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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谢安年     朱门继室txt下载     朱门继室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专情(一)

    沈月尘略有心事地回到西侧院,远远地就见孩子们在院子里追来追去地玩闹。

    明哥儿跑得很快,身后的丫鬟们根本追不上她,朱滢和朱潇也追在他的后面,不停地叫着“弟弟等我,弟弟等我。”

    朱潇学舌学得很好,见朱滢叫明哥儿是“弟弟”,她也跟着叫“弟弟”。

    沈月尘微微一笑,目光无意间在廊下瞄见了一个人影儿,仔细一看,方才发现是曹氏。

    细细算来,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

    曹氏站在廊下,微微侧过身子,只露出半张脸来。

    她的眼睛一直牢牢地盯在朱滢,嘴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

    沈月尘见状,心中微微一动。

    她故意装作没有看见曹氏,只是冲着孩子们招了招手。

    朱滢闻声,便拉着妹妹笑呵呵地走过来,甜甜地唤了一声:“娘亲”。

    沈月尘笑着摸摸孩子们的头,等再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曹氏已经不见了。

    回到屋里之后,沈月尘把春茗叫到跟前,询问道:“近来,院中的几位姨娘都在忙什么呢?”

    春茗略想了想才道:“曹姨娘一直都在做针线,偶尔托人拿到外面的市集上卖卖,似乎缺银子的样子。至于,柳氏和王氏则还是老样子,每天照吃照睡,什么都不用操心。”

    沈月尘听见曹氏缺银子,不免有些介意道:“曹氏为什么会缺银子?她想置办什么东西吗?”

    春茗闻言眨了一下眼睛,压低声音道:“大奶奶,有件事奴婢一直没和您说,就是院子里的婆子们偶尔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摆摆小牌,赌赌钱。所以……虽然赌钱不好,但小赌怡情,她们都是些做惯了粗活的粗人,平时吃了吃酒吃肉,便是耍点小钱……奴婢听说,曹姨娘之前也会和她们聚在一起,估计是输了点钱,所以手头上就不宽裕了。”

    沈月尘早知道,院子里的下人们会聚在一起赌钱,这种事情很常见,尤其是在年节当下的时候,主子们一发了赏钱,她们就闲不住了。

    沈月尘对婆子们赌钱,不太在意,只是她对曹氏居然也会赌钱这件事,觉得有些意外。

    “曹姨娘那么要面子,如果输了钱的话,必定是不好意思和大奶奶您开口的,所以才做些针线,想要卖钱。”春茗又补充了一句道。

    之前里里外外发生了不少事,朱锦堂更是经历了一番生死考验,方才平安归来。而且,他回来之后,除了沈月尘之外,谁都没有碰过。

    那三位姨娘早已经成为了朱家的摆设,只顶了个虚名而已。

    春茗暗暗想道:一个女人若是太寂寞的话,肯定要想办法找点乐子,打发时间才行。估计,曹姨娘就是这么上瘾的。

    沈月尘微微沉吟道:“除了这些,她们最近有什么反常的举动没有?”

    春茗怔了一下,摇头道:“没什么反常的举动,小姐您在担心什么?”

    她能感觉到沈月尘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但又不能确定是因为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因为何氏的事情,给我提个醒儿,任何时候都不能太大意了。从去年开始,大爷对曹氏她们就多有冷落,女人总是善妒的,所以我有点担心。”

    沈月尘静静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这也是出于对春茗的信任。

    春茗嫁了人之后,心里已经彻彻底底踏实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和丈夫朱六这一辈子都要依靠着大少爷和大奶奶而活。所以,她必须要竭尽全力,维护大奶奶的利益,因为只有她过得舒心,自己和丈夫的小日子才能过得舒心。

    “小姐,奴婢才明白过来,您是担心有人像二奶奶那样背地里害人……”

    沈月尘轻轻抚着肚子道:“人心隔肚皮,就算是住在一个院子里,也很难猜得到对方的想法是什么?大爷冷落了她们这么久,她们心里会一点想法都没有吗?”

    若是没嫁人之前,春茗只会认为是小姐多心了。

    曹氏她们纵使心里不服气,但迫于现实,也不能不认命。毕竟,小姐是正室,而且,又深得长辈们和大爷的疼爱,她们该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是争不过的。

    不过,春茗如今嫁做人妇,身份不同,位置不同,看待事情的态度也就发生了改变。所以,春茗已经下定决心,不许朱六纳妾,因为她实在无法忍受,和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春茗一心一意地想要为沈月尘排忧解难,做些事情,然后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来证明她的眼光是对的。

    “小姐您放心,奴婢会派人替您好好看着的,如果有人敢放肆的话,奴婢一定会给她们好看的。”

    沈月尘知道她立功心切,忙摆摆手道:“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多派几个丫鬟看着点就行了。还有赌钱的事,不能就这么放任她们,让那几个管事都安分一点,别太肆无忌惮了,以后不是年节的时候,没有主子的准许,不许她们随意赌钱。”

    春茗忙应了一声是。

    又交代了几件琐事之后,沈月尘让春茗下去了。

    院子里已经早早开始忙碌起来,朱锦堂也已经去了外面奔波,他说几天要和几位掌柜的碰面商量事情,所以,晚上会回来得很晚。

    果然,如他所说。朱锦堂回来的时候,已是一更时分。

    他的身上带着重重地酒气,似乎喝了不少的样子。

    沈月尘一直没睡踏实,听见他回来的动静,便坐起身来道:“是大爷回来了吗?”

    翠心掀起帘子道:“是的,大爷好像喝醉了。”

    沈月尘见他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忙道:“你们快去扶着点,仔细他的脚下。”

    朱锦堂鲜少喝得这么醉,虽然意识还算清楚,但双脚已经不听使唤了。

    沈月尘披着衣裳,迎了出来,微微摇头道:“大爷怎么喝了这么多?”

    朱锦堂的心情似乎不错,他张开手臂,径直走到沈月尘跟前,二话不说地把她抱了起来,呵呵直笑。

    丫鬟们见状,吓了一大跳。“大爷可使不得,当心大奶奶的身子……”

    沈月尘也是慌了一下,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好在,朱锦堂只是托着她的下身,并没有碰到她隆起的肚子。

    朱锦堂没有将她放下的打算,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与她眼眉齐对。

    “早知道你还醒着,我就不在院子里坐那么长时间了。”

    沈月尘也不敢乱动,只能着急道:“大爷,您先把我放下来。”

    朱锦堂闻言,慢悠悠地将她放下,然后打了个酒嗝。

    沈月尘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大爷快去洗一洗吧。”

    朱锦堂点点头,喃喃自语地重复道:“是该洗一洗了。”

    丫鬟们都跟去了净房帮忙,沈月尘则是把提前准备好的睡衣,交给翠心道:“别由着大爷的性子,让他换好衣裳再出来,免得着凉。”

    翠心接过衣裳,不禁有些紧张:“小姐,大爷喝得这么醉,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

    沈月尘轻叹一声:“准是出什么事了?可能是好事。”

    朱锦堂平时是一个很自律的人,而且酒量过人。他不喜欢喝闷酒,也不喜欢放纵自己,所以,今儿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值得他开怀畅饮。

    朱锦堂醉得不轻,在净房里就差点睡着了。

    光是洗澡,他就用了半个时辰,出来的时候,人还是不太清醒,但总算没有那么大酒气了。

    沈月尘给他铺好了被子,想让他直接休息,但他却毫无困意,他用双手捧起沈月尘的脸,与她脸颊相贴,觉得她气息如兰,像是海棠花儿一样的香。

    她的呼吸轻吐在他的胸前,软绵的气息像是羽毛一般,只需轻轻抚动,便能让他意乱神迷。

    朱锦堂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沈月尘面泛红潮。

    这算是一种暗示吗?她低垂着脸,轻声道:“大夫说过了,妾身不能行房。”

    朱锦堂叹了一声,只是更加用力地将她揉进自己的怀里。

    好热,借着酒劲的作用,让他的全身充满了燥热的感觉,感觉就像是要着火了似的。

    浴火焚身的感觉,并不好受。他本能地想要宣泄,但他不敢对她上下其手,只因她的肚子里正怀着他的孩子,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做出伤害她的事……

    沈月尘可以感觉他的燥热和隐忍,她伸出双手,轻拍着他的后背。

    朱锦堂却带着几分酒意,道:“别动,一下都不要动,就这样呆着,呆着……”

    朱锦堂努力地让自己恢复平静,他知道他可以控制自己,也必须控制住自己。

    丫鬟们早已经有眼色地避了出去,但翠心还是有些不放心,留在门口,侧耳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陆大夫的交代,她不敢忘记。还好,房间里什么动静都没有,翠心安心地松了一口气。

    烛光灿灿,一室馨香内,只有两道相依偎的人影。

    朱锦堂的自制力,还是战胜了混杂着醉意的**。

    他轻抚着沈月尘的长发,附在她的耳边说:“如果有下一次的话,你一定要让丫鬟们好看房门,不要让我进来。”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专情(二)

    沈月尘闻言,轻轻一笑:“大爷,您是在和妾身说笑话吗?”

    朱锦堂似叹非叹,长吁一口气道:“我不该喝这么多酒的……”

    酒,这个东西虽能助兴,但也能让人失去控制。

    朱锦堂的脸就贴在她的耳后,沈月尘觉得耳根儿痒痒的,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大爷遇上什么好事了?为何要喝这么多酒?说出来也让妾身跟着高兴高兴。”

    朱锦堂的眼中闪过一抹神采,沉声道:“的确是一桩好事,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告诉你的。”

    沈月尘欲笑不笑道:“大爷现在也学会卖关子,吊人胃口了。”

    朱锦堂转过她的肩膀,和她面对面地站在一起,两人的视线离得很近很近,近到几乎看不清彼此的轮廓。

    沈月尘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只看着他幽深的黑眸和坚挺的鼻尖。

    他眼中的**还是那样明显而深刻,沈月尘平抑着略显不安的心跳,慢慢地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轻声道:“这一胎,怀得还真是不容易……”

    朱锦堂低头看着她,看着她眼中微微闪动的神采,还未等她说完,便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刚开始,只是浅尝辄止的一个轻吻,温柔而克制,但吻着吻着,就让人沉沦其中,无法自拔了……

    朱锦堂不舍得就这么放开她,可又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随性而为。

    每一次身体的碰触,都像是在心上撩起了一把火。

    他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的唇舌间,流连辗转,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熄灭胸口那团火,可惜,那团火非但没有减少,反而燃烧得更烈、蔓延得更加炽热。

    不行,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他们两个人都会失去控制的。

    沈月尘慌忙地睁开眼睛,气喘吁吁地推开朱锦堂的脸,退缩着道:“大爷……如果实在不行,就去别处吧……”

    她慌乱之间的一句话,让朱锦堂愣了一下。

    他端起她的小脸,望向她略带朦胧的双眸,问道:“这样就恼我了?”

    “没有……当然没有……”沈月尘摇了摇头,她当然不会恼他。只是,身体的反应总是最诚实的。男人和女人,毕竟是不同的。无论如何,她都要顾及腹中的孩子,不能随着他的意思。

    朱锦堂和她稍稍拉开了些距离,让他们两个人都能正常呼吸。

    “既然没有恼我,干嘛说这样的话?难道你还不懂我吗?”

    他早都对她表明过真心了,这辈子除了她,他谁也不想要。

    沈月尘见他的语气急切起来,仍是摇了摇头,没有回话,她稍微迟疑了片刻,连忙转移话题道:“大爷,您的头发还没干,就梳起来了,这样会打结的,我帮你绞一绞吧。”

    朱锦堂闻言,伸手摸了摸头发,果然还是湿漉漉的。

    “也好。”朱锦堂顺从了她的意思,在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沈月尘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转身拿过毛巾,用手抓起一撮头发,然后裹进毛巾里轻轻地擦拭,一撮借着一撮,她的手劲很轻很巧,把每一撮头发都擦得干干爽爽,又不会弄疼他的头皮。

    朱锦堂闭起眼睛,一面放松着自己的身体,一面享受着此刻的惬意。

    等把头发绞干之后,沈月尘亲自给朱锦堂梳好了头发,然后又替他按了按肩膀,道:“时候不早了,大爷早些休息吧。”

    “嗯。”朱锦堂这一次没有再纠缠着不放,而是先去到床上躺了下来。

    沈月尘随后也跟了过去,薄薄的锦被,罩住两人,让他们温暖而亲昵地依偎在一起。

    须臾,朱锦堂伸出手臂,让沈月尘枕在上面,手掌不自觉地落在她的耳畔,粗粝的指尖极轻极轻地沿着她的耳朵的轮廓缓缓抚过。

    “刚才你为什么那么说?”

    沈月尘没想到,他还在介意自己刚刚的那句话。

    她微微沉吟一下,反问道:“大爷还记得上一次去曹氏那里是多久以前吗?”

    朱锦堂被她问得一愣,“好端端地,突然问起这个做什么?”

    是半年还是一年,他根本就没有在意过这件事。

    沈月尘握着他的手掌,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所以……”

    朱锦堂也回握住她的手,“是不是她们过来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没有,她们什么都没有说,出奇得安静。可是,妾身虽然听不到她们的委屈,却能隐约感觉到她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清清淡淡的,若有似无地怨气……”

    朱锦堂原本以为她是在多愁善感,待听到这里,便睁开眼睛,凝视着她的侧脸,道:“她们让你烦心了?”

    沈月尘轻叹一声:“不是烦心,是担心。大爷,我和您是要做一辈子夫妻的,而曹氏她们自然也是要跟着您一辈子的,她们,她们毕竟都是您的女人。”

    朱锦堂单手支头,看着沈月尘的脸,认真道:“我对她们早已经没有了任何心思。月尘,她们都是在你之前进府的,你应该明白,我对你,和对她们是不一样的,你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他不擅长说什么甜言蜜语,所以只能用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自己。

    沈月尘望向他的脸,点头道:“我当然知道。”

    “等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咱们在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认定了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人,多亏了那个什么南天师的一副卦,才让咱们两个相遇。再遇到你之后,我才明白自己一直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的就是你。曹氏她们只是我的侍妾,不是我的女人,你才是我的女人。”

    沈月尘静静听着他说的话,眼圈微微泛红,心头暖暖的,像是被温暖的炉火所包围着。

    朱锦堂吻了一下她白皙光洁的额头,低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曹氏那里吗?那是因为我发现,我不管抱着谁,又或是和谁在一起,可心里面想得都是你。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如果我的心里只有你,我为何还要和别人在一起?那样逢场作戏又有什么意义呢?”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专情(三)

    朱锦堂的心里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只是,他还未曾好好珍惜,她便离他而去。

    他也曾经有过一个妻子,虽然未曾交心,但也有过缱绻的美好时光,不过最后,她还是撒手人寰……

    天生孤克的命格,让朱锦堂对男女之情,不抱有任何期待。然而,老天爷似乎和他开了一个大大地玩笑,再兜兜转转这么久之后,才让他遇上了沈月尘。

    按他的个性,原本像沈月尘这样风淡云轻的女子是不可能吸引他的。可是,她还是做到了,而且,扎扎实实地长在他的心里。

    朱锦堂已经记不清,是何时开始对她情有独钟的了,但他知道他喜欢看到她,对她的一言一行都颇为上心,还非常欣赏她外柔内刚的个性。

    她看似柔弱,其实内心还是很坚强的,否则,又怎么会一个人撑到最后,一直撑到他回来……

    朱锦堂之前也去过曹氏的房里略坐了坐,但也只是坐了坐而已。

    不知为何,曹氏过于谄媚的笑脸,想要留下的心思就不自觉地淡了几分。

    她们的眼神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反而显得不够真诚。越是看着她们,他脑海中越是浮现出沈月尘的脸,所以,他并非出自真心想要对曹氏她们弃之不理,只是心不随人,他自己也没有办法。

    尤其是在这样的夜里,他希望身边的人是沈月尘,而不是旁人。就算不能缠绵,也可以相互依偎。

    沈月尘因为他说出来的心里话,而觉得心潮起伏,似是有无数道暖流瞬间涌入胸口,甜甜的,暖暖的。

    她现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微微抬起头来,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没有掺杂任何**,只有温存地感激。

    此时此刻看着他,沈月尘的心里充满了感恩之情,感谢他能再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依然还能把留给她一颗真心。

    “你对月尘的好,月尘感激万分,能遇见你是老天爷给我的,最好的最大的福气。”

    “这也是我们的福气。”朱锦堂原本微醺迷离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也变得专注。想到之前所受的苦,想到两人之前经历的种种磨难,他更决心要好好地珍惜她、保护她,再也不让任何人、任何事将他们平稳的幸福打乱!

    沈月尘靠近他,将胳膊轻轻搭在他的腰上,将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静静数道:“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朱锦堂闻声,轻轻一笑道:“为何你总是喜欢数我的心跳声?”

    沈月尘又数了几下,才道:“因为觉得很踏实。因为有你在身边,所以才会觉得踏实。”

    她是死过一次的人,所以,对她而言,这世上最美妙的声音不是丝竹乐器,而是活生生地心跳声,宛如鼓点般的声响,轻微地敲击着她的耳膜,也轻轻敲击着她的心房。

    朱锦堂的下巴轻顶着她的下巴,道:“我会一直在你的身边。”

    沈月尘应声道:“妾身也会一直跟在大爷的身边,不论哪里,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朱锦堂轻揉着她的头发,只觉她是真的很聪明。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说,但她似乎已经有所察觉。

    沈月尘沉默了一阵,再次开口道:“虽然身为正室,不该说这样的话,但妾身一直想要给曹氏她们找一处养老安身的地方……如果,大爷对她们真的毫无留恋,那么也许她们不该继续留下……”

    因为听了朱锦堂的真心话,沈月尘才得以有勇气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

    朱锦堂没有啃声,等着她把话说完。

    “何氏的心狠提醒了妾身,这内院之中的女人都有着凶狠的一面,想想之前的秦姨娘,也曾经有过这样鬼迷心窍的时候,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时,却铸成了大错。同为女人,妾身明白,一个女人一旦陷入醋波怒海之中会有多么地疯狂和激动,她会一心只想着报复,报复,再报复……”

    朱锦堂的眸光微微发沉,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些,担心那些隐藏在阴暗角落中的青苔。

    “你是女主人,院子里的事情,理应由你做主。如果你觉得她们碍眼,我可以直接让她们离开。”

    古代的妾是最没有地位的存在,她们的身份近乎于下人和主子的中间,既不算是正经主子,又无法摆脱身为奴婢的贱籍。

    休妻是需要休书的,而休妾却什么都不需要。有很多大户人家会把家中不受宠的侍妾变卖出去,就像是卖廉价的商品一样,丝毫不顾及当事人的死活。

    还有的人,当初因为家中缺钱,而被亲人卖到大户人家做妾,签上一纸卖身契。

    如果,卖身契上写有期限的话,那么等到期限一满,她们可以自己凑银子赎身,然后出府,另嫁他人,摆脱身为妾室的悲惨命运。

    曹氏,柳氏和王氏,当年都是签了卖身契才被送进朱家的,只是她们的卖身契都是死契,一辈子都不能赎身。可如今,沈月尘想在这几张卖身契上做做文章,把死契变成活契,给她们一个离开朱家的机会。

    不过这件事,必须先要朱锦堂点头才行,只要他能同意的话,那么长辈们那边,就会比较好办了。

    朱锦堂稍微想了一下,道:“你想怎么办?”

    沈月尘静静道:“柳氏和王氏都没有生育过,所以可以直接放出府去。可是,曹氏是朱滢的生母,放出去的话,怕是不太合适。”

    柳氏和王氏都还没有生育过,而且,以后也没有机会再生育了,所以,留下她们无疑是残忍的。

    独守空房的滋味,并不好受,何况又不是一年两年,很可能会是更长,更久的时间。

    朱锦堂沉吟一下道:“你想把她们都放出府去,可她们未必愿意离开。不过,只要是你的意思,我都愿意赞同。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只要有你一个就足够了。”

    沈月尘从未向他要求过什么,这应该算得上是第一次。

    长房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而且,即将迎来第四个孩子。朱滢和明哥儿才刚刚开始懂事,朱潇正在蹒跚学步,还有暄哥儿尚不足一岁,正是最柔弱的时候。这些孩子都是他的孩子,也都是长房的孩子。

    依着沈月尘的个性,她会想要照看好每一个孩子,尤其是尚在襁褓中的暄哥儿,那是她用半条命才生下来的孩子,她最在乎的就是他了。

    繁琐的家务,还有四个孩子要养育照顾,想要应付自如,对谁来说都是个不小的难题。

    沈月尘叹息道:“妾身不是没有容人之量,只是……”

    朱锦堂轻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道:“你不用解释什么,我明白的。”

    何氏的事,不光是给沈月尘提了个醒儿,也是给朱家上上下下都提了个醒儿。

    有些事,有些人,总是不得不防。

    因为朱锦堂的理解和臂弯,沈月尘这一晚睡得很踏实。

    次日一早,沈月尘借着请安的由头,把孩子们都送到了老太太身边。

    老太太见孩子们都来了,不免含笑道:“哎呦呦,今儿来得倒是齐全。”

    沈月尘亦是微笑道:“每天都是晚上过来,孩子们犯困,总是爱睡觉,也不能陪您们说说笑笑。所以,今儿我一早就把他们都带过来了。”

    老太太端起明哥儿的小脸亲了一口,又抚了抚朱滢的麻花辫儿,满意道:“来得好,有他们配着,我们老两口也不用一吃饱饭就开始犯困了。月尘啊,你就把孩子们放着吧,回去躲躲懒。”

    沈月尘含笑应道:“是,月尘正有此意呢。”

    其实,她哪里是想躲什么懒,不过是想把孩子们都送过去,然后把曹氏她们找来说说话。

    孩子们太多,里里外外地溜达着,很多话不方便说,很多事也不方便办。

    丫鬟过来传话的时候,曹氏正坐在梳妆镜前,看着自己空荡荡的首饰盒子发呆。

    不过才几个月而已,她就快把自己这几年攒下的家底儿都给输没了。

    身边的丫鬟也劝她不要再和那些婆子们混在一起了,可她却总是管不住自己,总想着下一次就一定能回本,所以只把那白花花的银子拿出去输,输没了才知道后悔。

    赌桌无高低,只有输赢说得算。曹氏虽然是姨娘,但和那些婆子们聚在一起,身份是有的,但输钱的时候也不好赖账。

    那些人的嘴巴一个比一个厉害,光是说她几句风凉话,就已经够让曹氏难受得了。所以,她宁可有多少输多少,也不愿让她们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

    之前,她背着沈月尘攒下的那点子油水,这会都被输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几只金簪子,还算值钱。不过,这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几件首饰了。

    这会,听说大奶奶要见自己,曹氏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开始有些紧张。

    大奶奶已经好久没想到过她了,甚至连平时的请安都给免了,似乎很忙的样子。怎么今天突然有了兴致?难道是知道她赌钱的事情了?

第三百五十章 妻妾(一)

    曹氏担心了几秒钟,随即又在心中摇了摇头,觉得不太可能。

    大奶奶突然见她,一定是因为什么事,绝不单纯是因为赌钱而已。毕竟,院子里的下人们时常聚在一起赌钱,已经算不得是什么新鲜事。

    内院的人会赌,门房的人有时候也会赌,只是他们赌钱的数目没有内院的人这么大。

    内院的差事油水更大一些,而且,主子们时常会赏下来不少东西,有些半旧不新的,拿出去都可以卖到不错的价钱。

    曹氏的手头上也有不少赏赐下来的东西,也都被她偷卖得差不多了。

    曹氏为了要见沈月尘,精心打扮了一番,而且,几乎把自己所剩不多的首饰,全都戴在了身上。

    她不是想要炫耀什么,而是想要证明自己一切如常。

    曹氏用了不少时间打扮自己,所以姗姗来迟。

    柳氏和王氏都比曹氏来得要早,两个人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喝茶,神情都有些凝重。

    她们都已习惯在朱家做没人看见,没人在乎的隐形人。沈月尘的邀请,让她们紧张不安。

    沈月尘的身边站在吴妈和春茗,还有翠心和巧儿负责端茶倒水。

    曹氏原以为自己可以趁机过来看看朱滢,却没想到,孩子们都不在这里。

    沈月尘吩咐下人,给她们准备了清心去火的菊花茶。

    她想,她们一定会用得到的。

    曹氏是三位姨娘中,年纪最长,地位最高的,所以,她率先向沈月尘开口道:“几日不见,大奶奶的气色红润了不少,看您的肚子,应该有五个月了吧。”

    说是几日,其实她们快有一个月没见了。

    在何氏出事之前,沈月尘一直安心养胎,而自从她免了曹氏她们的请安之后,曹氏纵使有心想要过来,看看朱滢,但几次三番又忍住了。

    沈月尘瞥了一眼曹氏的打扮,微笑道:“姨娘好眼力。”

    曹氏淡淡道:“贱妾之前生育过,所以才能猜的这么准。”

    沈月尘闻言,只道:“是啊,算来姨娘也有阵子没见到滢姐儿了,可惜,今儿不太凑巧,滢姐儿去了老太太那里。”

    曹氏有些失落,但依然微笑道:“贱妾没关系的。”

    当她把孩子送出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会有这么一天,想要见她一面会是这么地困难。而滢姐儿也似乎把她忘得差不多了,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总是粘在她的身后不愿离开了。

    沈月尘招呼她们喝茶,盘子里精致的点心,小巧玲珑,惹人食欲。

    须臾,吴妈把之前找出来的卖身契呈了上来,送到了沈月尘的手里。

    曹氏眼尖,一眼就瞄到了那上面按着的红手印,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柳氏和王氏都是胆小怕事之人,虽然察觉到气氛隐约不对,也不敢出声,只是低着头,看着裙边儿露出的鞋子。

    沈月尘早都看过她们的卖身契了,不过还是做了做样子,当着她们的面又看了一遍。

    曹氏掐着手心,抬头问道:“大奶奶,您今儿叫我们姐妹过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沈月尘闻言,把卖身契轻轻地放在桌上,温和道:“不是吩咐,只是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而已。”

    曹氏听了这话,心中的不安又多了几分:“您这话说得太客气了,有事您就只管吩咐,贱妾必定会尽心尽力。”

    沈月尘笑了笑道:“说来,你们都是家里的老人儿了。我方才看了一眼卖身契才知道,曹姨娘已经在朱家七年了。”

    曹氏摸不透沈月尘骨子里打得是什么主意,“承蒙当初大夫人看得起,让大爷收了婢妾,婢妾沾了大爷的福气,又能生下滢姐儿……一晃时间过得真快,滢姐儿都已经四岁多了。”

    “是啊,小孩子长得很快,一晃就长大了。”说完,沈月尘又看了一眼柳氏和王氏,她们比曹氏晚两年进府,从未受过宠,时常连大爷的面都见不到一回。

    柳氏和王氏一直交好,许是因为都是出身卑贱,又不受宠的缘故。

    两个人每次过来都是一起的,听丫鬟们说,她们平时也是形影不离的,同吃同睡,好得像是一对亲姐妹似的。

    “你们进府虽晚了些,但也都有五年的光景了。”沈月尘的语气里略带感慨。

    柳氏和王氏闻言,不自觉地起身道:“这都是托了大爷和大奶奶的福。”

    沈月尘见她们神情紧张地模样,忙道:“咱们坐着说话,大家都放松点,不用拘着自己。”

    柳氏和王氏依言而坐。

    春茗站在一旁,微微眯眼打量起两人,心里总觉得有点怪怪的,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了曹氏的身上。

    曹氏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一脸紧张地看着沈月尘。

    “我前些日子无意间看到了你们的卖身契,发现当初签得都是死契。如此一来的话,日后你们若是想要赎身出府,可就不太好办了。”

    曹氏刚听到这话,还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柳氏和王氏的反应,则更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根闷棍,傻傻地,怔怔地,脑子里半天理不出头绪来。

    这一回,还是曹氏先开了口:“大奶奶,您应该都知道的。当初我们都是签了死契进到朱家的,才能成为大爷的侍妾……”

    她有些闹不明白了,沈月尘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死契?什么赎身出府?她们都已经是大爷的女人,注定是要留在朱家一辈子的,出去了之后,还能去哪里?

    沈月尘没有拿出正室的架势来吓唬她们,而是异常地温和道:“世事无绝对。你们也知道,近来家里发生了不少事,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预测明天会发生什么?”

    她的指尖轻点了两下桌上的纸张,发出细微的声响道:“我今儿找你们过来,就是想要替你们重新拟写一份卖身契,把死契变成活契。”

    曹氏原本还有些懵,但听到这里,立刻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腾地一下站起身道:“大奶奶,您还是把话说明白的好,婢妾粗人一个,没念过那么多书,不在乎什么死契活契的,只是想明白您究竟是什么意思?”

    春茗见曹氏急了,不顾身份地回话,忙道:“曹姨娘稍安勿躁,大奶奶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你有什么好着急的呢?”

    曹氏瞪了春茗一眼,心中暗骂她多嘴多舌。

    沈月尘仍是一脸风淡云轻地微笑,“怎么?我的话吓着姨娘了?瞧你的脸色都发白了。”

    曹氏强颜欢笑道:“婢妾不是吓到了,只是觉得太意外了,一时有些着急,还望大奶奶莫怪。”

    沈月尘知道,曹氏是个聪明人,而且,很喜欢算计。

    她见自己突然把卖身契拿出来,心情忐忑也是难免的。

    “你们别多心,我这么做,也是出于一番好意。毕竟,这张卖身契关乎你们的一生。其实说来,这件事对你们来说,也是好事改了卖身契,以后也可以为自己多做一个打算,多谋一个出路啊。”

    曹氏低着头道:“大奶奶一番好意,婢妾心领了,但婢妾已经是大爷的人了,往后注定要跟着大爷一辈子的,所以这张卖身契是死契,还是活契,对婢妾来说都无所谓。”

    沈月尘看得出来,曹氏在以退为进,故意把自己的位置摆低。

    柳氏和王氏闻言,也跟着曹氏的意思,附和道:“曹姐姐说得对,婢妾无所谓,真的无所谓。”

    春茗暗地里冷笑一声,心道:你们是无所谓,可我们小姐有所谓。

    沈月尘又道:“你们都知道我的性格,是不喜欢强人所难的。这件事,不光是我一个人的意思,也是大爷的意思。”

    说了半天,这句话无疑对曹氏来说是最有震撼力的。

    大爷的意思……曹氏的脸色又白了几分,攥紧双手道:“这是大爷的意思吗?”

    “当然,你们都是大爷的侍妾,所以,我做任何决定之前,自然要询问大爷的意思才行。”沈月尘稍稍提高了一点声音,让她可以听得更清楚。

    曹氏那么聪明,那么能算计,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果然,曹氏有些失神地坐回到椅子上,发出突兀的响声。

    一旁的柳氏和王氏,还有些摸不清楚状况,眼睛只在沈月尘和曹氏的身上转着圈,半天不敢啃声。

    须臾,曹氏终于打起精神,发问道:“大奶奶,是不是婢妾做错了什么?惹得您和大爷心烦了?”

    沈月尘微笑道:“当然没有,我都说过了你们不要多心。”

    曹氏从心底发出一声冷笑:怎么可能不多心!沈月尘嘴上说得好听,但明摆着就是要撵她们出去,撵她们离开朱家。

    什么死契活契的,不过都是假惺惺的借口。

    “大奶奶,这件事婢妾不想草草决定,婢妾想见见大爷。”

    曹氏素来能忍,但这次却是忍不住了。她不想就这样坐以待毙,由着沈月尘的性子被踢出朱家。她好歹为大爷生了一个女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她不相信,大爷会那般无情无义,就这样把她抛弃……

第三百五十一章 妻妾(二)

    沈月尘早料到她会如此,只道:“大爷事忙,一早就出门去了。你若是真想见他,需得等到晚饭后才行。”

    只是一句话的功夫,曹氏的脑子里就转了好几个弯儿,闻言不由得看向沈月尘,见她答应得这么痛快,顿时心里又是一凉。

    柳氏和王氏都是没主意的人,见曹氏脸色不对,不禁也开始暗暗计较起来。

    沈月尘没有咄咄逼人地摆架子来压人,这件事,急是急不来的。

    在毫无准备之下,曹氏被沈月尘的一番话吓得落荒而逃,慌乱间,随意寻个借口起身告辞。

    柳氏和王氏也是有样学样,紧跟着起身离开。

    春茗看着她们的背影,连连摇头道:“小姐,您的脾气也太好了。您是主子,她们是奴婢,您犯不着和她们商量,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多好。”

    沈月尘抿了口茶道:“狗急跳墙,压得太紧,反而不好。”

    春茗道:“曹氏要见大爷,到时候万一哭哭啼啼地闹起来,大爷要是心软了,可怎么办?”

    沈月尘想了想说:“且看看再说吧。她到底是滢姐儿的生母,如果大爷开口要留下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话不能说得太死,事也不能做得太绝。

    吴妈见姨娘们走了,便招呼着翠心收拾好桌子。

    春茗继续小声道:“是生母又如何?妾就是妾,滢姐儿虽是她生的,但她是小姐,是正经的主子,和曹氏不一样,一辈子只能是奴婢。”

    沈月尘见她言辞凿凿地模样,便道:“你这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专挑那些戳人心窝子的话说。”

    春茗闻言,微微垂眸道:“谁让小姐您是菩萨心肠,从不伤人,那些厉害的话,就只能让奴婢来带您说了。”

    吴妈在旁,听她的话越来越多,出声提醒道:“今儿院子里要栽种新花,你早点过去看着点儿。”

    春茗听罢,连忙想起自己的手头上还有事要办,忙向沈月尘福了一下身子,匆匆退下。

    沈月尘随即望向吴妈道:“妈妈,您过来陪我说说话儿吧。”

    吴妈心领神会,缓缓上前道:“我也正好要和小姐说呢。”

    主仆两人相对而坐,吴妈率先开口道:“小姐,老身从小照顾您长大,知道您是有容人之量的人。只是这一次,小姐您怎么就……”

    话说到一半,吴妈有些犹豫起来。

    沈月尘闻言,静静一笑道:“妈妈是不是觉得很纳闷?我为何突然这样狠心,一门心思地想要撵走曹氏她们。”

    吴妈摇头道:“小姐这么做,一定有小姐的苦衷,但老身担心,就算大爷点头答应了,那上房的长辈们未必会赞同……而且,弄不好的话,还会给小姐落下一个刻薄的名声。”

    说实话,自从小姐生下暄哥儿之后,朱家二老对小姐的喜爱之情,日渐深厚,还让她唤了称呼。

    吴妈深知这一切来之不易,不想沈月尘为了那几个不受宠的姨娘,惹得二老心中起异,觉得她持宠而骄就不好了。

    这世上除了吴妈,没人会为她想得这么周到,这么仔细。

    沈月尘淡淡一笑:“妈妈的担忧,其实我也想过的。只是贤惠的名声,听着虽好,却不足以让我觉得安心。”

    吴妈闻言,想了想道:“曹氏她们虽然久不受宠,但平日里还算安分守己,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而且,院子里还有这么多丫鬟婆子们盯着,看着呢。”

    “小桃被下毒的时候,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少,可最后还不是着了何氏的道。”

    吴妈眸光微闪,方才恍然。原来小姐一直介意的是这个。

    沈月尘轻叹一声道:“人心突变,有时只在朝夕之间,我不想整天日防夜防地过日子,而且,大爷对我一片真心,更是让我有了坚持主见的信心。”

    如果,她和朱锦堂只是一对相敬如宾的寻常夫妻,那么,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这样大胆的想法。

    古代的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之事。这是根深蒂固的规矩,也是千百年遗留下来的恶习。沈月尘从没有想过凭一己之力,去改变已经在他们心中根深蒂固的顽念。然而,朱锦堂是不同的,他给了她这样有心而为的机会和资格。

    一世一双人,白头到老,恩恩爱爱的生活,也许真的可以存在。

    沈月尘不愿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也不愿意看见有人隐藏着在暗处,觊觎着自己的丈夫。

    “妈妈,人生苦短,我想把有限的精力放在那些有意义的事情上,放在孩子们的身上。”

    吴妈听到这里,了然地点了点头:“小姐的心思,老身都明白了。您想得很对,与其这样天天提防着小人作乱,还不如彻底将这些祸害清走,来得干净。”

    吴妈原是想要劝劝她的,但这会明白她的意思了,便开始为她琢磨起了办法。

    听曹氏的意思,怕是宁死也不愿意离开朱家,估计少不了要闹上几次。至于,柳氏和王氏都是不成气候的小角色,就算心里不服,嘴上也不敢多说什么。

    看来,还是先要想办法,让曹氏服软才行。

    与此同时,曹氏脚步匆匆地回到自己的厢房,一进门便直奔茶桌,拿起桌上的茶壶,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壶嘴大口大口地喝起茶来。

    屋里的丫鬟见状,忙道:“姨娘慢着点儿啊,奴婢伺候您就是了。”

    曹氏鲜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看得旁人一怔,也不知她是怎么了。

    曹氏心慌得很,只觉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感觉就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了似的。

    这么慌,这么急,不喝点水往下压一压是不行的。

    说话间,柳氏和王氏跟着过来,看样子是想要找曹氏商量商量。

    曹氏喝了大半壶的茶水,衣襟都被滴湿了,待见柳氏和王氏过来了,不禁一声冷笑道:“你们过来做什么?”

    她的语气虽然不客气,但房里的丫鬟们却已经给两人看了座儿。

    柳氏和王氏互看一眼,随即开口道:“方才在正房……大奶奶说得那些话,实在奇怪得很,我们是想来找姐姐商量一下,看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曹氏抽出手帕,擦了擦脸,把心中的怨气悉数撒在两人的身上,沉声道:“哼!你们两个到底是真傻还是装糊涂?大奶奶是什么意思,你们还听不出来吗?咱们当初之所以会签死契来朱家,就是因为咱们是要在朱家过一辈子的。如今,大奶奶突然说要把死契变活契,你们动动脑子想一想,她是什么意思?”

    两人闻言,随即变了脸色,王氏的胆子小,当场就被吓哭了。

    柳氏也眼圈泛红,摇了摇头,似是不信道:“不会的,不会的……咱们都已经是朱家的人了。”

    曹氏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们一眼:“别在我这儿哭哭啼啼的!哭,哭又什么用啊?大奶奶素来精明,这回可是要把咱们都算计进去了!”

    相比,柳氏和王氏的震惊害怕,曹氏的心里还多了几分气恼。

    她之前那么费尽心思地巴结沈月尘,甚至把女儿都拱手相让了。她以为,就算沈月尘之前对她心存芥蒂,也会念在滢姐儿的面子上,不会难为她的。谁知,沈月尘居然翻脸不认人,说翻脸就翻脸,连个错处都没抓到呢,就要把她们撵出去……

    简直是欺人太甚!

    王氏瘫坐在椅子上,掩面而泣道:“我们做错什么了?大奶奶凭什么撵咱们出去……曹姐姐,姐姐……您可要帮咱们想想办法啊!”

    曹氏不喜见她这副丧气的模样,只别过头道:“我帮你们,谁帮我啊?我看,咱们还是各自想辙吧,说来说去,你我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

    虽然同为姨娘,但曹氏可从来没把自己和她们归为同等。她好歹为朱家生了一个女儿,虽说只是个不起眼的庶女,但也是朱家的血脉。而且,朱滢被养在了沈月尘的身边之后,地位同嫡女无异。

    柳氏见曹氏语气不善,轻哼了一声,回身牵住了王氏的手,道:“你也别哭了,曹姐姐和咱们不同。再不济,人家还有一个女儿可以傍身,咱们和人家比不了……”

    王氏哭得梨花带雨,可惜,除了柳氏没人会觉得她可怜。

    柳氏赌气似的带着王氏离开,曹氏对此,毫不理睬。她现在,没工夫理会别人,只能先顾着自己了。

    柳氏一路安抚着王氏,虽然她自己心里也怕得很,但见她哭成这般,不免又有些心疼起来。

    春茗正在院子里吩咐花匠,无意间瞄见两人从曹氏的屋里出来,忍不住轻笑一声,心道:这时候抱团有什么用?白费功夫!

    春茗正欲转身,却偶然发现了柳氏一个细微的举动,顿时皱起眉头,心里总觉得怪怪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柳氏和王氏素来亲近,她们出身一样卑贱,又不受宠,所以时常呆在一处,每天出出进进地,看着倒是比亲姐妹还亲……

    春茗暗暗摇头,只觉自己想多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不对劲,真的不太对劲。

第三百五十二章 妻妾(三)

    曹氏不想就这样对沈月尘的话,听之任之,坐以待毙。

    她喝了一大壶的茶水,把肚子都给喝撑了,还是降不去心里的这股急火儿。

    身边的丫鬟也是急成了一团,人人自危,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们都是依附着曹氏而活的人,所以,如果曹氏遭殃,她们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日子可过了。“姨娘怎么还坐得住呢?赶紧想想办法吧……”

    曹氏依旧沉默着,一声不吭地模样,让人着急。

    她不是不想想办法,而是没办法可想。

    如今,除了大爷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求谁?大奶奶翻脸比翻书还快,这让她的心里满是懊恼。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那样巴巴地去讨好她,巴结她……甚至,把女儿都献宝似的献了出去。

    曹氏掐紧手心,脑子里飞快递转着,想着,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想着想着,她的眼前忽地掠过一个小小的人影儿……

    除了大爷,她还有朱滢这个女儿,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还得靠这个千辛万苦养大的女儿为自己翻身不可……

    此时此刻,春茗表面上还在院子里指挥着花匠们栽花种树,但背地里已经派人观察柳氏和王氏的一举一动。

    春茗一时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再怀疑什么,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她派去的人,都不是生面孔,平时就在院子里做杂事,东逛逛西走走的,也不惹人注意。

    傍晚时分,朱锦堂回来之后,听沈月尘提起曹氏,稍微沉吟一下,才道:“她的确是有些难办。不过,事情既然决定了,还是见见她的好。”

    他对曹氏无情,但曹氏对朱家有功,为他生下一个女儿。

    朱锦堂不想沈月尘出面来做坏人,

    沈月尘见他肯答应,便道:“那妾身就让人请曹姨娘过来了。”

    朱锦堂点了下头:“也不用太忙,我先去换身舒服点衣裳。”

    他在外面跑了一天,只想先解解乏,再来应对这些烦琐事。

    沈月尘亲自随他去了净房,给他擦擦背,揉揉肩,有点献殷勤的意思。

    朱锦堂见她这般,只是摇头微笑,却什么话都没说。

    他知道,如果让她什么都不做的话,她只会觉得不安。

    梳洗一番过后,朱锦堂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了不少。

    他身着一件竹青色暗纹锦袍,腰扣镶嵌着碎玉的束带,负手而站,眉眼温和,神情平静,少了平时主持大局的刚毅,多了一抹淡淡的晴朗。

    曹氏来时,早已酝酿好了情绪,准备一见到朱锦堂的面,便掩面而泣。

    朱锦堂见曹氏一进来,连请安都顾不上,便直接跪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泪,并没有表现出丝毫地厌恶,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仍旧是那样静静的站着,看着。

    沈月尘早料到,曹氏会来这些苦情的套路,见她只是低声哽咽,也不说话,便道:“姨娘不是说有话要和大爷说吗?这会哭哭啼啼地,岂不是白白耽误了功夫。”

    曹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朱锦堂了,少说也得有一个多月了。

    朱锦堂受伤期间,她曾经来过两次,却也不敢多坐,只是略呆了呆,见他没事,便安心回去了。

    此番再见,朱锦堂看起来,早已恢复如初,只是和从前相比,略显清瘦,尤其是肩膀,略略瘦削,有棱有角。

    曹氏眼泪汪汪地望着朱锦堂,哽咽道:“大爷,求您帮帮奴婢吧。”

    朱锦堂听了这话,只是似叹非叹道:“你先起来说话吧。看你这副样子,不知道得还以为是有人欺负你了呢。”

    曹氏咬着下唇,缓缓站好,只道:“婢妾不敢说大奶奶的坏话。只是大奶奶她……实在是容不下婢妾啊!”

    朱锦堂不想多听她的委屈和苦水,抬眸看向她道:“卖身契的事情,不管是月尘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曹氏闻言,身子微微打了个晃儿。“大爷您真的要撵婢妾出去……婢妾无依无靠,除了大爷和滢姐儿之外,婢妾还能去哪里呢?”

    朱锦堂沉吟道:“我没有要撵你出去的意思,只是想再替你找一处安身之处。”

    曹氏连连上前两步,再次跪了下来,双手抓着朱锦堂的袖口,哀求道:“大爷,婢妾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您这样恼我,厌恶我?婢妾在院中一直安分守己,自认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您和大奶奶的事,您为什么不要我了……”

    沈月尘在旁,静静地听着,却不抬头看她一眼。

    朱锦堂微微用力收回了自己的袖子,再次叹息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放心,不管以后如何,都会有人安排好你的生活起居,让你衣食无忧。”

    就算不念及过去的旧情,光是看着孩子的面上,他也会妥善安置她的。

    衣食无忧……曹氏听得这四个字,哭声小了不少,但还是追问道:“那滢姐儿呢?滢姐儿怎么办?大爷,婢妾不求大富大贵,只求看着滢姐儿平安长大,日后得一门好亲事,求您求您了……”

    一提到朱滢,朱锦堂不自觉地蹙眉道:“滢儿的事,你无需担心,自然有她娘亲照顾妥当。”

    朱家上下,人人皆知,沈月尘把朱滢视如亲生,对她的好,丝毫都不必明哥儿差。

    虽然惹人生疑,但她做得的确无从挑剔。

    曹氏听了心里顿时又凉了半截,她想要反驳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恨恨的看了看沈月尘转而又偷偷扫了一圈屋里。这会,孩子们都不在,她没办法拿女儿来当挡箭牌了。

    沈月尘早有准备,不是故意让曹氏看不见孩子,只是孩子们的年纪太小,不敢看见这些大人之间的是是非非。

    曹氏有些心灰意冷起来,眼角无意间瞄见对面的桌角,忽地来了一股勇气,步履蹒跚地上前道:“婢妾生是朱家的人,死是朱家的鬼,婢妾就算是死,也不离开大爷,离开滢姐儿,离开朱家。”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尖叫着说出来的。

    看她的架势,是要当着朱锦堂的面前寻死了。

    好在,屋里待命的婆子们早有准备,双双上前钳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都架住了,别说是撞桌角了,就算是动弹一下都难。

    朱锦堂有些不悦道:“胡闹!要死要活的做给谁看?”

    曹氏见行动未果,便又扯开嗓子哭道:“大爷要让婢妾离开,就是断了婢妾的指望,断了婢妾的活路啊!婢妾不走,死也不走。”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是闹剧中典型会出现的桥段。

    沈月尘早有预见,只是没想到曹氏耍起泼来,动静还真是不小。

    曹氏的嗓门本就不小,这会扯开嗓子大哭起来,连站在院门外当差的小厮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沈月尘的耳根子被她哭得心烦,只得开口道:“吴妈,您先把她带下去吧。等她回头冷静下来了,咱们再说这事。”

    吴妈闻言点头,连忙示意婆子们把她送了出去。

    曹氏哭得心焦,索性也顾不得平时的规矩礼数了,直接冲着沈月尘嚷道:“假仁假义的小人,过河拆桥,佛口蛇心,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把滢姐儿给你!”

    沈月尘听了这话,眉心微动,忽地抬手示意婆子们留步。

    曹氏站在门口,瞪着哭红的眼睛,望着沈月尘,眼中的恨意浓得似血。

    沈月尘不紧不慢地掏出手帕,出人意料地给她擦了擦眼泪,道:“念在滢姐儿的份上,方才的话,我不同你计较。不过,曹氏你要明白,滢姐儿虽是你生的,但她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庶女和姨娘,一个是主子,一个是奴婢,原本就是不同的。

    吴妈也跟着上前,对着曹氏冷冷道:“姨娘难过归难过,但说话可得用点脑子才行。滢姐儿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是大爷和大奶奶的孩子,与你再没有半点关系了。”

    曹氏闻言,眼泪再次流个不停,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婆子们忙不迭的将她带了出去,不想让她再多说废话,惹得主子们生气。

    朱锦堂这会已经坐了下来,望着沈月尘的背影,沉吟道:“暂时不要让她再见滢姐儿,免得她当着孩子的面,说些不该说的话。”

    沈月尘点了点头:“大爷放心,妾身自有分寸。”

    是夜,整整一晚上没见人影儿的春茗过来回话,说院子里的花草都栽种完毕了。

    沈月尘看了她一眼,淡淡问道:“不过是件小事而已,怎么办了这么久?”

    春茗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四周,见大爷不在,便上前一步,小声道:“小姐,奴婢没有偷懒,奴婢去查了点事儿。”

    “什么事?”

    春茗犹豫一下,才道:“就是柳姨娘和王姨娘的事……”

    沈月尘见她和自己吞吞吐吐地,便道:“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春茗低了低头:“这话……这话奴婢有些说不出口。不过再说明之前,奴婢还请小姐做个主儿,让奴婢带人去两位姨娘的房间里搜一搜,回头有了证据,这件事奴婢也好说出口些。”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不能随便冤枉了谁。

第三百五十三章 妻妾(四)

    沈月尘见她眼神闪烁,语气吞吐,恍然悟出一点东西。

    “那就带人过去看看吧,别闹得动静太大。”

    春茗点头道:“小姐好好休息,奴婢明儿一早过来回话。”

    说实话,若是搁在平时春茗才顾不上去找柳氏和王氏的茬儿。只是这会,正是她立功的好时候。

    小姐正想要把姨娘们清走,如果她能找到什么的话,便可帮小姐找到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将她们彻彻底底地送出去。

    春茗带着三五个婆子出去了,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搜出什么来不可。

    春茗出其不意地一番严查,让柳氏和王氏来个措手不及,甚至是有些气急败坏。

    两个人正因为白天的时候而愁眉不展呢,就有被春茗带人将房间搜了个底朝天。

    柳氏身上还穿着睡衣,脸色还有些气急败坏,春茗也顾不得她愿不愿意,冷眼站在一旁。

    “春茗姑娘,你们这又是什么意思?”

    春茗早已经想好了理由,“二房的事,姨娘们想必也有所耳闻吧。老太太早都发话下来,让各院各房都清查一遍,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人,包藏祸心,偷偷藏下了什么不该藏的东西。”

    这样牵强的理由,任谁听了都会觉得气愤。

    “你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春茗懒得和她多说,只是冷笑道:“姨娘别见怪,说来都是二房闹得,谁不想安安生生地睡觉休息,可偏偏,事情赶到这里了,不得不办。姨娘放心,我们只是清查物品,对事不对人,只要姨娘问心无愧,就算让我们搜一搜又有何妨呢?”

    说完,又将卧房扫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凉枕旁的小匣子上,便径直走了过去。

    柳氏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春茗看了看匣子,又转身看了看柳氏,微微一笑道:“姨娘,这匣子可方便你打开一下,让我们看看。”

    柳氏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只道:“这屋里这么多的东西,你们都亲自动手了,还差这一件吗?”

    春茗笑了笑:“瞧你这话说得,好像我们是进来抢劫的强盗似的。这匣子,姨娘夜夜放在枕边,守着看着,我猜里面八成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吧。再说了,这上面还锁着呢,没有钥匙的话,我也打不开啊。”说完,她从袖中抽出手帕,然后隔着手帕,拨弄了一下上面小小的铜锁、

    匣锁清脆的响声,让柳氏后背一凉,“钥匙……我弄丢了,不见了……”

    春茗闻言,便心中有数了。

    “是吗?那真是可惜了,这匣子镶珠嵌玉的,非要用强力弄坏了,实在可惜。”

    春茗说完这话,便吩咐身边的婆子匣子拿走。

    柳氏站在原地,肩膀微微发抖,眉心紧锁,盯着婆子手里的匣子,心中七上八下的。

    春茗瞥了一眼她面如死灰的脸,故意扬起声音道:“姨娘这处没什么好搜的,回头等我查过了匣子,如若无事,便会派人送回来的。好了,我们还得再王姨娘拿出走走,不多留了。”

    柳氏闻言,连衣裳顾不得换上,直接穿着睡衣,脚步匆匆追了上去。

    柳氏这边,已经有了少少收获,王氏那边必定也会发现。

    春茗一口气喝下一碗茶,做好了通宵的准备。

    无论如何,明儿一早,待到太阳升起来之后,她定要给小姐一个最好的交代。

    ……

    清晨时分,天碧如洗,万里无云,偶有一阵微风拂过,夹杂着花草和露水的香味。

    沈月尘晨起的时候,肚子有点坠坠地感觉,惹得她十分上心。

    她没敢起床,一直等陆大夫来了之后,让他诊脉,见一切无碍,方才起身。

    陆大夫说她是忧思过重,对胎气有所影响。

    “大奶奶,您现在虽然月份足了,但依然还是要小心为上。老夫早就说过,大奶奶您的身子亏虚不足,养好心脉才能养好胎,保得日后生产平安无事。”

    沈月尘抚了一下额头,轻声道:“确实是我自己太大意了。”

    陆长风继续说:“老夫也知道,近来府中事多,大奶奶分身乏术,颇为不易。不过您的身子要紧,不如等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寻个安静温暖之地,专心养胎可好?”

    沈月尘闻言,略有诧异。

    “大奶奶,老夫在朱家当差也有几年了。所以,请您容老夫说一句话真心话。朱家人多事杂,而且,大奶奶又身为长房长媳,很多事情不想管也得管。您若是真心安心养好这一胎,就必须要让自己清净下来。”

    沈月尘听罢,很是感激地对他点了一下头:“多谢您的提醒。其实我和大爷已经打算过了,等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后,我们就出府走走,去到郊外的田庄避避暑。”

    陆长风听了这话,方才放心道:“大奶奶有这样的打算,老夫就放心了。”

    沈月尘喝过安胎药之后,方才让春茗她们进来回话。

    她们在外面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了。

    春茗一宿没睡,熬得眼睛发红,但神情焦急,似乎有些什么急事要说。

    沈月尘看着她道:“瞧你这样子,估计是一宿没睡吧。不过只是查房而已,也用不着这么大的阵仗。你才成亲没两天,别把自己熬得这么憔悴。”

    春茗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道:“大奶奶,奴婢这一晚没有白熬,查到了不少腌事。只是,这一大清早的,奴婢真怕误了小姐的耳朵。”

    沈月尘淡淡道:“别说那些场面话了,你一早就过来复命,若是不想说,又何必白白跑着这一趟。说吧,到底查到什么了?”

    内宅之事,最是琐碎。

    柳氏和王氏素不受宠,在朱家得不到足够的重视,日子过得并不顺利。

    沈月尘知道她们心中有怨,可却没想到,这份怨气的背后,还隐藏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奴婢虽然没有逮到现形,但东西已经搜出来了,同心结,鸳鸯帕,金兰簪每一样都是成双成对,而且,一人一样。而且,奴婢还从那只紧锁的匣子里翻出来几样怪模怪样的小玩意儿……”

    她们久失恩宠,在朱家宛如透明人一样,空房寂寞,欲心不死,难免会做出什么糊涂事来。

    沈月尘听到一半便抬手阻止她道:“去把她们俩带来,我要亲自问问。”

    她已经明白春茗的意思了,可是她还是想听听当事人是怎么说的。

    春茗应道:“两位姨娘如今都在一处,奴婢这就给您带过来。”

    沈月尘深吸一口气,原本刚刚平复的心情,再次变得有些心烦意乱。

    然而,在春茗回来之后,朱锦堂却突然出现,他原本一早出门去了,这会又再次折回,想必一定有事。

    沈月尘收拾心情,起身相迎,却见朱锦堂大步流星,一脸紧张地走过来,还未等她说话,便扶住她的手臂,道:“你哪里不舒服?”

    沈月尘被他问得一怔,忙反问道:“大爷遇上陆大夫了?”

    朱锦堂摇头道:“我没遇上他,只是府里的人来报,说陆大夫过府。”

    “大爷……府里的人怎么传话传到您那儿去了。”

    朱锦堂直接了当道:“是我吩咐的,府上一有你的消息,就过来通报一声,让我心中有数。”

    他对她始终有点不放心,何况,近来府上事情这么多。

    沈月尘微微一笑:“妾身不过是请陆大夫过来看看平安脉而已。妾身无碍,倒是耽误了大爷的功夫。”

    朱锦堂闻言稍稍松了一口气:“我今儿没什么急事,出不出去都一样,要不我留下来陪陪你可好?”

    沈月尘的眉心一动,等会儿,柳氏和王氏就要过来了,他若是留下,岂不是也要听见那些事。

    “正事要紧,妾身刚刚喝了药,估计一会儿还得补一觉才行。”

    朱锦堂想了想道:“那好,你好生歇着,晚上咱们一起吃饭。”

    沈月尘笑盈盈点头道:“是,妾身让吴妈备上好酒好菜,等着大爷回来。”

    两人相视一笑,朱锦堂抬手抚了一下她的珍珠耳坠,道:“知道了,我走了。”

    沈月尘亲自将他送出门口,待他走出院门,方才吩咐翠心道:“告诉春茗把人带到滢姐儿的房间,我去那里问话。”

    这会,孩子们都在老太太那边,而且,厢房离着正房最近,若是等会儿再有人来,她也能看得见,听得着。

    春茗亲自领着柳氏和王氏过来,两个人都是一脸憔悴,身上还**的滴着水。

    “小姐,奴婢把人都给带到了。”

    沈月尘沉下一张脸,看着昔日温顺安分的两人,如今已神情黯然的模样,不禁微微的蹙起了眉头。“原本你们俩的性子,我最是放心,却没想到,越是放心的,越是惊心。”

    事已至此,多言无益。柳氏和王氏皆是垂眸不语,仿佛已经打算就这样认栽,认命了。

    此事非同小可,她们注定是没法再朱家呆下去了,也没脸再呆下去了。

    春茗把搜来的东西呈上来,却被吴妈抢先一步阻止道:“小姐还怀着身孕,别让她看见这些脏眼睛的东西,赶紧拿下去,该烧的烧,该扔的扔。”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处置(一)

    沈月尘无需疾言厉色,如今证据确凿,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将柳氏和王氏撵出朱家。

    不过,她的心中还有一丝耐心和体谅,得饶人处且饶人,没有人会一辈子不犯错。

    她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毕竟,柳氏和王氏二人的所作所为,虽然放肆,但也情有可原。而且,万一长辈们知道了,估计就不是撵出府去那么简单了。

    沈月尘拿起茶碗抿了一口,淡淡道:“原以为你们是姐妹情深,却没想到,你们二人的这份情确是如此……”

    柳氏垂眸看地,心中想了许多。

    要不要据理力争,反驳狡辩?还是就这样一直保持缄默,看大奶奶的反应?

    若不是自己一时大意,被人搜出了东西,她原本打算一口否认的,但是春茗句句犀利,让她无话可说,只能默认。

    想来想去,眼下她只能凭着一张所剩无几的脸面,一介姨娘的身份,示弱求饶才是最好的法子。

    沈月尘见她迟迟不语,又望向王氏,道:“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王氏咬了咬唇,满心惧怕,却也是不敢开口。

    “怎么没话说了?”春茗见她们闷声不语,直接将从柳氏房间里搜出来的匣子放在桌面上,冲着她们冷笑道:“亏得老太太明鉴,大奶奶眼明,要不然的话,你们之间的那点子龌蹉事,不定什么时候会被人发现呢。啧啧啧,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

    吴妈虽然刚刚有了交代,但春茗却不准备就这么轻易地放过她们。

    身为姨娘,居然敢在内院做出这样的事情。活该,她们该被人羞辱。

    柳氏闻言心中一紧,抬头看了春茗一眼,心中暗骂了她一句。

    沈月尘的目光落在了那匣子上,她虽然没见过,但也隐约猜得到那里面装得是什么东西。

    她不耐地摆了摆手,“吴妈方才不是说了吗?拿出去扔了,别再让任何人看见。”

    这种东西留不得,留下去被人看见也是个麻烦。

    春茗有点不甘心道:“小姐,这东西可是最确凿的证据。”

    她辛辛苦苦搜了大半宿,又是操心又是上火的,怎么能说扔就扔了呢。

    吴妈不悦地瞪了春茗一眼,道:“小姐怎么吩咐你就怎么办。”

    柳氏的额头已经沁出冷汗,她猜不透沈沈月尘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沈月尘微微沉吟道:“那些东西,往后我不想再看见了,而对你们两个也是一样。昨天我说的话,想必你们还记得清楚。今天虽然出了这样的事,但我的意思大致还是如此。只要你们能自愿离开朱家,我可以破例将此事压下去,给你们一份最后的体面。但如果你们不愿意的话,那么,我就不得不通报这件事情,让老夫人撵你们出去了。”

    柳氏闻言一怔,没想到,沈月尘会是这样的态度。

    “是体面的离开,还是落魄的离开,你们自己选。”

    沈月尘说完这话,继续喝茶。

    她想说的话,已经都说完了,剩下的就是听她们说的了。

    这种时候,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会顺着这个台阶而下,选择离开。

    柳氏和王氏听了这话,就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可以获得暂时一线生机。

    “谢大奶奶恩德,婢妾会安安静静地离开。”

    沈月尘满意地点了一下头:“好,卖身契已经写好了,你们按上手印,拿够银子,便可立即离开朱家。”

    时间有限,沈月尘无心在和她们周旋太久,事情越快办妥越好。

    柳氏和王氏来不及多想,唯有顺从地按上手印。

    纵使不甘,纵使不愿,也无可奈何。

    柳氏和王氏当初被卖进朱家的时候,不过只用了区区二十两银子。

    她们在朱家生活多年,手头上的积蓄不多,但二十两银子还是有的。

    沈月尘看了一眼卖身契,又看了一眼柳氏和王氏,淡淡道:“从此以后,你们就是自由身了。我会安排丫鬟们看着你们收拾东西。你们出去之后也要生活,所以你们房里的东西除了摆设家具之外,其余的,但凡是想带的,你们都可以带走。”

    若是净身出户的话,她们出去了还是死路一条,带点东西,带点银两,好歹还能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待事情告一段落后,吴妈抬步上前道:“柳氏和王氏识趣离开,如今就只剩下曹氏了。”

    沈月尘轻叹道:“是啊,曹巧云满肚子都是主意,必定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柳氏和王氏,可以说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反而成全了沈月尘。

    不过,曹巧云就没她们那么愚蠢了,换句话说,这会想要找出曹氏什么大的错处,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吴妈想了想道:“小姐,其实你可以拿这件事做做文章的。毕竟,她们都是姨娘,一个不好,另外一个也会受到牵连。”

    “曹巧云和她们不一样,她毕竟是滢姐儿的生母,我不能故意往她的身上泼脏水,那样对滢姐儿不好。”

    沈月尘之所以对曹氏有所顾忌,就是因为在乎朱滢。

    她虽然养在自己名下,但身份毕竟是个庶女。所以,沈月尘想要对她多保护一些。

    吴妈也知道曹氏是个麻烦,不过眼下就剩下她一个人而已,办法可以慢慢想,不着急。

    不过只是一天的功夫而已,西侧院里就少了两位姨娘。

    院中众人背地里都对这件事议论纷纷,大家都对大奶奶出其不意地翻脸而觉得诧异。

    “你们看看,大奶奶自从生下暄哥儿之后,架势越来越大了。若是她这一胎再生个男孩儿的话,那可真是了不得了。”

    “母凭子贵,大奶奶如今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你们看看大爷,将近大半年的时间都不曾去过旁人那里,看来咱们大奶奶还是御夫有术啊。女人啊,终究还是得拢住男人的心才行。”

    “这柳姨娘和王姨娘也够倒霉的了。好端端地,就这样出了府。不过没准儿,这样也好。”

    “哎呦呦,你们都没听过吗?她们两个中间可是有猫腻的。昨晚,春茗姑娘带人去搜房,一定是搜到什么……”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把这件事传到了上房。

    老太太原本正在一心一意地陪着孙儿们玩乐,待听闻此事,不免大吃一惊。

    杨嬷嬷据实以报,未有任何隐瞒,但其中的细节如何,她也不太清楚,只知道门房的人,方才回话说柳氏和王氏已经带着包袱行囊出府去了。

    老太太眉头微皱,这样的事情,可不该沈月尘一个人拿主意的。

    “月尘那孩子不是没有容人之量的人,怎么这回办事这么莽撞呢?”

    杨嬷嬷微微垂眸,道:“奴婢也觉得大奶奶不是随性而为的人,许是有什么原因吧。”

    自从有了桃姨娘中毒的事情发生之后,杨嬷嬷对沈月尘的好感,倍增不少。

    晚饭前,沈月尘过来请安,她故意来得早些,因为请安过后,她还要回去为朱锦堂准备晚饭。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传话的速度,沈月尘一直心中有数。

    老太太见她来了,忙遣走身边的闲杂人等,只留下杨嬷嬷一个人。

    “这两天你一直让孩子们跟着我,是不是就是为了姨娘们的事?”

    老太太直接发问,沈月尘从容应答道:“柳姨娘和王姨娘的事,事出突然,月尘没来得及向您禀报,就自行做主了。”

    老太太在乎的不是这个,而是沈月尘做这件事的目的。

    “她们都是你院子里的人。按理都该有你来做主处置的,可是她们到底是锦堂的姨娘,你不该这么匆忙决定。”

    “回您的话,月尘的决定虽然匆忙,但却不是公正。早前,大爷和月尘就商量过要放出去几位姨娘,免得她们日久无宠,心生怨怼,做出什么阴险歹毒的事情来,就像何氏一样……月尘原本也想再等一等的,可惜,柳氏和王氏的所作所为,让月尘实在无法容忍,只能早早处置,免得节外生枝,给朱家和大爷丢人丢面。”

    老太太见她说的这么严重,忙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仔细说说。”

    沈月尘深吸了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交代了一遍。

    老太太听罢,先是震惊,随即就动了怒气。

    “这些下作的东西,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她们居然……居然做出这等丑事,万一要是传出去,岂不是给朱家的颜面抹黑!”

    老太太发了一通牢骚过后,连连摇头道:“你怎么能这么就把她们放出去?”

    沈月尘微微垂眸道:“家中近来大小事不断,月尘不想再给长辈们再添烦心之事,而且,这件事说出来也实在有些难以启齿。”

    老太太长叹一声:“我知道你心慈,可她们两个也实在可恨!锦堂他知道了吗?”

    沈月尘摇头道:“东西是昨晚才搜出来的,人也是上午才放出去的,大爷还不知道呢。”

    老太太想了一下;“这种事瞒是瞒不住的,何况,锦堂的性子素来较真儿,咱们不说他也会知道的。”

    若是小事,还可能瞒得住,可这样的丑事,是根本瞒不住的。

    听老太太的语气,似乎实在担心朱锦堂会为此事而生气,但沈月尘却觉得他的震惊会大过愤怒。

    “祖母放心,月尘会好好劝说大爷的。毕竟,她们已经不是朱家的人了,大爷没必要为了这些不必要的人,不必要的事而大动肝火。”

第三百五十五章 处置(二)

    曹氏一直闷在屋里想着对策,整晚都没睡。谁知一大早起来,便听闻柳氏和王氏因为私下媾和,被大奶奶撵出了朱家。

    听到这样的消息,曹氏顿时大乱方寸,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柳氏和王氏都是何等老实安分的人,可背地里怎么会做出这样事情。

    不过,她现在没空操心别人,还是得先想办法保住自己才行。

    原来,昨晚春茗带着人大搜特搜,折腾到大半夜就是为了找出撵走柳氏和王氏的把柄和错处。

    沈月尘果然是动真格的了,下手这么快,这么狠,压根就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曹氏的脸色变了几变,在心中叮嘱自己道:不要紧,不要紧,她们都是些没用的人,就算留下来也什么忙都帮不上,反而只会拖后腿,惹麻烦而已。

    不要紧,不要紧,我还有滢姐儿,我还有她,只要有她在,我便能讨回一切。

    曹氏下定决心,要拿女儿来做自己的护身符了。

    这会,朱滢正在老太太身边,跟着杨嬷嬷学针线。

    原本只是丫鬟们聚在一起做活儿,但见她一个劲儿地好奇,杨嬷嬷便亲自给她戴上顶针,然后教她穿针引线,描样子。

    老太太见她年纪小小,就对女红这么感兴趣,便夸了她几句,还送了她一只精致的针线匣子。

    东西虽小,但到底是老太太赏的,孩子心里还是觉得很欢喜的。

    从前,老太太的眼睛只追着明哥儿转,鲜少会留意朱滢太多。

    朱滢得了老太太的赏,头一个就想要拿给沈月尘看看。可惜,她几日事忙,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过来。

    今儿,朱滢见她和老太太说完了话,便立刻乐颠颠地过去献宝,道:“娘亲你看,这是老祖宗赏给滢姐儿的。”

    沈月尘微微俯下身子,瞧着她含笑的脸,亮晶晶的眼睛,便笑道:“用的时候,可要小心,身边得有人看着才行。”

    朱滢点点头,脆生生地应道:“知道了。”

    老太太的心情还有些不太愉快,见了孩子们,只是淡淡道:“今儿都跟你们娘亲回去吧。他们都跟我挤了两晚了,想来也该腻了。”

    沈月尘点点头。

    回院之后,沈月尘先吩咐丫鬟们给孩子们洗澡。

    这会天热,稍动一动就是一身的汗。

    沈月尘自己也准备梳妆打扮一番,所以只把三个孩子交给了吴妈。

    春茗下午补了一觉,这会也有精神过来伺候了。

    沈月尘让她跟进净房,一面伺候一面陪自己说说话。

    小丫鬟们抬了一桶热水进来,便匆匆退下。于是,净房里就剩下她们主仆二人。

    沈月尘靠在浴桶,闭目养神,春茗则是坐在一旁,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着手臂和胳膊。

    “春茗,我一直想问你件事情来着。”

    春茗手上一顿,忙道:“小姐您说。”

    沈月尘依旧闭着眼睛,“你是怎么察觉到柳氏和王氏有私情的?”

    这种事情,除了当事人身边的人,有所察觉之外,外人是很难发现的。

    春茗闻言抿了抿嘴,似笑非笑道:“说来也巧,奴婢原本只是一种感觉罢了,觉得她们两人神情有异,所以担心她们背地里憋着什么坏水,便有心想要查个究竟。谁知,昨晚奴婢带人去搜房的时候,柳氏正好穿着睡衣,奴婢一眼就瞥见了她颈窝处的红印子……大爷他都已经大半年没去过她的屋里了,所以,奴婢便知她定是和人有私。院子里眼线众多,柳氏想要偷汉子根本是不可能的,既然不是男人,便只能是女人了。奴婢听说,柳氏和王氏交好,两个人每天形影不离,同吃同睡,所以便怀疑两人有私。”

    春茗把事情娓娓道来,仿佛是在说着一件再日常不过的小事。

    沈月尘沉吟片刻,才道:“看来让你嫁人是嫁对了。”

    若是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发现这些异样。

    春茗闻言脸颊一红,随即又道:“柳氏和王氏走得痛快,只是奴婢一直没机会把曹氏牵连其中,一并解决……”

    沈月尘淡淡道:“不急,曹氏和她们不同。”

    春茗把毛巾放下,伸手替沈月尘按了按肩膀,小声道:“奴婢不觉得她们有什么不一样的。曹氏也是姨娘,也是奴才。她虽然生了滢姐儿,但那也是为大奶奶您生的,您才是她的嫡母。”

    按理,小姐能把滢姐儿养在自己名下,已经是对曹氏最大的恩德了。

    曹氏要是真懂事,就该对小姐顺从到底。

    沈月尘知道她立功心切,便道:“流失和王氏的事,你做的不错。不过,曹氏那边还是不要操之过急比较好。”

    春茗虽然不赞同她的做法,但能明白她的心意,忍不住轻叹一声:“小姐,您对滢姐儿实在太好了。”

    沈月尘静静道:“滢儿是好孩子,值得我对她好。”

    朱滢的早慧和懂事,是沈月尘最喜欢的地方,然而这一切也是多亏了曹氏的“教导”。

    沈月尘舒服地泡了个澡,从头洗到了脚,洗去了一身的汗热,也带来了一身的清爽。

    春茗亲自扶着沈月尘站起来,她的身子,每做一个动作都要十分小心。

    翠心和巧儿两个人轮流着拿着干爽的棉布帮她把身子擦干,把头发擦干。

    待擦过一遍,沈月尘才从水里出来,换上一件宽松地家常衣服,然后坐到梳妆镜前,准备打扮一番。

    近来天热,她每天几乎都素着一张脸,不施粉黛。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她的气色不太好,抹点脂粉的话,可以让脸色看起来更好一些。

    吴妈亲自掌勺,做出了一桌精致的饭菜,样样都是朱锦堂最爱吃的。

    如今,一切备妥,只等朱锦堂回来了。

    孩子们是不能挨饿的,所以沈月尘派人先拨出了几样菜,照看着他们先吃。

    明哥儿的胃口好得很,就着菜吃了一大碗米饭,还啃了口鸡腿。

    他的牙口不错,尤其喜欢吃肉。

    朱滢原本只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待见明哥儿吃得香喷喷的,便有拿起羹匙,多吃了好几口鸡汤泡饭。

    鸡汤清淡,但不寡味,因为里面的食材充足,而且,营养丰富。

    入夏之后,饮食上多有调整,但沈月尘一直嘱咐吴妈,交代厨房每天都要保证有一道营养汤。

    小孩子耐不住暑热,经常会苦夏,茶饭不思。

    暄哥儿窝在沈月尘的怀里犯困,眼皮连连打架,却不想睡,没一会儿就睁开眼睛,四处张望,像是再找什么人似的。

    吴妈见状,含笑道:“暄哥儿一定是再找大爷呢。”

    沈月尘轻轻拍着他的背,“两天没抱着他了,这孩子似乎又重了些。”

    她这两天又要开始服药了,所以只能把暄哥儿交给乳母们喂养。

    暄哥儿打了一个哈欠之后,便沉沉睡去,看来他是等不到朱锦堂回来了。

    沈月尘亲自把他抱到了小床上,朱滢随即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娘亲,我和弟弟今晚能和您一起睡吗?”

    沈月尘回身看她,点头道:“当然可以。你爹就快回来了,等会儿,记得过去给他斟酒。”

    朱滢连连点头。

    朱锦堂说过会早点回来,但可能有事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沈月尘好在之前先用了半碗燕窝粥,所以这会还不饿,正好可以陪着孩子们说了会儿话。

    门外的帘子动了动,沈月尘原本还以为是朱锦堂回来了,下人们来报信。

    谁知,进来的丫鬟迈着小碎步进来禀报道:“大奶奶,曹姨娘正在院子中央跪着呢。”

    沈月尘闻言眉心一动,只看了一眼朱滢,见她并未听见,便压低声音道:“她想干什么?”

    丫鬟也跟着压低声音道:“奴婢不知,许是想要等大爷回来吧。”

    沈月尘淡淡道:“传我的话,让她回去,别在这里惹事。”

    丫鬟应声而退。

    沈月尘用帕子点了点鼻尖的汗珠,想来,曹氏也该知道了柳氏和王氏的事,所以才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不一会儿,院子里忽然有了小小的动静。

    沈月尘侧耳倾听,似是有人在哭。

    翠心闻声,率先挑着帘子,出去查看。

    很快,她一脸为难地进来道:“小姐,曹氏在外面又哭又闹的,怎么都不肯走。”

    沈月尘眉心一蹙,却见朱滢也抬起头来望着她。

    沈月尘对着她笑了笑:“你陪着弟弟们玩一会儿,娘亲去去就来。”

    朱滢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沈月尘扶着翠心的手,来到院中,待见廊下跪着一人,正在掩面而泣,哭声好不悲伤。

    “你非要这么闹下去不可吗?”沈月尘垂眸望向曹氏,语气冷淡。

    曹氏见她来了,稍微收住眼泪,只是低头不语。

    沈月尘打量着曹氏,发觉她也是有备而来。

    一身月白色的锦缎长衣,毫无装扮,素面朝天,一股悲伤憔悴的模样,尤其是那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更是泪光闪闪。

    曹氏的姿色平平,但许是在朦胧的月色衬托之下,倒是别有一番我见犹怜的味道了。

    曹氏很清楚自己有什么本钱。论姿色,论年纪,她都没法和沈月尘相比,不过她今儿无心争宠斗艳,只想博得朱锦堂的一丝怜惜。

    这时,院门外缓缓走来一人,沈月尘光是看见影子,便知是朱锦堂回来了。

    前头的朱六斤见院子里站着的大奶奶,连忙上前请安道:“给大奶奶请安。”

    朱锦堂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沈月尘的身上,随后又落在了曹氏的身上,目光略有不解。

    曹氏见朱锦堂回来了,便直接跪行上前,一副梨花带雨地模样,道:“大爷救救婢妾吧。”

第三百五十六章 枉做小人(一)

    光是看曹氏这副委屈痛哭的模样,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沈月尘把她怎么着了呢。

    朱锦堂用眼睛在曹氏的身上转了一圈,只觉她看起来比昨天见着的时候,更加憔悴了些,尤其是脸上,几乎没什么血色了。

    曹氏在房中,已经酝酿了半天的情绪,这会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噼里啪啦的直往下掉。

    她心里早都计划好了,这会见了朱锦堂,眼泪不禁落得更急,更凶了,任谁看了都没法做到无动于衷。

    朱锦堂被她挡住了前行的脚步,不由沉声道:“有话起来说吧。”

    说完,他望了一眼对面的沈月尘,见她神情淡淡地,不怒不嗔的模样,问道:“她这又是怎么了?”

    沈月尘睨了一眼地上的曹氏,微微摇头道:“妾身也是听到哭声才出来的,想必定是曹姨娘有什么话要说吧。”

    曹氏虽然哭得动情,但耳朵却管用得紧,时时刻刻留意着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朱锦堂忍不住轻叹一声,对着曹氏道:“若还是因为出府的事情,你就没必要这么闹了。”

    他的语气有几分不耐烦,累了大半天,还以为回家可以好好歇歇,结果又是这样烦心的局面。

    曹氏双手抱住他的腿,瘫坐在地,喃喃自语道:“大爷,您若是不帮帮婢妾的话,婢妾怕是真的活不了了。”

    朱锦堂非常不喜欢听见这样的话,很是不悦道:“你浑说什么呢?”

    曹氏微微仰起头,眨巴着泪眼,哽咽道:“大爷还不知道吗?大奶奶已经开始对我们下死手了,柳氏和王氏都已经被她撵出去了。”

    这个消息,对朱锦堂来说,的确有些意外。

    他抬头看向沈月尘,似乎想要向她求证一下。

    沈月尘如是道:“柳氏和王氏下午已经赎身出府,我正等着大爷回来,要告诉您呢。”

    她的话音刚落,曹氏抹了把泪,继续道:“大奶奶她出尔反尔,明明当初说过会给婢妾时间考虑清楚,可结果,却背地里耍阴谋,非要置人于死地不可啊!”

    阴谋?朱锦堂对这个两个字格外在意。

    他很清楚沈月尘的为人,她虽然聪明,但从来不会耍什么阴谋手段。

    “你再胡乱浑说,我现在就直接家法办了你。”

    朱锦堂的话,并未让曹氏放弃抹黑沈月尘的勇气。

    她知道,大爷对沈月尘的喜爱之情,实在太深了,深到他的眼睛已经容不下第二人,也不想再容下第二个人了。

    曹氏伺候朱锦堂这么多年,没什么旁的本事,但她总算是摸清楚了朱锦堂的性格。

    朱锦堂看似冷傲,但其实很重感情,而且,他做事素来谨慎,对人的疑心也很重。

    如今,沈月尘能在朱家说什么是什么,就是因为朱锦堂对她的信任和喜欢。

    但如果,这份信任感面临考验的话,那么沈月尘的话,也就没法像现在这样,一句话就能把人给压死了。

    “大爷,婢妾没有胡说……事到如今,婢妾愿意和大爷说实话,说真话,只求大爷给婢妾一个机会。”

    眼见,曹氏的言行越来越放肆,吴妈有些按耐不住脾气了,不禁上前一步道:“曹姨娘你今儿闹得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大奶奶对你素来亲切有加,又对滢姐儿视如己出,做人不能没有良心,红口白牙地乱说话,有些话说出来容易,收回去难,你可要想明白了。”

    曹氏故作哽咽道:“滢姐儿……若不是为了滢姐儿,婢妾也不会忍到今时今日了。”她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道:“婢妾一直对大奶奶忠心耿耿,不敢有丝毫怠慢……可大奶奶您不该这样贪心,这样狠!大爷如何疼着您,宠着您,婢妾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心中早已经没有任何奢求了,只希望能在内院之中,安稳度日,好好地侍候大爷,好好地看着滢姐儿长大……可您却说翻脸就翻脸,非要让大爷的身边就只有你一个正妻,甚至还不惜为了这样,往婢妾们的身上栽赃陷害,只为让我们乖乖滚蛋!”

    这一番话听下来,沈月尘便知她今儿是有备而来,绝不是灵机一动过来胡闹的。她是来报复的,而且,腹中早已想好了一套说辞,箭头是直指自己的。

    果然,曹氏还真是没有人“失望”呢。

    沈月尘就知道她是一颗难拔的钉子,不过就算她再难拔,自己也要拔掉。

    曹氏突如其来的一番话,让人听得糊里糊涂,但又像是隐约透着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似的。

    朱锦堂在意地问道:“什么栽赃陷害?”

    他并不是因为相信她的话才问的,只是想知道这股空穴来风的原因是什么。

    曹氏见朱锦堂问话,便知他在意了,忙道:“大爷您还有所不知吧。大奶奶今天把柳氏和王氏撵出朱家,就是因为昨晚春茗姑娘在她们的房间里搜到了什么脏东西,结果就说她们两人私下媾和……这样的理由,大爷您信吗?”

    朱锦堂听罢,果然蹙起了眉头。

    私下媾和……这样的事情,若是搁在旁人身上还行,但放在柳氏和王氏的身上,实在让他觉得难以接受。

    身为一个男人,这种事情他是万万不可能理解的。

    吴妈再次为沈月尘说话道:“姨娘别不分青红皂白的胡说。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光明正大的摆在那里,柳氏和王氏怎么会点头承认?她们不是被撵走的,她们是自己没脸面在朱家待下去的。”

    曹氏对吴妈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缠着朱锦堂继续道:“大爷,您还不清楚柳妹妹和王妹妹的性格吗?她们二人最是温顺了,平时安分守己,胆小怕事,但凡是大一点的雷声,都恨不能把她们给吓到了。大奶奶突然把这么一盆脏水扣到她们的头上,她们俩如何能把不怕?如何能不走?大爷,这事情必定还有隐情,一定是大奶奶威胁逼迫她们,她们才会走的……她们走了,婢妾就是大奶奶唯一的眼中钉了,婢妾不知道大奶奶究竟还憋着什么样的主意要来对付婢妾?如果,她要拿滢姐儿来威胁婢妾的话,那么婢妾肯定也是不得不从啊!所以……大爷您要救救婢妾,就当是看在孩子的份上,救救婢妾吧。”

    沈月尘在旁,一直一言未发,不是乱了方寸,只是想看看曹氏到底准备了什么招数。

    待听到这里,她不禁摇头一笑,随即抬起双手,轻轻地鼓起掌来:“真是有趣。我从不知道曹姨娘你居然还有这样颠倒黑白的本事。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

    曹氏闻言后脊背一凉,但脸上仍是一脸悲色。

    且不管大爷行不行,她这么胡乱地说上一气,把事情彻底搅浑,便是让谁也清净不了,谁也好过不了。

    朱锦堂的眉心蹙得更紧了,只听沈月尘语气淡淡道:“大爷,方才曹姨娘的话,您可都听得真切,这就是妾身一直担心的,人心难测,谁也不知道自己的身边,究竟藏着多少包藏祸心的小人!”

    朱锦堂闻言,原本心中刚刚泛起的涟漪,瞬间恢复平静。

    他再次迈开脚步,待见曹氏还抱着自己的腿不肯撒手,顿时沉下一张脸,喝道:“放手!”

    曹氏被他喝得一惊,手劲也随之一松,只得顺从。

    朱锦堂迈着大步来到沈月尘面前,望着她道:“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

    沈月尘静静道:“大爷放心,妾身会给大爷一个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交代的。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孩子们还在屋里玩耍,咱们不如去次间说话如何?”

    朱锦堂主动过来问她是怎么回事,而不是问直接曹氏。

    这样的的举动,让沈月尘明白他对她的信任。

    朱锦堂也不想看事情不清不楚地了结,便赞同道:“也好。”

    沈月尘随即挽住他的手臂,然后抬眼看向曹氏,道:“曹姨娘也一起过来吧,方才听你说得那么热闹,我还没听够呢。”

    曹氏的身子微微一颤,见沈月尘面不改色,不慌不乱的模样,心中稍有泄气。

    她原以为,她这么胡乱地说上一通之后,沈月尘一定会有所反应的,最起码也该动怒发火才是啊。

    可她万万也没想到,沈月尘还是那副风淡云轻的模样。

    曹氏咬紧牙关,心想,她就那么自信?真的什么都不怕?好,既然如此,那我就把池水搅得再混一些,看看她还能不能摆出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朱锦堂虽然有点心烦,但对沈月尘依然十分上心,不仅亲自扶着她坐下,还伸手抚了抚她的肚子,似是安慰一般。

    与此同时,已经有机灵的丫鬟跑去后院找春茗报信儿。

    毕竟,柳氏和王氏的事情都是她最先经手的,所以,等会儿万一大爷真的追究起来,她是一定要在场的。

    春茗正在准备酒菜,等着和丈夫朱六斤一起小酌几杯。谁知,丫鬟过来传话,气得她一个劲咬牙:“曹氏这个贱人!贱人!真心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还敢反咬小姐一口!我今儿非过去撕了她的嘴不可!”

第三百五十七章 枉做小人(二)

    春茗匆匆赶到,一过来看到曹氏那一脸别有用心的哭相,心里顿时窜起了一股火气,若不是因为大爷还在场,她恨不能立刻冲过去直接挥出一巴掌,打在曹氏那张不知好歹的脸上。

    亏得小姐还为她再三犹豫,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她和柳氏王氏一起撵出去……

    春茗如此愤愤地想着,随之来到沈月尘跟前,轻声耳语道:“小姐,曹氏这厮绝对留不得。”

    沈月尘看着曹氏没有说话,冷冰冰的目光要多冷就有多冷,直直地盯在曹氏的脸上,见她眼珠子转个不停,似乎还在憋着什么鬼主意呢。

    春茗和沈月尘耳语了一句之后,便径直来到朱锦堂的跟前,跪下来道:“大爷,曹姨娘她血口喷人,颠倒黑白,柳氏和王氏之事,乃是奴婢亲自带人搜查出来的,人赃俱获,如若大爷不信,奴婢可以把搜来了证据拿给您过目……之前,大奶奶未免您不悦,交代奴婢把那些东西都扔了,烧了,亏得奴婢慢了一步,否则,由着曹姨娘这么胡搅蛮缠,非得冤枉了大奶奶不可。大爷,大奶奶素来对事不对人,您可要相信她呀。”说完,不忘转过身狠狠地瞪了曹氏几眼。

    春茗的一番话,让朱锦堂听得心思发沉。他目光凌厉的扫过曹氏的脸,却始终没说要看那些搜出来的东西。他自然是不想看的。身为男人的自尊心,让他对那些东西,打从心底里抵触,厌恶。

    曹氏听了这话,跪在一旁随即抬手恨恨的不停的拍着大腿,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摇头嚷嚷道:“大爷,她说谎,她们都在说谎!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事情,为何大奶奶总能有先见之明,做事总能抢先一步,难道大爷您就不觉得奇怪吗?柳氏和王氏平时多半闭门不出,就算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也是隐藏极深,旁人又怎会知晓?所有的所有,都不过是她的计划,她的借口。”

    曹氏已经在肚子里打好了腹稿,所以说起话来,脸不红气不喘,好像一副很有底气的样子。

    朱锦堂冷哼一声说:“你不过是片面之词,我为何要信你?”

    他的心里,自始至终只相信一个人,那就是沈月尘。

    这是生活中无数件小事积累而成的结果,是旁人没办法动摇的。

    房间里有短暂的沉默,曹氏捶着胸口继续道:“大爷,婢妾跟了您这么多年,从未撤过谎,骗过人……而且,婢妾还有话说,当初孙氏被秦氏陷害难产一事,其实也和大奶奶有关……大奶奶明知秦氏包藏祸心,却还要给她解禁,为的就是让她有所作为,让她陷害孙氏,而她自己正好隔岸观火斗,一石二鸟,将两个人都料理得干干净净。大奶奶以为婢妾不知道,其实婢妾知道得一清二楚,而且,大奶奶还曾经和婢妾说过此事,她说的每一个字,婢妾都记得清清楚楚。”

    曹氏突然提起秦桃溪,让屋中的气氛瞬间凝结起来。

    她和孙氏自从迁居南院之后,便成了院中的一个忌讳,没人敢当着大爷和大奶奶的面提起她们。

    果然,朱锦堂听到这里,脸色又是一沉。

    沈月尘却是心中有数了,原来,曹氏心里憋着的事情,就是这个。

    春茗有些恼了,冷哼一声说:“大胆,曹姨娘你可别太放肆了。”

    曹氏摆出一副临危不惧的模样,道:“事已至此,婢妾没什么好怕的,只求大爷能给婢妾一个公道,让婢妾把话说完……”

    朱锦堂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沈月尘,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还有让曹氏说下去的必要。

    沈月尘轻轻的开了口道:“让她接着说吧,这样的好戏,难得一见,大爷也和妾身一起开开眼界也好。”

    曹氏居然会突然提起秦氏,这样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诧异。

    尤其是沈月尘,所以她倒是想要听听看,曹氏究竟想如何拿着从前的事情来做文章。

    曹氏见沈月尘依然一副不急不躁的模样,心里顿时着急起来。

    既然已经觉得撕破脸皮闹到底,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想到这里,曹氏忽地伸出一指,直指着沈月尘,质问道:“婢妾没有说谎。大奶奶你自己扪心自问,当初也好,现在也罢,难道半点心机,半点手段都没有用过吗?暄哥儿还没出生之前,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才会对明哥儿他们视如己出,如今,你有了自己的孩子,难道还会和从前一样吗?你现在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撵走我们,不就是因为你大奶奶的位置已经做得安安稳稳,想要拿我们这些棋子来开刀是不是?”

    “啪!”曹氏的话还未说完,便迎面挨了重重地一巴掌。

    打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吴妈。

    她已经气得肩膀微颤,实在忍耐不住了。

    曹氏的一派胡言乱语,彻底扰乱了她平时素来温和有序的心,一时也难以自持,只恨不得堵住她的嘴。

    吴妈知道自己没了分寸,打完人之后,立刻过来赔罪,但语气里透着几分焦急:“小姐,您还要由着她乱说下去吗?”

    沈月尘望着吴妈气急的脸,安抚道:“妈妈别急,我只是想听听看而已。”

    从前的曹氏,藏住利齿,偷偷藏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而现在的她,亮出了锋利的牙齿,满含恨意……

    “曹巧云,今儿若不是看在滢姐儿的份上,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有耐心,听你在这里颠倒黑白,胡言乱语。从前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到底谁是谁非,不用我多言,大家心里都有数。你方才说了那么多话,可我还是没听出来,你究竟欲意何为?”

    曹氏深吸一口气道:“我什么都不图,只想当着大爷的面,戳穿你虚伪的真面目,让他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沈月尘闻言轻笑,微微摇头道:“真面目……我看大爷现在看清的人,应该是你才对。”

    曹氏这么一顿胡闹,对她的影响微乎其微。

    沈月尘清楚朱锦堂的性格,他虽然有时疑心很重,但为人是非分明。

    秦氏的事情也好,柳氏的事情也罢。沈月尘都自认自己扪心无愧,她从没有冤枉过一个人,就算有什么私心,也只能怪她们太不小心,给了别人借题发挥的机会。

    曹氏听了这话,直直地望着朱锦堂,似乎想要从他那里寻求某种支持和认同。

    然而,朱锦堂却一脸厌恶地别开了脸,看也不看她一眼。

    曹氏心头一凉,继续又道:“沈月尘那你敢当着大爷的面前起誓吗?拿你腹中的胎儿起誓,说你从没有害过人,从没有耍过手段欺负人!”

    沈月尘听到这里,神情终于有所改变,她眉心微蹙,目露寒光道:“起誓?你有什么资格让我向你起誓?我腹中的孩儿是朱家的嫡系子孙,你根本没资格提起他。春茗,过去给我重重地掌嘴!”

    春茗早就等着她吩咐了,这会听了,立刻挽起袖子上前,直接照着曹氏的脸上连扇了好几个巴掌。

    曹氏原本还想反抗,却被身边的丫鬟齐齐制服,动弹不得。

    春茗的手劲儿又狠又辣,几巴掌下去,曹氏的嘴角就见了血。

    沈月尘见状,转过头对朱锦堂道:“抱歉,大爷,妾身原本想平淡了事,可惜,曹氏太过放肆,妾身不得不动用家法了。”

    朱锦堂点了点头,心中对曹氏方才说的话,也是大大地不满。

    “内院的事情,一向是你做主的,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曹氏被打得头晕目眩,半趴在地上疼得直哼哼。“你就算打死……打死我……我也不会离开朱家,绝不会……”

    春茗也是打得气喘吁吁,转身望着沈月尘道:“小姐您吩咐吧,奴婢该怎么处置她!”

    沈月尘没有急着做决定,只是对着曹氏道:“你方才让我拿腹中的胎儿起誓,那现在换我来问你,你可愿为自己方才说过的话负起责任,你敢用滢姐儿来起誓,发誓自己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曹氏闻言一怔,眼神瞬间变得闪烁起来。

    沈月尘追问道:“怎么不回话?你不敢吗?”

    曹氏啐了一口血唾沫,愤愤然道:“我当然敢……我敢!大爷,婢妾发誓方才说的每一句话都句句实属,如有谎言,婢妾便不得好死,滢姐儿便……”

    她的话说到一半,突然如刺梗在喉间,再也说不下去了。

    这一切,只因她的目光无意间瞥向了门口,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儿。

    那人正是朱滢。

    她大半个身子藏在门后,只露出一张惶恐不安的小脸,眼中蓄满了泪水,随时随地都可能滚落下来。

    她是偷偷跑过来的,却没想到看见了这样的一幕。

    曹氏的心瞬间被一股力量紧紧地揪住,揪得死死的。

    沈月尘也察觉到了什么,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待见偷藏在门口的朱滢,也是心中一紧。

    她不该在这里的,她也不该看见这些……

第三百五十八章 枉做小人(三)

    朱滢的突然出现,让屋中的气氛陡然改变,连空气都像是要凝结在一起了似的,格外沉重。

    不光是曹氏怔住了,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怔住了。

    朱滢见自己被人发现了,连忙又往门后躲了躲,不敢乱动。

    沈月尘眸光一凝,只对吴妈轻声道:“妈妈先把她抱回去,好生照看。”

    说实话,她听了曹氏胡言乱语了一晚上,也没想过要生气,但这会见了朱滢,她的心情瞬间坏到了极点。

    稚儿无辜,不管大人们如何针锋相对,都不该把她们牵扯进来。

    沈月尘一直在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它还是发生了。

    她的话音刚落,吴妈便抬步而去,谁知,曹氏却抢先一步,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直奔门口,一把将朱滢从门后拽到了怀里,大哭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啊……姨娘若是不在了,你该怎么办啊……”

    滢姐儿原本就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会听见曹氏放声大哭,更是惊慌不定。

    众人见状,连忙将两人分开。

    曹氏紧紧地抱着朱滢,就是不肯松手,就连孩子被吓哭了都不知道。

    吴妈不得不用了狠劲儿,硬是把朱滢给抱了出来,轻轻拍着她的背,转身就往外走。

    曹氏连滚带爬地追上去,却被婆子们上前制服,直接伸手将她按在地上,用脚踩着她的背,她的腰,让她动弹不得。

    朱滢的哭声隐约传来,没由来的,沈月尘心中无限恼怒。方才,曹氏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她都没放在心上,可是这会,她实在没办法保持冷静了。

    她的耐心用尽了,不得已道:“大爷,曹姨娘这边就交给妾身来料理吧。孩子们都在正房,等了大爷一天了,大爷过去看看他们可好?”

    朱锦堂微微一怔,没想到她会在这种时候支开自己,所以显得稍有犹豫。

    沈月尘坦然问道:“大爷不放心吗?”

    朱锦堂闻言,自然摇头:“不是不放心,而是怕你不小心动了胎气。”

    沈月尘保持着最后一丝的温和道:“不会的,妾身自有分寸。”

    曹氏坐在原地,还在痛哭不止,待见朱锦堂要走,便立刻喊出声来道:“大爷别走,您不能走……”

    他这么一走,便是将她彻底地交到了沈月尘的手上,那她今儿豁出去地这一闹,岂不是毫无意义了。

    朱锦堂的脚下稍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门,任凭曹氏如何哭喊,也不肯转身回来。

    曹氏心中一沉,抬头狠狠地瞪向沈月尘,却见她的脸色阴沉,目光冷得可怕,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一时间不敢再开口言语了。

    她以为,她这样豁出去地大闹一场之后,会让大爷对沈月尘产生一丝疑心和不满,可结果却是这样……

    朱锦堂一走,曹氏身上的力气就像是被抽走了似的。

    沈月尘的眼风冷得像是刀子一般,落在她的脸上,问道:“这回闹够了吧?”

    她的话音刚落,春茗又再次上前,抬手甩了曹氏两巴掌,训斥道:“这都是你自作自受,大爷一走,且看还有谁能保得了你?”

    曹氏捂着吃痛的半张脸,心中又怒又痛,想要张口骂回去,可是被沈月尘的眼神一逼,心头莫名地又是一紧,顿时没了方才的气势,只道:“这都是被你们逼的,是你们欺人太甚,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

    沈月尘抚着小腹站起身来,道:“我若真想要逼你,方法多得是,何必还留你到今天。念在滢姐儿的份上,我对你一直多有包容,如今看来,倒是我太心软了。你根本不配做滢姐儿的生母,曹巧云你不配!”

    曹氏听得这话,眼中恨不能喷出火来:“我为何不配?我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把她生下来,只有我才是这个世上最疼,最关心她的人。你不过只是惺惺作态,虚情假意而已。”

    沈月尘的语气不由得冷了下来,“你只是给了她一副好身子,可却没有给她在朱家应有的体面和身份。今儿的事情,一旦传出去,最受牵连的人就是滢姐儿。”

    庶女就是庶女,就算是养在沈月尘的名下,但终生也无法摆脱庶出的身份。

    曹氏颤声道:“我这个做姨娘的,都没有好日子过了,往后滢姐儿跟着你,还能有什么好日子。你不过就是想要趁机,把我们这些碍眼的人都给除了……沈月尘我真是不明白,大爷已经那么专宠于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还想要什么?”

    对于,沈月尘的所作所为,曹氏根本无法理解,只觉她是在落井下石,除了自己,不想让任何人好过。

    沈月尘冷冷道:“我想要的,是你这一辈子都无法理解的东西。”

    曹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冷笑道:“你终于肯说实话了。”

    曹氏一直都认为沈月尘是个有心计的人,可她没想到,她会这样突然翻脸针对自己。

    曹氏重重捶打着自己胸口,满含怨气道:“我不过是个没身份的姨娘,整天看你的脸色过活,还把唯一的女儿都交给你了。我已经什么都不剩了,只剩下这条贱命留在朱家混吃等死了,为何你连着最后一条路都不留给我?”

    “因为我不相信你。”沈月尘言简意赅道。“从前你曾经背叛过我一次,但我看在滢姐儿的份上,给了你一次机会。可如今看来,你确实不值得信任。”

    当一个人无欲无求的时候,她对生活的要求会很低,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要求。

    沈月尘从前就是如此,可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心爱之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想要的,她想要保护的,不知不觉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每当她享受着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时,她的心情都会变得十分复杂,因为每当有一件事超出了自己的掌控和预期,心中就会深感不安。毕竟,这世间上有太多的偶然了,而人心也太过反复无常了。所以,从前的隐忍变成了现在的固执,甚至是无情。

    也许对于未来,心中还不能完全明确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但此时此刻的沈月尘想要的就是对着事情全局的控制和把握,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让她觉得安心。

    曹氏似笑非笑道:“我把女儿都让给你了,你还想要我怎么做?难道你要我整天趴在你的脚下,当一只事事听从的哈巴狗吗?”

    沈月尘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清清楚楚地说:“滢姐儿不是你让给我的,是你送给我的。当初是你先把她送到我身边的,也是你先放弃她的。”

    曹氏闻言神情一僵,莫名地有些心虚道:“我那都是为了她好……”

    沈月尘略带嘲讽地笑了笑:“没错,如今看来,把滢姐儿交给我,可能是你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情了。曹氏,事已至此,索性咱们就把话说开吧。方才,你抱着滢姐儿又哭又闹,是因为真的舍不得她,还是因为想要利用她,让大爷心软改变主意,我想你自己心知肚明。内院中的女人,有谁没有心机,又有谁没有手段,你口口声声说滢姐儿是你最在乎的人,可到头来,你还不是想要利用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只是为了自保,可我从未想过害人。”

    沈月尘盯着曹氏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质问道:“是没想过,还是不敢想?不敢做?”

    曹氏被当场问得讶然,眼泪也突然止住了。

    沈月尘继续道:“你的野心一直以来都写在你的脸上,就算隐藏得再好,我也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别再说谁害了谁这种话,我沈月尘从头到尾,没有任意诬陷过你们任何一个人。想当初,孙氏若不是自傲嚣张,秦氏就不会恨她,害她!想当初,秦氏若不是目中无人,无法无天,就不会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大错!柳氏和王氏若不是歪心旁起,私下有染,就不会被人抓到把柄,颜面尽失!而你若不是野心勃勃,气急败坏,就不会如此枉做小人,闹出今天这样的闹剧?如果你们自己不犯错在前,不给任何人机会,事情还会像今天这样吗?”

    她这一番话,连讽带刺,说得曹氏再次语塞,半响寻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来。

    春茗喘匀了气息,见沈月尘的脸色有些难看,忙上前扶了一把她道:“小姐离着这贱人远点儿。”

    事已至此,哪还有那么多好说的。曹氏以下犯下,顶撞正室,诬陷主子,随随便便拿出一条,都够她受的了。

    “小姐,您省些力气吧,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浪费时间。请您吩咐吧,该如何处置曹氏?”

    沈月尘眼色一厉:“把她交给杨嬷嬷好了。”

    春茗有些意外道:“小姐就这么放过她了?”

    沈月尘收回目光道:“既然都是要按着家规处置,由谁来经手都是一样的。”

    曹氏也觉得意外,心想,沈月尘为何不亲自处置自己,以消心头之气,她究竟又藏着什么样的主意……

第三百五十九章 信任(一)

    沈月尘对曹氏早已没了耐心,她不愿再和她纠缠下去。

    该说的,不该说的话,她几乎都已经说尽了。再说下去,也不过只是白白耽误功夫,毫无用处。

    曹氏这一闹,动静的确不小。上房那边很快听到了消息,老太太略感意外。

    曹氏虽不受宠,但却是朱滢的生母,按说通常她在朱家,身份地位要比一般的姨娘要高。只是,因为一直不太受宠,出身又太低,所以平时鲜少会有人在老太太的面前提起她。

    老太太一听见曹氏的名字,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她那副相貌平平,老实巴交的脸。除了生下滢姐儿,曹氏几乎没做过什么令人满意的事情,性格也不太讨喜,平时东不成西不就的,实在没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

    “那曹姨娘在院子里大闹了一场,这会大奶奶正派人将她押过来呢,说是身子不便,让老奴来代为处置……大奶奶这么做实在是太抬举老身了,所以还请老夫人您给奴婢拿个主意才好。”

    毫无疑问,沈月尘这样做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了。因为曹氏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对于她的处罚如何,并不是可以随随便便下决定的事。

    老太太听罢,当即有些不悦地蹙起了眉头,“西侧院的这几个侍妾都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闹起来没完?”

    杨嬷嬷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道:“许是因为大奶奶太心急的缘故。”

    老太太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你也觉得她这件事做得不好。”

    杨嬷嬷摇了摇头:“老身不过只是个奴婢而已,哪里能有资格去说主子的不对。老身只是觉得有些意外,有些不解……”

    说实话,此番沈月尘对姨娘们的狠心,实在不符合她平时的性格。

    她素来识大体,不爱争风吃醋,如今更是牢牢地拴住了大少爷的心,何必还再去在意那几个不得宠的姨娘呢?

    杨嬷嬷下意识地觉得,她这么做是有苦衷的,但她又实在想不出是什么原因。

    老太太轻叹一声道:“这孩子还真是给人出了个难题。咱们朱家从来都是买人进来的,何曾发卖过人呢?”

    杨嬷嬷闻言,便知她心里想说的话是什么了。

    老太太对曹氏没什么心思,只是觉得真是要把曹氏发卖出去,实在有点丢朱家的面子。

    杨嬷嬷想了想道:“要不,老身过去问问大奶奶的意思吧。”

    老太太看着她道:“那孩子把这难题丢给了你,你再丢回去给她,岂不是让她多心?”

    杨嬷嬷微微一笑:“大奶奶的性格您还不知道吗?她不会的。”

    老太太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对她今日的做法,一点都不觉得突兀。”

    杨嬷嬷垂眸道:“回老太太的话,老身其实也觉得突兀,曹氏平时备受冷落,就算留下来也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不过,她今儿这么闹了一通,大奶奶的眼里势必是容不下她的。”

    老太太沉吟片刻才说:“行了。你过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就帮什么忙。她到底是有身子的人,别耽误的太晚,耗费了精神不说,再影响了孩子。”

    杨嬷嬷领话而去,半路上就遇见了押着曹氏而来的春茗。

    春茗待见杨嬷嬷,忙上前一步道:“给嬷嬷问好。您怎么亲自过来了,小的们正准备亲自把曹姨娘带过去呢。”

    杨嬷嬷看了一眼满身狼狈,眼神灰暗的曹氏,淡淡道:“老老爷子和老太太都睡下了,不宜惊扰。咱们还是回西侧院去吧。”

    春茗闻言愣了一下,方才回话道:“也好,那就依着嬷嬷的意思办吧。”

    与其同时,在西侧院里,暄哥儿和明哥儿两个孩子都已经睡着了,睡的很香甜。

    朱锦堂侧躺在两个孩子身边,闭目养神,虽然疲惫却毫无睡意。

    朱潇窝在婆子的怀里也是昏昏欲睡,唯有朱滢一个,还在小声啜泣。

    她刚刚被吓得不轻,吴妈安抚了她好一阵,却依然止不住她的眼泪。

    吴妈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轻声道:“滢姐儿是大姑娘了,该懂事了。不管你方才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你心里都应该知道,大奶奶是有多么地疼你,在乎你。所以,你要乖乖听话,莫要糊涂乱闹,惹得大奶奶生气伤心。做人啊,要知道感恩才行。”

    朱滢闻言怔怔地点了一下头,心中有片刻的恍惚。

    她当然知道娘亲疼她,可她也知道沈月尘不是她的亲娘亲……

    沈月尘回来之后,第一个相见的人不是朱锦堂,而是朱滢。

    待见她那双哭红的眼睛,沈月尘的心中一紧,有些无奈,有些心疼。

    沈月尘缓了缓脸色,对着她微笑招手道:“滢儿过来。”

    如是平时,朱滢一定会想也不想地跑到她的跟前,但今天的情形有所不同。

    朱滢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怯生生地望着沈月尘,迟疑了片刻,方才从吴妈的怀里跳到地上,慢慢地走了过去。

    沈月尘见此,心里不禁有些酸溜溜地难受。

    她从来没有这样怕过自己,这还是第一次。

    沈月尘依旧微笑着,语气温和道:“滢姐儿过来,让娘亲抱抱。”

    朱滢听了这话,眼睛一闪,随即整个人投进沈月尘的怀里,没再有一丝一毫地犹豫。

    沈月尘抱着她的那一刻,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她还这么小,这么稚嫩,理应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过日子,不该为了大人们之间的是非,忧心忡忡……

    朱滢听见她的叹息声,下意识地伸出小手,回抱住她,喃喃问道:“姨娘她怎么了?”

    她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心里稍微有些害怕,生怕沈月尘会生气。

    “你的姨娘,做了不该做的事,说了不该说的话。”

    朱滢轻轻揪住沈月尘的袖子,不安地问道:“娘亲您别生气了,滢儿带姨娘给您陪个不是。”

    沈月尘闻言,只把她抱得更紧了些,道:“错了就是错了,每个人做错了事,都要受到相应的惩罚,付出相应的代价。”

    朱滢吸了吸鼻子道:“娘亲不能原谅她一次吗?以前,滢儿做错了事,娘亲不都原谅滢儿了吗?”

    沈月尘微微摇头:“她错得实在太多了,娘亲没办法原谅她。”

    她将朱滢整个人拢在怀里,低声的哄着劝着,语气柔和得像是羽毛一样。

    “滢儿,曹姨娘虽然生了你,但她和你不同。你是主子,她是奴婢,奴婢犯了错,一定要罚。如果这次纵容了她,那么一定还会有下次。所以,娘亲不得不让她离开,离开朱家,也离开你。”

    朱滢听得真切,眼中的泪止也止不住地往下掉,她不知道该如何为姨娘求情,想了半响,只得咬住下唇,哽咽道:“姨娘她其实也很可怜……娘亲……她不走不行吗?”

    沈月尘拍着她的背,有些语重心长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曹氏必须离开,这都是她自己犯下的错,理应由她一人承担。你还小,等你长大之后,就会明白,娘亲今时今日的决定,对你对我,对朱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无论如何,你要知道,不管曹姨娘如何,娘亲疼爱你的心,都不会改变,娘亲还会待你如初,用心地抚养你长大成人。”

    就算沈月尘再怎么把朱滢视如己出,也依旧掩盖不了她庶出的身份。

    如果想要替她的未来,谋得一份好亲事,好出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朱滢听得似懂非懂,默默地流着泪。

    沈月尘依然伸手轻柔着抚着她的后背,久久不愿把她松开。

    过了好一会儿,朱滢方才止住了泪,沈月尘满眼怜惜的看着她,随即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道:“今天的事,的确让你受了委屈,你不会怨恨娘亲吧。”

    她的语气略显感慨,毕竟,小孩子的内心是最脆弱的。

    朱滢低了低头,跟着又抬了起来,冲着她摇头道:“不……吴妈妈说过,娘亲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滢儿好,所以滢儿要懂事,要听话,就算很难过,很难过也要听话……”

    见她如此,沈月尘忍不住又轻叹了口气,又把她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儿,才把她交给吴妈,叮嘱道:“今晚妈妈陪着她一起睡吧,她哭了那么久,我担心她晚上会做不好的梦。”

    吴妈点头应道:“小姐放心,您快回去看看大爷吧,他一直等着您呢。”

    沈月尘心中有数,见吴妈把朱滢抱了下去,稍微整理了一下妆容,便提步往正房走去。

    这会已经不早了,桌上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的,可仍然没有人动过。

    朱锦堂看着孩子们的睡颜,静静出神,早已经把吃饭的事情,忘到了脑后。

    沈月尘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待他转过身来,方才问道:“大爷怎么没吃饭?”

    朱锦堂淡淡道:“等着你呢。”

    原本,两个人想要在一起美美地吃上一顿晚饭,可惜被曹氏这么一闹,谁也没有胃口了。

    “今晚的事情太多,有点乱,妾身什么都不想吃了。”

    朱锦堂和她一起来到外间坐下,道:“你既然已经决定了,还何必为她置气,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就当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

    沈月尘微微垂眸,静默了片刻,才道:“大爷,怎么没问妾身对曹氏是如何决定的?”

    朱锦堂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内院的事情,都是你自己做主的。我不用问什么,因为我相信你。”

第三百六十章 信任(二)

    方才,曹氏声嘶力竭地哭喊和放肆大胆的言语,曾让朱锦堂有那么短短地几秒,对沈月尘的所作所为,产生了细小的疑虑,但也只有短短地瞬间而已。

    他们成亲到现在还不到两年,可两个人期间,经历地事情实在太多太多了。

    那么多的困难,那么多的劫难,那么多地喜悦和感动,似乎每一天的相处相伴都凝结着无数或大或小的故事和细节。

    他对沈月尘的心意,就是来源于这无数件小事上的集合和感受。而他对她的信任,也是来源如此。

    朱锦堂实在找不到理由去怀疑沈月尘,更不想去质疑她此时此刻想要的事情,所以,他觉得不管事情如何发展,哪怕两个人要面对的是长辈们的不满和质问,还有旁人的怨恨和不解,他都不会阻止她,反而会继续坚定地站在她那一边……

    朱锦堂一直都知道,他的妻子沈月尘看似外表温和,柔得似水,总是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他知道其实她的内心很强硬,很执着,甚至有时候会有点小小地固执,特别是对那些她在乎的人,对事情的要求,近乎不可思议地细致和固执。

    朱锦堂鲜少过问家事,只是常常看到她和孩子们相处,看出她对一些事情的坚持。

    云淡风轻的外表,只是留给旁人的客气,而骨子里的她,对于亲密在乎的人,总是有着不同于人前的一面。

    相比从前,她总是凡事留三分话的模样,朱锦堂更愿意看见她现在这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样子,就算是偶尔任性自私也一下没关系,毕竟,他们是夫妻,要面对彼此度过后半生的漫长岁月,越是真实,越是踏实。

    沈月尘虽然心中有底,但听了朱锦堂的话,还是有些感动。

    “大爷一点都不疑心妾身吗?方才,曹氏言辞凿凿,大爷的脸色都变了。”

    沈月尘的追问,看似不合时宜,其实也是对朱锦堂一次少有的试探。

    朱锦堂没有马上答话,视线缓缓下移,落在沈月尘攥紧手帕的一双小手上,眸光微凝,不答反问道:“怎么?有什么是需要我疑惑和怀疑的吗?”

    沈月尘没有去看他的眼睛,而是把手中的手帕攥得更紧了,甚至可以说是用力地绞在了一起。

    “姨娘们的事,妾身之所以出手利落,未留情面,私心是有的,但绝无害人之意。”

    事到如今,沈月尘想要坦白一点,从前的秦氏,对她而言就如鱼刺鲠喉般让她觉得不舒服,不安稳,所以她才会利用她和孙氏的矛盾,将二人全都撵去了南院。

    鱼刺虽不锋利,但也可以伤人。有些刺长在明处,有些则生在暗处,总是在不经意间出现。秦氏长在明处的刺,明显而犀利,但曹氏却是生在暗处的刺,藏在白白嫩嫩的皮肉之下……所以,沈月尘从未觉得自己做得有错,而至于柳氏和王氏,虽然默默无闻,又不如秦氏那般蛮横,但在她的眼睛里,她们就像是被摆错了位置的物品,如果不纠正放好的话,她就会一直觉得心烦……

    朱锦堂主动握住了她的手,似是给她安抚,道:“你以为我不明白?我都明白的。”

    从前,秦桃溪还在的时候,那般刁蛮任性,也没让沈月尘吃到什么亏。

    如今的曹氏,和秦氏相比之下,虽然多了些心机,但终究还是眼皮子太浅,成不了什么大事。

    在他看来,沈月尘实在没必要为了她,而担下一个刻薄狠心的恶名。

    沈月尘闻言,缓缓抬眸,望着朱锦堂的眼睛,淡淡道:“是啊,我那些小小的算计,如何能瞒得住大爷的眼睛。我不想隐瞒的私心……”她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只是不管我对别人如何算计,妾身对大爷却只有一片真心。”

    朱锦堂闻言仔细地看了看沈月尘,温和道:“我当然知道。我信你,就是信自己。”

    她是他选择的人,他相信她,认可她,就是相信自己的选择,认可自己的选择。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内院有内院的规矩,你是一院之主,理应由你来做主。许是咱们之前太过大意了,忽略了好多事,让身边有些不懂事,不长眼的人起了旁的心思。这次也是因为你的缘故,让她们那些见不光的心思,全都一一暴露了出来。有些事情虽小,但引发的结果却很大。不管是柳氏也好,王氏也好,还是曹氏也罢,她们终究都是自作自受,所以……我想,咱们这院中的规矩,也该重新立一立了,一切由你做主,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至于长辈们那边,我会帮你说话,替你周全。”

    他的话才一说完,沈月尘便直奔着他的怀里而来,虽然中间还隔着隆起的肚子,但还是紧紧地抱住了他。

    朱锦堂微微一怔,道:“因为孩子,我已经好久没这样抱过你了。”

    沈月尘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他,只觉现在,这是世界上最能让她觉得安心的地方。

    朱锦堂温厚的手掌,轻覆在她的肚子上抚摸着,隔了许久,他忽然开口道:“等孩子出生了之后,咱们搬去京城好不好?”

    沈月尘听了这话,有些意外,也有些不知所措地问道:“大爷这话是当真的?”

    朱锦堂沉沉地“嗯”了一声。

    他原本不想说这么早的,想等孩子出生之后再提也不迟,但这会他的想法却改变了,早一点告诉她,也能早一点做准备。

    朱锦堂见她沉默片刻都没有回答,便道:“怎么样?你愿意吗?”

    再做决定之前,沈月尘想要知道朱锦堂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大爷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这是身为妻子的本分。不过,我还是多嘴想要问一句,大爷为何想去京城?”

    朱家世世代代都在德州一带经商,虽然名声在外,但朱家最看重的,还是身为德州首富的名誉和地位。

    何况,朱家的祖宅都在这里,这里是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地方,身为长子,怎么会舍得离开,又怎么会想要离开呢?

    其实,这个想法在朱锦堂大病初愈之后,便一直搁在他的心里了。

    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朱锦堂知道自己能够从噩运中脱身而出,是老天爷给他的恩赐,也是老天爷给他的指示。

    传家守业,固然重要,但他心中还有更大的梦,更开阔的未来。

    “三言两语间,还不能说得清楚,等回头得了空,我和你详细说说。”

    沈月尘轻点了下头:“妾身知道了。”

    眼下,的确不是提正事的好时候。

    此时,杨嬷嬷已经合着春茗一起,将曹氏再次押了回来。

    曹氏原本就是一身汗湿,这么来回折腾以后,更是看起来脏乱了很多。

    她的脸颊被打得红肿不堪,已经有些变了形,眼泪和汗水糊在一起,完全没有了方才楚楚可人的气质。

    杨嬷嬷来了之后,春茗先去给沈月尘报了信儿。

    朱锦堂也在场,听了之后,便道:“今儿的时辰不早了,让杨嬷嬷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事,咱们明儿再商量也不迟。”

    沈月尘闻言只道:“嬷嬷这么晚还过来一趟,还是让妾身见见她吧。”

    朱锦堂瞥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道:“先把饭吃了吧,别饿着孩子。”

    沈月尘抚了抚肚子道:“我先叫人把饭菜热一热,我过去和嬷嬷说几句就回来,大爷先去坐下歇歇。”

    杨嬷嬷不光是来办事的,一定还带来了老太太的意思。

    沈月尘携着春茗来到外间,杨嬷嬷恭敬如常,上前行礼,只是身后不见曹氏的身影。

    杨嬷嬷直接道:“曹姨娘方才晕过去了,老身派人将她送回房间,安置起来。”

    春茗有些不信:“嬷嬷,她一定是装的,好端端地,怎么会晕了呢。”

    杨嬷嬷瞧了眼春茗,淡淡道:“这么折腾了一个晚上,任谁也好不了。老身知道曹姨娘犯了错,大奶奶您要责罚于她,才会找来老身……不过,就算是上吊也要先让人先喘口气,还请大奶奶暂且缓一缓吧。”

    沈月尘点头道:“既然您这么说,那么就先缓一缓吧。不过如此一来,倒是对不住您了,让您白跑了一趟。”

    杨嬷嬷一脸恭敬道:“身为奴婢的,为主子效力乃是本分。老身不怕麻烦,明儿一早,老身会派人过来,到时候要打要罚,全听大奶奶您的一句吩咐。”

    不得不说,曹氏晕倒的时机,刚刚好。

    杨嬷嬷也知道,她可能是故意装出来的,但就算是装出来的,也是来的正好。

    如此一来,沈月尘就多了一晚上的时间来考虑,该要如何来处置曹氏。

    有些事情,缓一缓反而更好,免得急中出错,事与愿违。

    沈月尘眸光微闪,只道:“老太太没有什么吩咐吗?”

    杨嬷嬷如常应对:“老夫人已经歇下了,身子似乎有些不太爽利,所以就……”

    沈月尘闻言,便心中有数了,点头道:“恩,那好,那就等明儿一早,我亲自过去向她请安问候好了。”

第三百六十一章 信任(三)

    沈月尘知道老太太并未休息,之所以会这样说,无非是想要看看她会如何来做了。

    果然还是急不得……

    经过了一夜的沉淀,众人的心思都稍有缓和。

    沈月尘虽然睡得不**稳,但总算是解了解乏。

    待到早上,朱锦堂和沈月尘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面色如常,笑容温和,似乎并未对昨晚的事情,表露出太多的关心。

    沈月尘故意在老太太的面前,把曹氏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具体的细节,老太太一定知道得十分清楚。

    “这个曹氏,平时看着挺会来事儿的,没想到,竟然也是个没脑子的。”

    老太太淡淡地说一句,沈月尘也是淡淡地把话接过去道:“许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吧。她自诩是滢姐儿的生母,便可以任性而为。祖母,我真的很担心,有她这样的姨娘在,以后对滢姐儿的影响会有多大……”

    老太太见她提起朱滢,微微有些意外,只道:“你对滢姐儿还真是上心呢。”

    沈月尘望了一眼朱锦堂,继续道:“滢姐儿是大爷的长女,月尘对她一直十分重视。”

    老太太闻言,轻轻地点了下头,继而对着杨嬷嬷道:“吩咐厨房摆上来早饭吧。”

    “今儿早上的风有点凉凉的,还是先把早饭吃了,暖暖胃,免得不小心着凉。”老太太把曹氏的事情,暂时放在一边,让他们先和自己一起吃晚饭。

    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早饭的准备很简单,清粥小菜,外加几道热乎乎的面食。

    “老爷子近来总是起得太迟,赶不及和咱们一起吃早饭。二房那边,已经吩咐厨房单独做了,所以,咱们谁都不用等了,直接开饭吧。”

    二房现在自顾不暇,无心理会旁院的事情,来上房的次数也不似平常那么多了。

    因为何氏的歹毒,让老太太对柴氏有了诸多的不满。所以,让她先把自己院里的事情处理清楚,尤其是照顾好桃姨娘和小清月。

    许是各人有各人的心事,大家似乎都没什么胃口,都略动了动筷子,便吃饱了。

    老太太见沈月尘只吃了一碗粥,便问道:“是不是不合胃口?”

    沈月尘笑着摇头:“不是,昨晚的晚饭吃得太晚,所以不觉得怎么饿。”

    老太太等丫鬟们把杯碗盘碟都收走之后,方才问道:“这个曹氏,似乎让你费了不少的心啊?”

    沈月尘避重就轻地回答道:“曹姨娘语出伤人,毫不避讳,的确让人很心烦。”

    老太太眸光微凝:“那你准备拿她怎么办?”

    她不喜欢绕弯子,直截了当地发问道。

    沈月尘也据实以答:“曹氏以下犯上,无中生有,已经是不小的错处了。月尘觉得,如果让她继续留在朱家,实在不妥。”

    老太太的目光在朱锦堂的脸上转了一圈,见他神情平静,似乎并不在意,便道:“那依你的意思,也要把她像柳氏和王氏那样赎身之后,再打发出去吗?”

    沈月尘微微摇头:“曹氏和她们不一样,她毕竟是滢姐儿的生母。所以,为了滢姐儿,我愿意为她多考虑一些。”

    老太太想了想道:“你能这么想,自然最好。”

    毕竟,曹氏为朱家生下了一个女儿,如果再发出去另嫁他人的话,万一以后再有所出,岂不是让朱家倍感尴尬,对滢姐儿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曹姨娘为人工于心计,月尘觉得是该找个地方,让她静静心,养养性子了。”沈月尘轻轻地拨弄了一下手上的佛珠手串,继续道:“月尘从小常伴青灯古佛,只觉寺庙是一处最好的清净之地。月尘之前在朝霞寺供奉了灯油钱,所以想让她们单独为曹氏准备一件禅房单住,让她一面学习佛法,一面修生养性,不知老夫人,您的意下如何?”

    因为顾忌滢姐儿,沈月尘对曹氏尚有一念之仁,这其中也有对长辈们的些许在意。

    老太太闻言,沉吟了一下道:“这样也好,锦堂啊,你的意思呢?”

    朱锦堂淡淡道:“月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老太太听了这话,有片刻地沉默,方又道:“如此一来,你的身边可就没人了。”

    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可是现在,不过才几天的功夫而已,锦堂的身边就只有沈月尘一个了。

    朱锦堂明白祖母话中的含义,只道:“我的身边有月尘和孩子们就足够了。而且,过些日子,我可能还要再出一趟院门,到时候院子里就只剩下那些女人了,她们整天无所事事,一旦胡思乱想起来,到头来也只会给家里添乱……”

    老太太见他心意如此,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朱锦堂独宠她一个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们也该看开些了。

    “是啊,月尘这一胎来得不易,院子里人少点,事情也跟着少点,她也能清净点儿。”

    如果说,因为这件事,老太太对沈月尘有小小地不满的话,只要一看见孩子们,她就什么疙瘩都没有了。

    老太太再次露出笑脸,只对沈月尘道:“等把事情都处理利索之后,你也该好好安心养胎了。陆大夫说的话,我可还都记得清楚呢,所以,凡事都不能大意了。”

    沈月尘应声点头道:“是,月尘一定会把自己和腹中的胎儿都照顾好的。”

    待她们临走之前,老太太忽地想起一事,开口道:“对了,今儿早上桃姨娘醒过来说话了,看起来似乎是没什么大事了。”

    沈月尘闻言心头一松,只是含笑道:“老天保佑,二爷的心里这会可踏实了。”

    果然,陆大夫的医术还是信得过。而且,毒物的名称也都知道了,他的心里自然更有把握了。

    “恩,是啊。锦纶那孩子也真够痴心的了,天天为了她吃不香,睡不好的,今儿见小桃醒了,他也是宽心不少,这会正在补觉呢。”

    近来,因为小桃的事,朱锦纶操了不少的心,连正事都顾不上了。

    沈月尘静静道:“回头我派人准备些进补的东西给二房送过去,就算是略尽心意吧。”

    老太太笑道:“好孩子。等小桃以后恢复过来,理应要去向你代谢才行。”

    说来说去,若是没有她的细心,小桃这次怕是难逃一劫了。

    从上房回来之后,朱锦堂准备要出门去了。临走前,他来到沈月尘跟前,有些担心地问道:“你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他说的应付,自然是指曹氏的事。

    沈月尘微微一笑:“放心吧,妾身不是一个人,还有吴妈和春茗她们呢。”

    “对,如果实在觉得累得慌,就让丫鬟们去办吧。你不用事事都亲力亲为,先顾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沈月尘温顺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送走朱锦堂之后,沈月尘稍微休息了一会儿,方才让春茗给把曹氏带了过来。

    经过一晚上的煎熬,滴水未沾的曹氏,看上去虚弱至极。

    曹氏见了沈月尘,依然是一副不屑地模样。

    沈月尘抿了口茶后,便开口道:“早上我和老太太一起吃了早饭,顺便给你想到了一个最好的去处。”

    曹氏捋了捋挡在脸庞的头发,抬起头来道:“我不会走的,就算是死,我也要死在朱家,死在你们的面前。”

    曹氏虽有野心,想要过上更好的日子,但她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一旦离开朱家,她就什么都不是了,也什么指望都没有了。

    沈月尘语气冷淡道:“是去是留,不是你自己可以做决定的事。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如果不是你自己任性胡为,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曹氏的声音已经哑了,但声调依然很高。

    “沈月尘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你瞒得过大爷,但你瞒不过我。我若是不这样做,你肯定会像是栽赃柳氏那样,来栽赃我的。”

    春茗在旁听了,立刻抬手给了曹氏一个巴掌,虽然没打在她的脸上,但力道很重。

    “曹姨娘,你要是再乱说话,奴婢下一次可就直接呼在你的脸上了。”

    曹氏闷哼了一声,转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春茗一眼,“狗仗人势的东西!”

    春茗脸色一变,再次抬起手来,却被沈月尘阻止道:“春茗,别再打了。”

    昨晚的红肿还没消呢,这会再打下去,万一让她破了相,岂不是更麻烦。

    春茗不甘心地放下了手,垂眸看着曹氏的脸,眼光冷的像刀子一样。

    “废话我不想再多说了,就当是为了滢姐儿,你就安静地离开吧。”沈月尘静静道:“昨晚的你,把朱滢吓得不轻,她哭了很久,甚至还在为你求情……”

    一提到朱滢,曹氏的眼神再次开始变得闪烁不定。

    “我不离开,我不能离开……你是不会对朱滢好的,不会的。”曹氏强忍住心头的酸涩,也忍住了眼泪。

    “我是不是真心对滢姐儿好,往后时间长了,大家自然知晓。可惜,你等不到那个时候了。对你来说,朝霞寺是处不错的地方,你过去之后,好好静一静心,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否真的配得上做滢姐儿的母亲……其实,在你准备利用她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没有资格做她的母亲了。好在,不管她的出身如何,我都是她的嫡母,往后还有的是时间为她筹谋将来的日子,而在她的未来里,注定是没有你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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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穿越,竟成官家嫡女,本想安安稳稳清静度日,却偏偏被嫁给了那名据说八字过硬的朱家下一代家主为继室!名门望族是非多,一颦一笑,皆是算计!成为当家长媳,管教穿越儿子,教育机灵女儿,收拾蛇蝎姨娘,降服冷漠丈夫,保地位,生包子,一个都不能少!——本文架空,女主非万能,慎入!不喜勿喷!!朱门继室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朱门继室,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朱门继室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