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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安年     朱门继室txt下载     朱门继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三十二章 温情

    春茗的婚事,准备得低调而又不是热闹。

    吴妈亲自给他们选了一个好日子,而且,还抽空带着翠心亲手为她缝制了一床新被子。

    簇新的鸳鸯被,簇新的鸳鸯枕,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床上。

    春茗才一回屋,就见到了吴妈给她准备的被褥和枕头,整个人稍微怔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眼中瞬间涌出泪光,道:“妈妈,这都是您准备的……”

    吴妈见她哭了起来,忙道:“这是我和翠心一起给你准备的。要嫁人的闺女,理应要有这些东西才是。我们还是略尽一点心意而已,你怎么会还哭起来了?”

    春茗的眼泪止都止不住,簌簌地往下流,翠心看着着急,忙上前给她擦擦道:“姐姐哭什么啊?”

    春茗吸吸鼻子,接过她的帕子抹了一把脸,方才上前两步,先是摸了摸光滑的被面,随后又望向吴妈,扑通一下跪在她的跟前,哽咽道:“妈妈,春茗该怎么谢您才好?”

    按说,这些东西都是生身母亲该为女儿准备的。

    春茗的爹娘去的早,自然没人给她准备这些。春茗还以为自己会两手空空,什么都没有地出嫁,却没想到吴妈这样体贴,这样细心,为自己这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大事张罗……

    说不感激,那是骗人的。

    只是这会,感激的话,她一句都说不出来,觉得只有跪下来道谢,才没有枉费吴妈的一片心意。

    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能有谁会为自己做这些事情呢?

    吴妈见她哭得像个泪人儿似的,忙将她搀扶起来,好生劝道:“马上就要做新娘子的人了,可不该哭鼻子的。别哭了,把眼睛哭花了,明儿还怎么出嫁啊?”

    春茗顺势窝在吴妈的怀里,低着头道:“妈妈待我这样的好,真是要比我的亲娘还亲啊!妈妈,春茗明儿就要嫁人了,可我无依无靠的,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若是妈妈不嫌弃的话,就收了我做干女儿吧。春茗往后一定会好好孝敬您的,孝敬您一辈子。”

    吴妈没有嫁过人,也没有生育过,长久以来一直兢兢业业地伺候在沈月尘的身边。

    春茗虽是一时兴起,但却十分真诚,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吴妈,期盼她能够点头答应。

    吴妈被她这么一说,不禁也红了眼眶。

    她这辈子没福气,没能拥有自己的儿女。其实,她一直都是把小姐当做自己的亲生骨肉,从小到大,一直把她当做自己的心尖子一样地疼着爱着,而小姐也把她当成是最亲的人,依赖着她,信赖着她……

    吴妈从没想过拥有自己的孩子,因为她只有能在呆在小姐身边,她就觉得满足,一种身为母亲的满足感。

    这会,春茗泪眼汪汪地想要做她的干女儿,无意间触碰到了吴妈心中最敏感的那根心绪。

    她伸手抚了抚春茗软软的头发,默默地想着,如果自己也有女儿的话,那么年纪也该和她相近才是……

    春茗见吴妈眼圈泛红,忙道:“春茗虽然跟着小姐的时间不长,但几年来一直和妈妈您朝夕相处。我知道,您是这世上最好的的人。妈妈,春茗想做您的女儿,求您成全我吧。”

    吴妈长长一叹,“你也是个苦命的,我也是个苦命的。往后咱们娘俩儿就好好相处吧,好好地伺候小姐。”

    春茗见她终于肯答应了,心中十分欢喜,忍不住又差点哭了出来。

    “妈妈,春茗给您磕头了,往后您的就是我的娘亲了。”

    春茗跪着后退了两步,给吴妈磕了三个响头,正式地认了她做干娘。

    翠心在旁看着,也是一时感触,偷偷地掉了几滴眼泪。

    许是哭得太过厉害的缘故。待她们晚上过去伺候的时候,一个个的眼睛都是红彤彤的。

    沈月尘一看就觉得不对劲儿,忙把吴妈叫到跟前,审视着她的脸,语气关切道:“妈妈是不是刚刚哭过?我看着春茗和翠心的脸色也不对,你们是怎么了?”

    吴妈微微垂眸,忙笑笑道:“没什么大事,方才春茗刚认了我当干娘。我们说了一阵儿话,忍不住有些伤感,便落了几滴泪。说来,都是不碍事的小事,小姐被放在心上……”

    沈月尘闻言有些意外,轻轻地覆着她的手背,拍了拍道:“原来是这样。你们没事就好,说来,我也该向妈妈道喜才是,收了春茗这样聪明的干女儿。”

    吴妈微微点头:“她也是个可怜的,一辈子一次的喜事,总不能就这样让她两手空空地嫁了人。我不过是抽空给她缝了床新被子,结果就把那孩子感动得不得了。”

    这样的事情,如何能不让人感动呢。

    沈月尘握着她的手,淡淡道:“妈妈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她明天就要成亲了,我也准备了些东西给她,一会儿就由妈妈帮我拿给她吧。”

    吴妈闻言点了点头:“小姐有心了。奴婢带春茗谢谢您了。”

    沈月尘柔柔一笑,见朱锦堂已经洗漱出来,便淡淡道:“妈妈去忙吧,我和大爷要睡下了。给春茗准备的东西,就在柜子里放着,妈妈代我拿过去吧。”

    吴妈也不想耽误她休息,忙应声退下。

    朱锦堂过来的时候,无意间瞥了吴妈泛红的眼睛,心里不免也是有些在意的。

    熄了灯,守夜的丫鬟纷纷都去了外间候着。

    沈月尘侧躺在朱锦堂的怀里,却不知为何,忽地没了睡意。

    许是因为吴妈方才那些话吧。

    以前,沈月尘也常常觉得奇怪,为何吴妈从来没有成过亲?她年轻的时候,虽算不得是什么美人,却也是长相清秀,加之又烧得一手好菜。想来,一定是众人眼中的贤妻良母的最佳人选才是……

    沈月尘深深地替她觉得可惜,她本该拥有更好的生活。

    朱锦堂听到了她不自觉地轻叹,闭着眼睛,问道:“方才不是说困了吗?”

    沈月尘闻言,稍稍地动了一下身体,只把后背贴得他更近了,轻声道:“就要睡了。”

    朱锦堂也贴近了她几分,贴着她的耳朵道:“刚才,我看见吴妈好像是哭过的样子。”

    沈月尘知道他是个心细的人,却没想到他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春茗刚刚认了吴妈做干娘。吴妈一时感触,忍不住哭了一阵。”

    朱锦堂缓息一下道:“是吗?这是好事。”

    他稍微沉默片刻,又问道:“吴妈跟了你有多少年了?”

    沈月尘似叹非叹道:“快十八年了。”

    打从她一出生起,吴妈就只配在她的身边,一晃已经是整整十七年了。

    朱锦堂闻言,也忍不住轻叹:“那真是不容易。”

    沈月尘道:“吴妈无儿无女,把自己大半辈子的时间都花在了妾身的身上,十几年如一日地照顾着我……其实打从很久之前,我和吴妈之间的关系就不是主仆关系了,她一直都是我的母亲。”

    如果可以的话,沈月尘真心愿意去做吴妈的孩子,然后光明正大地唤她一声“娘亲”。

    朱锦堂闻言不禁睁开眼睛,心中微微有些感触。沈月尘则是继续道:“那些在静月庵度过的日子,若是没有吴妈的话,妾身终究是熬不过去的。吴妈为了妾身实在吃了,太多太多地苦,有时候,妾身忍不住会去想,如果妾身的生身母亲还在的话,也未必能做到吴妈那样不离不弃……”

    朱锦堂安抚似的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带着点点怜惜。

    她鲜少和他提起这些事,仔细算来,这不过才是第二次而已。

    沈月尘用双手抱住朱锦堂的手臂,轻声道:“养育之恩大于生育之恩。这是吴妈教会妾身的第一件事。春茗是个幸运儿,可以做吴妈的孩子。”

    朱锦堂见她的语气略有感慨,“不管吴妈认了谁做女儿,她心里最疼的人只有你。”

    他说这话并不是为了单纯地安慰她,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吴妈对沈月尘的体贴,已经超于了主仆之情,这是任谁都看得出来的事情。

    说实话,如果让他只能信任一个人来照顾沈月尘的话。那么,他的心中也只有吴妈这一个选择。

    沈月尘听了这话,心中暖暖的,安稳地窝在朱锦堂的怀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次日一早,一切照旧。

    身为准新娘的春茗,依然没有忘记过来伺候沈月尘用早饭。

    她的发饰妆容还没有装扮,仍是素着一张脸,亲自给沈月尘端来了一碗冰糖燕窝炖鹌鹑蛋。

    “小姐尝尝看,这是吴妈一早亲自给您做的。”

    香甜的汤汁,滋补的燕窝,还有滑嫩的鹌鹑蛋,搭配在一起,滋味甚好。

    沈月尘吃得心满意足,抬头看向春茗,只觉她虽是素着一张脸,却是红光满面。

    春茗见她看着自己,忙低了低头道:“小姐给奴婢准备的嫁妆,奴婢都看见了。原本想早早地过来谢恩的,但又怕扰了小姐休息。”

    沈月尘给她准备的嫁妆,还是不薄的。金银首饰,绸缎布匹,还有五锭十两的银子锭子。

    这些东西虽算不得贵重,但也足够给了春茗该有的体面。

第三百三十三章 育儿

    一顶花轿,一间新房,还有一桌子好酒好菜。春茗和朱三斤的婚事,办得简单而又喜庆。

    已经嫁做人妇的春茗,把头发整整齐齐地绾成了发髻,不再像从前那样梳着丫鬟头,眉眼间竟是柔柔的笑意。

    在成亲后的第二天早上,两个人特意过来给朱锦堂和沈月尘磕头谢恩。

    朱锦堂原本并不觉得他们两个有多般配,但这会见了他们两个跪在一起,看着倒还真有了几分夫妻相。

    朱锦堂看了一眼朱三斤,淡淡道:“你小子成了亲,立了家,往后做人做事儿,可得更加努力才行。”

    朱三斤连连点头:“小的谨遵大爷的叮嘱。”

    沈月尘微微一笑,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起来说话。

    “你们两个还站在一起还真是般配,以后在一起相亲相爱,好好地过日子吧。”

    春茗羞涩一笑,微微红了脸。朱三斤倒是无比认真地点点头,再次保证道:“小的一定对春茗好,不辜负大奶奶和大爷的成全和美意。”

    如此一来,沈月尘的身边也多了一位仆妇,而不是只有那些青葱稚嫩的小丫鬟。

    春茗成亲之后,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但做起事来,似乎比之前更有耐心了,也更稳当了。

    沈月尘很平安地挺过了头三个月,而她的暄哥儿也已经能爬能说会认人了。

    暄哥儿已经长了四颗乳牙,沈月尘已经给他调剂着加餐了,每天除了母乳之外,还有适量地米糊糊,蔬菜水果,还有少许地肉茸肉末。

    暄哥儿的胃口很好,也不挑食,连老太太都夸他的吃相有福气,像个小老虎似的。

    和所有的孩子一样,暄哥儿长牙之后,就喜欢拿吃的东西来磨牙。

    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磨牙棒这样的零食。沈月尘想了又想,决定自己尝试着给儿子做些类似于小饼干的食物。

    沈月尘的厨艺不精,但贵在用心,自己琢磨着做了许多黄油和奶油。

    第一次做出来的黄油饼干,虽然有些焦糊,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沈月尘又多试了几次,最后终于做出了口感清脆,味道香甜的小饼干。

    饼干的形状,类似于沈月尘小时候吃过的拇指饼,短短细细的一根,正好可以让孩子们捏着慢慢吃。

    黄油芝麻小饼干,黄油蜂蜜小面包,沈月尘别出心裁的心思,得到了孩子们的认同和喜爱。

    暄哥儿已经能抓着东西自己吃了,每次看见小饼干就兴奋地拍手,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沈月尘听不懂的话。

    “麻麻,妈妈……”暄哥儿偶尔也会发出双音节的词。

    沈月尘每回听见心里都甜滋滋,暖融融的,那感觉就像是被加了温的蜂蜜层层包裹住的,甜蜜而温暖。

    暄哥儿的精力充沛,每每睡饱了之后,就到处乱爬,胖乎乎的小手小脚,力气十足,稍不注意就能爬得老远,让人措手不及。

    小孩子能跑能爬,说明身体发育得好。只是,暄哥儿的精力有些过于充沛了,晚上时常不睡觉,非得粘着人玩耍,等玩累了才肯乖乖入睡。

    沈月尘的小腹微微隆起,陆大夫说她的胎气尚且还算稳固,只是眼看天气就要热起来了,必须赶在天热之前,抓紧时间,多多进补,免得之后苦夏,营养不足,损耗好不容易补起来的元气。

    现在的沈月尘,每天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一日三餐上面。她还没有什么害喜的症状,胃口极佳,每天从早到晚,零零总总地少说也要吃上五顿饭。好在,她属于不易胖的体质,吃得再多,都是补给了腹中的孩子。

    暄哥儿长得胖嘟嘟的,脸蛋也圆乎乎的,看起来就像是个小肉球似的。

    沈月尘每次握着他嫩藕似的胖胳膊,都微微放轻了手劲儿,生怕会弄疼他柔嫩的皮肤,感觉就像是一层薄薄的牛奶,白皙滑嫩。

    不知不觉中,家中的孩子们都已经慢慢长大。暄哥儿已经八个月了,朱锦馨也已经十三个月了,还有二房桃姨娘的清月也已经九个多月了。

    孩子们一长起来,院子里也跟着变得热闹许多。

    这天天气甚好,阳光明媚,暖风和熹。

    沈月尘带着孩子们来到园子里玩耍,正巧遇上了柴氏和何雅琳,她们也正在陪着孩子们在假山附近闲坐赏景。

    假山旁的凉亭里,柴氏正费尽心思地哄着女儿吃饭。

    朱锦馨一直都有挑食的毛病,几乎什么辅食都不爱吃,偏瘦的身体,让柴氏一直倍感忧心。

    柴氏每天哄她吃饭的时间,就将近有两个时辰之久,而且,每天如此,连她自己都开始忍不住抱怨起来,抱怨自己生的不是女儿,而是冤家。

    既然偶然遇上了,沈月尘索性带着孩子们过去和柴氏她们同坐。

    柴氏远远地见着她,带着一并丫鬟婆子浩浩荡荡地走过来,不免心生嫉妒。

    沈月尘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暄哥儿,已在众人预料之外,谁知,她居然能这么快地再次怀孕。

    三年抱两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何雅琳坐在一旁,似乎有些没什么精神的样子,神情恹恹的。

    说来,她已经陪着柴氏在这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免不了会有些犯困。

    沈月尘小心翼翼地抬步走进凉亭,对着柴氏和何雅琳问了声好。

    柴氏望着她笑笑,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孩子们,故意打趣道:“瞧瞧你这架势,出来逛个园子,弄得和贵妃娘娘出巡似的。这前前后后地多少人……”

    沈月尘闻言一笑:“让您见笑了,因为要带孩子们出来,身边不多点人看着是不行的。”

    朱滢和明哥儿都是能跑能跳的年纪了,就算再怎么懂事听话,也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身边多几个人,多几双眼睛看着,也好让她能放心些。

    柴氏见她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还微微挺这个肚子,不免摇头道:“你还真是会给自己找罪受,怀着身子,还带着这么多的孩子出来,也不怕累着了。”说完,她又看了一看正在因为不吃饭而赌气的女儿,轻叹一声道:“看看我这个小冤家,为了这半碗粥磨了我小半个时辰了。”

    别说是四个了,光是照顾这一个,柴氏已经觉得力不从心了。如果不是有下人们帮衬着,她的身体早就吃不消了。

    沈月尘亲自把暄哥儿抱在了自己的腿上,然后望了一眼对面的朱锦馨,见她撅着嘴,一直拨弄着面前的羹匙,可就是不肯张嘴吃饭。

    “小孩子都是磨人的。我也是全靠身边的人,忙里忙外地照看着。”

    她一面说一面回头让春茗拿出装饼干的小盒子来,从里面取看一块,含笑递给朱锦馨道:“要不要尝尝我做的饼干。”

    朱锦馨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在沈月尘的脸上和手上转了一圈儿,最后还是别过脸去,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暄哥儿一见了饼干,眼睛微微发亮,连忙伸着小手就要去拿,可够了半天又够不到,着急地喊出声来:“要,要……”

    柴氏被他着急的模样,逗得连连发笑。

    沈月尘没有把饼干直接送到暄哥儿的嘴里,而是递到他的手边,让他自己用手指捏着吃。

    暄哥儿一拿到饼干,就乐得嘻嘻直笑,露出几颗白白的乳牙,样子可爱极了。

    柴氏见他这么招人喜欢,笑着问道:“现在就给他吃这些行吗?”

    沈月尘看着暄哥儿的吃相,回话道:“这饼干是我自己做的,材料都很简单。香香甜甜的,正好给他磨牙。”

    柴氏闻言,稍微犹豫了一下,也自己拿了一块尝了尝,只觉吃起来香脆,而且入口即化,的确很好吃。

    难得她能有这样的心思,做出这样寻常难见的新鲜物。

    孩子们对饼干的热爱都是一样的。

    明哥儿,朱滢和朱潇纷纷坐好,然后,也跟着一起吃了起来。

    朱锦馨坐在对面呆呆地看着,不一会儿,也像是馋嘴了似的,伸出手指了指暄哥儿。

    柴氏见状,忙放缓语气道:“怎么?你也想吃了。”

    朱锦馨似点非点地低了低头,似乎还带着点矜持。

    柴氏把饼干递到了她的嘴里,却没想到,她居然一口就吃了进屋,半点没有别扭的样子。

    柴氏见状,只觉难得,见她吃了一块又一块,根本不想停嘴的样子,忍不住感慨道:“这孩子素来嘴刁,什么都不喜吃。没想到,竟然喜欢这一口。”

    沈月尘笑笑没说话,只看着暄哥儿吃得差不多了,就把他交给春茗,让她扶着他到处走走,免得积食长胖。

    暄哥儿现在的体重已经有些过头了。虽然小孩子胖乎乎的很可爱,但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还是该多点运动才行。

    春茗两手扶着暄哥儿,陪他在下面绕着圈走,明哥儿和朱滢随后也跟了过去,唯有朱潇手里攥满了饼干,一口一口地吃个不停。

    何雅琳原本就没什么耐心,方才已经有些困了,这会见沈月尘又带着一大帮人过来,更是没法提前离席了。

    她不自觉地蹙了蹙眉,盯着杯子里泡开的菊花,对沈月尘和柴氏的育儿经,一点兴趣都没有。

第三百三十四章 檀香有毒(一)

    沈月尘已经是第二胎了,柴氏又是自己的婆婆,何雅琳呆在这里,只觉如坐针毡,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自打从娘家回来之后,何雅琳在朱家的地位已经不比从前了。不光是长辈们对她的心思,越来越淡,就连下人们待她的态度,也不如从前那般恭敬有加了。

    毫无疑问,擅自做主的何雅琳,还是受到了惩罚。

    虽然,朱锦纶和她长谈了一番,说了会好好待她,让她安心。可何雅琳还是感觉到了朱锦纶对自己的漫不经心。

    以前,朱锦纶不回来过夜的时候,她总是彻夜难眠,整晚整晚地盯着旁边空着的枕头发呆。而现在,朱锦纶虽然时常回来,但总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半句话都不愿和她多说。

    何雅琳有心想要献媚几句,可还未说完,便听到了他若有似无的鼾声。

    他爱理不理的态度,让何雅琳觉得伤透了心。

    她心中仅有的那点骄傲,让她无法卑躬屈膝地去讨好朱锦纶,她只能硬挺着,等着。

    桃姨娘的孩子已经会说话了。那孩子本就可爱,如今能说会笑的,越发能讨得朱锦纶的喜欢了。

    何雅琳身边的芸曦,曾经劝过她的,让她把孩子接到自己身边,亲自抚养,然后就像大奶奶那样,一点点地笼络住孩子的心,让二爷刮目相看。

    何雅琳何尝不知道,这是个不错的办法。只不过,前阵子因为朱清月哭闹不止,桃姨娘特意请了个风水师傅进来看看,是不是孩子太小,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谁知,那风水师傅看来看去,竟说她和朱清月的属相不合犯六冲,不宜太过亲近。若想要亲近的话,也要再多等几年,寻找到化解之法才行。

    属相不合……何雅琳乍听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忍不住腾腾地冒出火来。

    桃姨娘果然是她的克星,生了个女儿也要克她!

    她从前以为桃姨娘只是仗着有几分姿色,是个胸大无脑的女子。但是,嫁进朱家之后,这前前后后的几次风波,只要是有关桃姨娘的事,她总是半点上风都占不到。照这么看来,那个小桃也不是个没脑子的。

    身为正室,却被一个小妾压在头上,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何雅琳一直觉得自己是不能狠下心来的人,但事到如今,有些事情逼到眼前,让她不得不跟着改变。

    桃姨娘的地位越高,她的地位就越低,再加上,她如今尚无所出,仅凭一己之力,根本没什么筹码去争宠!

    何雅琳可以容忍朱锦纶的漫不经心,但却受不了桃姨娘的风头正盛。

    她现在心心念念,想着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将桃姨娘除之而后快。

    何雅琳一个人静静地想着心事,却不知对面的明哥儿正在望着她。

    在园子里玩耍了不到半个时辰之后,柴氏便携着一直闷闷不乐的何雅琳先行起身,沈月尘缓缓相送,待见她们走远了之后,忽地袖口一紧,

    明哥儿悄悄地拽了下沈月尘的衣袖,似乎有话要说。

    沈月尘低了低头,果然见他轻轻地伏在自己耳边,轻声道:“那个二少奶奶看着一脸凶相,八成是在瞥着什么坏水。”

    沈月尘微微一怔,只低着头看他,小声道:“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起她来了?”

    明哥儿对何雅琳的印象平平,只是时常在上房遇见,但见得次数多了,也就有意无意间会注意一下。

    明哥儿见她方才喝茶的时候,眉心微蹙,眼神发冷,看似低眉顺眼,实则暗藏戾气。

    明哥儿对周围气场总是很在意,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他总是很在意周围人的态度和细小事物的反应。

    他认为自己不是单纯地敏感,不过,沈月尘却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何雅琳心里不痛快是很明显的事情,毕竟,大家同为朱家的媳妇,自己已经怀上了第二胎,而她嫁过来也有快一年的时间了,可肚子里也迟迟没有动静。

    母凭子贵,想来看着别人抱着孩子玩闹欢乐的场景,她的心里一定觉得不好受吧。何况,她又不是那种没脾气的人。

    沈月尘心想,何雅琳身上的那股隐隐的怒气,多半是因为孩子的缘故。而且,方才见她,似乎又比前几日清瘦了不少,可见,日子也是不太好过的样子。

    她一来是气,二来也是暗自着急才对。

    沈月尘眼下无心理会二房的事情,只想顾好自己,顾好孩子。

    今日是月中,按理朱锦纶是该歇在何雅琳这里的。不过,晨起的时候,朱清月稍微咳嗽了两声,似乎是着凉了,还请了大夫。

    朱锦纶心里放心不下,只陪着何雅琳吃过晚饭,便匆匆赶了过去。

    何雅琳得知此事,态度一番常态的好,不但大大方方地送走了朱锦纶,还紧随其后,亲自过去探望桃姨娘母女。

    朱清月只是有点着凉,并无大碍,多喝点温热的汤水,注意保暖即可。

    不过孩子病了,母亲总是最心疼的人。

    小桃紧张了一整天,几乎滴米未沾,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女儿身边,见她有了胃口吃饭喝汤,方才安下心来。

    何雅琳的到来,让小桃为感意外。

    朱锦纶也是有些没想到,望着她道:“你要是早说要来,我就和你一起过来了。”

    何雅琳笑得一脸柔和:“妾身特意准备了点东西过来,所以耽搁了点功夫。”说完,她向身后的芸曦递了个眼色,只见她双手捧着只精致的锦盒,来到朱锦纶和桃姨娘的跟前,含笑道:“二爷,这是二奶奶让奴婢找出来的白玉观音,送来给小姐祈福。”

    朱锦纶闻言眉心微动,自是没想到,她还能有这样的心思。

    小桃也是心生狐疑,站在一旁,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去接。

    何雅琳淡淡一笑,主动上前一步,道:“这是我的陪嫁之物,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小孩子生病,最容不得大意,摆个观音像在屋子里,祈福辟邪,想来也是好的。”

    小桃听了这话,自然不好再推却了,忙福一福身子,道谢道:“二奶奶慈心,想得如此周到,卑妾实在感激不尽。”

    何雅琳笑得一脸自然:“都是为了孩子。”

    芸曦适时地将白玉观音摆在了莲花座上,然后立于高台之上,又事先备好的香炉檀香,一一拿出来摆好。

    朱锦纶没想到,她会准备得这么齐全,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了。

    何雅琳先行取了一根檀香,然后点燃,对着观音像拜了一拜,道:“观音大士在上,请保佑吾女早日康复,快快长大。”

    她说的一脸真诚,随后又取了根檀香递给朱锦纶,道:“”二爷也来拜一拜吧。有些事情,心诚则灵,试试总是好的。”

    朱锦纶难得见她这样懂事,抬起手接了,也对着观音像拜了一拜,心中默念了几句祈福的话。

    小桃紧随其后,在他们之后也添了一炷香。

    檀香袅袅,伴着淡淡的香气。

    何雅琳亲自来到床边,看着盖着薄被的朱清月,语气满含怜惜道:“可怜见儿的。你要乖乖听话,好好吃药,早点好起来,免得让爹爹担心。”

    若是不想她之前的所作所为,但是看此时这一幕的话,定会让人觉得她是个贤惠之人。

    朱锦纶鲜少能看见她如此贤惠温柔的模样,嘴角微微抿起,心想,人心肉做,只要时间长了,总会生出感情来的。

    朱清月有些怕生地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来望着何雅琳。

    何雅琳略坐了坐,便起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何雅琳故意走得很慢,待走到自己屋里的时候,果然身后传来了朱锦纶的声音。

    何雅琳故意诧异地转身一看,只见朱锦纶面带微笑地望着她,道:“孩子已经睡着了,今晚我还是回来休息的好。”

    朱锦纶一直有心想要和何雅琳修复关系,他们毕竟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人。

    朱锦纶走后,小桃直直盯着那尊白玉观世音像,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之后,方才不解地摇摇头道:“二奶奶今儿是怎么了?出手这么大方。”

    夏九也在旁边,看了又看道:“奴婢也觉得奇怪。二奶奶素来不喜欢月姐儿的,而且,上次风水师傅又说了她们属相不合,按理她不该对月姐儿的事情,这么上心的……”

    小桃回头望了望熟睡的女儿,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她不喜欢何雅琳突然改变的态度,这样的她,让人难以琢磨,反而不好防备。

    小桃看着那袅袅白烟,开口道:“把那些檀香熄了吧,弄得满屋子香味,晚上不好散……”

    夏九答应着上前,把檀香熄灭,然后整整齐齐地收在一旁。这倒是二奶奶送来的东西,不好乱放,免得被那些碎嘴的丫鬟看见说闲话。

    小桃似叹非叹地吁出一口气,继而来到床边,轻轻地拍着女儿睡觉。

    她睡得很甜,也很安稳。

    大奶奶说的办法,果然还是起到了作用。

    借着属相不合的由头,她可以继续把月姐儿留在自己身边,亲自抚养。

    也许是两年,也许是三年,又或许是更久。

    小桃虽然担心庶出的身份会给女儿的未来带来不好的影响,但如今,见二爷那么疼她,心中的担忧减轻了不少。

    嫡出和庶出,虽然不同,只要二爷肯疼爱清月,对她重视,那么等她长大之后一定会有个好归宿的。

第三百三十五章 檀香有毒(二)

    时近七月,又到了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

    沈月尘怀着近五个月的身孕,十分辛苦,她这次害喜害得晚,而且还有些苦夏,每天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尤其是油腥的东西,更是一口都碰不得,吃多少吐多少。

    吴妈想了又想,每天只用清水炖煮些鸡胸肉,等煮熟了,再把肉拿出来微微晾凉,然后切丝,再配上各种蔬菜,略加糖醋和酱油,一起凉拌着给她吃。

    这样的搭配,虽然简单,但很有营养。

    沈月尘每天三顿,除了豆腐青菜,便是鸡丝凉拌菜,倒也把害喜的症状,缓和了不少。

    此番五个月的时候,沈月尘的肚子比上次怀暄哥儿的时候,明显大了不少。而且,害喜的反应也比之前强烈了很多。

    沈老太太见她脸色不好,又看了看伸手摸了摸肚子的形状,只觉她的肚子圆滚滚的,只道:“看你的反应和肚子的形状,这一胎,没准儿会是个女娃娃。”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道:“是男是女都好。”

    她素来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不过,对于朱家来说,可能会有点小小地失望。

    沈老太太见她不在意,也跟着笑了笑道:“是啊,是男是女都是宝儿。你已经为朱家添了一个儿子,有功在身,再添一个女儿,儿女双全,方才能凑成一个“好”字。”

    沈老太太此番回到德州,是回来避暑的。

    沈志云那边,现在一切都安顿好了,纵使不愿意,他们暂时也要稳下心来,在那边好好生活。

    沈老太太年纪大了,有些受不住,那边炎热潮湿的天气,所以回来住些日子,待那边来年开春之后,再过去看看。

    老太太的身子骨还算硬朗,经过长途跋涉了一路,回来之后,还没休息几天,就过来朱家。

    沈月尘怀着身子,行动不便,老太太便亲自过来看她。

    祖孙俩情谊深厚,让朱家二老见了,也不禁心生暖意。

    沈老太太和沈月尘在一处说了半天的话,一直等到暄哥儿的午睡睡醒了。

    暄哥儿像个小肉球似的,窝在沈老太太的怀里,不哭不闹,只是一个劲儿地笑着。

    沈老太太稀罕得不得了,捧起他的脸蛋,亲了又亲。

    暄哥儿被亲得咯咯直笑,像只撒娇地小猫似的,窝在老太太的怀里扭来扭去。

    沈老太太笑得一脸慈爱,眼睛里柔得都快滴出水来。

    “我原以为明哥儿性子是最活泼的了。不过看来,暄哥儿也是个活泼的,活泼点好,活泼的孩子聪明。”

    沈月尘见暄哥儿和祖母相处得和和美美,心里也很高兴。

    明哥儿的活泼是因为年纪的缘故,而暄哥儿则是天性,这孩子天生爱笑,又不太认生,性格偏外向。

    不过,孩子还太小,将来也许还会有变化。

    沈老太太抱着暄哥儿久久不愿撒手,就算累了也不说,道:“你现在正是好时候,身边这么多宝贝儿,粘着疼着。”说到这里,她不禁微微一叹,“我那老宅子里冷清得很,连个玩乐的孩子都没有。”

    沈月尘也知道祖母寂寞,便道:“祖母若是觉得寂寞,就时常过来坐坐。我现在身子不方便,等把孩子生下来,我一定常带着孩子们回去看您。”

    沈老太太闻言高兴地点点头:“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常来的。”

    送走祖母之后,已经过了睡午觉的时间。但沈月尘还是回到床上,略躺了一下。

    傍晚时分,朱锦堂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带了好些食盒子。

    翠心上前去接,还未等发问,就听朱锦堂开口道:“这些都是给大奶奶准备的,你拿去厨房,放在炉子上热一热。”

    翠心闻言点头一笑,忙应了一声是。

    沈月尘正醒着,听见他们的说话声,便坐起身来道:“大爷回来了。”

    朱锦堂在她起身之前,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微笑道:“你躺你的。我回来的时候,去了躺苏安斋,他们家的素菜很好吃,也很精致,我要了几份回来,回头你尝尝,看看对不对胃口。”

    沈月尘笑得温婉,“多谢大爷,妾身一定多吃点。”

    朱锦堂抚了抚她的额头,继续道:“我听说,你祖母回来了。”

    沈月尘应道:“是啊,前天到的,老太太还没怎么休息,就过来看我来了。祖母一个人在老宅子里有些寂寞,我倒是希望她能常来坐坐。祖母她很喜欢暄哥儿,一过来就抱个不停……”

    朱锦堂点了点头:“回头,我让人准备些礼物送过去,给老太太解闷儿。”

    说着说着,沈月尘忽地想起祖母说的话,低头摸了摸肚子,道:“祖母今儿过来摸了我的肚子说,我的肚子形状偏圆,估计会是个女儿。”

    朱锦堂闻言轻声一笑,大大手掌覆在她的肚子上,“老人家还有这种未卜先知的本事。女孩儿也好,有个像你一样的女儿,长大了之后一定是个贴心的好孩子。”

    沈月尘听着半开玩笑的语气,心中的忧虑尽消。

    长房已经有了两个儿子,长子和次子就好像是为长房上了一层双保险。

    朱锦堂没什么好担忧的了,长房也没什么好担忧的了。

    如果是一个女儿的话,那样也好。

    朱锦堂现在的心态和沈月尘一样,那就是顺其自然。

    苏安斋是一家新开没多久的菜馆,而且,专做素菜,在德州城内的名气,刚刚打开,但是生意不错。

    德州人素喜肉食,最讲究的就是烧鸡烧肉。

    素菜看似清淡,但若想要做好,需要工序和讲究,一点都不必荤菜少,反而还要更加精细。

    沈月尘尝了几口,只觉味道不错。不过和吴妈的手艺比起来,还是略逊一筹。

    晚饭后,朱锦堂又去了书房看账本,沈月尘在屋子里溜达两圈,消化消化食儿。

    她在屋里溜达着,春茗正好过来向她回事儿。

    春茗如今跟着吴妈,将院子的里里外外都照看得十分仔细。

    春茗把事情办得利索,沈月尘也跟着省心了不少。

    正事说完了之后,春茗不经意地和沈月尘说了几句闲话。

    “大奶奶,奴婢今儿去二房那边送东西,结果听说桃姨娘和月姐儿都病了。”

    “病了?”沈月尘微微蹙眉道。“什么病?”

    春茗稍微压低了声音道:“奴婢也不知道,不过听那些丫鬟们说,桃姨娘此番病得很重,身子发热,呕吐,每天昏睡不醒,而且把月姐儿也给连累了……奴婢也很担心,别是什么大病,结果她们说,请了大夫来看,都说看不出病因来。所以,便有人说是冲撞了什么不安静的东西……”

    桃姨娘已经好几天滴水未进了,却还是吐个不停,身上也是持续高烧,整日卧床贪睡不起,而朱清月也是病恹恹的,似乎被传染上了什么病气。

    沈月尘的眉心蹙得更紧了:“既然是病了,怎么会看不出病因来呢?她们请的大夫是谁?可是陆大夫?”

    春茗摇摇头道:“陆大夫是专门给大奶奶看病的,哪里能轮得上桃姨娘呢?”

    沈月尘对桃姨娘的状况,还是很在意的。

    大人病了倒是熬得住,朱清月的年纪那么小,如何能熬得住病痛的折磨呢?

    春茗原本只是当闲话和沈月尘说说,却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在意,“小姐,您好像很在意这件事?”

    沈月尘淡淡道:“我当然在意了,若真是暑瘟的话,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这样不行,你还是让陆大夫过去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春茗稍显犹豫:“二房的事,小姐直接插手的话,怕是不好吧。”

    沈月尘望向她,认真道:“就当是我多管闲事也好。陆大夫的医术高明,让他过去看一看,我也放心些。万一这个是暑瘟,别说是二房了,整个朱家都可能会被连累到……”

    春茗听了这话,才知事情的厉害,忙连连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沈月尘不知道二房那边的情形如何,只是就在半个月前,她还在园子里遇见过小桃,她那时还好得很,抱着朱清月看池子里养得锦鲤,神采奕奕的模样。

    病得如此严重,却又差不出病因,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蹊跷了。

    沈月尘的身体,全靠陆大夫一手调理好的,所以,她对他的能力和医术,还是十分信任的。

    陆长风奉了大奶奶的意思,过去探望桃姨娘。

    他打从一进屋,就有些敏感地动了动鼻子。

    桃姨娘躺在床上,虽然外面夏日炎炎,可她的身上还盖着厚厚的棉被,而且,面色暗沉,四肢无力。

    听身边的丫鬟说,她现在连坐起来都觉得吃力,而且,每天要睡十个时辰以上,还常常睡不醒。

    桃姨娘的房里,如今只有几个小丫鬟当差,其他的人,也都似病非病地不舒服,被安置在了后院休养。

    陆大夫光是听了她们的描述,还以为桃姨娘真的染上了暑瘟。

    他连忙屏息静气地坐在床边,伸出手指为其号脉。

    沉思片刻,他的眉头皱的像是一个“川”字。

    这件事情,似乎比现象中的难办。

    陆大夫从小桃的脉象上,也看不出她究竟得了什么病,但他多年行医的直觉,告诉她,桃姨娘身上的病,八成是人为,而非偶然。

    陆长风先开了两服清热解毒的方子,之后便匆匆赶往西侧院。

    沈月尘见他来得突然,便问道:“陆大夫,二房的那边的情形如何?可否真的是暑瘟?”

    陆长风面露难色,犹豫一阵,还是摇头道:“依着老夫多年行医来看,桃姨娘的病症,确实和暑瘟相似,但从脉象上来看,却并未是暑瘟。”

    沈月尘也觉得奇怪了,“既然不是暑瘟,为何会传染给身边的人?而且,越病越重?”

    陆长风清了清嗓子道:“大奶奶,容老身多嘴一句,桃姨娘的病症,可能是人为所致……”

    人为所致?沈月尘略一沉思,便明白过来了,恍然道:“您是说中毒?”

第三百三十六章 檀香有毒(三)

    若不是和陆长风是相识多年,知根知底的旧识。沈月尘也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这句话。

    在陆长风面前,沈月尘无需顾忌太多,因为他,也算得上是自己的半个亲信之人。

    陆长风这个人医术高明,为人低调,眼明话少,绝不是个莽撞的人。

    沈月尘从他的话里,已经隐约感觉到了他的为难,未免耽误时间,索性把话都挑明了说。

    陆长风听见“中毒”二字,不自觉地皱皱眉头,道:“不瞒大奶奶您说,老夫确实是这么想的。但老夫单从脉象上来看,还不好直接作出推测……”

    沈月尘的心思微微发沉,只道:“那您如何才能确诊?”

    陆长风道:“总要将桃姨娘身边的人都一一诊视过了,然后再把她们衣食住行上的东西,全都仔细检查,方才能够得知桃姨娘的病症,究竟是不是人为所致?”

    沈月尘也知道他说得有理,不过,事情并不像他说的这样好办。

    桃姨娘是朱锦纶的妾室,是二房的人,要管要查也轮不到长房插手。

    如今,沈月尘做事,虽然不似从前那般小心翼翼了,但还是很注意分寸的。

    小桃的事情,她不是非管不可,但终究人命关天。何况,朱清月如今还不满一岁,万一要是出了什么闪失,对朱家上下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

    沈月尘对小桃一直有种类似于同情和担心的复杂情绪。

    陆长风见她略有沉吟,忙道:“大奶奶还请您尽快拿个主意比较好。倘若不是中毒,那么桃姨娘的病,很有可能真的是暑瘟。老夫必须要马上寻找应对之策,否则,稍有大意,便是一条人命……”

    沈月尘抚了抚肚子,点头道:“我心里有数,劳烦陆大夫先行留在客房,委屈几日,待我先回了老太太再说。”

    这种事情,她必须要和长辈们打个招呼才行。朱峰和黎氏在路上被大雨耽搁住了,还要多谢时日才能回来,她能找的人,便只有老太太了。

    沈月尘过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好在佛堂礼佛。

    沈月尘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待她上过了香,站起身来之后,方才行礼道:“月尘给老祖宗请安。”

    老太太微微一怔,转身瞧她来了,不免含笑责备道:“你这孩子,既然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沈月尘柔声道:“老祖宗虔心礼佛,月尘不想打扰到您。”

    老太太让她过来和自己一起坐,又让人开窗散了散房间里的檀香味。

    沈月尘见老太太气色不错,心情也不错的样子,便没有故意绕弯子,直截了当地把二房的事情和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该说的都说了,但关于陆长风的猜测,

    她却是只字未提。

    假设性的东西,再没有被证明之前,是没办法让人信服的。

    老太太听得一惊,她早知道二房那边有人病了,但却没想到会是这样厉害的事情。

    老太太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小桃的病情如何蹊跷,而是如何安置她们母女俩。

    “暑瘟这种事情,可是会死人的,马虎不得。不行,得赶紧把她们母女找个地方安置起来,再耽误下去,非得连累咱们一大家子人不可……”

    老太太的主意拿得倒是快,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立即吩咐杨嬷嬷派人把她们送到南院的厢房,隔离安置,房间里的被褥衣裳一律拿到后院焚烧,还有杯碗盘碟,也要一一打碎扔掉,不许再用。

    沈月尘早料到了老太太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只是,屋子里的东西一旦动过了,想要找出下毒的器具,可就不太容易了。

    如果真的是中毒了。

    找不到下毒的东西,就找不出毒物,那么想要彻底解毒的话,就太浪费时间了。

    沈月尘略一思量,方才开口道:“老祖宗,陆大夫刚刚给桃姨娘看过脉象,若说是暑瘟,还言之尚早。我看,还是先把人安置到南院的空房,好生照看着,让陆大夫过去再仔细看看。至于,桃姨娘那处,暂时不用多动,免得让院中人心惶惶不安。”

    老太太闻言,沉思片刻才道:“那也好,动静闹得太大的话,弄不好确实会让家里乱套。”

    沈月尘点一点头:“老祖宗若是信得过月尘的话,这件事,不如就交给我来办吧。”

    老太太有些意外地看着她,道:“你正怀着身子,千万不能有所闪失。这种事情,还是让下人们去办吧,你操什么心?”

    沈月尘低了低头:“若是不知道的话,月尘倒是也可以躲躲懒的。不过既然知道了,月尘还是想要尽一份自己的心力,好歹也能帮上点忙。老祖宗别担心,那些动手的活儿,月尘是绝对不会沾手的,不过是费点耳朵,拿拿主意罢了。”

    老太太见她有心要管二房的事,便想要给她一个机会试试看。毕竟,这次的事情,也是她先注意到的。

    从佛堂出来之后,沈月尘暗暗松了口气,若是随了老太太的意思,怕是什么都查不到了。

    她前脚才出来,杨嬷嬷后脚就跟了上来,而且,故意压低声音道:“大奶奶请借一步说话?”

    沈月尘见她跟了上来,轻轻点了下头,然后携着她的手,一起来到拱月门后的小空地。

    “大奶奶,老身本不该多嘴的,但是老身方才听大奶奶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桃姨娘的事情,另外还有隐情在……有些话,您不方便和老太太说,但可以和老身说,老身虽说一把年纪了,但好在还有些经验在,没准儿能帮得上大奶奶的忙……”

    沈月尘嫁到朱家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杨嬷嬷很清楚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说话办事,喜欢留有三分余地,而且,但凡是她心里拿不定主意的事情,必定会亲自料理,查明一二。

    杨嬷嬷常年累月地跟在老太太身边,最会听话儿,也最会看人脸色。

    沈月尘的心里分明还藏着话,杨嬷嬷自然看得出来。

    沈月尘早知道杨嬷嬷是个人精儿,见她看出几分端倪之后,方才据实以告:“嬷嬷果然眼力过人,既然您看出来了,月尘也就不多隐瞒,咱们边走边说可好?”

    杨嬷嬷正好也是要去办事的,便索性跟着沈月尘一起去了桃姨娘所住的屋子。

    路上,沈月尘把陆大夫的疑惑告诉给了杨嬷嬷,她听完之后,果然一脸震惊,连连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咱们府上怎么会有人做这样肮脏之事?”

    沈月尘微微摇头道:“事情究竟如何?还要嬷嬷帮我一一细查才知道。”

    杨嬷嬷叹了口气:“难怪您方才没和老太太说,若是老太太知道了这样的事,还不知要如何生气呢?”

    沈月尘道:“等会儿,过去了还请嬷嬷帮忙四处多看看。陆大夫说了,如果真是中毒的话,那么下毒的器具,一定是日常常用的东西。”

    杨嬷嬷点点头:“大奶奶放心,老身会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小桃和孩子已经被人抬去了南苑,屋里已经空了,只是东西都还在,没有人进来碰过。

    沈月尘在屋里环视了一圈,只觉没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东西。

    杨嬷嬷则是亲自察看了屋中的茶碗杯碟,分别装上清水,用银簪试了又试,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现。

    杨嬷嬷虽有又把枕头被褥都用剪刀一点点地豁开,里面的棉花全都掏个干净,也未见又什么异常。

    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沈月尘还是觉得东西一定藏在某处。

    许是动静闹得太大,把柴氏和何雅琳都给惊动了。

    她们两人一起赶来,待见杨嬷嬷和沈月尘带人将屋子里翻了个底朝天,不免震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人已经病了,如何要把屋子也跟着给毁了?”

    柴氏的心中隐着一股火气,二房的事情,理应有她这个二夫人来管,再不济还有何雅琳呢?

    沈月尘过来添什么乱?而且,看这架势像是在搜找什么东西似的。

    何雅琳脸色微微一变,万万没想到,沈月尘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在带着人搜屋子……

    她们在翻天翻地的找什么?难不成是发现了那东西……

    何雅琳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太好看,还在柴氏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沈月尘的身上,没有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儿。

    沈月尘望向柴氏和何雅琳,淡淡一笑:“事出突然,一时没顾上和婶婶和弟妹知会一声,真是抱歉。”

    柴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什么事情?还要劳烦你亲自过来一趟。月尘啊,你现在也是怀着身子的人,做事情怎么还是这样莽莽撞撞的。”

    沈月尘听出了她的不悦,“婶婶说的是,按理月尘不该过来叨扰的。可是,桃姨娘的病情急转直下,连陆大夫都看不出病因来,月尘实在觉得蹊跷……”

    “蹊跷?有什么蹊跷?”柴氏对桃姨娘的事情并不太上心,只知道她病了。

    朱清月生病之后,柴氏特意派人将她抱走了照顾,只把桃姨娘留给了大夫们,毫无关心之意。

    杨嬷嬷适时地插话道:“二奶奶您还有所不知,桃姨娘此番这病的病症和暑瘟十分相似,奴婢是奉了老太太的命,特意过来清查一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害得桃姨娘生病……再来防患于未然,免得再有人被传染!”

    柴氏见她们把老太太都给搬了出来,心中不免冷笑一声。

    何雅琳却是心中一凛,微微垂眸,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

第三百三十七章 檀香有毒(四)

    近来,因为常常碰在一处交流育儿经,柴氏对沈月尘明显比之前多了几分好感。心想,再不牵扯彼此利益的情况下,好好相处一下,倒也不错。

    谁知,沈月尘还真是不知好歹,竟然得寸进尺起来。

    二房的事,自有她自己做主,哪里轮得到长房来指手画脚呢?

    柴氏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想着她们既然把老太太给抬出去来了,自己就索性过去问个清楚。

    若真是老太太的主意,柴氏断然不会这么轻易算了。

    沈月尘见柴氏神情不悦,只好暂时停下手来,可当她的目光转到何雅琳脸上的时候,她觉察到了她脸上流露出的不安,当下心思一沉……

    看来小桃的事情,八成和她有所关联。

    柴氏一脸不悦,只想去见老太太。但同时也对沈月尘有几分不解,心想:小桃不过是二房的一个小妾而已,别说是病了,就算是死了,又和她这个长房长媳有什么相干?她这么多事,费力不讨好,究竟用意何在?

    杨嬷嬷最会看人眼色,看大奶奶沈月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立马上前,来到柴氏的跟前,客气道:“二夫人您先别急,大奶奶也是一片好心,您若是觉得不妥,老身这就去向老太太禀话就是……”

    柴氏听了这话,瞥了杨嬷嬷一样,实则是瞪了她一眼。

    “既然要去就一起去好了,正好,我也有话要和老太太明说。”

    柴氏知道,杨嬷嬷一直都是偏向沈月尘,所以今天才会这么巴巴地跟过来。

    杨嬷嬷闻言忙点了点头:“好,老身随二夫人走一趟就是了。只是大奶奶身子不便,来来回回地也不方便,不如让二奶奶陪着大奶奶先在这里小坐片刻。”

    柴氏扫了一眼沈月尘微微隆起的小腹,应道:“那也好,若你不嫌弃,不怕过了病气,那就在这里坐着吧。”

    沈月尘福一福身,没有说话,顺着杨嬷嬷的话茬儿留了下来。

    此时,何雅琳的脸色已经微微泛白,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佛龛上的白玉观音像,见前面的香炉中是空的,方才暗松了口气。

    小桃的病症,这样严重,想必是每天都要烧香拜佛的。那些檀香,八成都用了差不多了,估计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何雅琳没想到,这个沈月尘竟然会这么多事,好端端的,突然过来搜东搜西的,让人白白吓了一跳。

    何雅琳留下来招呼沈月尘,故意缓和气氛道:“堂嫂难得过来坐坐,何必拘束在这么一间满是病气的屋子里呢?我看,咱们不如移步先去我的房间吧?也好让我吩咐一下,好好招待招待嫂子您……”

    沈月尘闻言微微一笑,扶着翠心的手,稳稳地坐了下来,只道:“弟妹不用麻烦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你又何必这么客气呢?咱们就坐在这里等等吧。”

    何雅琳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只觉她真是个黏人的麻烦。

    不过,她既然这样说了,何雅琳也只好故作无事地坐下来陪她。

    沈月尘借着喝茶的功夫,一直留意着何雅琳的目光所在。

    想想之前,何雅琳的所作所为,沈月尘就能看出她并不是一个城府太深的人。

    她可能有心计,但未必藏得住心事。

    当一个人心中有鬼的时候,她的眼神多半是飘忽不定的,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

    ,但眼睛总是故作无意地偏向某处,而那一处八成就是她心中的隐患所在。

    沈月尘耐得住性子,柴氏这一去,来来回回,少说也要一餐饭的功夫。

    沈月尘把一碗清清的茶,喝了个干净。

    方才路上来得太急,她还真有些口渴了。

    何雅琳自认为能沉得住气,可心里还是隐约有些担心。

    “桃姨娘这场病,来得凶猛,弟妹没有被吓到吧?”随后,沈月尘先开了口道。

    何雅琳闻言一怔,忙摇摇头道:“倒也不至于被吓到……只是有些担心罢了,毕竟,孩子还小,也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说完,还不忘故意叹了口气。

    沈月尘淡淡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呢?桃姨娘病得蹊跷,清月那孩子更是无辜……”

    说着说着,她忽地又携着翠心的手,慢腾腾地站了起来,转身望向供奉菩萨的佛龛,放轻语气道:“菩萨保佑,她们母女能平安度过这一劫。”

    何雅琳见状,心里咯噔一下。

    沈月尘未出嫁之前,在闺房里也供奉着一尊白玉观音像。那是师傅去世之后,留给她的遗物。

    只是后来,她把母亲牌位摆放在了玉观音像跟前供奉,便妥善保管起来,平时也不再房间里礼佛了。

    沈月尘见何雅琳的目光,一直流转向自己的身后,便忽然想到,她方才打量屋子的时候,只觉这尊玉观音十分稀罕,一看便知就是贵重之物。

    小桃没有显赫的娘家,进府的时候,身无长物。

    这么贵重的东西,必定是别人赏给,或是送给她的。

    沈月尘看了看观音像,并未发现异常,目光缓缓下移,落在盛有香灰的香炉中,发现里面立着短短一小截,还未燃尽的檀香,不禁眉心一动。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伸手把那一小节檀香拿出来,攥在手心。

    檀香宜人,礼佛必备,若是要在这里面动动手脚的话,也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何雅琳见她背对着自己,从佛龛上面拿了什么东西,忙站起身来,想要看个清楚。

    沈月尘把檀香攥在手心,转过身来道:“这尊白玉观音真是精致,眉眼传神,透着一股祥和之气。”

    何雅琳闻言只道:“听闻嫂嫂,自幼长于寺院,想来一定是佛缘深厚之人。”

    沈月尘微微笑道:“算不得深厚,只是我从小长在寺庙之中,对礼佛之事,略算精通。”

    芸曦把她的所作所为看得真切,心中暗道不好,但也不敢当着她的面,多嘴乱说,只能默默忍住。

    柴氏这一去,果然去了许久。

    估计,她是有很多话,想要和老太太说吧。

    沈月尘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便借故起身。她想自己已经找到该找的东西了,该拿回去让陆大夫看一看了。

    何雅琳巴不得她能早点走,好声好语地将她送了出去。

    谁知,她前脚刚走,芸曦后脚就跟了上来,小声道:“大奶奶方才从香炉子里拿了一小截檀香。”

    何雅琳闻言,脸上瞬间变成一片灰白色。

    芸曦道:“奴婢担心,大奶奶是不是知道了?”

    “怎么可能呢?她怎么可能发现的?”

    这么隐蔽的手段,别说是一般人了,就算是老太太和婆婆都没能察觉出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偏偏她就能看的出来?猜得出来?

    芸曦小声道:“大奶奶这个人素来鬼精鬼精的,看着随和,其实私底下很有主意,鬼精鬼精的。”

    何雅琳深吸一口气,不信沈月尘能有那么大的本事,发现自己的伎俩,略显逞强道:“她再精明,也一定不会发现的。檀香这东西,院子里有的是……她怎么可能用肉眼就看出破绽,你还真把她当成是神仙罗汉了?”

    何雅琳心想,就算沈月尘察觉到了什么,拿走了檀香,也是白费。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毒。

    ……

    回去的路上,沈月尘用手帕把那一小截檀香包好,生怕沾染多了上面的东西。

    陆大夫此时正在西侧院候命,见她回来了,便微微有些绷紧了神经。

    “陆大夫,我找了点东西回来,劳您给看看。”

    沈月尘一点没耽误功夫,只把包着檀香的手帕交给了陆长风。

    陆长风接过来,打开一看,便微微蹙眉,随即稍微用鼻子嗅了嗅味道,思量片刻,方才管丫鬟要了一碗清水。

    陆长风用指尖轻轻掐断一点檀香,然后放在碗里,慢慢地用水化开。

    香料这种东西,不会遇水就化,得需要点时间才行。

    沈月尘淡淡道:“我四处看了看,只觉得这檀香最可疑了。”

    陆长风点了一下头:“檀香的气味虽不浓烈,但也能掩盖毒物的气味。等它完全化开了之后,老夫再看看究竟是不是被下了毒。不过,为求完全,还请大奶奶先行回避,免得嗅到什么不该嗅的气味,伤了身子。”

    一般的毒物都有带有一定的毒气,若是闻得多了,也会有性命之忧。

    沈月尘依言避了出去。

    陆长风自己则是用手帕捂住了口鼻,只留有一双细长的眼睛。

    他静静等了片刻,直到碗里的水微微变了颜色。

    陆长风先是用银针试了一遍,发现没有发黑的迹象,随后又把自己的药匣子端上来,从里面取出一只小笼子,笼子里面装着吱吱作响小灰鼠,然后用花生沾着变了色的水,喂食给它吃。

    那老鼠似乎通人性一般,张嘴就把花生吃了下去,而且,一颗连着一颗,毫无畏惧。

    老鼠本就贪吃,陆长风喂了它十多颗花生,待把它给喂饱了,才重新放回笼子,然后静静等着结果。

    沈月尘一直在外间留意着动静,待听见有老鼠的声音,不免暗暗点头。

    陆大夫果然高明,知道银针试毒的局限性,所以带来了活物来试。

    银针试毒,虽是老办法,但有些毒素,光用银针是试不出来的。

    不消片刻,老鼠的吱吱声就消失听不见了。

    陆长风随后把那碗汤水用手帕盖住,匆匆踱步出来道:“回大奶奶,此香果然有毒。”

第三百三十八章 人心最毒(一)

    沈月尘闻言,神情不由为之变色。

    果然是有人下毒……亏得她们能想到此法,把毒物掺进檀香之中,不知不觉地让人吸入身体。

    沈月尘回想起之后,何雅琳那张藏不住心事的脸,忍不住叹息一声。

    陆长风也是面露难色,这件事,他并非是出自自愿想管的。

    檀香有毒,这是他可以肯定的事,但世上的毒物,千千万万种,若是找不到下毒之人,想要查出此毒为何,势必要大费一番功夫不可。

    陆长风见沈月尘沉默不语,只用指尖一圈一圈地沿着杯沿儿轻轻地划着,也是一副难办的样子。

    “大奶奶,人命关天,事不宜迟。既然已经查出檀香有毒,还是赶紧禀明了家中长辈,彻底清查才是。”

    沈月尘何尝不知道,事情的急迫。

    只是,此事太大,又牵连着二房,她不能一个人去和长辈们说。

    沈月尘第一时间派人去给粮仓监督盘仓的朱锦堂送信,让他抓紧时间,回来一趟。

    果然,朱锦堂得到她的口信,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急匆匆地赶了回来。

    他原本还以为是她身子不舒服,待见她好端端地坐着,毫无无损的样子,只是神情沉重,一旁的陆长风也是垂眸站着,一脸为难。

    朱锦堂不禁心生疑惑,忙道:“出什么事了?”

    沈月尘把那一小截檀香平放在桌上,轻声道:“今儿我听说,二房的桃姨娘病重,连累着朱清月那孩子也病殃殃的。妾身想要出一份力,便让陆大夫过去看看。陆大夫的医术,妾身是最信得过的。只是,陆大夫诊脉过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桃姨娘的病来的,本就蹊跷,又高热不退,看着极像是暑瘟的病症,但其实……”

    她一面说,一面把檀香往前递了递,“妾身担心是暑瘟会连累咱们一家子的人,便让陆大夫仔细查看。”

    话说到这里,陆长风适时地接过了话茬儿,继续道:“大奶奶,下面的事情就由老夫来说吧。”

    沈月尘点一点头,朱锦堂微微蹙眉道:“陆大夫您接着说。”

    陆长风捋了捋胡须,继续道:“老夫行医数十载,见过不少暑瘟的病症。这种病,来势汹汹,一旦得上便是九死一生。可是,依着老夫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桃姨娘的病症,并非是暑瘟之症。老夫在大奶奶的面前,素来是实话实话,桃姨娘的身上,带着的不是热症,而是热毒。所以,老夫和大奶奶说了此事,大奶奶知道之后,便想办法去了一趟桃姨娘的房里,结果找到了这截檀香,老夫用法子试了一下,方才发觉这里面果然有毒。”

    毒!朱锦堂乍听见这个字,额角瞬间鼓起一道青筋。

    他的脸色沉着下来,望向沈月尘道:“你是说有人在家里下毒?”

    沈月尘微微点头:“的确如此。檀香有毒,针对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桃姨娘和清月。”

    朱锦堂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但沈月尘说的话,绝对不会错,而且,证据就摆在眼前。

    朱锦堂腾地站起身来,一把收起桌上用手帕包着的檀香,转身就往屋外走去。

    沈月尘见状,连忙跟了上去,但他的步伐太快,她是追不上去的。

    “小姐您慢点……”翠心忙上前搀扶,扬声劝道。

    她这么一出声,朱锦堂的脚下一顿,连忙转过身来,望着沈月尘道:“你慢着点。”

    眼下,不管家里出了什么事,他最先想要顾好的人,只有沈月尘一个。

    沈月尘见朱锦堂动了气的样子,不想让他冲动行事,忙道:“大爷这么气汹汹的样子是要去哪儿?”

    朱锦堂攥着手心,道:“自然是要去查个清楚,居然有人在家里做这么下作的事情,下毒害人,这是最下作的事。”

    沈月尘也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可她不想看见朱锦堂发脾气,这到底是内院的事。

    “大爷先别着急,妾身和您一起去趟上房吧。”

    出了这样的事,只有让长辈们出面来办,才是最恰当的。

    朱锦堂知道她心里的顾忌,沉默了一下,方才点头道:“好吧,咱们一起过去。”

    这会,离着晚饭还有好长的一段时间,院中一片安静,只有丫鬟们时不时地经过,手上端着拿着,晚饭时所需要的杯碗盘碟。

    就在这一片安静之后总,忽然,只听老爷子大喝一声道:“荒唐!真是荒唐!究竟是谁,做出了这样下作,不成体统的事情?”

    门外的丫鬟们被他突如其来的厉喝给吓了一跳,有的人还差点跌碎了自己手上的东西。

    老爷子鲜少会发这么大的脾气,略略消瘦的身子气得微微一晃,连花白的胡子都是跟着抖了起来。

    老太太的脸色也是难看至极,连着摇头道:“真真是作孽啊作孽!到底是谁做的?”

    沈月尘微微垂眸:“我只是无意间找到了毒物,但下毒的人是谁?还得请婶婶自己仔细盘查才能知道。”

    她心中早已有了一个答案,但为了家人之间的和谐关系,她还是故意掩饰了一下。

    这样的事情,就算掩藏得再好,也难摆脱得一干二净。

    老太太自然不允许家里人,做出这样乌烟瘴气的事情出来,她立马派人把柴氏给找了过来。

    下午的时候,柴氏刚和老太太发了一通大大的牢骚,说是老太太太过偏心,什么事情都已长房为主,让她这个朱家二夫人在家中的地位越来越低,就快连个晚辈都越不过去了。

    老太太心平气和地劝了她几句,只说是为了给沈月尘锻炼一下的几句,并无偏袒之心。

    须臾,柴氏有些气急败坏地来到上房,一进屋,先顾不上去给长辈们行礼,而是径直来到沈月尘的跟前,冷声质问道:“沈月尘,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

    沈月尘被她问得一怔,见她语气不善,忙起身道:“婶婶,您不是有什么事情误会了?”

    柴氏冷笑道:“误会什么?这不过才一天的光景而已,你就把我们二房给搅和了个底朝天。我还能误会什么!沈月尘你就这么等不急了是不是?非得要一脚踩在二房的头上,才觉得舒坦是不是?”

    一时气愤的柴氏,有些口不择言起来,完全没了平时的雍容贵气,字字犀利,眼神冰冷。

    朱锦堂脸色一沉,上前两步,挡在沈月尘的身前,望向柴氏,沉声道:“婶婶,您先把事情弄清楚再发火也不迟,月尘什么都没有对错,您不用这样为难她!”

    柴氏见朱锦堂站过来顶嘴,心中更是不悦:“锦堂啊锦堂,枉费我这个做婶婶的,疼了你那么多年,你心里竟然半点都不曾为我想过。我为难她什么了?明明是你们撮合在一起来为难我,为难锦纶才是真的。”

    朱锦堂听了这话,有些急了。

    “婶子,您这话严重了,这檀香若不是月尘发现的话,那么有人下毒的事情,就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朱家这么大,里里外外这么多人,若是不找出这个心思歹毒之人,往后再有人被害了,怎么办?”

    柴氏被他的话噎得没了话说,但依旧神情愤愤:“无论如何,这下毒之人,绝不会是我身边的人,你们要查,也不该就查我这里,家里上上下下的每一个人都要查到才行。”

    老太太见她蛮不讲理的样子,不免蹙眉道:“二儿媳妇,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到底弄清楚没有?这件事,不是我们要故意针对你身边的人,而是,确确实实地有人给小桃和清月下了毒!你可要知道,这是在你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的事,你有什么道理,指责别人?”

    柴氏听了老太太的话,心有不服,但语气上缓和了几分:“老太太,我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我平时谨言慎行,恪守礼节,从不做逾越之事,今儿若不是气急了,又怎会这般激动?”

    老太太轻哼一声:“听听你方才的话,分明就是在暗讽,月尘不懂规矩,暗中生事。可是,你也不想想,她一个怀着身子的人,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犯得着用这样扯谎来搅合你吗?这毒物都找出来,放在眼前了,难道你心里就不觉得后怕吗?万一,要是没被她发现的话,这东西一直留在你们身边,岂不又是一个大大地祸害?”

    柴氏瞥了一眼站在朱锦堂身后的沈月尘,只是摇头道:“老太太,她才去过小桃的房间几次,她和小桃又能有多熟悉?只去过几次的地方,能有多熟悉,多了解?她是神仙还是道士,凭什么别人都发现不了的东西,一到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出破绽来了?”

    沈月尘听到这里,方才明白过来。原来,柴氏之所以会这么大的火气,不单单是因为她多管闲事,关键是在担心,她在背地里使坏,想要故意栽赃陷害给某个人呢……

    想到这里,沈月尘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地摇起了头。

    这件事处理起来,果然比想象中的还有麻烦和纠结……

    朱锦堂在旁,不禁大怒道:“二婶,您这话可是血口喷人了。难道说,月尘帮你们还帮出嫌疑来了?哼!亏您平时还以长辈自居,可惜这一把岁数竟然白活了,嘴皮子厉害,可心里糊涂,半点是非道理都看不懂,真是黑白不分,荒唐至极!”

    作为晚辈,居然刚当着长辈的面,直接骂她糊涂和荒唐,绝对是算得上是大大地不敬。

    柴氏的脸被他气得煞白,一旁的朱老爷子实在看不下去了,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都给我闭嘴!”

第三百三十九章 人心最毒(二)

    沈月尘对柴氏的怨怼和指责,虽听着有几分不顺耳,但还不至于要到生气的地步。

    她只上前一步,把朱锦堂的手轻轻一握,对着柴氏语气客气道:“婶婶,事出突然,月尘没能事事想得周到,还望您见谅。说来,我也是不经意间才发现了这截檀香。我虽然年轻,但从小在寺庙中长大,做惯了礼佛之事,所以对檀香略有见识。这檀香的香气甚异,所以,我把此香拿给了陆大夫,让他鉴别一番,果然查出了此中有毒。月尘听后,只觉后怕不已。婶婶,月尘刚刚开始当家,经验少,对于这种突发事情的处理,还需您们多多提携教导才行。如今,家中竟然有人做出了这样歹毒的事情,这是断断不可容忍的。难道,婶婶您就不想知道,下毒谋害桃姨娘和清月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吗?”

    沈月尘这一问,倒是让柴氏没了话说。

    她的脸色越发不好,说实话,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是她万万没想到的。

    这毒香从何而来?又是何人所为?

    柴氏的心里不断转着注意,最后把箭头指向了一个人,一个唯一有可能,有原因会这么做的人。

    何雅琳,在朱家除她之外,还有谁会对小桃和孩子恨之入骨呢?

    柴氏眉心紧蹙,站在一侧。

    老太太对沈月尘刚刚平静大方的表现很满意,在心里默默地给她竖起了一个大拇指。就算受了委屈也不抱怨,不埋怨,这是身为当家主母应有的大度。

    老太太见老爷子动了气,便道:“杨嬷嬷,你现在马上把东苑各房的丫鬟嬷嬷,媳妇婆子,还有小厮伙计,全都给我到前院来,我要亲自看一看,问一问,这下毒的人究竟是谁?”

    杨嬷嬷闻言连忙应是。

    老爷子则是一脸肃穆,指着柴氏道:“二儿媳妇,这件事不管是谁做出来的,你都要负一半的责任。”

    柴氏闻言心中一沉,微微垂眸,不敢再做反驳。

    杨嬷嬷办起事来,迅速带人,气势汹汹地把东苑各院各方的下人全都整整齐齐地归置到了前院。

    从点人到数人,再到带人,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

    在这期间,何雅琳借故身子不适,躲在屋中,急得坐立不安。

    她身边的芸曦和芸香,还有那些陪嫁的婆子们,自然也要被齐齐带走。

    何雅琳见老太太动用了这么的阵仗,心里越发觉得没了底儿。

    这可如何是好?明明是万无一失的事情,怎么临了临了的,又露出了马脚呢?

    何雅琳的心中又气又恼又怕,气的是事情的突然转变,恼的是沈月尘多管闲事,但心里更怕的是,老太太真的查出来什么?

    那尊玉观音,是她送给桃姨娘的礼物,连带着那盒檀香也是一起送过去的。有这样的联系在,就算不用细查,自己也会被牵连其中……

    芸曦一直站在门口,留意着外面的情景,看样子她也得马上出去了才行。

    “小姐,奴婢们就要过去了。您自己一一个人最好留在房里,哪里都不要去。奴婢们会管好自己的嘴,不论情形如何,奴婢们都不会多说一个不该说的字的。”

    何雅琳不想让芸曦走,她的身边不能没个出主意的人。“你不能走。那边的情形如何,谁都不知道呢?”

    芸曦轻叹一声:“老太太的意思是各方各院的人都要去。奴婢要是不去的话,岂不是会让小姐的处境更为难?”

    何雅琳掐着自己的手心道:“我原本计划得好好的,一切都天衣无缝才对……都是那个沈月尘,都是她多事!”

    芸曦低下头道:“奴婢早就提醒过您的,大奶奶是人精儿。说来说去,都是奴婢们太大意了,早该把那些东西收拾干净的。”

    桃姨娘生病之后,二爷十分担心,所以便在她的房间里添了不少人手,一天十二个时辰,身边都是不断人的。

    所以,芸曦她们根本没机会过去善后,每每打着探病的由头过去,也只能看看东西还在不在,想要伸手拿走是不可能的。

    何雅琳心中飞快地转着主意,心想,自己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总要过去上房看看,就算真的被怀疑了,也能及时地为自己辩白几句。

    何雅琳想了一番之后,带上芸曦和芸香两个人,匆匆赶到上房。

    此时,朱家的人已经全都聚齐了。

    朱锦纶一回来,就从祖母那里听来了这个惊人的消息。

    他坐在一旁,沉默不语,双手握的紧紧的,熊熊火气已经冲上了脑,正在极力压抑着自己。

    有人要害他的女人,要害他的骨肉。

    柴氏有些坐不住了,率先起身出门。她见家里该来的人都来了,唯独不见何雅琳的身影,心中顿感不妙。

    若是不来,便是心中有鬼,做贼心虚了。

    柴氏和何雅琳在路上碰了个正着,两人面对面地站着,柴氏才看到她的脸,看到她那双略带惊慌的眼睛,便知这件事必定和她有关。

    如果心里没鬼的话,她慌什么?

    柴氏当即沉下脸来,对着何雅琳道:“你先跟我过来。”

    再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不能冒冒然地让何雅琳过去。

    何雅琳面露忐忑,默默地跟着柴氏来到回廊边上的一间角房。

    这间房是用来堆放清扫工具的杂物房,地方太小,连张大点的桌子都放不下。

    何雅琳微微蹙眉道:“婆婆,您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这里明显不是说话的地方,但柴氏现在已经没得选了。

    “我要你和我说实话。”

    柴氏的语气清冷,落地有声。

    何雅琳故作镇定道:“婆婆您,可把雅琳给问糊涂了。”

    柴氏闻言,二话不说直接抬起手来,重重地给了她一个巴掌,打得她当场怔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两人身旁的丫鬟也是被吓了一跳,微微张嘴,愣在原地,半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何雅琳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动过她一根汗毛,她是独生女,所以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爱着长大。

    别说是挨打了,她的父母,平时连句重话都不曾和她说过。

    上次,她一气之下回了娘家,她的母亲也不舍得多骂她一句,只是稍微发发脾气,之后便又是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

    何雅琳眼帘一动,用手捂着半边脸颊,一双眼睛气得发红,直直地瞪着柴氏道:“您为什么打我?”

    柴氏见她还在明知故问,忍不住冷笑一声,道:“我打你,是为了打醒你。你可知事情闹得有多大,我现在只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给小桃下了毒?”

    何雅琳听了这话,缓缓地放下了自己的手,她的半边脸有些红红的,脸上的表情有些吃惊,有些意外,也有些惊慌,复杂莫名。

    柴氏微微眯起眼睛,道:“是你下的毒,是不是?那些毒香是你送去的,那里面有没有毒,你应该最清楚不是吗?”

    何雅琳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连连摇头道:“我不知道,桃姨娘虽然被人毒害,但此事与我无关。”

    柴氏深吸了一口气道:“与你无关?我何尝不希望这件事,与你无关。”

    何雅琳脸色微微发白,“婆婆您不相信我?”

    柴氏压低声音道:“你信你没用,等会儿,到了老太太那里,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前,她可以让任何人开口说实话!现在,你最好和我说实话,否则,等会儿到了上房句没人能保得住你了。两位老人都在,还有锦纶也在,你一旦过去了,是与不是,总要有个结果才行。所以,我要你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不是你下的毒?是不是你害了小桃和清月?”

    柴氏的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想要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就算是庶出的孩子,朱清月也是她的长孙女。

    稚儿无辜,没道理让她跟着大人受罪。

    柴氏坚决的问话,让何雅琳再次心慌意乱起来。

    她本就不擅长隐藏自己的心事,刚才又被柴氏重重地打了一巴掌,她的心里更加混乱复杂了。

    芸曦见状,忙上前一步道:“二夫人,此事和二奶奶并无关系,您一定要相信二奶奶!”

    她平时不会多嘴,尤其是在这种要紧的时候,但今儿是个例外。

    柴氏的目光从何雅琳的脸上,转到她的脸上,冷笑一声道:“刁奴护主,这种时候是你该插嘴的时候吗?”

    芸曦的脸上一白,急忙垂下头去,不敢说话。

    柴氏步步紧逼,非要逼出何雅琳说实话不可。

    “你若现在说实话,也许我还能帮得了你。你若不说实话,出了这个屋子,不管等会儿的结果如何,你都要一人承担,我不会再帮你,也没人能帮得了你。”

    柴氏心中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这件事,真是何雅琳所为的话,那么无论朱家会怎么惩罚她?她都不会帮她说上一句求情的话,一个字她都不会说。

    因为何雅琳的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失望,也实在让人觉得丢脸。

    下毒害人,这是最下作的事。

    柴氏可以看在何家的名声和地位,忍受着何雅琳的任性和骄傲,但她不能允许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等歹毒的事情。

第三百四十章 人心最毒(三)

    柴氏不是不知道,何雅琳对小桃的偏见和厌恶,但她既然身为正室,就该活得聪明点才行。

    柴氏当初,之所以会给儿子选娶一位官家之女,为的是想要一个能力出众,贤淑过人的儿媳妇,而不是阴暗狡诈,只会吃醋耍脾气,动不动就离家出走,负气回娘家的大小姐,而且,还会使用非常手段下毒的小人。

    如果真的是她做的,且不说长辈们会如何生气?单说儿子锦纶,断然不会容忍此事,弄不好会一气之下,写下休书,将何雅琳直接休掉……

    朱锦纶的脾气来得不快,但一旦真的发怒之后,也难免会做出莽撞冲动的事。

    他那么喜欢小桃,又把朱清月视为心头肉,毕竟,她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何雅琳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心理,用力地摇了摇头道:“您再问多少遍,我还是一样的答案。桃姨娘的事情,和我无关,我没理由害她,更没有下毒害她。”

    她的回答看似坚决,但实则毫无底气。

    柴氏在听见她回答的一瞬间,心中的怒火不增反减,她是彻底看清楚了,何雅琳这个被爹娘惯坏了的娇小姐,该是有人代替她的父母,好好教训她一顿了。

    柴氏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弯了弯嘴角,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道:“好,你既然都这么说了,可见是我疑心太重了,方才的那一巴掌,我本不该打你的。”

    何雅琳听了这话,愣了一下才道:“没关系,您是长辈。”

    柴氏长叹了一声道:“好了,咱们已经耽误了功夫,是时候该去上房了。”

    何雅琳的神情一顿,只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柴氏看着何雅琳的背影,眉眼间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又欲言又止的表情。

    她心里很清楚,等待着何雅琳的是什么?

    柴氏身后的丫鬟有些看不过去了,忙小声道:“二夫人,您就这么让二奶奶过去了?”

    柴氏静静道:“是她不见棺材不落泪。她太蠢了,这样的蠢人,我还护着她有什么用?”

    此时的上房一片静寂,老爷子已经先行一步去了园子。

    他不愿留在这里,看着她们是如何把人给找出来。

    光是想一想,他就觉得心烦,家里好不容易安稳了一阵,偏偏有人又要生事。

    老爷子不愿听见,或是看见那些下作的事,他想听见的,只有一句话:这样的事情,以后在朱家不会再发生!这样为非作歹的人,以后在朱家也不会再出现。

    柴氏携着何雅琳出现在众人眼前,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惹得何雅琳原本就紧张不已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许是因为心虚的缘故,她现在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别有深意。尤其是朱锦纶,她觉得他不是在望着她,而是在瞪着她。

    何雅琳下意识地垂下了眼眸,极力地掩藏住自己,此时此刻慌张不安的心事。

    老太太见她们婆媳两人一起过来了,不免蹙眉道:“不是说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又过来了?”

    何雅琳上前一步,福一福身子道:“回老太太,雅琳只是稍感暑热,不碍事的。再说,家中出了这样的事,我理应过来看看……”

    老太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摆摆手让她坐下来道:“桃姨娘被人下毒谋害,连带着清月也跟着受了罪。你身为正室,也是要负责任的。”

    何雅琳闻言,略显不自在地点了一下头。

    人都齐了之后,老太太吩咐杨嬷嬷当着众人的面,把院中的丫鬟婆子,全都盘查询问一遍。

    她的意图,再明显不过。她是想要当着全家人的面,将幕后黑手揪出来,让她颜面尽失。

    朱锦堂和沈月尘手握着手,坐在一边,而朱锦纶和何雅琳坐在正对面,两个人都是故意侧过一点身子,不去看彼此的脸。

    杨嬷嬷已经命人在院子里掌灯,二十多个丫鬟婆子都整整齐齐地站在院中,其中自然也包括柴氏的丫鬟。

    何雅琳的身边芸曦却没有过去站好,老太太见状,抬眸扫了她一眼:“雅琳啊,让你的丫鬟也出去站着吧,别坏了规矩。”

    何雅琳闻言,有些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芸曦匆匆退了出去,临出门时,她忍不住多回头看了一眼。

    她没有看何雅琳,而是看了一眼沈月尘。

    沈月尘坐在那里,沉默不语,眼角眉梢不带有一丝一毫地情绪。

    芸曦到现在也想不通,大奶奶究竟是怎么发现的破绽。

    小姐的计划,原本天衣无缝,一切都进行地神不知鬼不觉,可偏偏到了大奶奶的眼睛里,就跟着露了馅儿。

    芸曦心中暗自为小姐捏了一把汗,也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

    倘若事情彻底败露,那么小姐该如何?是不是该先为她准备一个替罪羊来背黑锅……

    老太太今天定是要公里公正的。她挥挥手,让杨嬷嬷一一带人上前询问。

    府里上上下下对老太太,没有一个人是不服从,不恭敬的。所以,由她来坐镇,杨嬷嬷来发问,无疑是朱家最大的阵仗了。

    杨嬷嬷平时一向温和,鲜少会疾言厉色,但真正肃起脸来,也是人人惧之。

    “今儿府里出什么事?你们都心知肚明,所以大家最好听话点儿,别耽误主子的功夫,有什么说什么,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每个人只问一遍,也就是每个人只有一次机会。”

    杨嬷嬷说完这话,又拍了拍手,身后立马跟上来三五个身形壮实的婆子,她们的手中举着又长又粗的大长棍,那是用来执行家法用的。

    众人见状,已经有胆小的人,开始偷偷抹起了眼泪。

    杨嬷嬷最先审问的是在院里做粗活的婆子和小丫鬟,她们都是些目不识丁的人,平时做惯了粗活,鲜少能被主子们叫到跟前问话。

    这会一时紧张,就算心里没鬼,说起话来也是磕磕绊绊的。

    老太太听得心烦,微微蹙眉道:“这些人可以晚点再说。你看看,她们的样子,一个个笨嘴笨舌的,就算是有份参与,也是受人指使。”

    杨嬷嬷何尝不知道,这些粗人成不了气候,她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先摆摆样子,让那些真正参与的人,心里越来越慌,越来越着急……

    不过,既然老太太发了话,杨嬷嬷不能不听,她先把那些人遣到一旁,只把各房的管事嬷嬷和一等丫鬟叫到跟前。

    “你们都是各房里能说得了话,办得了事的人,所以,桃姨娘的事情,你们心里应该都有个数儿。方才她们被教训挨打的样子,你们也都看见了……她们是些下等丫鬟,做惯了粗活,卖惯了力气,皮粗肉厚的,倒是抗得住打。不过你们整天跟在主子身边,吃得好,穿得好,用得好,皮细肉嫩,估计只要一棍子落下去,没几个人都扛得住。你们一个个都听好了,别仗着在主子跟前有几分脸面,就可以在老太太的眼前撒野。甭管你们是跟着谁到了朱家,一旦踏入了朱家大门,便是朱家的人了。既是朱家的人,那就该知道朱家的规矩!”

    杨嬷嬷一番话过后,不少人的后背都泛起了冷汗。

    老太太也适时地说了一句:“行了,你也别和她们废话了,该打的打,该问的问,我就不相信她们一个个都是铁嘴刚牙。”

    沈月尘在旁闻此,下意识地用手摸了摸肚子。

    她不想,让腹中的孩子受到这种事的影响,听到这样的“胎教”。

    杨嬷嬷的手段还是很厉害的,一番折腾下来,几乎没人敢扯谎,不说实话。

    不过,下毒的事情没问出来,倒是问出了许多别的。

    芸曦和芸香咬紧牙关,提醒自己管住嘴,不该说的字,一个字都不能说。

    只是,她们是受得住,可那些上了年纪的嬷嬷,被杨嬷嬷这么连唬带骗地教训了一番之后,脑筋可就没那么清楚了。

    撒谎,本来就是一件很费脑子的事情。脑筋不清楚的话,三言两语间就会被人发现错处……

    那尊白玉观音,的确是何雅琳的陪嫁之物,而且,十分稀罕,是个难得一见的宝贝。可是,那盒檀香却是后添的,至于是谁准备的,自然是二奶奶身边的人。

    此话一出口,何雅琳在房中心思一沉。

    柴氏暗叹了一口气,反应出奇地平静。

    “这么说来,便只有你们两个最清楚了。”杨嬷嬷转回到芸曦和芸香的身边,故意拖长了声音道:“两位姑娘是自己开口说实话呢?还是,让我想办法让你们说实话呢?”

    一时间,屋里屋外的气氛,变得死气沉沉起来。

    杨嬷嬷的话才说完,朱锦纶就从椅子上“腾”地站了起来,他大步流星地走到芸曦两人面前,跟着一手一个,紧紧地抓着她们的衣领,将她们拽了起来,怒声问道:“是不是你们下的毒?”

    众人见状皆是一怔,都被吓了一跳。

    老太太发声劝道:“锦纶啊,你被动手,让嬷嬷们自有方法。”

    朱锦纶哪里能听得进去别人的劝,手上更加用力,道:“再不说实话,我今儿就直接掐死你们!”

第三百四十一章 人心最毒(三)

    他说的话,绝不是单纯地气话。毕竟,愤怒可以让人失去理智,无所顾忌……

    此言一出,杨嬷嬷亲自上前,握住朱锦纶的手,劝说道:“二少爷,您气归气,别动了肝火。”

    朱锦纶的怒气已经到达了极限,哪里肯就这样轻易罢休。

    小桃和孩子还病着……原以为只是病了而已,怎料,却是被人下毒所害?

    而如今,这一切的矛头都直指何雅琳,更是让他觉得无法忍受。

    最毒妇人心!她看似收敛温和的外表下,居然是藏着一颗这样的阴险恶毒的心,难道只是因为嫉妒,她就要将她们置于死地不可?只是因为嫉妒?还是因为她那不可一世地高傲?

    杨嬷嬷好不容易才让朱锦纶松开了手,柴氏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前把儿子给拽了回来。

    “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事情还没有结果之前,你先别激动,让嬷嬷把话问清楚了,你再发火也不迟。”

    朱锦纶双眼通红,一脸气恼的样子,就像是只随时随地都会扑上来的狮子。

    芸曦和芸香跪在地上,咳嗽不止,半天才能喘匀了气息。

    她们的肩膀微微颤抖,带着惊慌,也带着恐惧。

    不光是她们两个,何雅琳见状,也是一个激灵地站起身来,怔怔地看着朱锦纶,眼中充满了不安。

    她从未见过朱锦纶这样愤怒吓人的模样,她的双手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

    芸曦和芸香已经被胆小如鼠的婆子们牵连了出来,而她们两个人的嘴巴,就算再严再紧,也不可能什么都不说。

    芸曦和芸香都是何雅琳的陪嫁丫鬟,是她的亲信,是她的心腹之人。

    所以,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只要她们被牵连其中,何雅琳都难逃其责……

    她的处境,变得越来越艰难,而何雅琳不准备让自己这样被动下去,她想要为自己辩白,为芸曦和芸香说话,不管合不合适宜……

    “二爷,芸曦和芸香都是妾身的陪嫁丫鬟,妾身最了解她们的人品品行,她们是绝对不会做出任何有害桃姨娘和清月的事,她们不会的!”

    何雅琳此时站出来说话,无疑是在引火上身。

    她还没有发现,此时坐在屋中的所有人,每一个人,包括杨嬷嬷和她的手下,心里都已经有了主意。

    下毒的幕后主谋,不是别人,就是何雅琳。

    柴氏垂眸不语的样子,让老太太的心里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微微抬起头,直视着何雅琳那张姣好的面孔,忽然想起,她刚刚嫁进朱家的时候,浅笑嫣然,和和气气地乖巧样子。

    她曾经是那么地令人满意,她曾经是那么地让人喜欢。

    不过才一年的时间而已,人还是那个人,可是脾气和品性为何却都变了呢?

    老太太稍微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奴才做事,再怎么大胆,背后也要有主子撑腰才能行事。”

    她的话一说出口,众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芸曦终于缓过气来,她跪行着向前一步,面向众人道:“老夫人,二少爷,我家小姐什么都没有做。她只是好心为桃姨娘和月姐儿着想,才会把自己的陪嫁之物拿出来送给桃姨娘,小姐是一片好意,所以……所以定是某些心怀歹毒之人,为了,为了陷害我家小姐才会出此下策。”

    她不知道自己编的阴谋论,能否为小姐解决眼前的困境,但她只能尽力而为……

    老太太听了这话,怒极反笑:“是吗?那好,那你说说,在这个家里有谁会这样费尽心思去陷害一个人,而且,还有可能再赔上另外两条人命?”

    芸曦闻言咬了咬唇,半响说不出话来。

    杨嬷嬷盯着芸曦青白不定的脸,将老太太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厉声问道:“老太太在问你话呢?你怎么不答了?”

    芸曦正在极力想着答案,而一旁的芸香身子早已经抖得不成样子。

    “容奴婢多嘴……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这檀香是大奶奶亲自找到的,在她之前,院中的任何人都没有发现异常,偏偏只有大奶奶发现了,难道您们都不觉得奇怪……”

    她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朱锦堂瞬间变冷的目光被镇住了。

    沈月尘微微加力,握住了朱锦堂的手,她不想让他发脾气,因为不值得。

    她曾设想过,何雅琳会如何为自己的行为辩白,但她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居然会把这肮脏的矛头指向自己。

    沈月尘心里的火气,慢慢地拱了上来,可她的第一个反应却是轻轻一笑。

    春茗站在沈月尘的身后,原本只想过来跟着看看热闹而已。这会,待见二奶奶的丫鬟居然敢当着大家的面,给自家小姐的身上泼脏水,她实在忍不住了,抬步上前,也不顾身边的主子们,直接扬起手来,重重地甩在了芸曦的脸,啐了一口道:“猪油蒙心的混账东西!嘴里长牙就会乱咬的贱人!你们自己做出来的肮脏事,竟然还敢往大奶奶的身上泼脏水,我看你们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逼得嬷嬷们下狠手才能说实话。”

    春茗擅自行动,当着主子们的面前放肆打人,本该是要挨罚的事情。但因为事出有因,老太太也不准备多追究什么了。

    “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们这么大胆说话,可有什么依据?”

    情急之下的芸曦,不可能考虑得那么仔细,眼前的情形,已经够乱的了。这会,她把大奶奶也牵扯进来,无疑是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也让小姐和自己的处境,变得更加艰难。

    芸曦对着沈月尘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然后继续道:“奴婢无心诬蔑大奶奶,只希望主子们能把事情查个清楚,还给二奶奶一个清白。”

    沈月尘望向老太太,依旧是心平气和的语气:“祖母大人,是时候该让陆大夫过来了。”

    老太太微微点头:“恩,是该让他过来,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这么混闹下去,瞎耽误功夫不说,还要连累你也跟着受委屈。”

    沈月尘摇了一下头:“月尘问心无愧,只是不想多耽搁时间。毕竟,救人要紧,先把毒因找出来,才能让陆大夫及时解毒救人。”

第三百四十二章 人心最毒(四)

    陆长风一直候在门外,对上房内发生的事情,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匆匆步入屋内,然后,不紧不慢地向着众人行礼请安,语气恭敬,态度认真。

    在抬头的一刹那,他正巧看见了何雅琳苍白的脸,她的眉头微蹙,额上滚下豆般大小的汗珠,眉眼之间,竟是藏也藏不住的慌张。

    陆长风的到来之后,老太太让他当着众人的面,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清楚。

    待他把事情都说完之后,老太太方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满含赞赏的看了沈月尘一眼,虽说她擅自做主,插手了二房的事情,但也亏得她这份细心,才能查出这样的端倪来,否则,岂不是要酿成大祸!

    陆大夫的出现,无疑让芸曦方才的狡辩之词,变得毫无用处。

    沈月尘的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的盯着芸曦,声音依旧那么平和,却是异常冷漠,让人心中泛起阵阵寒意:“事已至此,你们机关算尽就要认输,错了就是错了,别白白耽误了功夫,害人害己,不得善终!”

    杨嬷嬷闻言,慢悠悠地上前一步,轻轻的伸手拔下头上戴着的银簪,眯起眼睛看着那尖利的簪头,然后又轻吹了两下。

    芸曦抬眸看着那泛着寒光的簪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显然,杨嬷嬷下一步要做什么,不用多想,也能猜得到。

    这么锋利的簪子一下子扎下去,刺穿皮肉,只是瞬间的事情而已。

    沈月尘冷冷地扫了一眼何雅琳,见她冷汗直流,就快要撑不下去的模样,便缓缓起身,向她走去。

    众人见此,皆是一怔。

    朱锦堂也跟着站了起来,在距离她两三步远的地方站住,以免她被什么人不小心伤到,碰到。

    沈月尘对着何雅琳惊惶不安的脸,轻轻开口道:“趁着事情还没有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收手吧。”

    何雅琳睫毛轻颤,抬眸不可置信地望着沈月尘,提高声音道:“嫂子这话说得荒唐!我收什么手?桃姨娘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没有下毒害她,我身边的下人更是没有。”

    沈月尘见她信誓旦旦地模样,只是摇头笑道:“你当真一点破绽都没有留下吗?那些不该出现在朱家的东西,你可曾都收好了?那些毒香可都扔干净了?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怕吗?”

    此时此刻,在何雅琳的房间里,已经有人正在翻箱倒柜地再找再搜了。

    今儿这一整天,院子里来来回回地都是人,而且,事发突然,沈月尘猜想,何雅琳的房间里,未必会收拾得那么干净,让人半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

    何雅琳的胸口闷着一口气,堵得自己说不出话来。

    沈月尘凝视着她闪烁不定的眸子,语气里不自觉地带着丝恼意:“你非要看着她们血淋淋的受罪,才肯说实话的话,我们也没办法。弟妹,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这屋中的每一个人心中对下毒之事,都已经有了答案,而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你的名字。”

    如果不是的话,依着柴氏的性格,怎会一句反对的话都不说,由着杨嬷嬷这般动粗动刑。

    何雅琳听了沈月尘这几句话,细想过后,便是一身的冷汗。

    柴氏坐在椅子上看着何雅琳一句话都没有说。老太太也是如此,朱锦纶也是如此……

    何雅琳紧紧地咬住下唇,只听耳边传来了一声哀嚎。

    杨嬷嬷的簪子已经结结实实地扎在了芸曦的肩膀上,一下子就见了血。

    只是一瞬间而已,她心中一直绷紧得那根弦,终于在压力之下,全盘崩乱,变成一盘散沙。

    何雅琳再也没有底气支撑下去了。

    “怎么会?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发现?”

    何雅琳终于肯开口说实话了。

    芸曦闻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喊道:“小姐,您别说话,别说啊!”

    芸香此时已经完全绝望了,整个人伏在地上,呜呜地哭着。

    杨嬷嬷哪里容得她多言,立刻吩咐婆子们把她们两个绑下去,听候发落。

    沈月尘见她认输了,便收敛起目光,转身回到朱锦堂的身边。

    何雅琳微微抬起下巴,定定地看着沈月尘,继续追问道:“你究竟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你会发现?”

    事情败露之后,让她对无法接受地一点,就是查出事情的人,居然是沈月尘。

    她不甘心,所以一定要问个清楚。

    沈月尘淡淡道:“许是菩萨显灵吧,让我无意之间知道了这截檀香,从而得到启示。多行不义必自毙,你怨不得别人。”

    何雅琳闻言,忽地呵呵一笑,笑得十分诡异。

    朱锦纶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站起来,径直奔向何雅琳,愤怒的心情,恨不能将她整个人都撕个粉粹。

    她怎么还能笑?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朱锦堂抢先一步,将他拦住,他的胳膊还带旧伤,不能太过用力,只能用身体挡在他的前面。

    他的肩膀,直接撞在朱锦纶的胸口上,让他吃了一痛,也让他不得不暂时冷静下来。

    朱锦堂望着他那双气红了眼睛,低声提醒道:“朱家的男人从来不打女人。”

    朱锦纶闻言,只是摇头:“她根本就不是人。”

    此话一出,何雅琳的脸色瞬间白如死灰。

    老太太沉下一张脸:“下毒是最下作的事情。亏你还是出身官家的小姐,为何这么不明事理呢?”

    何雅琳再次笑了出来,伴着滚滚而下的泪水,“下作……真正下作的人,不是我,而是那个不知好歹的小桃。她真是让人讨厌,整天不是矫揉做作,就是装病扮娇弱,她不过只是一个侍妾而已,一个下等人,又生下了一个同样下等的女儿。”

    老太太对她的眼泪毫无同情之感,这种时候没有人会同情她的。

    眼见事情已经败露了,何雅琳忍耐多时的一肚子话也跟着破口而出。

    “我嫁进朱家这么长时间,二爷待我的心思,还不如待那个贱人的一半。我是他的妻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他却把当成是个摆设,是个花瓶,想看的时候就过来看两眼,不想看的时候就三五天也不见人影儿……我堂堂一个知府千金,难道要我去和一个出生下贱的奴婢去争宠吗?”

    她原本想着,二少爷只是一时被小桃的美貌迷惑,心里一定是分得清主次。她原本以为,只要小桃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二爷对她的心思就会一点一点地淡下来,就会回心转意地回到自己身边,和她做一对欢乐夫妻。然而,她却是想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何雅琳的满腹委屈,满腹怨气,都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会出此下策吗?二夫人无心帮我周全,二爷又对我忽冷忽热,整个朱家上上下下,没人把我这个二少奶奶当成是个正经八本的主子看来,她们背地里都在议论,都在笑话,笑话我这个整天被姨娘压在上头的正室。早知你们朱家是如此,我当初就算是一头撞死,也不会答应嫁过来受罪!没错,是我下得毒,可这也是你们朱家逼我的,都是你们逼的!你们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何雅琳喊得嗓子都沙哑了,老太太听罢,长叹一声道:“作孽啊作孽!”

    朱锦纶厉声问道:“说,你到底下得是什么毒?”

    何雅琳泪眼朦胧地望着朱锦纶,似笑非笑道:“二爷无需这样对我如此疾言厉色,我既然下了毒,自然心中有数。小桃注定是留不得的,二爷若是心疼的话,那就趁着现在多去看她两眼吧,能多看一眼是一眼……”

    “你这个毒妇,蛇蝎心肠的毒妇……”若不是朱锦堂拦在身前,朱锦纶早已经冲过去了。

    柴氏瞧着儿子近乎疯狂地模样,忙道:“外面的人都是死的吗?还不赶紧把二少爷先带下去。”

    这会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总得把事情问个清楚才行。

    朱锦纶哪里肯走,对着何雅琳喊道:“毒妇,我要马上休了你,休了你!”

    何雅琳闻言不禁脚下一软,站都站不住了,直接瘫坐在地上。

    柴氏转过身垂眸看着她,恨铁不成钢道:“我见过不少能惹事的,可像你这样自寻绝路的蠢材,还是第一次见到。”

    何雅琳坐在地上痛哭不止,双手不断地拍打在自己的身上,喃喃自语道:“我就是蠢,就是笨,才会糊里糊涂地嫁过来。你们朱家根本就配不上我,根本就配不上我!”

    沈月尘眼前这一幕,扰得心烦意乱,抬手抚了抚额头,望向朱锦堂道:“大爷,我想下去坐坐。”

    她不喜欢看见现在这样的场面,太吵太乱了,扰得她心烦。

    朱锦堂闻言,连忙将她揽在怀中,然后对着老太太告了声罪,陪着她去到次间小坐片刻。

    老太太虽然心烦,但也知道她的身子要紧,忙点头允了。

    “去吧去吧。这里乱糟糟的,不成样子。别扰了肚子里的小宝贝。”

    朱锦堂扶着沈月尘转身出去,却听身后何雅琳忽地哑着嗓子道:“沈月尘,你既然那么聪明,那么神通广大,怎么算不到我下得是什么毒!”

    沈月尘闻言,回头冷冷地扫了一眼何雅琳,对着朱锦堂轻声道:“她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朱锦堂头也没回,只是扶着她往外走,沉声回道:“她原本就是个疯子,别听她说的话,长辈们会看着办的。”

第三百四十三章 人心最毒(五)

    沈月尘从老太太处出来,心里甚是沉重。她当然不会把何雅琳的话,放在心上,眼下最要紧的不是生气,而是要先救人才行。

    只是,看何雅琳方才一脸激动的模样,可见她对朱家的不满,对小桃的恨意,实在太深了。所以,她未必会肯说实话,让陆大夫及时救人……如果真那样了,那她陆家二奶奶的身份也就真的要做到头了。

    此番,何雅琳下毒谋害小桃,让沈月尘除了觉得吃惊,不满之外,更多地却是后怕。

    她觉得自己,这段时间实在太放松,太大意了。

    何雅琳心中的怨气,明明那么深,那么重,可家里人却丝毫没有觉察到危险,又或是察觉到了,又没有放在心上。

    倘若这次她真的得手了,那么下一次,她又会把愤怒的矛头指向谁呢?

    这世上最毒的毒物,便是人心。一旦有人在心里怀有这样的毒意,就算是日防夜防,也是防不不住的。

    朱锦堂见沈月尘轻抚着肚子,默默出神的样子,便道:“你不要太担心,长辈们自有分寸。”

    沈月尘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只是觉得后怕。”

    朱锦堂眉心一动:“你怕什么?”

    沈月尘转过身去,直视着朱锦堂的眼睛道:“害怕那些看不见的怨气,害怕那股怨气越积越深,在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地方阴暗地生长着,然后在某一天突然爆发,让人措手不及……”

    这世上所有的事物都是需要相互比较的。有幸福的人,就有不幸的人,有快乐的人,就会有不快乐的人。

    朱锦堂听完她说的话,神情中闪过一丝讶然。

    沈月尘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在朱家的生活是安逸和幸福的。而这份安逸和幸福的背景后面,还隐藏着很多很多细枝末节的东西。

    朱锦堂的专情对沈月尘来说是难能可贵的,但对某些人来说也是无比残忍的。

    曹氏,柳氏,还有王氏,她们此时此刻,是不是也在角落里隐藏着自己的心事,又或是带着一双含怨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等待着伺机而动……

    想到这里,沈月尘的后背不禁泛起一丝凉意。

    朱锦堂的双手按在她略略瘦削的肩膀上,柔声道:“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沈月尘抬眼看了他一眼,心中有片刻地思量,方才道:“没什么,只是一时感慨而已。”

    担心归担心,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能操之过急。曹氏她们都是朱锦堂的妾,除非他不要她们,否则,她们注定要留在朱家一辈子……

    毕竟,在这个年代,一夫一妻制的生活,只能是一个天真的想法而已。

    朱锦堂知道她心里藏了一半的话,没有说完,便轻叹一声道:“这次的事,算是给咱们提了个醒儿,家里人有时比外人还要可怕。你若是实在觉得心烦,我就寻个由头,带你出去走走,咱们好好清净几天。”

    沈月尘微微一笑,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肚子,道:“我现在这副模样,还能去哪里呢?”

    朱锦堂想了想道:“远的地方自然去不得,不过去趟郊外的田庄,还是没问题的。你想去吗?”

    他是有心想让她换换心情,整天闷在这院子里,眼睛里看得,耳朵里听得,都是些内宅中的琐碎事。

    沈月尘稍微想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那咱们把孩子们也都带上吧。”

    “哦?”朱锦堂幽黑的眼眸闪了闪,嘴角随即勾起一道笑意:“若是带上那几个机灵鬼儿,如何还能清净得了啊?”

    沈月尘闻言也是笑:“不清净就不清净吧,反正有大爷在呢,孩子们最听您的话了。”

    朱锦堂呵呵一笑,伸臂将她拦在怀中,手掌在她的后背轻轻拍着,淡淡道:“好,就这么定下了。”

    他低头吻了一下她光亮饱满的前额,眸光中的笑意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地是一抹深沉……

    ……

    上房内。

    昏黄的灯光照在何雅琳黯然失神的脸上,使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从刚开始的抱怨哭诉到现下的安静无声,不过只是区区半个时辰的功夫而已,何雅琳就已经精疲力尽地坐在地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眼泪都没有了。

    老太太和柴氏一直留在这里,听着,看着。

    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可何雅琳却还是不肯开口说出她给小桃用得是什么毒?

    柴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让人将她带回房去,好生看着。

    何雅琳发了一通的脾气,这会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太太见她被人搀扶起来,沉声发话道:“明儿一早我就让人给你父母写信,真不知道,他们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之后,会是什么样的心情?你这样的媳妇,我们朱家实在是要不起,还是让他们过来把你领回去吧,这样一来,大家都清净了。”

    何雅琳走后,柴氏转身来到老太太面前,径直跪了下来,赔礼道歉道:“都是媳妇管教不严,才会酿成今天这样的闹剧,还请老太太您责罚。”

    老太太叹息道:“事到如今,追究这些还有什么用?小桃和孩子的情况怎么样了?”

    柴氏摇了摇头:“不好,非常不好。”

    老太太道:“当初刚看到小桃那孩子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会惹出来不少麻烦。凭着她那张脸,就算什么都不用做,也会给别人带来困扰和烦心。早知道,何家的丫头这么心高气傲,不知好歹,当初就不该结下这门亲,挑来挑去,最后却挑到这么个不懂事的……”

    柴氏垂眸不语,心中何尝不是也觉得后悔。

    一个不懂事,一个太招风,一妻一妾,聚在一起,怎么可能不争不斗呢。

    “老太太您说,咱们该拿何雅琳怎么办呢?”

    柴氏眼下最关心的问题,就是何雅琳的去留。

    老太太沉思道:“让何家的人过来将她领走,咱们朱家容不下这样的人。你也不要再给她求情了,求也是白求,事情闹到这种地步,她往后在朱家注定是呆不下去的。”

    柴氏闻言,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每到天黑之后,南苑就会显得格外冷清。

    这里原本就没住着什么人,只有五六间屋子里亮着浅橘色的灯,透着淡淡的光。

    小桃被安置在了南苑最好的一间厢房里面,虽说是最好的,但论起条件的话,还是不如她之前的屋子来得舒适。

    小桃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浑身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绵无力。

    她知道,自己这场病来得蹊跷,可她身边连个能帮她周全的人都没有。

    从丫鬟们的口中,小桃得知了大奶奶主动出面,插手了她自己的事情。

    这原本不是大奶奶该插手的事,但她还是管了。

    小桃躺在病床之上,听见这样的消息,心中并无任何感激之情。这种时候,她理应出手帮忙的,就算不是为了她,也要念在清月的份上。

    小桃曾经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何大奶奶会将她送去二房。她在二房究竟能有什么样的用处?

    不过她知道,只要大奶奶觉得她还有用处,就不会不管她的。

    朱锦纶过来的时候,小桃正默默地想着心事,见他来了,她不禁微微抿起唇角,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美人就是美人,就算是生病了,看上去也是美的。

    不过,此时在朱锦纶的眼中,她的笑容实在太过勉强了。

    朱锦纶挨坐在她的床边,语气心疼道:“好些了吗?”

    小桃默默点头,她不想开口说话,因为嗓子是哑的。

    朱锦纶是从上房直接过来的,脸色不太好看。

    小桃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点,但是没有发问。

    朱锦纶微微沉吟片刻,方才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力道很轻,似乎生怕用得力气太大,会把她给碰碎了似的。

    “事情已经查出来了,是何氏害了你。”

    小桃闻言,眸光微微一闪,动了动嘴唇,小声问道:“怎么会?”

    朱锦堂沉声道:“那尊白玉观音,你可还记得?送去的时候,不是还带着一盒檀香,那香中有毒……”

    小桃的手指微微用力,握住朱锦纶的大拇指,哑着声音吃力道:“救救月儿,月儿……”

    朱锦纶双手合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我不会让你们有事的。”

    药劲儿一点点地上来,小桃的意识也随之变得模糊不清。

    她很快就睡着了朱锦纶却是坐在床边,

    迟迟未动,丫鬟们过来看了两回,都见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动也不动地看着桃姨娘,目光脉脉含情。

    朱锦纶想起第一次在家中见到小桃的时候,她一袭素衣站在院中,脂粉未施,眼神明亮,宛如初次绽放的花朵儿,让人过目难忘。

    朱锦纶在心中暗暗责怪自己,如果他能稍微对后宅多留点心思,如果他能早点觉察到何氏的敌意,又怎么会她们母女俩受这样的罪?

    朱锦纶看过了小桃之后,便又过去看了朱清月。

    陆长风正在看护着朱清月,见朱锦纶来了,忙过去行了个礼。

    “陆大夫,您一定要把月儿医好。”

    陆长风据实以答道:“回二爷的话,老夫已经用药稳住了毒性,但若是想要把毒素彻底清除,还是需要知道小姐和姨娘所中的是何毒才行?所以,还请二爷想想办法,让二奶奶尽早开口,免得耽误了时机。”

第三百四十四章 攻心(一)

    朱锦纶的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何雅琳似乎是抱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就是不肯说出来,小桃中的是什么毒?

    柴氏骂也骂过了,劝也劝过了,可还会没办法让她开口说实话。

    何雅琳一心想要小桃的命,而且,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再怎么挽救,再怎么弥补,也都是于事无补……朱家一定会休了她,让她变成弃妇……既然如此,她又何苦让他们好过呢?

    何雅琳双手抱膝,缩着身子,坐在床上,没有眼泪,也没有说话。

    经过这样的一晚之后,何雅琳此时的心情如死灰般沉寂,没有愤怒,没有抱怨,也没有害怕和惶恐,事到如今,她什么都不想了,也什么都不怕了。

    朱锦纶站在她的房门口,犹豫了好久,也忍耐了好久。

    他极力控制住自己想要踹门而入的急躁和愤怒,来来回回地在院中绕着圈,看起来就像是一只暴躁的狮子。

    身后的朱福小心翼翼地劝了他一遍又一遍:“二爷,您别心急,二奶奶的事情,还是让二夫人看着办吧,二夫人一定会找到办法解决的,还有老太太和大奶奶,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他提着一颗心,跟在二少爷身边,就怕他一气之下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好在,柴氏得知消息过来,亲自把他给带了回去。

    柴氏见儿子急得吃不下,睡不好,双眼通红的模样,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今儿你先回去,咱们都缓一缓,缓一缓再说。”

    这一夜,朱家众人过得并不安稳,待到次日一早,老太太就派人亲自出门送信,送去给何家知道,他们的好女儿究竟在朱家做了什么样的丑事!

    沈月尘去到上房时,正赶上柴氏过来给老太太回话儿。

    “小桃刚刚醒了一会儿,人还是昏昏沉沉,懵懵懂懂的,进了小半碗的汤药又睡着了,瞧着倒是比前几日强了些,但还是不中用……清月那孩子,早晨又吐了药,嘤嘤地哭了好一阵子,方才消停下来,看着可怜得紧。”

    老太太沉声道:“何氏还是一句话都不肯说吗?”

    柴氏摇摇头:“一句话都不肯说,像是个木头人似的,不吃不睡不说话,真是让人拿她没辙。”

    老太太听罢,忍不住责备她道:“瞧瞧你身边的人,关键时候就没有一个顶用的。实在不行,就让杨嬷嬷过去看看,今儿说什么也得让她开口说实话,再不说的话,指不定还会再出什么岔子呢?”

    柴氏点了点头:“您说的是。我这就收拾收拾再过去看看。”

    沈月尘坐在一旁,稍微想了想道:“二婶,我和您一起过去看看月姐儿。”

    柴氏闻言一怔,对着她摇了摇头:“你还是别去了,免得沾染上什么病气。”

    沈月尘又道:“那不如让我去劝劝弟妹好了。”

    柴氏不解地看着她,论理她怀着身子,诸多不便,昨儿又被何雅琳乱咬一口,被泼了一身脏水,费力不讨好。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呢?

    沈月尘见老太太和柴氏默默地注视着自己,便微微笑道:“弟妹此时心存怨怼,需要有个人过去开解开解她,就算是让她发发脾气也好。”

    老太太眼皮一挑,不放心道:“她有什么资格发脾气?我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去,这样吧,让杨嬷嬷跟着你,如果她再敢放肆,就让杨嬷嬷去管教她。”

    沈月尘点了下头:“好,就按您说的办。”

    经过昨晚的种种,沈月尘已经知道了杨嬷嬷的厉害。

    的确,有她在的话。沈月尘也可以放心不少。不过,她自己带来的人,已经不少了。

    何雅琳的房门外,守着好几个丫鬟,她们都是领了柴氏的吩咐,在这里守在这里,一刻都不能断人。

    进屋之前,杨嬷嬷不忘轻声叮嘱:“大奶奶不要靠得二奶奶太近,她到底是有些脑筋不清楚,万一做出什么傻事来,伤了她自己不要紧,若是伤了大奶奶可就不好了。”

    狗急跳墙的事情,她见过太多了。

    沈月尘感谢她的叮嘱,只道:“嬷嬷放心,我心里有底。”

    杨嬷嬷会意,让丫鬟们把房门打开,自己陪着沈月尘慢悠悠地走了进去。

    何雅琳听见动静,也不抬头,只静静地坐在床上,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她虽然犯下大错,但终究还是朱家的二少奶奶,老太太只命人看住了她,但并没有太过委屈她。

    屋里桌子上有饭有菜,茶壶里有清茶,有吃有喝,甚至连水果都有。

    沈月尘见状,顿时心中明了。

    老太太虽然嘴上说得厉害,但心里还是对何家诸多顾忌。

    何雅琳纵使做得再过分,再无理,但还有一个显赫的身份在,不能轻易说动就动,更是万万打不得。

    柴氏的心烦有一半就是因为动不了她,所以才会在心里闷着一股火气,无从发泄,才会气得睡不着觉。

    何雅琳虽没有抬头看,但也猜到了来人是谁。

    沈月尘的身上带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那是自制的花露水的味道。

    何雅琳没想到,沈月尘会再次撞到自己的眼前来,嘴角轻轻抿起,露出一丝冷笑道:“你来了。”

    这个“你”字算不得是尊称,但沈月尘无心和她计较,只是淡淡回道:“一夜未见,弟妹看起来憔悴了不少,我看那桌上的饭菜还没有动过,弟妹可要当心身子,别饿坏了自己,往后的事情还多着呢,不留点体力是不行的。”

    她的话,听起来软绵绵的,里面确实藏着针,有意无意地刺激着何雅琳有些麻木的神经。

    何雅琳嫌恶地看了沈月尘一眼,依着她现在处境,未来等着她的除了被休出朱家,还能有什么大事。

    何雅琳嘴角一撇,继续冷笑道:“不劳大奶奶您关心了,咱们虽为妯娌,但也没什么交情在,你又何必过来假惺惺地关心我呢?真是虚伪!”

    杨嬷嬷闻言,眸光一闪,神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

    沈月尘也是笑了笑,说:“弟妹别误会,我今儿过来可不是来关心你的。我只是想过来看看,看看而已。”

    何雅琳抬头直视着沈月尘,眼神犀利起来道:“你看什么?”

    沈月尘扶着春茗的手,在她正对面的座位上坐下,也不回她的话,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

    何雅琳被她的眼神惹得心烦,又追问道:“你到底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春茗替主子开口道:“二奶奶您怎么明知故问呢?我们大奶奶当然是过来看你现在这一脸的丧气了。”

    春茗的嘴快,本是个毛病,但偶尔让她多嘴几句,也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果然,何雅琳的脸瞬间气得发白,指着春茗厉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主子们说话,轮得到你这个奴婢来插嘴?”

    春茗正欲反唇相讥,沈月尘却微微抬手,示意自己有话要说。

    “下人们说话,自然是不懂分寸的。弟妹别太放在心上了。我今儿过来,只是想趁着身子还方便,过来见弟妹最后一面。老太太已经差人送信去何家了,估计不日之后,便能得出个结论来。如此一来,细细算来,弟妹在我们朱家的日子也不多了……”

    杨嬷嬷听了这话,心中不禁生疑。

    大奶奶方才的意思,说是来劝说二奶奶的,可怎么一到了这儿,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全变了?

    这哪里是劝?分明就是在激她……

    何雅琳原本还以为自己已经心如止水了,但被沈月尘这么轻描淡写地撩拨一下,心里顿时平静不下来了。

    “沈月尘你也别得意了,你以为你是谁?少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我何雅琳纵使不在朱家,也是堂堂官家小姐,用不着你来说三道四!”

    何雅琳气得嘴唇微微颤抖。

    沈月尘却是语气如常,仿佛和她说着寻常话一般,“你把自己逼到这种处境,我多说一句少说一句,又有什么关系呢?”说到一半,她故意漫不经心地看了看自己的指甲,方才继续道:“一旦被沦为弃妇,妹妹往后的人生里,多得是像我这样的人,而妹妹也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品头论足的话题,我保证,不出半个月,妹妹的名声就会传遍德州城……”

    何雅琳终于忍耐不住了,“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下到床边,却被杨嬷嬷率先伸臂挡住,劝阻道:“二奶奶当心,别再胡闹了。”

    沈月尘见她这般,也缓缓站起身来,想要离着她远一点。

    “不过区区几句话而已,弟妹就受不住了。这可不行啊,往后等你踏出朱家的大门,外面的人,有的是口水和唾沫来招呼你……何况,你的身上即将背负起一大一小,两条人命。弟妹,旁的种种暂且不提,光是你背着的这两条人命,就注定你要被人们的口水给活活淹死了。不过,这也没办法的事,路都是自己选的,你执意要鱼死网破,那最后遭殃受罪的人,只会是你,还有你的家族……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子不教父之过,女不教母之过。看来,你的父母双亲也要为了你这愚蠢狠毒的行为而深受牵连,被人唾弃了!”

    沈月尘用一种略显沧桑的语气,道:“人死不能复生,死人是什么都感觉不到的,死了就是死了。可是,活着的人,有血有肉,什么都看得见,也什么都听得见……”

第三百四十五章 攻心(二)

    杨嬷嬷听到这里,方才反应过来。原来,大奶奶用的是激将法,故意用语言挑衅,激怒二奶奶呢。

    何雅琳姣好的脸庞上,露出狰狞的神色,她抬起一指,直指着沈月尘的面门,道:“你以为你是谁?滚出去,滚出我的房间!”

    沈月尘见她气急败坏地模样,又道:“弟妹,准是气糊涂了。这里是朱家,是朱家的地方,我喜欢站在哪里就站在哪里,由不得你这个弃妇说的算。”

    这“弃妇”二字,犹如一道闪电直接霹在了何雅琳的心上,把她勉强收拾起来的气势,打得七零八落,一片狼藉。

    何雅琳攥着袖子,默默地站在原地,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惹得她自己心烦意乱地擦个不停。

    沈月尘见状,便知她已经没话再说了,于是,缓了缓口气打算安慰她几句道:“方才的话,许是我说得太重了。不过,我想弟妹虽然一时糊涂,做了好些不该做的事,带但心里必定不是个糊涂的。刚刚我说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也要比外面的人说得好听一百倍。弟妹,人言可畏,你可要想清楚了?”

    何雅琳故意不去看沈月尘的脸,嫌恶地转过身去。

    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把她当孩子耍吗?

    她还又什么好想的?她已经都想好了。

    她想要小桃的贱命,连带着她那个和她一样卑贱的女儿!她想要狠狠地报复朱锦纶,让他知道他自己究竟辜负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何雅琳曾经一心想要抢回朱锦纶的宠爱,她为此想尽了办法,奈何朱锦纶的一颗心,始终系在小桃母女的身上……在他的眼里,小桃母女要比她这个正妻来得更重要!

    何雅琳可以忍受的委屈,但不能忍受自己在丈夫的心里,还比不过区区一个贱婢。

    何雅琳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就算不受宠爱,她也是正妻,而她只是一介贱婢,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沈月尘又仔细看了一眼何雅琳,继续道:“如今,我还能唤你一声弟妹,说明你还是朱家的人。既然是一家人,万事也都还有得商量,但如果弟妹一意孤行,非要置小桃于死地的话,那么便是彻底绝了和朱家的这份情,也是彻底绝了和二爷的这份缘。”

    何雅琳含泪,冷笑一声道:“什么缘分?不过是段孽缘而已,不要也罢。”

    她对朱锦纶,虽还没有彻底死心,但对朱家已经彻底无望了。

    “不管事情的起因如何,但众人最后看得还是事情的结果。弟妹,我再多说一句,此事一旦传开,你的声誉便彻底毁了。你毕竟还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若是就这样折了名声,日后离开朱家,你又如何在娘家立足?难道,你真的不怕?不怕被别人戳着后脊背,品头论足地过一生?”

    古代的女子,最看重的名声和名节。一旦坏了名声,失了名节,便是这一辈子都没有指望了。

    沈月尘知道,何雅琳看似蛮横的外表下,一定隐藏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

    被朱家休出门的女子,往后还会有谁肯娶,肯要?

    何雅琳依然嘴硬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用不着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以为你真是圣人吗?哼!说来说去,你不过只是朱家的一个生孩子的工具而已!这次是我不走运,撞上了你这个瘟神,事情败露了也就败露了,我不怕!沈月尘,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会说出来的,我要那个贱人的命,一定要!”

    说完这话,何雅琳忽地诡异地笑出声来,笑容混着眼泪,让人看起来甚是触目惊心。

    那些不眠之夜的煎熬,把她的心尖磨得锋利无比,她只想要报复,彻彻底底地报复……

    沈月尘看见何雅琳的眼神,知道她是决心已定,任谁来劝,任谁来说,也无法改变她的心意了。

    她居然这么狠,这么恨……

    沈月尘默默地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要想别的办法来救小桃母女的命了。”

    杨嬷嬷对着何雅琳连连摇头:“最毒妇人心。二奶奶,这条不归路是您选的,您往后自求多福吧。”说完,她伸手搀过沈月尘,轻声道:“大奶奶,此人油盐不进,您还是省省力气吧。”

    沈月尘闻言,也是摇头:“我原以为她会听得进去,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倔,这么傻……”

    杨嬷嬷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好生劝道:“大奶奶您已经尽力了,许是这就是桃姨娘的命数吧。”

    沈月尘随着她一起走出了房门,只见,丫鬟们将房门应声关上,而里面的何雅琳却还是冷笑不止,笑声诡异而凄惨。

    “嬷嬷,事在人为,总要再想想办法才行。”

    杨嬷嬷见她还未放弃,忙道:“大奶奶,您怀着身子,不宜烦躁心烦,方才老身已经暗中替您捏了一把汗,您说什么也不能再进去了。”

    沈月尘自然体谅她的好意,只道:“嬷嬷放心,该说的我都说了,二奶奶这边就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对了,嬷嬷,二奶奶身边的那两个陪嫁丫鬟,如今人在何处?”

    杨嬷嬷据实以答道:“都在后院里关着呢。”

    沈月尘想了想:“让她们过来,我想见见她们。”

    杨嬷嬷闻言只道:“是,老身这就安排。不过,那些丫鬟一个比一个嘴硬,大奶奶您未必能问出什么东西来。”

    正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沈月尘淡淡道:“主子不懂事,奴才也没办法。我见那个芸曦,还是个挺聪敏的,想必一定能分得出好坏。”

    聪敏……杨嬷嬷听见这话,有些意外。

    昨晚当着一众主子的面前,芸曦故意诬蔑大奶奶,在杨嬷嬷看来,她和二奶奶一样,都是心怀不轨的歹毒之人。

    芸曦和芸香在柴房里关了一整夜,滴水未进,早已经是疲惫不堪。

    杨嬷嬷让人给她们抹了一把脸,稍微擦个干净,就把她们俩带到沈月尘跟前。

    芸曦知道,小姐此番犯在了沈月尘的手里,已经是在劫难逃了。

    她微微抬头,瞥了一眼气定神闲的沈月尘,不禁悬起了一颗心。

    沈月尘直截了当道:“昨晚折腾了大半宿,你们想必也该清楚,眼下的情形有多么地危急了?你家小姐现在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仿佛是打定主意,要和朱家鱼死网破了。”

    芸曦和芸香闻言,肩膀微微一颤。

    小姐的脾气,她们最了解不过了。她怎么会轻易服软呢。

    沈月尘对芸曦的印象颇深,所以便对她直接问道:“昨儿,我见你护主心切,所以对你的胡言乱语,并没有放在心上。今儿,我叫你们过来,无非是想要问问你们,可知桃姨娘身中何毒?”

    芸曦闻言一怔,抬头看着沈月尘,心想,她一定是故意借题发挥,借着桃姨娘的事情来质问她们,顺便拿她们出出气。

    芸曦深吸一口气道:“回大奶奶的话,奴婢们不知。”

    沈月尘沉声道:“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不想说,现在可不是尽愚忠的时候。”

    愚忠……芸曦抬起头来,望向沈月尘的眼睛,道:“奴婢们是二奶奶的陪嫁丫鬟,从小伺候二奶奶身边,理应对她尽心尽力,忠心耿耿。所以,大奶奶您不用再问了,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只求您给奴婢们留口气在,让奴婢能继续陪在小姐左右。”

    沈月尘轻轻一笑:“亏你们还是跟着二奶奶的心腹之人。到了这种时候,居然还没把事情看清看透?你以为,我今儿是找你们过来出气泄愤的?错,我是想要给你们一个机会,帮助二奶奶。”

    芸曦听了这话,心中冷笑,忙道:“恕奴婢眼拙,竟然没发现大奶奶您还有这等仁慈之心。”

    杨嬷嬷见她出言不逊,只道:“放肆,不得当着大奶奶的面前胡言乱语,别给自己找麻烦,也别以为朱家的家法,要不了你们的命。”

    沈月尘望着芸曦道:“听说你叫芸曦,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只是,不知道等你家小姐被休出朱家之后,你这张利嘴,还能不能帮她分忧解难,挡住那些难听至极的闲言碎语了。”

    芸曦听了这话,心中顿时一沉。

    沈月尘知道她是个有主意的,想来,当初何雅琳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她的心里就一定有过担忧,万一事情败露了之后,她们的处境会落到何种境地?

    “你若是真的关心你家小姐,那就把实话说出来。只要桃姨娘不死,只要月姐儿没事,你家小姐在朱家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倘若真的闹出人命来,别说朱家留不得她,就算是何家又能如何?二爷的脾气,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他要是真的气急了,惊动了官府,要一命赔一命,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谁也不是圣人,每个人都又可能转牛角尖……”

    愤怒的情绪,就是个催人变化的魔鬼,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个性,原则,脾气,一切的一切……

第三百四十六章 攻心(三)

    许是,觉得有些累了。沈月尘没了之前苦口婆心的耐心,用了最直接的方式,把最坏的结果告诉给她们知道。

    芸曦的眼神略显凌乱,摇着头道:“不可能的,不可能!二爷就算再气,再恼,也不会……”

    沈月尘未等她说完,便打断道:“昨儿的情景,你没看见吗?若不是有大爷拦着,二爷可能早就一把掐死你们了。真不知道,该说你们天真好,还是愚蠢好?你们真以为二爷会这样善罢甘休吗?你们害得可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和孩子。”

    芸曦听罢,心里不禁乱成了一团,可她依然紧紧地咬住下唇,不吭一声。

    她是能坚持得住,可她身边的芸香,却没有那么足地底气了,她颤声开口道:“奴婢说……奴婢来说。”

    沈月尘的眸光一闪,只听她说出几味药名,她连忙回头示意杨嬷嬷。

    杨嬷嬷听得真切,忙暗暗记在心间,对着身后的人道:“先把她带下去,然后把她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写下来。”

    芸曦见状,忙回身伸手堵住芸香的嘴,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能背叛小姐?”

    芸香拨开她的手,含着哭音道:“人命关天,咱们不能再由着小姐的性子乱来了。”说完,她跪行着上前两步,对着沈月尘磕头求道:“大奶奶,奴婢求求您了,帮帮我家小姐……她虽然做错了事,但只是一时糊涂而已,小姐太在乎二爷了,太在乎了……”

    沈月尘见她肯说实话,心中微微松了口气,道:“你能把药名说出来,就是对你家小姐最大的帮助了。只要桃姨娘和月姐儿能平安无事,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芸曦紧咬着下唇,瞪着芸香的背影,连连摇头道:“蠢材蠢材,你真以为她会帮咱们吗?”

    芸香哪里听得进去她的话,只是磕头求道:“大奶奶,府里的下人们都说你宅心仁厚,心肠最软,求您为我家小姐说说好话,她真的只是一时糊涂,小姐的性子是善良的,从不伤人……”

    沈月尘很有耐心地听她把话说完,直到芸香被丫鬟们带了出去。

    她的面前,只剩下跪着不动的芸曦,她似乎还在为同伴的背叛而觉得懊恼,觉得委屈。

    “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看来是我看错人了。”沈月尘缓缓站起身来道。

    芸曦一脸倔强地看着她,喃喃自语道:“你根本就不会帮我家小姐,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沈月尘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若想别人帮你,也要肯让人帮才行。”

    如果把事情做得太绝,就算有人相帮也帮不了。

    ……

    陆长风一直迟迟不敢配药给桃姨娘解毒,生怕会用错了药。

    这会,从芸香的口中得出药名,他便可以着手准备了。

    沈月尘询问他道:“陆大夫您有把握,把桃姨娘医好吗?”

    陆长风一脸深沉道:“老夫不敢把话说得太早,山茄子,断肠草,这些都是极为凶险的毒物,光是一种已经是难解了……老夫只有五成的把握。”

    沈月尘微微点了下头,她知道,陆长风不习惯把话说得太早。

    不过,如果他不能给桃姨娘解毒的话,那么德州城内,也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可以了。

    沈月尘忙活了整整一上午,总算是问出点什么来了。

    她过去给老太太回话儿的时候,老太太只对她伸出大拇指,赞许道:“好孩子,你今儿可算是没有白辛苦。”

    沈月尘低头一笑:“举手之劳而已,但愿还来得及让桃姨娘和月姐儿脱险。”

    老太太叹息道:“希望会没事,孩子还那么小,本不该受这种罪的。”

    如果一切顺利,如果一切还来得及,桃姨娘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恢复过来的。

    待到晚饭时分,朱锦堂得知沈月尘亲自审问了何雅琳的丫鬟,还问出了毒物的名称,非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有些生气地将她拉到跟前,轻声责备道:“你总是喜欢逞强,这种时候,你应该多顾着自己,不是吗?”

    沈月尘抬手抚了抚他微蹙的眉毛,柔声道:“这次月尘虽然有点莽撞,但总算是问出了些有用的东西,桃姨娘和月姐儿也可能都有救了。”

    朱锦堂抓住她的手,攥在手心,道:“你不是莽撞,是太莽撞了。家里的长辈这么多,这种烦心的事情,不该由你来管,你现在最要紧的事情,就是安胎。难道,你把陆大夫说过的话,都忘了吗?”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朱锦堂不会相信,何雅琳是一个会做出这样阴险歹毒之事的人。

    劣主养刁奴,有这样的主子,她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又会如何?万一有人放肆而为,不小心伤到了谁,那也不算是什么稀奇事。

    沈月尘闻言,可以感受到他心中的不安和焦躁。

    “大爷怎么了?看起来有点心事重重的?”

    朱锦堂把她的两只手都攥在了掌心,淡淡道:“你现在就是我最大的心事。所以,你要好好的,别再让我担心了。”

    沈月尘顺从地点了点头。

    朱锦堂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开口道:“让我听听看。”

    沈月尘微微一怔,只见他扶着自己坐回到床边,然后蹲下身子,把耳朵轻轻地贴在她隆起的小腹上,静静地听着。

    沈月尘晚饭吃得不少,怕他会听见自己肚子里的声音,她用手指轻轻抚弄着朱锦堂的鬓发,有些不好意思道:“孩子还小呢。”

    朱锦堂听了一阵儿,才道:“都快五个月了,再有五个月就要出生了。”

    活了二十多年,朱锦堂鲜少会让自己留下遗憾,但没能亲眼看见明哥儿出生,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遗憾。

    这一次,朱锦堂不想再错过任何事情,他要亲自守着这个孩子,直到他出生的那一刻。

    何雅琳做出的丑事,虽然让整个朱家为之震惊动怒,但老夫人心中最在乎的还是朱家的名声。

    所以,还是下令府中的所有人,必须对此事保持缄默,不许对外提起一个字。

    家里出了这样的丑事,必须要遮掩起来才行。毕竟,此事关乎朱家的名声。

    朱锦纶早已经下定决心,他连休书都写好了,只是还没有落下印章。

    柴氏没有劝他,也没有阻止他,只是让他再等一等,先把精力都放在小桃和孩子的身上,何氏的事,还是让老太太拿主意为好。

    过了几日之后,受到消息的何家,急匆匆地派人捎来口信。虽然简短,但也足够表明他们的立场了。

    何家的人,并不相信自家的掌上明珠,会做出下毒害人之事。所以,他们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愤怒,他们甚至认为是朱家故意耍花样,故意陷害何雅琳,往她的身上泼脏水,趁机羞辱何家的脸面。

    很难想象,得知此事的何家,居然比朱家还要觉得忿忿不平。

    老太太对此,连连苦笑道:“这世上不讲道理的人,怎么都聚成一家子了。”

    老爷子的反应,倒是平淡多了。“别说他们不信了,就连咱们刚刚听到的时候,不也是被吓了一跳吗?家人也好,亲人也好,人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老太太有些犯难道:“老爷,您有什么主意没有?何家那边,咱们该拿个什么态度才好?”

    虽然,朱锦纶休妻的心思已定,但老太太也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毕竟,之前还是亲家,若是因此反目成仇的话,那就不好了。

    老爷子喝着茶水,润着喉咙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事到如今,你还指望大家能聚在一起,欢欢笑笑地把事情给解决掉。不可能的,咱们两家的缘分已经尽了。”

    朱家的敌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他不在乎再上一两个。

    说实话,何家应该为自家女儿的行为而感到羞愧,感到耻辱。

    官家小姐,最重视的就是礼教礼节,不该做出这等下作之事。

    托了陆大夫的精湛医术,桃姨娘的病情终于略有好转。

    月姐儿生病之后,便被柴氏安排去了厢房养病,所以她身上中毒的状况,并不太明显,只要对症下药,便可缓解。

    只是,月姐儿还不满一周岁,身子太过柔弱。

    陆长风有些担忧,对沈月尘实话实说道:“孩子太小,这次虽无性命之忧,但也很可能会留下病根。”

    沈月尘微微蹙眉:“病根?这么严重。”

    陆长风道:“大奶奶,不瞒您说,老夫能保住她一条命,已是最大的努力了。”

    沈月尘轻叹一声:“会落下什么病根?不会影响她以后的生活吧。”

    陆长风微微沉吟:“老夫不想把话说得太早,一切还得多看看再说。”

    沈月尘想了想:“这件事,你和二少爷说过了吗?”

    “老夫是奉了大奶奶的吩咐,才去给桃姨娘看病的,所以……”

    他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沈月尘点点头:“您有心了,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二少爷,晚两天再说也不要紧。”

    现在,家里的气氛太过敏感了,尤其是朱锦纶的脾气,好不容易才平息下去,也该给他点时间,冷静冷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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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继室介绍:
一朝穿越,竟成官家嫡女,本想安安稳稳清静度日,却偏偏被嫁给了那名据说八字过硬的朱家下一代家主为继室!名门望族是非多,一颦一笑,皆是算计!成为当家长媳,管教穿越儿子,教育机灵女儿,收拾蛇蝎姨娘,降服冷漠丈夫,保地位,生包子,一个都不能少!——本文架空,女主非万能,慎入!不喜勿喷!!朱门继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继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继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