了的话,就赶紧识趣地回去吧,别让奴婢们为难,动手动脚地伤了和气。”

    春茗说完这话,也不给她太多反应的时间,伸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臂,却被童楚楚轻轻一挣,给甩开了。她的脸色难看至极,缓缓站起来,眸中一片黯然,宛如死灰般毫无色彩,她紧紧地盯着沈月尘,语气清冷道:“多谢大奶奶的一番用心款待,楚楚就此告辞了。”

    沈月尘的耐心有限,也没有像刚才那样给她笑脸,只是淡淡道:“今儿,我希望这是咱们之间最后一次碰面,姑娘好自珍重吧。”

    童楚楚的心里跟着一抽,应道:“大奶奶放心,我不会再来叨扰了。”

    春茗站在童楚楚的身后,步步紧逼,只差要亲自动手把她推出去了。

    童楚楚走到门外,迎面撞上的就是板着张脸的孙嬷嬷,她方才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对童楚楚也是满心不悦,只觉她真是太不知好歹了,活该被大奶奶冷嘲热讽,奚落出门。

    孙嬷嬷见春茗也跟了出来,连忙摆出厉害的样子来,对着童楚楚道:“姑娘今儿是在太过分了,亏得夫人待你那么好……算了,姑娘还是跟我回去吧,别再自讨没趣了。”

    春茗闻言,只是嘴角轻笑道:“劳烦嬷嬷了,有您看着她,我们可就放心了,”

    孙嬷嬷也是笑吟吟道:“你快回去伺候大奶奶吧。”

    春茗忙点点头,眼睛滴溜溜地在童楚楚的身上转了一圈,满脸不屑。

    她回屋之后,立马回到沈月尘身边,小声耳语道:“孙嬷嬷一直在门外偷听着呢。”

    沈月尘微微一笑,她知道,黎氏一定不放心,所以才会让孙嬷嬷外面守着。

    春茗继续道:“孙嬷嬷把童楚楚带回去了,孙嬷嬷肃着张脸,一定不会给她什么好果子吃。估计,她怕是在朱家再难住得下去了。”

    果然,孙嬷嬷亲自把童楚楚送回了房间,而且,又找来一把铜锁,将她的房门紧紧锁住。

    童楚楚心有不服,却只听孙嬷嬷站在门外,沉声道:“大夫人交代老身看好姑娘,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姑娘若是个听话明理的,今儿也不止如此。”

    孙嬷嬷撂下这话后,便转身而去,她没时间和童楚楚讲道理,黎氏还正等着她回话呢。

    黎氏心不在焉地哄着孩子们,只是说了半天,却只有朱潇一个人睡着了。

    明哥儿和朱滢都一脸精神地睁着眼睛,半点睡意都没有。

    黎氏哄着哄着,便有些没了耐心,可又舍不得离开。好在,很快孙嬷嬷就匆匆赶来回话儿,黎氏和她来到外间,孙嬷嬷便凑到她的耳旁轻声低语了一番。

    黎氏听罢,脸色微微一变,紧紧攥着手里的帕子,恨不能要把它绞断似的。

    孙嬷嬷小声道:“老身擅自做主给楚楚姑娘的房间上了锁头,免得她再到处走来走去,扰了夫人您的清净。”

    黎氏沉声道:“锁的好。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我得赶紧找个地方,将她扔出去才行。”

    孙嬷嬷忙道:“夫人若是着急,奴婢马上就派人去准备一只船,然后把楚楚姑娘连夜送回柳州去。”

    黎氏想了又想,赞同道:“好,你立刻着人去办,越快越好。”

    如果不把童楚楚这个麻烦送走,黎氏担心她会整天把自己搅和得心烦意乱不可。

    孙嬷嬷领命而去,黎氏不禁长叹一声,这个外甥女还真是让人不省心,外表看着温顺可人,可心里却有的是主意,简直像是狐狸一样狡猾……狐仙,狐仙,难怪别人给她起了这么一个外号,也许,她出生的时候,真的被什么东西俯了身……

    孙嬷嬷办事利落,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码头找好了船。

    那些船夫一听说是要为朱家办事,个个抢着想做这单生意。孙嬷嬷用十两银子租了一只小船,吩咐他们在码头等着,然后,自己则是匆匆赶回朱家去接童楚楚。

    童楚楚深知,姨母不会再留下自己了。所以,待见孙嬷嬷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催促她收拾行李的时候,她一点也觉得意外,反而是出奇地顺从。

    朱家这个地方,她是呆不下去了,也没法再呆下去了。

    孙嬷嬷见童楚楚如此平静,不禁觉得有些意外。

    童楚楚的行李不多,零零总总地不过几个包袱而已。

    她收拾好之后,望向孙嬷嬷道:“临走之前,我想去见见姨母。她到底是我的长辈,我不能就这么一声不响地走了。”

    孙嬷嬷闻言,面有为难道:“姑娘还是悄悄地走吧。夫人近来为了您,可是操了不少心了。”

    童楚楚闻言冷冷一笑,便不再与她废话,只是带着红菱静静走出院子。

    因着孙嬷嬷早有交代,所以外面没有人敢看热闹,只是各忙各的,偶尔用眼角余光往那边瞄上几眼,又很快地收回目光。

    童楚楚当初来到朱家的时候,可谓是惊艳四座,但现在她只能趁着天黑,灰溜溜地离开,如此大的反差,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孙嬷嬷带着童楚楚一路从小径往东而去,直接走最近的那条路去到门口。

    门外的已经备好的马车,孙嬷嬷亲自看着童楚楚坐上马车,交代车夫将人立刻送到码头。车夫忙应了一声,抬手一抖马鞭,马车立刻动了起来,之后便像是飞也似的,消失在孙嬷嬷的视线里。

    孙嬷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只觉自己总算是替夫人了却了一件麻烦事。

    送走了童楚楚,黎氏的心里也舒坦不少。孙嬷嬷亲自给她递上了热茶,宽慰她道:“夫人这会可以放心了。”

    黎氏揉揉额角,叹息道:“哪有那么容易就了事了。贾家那边,要是一直不依不饶的,一样是个麻烦。”

    孙嬷嬷劝她道:“奴婢觉得,贾家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贾老夫人虽然疼爱她那个傻孙子,但也不至于要宠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何况,贾家二少傻里傻气的,今儿见了楚楚姑娘喜欢得不得了,可明儿,他也许又中意上了别人。”

    贾家二少不过是个傻子,不懂人事,也没有长性,做事自然是凭着一股傻劲,来得快,忘得也快,他不过是瞧着童楚楚的样貌生得好,一时入了迷,但隔几日不见,便什么都无所谓了。

    黎氏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有点道理,便道:“但愿如此。贾老夫人能看住她那个傻孙子,别再闹出什么笑话来。”

    晚饭后,黎氏特意找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理由,把沈月尘给留了下来。

    因着白天的事,黎氏在心里对她稍有过意不去,只想着自己该亲自把童楚楚离开的消息告诉给她知道。

    沈月尘有孕,可以说是给朱家的一份大礼,而今儿,她把童楚楚送走,虽是迫于无奈,但也是为了她着想。

    身为婆婆,黎氏并不想刻意地讨好沈月尘,那样的表现会让她觉得有失颜面。不过她的确想让沈月尘高兴高兴,不为别的,只当是为自己过去的一时糊涂而做出一个小小的弥补吧。

    院子里一旦出了什么事,那些丫鬟婆子们就会议论纷纷。下人们总是喜欢添油加醋地讲故事,把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和偏见,全都夹杂进叙述之中,然后随意胡说一番。

    黎氏不想有人替自己传话,只想把这件事亲自告诉给她,看看她的反应如何。

    沈月尘其实远比黎氏想象得还要消息灵通,她身边的丫鬟,如今想要打听什么,都能分分钟办妥。

    这一切,并不在于打听的手法有多厉害,而是,因为她是朱家大少奶奶,腹中又怀着朱家期盼已久的孩子,所以,没有人敢不把她的话,她的吩咐不当做一回事。

    沈月尘早就知道,黎氏送走了童楚楚。不过她并没有表露出分毫,安然自得地享受着黎氏这份难得的示好。尤其是当黎氏开口和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故意惊讶地模样,完全骗过了所有人。

    许是,在朱家生活得时间长了,和黎氏相处得久了。沈月尘觉得自己的演技,真是越来越进步了,虽然没人给她表扬和赞许,但她还是默默地在心里肯定了自己。

    想来,孙嬷嬷一定把之前两个人交谈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黎氏。

    黎氏听了那些话,心里一定会有想法的,可能会觉得她很大度,也可能会觉得她很犀利。

    再还没有怀上这个孩子之前,沈月尘试过了各种各样的方法,想要的讨得黎氏的欢心。可是,到头来都是白忙活一场。

    现在她怀上了孩子,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黎氏的态度,不用再费神费力地表现什么,只要吃好睡好,就能让所有人都感觉到满意。

    想到这里,沈月尘不禁勾了勾嘴角,望向黎氏柔声道:“您突然把楚楚姑娘送走,不会是因为我们俩下午的那场交谈吧?”

    黎氏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我确实是不想让她扰了你的清净,而且,原本也打算留她多住,如今,正好趁着贾家的事,把她打发回去也好。”

    黎氏不愿意把话题引得太深,只想避重就轻地谈一谈,让沈月尘能领一下自己的情就行了。

    沈月尘眉头微挑,手中的绢扇不经意地摇了摇,静静道:“说来也巧。楚楚妹妹居然偏偏被贾家的人看中了。”

    黎氏微微垂眸:“可不是吗?如果若是别人的话,只要人品忠厚,我也愿意成全一件美事。”

    沈月尘闻言只是笑,却不答话。成人之美,自然是好,只是千万别一厢情愿,好心办坏事。

    说实话,光是这件事,她还不能去领黎氏的情。

    毕竟,为了童楚楚,她着实心烦了一阵子,而且,她知道童楚楚和贾家这门亲事,不会这么轻松地结束。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就在童楚楚离开朱家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贾家又派了人过来,依然还是那个不讨人喜欢的钱媒婆。

    她此番上门,不是为了求亲,而是正好相反,她居然是来喜帖的,送的是贾家二少贾献东和童楚楚的烫金喜帖。

    不过才两天而已,钱媒婆就把自己从头到脚换了一身新行头。绸缎的衣裙,纯金的首饰,还有更浓更香的脂粉。

    她一脸得意,把喜帖交到孙嬷嬷的手里,含笑道:“这是贾老夫人命我给朱夫人送来的。”

    孙嬷嬷不悦地瞥了她一眼,结果喜帖一看,顿时神情一变,愣了愣,方才开口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钱媒婆笑得一脸得意,露出满口黄牙,只道:“正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缘分到了,拦都拦不住。楚楚姑娘这会可是交上好运气了,想必,朱夫人若是知道了,也会跟着一起高兴的。”

    孙嬷嬷的脸色很是难看,顾不得和钱媒婆多说,连忙转身回了屋里。

    黎氏看见那张喜帖的时候,气得脸色涨红,只把那张喜帖扔在地上,质问孙嬷嬷道:“你是怎么办的事?你不说派船把她送回去了吗?”

    孙嬷嬷也是一头浆糊,理不清头绪来,她明明安排了马车,也安排好了船。

    “奴婢不知……许是,楚楚姑娘上船之后,又出了什么事情,也说不准呢。”

    也许是她突然改变了主意,也许是她突然不想走了,中途下了船……

    黎氏盯着地上那张红红的喜帖,心里越想越窝气。

    童楚楚怎么可以嫁进贾家?童家怎么会同意这门婚事?可是眼下,喜帖都送过来了,由不得她不相信了。

    黎氏拍了一下桌子,道:“你去给我问个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嬷嬷连连点头,心里也满是疑惑,连忙让人叫住正要离开的钱媒婆,将她请进门房的小屋里问话道:“这门亲事是谁允下来的?楚楚姑娘现在人在哪里?”

    钱媒婆见她气势汹汹地模样,不禁别过脸去,满是不悦道:“你们朱家的待客之道,真是越来越好了。我前两次上门,好歹还能有口茶喝呢?可是今儿过来,别说是茶了,连个座位都没挨着呢,就被直接请了出来!这会,又把人圈在这么个小屋子里,看你这架势,还要严刑逼供不成?”她说完,挺起胸脯,对着孙嬷嬷道:“我今儿是来替贾家办事的,不是过来受审的。老娘一天好几十两的买卖要做呢,别耽误了老娘的财路,坏了老娘的兴致,惹得老娘说些不好听的,惹忌讳!”

    如今,朱家府上有沈月尘这个孕妇在,很多话说不得,很多事做不得。

    孙嬷嬷见她这么多废话可说,忙从荷包里掏出几枚碎银子拍在桌上道:“你想要银子,这里就有。不过,你得先说明白了,这门亲事到底是怎么成的?”

    那钱媒婆本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这会见有了好处,立刻换了一副表情,软下语气道:“我就知道,嬷嬷您是个明白人,体恤我赚得都是辛苦钱啊。”说完,伸手把银子全都拨到手里,低头略数了数,便道:“敢情您还不知道呢?这婚姻大事,自古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啊。楚楚姑娘和贾家二少情投意合,两家长辈们也都看着满意,再有我这个天生巧嘴这么一撮合,哪还能有不会成的事啊?”

    孙嬷嬷闻言脸色一沉。

    两家都同意了,那么童家和黎九娘也都同意了。

    钱媒婆深知,贾家和朱家不合,忍不住又多嘴一句道:“楚楚姑娘这会可是替你们朱家争了面子了。贾老夫人不知对她这个准媳妇儿多少上心呢,这会,虽然还没正式过门成亲,那人已经提前接过去了,好吃好喝地待着呢。小日子过得甭提多舒坦了。”

    原来,柳州的黎九娘一接到女儿的信,就立马改变了主意,亲自前往德州。

    童楚楚虽被送上了船,但她拿出银子收买船夫,结果还是留在了德州。

    黎九娘匆匆赶来和女儿会面,正巧被客栈老板听到些许耳风。那客栈老板卖了消息给贾家,贾家便立刻派人来请她们母女二人进府小叙,如此一来二去地,童楚楚和贾家二少的这门亲事便就水到渠成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成人之美(二)

    妹妹黎九娘的“背叛”让黎氏恼火不已,她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擅自答应下来和贾家的这门亲事。

    孙嬷嬷见黎氏怒气中烧,也不敢多劝,只是垂头丧气地站在一边,心知,夫人这会闹了一个大笑话。

    不过这件事对于黎氏来说是个打击,但却在沈月尘的预料之中,贾家和朱家素来不合,一直明里暗里地想要给朱家添堵,而童楚楚毫无疑问是个很好的机会。

    为了贾家的这门亲事,朱峰对着妻子黎氏发了好一通的脾气,他平时为人低调,很少会怒形于色。

    黎氏吃了他一顿训,只觉心中的委屈无处说,只能坐在椅子上,低头抹着眼泪。

    朱峰虽然气恼,但见她哭哭啼啼地,不禁蹙了蹙眉头,止住话头,甩袖而去,故意留在书房去住了两晚。

    朱老太太对黎氏也是心生不满,不过倒也没说什么重话。毕竟,当初黎氏接童楚楚进门的时候,她自己也是点头同意了的。所以,这件事也不全是黎氏的错。说来说去,还是那个童楚楚太有心计,而贾家又有那转空子的本事。

    不过,相比较于妻子和儿子,朱老爷子的反应倒是显得很平静。不过,心里还是极为惋惜,回想起童楚楚那张娇艳妩媚的脸,心里就觉得痒痒的。

    以那孩子的姿色,绝不该嫁给了一个傻子,真是白白糟蹋了,可惜,自己已经是一把老骨头了,遇上这样的鲜肉,也没法子咬上一口,也只能忍一忍了。

    朱锦堂和朱锦纶作为家中的小辈,自然要听长辈们的。既然老爷子的态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他们二人自然也没话好说。

    按理,那童楚楚本该是朱锦堂的女人,但如今,事出突然,不禁让朱锦纶心存不解。

    兄弟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上房,朱锦纶一心有话想说,他开口唤住朱锦堂,低声道:“大哥,我近来得了几瓶好酒,不知大哥有没有兴趣与我小酌几杯。”

    朱锦堂闻言淡淡道:“酒就免了吧。你嫂子现下怀着身孕,不宜闻酒味。你若是有话想说,不如请我吃杯茶好了。”

    朱锦堂笑了笑:“那也好,我这就命人备茶去。”

    他们虽为堂兄弟,又从小一起长大,但关系并不怎么亲近,鲜少会像现在这样一处饮茶说话。

    朱锦纶准备的是极品龙井,朱锦堂掀盖一闻,才闻一闻味道,便知是不可多见的上品。

    朱锦纶素来很会享受,吃的用的穿的玩的,无一都是最好的。

    朱锦堂尝了尝茶,只觉比自己平时喝得好上许多,不免微微蹙眉,心道:二房每月一百两银子的花销,若是顿顿吃得这样的好茶,怕是不过十多天就花尽了……

    朱锦纶美滋滋地喝着茶,见他眉头微蹙,不禁放下茶杯道:“怎么?这茶不好?”

    朱锦堂淡淡道:“不是,这茶太好了。”

    朱锦纶闻言抿嘴一笑:“原来如此。为了大哥,我可是把最好的茶都拿了出来,如果您要是嫌弃的话,我可就再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拿出来的了。”

    朱锦堂沉吟道:“二弟客气了,若是有什么话,不如直说吧。”

    朱锦纶知道他这个人,做事喜欢一板一眼,不喜闲谈,便直截了当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和贾家有关。”

    朱锦堂道:“你说。”

    朱锦纶继续道:“我今儿得到消息,朝廷可能又要打仗,听说要打那些蒙古人。所以很快就要征集粮饷了,这对咱们来说是件很麻烦的事。”

    朱锦堂眉心一动,其实,他这两天已经收到了风声,只是尚未确定消息的真实之前,他不想要轻举妄动。

    位居一州首富,看似风光,但也是众人觊觎算计的对象。尤其是每到朝廷下令,向各地方征缴军粮之时,像他们这样的大家大户,自然是第一个被朝廷拿来开刀,放血……

    朱锦堂微微沉吟,又道:“你这消息来源可靠吗?若是捕风捉影的话,可就没劲了。”

    朱锦纶“哗”地一声打开纸扇,扇面一片雪白,无字无画,洁白无瑕。乍看之下,这不过是只是一面普通的扇子,但朱锦堂可不是泛泛之辈,他的眼风一过,便立刻知道了这扇子的来历。

    朱锦堂的眸光一紧,瞧了朱锦纶一眼,沉声道:“你怎么会和他打上交道?”

    朱锦纶见他明白过来了,便把扇子重新合上,放在一旁道:“机缘巧合而已。”

    朱锦堂的脸色有些阴沉起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他和咱们不是一路人,你还是少招惹的好。”

    朱锦纶见他那副一本正经地样子,风淡云轻地笑了笑,“大哥先别急,这扇子并不是我的东西,不过是捡来的而已。”

    这种东西也能有地方可以捡,那真是笑话了。

    朱锦堂冷笑一声:“二弟的面子这么大,居然能捡到当今四王爷的纸扇。”

    四皇子李焕,在李政即位登基之后,自愿去替先皇守灵,暂避锋芒。李政原本想要斩草除根来着,但碍于太皇太后的颜面,只能对自己这个心存不服的死敌,保留一丝最后的仁慈。

    李政虽然给了他王爷之名,却也只是个空名而已。

    李焕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尤其是在书法绘画上,更是造诣精深。不过,他虽然擅长作画,却从不在自己的扇子上作画,纯白的扇面,鎏金的扇骨,还有雕刻着火焰形状的扇柄……这些都是四王爷李焕独一无二的特点,人尽皆知。

    朱锦堂虽没有亲眼见过四王爷,但对他的事情,还是知道得很多。

    “你把这种东西留在手里,就不怕惹麻烦吗?圣上对四王爷一直心存嫌隙,为求稳妥,咱们朱家和他决不能扯上半点关系。”朱锦堂说得十分认真。

    他一直觉得朱锦纶贪玩归贪玩,但一直都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该知道明哲保身,不要自找麻烦。

    朱锦纶的指尖在扇子上点了两下,淡淡道:“四王爷的扇子和这个消息,我都是偶然得到的。大哥,你应该很清楚,咱们朱家的手再长,也伸不到京城去。而且,我素来不喜欢和玩弄权势的人打交道,所以你放心。”

    朱锦堂闻言,神情似有缓和,只道:“你是说,是四王爷那边的人放出的消息?朝廷要打仗?”

    朱锦纶点了点头,两个人终于说到了主题上面,他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道:“四王爷派了不少人,四处走动,那些看起来都是一副商人打扮,找人谈事,还张罗买卖,可是临了临了,他们却一桩生意都没有做。反而是故意留下这些消息,奇怪得很。这扇子是他们在喝花酒的时候,被几个手脚不干净的舞姬摸出来的。她们觉得这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所以便随便找了个人贱卖。不过,被我身边的随从看了去,觉得新鲜,便买了回来。”

    朱锦纶觉得这事有异,便想和朱锦堂商量一下。

    对内的时候,他们是暗敌,但对外时,他们也是家人。

    朱锦堂眼波流动,藏有幽光,低声道:“四王爷不是等闲之辈。他的人,这样乔装打扮四处奔走,很有可能是在招兵买马,而这扇子必定是什么信物,他们弄丢了,可不会轻易算了。留着它,早晚是个祸害,未免后患,马上处理掉。”

    小心为上,总是好的。

    李焕是一个野心勃勃的皇子,他不会安于现状地好好做一个不受宠的王爷。圣上留着他的一条性命,就等于是在给自己留下后患。

    朱锦纶也不想惹麻烦,只道:“如果真是信物的话,就不会轻易弄丢了。最开始,我和大哥想得一样,四王爷在到处招兵买马,但后来我转念一想,也许有人再打着四王爷的名号,故意而为之,也说不定……”

    还未等他说完,朱锦堂便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那些阴谋不是我们能操心得了的事。二弟,别忘了咱们只是生意人,低买高卖,在商言商,其余的不多问,也不多管。”

    朱锦纶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起来。他一直觉得朱锦堂骨子里是个很有野心的人,只是他的性格太过内敛,把什么都藏起来,藏得深不可见。

    朱锦纶随即道:“爷爷常说,咱们是靠天吃饭的人。可是,我觉得咱们一直都是靠自己吃饭。老天爷的脸色说变就变了a,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啊,谁能只眼巴巴地等着它变色,而自己什么都不做呢?”

    很少有人会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什么时候会刮风。经验这东西,有时候靠得住,有时候却靠不住,关键还是得看人。

    朱锦堂的嘴角微动一下,似是在笑,却又不是。“锦纶,咱们朱家的祖训说得清清楚楚。朱家的子嗣,不许入朝为官,这是老祖宗的立下的规矩。所以,不管你心里期望的是什么,计划的是什么,那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好了,现在和我说说贾家的事。”

    他简单扼要的一番的话,让朱锦纶觉得就像是被人当头浇下了一盆凉水,败兴得很。

    “朝廷要打仗的消息一出,贾家就开始要急着抢粮抢地了。你知道,他们喜欢拿钱压人,也喜欢拿钱惹事,商会里已经有人被他们劝说的蠢蠢欲动了。我想,贾家既然这么想要出风头,不如我们就给他这个机会。”

    朱锦堂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只道:“你想让贾家拔头筹,让他们抢走咱们德州第一的位置。”

    “这几年,天灾**一直没断过,咱们家的新粮仓到现在还没填满。与其让朝廷回回牵着鼻子走,还不如让贾家去出这个风头,抢这个功。”

    朱锦纶认为自己想的很好,可朱锦堂却摇头道:“首富之位,咱们不能让,而且,朝廷要多少我们就要给多少,就算不为了头功,也要为了朱家和阮家的颜面。别忘了,未来的皇后娘娘,身上也有朱家的血。”

    这世上没有永赚不赔的生意,就像是这世上没有常胜将军是一样的。如果,凡事斤斤计较,那么只会失去地更多。

    阮琳珞如今贵为皇妃,朱家万万不能在这个时候丢了体面,失去德州首富之位。而且,朱家在德州称霸二十多年,朱锦堂不能允许朱家的名声在自己的手里落下去。

    说到这里,朱锦堂方才拿出自己身为当家之主的架势来,他的语气十分坚定,不容反驳。

    朱锦纶的目光一冷,随即淡淡一笑:“既然如此,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哥是当家人,自然是您说的算。”

    朱锦堂听罢,缓缓起身,“行,话说完了,茶也喝完了,我回去了。”

    朱锦纶也跟着站了起来,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朱锦堂转身而去,脚步匆匆。

    朱锦纶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脸上的神情也是越变越冷。

    朱福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忙小心翼翼地上前道:“二爷,这茶都凉了,小的给您换新的来吧。”

    朱锦纶摆摆手:“不用了,给我换酒来。”

    朱福微微一怔,忙应声去了。

    朱锦纶坐在月色之下,一人独饮,酒过三杯,朱福忽地想起一事,连忙转身去吩咐丫鬟几句,让她们立刻把小桃姑娘找来。

    二爷从不无缘无故的喝酒,要么高兴,要么不高兴。看今日的情形,他一定是因为大少爷而觉得心里不痛快了。所以,得找个人来开解开解他才行。

    毫无疑问,小桃绝对是最好最合适的人选。

    朱锦纶喝了一杯又一杯,心里闷闷的,像是堵着一颗石头,又像是堵着一口气。

    小桃光是看他的侧脸,就知道他不高兴,缓缓走上前去,先不出声,只等他要倒酒的时候,方才伸手轻轻盖住杯口,含笑道:“这么好的酒,值得慢慢品味。二爷您喝得太急了。”

    朱锦纶见她来了,眼中有了一抹淡淡的笑意,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

    “这儿好的酒,若是没有佳人相陪,岂不是更可惜。”朱锦纶握着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啄了一下。

    小桃含笑收回了手,拿起酒壶,亲自替他斟酒,问道:“二爷,一个人喝酒,怎么不早点让奴婢过来?”

    朱锦纶闻言笑了笑,接过她的酒,抿一口道:“你这丫头,明知故问。比明明知道,方才这里有个不合时宜的人在。”

    小桃眨眨眼:“奴婢只知道,方才大少爷来过。”

    朱锦纶笑笑道:“没错,他就是那个不合时宜的人,让人生厌的人。”

    小桃沉默了一下,柔声问道:“二爷为何这么说?可是大少爷惹您生气了?”

    朱锦纶望着对面那个朱锦堂曾经坐过的位置,淡淡道:“我只是讨厌他说话的语气,高高在上,好像他能做得了所有人的主。”说完,他把酒杯重重地按在桌上,目光发沉道:“他管得了别人,可管不了我。”

    小桃闻言眸光微微一闪,心中暗暗有了计较,脸上却未表露出分毫。

    ……

    不过两天的功夫,贾家二少贾献东的婚事,成为了全城人议论的焦点。

    人人都说贾家二少,那位即将过门的妻子是个绝世美人,好比天仙下凡。而那位新娘子的来头也是不小,据说是朱家大夫人的外甥女,很受重视。

    贾家二少娶了朱家大夫人的外甥女,虽说是隔了一层,但也等于是变相地结亲家了,若是攀亲带故的话,那贾家二少回头还要叫朱大夫人一声“姨母”才行呢。

    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两个死对头结亲家,还更有看头呢?

    不过,外面的人说得热闹。朱家和贾家倒是表现得出奇地平静。

    贾家忙着办婚事,全府上下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就像是过年一样。而朱家一片安宁,只有黎氏一个人焦头烂额地为贾家大婚而准备着礼物。

    黎氏原本什么也不想准备的,甚至,都不想过去喝喜酒。可是,朱老太太却吩咐她道:“事已至此,米已成炊。咱们继续置气又有什么用呢?何况,这门亲事闹得满城风雨,外面的人都巴巴地等着看热闹呢。所以,咱们朱家可不能有什么任何失礼于人的地方。贾家这张喜帖,本就送得别有用心,你若是真的在意了,岂不是中了她们的道儿?所以,办事那天你该去还是要去,而且,还不能空手去,准备点礼物送过去,也好贾家人见识见识咱们的大度。”

    如今,柴氏和沈月尘双双有孕,自然是不能出门的。而且,黎氏还是长房长媳,这种场合,理应是她露面的。

    黎氏心里十分地不乐意,若是按着她的急脾气,若是真去了,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八成,把喜宴搅乱了的心思都有。

    老太太知道她的脾气,便又道:“你若不去,难道还要让我这把老骨头去陪她们周闹腾去?你心里不痛快归不痛快,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常言道,宁拆十座庙不坏一门亲。既然老爷子都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呢。还不如顺其自然,索性大方一回,成人之美算了。”

第二百六十七章 选择(一)

    事情既定,黎氏也已经无可奈何,只能默默咽下这个哑巴亏。

    抱怨无补,还不如省点口沫。

    黎氏为了顾全朱家和自己的体面,还是着人给童楚楚打了两副金玉头面,还有一副项圈,一对镯子,外加几样零零碎碎地小物件,精致而讨巧。

    从前,童楚楚在朱家的时候,黎氏待她不薄,吃的用的全是好的。黎氏因为喜欢她,倒也不计较银两的多少,只把她当半个闺女来养。

    可是现在,黎氏只觉童楚楚是一只忘恩负义的小狼崽子,心中厌恶至极,别说是为她花银子了,就算只是一文钱给了她,心里也觉得不值。

    黎氏算不得是个爱钱吝啬的人,但生平却是第一次为了花钱而糟心。

    孙嬷嬷亲自清点了一下贺礼,便过来回话道:“夫人,贺礼都整齐了,一样都不少。”

    黎氏轻叹一声,心里百般地不值,便道:“齐了就好,且收着吧。”

    孙嬷嬷应了声,又道:“明儿的喜宴,夫人的身边要不要再多带个人呢?”

    黎氏道:“带什么人?有我一个就已经给足了贾家面子了。明儿你跟着我,再选几个俊俏的丫鬟跟着。到时候,记得嘴皮子要利落些,别断话,别失势。”

    孙嬷嬷点头道:“夫人放心,奴婢明白。”

    次日一早,黎氏不得不起了个大早,穿着打扮,极尽修饰,花了好一番的心思。她没想要艳惊四座,只不过想多抢抢贾家的风头。

    黎氏携着孙嬷嬷算着时辰出了门,坐上马车,缓缓去往贾家。

    贾家大宅离着朱家不远,坐车也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就能到了。

    贾家门前,早已经是门庭若市,车来车往,热闹得很。

    大门宽敞,宾客连连,黎氏掀起帘子,看着正门之上的那块匾额,上点金漆,下衬红绸,看起来隆重又喜庆。

    黎氏之前只来过贾家一次,那会,她还年轻,岁数不过二十出头而已。

    黎氏携着孙嬷嬷的手,缓步下车,她的脚尖才刚刚挨着地,对面便有人匆匆地迎了上来。

    来人是贾家的管事,满脸堆笑,先是冲着黎氏行了一礼,客气道:“朱夫人,小的贾六儿是贾家的门房管事。我家老夫人一早就吩咐小的,候在这里,静候夫人,亲自请您进去,请!”

    黎氏闻言,心中不悦,只想这贾家好生虚伪,既然看重,就该亲自来迎,而不是派个下等人假惺惺地等在这里。

    黎氏瞥了那贾六儿一眼,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板着张脸,直接抬步往门里走。

    贾六儿早有准备,知道这位朱夫人是个不好相与的主子,连忙低着头跟了上去,轻声说道:“老夫人这会正和亲家夫人说话呢……”

    他的话还未说完,黎氏便突然脚下一顿,转过身来,眼神犀利道:“你说的亲家夫人是?”

    贾六儿被她吓了一跳,忙回话道:“小的说的是,二少奶奶的娘家母亲童家童夫人。怎么朱夫人您还不知道吗?亲家夫人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天了。”

    黎氏听罢,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攥紧了双手,气得肩膀微微发颤。

    黎九娘既然来到德州,理应先见自己才是,如何能连声招呼都没打,反而还心安理得地呆在贾家做座上宾。

    孙嬷嬷见状,连忙小声劝道:“夫宽心,总要见一见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黎氏冷笑一声,淡淡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她现在如愿以偿,终于攀上了贾家这条大船,亲亲热热地做了好亲家,所以,自然不会在理会我这个嫡亲嫡亲的姐姐了。”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丝毫不在乎身边的贾六儿会听见。

    贾六儿识趣地低下头,垂下双眸,只作未闻,弯身替黎氏掀起轿帘,让着她坐进轿子里。

    黎氏坐着软轿,一路往贾家大院里走去,穿过回廊,又过了两个垂花门,方才来到正院。

    院中一片红艳艳的喜庆,到处张灯结彩,许多衣着鲜艳的丫鬟们正在忙碌地走来走去,眼含笑意,隐隐期盼着就快要开始的成亲大礼。

    黎氏携着孙嬷嬷径直走进了正房,脸色略显阴沉,她看也未看周围的那些丫鬟们一眼,而那些人却都在齐齐地盯着她,各怀心思。

    贾家的正房装饰精致考究,可黎氏却半点兴趣都没有,她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屋里,最后落在了那个一身艳红的人身上,微微勾起嘴角,发出一声近似的笑声。

    数年不见,黎九娘看起来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体态略显丰腴,皮肤依旧白皙,眉眼依旧温和,只是少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成熟。

    黎九娘从小性格羞怯,见了生人,只是说一句话也会脸红。所以,黎氏总是把她带在身边,而她总是乖乖听话,甘愿做个温顺的小尾巴。

    黎九娘待见黎氏,不禁下意识地挺直了后背,随即站起身来道:“姐姐来了。”

    贾老夫人端坐主位,带着微微笑意打量着她们姐妹二人,语气意味深长道:“朱夫人您来了,欢迎欢迎,你可是咱们贾家的稀客啊。”

    黎氏转眸望向老夫人,继续冷笑道:“今儿可是大喜的日子,我如何能不来呢?楚楚是我的亲外甥女,看着她嫁得如此风光,我心里也很欣慰,替她高兴,也替我那亲爱的九妹高兴。”

    黎九娘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就在此时,一个清丽的声音,忽地响起,“老祖宗,这位就是朱夫人啊,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夫人仪态万方,贵气袭人,在下安氏再次给您请安了。”

    说话的人是一位美艳少妇,穿着水红色的芙蓉妆花绸缎长裙,妆容精致,打扮华丽。

    贾老夫人的右手边坐着黎九娘,左手边则坐着她的长孙媳妇安氏,她原本只是坐在一旁,见黎氏了不免缓缓起身,眼角眉梢处带着几分笑意,清清淡淡地,没有故作熟络的做作。

    安氏是贾家大少贾南林的妻子,她进门还不到一年,还算是新媳妇。她为人聪明,头脑灵活,很受贾老夫人的疼爱。安氏的出身同样不高,只是略比童楚楚好上一些。

    贾老夫人挑媳妇,从来不太看重家世,她比较看重的是人品和样貌。

    她认为,一个聪明的女人才能照顾好自己的丈夫,而一个既聪明又美丽的女人,才能照顾好自己的丈夫,同时也拢住他的心。

    黎氏被让着坐下来,而黎九娘却还站在原地,一脸地不自在。

    虽然此番,她是下定决心来到德州的,可见到姐姐黎氏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如今,自己在她的眼里一定成了叛徒,成了小人。可是,那又如何,为了女儿,她不能计较那么多了。

    贾老夫人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她们姐妹之间,那股隐隐流动地怨气。

    两个人的心里如今就都较着劲儿呢。而黎氏则突然想到是不是应该给她们一起单独说话的机会,索性提议道:“离着拜堂还有些功夫呢。朱夫人要不要去看看新娘子?”

    想必,黎氏若是看见艳光四射的童楚楚,心里一定会觉得更加郁闷吧。

    黎氏闻言微微一怔,只觉贾老夫人还是大胆呢。这个时候,她居然会同意让她去见童楚楚……

    满腹怒气的黎氏,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奚落童楚楚的机会,她起身应道:“老夫人心细,我正想和那孩子说几句话呢。”

    贾老夫人含笑道:“那就让亲家夫人带您过去吧,说几句体己的话的也好。”

    按理,童楚楚今儿出嫁,本不该呆在贾家的,而是该被轿子抬进来才行。

    可是,童家远在千里之外,童楚楚只能在德州出嫁,而朱家显然是不愿意让童楚楚在自家门口出嫁的,所以,贾家只能把童楚楚先从侧门接出,然后,再在德州城内绕些路程,最后送进贾家大门,拜堂成亲。

    看似繁琐,实则简单,不过只是需要费些功夫人力而已。

    黎九娘悬着一颗心,和黎氏一起去往新房。待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地转身望向黎氏,轻声说道:“七姐,无论怎么说,今儿是楚楚大喜的日子,请您不要说什么难听的话……”

    黎氏见她终于肯跟自己开口了,脚下一顿,冷笑道:“怎么?现在才知道怕了?你怕我会打她骂她,还是会一气之下划破她那张让我丢尽颜面的脸?”

    黎九娘闻言,忍不住轻颤了一声道:“七姐,您怎么能……”

    黎氏不等她说完,便抬手阻止,语气冷得像冰一样。

    “别操那些没用的心了。你们不顾朱家的体面,可我不能不顾……咱们进去吧,别误了吉时。”

    珠帘缓缓掀起,黎氏抬眼望去,只见一群丫鬟们正围绕着身穿吉服的童楚楚,小心翼翼地替她整理衣摆,鞋子,还有头上耀眼的凤冠。

    黎氏和黎九娘进去之后,引得那些丫鬟们纷纷上前行礼,问安。

    童楚楚透过梳妆镜子,看见黎氏似笑非笑的脸,眉心微微一挑,继而含笑起身道:“姨母来了。”

    黎氏也不和她客气,径直来到桌边坐下,看着那桌上摆放着的各色物品,淡淡一笑道:“看来贾家对你很用心呢。你可真是有福气了。”

    这些都是新房必备的东西,有喜饼,有四季服饰,也有胭脂水粉,还有龙凤蜡烛,它们一样一样地摆放地整整齐齐,而且,上面都贴有喜庆的大红喜字。

    童楚楚闻言盈盈一笑,被丫鬟们小心翼翼地扶着坐回到椅子上。“楚楚能有今日的造化,都是托了姨母的福。”

    她这话说得一语双关,黎氏自然听得懂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还是你自己有主见,有能耐,才能获得这样一门好亲事。”黎氏也是话中带刺,让人听了只觉扎耳朵。

    黎九娘见状,局促不安地上前一步,低声劝道:“今儿是大喜的日子,楚楚你马上就要出嫁了,过来给你姨母斟杯茶吧,就当是多谢她这些日子对你的关心和照顾。”

    黎九娘虽然心疼女儿,但也不想和黎氏的关系弄僵,她们到底是姐妹……不过,她的心愿虽好,但黎氏却不领情。

    黎氏摆摆手道:“那可使不得。楚楚马上就要成为贾家的二少奶奶了,如何能跪下来给我斟茶呢……我原本也想吃一杯她的媳妇茶的,可惜,我们娘俩的缘分太薄,不过这样也好,反倒是成全了她和贾家二少的美好姻缘。”

    美好姻缘……童楚楚心中冷笑,只觉黎氏还真是会讽刺人呢。

    外面的人都说,她是太过贪财,才会甘愿嫁给贾献东这个傻少爷,可惜,她的一副美貌,就这样白白糟蹋了,让人惋惜,也让人忍不住想要耐下心来,等着看看笑话……

    童楚楚不顾黎氏的拒绝,还是缓缓起身,端起一只福寿如意茶碗,然后跪在地上,对着黎氏恭恭敬敬道:“这杯茶我敬您。若是没有姨母提携帮助,楚楚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风光,楚楚感激不尽,凭此一杯清茶聊表寸心,还让您能笑纳。”

    黎氏盯着她那张娇艳的脸,和那双明亮的眼,淡淡笑了笑,接过茶却是喝也没喝,就放在了一边,只淡淡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看着你高兴,你娘也高兴,我自然也觉得高兴。不过,作为你的长辈,我还是要好心提醒你一句,做人做事,不要太绝,要记得给自己留后路才行。有些东西,表面看着精致华美,实则内里虚无,就算抢在手里,到头来也是什么都没有……”

    童楚楚听了这话,脸色微微一变,但还是继续笑着,道:“楚楚多谢姨母细心提醒。”

    黎氏面带微笑,起身道:“你明白就好,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也该继续准备了,我就不多留了。”

    黎九娘闻言,忙道:“七姐,我送您……”

    黎氏摇头道:“还是多陪陪你女儿吧,再过一个时辰,她就不是贾家的人了。”

    黎九娘心中微颤,顿时停下了脚步,不再多走。

    黎氏缓缓而起,童楚楚则是甩甩袖子,吩咐丫鬟们回避一下。

    她有些话想和母亲说,一些出嫁前的体己话,只能和她说不能和旁人说。

    黎九娘等丫鬟们关上了房门,方才走到童楚楚的身后,双手按着她的肩膀,让她慢慢坐在镜子前,眼中瞬间涌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童楚楚见状,眸光微微一动,忙道:“母亲哭什么?我如今这么风光体面,您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黎九娘闻言,忙用帕子点点眼角,道:“这是规矩。女子出嫁的时候,一定要有人留点眼泪才吉利。”

    童楚楚道:“是吗?不过就算是规矩,我也不想看见母亲哭……今天是我的好日子,不需要任何人哭。”

    黎九娘忙点点头,忍住自己的泪意,轻声道:“好了,娘知道了,娘不哭。”

    童楚楚随即深吸一口气,转了转头,左右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问道:“娘,我好看吗?”

    黎氏笑着应声:“当然好看了,你是这世上最好看的新娘子。”

    她的女儿是这么的美,只是不知道,她那位未来的女婿,能不能珍惜她的这份美?

    想到这里,黎九娘的心口颤了几颤,一时忍不住说出了压在心底的话:“女儿,这门亲事终究还是委屈你了,娘真不知道,自己答应的对不对?”

    童楚楚闻言,眉峰一扬,道:“娘,请您不要说这样的话。这门亲事是我自己愿意的,和您的决定无关。”

    想来,就算当初黎九娘不答应,她也会坚持到底的。

    黎九娘追问道:“女儿啊,你真的不后悔吗?”

    童楚楚的嘴角微微上扬:“我当然不后悔,相反地,我反而觉得很庆幸,二少爷能看中我,让我从此衣食无忧,大富大贵。娘,你记住,该后悔的人不会是我,而会是朱家……因为我早晚会让她们后悔的,后悔当初是如何地有眼无珠,目中无人……”

    一旦她成为了贾家的二少奶奶,那么她就有资格和朱家人平起平坐了,甚至,还可以有机会将她们压在脚下,让黎氏和沈月尘知道,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

    如今,她对朱家的满腔怒气,已经被她转化成了一股强势的斗志。

    贾家和朱家是劲敌,如果她想要报复,贾家可以给她提供所需的一切,一切的一切……

    拜堂之时,不懂世事的贾献东,一直都是满脸不耐烦地扯着自己胸前那朵的大红花,哼哼唧唧地闹着脾气,惹得不少人发出了促狭的笑声。

    旁边的喜娘,对他连劝带哄,总算是让他安静了下来。

    两位新人磕磕绊绊地拜了天地,又给贾老夫人敬了茶。

    黎氏从头到尾,一直静静地看着他们,面带微笑,目光清冷。

    虽然周围人都在不断祝福着他们,但黎氏心里想得却完全相反。

    一个人跟着这样糊里糊涂的丈夫,以后要面对的煎熬和困难,完全可想而知,不过,这是她自己选的,所以无论是福是祸,她也只能自己担着了……但愿,她那个傻丈夫能帮得上她的忙,不要让她也沦为别人的笑柄……

第二百六十八章 选择(二)

    黎氏从贾家回来之后,便有些闷闷不乐,只让孙嬷嬷把孩子送到了老太太那里。因着她心里不大痛快,所以,她不想让孩子们跟着自己看脸色。

    这会,西暖阁中,老太太和沈月尘聊着闲话,杨嬷嬷亲自准备了些新鲜的果子呈上来,有葡萄,香瓜,樱桃,还有难得一见的鲜红荔枝,

    此时正是水果丰盛的好时节,果香清新宜人,愈发的衬出初夏的美妙欢快。

    这荔枝是别人送来的礼物,很是稀罕。老太太特意给沈月尘留着,等着她过来请安的时候,便吩咐杨嬷嬷给她端了上来。

    精致的白玉盘子里,装满了鲜嫩多汁,晶莹剔透的荔枝,看着十分引人食欲。

    吃荔枝之前,沈月尘先是净了净手,正准备要拿起一颗的时候,却见老太太已经把嫩白的荔枝递到她的嘴边,轻声道:“这荔枝趁着新鲜的时候吃最好,你得多吃点儿才行。”

    沈月尘微微一笑,忙张开嘴,把荔枝吃了下去,只觉果肉甜美多汁,像蜜一样。

    老太太见她吃得美滋滋地,心里也欢喜,不免含笑道:“你如今还没有开始害喜,趁着胃口好的时候,理应多吃些。”

    她的身子还不到两个月,尚未出现任何害喜偏食的症状,这点让老太太心中略微安心。这样一来,就可以趁着她有胃口的时候,抓紧时间给她调养调养。

    沈月尘觉得荔枝很美味,便不自觉地想起了孩子们,便道:“好东西不能都让我一个人占着。不如,把孩子们叫过来一起尝尝鲜吧。”

    老太太闻言笑道:“我已经给孩子们留好了。一盘给你,一盘给他们送过去。”

    沈月尘用银制的小勺子,轻轻舀起一颗递给老太太,老太太却是摇头道:“我是上了年纪的人了,牙口不好,吃不了甜的了,还是你吃吧。”

    不一会儿,孙嬷嬷带人把孩子们带了过来。

    老太太先是一怔,继而笑着冲明哥儿招了招手。

    孙嬷嬷上前行礼道:“奴婢给老夫人请安,给大少奶奶请安。大夫人刚刚回来,一时有些疲乏,便吩咐奴婢把明少爷他们带过来这边午睡。”

    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心想,黎氏去了一趟贾家,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老太太随即发问道:“贾家的喜事办得怎么样?”

    孙嬷嬷垂眸回道:“回老太太的话,场面看起来很喜庆,贾家几乎把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请了过去。只是,贾家二少糊里糊涂地,拜天地的时候,闹出了不少笑话。”

    “他们既然要办喜事,就不怕让人看笑话。”老太太闻言淡淡一笑,只觉一切都情理之中。

    沈月尘坐在一旁静静听着,脸上的神情温和不变,没有做出任何的评价。

    明哥儿直接用手去抓盘子里的荔枝,拿起来往嘴里塞,一个接着一个,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然后,转身就要往外面跑。

    孙嬷嬷见状,一时话顾不得回话,只把他给抱了过来,轻声哄着道:“哎呦,我的小祖宗啊,您且慢着点吧。”

    荔枝里面有核儿,万一呛到了可就不好了。

    朱滢眼馋那荔枝,犹犹豫豫地想要伸手,但最后还是只拿了一颗葡萄。

    沈月尘见状,连忙用勺子盛出来一小碗荔枝拿给朱滢,然后,吩咐孙嬷嬷道:“孩子们该午睡了,嬷嬷把他们抱上床吧。”

    别看他们现在一个个都欢实,待坐到床上,挨着枕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孙嬷嬷忙应了一声,一手牵起一个,带着孩子们去了。

    老太太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随即想起贾家的事,不禁开口道:“无巧不成事,谁也没想到,咱们居然还能和贾家沾上亲,带上故……”

    沈月尘轻声道:“许是缘分吧,缘分这东西,本就不太好说。”

    老太太叹息一声:“唉……只是别是孽缘,便是最好了。”

    沈月尘闻言低了低头,没再说话。

    童楚楚的未来究竟会如何,说实话,她的心里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童楚楚原本只是一个麻烦,像是一个挡在眼前的脏东西,拿下来,扔出去也就干净了。

    沈月尘知道,现在黎氏的心情一定很差,很恼火,不过这都是她自找的,谁也没办法开解得了。

    一提起贾家的事,老太太就不免变得有点话少。

    先是纳妾,后是贾家提亲,想一想这些事情都是因着童楚楚而来,而童楚楚又是为着黎氏而来,为了朱锦堂而来……所以,说来说去,这都是黎氏一时心急找来的麻烦。

    这会,沈月尘越是表现得平平淡淡,便越是让老太太觉得喜欢。

    之前,童楚楚勾引朱锦堂的事情在院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的时候,沈月尘便只字未提,只做不知。而现在,她见了黎氏这般自作自受,却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幸灾乐祸的神情,实在是很不容易。毕竟,黎氏为了童楚楚,没少给她脸色看,也没少给她气受,好在,这孩子心里到底还是孝顺的,没有趁机落井下石,给长辈们难堪。

    沈月尘看到了老太太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的在她的脸上流连辗转,不禁微微抬眸,正对上她的目光,柔声问道:“您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老太太微微摇头,道:“没什么要紧的话。想来,你也该累了,索性也留在这里躺一躺吧,歇个午觉在回去。”

    沈月尘没有拒绝,只是笑了笑道:“那我和明哥儿他们一起躺着好了。”

    老太太不依道:“明哥儿那孩子睡觉不安生,一会儿打把势,一会儿蹬被子,万一碰着了你,可怎么办?你还是去我的床上躺会儿吧,好好休息休息。”

    见老太太一番好意,沈月尘只好顺从,带着春茗翠心去到旁边的房间休息,而老太太则是继续留在西暖阁里品茶吃果,约莫了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吩咐杨嬷嬷道:“你亲自去一趟把大夫人请来。”

    杨嬷嬷闻言微微一怔,只道:“老夫人,大夫人这会心里一定别扭着呢,您还不如让她自己一个人静静……”

    老太太轻轻吐出一颗葡萄籽,道:“她的性子我最是了解。她受了这样的窝囊气,若是没人给她排解排解,定是过不去的。你听我的,把她叫来,我开解开解她,免得她自己胡思乱想。”

    杨嬷嬷闻言忙道:“是,老身这就去请。”

    杨嬷嬷很快把黎氏请了过来,和老太太想得差不多。黎氏从贾家回来之后,便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把那些黎九娘曾经写给她的信,全都找了出来,一股脑地烧了个干净。

    烧信的时候,黎氏没有让丫鬟们来做,而是注意要自己亲自动手,那些信札中,写了很多只有姐妹间才说的话,黎氏不想让那些丫鬟们有机会偷看,所以非要自己一个人烧个干净。

    结果,杨嬷嬷赶到的时候,才一开门,就见屋里乌烟瘴气的,黎氏站在窗边,正对着窗口咳咳地咳个不停,脸红气短,很是狼狈的样子。

    若不是看见屋里放置着火盆,杨嬷嬷还以为是什么地方走水了呢。

    杨嬷嬷当时吓了一跳,连忙把黎氏给扶了出来,满脸无奈道:“夫人这是何苦呢?有什么事情,让丫鬟们来做就行了。”

    黎氏随后洗了把脸,又换身衣裳,方才过来拜见老太太。

    杨嬷嬷没有把黎氏烧信的事情和老太太说,只说外面太热,所以挑了阴凉的路来走,所以才耽搁些了功夫。

    老太太也没怎么在意,只是劝说了黎氏一阵,让她把心放宽,好好照顾怀着孕的孙媳妇。

    黎氏心中有愧,所以也不好老太太抱委屈,只低头地应了声是。

    老太太继续道:“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月尘那孩子,不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吗?看来她也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如今,咱们朱家双喜临门,理应正是家旺人旺的好时候,所以,别计较那些小事了。月尘此番有孕,我给京城的元兰写了封信报喜,结果,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了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听了十分欢喜,还赏了不少东西下来。京城那边已经派人送来了,过阵子就会到了。娘娘的赏赐,金贵无比,咱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你若是得了空,就好好想想,该怎么准备些什么才好,既不失了体面,又不会太过招摇。”

    老太太之所以会这么做,无非是想给黎氏找点事情做做,免得她闲空下来,胡思乱想。

    黎氏自然应了,她也正想找点差事做做呢。何况,又是给贵妃娘娘准备礼物,也算得上是一桩头等的大事了。

    ……

    端午是个大日子,为了这一天朱家做足了准备,菖蒲,蒿草,苍术,艾叶,还有雄黄酒,光是粽子就包了上千来个。

    家中有小孩子过节是最热闹的。

    这天早上,沈月尘亲自沾着雄黄酒给孩子们的脑门儿上画上一个“王”字,还给每个人的手上系上了五彩绳。

    明哥儿打从一早上就说要看龙舟,老爷子素来喜欢惯着他,见他想去看龙舟,便松了口道:“若是真那么喜欢,就去求你爹,让他带你出去耍去。曾爷爷一把年纪,怕是陪不了你了。”

    明哥儿听了这话,大喜过望,连忙转身去求朱锦堂,声音软软的,都快要把人给甜化了。

    朱锦堂眉心微动,一时拿他有些没了办法,正要开口,却听老太太反对道:“明哥儿听说,外面人多尘起的,可是去不得的。你乖乖听话,曾奶奶给你剥肉粽子吃。”

    肉粽子有什么稀罕的!明哥儿已经想出门很久了,难得借着过节的由头,他可不会轻易放弃,于是转身奔向老太太,又是撒娇又是耍赖的,让她心窝里忍不住软了下来。

    朱滢站在一边,咬着手指头,犹豫了很久,方才跟了过去,拽着老太太的衣袖,小声求道:“曾奶奶求您了,求求您了。”

    老爷子在旁见了,忍不住开口道:“这么多人看着守着的,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偏要看孩子们抹眼泪,才肯答应。”

    老太太闻言,连忙抚了抚两个孩子的脸颊,柔声道:“今儿是端午,大过节的咱们可不许抹眼泪啊。”说哇,她望向媳妇黎氏吩咐道:“你先派人去千鹤楼二楼订一间房。”

    黎氏闻言不解道:“您是要定午膳的宴席吗?”

    老太太摇头道:“定什么宴席?我是给这两个小东西定的。那千鹤楼离着码头最近,坐在二楼,正好可以看见龙舟大赛。坐在那上面看,总比在底下人挤人的强。”

    黎氏恍然大悟般地笑了笑,忙起身道:“还是您想得周全,我这就差人去定。”说完,她走过去点了点明哥儿和朱滢的小脑瓜,道:“还不给两位老祖宗磕头道谢。”

    明哥儿和朱滢开心地合不拢嘴,一前一后跪了下来,“咚咚”地磕了两下,惹得众人好生心疼,忙又给抱了起来。

    沈月尘姗姗来迟,带着吴妈亲手包制的各样粽子,来给长辈们请安。

    身怀六甲的柴氏则是压轴出场,她的肚子看起来大得吓人,人也看起来肿肿的,少了几分锐气,多了几分和气。

    一家人到齐了之后,老爷子和老太太开始品尝各院带来的粽子,尝来尝去,最终选定的是吴妈做得吉祥如意八宝粽子。

    八样食材,八种寓意,吃着美味又讨喜。

    老爷子吃得津津有味,连胡子上沾着的饭粒儿都顾不得了,张口就道:“这粽子做得妙不可言。回去让你那厨娘再多做些,拿出去送人也是十分体面啊。”

    沈月尘含笑应了,她心中早就猜到吴妈会胜出。这朱家上下,既有手艺,又要有创意,双管齐下的话,还没有人能比得过吴妈呢。

    忙忙碌碌了一大早上,又讨得了一个好彩头,沈月尘心满自足地叹了口气,抬眸看着对面的孩子们,时不时地和他们说上几句话,倒也惬意得很。

    明哥儿一连吃了三个肉粽子,把肚子撑得鼓鼓的,吃得满嘴都是油光。朱滢和他不同,她专挑粽子里的梅子和枣子吃,肉粽却是一口不碰,很不喜欢那股油腻腻的味道。

    老太太难得松口,准了孩子们出玩的请求,可惜,沈月尘怀着身子不能陪同,只好让春茗和翠心双双跟了过去。

    她们对朱滢和明哥儿最是了解,也知道她们的脾气习惯,照顾起来自然要比黎氏身边的丫鬟们来的得心应手。

    早饭后,朱峰和黎氏一起陪着孩子们去了千鹤楼,朱锦堂照例去了书房处理事情,老爷子和老太太回去歇了午觉,院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沈月尘也是忙里偷闲,回了自己的院子,因着春茗和翠心不在,伺候她的人换成了两个眼熟的小丫鬟。

    沈月尘见她们战战兢兢地样子,不免笑着摆摆手道:“你们去外间候着吧,把吴妈叫来就行了。”

    丫鬟们应声而去,吴妈随后赶到,她已经在厨房呆了一个早上,满身都是粽子的香味,脸上也被蒸汽熏得红扑扑的,额头带着微微地汗水。

    沈月尘见了,不免抬步上前,亲自拿出手帕给她擦了擦,略含愧疚道:“这大过节的,让妈妈您受累了。”

    吴妈接过她的手帕,含笑道:“一点都不累,厨房里有的是打下手的人,我不过是站在一旁看着而已。”

    沈月尘也笑了笑:“老爷子对妈妈做的粽子赞不绝口,还说要拿出去送人呢。”

    吴妈低了低头,谦虚道:“老爷子抬举奴婢了。”说完这话,她忽地想起一事,看了看周围,方才上前一步附到沈月尘的耳边,轻声道:“小姐,小桃姑娘今儿派人捎了几样东西,说是礼物,我给小姐收在柜子里了。”

    沈月尘闻言略感意外,但转念一想,自己之前明明叮嘱过她,不要随便联系,可见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了。

    “东西在哪儿?妈妈拿出来让我看看。”

    吴妈答应了一声,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起身来到靠窗边的木柜前,轻轻打来,取出几只大小不一的锦盒。

    沈月尘眉心一动,亲手将盒子一一打开,只见里面装得不过是些点心糕饼而已,没什么特殊的东西。

    “好端端的,她送来这么多点心做什么?”吴妈在旁见了,也不免有些纳闷。

    沈月尘看着那盒子的酥皮饼,只觉有些不对劲儿,不由眯起眼睛,仔细打量起来,只见那酥饼上面都带着浅浅的字样,她把那些字连起来读了一遍,不禁微微怔住。

    “富贵吉祥,兰梦之征。”

    兰梦之征……蓝梦是形容女人怀孕的征兆,难道她……

    沈月尘脸色微微一变,喃喃道:“吴妈,小桃姑娘她可能是怀孕了。”说完,她指了指那糕饼上面的字样,按着顺序给她看。

    吴妈闻言一愣,忙低下头去看,方才恍然大悟。

    沈月尘缓了口气,只觉这个小桃还真是聪明,居然能想到用这样的法子给自己传递消息。

    这些酥饼混在点心里,又放在不同的盒子里,就算是被人看见有字,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也不会留下麻烦。

第二百六十九章 选择(三)

    细细算来,小桃在朱锦纶的身边,前前后后也不过才三四个月的功夫而已。不过,她倒是真有运气,居然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了消息……

    沈月尘把那些糕饼重新放在一边,自己一个人缓缓地屋中踱着步,低头垂眸,似在思量什么。

    吴妈略带笑容地开口道:“小姐,事情果然都按着您预想的一样,那孩子倒是争气。”

    沈月尘道:“我知道,二少爷一直对她偏爱有加,只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怀上了……”

    吴妈听她的语气略有低沉,不免发问道:“那孩子有孕,对二房来说是件麻烦事,二少爷娶亲在即,若等新妇进门之时,看见那孩子和她腹中的孩儿,岂不是要颜面尽失……倘若她真能生出一个儿子的话,那二房势必要热闹起来了。”

    不得不说,沈月尘当初之所以会想要在朱锦纶的身边安插小桃,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朱锦纶成亲在即,一旦他成了亲,就有机会生下嫡子。

    为了长房考虑,沈月尘唯一能够精心算计的就是让二房的长子是庶出,而非嫡出。

    嫡庶有别。庶长子虽也是长子,但地位却远不及嫡子,就算长大之后,也没有资格继承家业,只能安安分分,不争不抢地过一辈子。

    沈月尘慢悠悠的道:“她这孩子来得讨巧,可是凭她一人之力,未必能护得周全。她眼下正得宠,身边眼红的人多了去了,万一有人心怀不轨,免不了也要担着几分凶险啊。”

    如果想要计划顺利,沈月尘务必要保住小桃腹中的这一胎,不能让人给轻易算计了去……

    吴妈点头应道:“小姐说的极是。只是您现下怀着身孕,不宜操劳,所以这件事,还是让我来办吧。”

    家里家外,这么多事情,纵使她又三头六臂也没法全都管得过来啊。

    沈月尘轻声问道:“那妈妈您准备怎么办?”

    吴妈微微沉吟一下:“二房的事和人,小姐不方便出面干涉,我觉得还是在小桃姑娘的身边多添个人最好,多个人,多双眼睛,多双耳朵,说话办事都周全些。”

    沈月尘微微点头:“这样虽好,不过眼下咱们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院中的下人虽多,但想要挑出一个可以信任,值得栽培的却十分不易。

    吴妈想了想道:“太聪明的心眼也多,还是老实巴交的孩子最好。厨房里有个姓崔的厨娘,膝下有一小女,乳名香儿。崔厨娘的丈夫前年没了,家中只剩下她们娘俩儿相依为命。那崔厨娘为人老实,办事勤恳,不爱说话。之前,我见过她家的香儿几次,只觉那孩子和她娘亲的性情一样,都是安安静静的,但还算机灵,很能看出眉眼高低来。那崔厨娘一想让她女儿在府上谋个事情做做,我想,先把那孩子带进来,相处着看看。若她真是个懂事的,以后也好做安排。至于二房那边,我回头得了空,亲自过去一趟。”

    糕饼虽然可以传递消息,但终究说得不够明确。

    此事非同小可,春茗和翠心又都双双随着明哥儿出府去了。她信不过旁人,还是自己亲自跑一趟,最是稳妥。

    沈月尘闻言,一脸放心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件事就交给妈妈来办了,只是又要让您多受一份累了。”

    吴妈含笑摇头道:“只要能为小姐分忧就好。”

    她做不来什么大事,唯有替小姐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毕竟,能多分担一点是一点。

    ……

    因着过节,各院各处都忙得不亦乐乎,十分热闹。

    待到主子们散了歇了之后,下人们也开始自自得其乐起来。

    虽不能吃酒,耽误差事,但主子们剩下的精致饭菜,已经足够她们慢慢享受了。

    杜鹃伺候柴氏午睡过后,便一路绕行到后院。在那里丫鬟婆子们早已备好喷香的饭菜,只等她一个人了。

    杜鹃姗姗来迟,提着裙摆快步进院,冲着众人咧嘴笑了笑道:“让大家久等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杜鹃如今在二夫人身边很受重用,所以在下人们中间也很有体面。

    杜鹃才一落座,便抬眼扫了一圈众人,只见,除了那些留在屋里候命的人之外,几乎大家都来齐了,却唯独缺了小桃一个人。

    大家都住在同一个院子,虽说隔着两层拱月门,但也离着不算远。

    杜鹃的眸光微微一闪,故意发问道:“今儿大家同吃同乐,怎么不见小桃姑娘呢?”

    那些正准备提筷夹菜的丫鬟,听她这话,不禁微微一怔,随即面面相觑,不知该什么回答才好。

    当初,杜鹃为了小桃姑娘而嫉妒心起,犯了事,结果被二少爷所嫌弃厌恶,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小桃姑娘眼下是二少爷身边最得宠的人了,而杜鹃则是被排挤到柴氏身边,想来,她心里一定狠极了小桃,巴不得想要报复她呢。怎么会愿意和她同桌吃饭?今儿这好时好景的,若是小桃姑娘真来了,岂不是故意扫她的兴?

    其中一个胆大的婆子,随即回话道:“姑娘,那小桃姑娘素来不喜欢和我们打交道的,所以她没来。”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跟着接过话茬,不怀好意道:“人家姑娘娇贵得很,哪里会愿意和我们这些粗俗人吃吃喝喝呢。”

    杜鹃的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心道,她哪里是不愿意来,八成是不敢来吧。

    她缓缓站起身道:“这么好的日子里,怎么能没了小桃妹妹呢?她如今正得宠,有些架子倒也应该,这样吧,我亲自过去请她一请。你们大家先慢用,我去去就回。”

    众人闻言,顿时神情各异,隐隐有些不安。

    杜鹃还未出门,便听身后有人劝阻道:“杜鹃姐姐,你才得空歇一歇,还是让我代你走一趟吧。”

    杜鹃回身盈盈笑道:“不用了,还是我亲自去请,人家才会觉得有面子啊。”

    杜鹃缓缓来到侧院,她已经有阵子没踏进着院门了。自从,她跟了柴氏以后,鲜少有机会能来这边。

    上次,她曾经默默地跟着朱锦纶回来一趟,却还未等进门,便被突然转身的朱锦纶给吓住了脚步。

    他的眼神犀利,神情冷淡,盯着他看了几眼,却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不耐地摆了摆手,示意她走开。

    杜鹃不想惹他生气,只能灰溜溜地往回走,一路垂头丧气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心里就像是被火撩了似的,丝丝拉拉地疼。

    二少爷是她的主人,也是她人生里唯一的男人。她想要回到他的身边,哪怕做不了姨娘,哪怕一辈子为奴为婢,只要天天能看上他一眼,也就心满自足了。

    可惜,二少爷迟迟不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而二夫人柴氏又身怀六甲,整天不是吃就是睡,总是一副倦怠困乏的样子,更是无心理会她的这点小事了。

    杜鹃不想再等了,她想要马上回到二少爷的身边去,不管用什么法子,她都要回去。

    如今,小桃每天跟随在朱锦纶的身边,和他同吃同睡,而她自己的那间房间,几乎形同摆设一样,虽然每日有人打理清洁,但其实一直都是空着的。

    这会,院子的丫鬟婆子们都去吃饭取乐去了,唯有夏九一个人陪在小桃身边,陪着她说说话,解解闷儿。

    夏九虽说年纪小,但也喜欢凑热闹。

    小桃见她好似有些无聊地望着窗外,便道:“你若是想去后院,那就去吧,不用非得留下来。”

    夏九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没想到会被她给看出来,忙摇着头道:“奴婢没想去,奴婢愿意陪着姑娘说话,那些婆子都是些粗人,聚在一起也是嚼舌根而已,没什么好听的话。”

    小桃笑呵呵地睨了她一眼,故意问道:“那我说的话就好听了?”

    夏九笑着点头:“姑娘,自然比她们强多了。姑娘说话轻声轻语,会读书识字,还会弹琴,样样都好听。”

    小桃被她哄得高兴,只是笑着低了低头:“原以为你是个老实孩子,却没想到竟也这样油嘴滑舌的。”

    夏九闻言,脸上微微一红,正要说话,却见外面缓缓走来一人,定睛一看,不免骇了一跳,忙转身道:“姑娘,杜鹃姑娘进院来了……”

    小桃脸色微变,抬眼去看,还未等看见杜鹃的身影,便听到了她的声音。“小桃姑娘在吗?”

    夏九如今虽然跟着小桃吃穿不愁,衣食无忧,但依旧胆小如初,尤其是见了杜鹃的时候,心里还是突突地,觉得心虚,觉得害怕……

    之前,她当着二夫人的面说了谎话,附和着小桃姑娘,一起摆了杜鹃一道,让她在二少爷跟前儿失了势。

    依着杜鹃的性格,绝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讨回来才是。

    不过,因着那次的事,她被柴氏叫了过去,一直沾不得小桃的近身,所以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

    这会,见她忽然出现,夏九最先慌了神,她连忙跑到小桃的身边,着急道:“小姐,咱们该怎么办?”

    这会院子里没什么人,万一,杜鹃要是恼了怒了,做出什么糊涂事来,岂不太过危险。

    小桃眸光发沉:“别慌,先看看她想做什么再说。”

    杜鹃缓缓走进院里,瞧着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觉得怀念。

    就在她要转身去往厢房的时候,夏九突然打开了正房的房门,神情略显忐忑地望着她道:“杜鹃姐姐你来了。我们姑娘请你进来说话。”

    杜鹃有些意外,没想到,小桃这会会在朱锦纶的房间。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太自在的笑容,只道:“是吗?我正准备要去厢房呢。”

    夏就原本想要横眉竖眼地拦住她,不过,她的气势不足,而且,小桃也吩咐她不要慌里慌张地,一切如常,自在些更好。

    杜鹃一走进二少爷的房间,就看见小桃坐在朱锦纶最喜欢的那张黄花梨椅子上,神情平静如水,丝毫不见半分怯色,明亮的眼神中也不见从前的温顺和卑微。

    杜鹃心头一紧,只觉自己从她的脸上,甚至还能看出点点骄傲。

    是啊,二少爷对她的宠爱,的确可以让她变得趾高气昂,洋洋得意起来。

    小桃紧紧地盯着杜鹃,暗中提防她的一举一动。

    防人之心不可无。她现在还不太敢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怀孕了。不过,她毕竟已经两个月没有来月事了,而且总是犯困疲乏……小时候,她看着娘亲怀着弟弟的时候,便是这副样子。所以,她必须保护好自己,保护自己的身子,容不得有任何差池。

    倘若杜鹃知道她可能怀孕了,肯定会怒火中烧,估计会想直接冲上来,掐住她的脖子也说不定。

    小桃和杜鹃互相对视了好一会儿,似乎都在等着对方开口先说话。

    小桃忍不住先开了口道:“杜鹃姐姐,这会怎么会过来?”说完,她指了指一旁的座椅,淡淡道:“姐姐请坐吧。”

    杜鹃闻言笑笑,看她这架势还真把自己当成是女主人了。

    “许久不见,小桃妹妹的气色好了不少,红润可人,想必,这日子一定过得很滋润吧。”

    小桃的脸上却是没有半点笑容,依旧淡淡道:“承蒙二夫人和二少爷关怀怜惜,我的确过得很好。那姐姐呢?在二夫人的身边当差,过得可好?”

    杜鹃又是一声冷笑:“当然好了。不过,这都是托了小桃妹妹的福。”

    小桃微微垂眸,只道:“姐姐特意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和我说话聊天吧。”

    杜鹃道:“后院摆好了饭菜,大家正准备聚在一起乐一乐,唯独缺了妹妹一个人。”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大家都在一个院子里伺候主子,平时又以姐妹相称,亲亲近近的,妹妹理应赏脸才是。”

    小桃微微沉吟:“多谢姐姐的一番好意,不过,我近来食欲不佳,去了不吃不喝地,反而扫了大家的兴致。”

    杜鹃盯着她的脸,语气微微冷下来道:“妹妹这话说得不会是在搪塞我吧。”

    夏九适时地开口道:“杜鹃姐姐,我们姑娘近来确实有点脾胃不和,所以您还是请回吧。”

    这两天,姑娘的胃口却是不怎么好,像是有点苦夏的样子。

    杜鹃听了这话,非但不准备走,反而径直坐了下来,望着小桃,故作关切道:“妹妹病了?那得赶紧请个大夫进来瞧瞧才行,免得耽误下来,有个三长两短的,惹得二爷担心啊。”

    这话说得像是在咒人似的。

    小桃闻言指尖微微一颤,暗暗地深呼了一口气,坦然道:“不过是些小毛病而已,用不着请大夫那么麻烦。”

    大奶奶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回来,所以她一时还不准备轻举妄动。如果她真的怀孕了,大夫一看就会看出来的……可是,在二少爷知道之前,她不想让任何人先知道这件事。

    杜鹃早知道她不会去的,只是想过来会会她,看看她如今到底有多风光,又或者有多嚣张。

    小桃平静冷淡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来,杜鹃心中也多有顾忌,不敢再轻举妄动,只是站起身来道:“算了,妹妹不想去,我也不好强人所难。”

    夏九见她似乎要走,暗自松了口气。

    谁知,那杜鹃站起身来,不是往门口走,而是径直向她和小桃走来,神情似笑非笑,让人有些害怕。

    夏九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挡在了小桃的面前,对着杜鹃,颤声道:“你要干嘛?你要是再敢乱来,二少爷一定不会轻饶了你的……”

    杜鹃看了夏九一眼,伸手将她推到一边,冷冷道:“狗仗人势的小贱人。你以为我真的怕你了吗?”

    杜鹃缓缓俯下身子,盯着小桃微微紧绷的脸,嘴角挑得老高:“上次是我一时大意,错把你这只狐狸当做了兔子,以后我不会再那么笨了。别以为二少爷宠着你,你就可以安枕无忧了,小心点儿,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到时候有的是办法来收拾你这个小贱人。”

    “那我也和姐姐说一句实话,我这个人不喜欢算计别人,但是,如果有人非要和我过不去,我不会善罢甘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你要是再敢招惹我,我保证你不会有好下场!”小桃攥紧双拳,不甘示弱地回给她一番话。

    杜鹃闻言,眸光微微一闪,望着小桃的脸忽地又笑了起来:“瞧瞧你,小贱人,居然还会威胁人呢。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不是吗?平时装作楚楚可人,温顺乖巧,都是唬人来的。”

    小桃偏过头去,不喜欢她的呼吸拂在自己的脸上,只道:“你我都一样。我想,二少爷一定也没见过你这副模样吧?”

    此时,夏九缓了缓神儿,忽地扬声道:“你要是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

    杜鹃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你想喊就喊吧。蠢材。”

    夏九被她的话噎了一下,顿时没了气势,她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喊出来。

    杜鹃笑着转过了身,一面往门口走去,一面嘲讽道:“这蠢丫头能帮得了你一次,可不能次次都帮得上你。所以好妹妹,咱们后会有期了。”

第二百七十章 选择(四)

    杜鹃冷笑着说完这番话,便扬长而去。

    小桃见她如此嚣张,不禁眉头紧锁,只觉麻烦得很。

    夏九却是一脸慌张和不安,来到小桃跟前,不知所措道:“姑娘,咱们可得当心才行。这个杜鹃分明是来找茬儿的,奴婢就知道她不会那么容易死心的……”

    小桃心里对杜鹃也是有气的,但是看到夏九这慌慌张张地模样,心中也生出些许不安来。

    杜鹃虽然来者不善,恶言相向,但她说的话,并非全都无用。

    她的身边除了夏九,便没有别人可信可用了,仅凭她一个如何能看管得住自己。今时不同往日,她必须得为自己打算一下才行。

    小桃的脑海中立刻冒出来一个人,大奶奶,如今也只有她能帮助自己,保全自身,保全这个孩子了。

    不过,大奶奶可不是她相见就能见的。尤其是两个人之间的身份差距之大,表面上又各自为阵,想要见上一面,实在太难了。

    小桃只希望自己之前送去的“口信”,已经被聪敏的大奶奶看出了端倪。

    另外一边,吴妈准备好了粽子之后,便亲自给各院送去。按说,这些琐碎的差事完全可以让别人来代劳的。但是,吴妈还是准备亲自送去,先是正院,然后便是东西两院。

    吴妈故意把最后一盒送去了朱锦纶的院子。这会,院中的丫鬟婆子们,大多还在后院吃喝享乐,偶尔回来三两个人,也是因为吃得太饱而回到房中昏昏欲睡。

    吴妈是大奶奶身边的的得力人,门房的小厮一眼就认出她来,连忙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吴妈见他们的身上略带酒气,便笑笑道:“我是奉了大奶奶的吩咐来给二少爷送八宝粽子来的。”

    那小厮闻言,忙道:“这会二爷不在,不过小桃姑娘在呢,妈妈您请进……”

    吴妈淡淡一笑,缓步进院,抬眼一看,果然和她预想得差不多,院子里冷冷清清地,一个人影儿都看不见。

    那小厮红着脸,讨好道:“主子们开恩,让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能跟着乐呵乐呵。不过,那些丫鬟婆子们嘴馋,这会还赖在后院没出来呢,要不要小的替您传唤一声?”

    吴妈摇摇头道:“不用麻烦了,我把东西交给小桃姑娘也是一样的。”

    那小厮闻言,只觉她真是个好说话的人,忙哈着腰将她请了进去。

    身为小厮,没有主子的吩咐,是不能进屋的,只能站在门口通传。

    这会,小桃正在心中暗自着急,忽听门外的小厮来报:“姑娘,西侧院的吴妈妈来了。”

    小桃闻言一怔,连忙起身相迎。

    吴妈笑盈盈地走进屋来,故作不认识地赞叹道:“哎呦呦,这位就是小桃姑娘吧。长得真是娇俏可人啊。”

    小桃随即心领神会,忙携着夏九一起上前福福身子道:“给吴妈妈请安。”

    那小厮站在门外听了一句耳音,之后便匆匆回了门房候命。

    吴妈把手里捧着的盒子交给迎上来的夏九,一面打量着屋中的布局摆设,一面含笑道:“这是我亲手做的八宝粽子,大奶奶让我带过来些给二少爷和姑娘尝尝鲜。”

    “有劳妈妈了。”小桃的眼风一转,瞄向旁边的夏九吩咐道:“快去给妈妈泡碗好茶,顺便再端些果子来。对了,点心也准备几样,要挑最好的拿来。”

    她交代得很仔细,一来是想要好好款待一下吴妈,二来也是为故意支开夏九,让自己和吴妈能多些时候说话。

    夏九领命而去,脚步匆匆,不一会儿就没了身影。

    吴妈故意挑了个可以看见外面的座位,然后,坐了下来道:“我坐在这里与你说话,咱们都留意着些就行了。”

    小桃点点头,挨着她的身边坐了下来,微微咬了两下嘴唇,似乎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似的。

    吴妈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转了几转,淡淡问道:“请了大夫没有?”

    小桃摇了摇头,“我还没告诉二少爷这件事,如果冒冒然请来大夫的话,我怕他担心。”

    吴妈想来也是,如果请了大夫的话,消息一定早就传开了。

    “你自己心里有几成把握?”

    小桃脸颊微红道:“奴婢说不好……只是,月事迟迟不来,而且,身上总是乏得很,贪睡厌食……我小时候见过娘亲怀着弟弟的时候,便像是我现在这副样子,所以,我想总有三四成吧。”

    吴妈微微一笑:“你是第一次,一时闹不清楚也是有的。大奶奶看见你送来的糕饼之后,心里很是替你高兴……不过,为求稳妥之见,还是请大夫过来仔细看看的好。怀孕不是一件小事,还是要小心为上才好。”

    小桃听了这话,心下稍安,忙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吴妈依旧笑盈盈地说着:“赶紧找个时间告诉二少爷吧。如果你真的有了,便是他的长子啊。”

    是啊,如果是个男孩儿,那就是二少爷的长子了,是他的第一个儿子啊。

    小桃闻言,只觉一股暖意袭上心头,让她整个人都暖暖的,那感觉就像是全身泡在热水里一样,暖暖的,软软的。

    吴妈随即又道:“大奶奶说了,要你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你身边伺候的人不多,总靠着一个夏九,怕是难以顾得周全,还是得再添个人为好。人选方面,我会替你留心一下,若是有合适的,回头会派过来给你。”

    小桃闻言,心中不禁感激万分,只道:“多谢妈妈了,奴婢眼下正在担心这事呢。”

    吴妈道:“姑娘安心在这边伺候二爷,大奶奶对你一直十分惦记,只是如今她怀着身子不易操劳,很多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

    小桃低了低头,“奴婢知道,劳烦妈妈回头替奴婢向大奶奶带一声好,多谢她对奴婢的诸多照顾。”

    吴妈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姑娘这边我不能呆得太久,姑娘若是没有旁的事情,我就要先行回去了。”

    小桃见她走得这样急,忙道:“妈妈先别走,总要吃杯茶才行啊……”

    吴妈摇摇头:“我到底是西院的人,留在这里太久会惹人闲话的。”

    小桃心想也是,这会院子里几乎没人,若是有人的话,看见她们二人在一处说话,八成又会议论纷纷的。

    夏九端着托盘,姗姗来迟,待见吴妈起身要走,还以为是自己来晚了,连忙上前挽留道:“妈妈请留步,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来迟了。”

    吴妈笑道:“茶就留给你们吃吧,我这会还有事情就不多留了。”

    小桃携着夏九亲自将吴妈送出门口,一直目送着她走远,方才转身回了院子。

    夏九已经是第二次见到吴妈了,一时忍不住感慨起来道:“姑娘发现没?大奶奶的身边的人,都是一脸温和相,个个慈眉善目的。”

    小桃闻言只觉意外,转脸瞧着她道:“这话怎么说?”

    夏九微微笑着:“奴婢偶尔见到过两回吴妈,还有那名唤作春茗的丫鬟,觉得她们总是笑盈盈地,一脸温和,瞧着都像是极好说话的人。”

    她虽然懂得不多,但也会看些眼色,知道跟什么样的人,才好打交道。

    小桃嘴角微微抿起,只道:“你倒是单纯,人家对你笑了笑,你就觉得人家是好人了。”

    夏九闻言,抬起头望着她,问道:“难道,姑娘不这样觉得吗?”

    小桃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笑了笑。

    什么好人坏人的,她能相信的人只有那么几个而已。大奶奶对她有恩,不过,这份恩情迟早就要还的,她自己心里有数,大奶奶自然也不会忘记。

    小桃缓缓坐回到座位上,看着夏九端来的那些茶水点心,半点食欲都没有。

    夏九却是叹了一口气,只道:“可惜这些东西了,奴婢都是挑最好的拿的。”

    小桃淡淡道:“那你吃了吧。”

    夏九忙摇了摇头:“可使不得,这点心可是二少爷留给姑娘您的。”

    “我没胃口,放着不吃反而浪费了。”

    这两天,但凡是甜腻的东西,她都不喜欢多吃,每每沾上一两口,就要腻歪好半天。

    夏九不免替她可惜道:“这么好的点心……姑娘,近来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胃口总是恹恹的。”

    小桃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我没什么不舒服的,只是……”她的手不自觉地覆上平坦的小腹,欲言又止道:“不过,还是得请个大夫过来看看才行。”

    夏九闻言伸向糕饼的手,立刻收了回来,道:“姑娘,现在就想要看大夫?”

    小桃微微摇头:“不,明天吧。今儿是端午,是个好日子,咱们先好好过节。”

    次日一早,小桃借故说自己脾胃不和,想找个大夫进府看看。

    朱锦纶闻言,立刻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找来了经常为母亲请平安脉的张大夫。

    那张大夫医术精湛,诊脉过后,便笑着上前给朱锦纶道喜。

    朱锦纶闻言一怔,半响没反应过来,他转头看向小桃,微微瞪大的眼睛,下意识地落在她的肚子上。

    今日的小桃穿着一身剪裁得当的长裙,正好可以突出她那不足盈盈一握的纤细腰身。

    朱锦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那平坦得看不出任何迹象的腹部,忍不住发问道:“张大夫,您方才说的话都是真的?”

    那张大夫敛起笑容,一本正经道:“二少爷,大夫行医二十多年了,从来出过错。小桃姑娘,已经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老身再次恭喜二少爷您了。”

    小桃坐在一旁,羞得脸颊泛红,只低着一语不发地整理着自己袖口衣摆。

    朱锦纶听得只是笑,爽朗的笑声,让小桃脸上像是着了火似的,越烧越红。

    夏九站在一旁,高兴地就快要跳起来了,不过,碍于二少爷还在,她不敢太过放肆,只是跑到床跟前,凑到小桃的身边,跪下来道:“恭喜二少爷,恭喜姑娘了。难怪,姑娘近来总是觉得疲倦,原来是怀了孕的缘故,这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朱锦纶见她话多起来,朗声道:“你这丫头倒是话多,赶快去告诉二夫人报喜去,回头我有重赏。”

    夏九闻言,连忙欢欢喜喜地去了。

    张大夫随即也跟了过去,他今儿原本也要去柴氏那边问诊的,如今多了这么一个好消息,正好也顺道过去领赏。

    正在安心养胎的柴氏,被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弄得心烦意乱起来。

    按理,朱锦纶要当爹了,自己要当祖母了,这本是该高兴的事情才对。

    但是,这孩子来得有些不是时候。朱锦纶成亲在即,新娘子眼看着就要进门了,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孕妇,怀着孩子,争着宠,岂不是故意给何家人心里添堵添气了吗?

    柴氏心里这么一着急,便引得一阵胎动,她抚着肚子皱了眉头,脸上半点笑模样都没有。

    柴氏的脸上没有喜气儿,她身后站着的杜鹃,更是煞白着一张脸,脸色难看至极。

    难怪了,之前见她的时候,她敢和自己横鼻子竖眼睛的,原来是怀上了二爷的孩子,所以觉得自己的腰板直了,底气足了。

    杜鹃越想越气,也越想越后怕,亏得自己当时沉得住气,没有横冲直撞,毫无章法地找她算账,否则,万一伤及了二爷的孩子,岂不是大大的罪过了。

    那张大夫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待见柴氏不欢不喜的模样,立刻止住了话头,默默地退到一旁写方子。

    柴氏心里不是不想抱孙子,可是这嫡孙和庶孙,差别太大。

    柴氏轻轻叹了口气,这个小桃倒是运气好,这么短的时间就怀上了。那杜鹃跟着锦纶都那么多年了,肚子里也从来没有过动静,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有了便是有了,何况,还是自己的亲孙儿。柴氏稍微在心里别扭了一会儿,便也微微笑了起来,对着张大夫叮嘱道:“这喜脉既然是您诊出来,那么往后还劳烦您老多多精心照看着,替我,替我们二爷好好安好这一胎。”

    张大夫闻言,便知自己往后的好处少不了,忙点头附和道:“二夫人放心,在下一定竭尽全力,保住您和小桃姑娘母子平安,顺利生产。”

    多说两句吉祥话,就多得一些赏钱。

    如今,朱家人气旺,运道旺,自然小气不得,每次出手总是成两的银子。

    小桃虽然连个姨娘都算不上,但因着此番有孕,也得了几句老爷子和老太太的夸赞。

    朱家子嗣素来单薄,如今家里同时有了三位孕妇,这在朱家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幸事了。

    朱老爷子看着朱家香火旺盛,心里高兴得很,立刻让妻子准备祭拜祖先,酬谢佛祖,好好地热闹热闹。

    老太太心里也乐呵,只觉朱家三喜临门,真的是转运了,若是有人能再添一喜,便是四喜临门了。

    若是按着老太太的心思,家中的孩子越多越好。孩子再多,他们朱家也养得起,养得好。

    朱家喜事连连,合家欢喜,热闹非凡。可是这欢欢喜喜的背后,也牵扯出了许多人心中的细碎杂念。

    杜鹃毫无疑问是怨念最深的一个。她一心一意想要重回二少爷身边,原本眼前只有小桃一个人碍眼碍事,可现在,小桃那贱人的肚子里多了一块肉,便是要彻底把她的前路给堵死了……

    杜鹃的心思转着各种各样的主意,阴狠的,歹毒的,一个个层出不穷,每天她除了做事吃饭,心心念念地想着的,便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如何让小桃生不出来这个孩子……

    而柴氏则是忙着锁住下人们的嘴,让她们不许把小桃姑娘有孕的时候,四下乱说,以免穿来穿去的,落入有心人的耳朵里,何家人听到风声。

    冲着孩子的面子,柴氏也不想亏待了小桃。可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连个妾室都不是呢,总不能让她抢了新媳妇的风头。

    柴氏的办法就是先瞒着,等新媳妇进了们,再慢慢解释,慢慢缓和。

    ……

    端午过后,日头一天一天地毒辣起来。

    冰窖里的冰,源源不断地端出来,可惜,还未等走到地方就化了一半。

    沈月尘体质偏寒,不宜用冰,每日热得难受,却也只能扇扇扇子,擦擦身。

    这天中午,黎氏差人送来了珍珠鸡炖人参,炖了近小半天了,费了不少功夫。

    沈月尘瞧着那热气腾腾的白汤和松软的鸡肉,不觉微微蹙眉,还未等吴妈开口,便摇头道:“我吃不下去。”

    吴妈劝道:“小姐,这是补品,就得趁热了吃才好。”

    沈月尘依旧摇头,还未说话,就见门外匆匆跑来一个丫鬟,满头是汗的着急道:“大奶奶,老夫人唤您过去上房呢。”

    沈月尘见来人来得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呼哧带喘地说道:“是……是二夫人方才不小心闪了一下腰,好像动了胎气,这会怕是要生了……”

    沈月尘脸色微变,忙扶着春茗的手,站起来道:“赶紧替我更衣。”说完,又对那丫鬟道:“你先去给老太太回话,说我马上就到。”

第二百七十一章 选择(五)

    吴妈见沈月尘这么急着就要过去,立刻阻止道:“小姐,那产房污秽,诸多忌讳。您现在怀着身子,不该去那样的地方。”

    沈月尘知道她的忧虑,忙点点头:“妈妈放心,我只是过去陪陪老太太。”

    吴妈随即又道:“那奴婢跟着您一起去吧。”

    沈月尘正有此意,只道:“也好。有妈妈陪着我,我也安心些。”

    吴妈是过来人,懂得多,知道也得多,关键时刻总能沉得住气。

    春茗和翠心都尚未出嫁,对于生育之事,皆是一窍不通,所以就算跟着去了,也未必能帮得上忙,反而容易碍事。

    沈月尘携着吴妈妈去了上房,只见家中的长辈们都坐在里面等消息呢。

    古代的女子生孩子,就像是闯鬼门关,吉凶难测。

    老爷子端坐在主位之上,微微低头,望着自己手里的茶杯,默默数着里面的茶叶,看看是单数还是双数,想要为那尚未出世的孙儿占一卦吉凶。

    老太太手持着佛珠手串,一下一下地捻着,微闭双眼,眉心紧蹙,嘴唇微动,似是念念有词,却又没有发出声音。

    朱峰和黎氏相对而坐,也是满脸沉重,默默不语。

    朱峻则是站在右边的窗户前,来来回回地踱着步,步伐时缓时急,毫无章法。

    沈月尘悄然上前,慢慢地行了一礼,语气轻轻的。

    黎氏见了她,连忙招手道:“你来了,快过来坐吧。”

    老太太则是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下头,便继续闭上眼睛,默念起经文来。

    沈月尘见屋中气氛沉闷,便轻手轻脚地地坐到黎氏身边。

    黎氏原本不想让她来的,可是,老太太还是派人去传话了。

    沈月尘挨着黎氏而坐,轻声问道:“二夫人现在如何了?”

    黎氏压低声音道:“方才有人来报,说是羊水已经破了,看来是真要生了。”

    柴氏这一胎还不足九个月,这会要是生了,便是早产,十分危险。

    沈月尘心中一动,手心里不自觉地沁出一层细细的冷汗。

    随后,屋子里很长时间都没有人再开口说话,大家都在等待,焦灼不安地等待着。

    没有人说话,时间在安静之中,总是过得特别慢,特别慢。但沈月尘还是默默留意着时间,老爷子之前赏给她的怀表,她一直随身戴在身边。

    她轻轻打开怀表,看了一眼,已经过了四十五分钟了,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不过,也许没有任何消息,就是好消息。

    如果,柴氏难产或是有什么危险的话,那丫鬟一定会来报信的。

    朱峻渐渐有些不耐烦了,丫鬟们给他换茶,他却嫌她们碍事,呵斥着将她们撵走。

    老太太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睁开眼睛望向他,道:“别急急躁躁的,不成样子。”

    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么沉不住气。

    朱峻闻言,只是把桌上的茶端起来,喝了一口,结果却被热茶烫了一下嘴,心里顿时更闷火了。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抬步就往门口走,只道:“我得过去瞧瞧,怎么半天都没个动静呢?”

    老太太见他坐也坐不住,便只好随他去了,只吩咐跟着他,看着他,别让他冒冒失失地一路冲到产房去,犯了忌讳。

    老爷子忍不住轻叹一声,开口道:“当年生锦纶的时候,他也没着急成这样。”

    老太太应声道:“二媳妇这一胎得来不易,而且,有可能是个双儿,也难怪他会着急。”

    说到这里,老太太心中不免又添了几分沉重。

    若真是双胞胎的话,生产之时,必定更加凶险,而且,孩子还未足月,就要出生……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也只能请求佛祖保佑了。

    黎氏静静地听着,想着,一来担心柴氏真的会生出对儿双胞胎来,二来也怕真出了什么不吉利的事情。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有人急匆匆地跑来传话了,只是带回来的,并不是大家想听的好消息。

    那丫鬟红着眼眶来报,说柴氏的孩子胎位不正,而且,又身形偏大,顺产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所以,张大夫出来请示二爷朱峻,如果一旦有事,是保大还是保小?谁知,张大夫才问出了口,就被朱峻迎面给了两个大耳刮子,顺带还狠狠踢了好几脚。

    听那丫鬟说,张大夫被朱峻当场就给打出了鼻血,这会人也半晕不晕的,已经没法子给柴氏看诊接生了。如今,屋里屋外,只有陆大夫和两个稳婆守着柴氏。

    不过,朱峻却还没消气,丫鬟们一个个都怕了他,也不敢上前规劝,唯有请老太太出面坐镇了。

    众人闻言皆是神情一震。老太太当场就有些坐不住了,紧紧攥着佛珠,起身骂道:“这个不知轻重的混小子,也不看看这会是什么要紧的时候,居然还敢打人!这个混账小子,不会帮忙,就会添乱。”

    老爷子也沉着脸,怒声道:“之前诊脉的时候,还说好好的,这会又说不能顺产,这些大夫到底是真明白,还是假糊涂?不行,你可得亲自过去看个仔细才行,总不能由着他们说什么是什么。”

    黎氏闻言,忙起身跟了过去,和杨嬷嬷一左一右地搀着老太太,小声叮嘱道:“老太太您慢着点儿,不会有事的。”

    沈月尘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也起身跟了上去。她心中自然是不想去的,但是,身为晚辈,长辈们都起身了,她也不好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呆着。

    黎氏见状,蹙眉阻止道:“你过去做什么?你现在怀着身子,最是见不得这些事情,好生呆着,这里不由你们操心。”

    老太太见状,不免也开口道:“产房里的忌讳多,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先回去吧,回头有什么消息了,让丫鬟们给你通报一声。”

    老太太这会心里记挂得都是柴氏,没说几句话,便脚步匆匆地走了。

    沈月尘悬着一颗心,携着吴妈回了自己的院子,静静地等待着消息。

    时间一晃而过,窗外的天色渐渐从明亮变得昏黄,朝霞满天飞,带着艳丽的殷红之色,却不能为朱家带来些许欢喜,反而更添沉重。

    整整两个时辰,柴氏依旧没能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张大夫被朱峻打伤,歇了好久方才回到产房帮忙。

    如今的柴氏气息奄奄,虚弱之际,全凭着参片吊着精神和力气,才能勉强坚持下去。

    因着柴氏的事,沈月尘一点胃口都没有,晚饭用得不多,只是吃了半碗粥。

    朱锦堂也是一样的没有胃口,他不是幸灾乐祸的人,看着家里人受苦受累,也同样让他觉得心思沉重。何况,还有过去那些不好回忆时隐时现……

    当年,秦红娟生下明哥儿的时候,也是艰辛无比,她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方才把明哥儿生下来。

    虽然他不在产房内,但他一直站在门外,可以清楚听见秦氏那痛苦不堪地喊叫声,还有丫鬟们时不时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

    想到这里,朱锦堂不禁微微蹙起了眉,站起身来道:“我去书房坐坐。”

    沈月尘没想到,他会对柴氏这个婶婶如此在意,连忙点头应道:“好的,妾身送您出门。”

    朱锦堂伸手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坐回到座位上,温和道:“你好生歇着,我去去就回。”

    沈月尘微微点头,抿起嘴角,向他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

    今晚注定将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朱锦堂走后,沈月尘只留下吴妈一个人陪着自己。

    吴妈将她安置在床上,正欲给她盖上被子,却见她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握住自己的手掌,轻声道:“妈妈多陪我一会儿吧,就像是小时候那样……”

    吴妈闻言微微一怔,随即温和地点点头,握着她的手,坐在床边,轻声道:“小姐,别担心,奴婢就在这里陪着你,哪里都不去。”

    沈月尘动了动身子,将头直接枕在吴妈的腿上,像是个粘人的孩子一样,眉眼微垂,神情略有惆怅。

    “妈妈,我想问您件事……”她的语气有些欲言又止,似乎不太确定,自己究竟该不该问。

    吴妈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小姐,想问什么就我问吧。”

    沈月尘微微沉吟一下,再次开口道:“当年,娘亲生我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危险。”

    她小心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尽量不去触及那些敏感的词汇。

    吴妈却是一怔,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眼中瞬间涌出淡淡的泪光,声音略带哽咽道:“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小姐就算不知道也没关系。”

    过去的往事,说得太多,只能惹人伤感。她不想勾起小姐的伤心事,尤其是那些不好的回忆。

    沈月尘闻言拉住吴妈的手,轻轻地搁在自己的脸颊上,吴妈的手很暖和,虽然摸起来有些粗糙,却能让人觉得安心。

    她没见过林氏,只是偶尔从吴妈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一些关于她的事情,很模糊,也很疏远。她是吴妈一手照顾长大的,相比之下,吴妈更像是她的母亲。

    林氏是因为难产而死,为了生下沈月尘这个女儿,几乎拼上了全部的性命。

    沈月尘打从心底感激她,但她现在最能安抚她的人,还是吴妈。

    吴妈看着沈月尘沉默的脸,不免发问道:“小姐,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二夫人不会有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一面说一面用手指为梳,替沈月尘梳理着长发,就像是她小时候一样,轻轻地,慢慢地哄她入睡。

    沈月尘微微点了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护上自己的小腹,心中静静地想。

    她的确是有些害怕了,不为别的,只为了那句“保大还是保小?”

    这句话是在太残忍了,光是让人听着,就觉得心底发寒。

    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孩子,但最后只能留下来一个,无法两全……

    她在这里生活了这么久,她很清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女子一旦难产,便是九死一生的事情。而身边那些真实的例子,更是在不断地提醒她,数月之后,自己即将面临的凶险……

    如果有朝一日,当她也面临着这样残酷的选择的时候,那情形又会如何呢?

    毫无疑问,这样的选择如果真的存在,那她不用想也能知道,朱家一定会选择保小,而不是选择她……

    当然,孩子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是她自己来选,也一定会这么选的。

    她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孩子的安好无恙。因为从她拥有这个孩子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是她人生的全部了。

    沈月尘在吴妈的安抚之下,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她分不清哪里是梦境,哪里是现实。

    这一觉睡得并不长,只是片刻而已。

    沈月尘再醒来时,吴妈已经不在了。

    朱锦堂似乎还没有回来,越过薄薄的纱帐,她只看见春茗正坐在外面,垂下头打起了瞌睡。

    沈月尘缓缓坐起身来,没敢起得太急,她掀起帘子,还未等开口唤人,就见春茗动了动身子,率先抬起头来,见她醒了,忙起身道:“小姐,您怎么醒了?”

    沈月尘打开怀表看了一眼,这会已经十二点了。

    春茗上前给她披上衣裳,轻声道:“大爷一直没回来,奴婢刚刚派人送了宵夜过去。”

    沈月尘立刻问道:“二夫人呢?二夫人如何了?”

    春茗叹了口气,摇摇头道:“估计还是不好,老太太迟迟没有派人来传话。”

    沈月尘眉心微蹙,心中暗暗有些着急起来。

    春茗见状,忙道:“小姐,还是接着睡吧。您现在可是不能熬夜的。”

    “家里出了这样事情,谁能睡得着呢,连大爷都在书房坐着,我也该过去瞧瞧才行。”

    沈月尘知道自己进不了产房,去了也是添乱,但她想去陪陪朱锦堂,哪怕只是和他一起坐上片刻,看看书也好。

    春茗不依,只道:“小姐可别不能冒险出去,虽说院子里灯火通明,但到底不比白天。再说,您要是去了,大少爷也会不高兴的。奴婢过去一趟把大少爷请回来陪您好了,大少爷那么疼您,一定不舍得让您这样等着的。”说完,她便把被子重新盖在沈月尘的身上,匆忙转身去了。

    很快,朱锦堂急匆匆地赶回来,因着走得太急,他的额头上已经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大步流星地来到床边,看着拥被而坐的沈月尘,一脸紧张道:“你没事吧?是不是做恶梦了?我看你的脸色有点差……”

    他的手掌温凉,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探了探,眼神略带焦急和不安。

    沈月尘见他如此,便知他一定没把春茗的话听完就匆匆赶了回来。

    果然,不消片刻,春茗蹬蹬蹬地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道:“大爷……大奶奶没事……她只是,只是……”

    沈月尘对着朱锦堂,柔声道:“我没事,我只是睡到一半醒了过来,见大爷还没回来,便想要叫春茗把您请回来。”

    朱锦堂闻言,露出一个明显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今天晚上,他的精神一直有点紧张,所以才想去看看账本,谁知,这一看他竟忘记了时辰。

    沈月尘抚了抚他的肩膀,然后,对着春茗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

    待丫鬟们走后,朱锦堂轻轻一叹,伸手将沈月尘揽进怀里,静静地抱了她一会儿,什么话都没说。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沉默着,暗暗消化着彼此之间那份隐秘而惆怅的心事。

    经过了漫长的一天和沉闷的一晚之后,柴氏那边终于有了消息。只是,这里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最后的消息是黎氏亲自过来告诉给沈月尘,她的神情认真,遣走了闲杂人等,只告诉给了沈月尘和朱锦堂。

    黎氏虽是难产,却保住了性命,这是好消息。而坏消息就是,黎氏真的怀了一对双胞胎,而且还是龙凤胎,只是两个孩子之中,最后保住了一个。

    因为难产的缘故,最后出生的男孩儿,窒息太久,等他生出来的时候,已经全身泛紫,彻底没有了呼吸。亏得柴氏早已经精疲力尽,神志不清,并不知道还有第二个孩子……

    如果可以让朱家人来选,让柴氏来选,那她一定会选择儿子,而不是女儿。只是,悲剧已成。老太太为了柴氏着想,也为了那个活下来的孩子着想,她只好吩咐所有知情人隐瞒龙凤胎一事,一定要让柴氏认为,她这一胎只有这一个女儿而已。

    那死去的孩子,被老太太连夜派人送了出去,妥善安葬,之后还会做法事,为他超度,不过所有的事情,都要悄悄地进行,悄悄地结束,必须要瞒住柴氏,瞒住外面那些有心之人的眼睛和耳朵才行。

    毕竟,怀上一对龙凤胎,最后却只剩下一个女儿,这样的情形,很容易被人视作不祥之兆,乱嚼舌根。

    老太太觉得这一切都是天意,冥冥之中,老天爷自有安排。所以,她们不能够太过贪心,要学会知足,学会感恩。

    柴氏能在这个年纪怀上孩子,这是她的福。然而,不能同时保全两个孩子,这也是她的命。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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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竟成官家嫡女,本想安安稳稳清静度日,却偏偏被嫁给了那名据说八字过硬的朱家下一代家主为继室!名门望族是非多,一颦一笑,皆是算计!成为当家长媳,管教穿越儿子,教育机灵女儿,收拾蛇蝎姨娘,降服冷漠丈夫,保地位,生包子,一个都不能少!——本文架空,女主非万能,慎入!不喜勿喷!!朱门继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继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继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