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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全文阅读

作者:伊晞     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txt下载     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16.死亡笼罩

    “啊……”我与那女子不约而同的发出尖叫,这番突袭来得太过离奇迅速,未能有任何人反应过来,那婢女便死了。

    女子僵硬片刻后,悲伤之色从眼中狂涌而出,不管不顾的便往那还温热的尸身上扑了过去,声声哀嚎着“杜衡!杜衡!”

    死亡的气息在这小小的甘草宫中弥漫开来,我被吓得有些失了神,这是我头遭看着一个生龙活虎的丫头就这么死在我面前,她明明前一刻还在说话来着的……

    我难以接受这仓促而残酷的死亡,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扶着窗子几近站不稳。

    不待我从死亡的阴霾中清醒过来,甘草宫内一应仆从已闻讯赶来,见着倒在地上的杜衡和那悲恸不止的女子,个个面色愤愤然,一拥而上将我围堵了起来,神色似要将我生吞活剥了般恐怖。

    如此多豺狼般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饶是我胆量再大,面对接踵而至的刺激,也是再难撑住的,只得连连后退,以至退无可退!

    半月前,是那个只见过一缕残发尸身的商路,如今,是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未曾听得的杜衡。不足月余,甘草宫内便出了两起命案,偏生的还都让我赶上了始末,若说是巧合,谁人会信?

    陷害!这定然是陷害!恐惧感弥漫开来,我的四肢也莫名的开始发凉,却也只得佯装镇定状对着众人吼道,“瞪我有何用?不是我干的!有空瞪着我,还不如快些去扶你们家姑娘暂且避避!晦气!”

    众人终于分了些心去照顾那女子,而我,也暂且得以避开了太过密集的瞩目。

    甘草宫内乱作一团,因阿政只允我独自进甘草宫,精卫与画眉是进不得的,我便真成了这甘草宫最孤苦无依的。

    茫然不知所措时,忽闻得一软糯的女音,“夫人,这儿晦气得紧,夫人还是暂随婢回避休憩片刻罢。”

    总算还有个懂事的,我颇有些欣慰的点点头,旋即跟着救星暂且避开去偏殿休息了。

    不多时,阿政闻言赶来,脸色好一派阴沉,阴鹫着只让人觉得渗得慌。我自远远地站着看他,他只皱眉认真询问着宫人详尽状况,忽而抬头,瞟到远处站着的我,面容忽然肃杀!

    他疾步向我走来,猛然伸手卡在我的脖颈上,怒道,“芈青凰!若孤发现此事是你捣的鬼,孤必叫你不得好死!”

    他的手并未用很大力气,而我只觉得心似卡到了他掐着的位置一般,跃动都变得无比艰辛。

    相比曾经的慌张,我冷静了许多,在撕破脸之前,我总归还有辩解的能力的!伸手入怀中拽出草拟的那份诏书,我费力道,“若此事是我干的,我也无须费心为你来做这些!”说罢,我将诏书狠狠地掷在地上。

    他僵硬片刻,赵胥已将地上的诏书拾起,麻溜儿的递给了阿政。

    他皱起眉宇,终究还是松了手,将诏书接了过去。

    终得喘息,我不敢放松警惕,只借机赶紧说道,“阿政,现下我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我知如今你也不会信我的解释。”

    他自巍然不动,亦不表态。

    “今日,我芈青凰在此为自己谋求一次辩解的机会,但求阿政你能让我彻查此事。我向你保证,我定然会找出真凶,还甘草宫一个安宁的!”我认真承诺道。

    他终有了丝丝动摇,面色依旧冷淡,言语却缓和了几分,“政只问你,你如何跟政担保,阿房能安然无恙?”

    阿房,原来那女子的名字唤作阿房!

    “她若再受半分伤害,我芈青凰愿与她同担伤痛!”我咬牙狠心道。如若不狠心些,阿政是不会信我的罢?

    “好!这可是你自己诺下的!政今日便许了你这机会,你亦给政记住,在此期间,你与她,同苦难,共生死!”说罢,他终是得逞般的笑了笑。

    我心中的悬石总算落下,未及安稳片刻,脑中忽而闪过白薇那一丝诡笑,一张一合的唇语说“你输了”时的神情。

    白薇!她定然知道些什么!

017.替死之人

    回到青鸾宫时,我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脱力。我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然,越是这么想,便越焦急。

    我有些燥得发慌,以致整日都是恹恹的。精卫看着我直叹气,画眉亦是变着法儿的来哄我,却也都无功而返。

    我翻动着草拟出的旨意,眼角无意中瞥见了少使一栏,恰好的“商路”、“杜衡”这两个名字都在其中,心中一凛,抓着帛书的手都禁不住抖了一下。

    精卫发现我这一小动作,疑惑着问道,“夫人怎的了?脸色这般难看。”

    我喘了口气,道,“精卫,你整理彤史时,对商路和杜衡可曾有印象?”

    精卫停下手中活计,答道,“商路姑娘和杜衡姑娘皆住于甘草宫,是难得的被大王临幸过多次的宫婢,同样被大王临幸过的还有甘草宫中的半夏姑娘。”

    我似乎抓住了这其中些微的关系,但我还不敢完全笃定。

    “说起来,前几日那白薇姑娘,从前亦是甘草殿的呢。”言已至此,精卫又喃喃了一句,“说起来,白薇还是甘草宫中最早服侍过大王的,可服侍了两次后不多久,便因偷窃罪被赶出了甘草宫。”

    我顿住,“说是偷窃罪,可谁又知道具体如何呢?”

    白薇,身上的秘密只怕还多了去了,可无论她身上未知多少,目前看来,她确是郁郁不得志的那个。

    我总算有了些许头绪,便吩咐百灵去调查清楚白薇的底细,又唤精卫替我完善了诏书,携了画眉和杜鹃再往甘草宫去了。

    商路和杜衡之死,皆太过古怪,若不去案发地细细调查一番,总该会漏掉些许重要线索的。

    甘草宫内一片肃杀,接踵而至的死亡阴影笼罩着这不大的宫殿,现下已然是人人自危的景象,见着我进来,众人皆是见了鬼的神情。

    “夫人,我家姑娘知道你要来的,你且随我来罢。”说话的是那日替我解围的婢女,今日细细看她,方觉她生得好生水灵,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深邃而幽亮。

    我随她入了甘草宫内殿,她带着我进了阿房的闺房,阿房此刻正定定的坐在桌前发呆,手中握着的,是一支折断的竹简。

    “姑娘,夫人来了。”女子糯糯道。

    闻言,阿房激动的回过头来,踉跄着站起来,神色颇为狼狈,握着我的手道,“夫人,你终于来了,你可知我已等了你许久了。”说罢,她回眸惊慌失措道,“紫苏,快,替我去门口把风,不能让任何人靠近!”

    她似一只惊鹿般,仓皇又无助,看着紫苏出去带上了门,尔后拽着我的手入了内室。

    “阿房,你何以惊慌至此?”我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发鬓,温声问道。

    她的眼眶暗潮一涌,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了下来,“商路贪嘴,在膳房偷食了午膳,以至中毒太深太久而亡。而杜衡,那日你亦是亲眼见着的,根本未及我们反应,她便……”

    说罢,她愈发无助的抽泣了几声。

    “夫人,你还不明白吗,她们……都是替我去死的啊!”她哽咽着,音都在颤抖。

    我的思绪重又拧成一团:说到底,阿房也不过阿政偏爱的女子罢了,究竟何人,心狠手辣至此,非要灭了她性命不可呢?

    我不禁微微攥起了拳头,呢喃自语道,“何人,非要置你于死地不可?”

    她凄惨的猛然抬头,惊恐的神色带着我的情绪亦有些惶然。

    怔怔的,她如哽喉般呜咽道,“太后,赵太后!”

018.落魄事

    赵姬!我惊得慌忙捂住了阿房的嘴,沉下嗓子喑哑道,“这可万万胡说不得的,否则莫说是你,怕是我的小命儿也得搭上的!”

    她红肿着眼眸无声落泪,良久,方缓缓地垂下眼睑,轻轻拨开我的手,撂下那断简,呢喃自语道,“是呵!我不该连累夫人的,阿房别无他话了,夫人请回罢。这甘草宫,夫人往后也少来些才是,晦气罢了,避之不及!”

    阿房的言语有些颓废,我不知当怎么安慰她,默了片刻,只陪她一道坐下。

    她抓过刻刀和新的竹简,一笔一划再次缓缓刻画下那个政字,泪水然滑落,模糊的眼眶导致她一次次刻错。削掉一层,复又刻画,直至这支新的竹简再次被她刻断。

    我从她手中缓缓拿掉刻刀,心酸不已,只问道,“为何?”

    她抬起眸子,布满了疑惑的光。

    “为何选择我?”我捏起一支竹简,也缓缓刻画起来,“你明知她是赵太后,是阿政的母亲,更是这大秦只手遮天的太后。我不过一介后辈宫妃,就算你告知我,我又该如何与她作对?”

    她粉唇轻启,低声唤我道,“夫人……”

    “既你如此信我,以后便和阿政一样,无外人时唤我青凰便好。”我低声道。

    万万想不到,大敌竟然会是赵太后,怪不得,怪不得我诺下定然查出真凶时,阿政脸上会闪过那一丝得逞的笑。聪慧如他,想必是早已算计好了的。

    为了别的女子将我算计了进去,阿政啊阿政,你可知你此举叫我多心痛!

    她迟疑了片刻,终软声道,“青凰,我便知道我不会看错你的,你的眼神和阿政太相似,自打那日你落水甘草宫我见着你第一面时起,我便知道,你定然是能救我的那个人!”

    如若当真要对付赵姬,便是我自己,对自己的信心亦是不高的,当真不知她对我的这份信赖,从何而来。

    我被动的卷入了这场莫名的争斗,还懵懵懂懂以为我是站在住到地位的,却不想迷雾猛然被人拨开几分后,才发现我不过被人操纵的一枚棋子罢了。

    这岂是我芈青凰行事之风?不!我是绝不甘于被人摆弄的!

    “宫中婢侍如此之多,何以赵太后非抓着你不放过,甚至不惜灭口?她该是知道阿政对你有情的,顺水之情将你敕封亦是常事,何以不遂阿政的心愿,反为你与他相恶?这般,你总该给我个合情理的解释罢?”我连连开问,只因此事实乃太过蹊跷。

    她叹息着,方缓缓道,“我本赵国邯郸一采药女,与我爹爹宿于山水之间,本不该沾染半分宫闱尘埃的,怪只怪我爹爹心善,那年收留下那一对落魄母子……”

    阿房轻轻阖动着唇瓣,幽幽诉起了那一段落魄往事……

    异人返秦,作为质子的嬴政与母亲赵姬便成了赵国追杀的对象,赵姬孤身一人带着稚子,生活都可谓举步维艰,何况还要躲避追杀?

    偏偏赵姬又生得一副倾城之姿,更多了几份豺狼觊觎。无奈之下,赵姬只得生生将自己丑化,与阿政扮作乞儿母子模样,又刻意往脸上假描了些许疤,方躲过多数追杀的。

    只无奈,赵国举国追杀赵姬母子,便是伪装再好,也有露馅的时候。那日赵姬带着阿政行乞至乡间,赵姬思及人烟罕见之处不必太惶恐,夏日烈阳骄毒,粘连在脸上的假疤实在腻热得慌,她便往河畔一坐,捧水轻轻卸去了妆容。

    不料恰逢赵国一队兵马返都,官兵中便有人识出了赵姬,叫嚣着挥刀便要杀来。赵姬心慌,带着阿政便往深山中逃窜而去。

    山脚处坐落着几户人家,房顶皆徐徐的升起了炊烟,赵姬慌乱之下择了一户人家便撞了进去,径直给在烧火的男人跪下狠狠磕了三个响头,哀嚎道,“老汉救我!”

    那老汉自是阿房的爹爹,山人淳善,废话未说扶起赵姬领着母子二人便躲进了柴堆后的储药仓里。一番惊心的搜寻过后,总算安宁下来。

    老汉心善,收留下了赵姬母子,赵姬料理家计,余下三人采药营生,那是阿房与阿政最愉悦的时光,偷得来的一段美好。

    如若不是那日爹爹落下水囊,阿房回家取水,她便不至落得如今这般狼狈之态!

    “你究竟瞧见了什么?”我追问道。

    她面色忽而憋红,难为情道,“赵姬……赵姬与吕不韦正媾合!”

019.僭越大罪

    我如遭闷雷轰顶般,惊诧得说不出话!她亦是愈发垂下眼睑,脸红得如扑了几层腮粉。

    瞧见如此了不得之事,赵姬能容得下阿房才有鬼了!也怪不得阿房会这般慌张,如此情况叫任何人看见,只怕都不得安生罢?

    大秦的权势,自先王仙去之后,便掌握在了赵太后赵姬与相国吕不韦的手中,华阳太后自有一番势力,说到底却也与赵姬反抗不得的,却因辈分压了赵姬和吕不韦一头,又着实有一番好手段,因而此二人对华阳夫人又多几分尊重和服从之意。

    吕不韦和赵姬便如两只恶虎一般,紧紧地盯着阿政的位置,如同两座大山般压迫着他,他定然过得很艰辛罢!

    竹简缓缓地呈现出字的大概轮廓,我轻轻吹落粘连的竹屑,青皮竹篾上呈现出“嬴政”二字。将刻刀与竹简放下,我默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该面对的,我和阿政一个都逃不掉,更何况你!”

    我因得知了这滔天罪祸的秘密而闹心得紧,再无心思与阿房寒暄,随意叨叨了几句,嘱咐她安心些,便出了甘草宫,任由自己在咸阳宫内游荡。

    不知不觉,行至书房门口,我滞下脚步,脑海中浮出阿政熟睡中依旧深拧的眉头,我忽然觉得很心疼。

    忍不住终于推门而入,我调整好声线,尽量让自己情绪愉悦了些,方唤道,“阿政,你好几日未去青鸾宫了,可是朝政繁忙得紧?”

    然,我未曾料到的是,御书房里不止有阿政,吕相爷亦在其中,对唐突而入的我怒目直视。

    我心知已失态,只得噤声慌张给吕不韦行一大礼,方抬起头来。

    不敢言语,是怕吕不韦逮住我更多的错处,甚至无中生有来挑刺儿。

    未料我方将头抬起来,便见吕不韦大步流星的跨至我面前,“啪……”的径直给了我一耳光。

    他的掌力极大,直扇得我耳蜗内都嗡嗡作响,好半刻都脑子有些发懵。我自不是个逆来顺受之人,当下气结便指着吕不韦的鼻子骂道,“吕不韦!你好大的胆!”

    得意如斯,吕不韦只傲慢的捋了捋山羊须,中气十足道,“这第一掌,掴的是你身为夫人,却不知妇德,夫家教条全然忘记,夫在主事你却径直推门,此为失礼!”

    我正欲反驳,不曾想吕不韦抬手又是一个巴掌,我只觉脑子一懵,便是反驳之词也全然忘记。

    “这第二掌,掴的是你忘却长幼辈分,直呼老夫大名!便是政儿,也得唤我一声仲父的,汝乃**,何以不懂尊崇孝道?此为失德!”吕不韦的声音较之前次更增大了几分。

    我被掴得有些辨不清东西,迷蒙间仿佛只瞧见阿政黑了脸。

    不待我清醒几分,便迎来了吕不韦的第三掌,这一掌,只掴得我一个踉跄,嗓子内涌上一阵腥甜,“这第三掌,掴的是你不过一介宫妃尔,谁人许你的资格入御书房?宫妃不得干政,你可知此乃僭越大罪!”

    我扶着火辣的脸颊倒退了几步,只觉身形不稳快要摔倒之际,背后忽然多出一双大手稳住我趔趄的身姿。

    回眸,只见阿政面无表情冷淡道,“吕相爷,孤的女人,何时轮到你替孤来管教了?”

020.疼吗

    阿政站在我身后,如松木般定立,语调不喜不悲,不怒自威!

    天子傲世而孤立的姿态,已初初在他眉宇间绽开。只是回眸一瞥,我已忘却痛楚与嗓中腥甜,剩下的满是窥得他君威的窃喜。

    有我在,吕不韦终是给阿政留了几分面子的,眼见阿政不悦,吕不韦只作揖颔首道,“臣越矩了,可臣亦是在提醒大王,不可骄纵后宫!”一番话语自负了得,即便言明君臣关系,可吕不韦依旧不认为自己错。

    我自知早已开罪吕不韦,却不想他会当着阿政的面发作,还是以这般嚣张狂妄的态度!内心一阵气血上涌,人前亦是如此猖狂,还不知他在背后可曾如何为难过阿政!

    可偏偏,我却奈何他不得!这大秦,我只四人不敢真得罪:一是吾王嬴政,一是祖母华阳太后,余下的是吕不韦与赵姬。可巧的是,冥冥之中,后二者我迟早会与他们撕破脸。

    “孤知道,孤自认不是纣王之流!”阿政说着,面色愈发不耐。

    纵然阿政对吕不韦的态度已然宽宏到了极点,可吕不韦丝毫不曾有满足之色,反得寸进尺!正如此刻,闻得阿政不悦之言,他不仅未收敛,倒反斜眼瞟着我蔑视一笑,仿佛在向我宣告着他的地位般。

    吕不韦啊吕不韦,张狂如你又何妨?总有一日,我与阿政会将你这朝政猛虎除去的!我内心暗暗发誓道。

    我咽下心中愤恨,强挤出一抹笑,行一大礼方低语道,“妾自知失仪,妾这厢给大王和吕相国赔礼了。今日起,妾自当熟背教条,遵从礼德!”忍得片刻,来日我定当十倍奉还!

    见我俯首认错,吕不韦露出几分满意神色。

    御书房是再待不得片刻的,我匆忙辞去,捂着肿烫的脸颊,疾步回了青鸾宫。

    青鸾宫内此刻甚是安静,我满脸愠色的归来,面上红肿未消,唬得精卫手忙脚乱的找药替我敷脸。

    画眉是个急性子,回来后揪着百灵和杜鹃追问缘由,百灵将始末一五一十的说与她听了,只气得她竖眉骂道,“吕不韦这忘八端的,嚣张至此,真当在大秦无人能治得了他了吗?”说着,又死死地戳着杜鹃的太阳穴,又指着百灵骂道,“亏得你们两个跟着夫人身边的,怎的不知好好护着夫人?小兔崽子们良心死哪儿去了?枉费夫人平日里待你们这般好!”

    杜鹃只吓得噤声哭了起来,百灵执扇为我纳凉,没好气般的顶了一句,“就你最有良心最有本事,你若有那个本事,现下杀到御书房去取了吕相爷首级岂不痛快?”

    “呵,了不得了,你以为堂堂相国当真是说杀就杀得了的?真有这般容易,他吕不韦早死了万儿八千次了!”画眉驳道,“我是没得那般好本事,可若今日我在,定会护在夫人身前的!”

    我拽着画眉一个趔趄歪坐在我身边,伸手往她嘴上轻轻打了一下,“原本今日我就被训了不知礼节不尊孝道,怎的,你个死丫头蹄硬了,一张嘴儿学得这般伶俐?”

    画眉只调皮的冲我吐舌,精卫嗔骂说我两个越发没主仆样儿了,正闹腾着,忽而闻得赵胥尖细的嗓音在外报门。

    阿政来了!

    画眉不动声色的起了身,自去一旁收拾房间,杜鹃亦收了泪水退下。

    片刻后,阿政便跨着大步入了青鸾宫内殿,我浅浅笑着看着他,他只一扬手示意所有婢子宦人退下。

    我起身欲行礼,他只快步上前将我扶了起来,执手一道坐下,他伸出拇指,动作颇为柔缓地刮过我的脸颊,低喃道,“青凰,今日是政没能护好你……”

    “是青凰失仪在先,不怪阿政。”我道,“只可恨吕不韦太过猖狂!”

    他的眸中隐隐闪过一丝恨意,一闪即逝,旋即叹息一声,缓缓将我衣解开。

    我面色一红,只低眉别过脸去。

    然,他的动作未再继续,反是肩胛骨处传来他掌心的热度,他与我凑得极近,沉稳有力的呼吸打在我的脸颊,酥酥麻麻。

    “疼吗?”他缓缓抚摩着我的肩头伤,眸中满是心疼……

021.眉间殇

    肩头伤,早已愈合,只是那疤痕还未消去。那日甘草宫混乱,身心俱伤,可到底心伤是比身伤重的。

    如今见阿政眸中流露出的心疼之色,那便已经是我最好的心药。我抿唇一笑,“不疼,青凰早已忘了疼。”

    “赵无风这个混账,竟将你伤得这么重,政若早知他下手这么重,必然当场废了他双手的!”阿政不禁骂骂咧咧了一句。

    我伸出拇指抵住他的唇,“阿政,何须责罚他?他不过是无心的。”原来那领头的侍卫唤作赵无风?能得阿政信任守着甘草宫的,定然是阿政心腹!我何苦在他最为烦恼的时候,闹着小性儿去为难他的人?

    阿政缓缓地别过头,长吁一声,神色颇为不佳。

    我只缓缓将衣物重新系好,理了理褶皱,方倚靠着他的后背,呢喃道,“阿政,我知她是你心中的美好,她亦是个好姑娘,青凰愿为了阿政,去太后面前替她求情。”

    他的背忽而僵硬了片刻,随即佯装淡然的问道,“宫妃有哪个愿与旁人分享君恩的?你,为何……”

    “她若是阿政掌中肉,阿政是青凰心头好,为了阿政,青凰愿意去做。”我自是不愿与人分享他的宠的,可如今我却不得他的宠。说到底,是我借着她的势,在偷取他的爱。

    阿政沉默着,到底没再说话。我趴在他宽厚的肩头,方瞥见他发冠有些斜了,一缕发丝脱离出来。

    凑在他耳畔咯咯笑了几声,“阿政,你好歹是一国之君,恁的自己发冠乱了都不自知?这教臣子窥见了,可得笑话你的。”

    闻言,他只抬手疑惑着问了句“有吗?”遂在自己头上胡乱抓了一通,只将发丝抓得更凌乱了几分。

    我浅笑着从榻上起身,牵着阿政坐到铜镜前,他自摘下发冠,我捏了玉篦子替他梳头,只笑他道,“怎的身边连个会篦头的人都没有?”

    铜镜里,他脸颊上浮出一抹浅浅的笑,“不是没人,是没青凰这般巧手儿。”

    “可巧我这儿有个上好的篦头师傅,挑去你身旁伺候你,何如?”我自思量青鸾宫内人手足够,杜鹃这丫头又是个巧手儿,调去阿政身边,时时有个靠谱的人伺候着,亦是好的。

    阿政难得的露出如孩提般调皮的笑,“政不要,再好的篦头师傅政都不要。以后政的发冠再不好了,只仍旧到你这儿来就是,你便是政最好的篦头师傅。”

    闻言,我噗嗤一笑,为他将发丝绾正,方放下玉篦子道,“好端端的篦头师傅不要,偏生要我个手笨的,呆子!”

    他亦浅浅的笑,忽而又打了个呵欠。

    “可是累了?”我关切的问道。

    他点点头,起身拽着我坐到了榻上,径直躺倒在我腿上,打起了盹儿。我一时兴起,便也哼起了歌儿,“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木,隰有游龙……”

    蝉鸣翠翠,鸟啼莺莺,点缀着他的睡颜。他的脸庞棱角分明,如雕琢过般的温和俊秀,只那眉间深深拧起的沟壑,看着教人分外心疼。

    不禁忆起新婚那日,他睡梦中的眉宇亦是深拧着的,只看得我更加心疼几分。

    一曲唱罢,我伸手抚上他深皱的眉头,喃喃问道,“阿政,你很累罢?”

    他的呼吸渐次均匀,已然熟睡,自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我只深深叹息了一声,便见精卫轻手轻脚的进来了,在我耳畔低语一句,“方才万福宫的来传话,太后娘娘要见夫人。”

    我心下一紧:我与甘草宫走得过近,终是引起太后的注意了吗?

022.两面逢源

    阿政的睡颜颇为宁静,我痴痴的看着他的脸,又思及赵太后的种种,当下心一横,便叫精卫回话道不去。

    我素来是个使惯了小性儿的人,这几日来得知的赵太后的不正行径,心下对她已然厌恶到了极致,巴不得每日的问安都省了才好,哪里还会闲来无事去她那万福宫,听她微词?

    夕阳渐渐沉下,橘红的霞光披在他脸上,分外柔和。

    我坐在榻上,他睡在我膝上,整整一个下午:他做着美好的梦,我看着他便是最美的景。纵然腿脚酸麻,可若是他,我愿他不挪窝儿。

    阿政醒来的时候,早已过了晚膳的点儿,我让精卫一直将晚膳煨着才没凉掉。只有他睡眼惺忪的揉眸子的模样,才显露出了几分这个年纪的男孩儿该有的稚嫩之色。

    “现下是何时辰?”阿政揩了一把脸问道,起身便欲去盥洗。

    我跟着站起身来,“快申时了。”却不想腿脚太过麻木,还未及我站起身,便颤抖着几欲跪下去。

    阿政反应甚快,径直伸手将我揽入怀,站定了好一会儿,双目对视,只觉心脉大乱,面色都微微涨红发热起来。只惹得他痴痴的笑,禁锢着我腰身的手更紧了几分,复又在耳畔呢喃道,“凰儿,你怎的愈发容易害羞了?”

    羞得我扑在他怀中,更开不了口了。

    如若能一直如此相拥,那也是件美好的事,不想这一美好终还是被人打破了的,画眉咋咋呼呼的进来唤我用膳,可巧撞见了这温存至极的一幕,慌忙又带上门出去了。好一会子,直至阿政唤她,她方预备妥帖了膳食进来。

    颇为愉悦的用罢晚膳,他因政务未处理完之故,方跟我道了别。我亦就着夜色未浓,匆匆的往万安宫去了一趟。

    如今形势,政权虽全然握在赵姬与吕不韦手中,可赵姬到底是无心朝政之辈,不似吕不韦那般野心勃勃。如此一来,赵姬这头大猛虎,利用得当,便是对付吕不韦最好的利器。

    我只携了精卫前往万安宫,进门自是摆出一张温婉的笑颜对着赵太后。果不其然,她的脸色不甚好看。

    “哀家早先便唤了你来的,为何拖沓至夜间?”她的言辞颇有一番质问之意,眸中含着一丝浅淡的怒意。

    我浅浅一笑,只道,“太后差人来我宫中时,阿政恰恰在休憩,我未能忍心打扰阿政,方拖沓至此时刻。青凰怠慢了太后娘娘,以后再不敢如此了。”说罢,蹲到赵太后身侧,趴在她肩上扭捏了良久。

    “原,是为了政儿啊!这倒也罢。”闻言,她脸上方露出一抹满意的笑,自斟了杯水,悠悠然的问道,“你去过甘草宫了?内中景象,何如?”

    我深知赵姬的权势,小小甘草宫,在她眼中是翻不出多大波澜的。可她若有心彻查甘草宫,亦是简便至极的,不定我与阿房的耳语,她都知道些呢。

    故,我便将于甘草宫内一应事物,隐去关于赵姬的秘辛,全然向她坦白了。未了,还不忘当着太后的面腹诽阿房一句,“太后娘娘,不过一采药女尔,何以如此操劳?”

    赵姬只揉着脑仁儿假寐,“不过一介采药女尔,故而愈发无能承宠天恩。”赵姬冷冷说道,丝毫不记得她也曾是歌姬舞者之流。她终缓缓睁开眸子,方道,“她窝在甘草宫,到底是不方便的。若是能出来,许多事,便好办多了。”她说着,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我心下一凛,便听赵姬笑着命令我道,“青凰,哀家给你十日期限,十日之内,将阿房带出甘草宫!”赵姬如是命令道,笑得神色愈加诡秘了几分,“你可做得到?”

023.计上心头

    万安宫的气氛愈加压抑冷清了,这是我临走时,对万安宫最深的印象。

    接阿房出甘草宫吗?我亦不是未曾想过,可阿政必然是第一个阻拦的。我拂了谁的意,都不愿去逆他的心啊!

    脑中思绪如一团乱麻,连个首尾都理不出来,遑论解决了。十天时间,当真有些急促了,我该怎么做,才能把阿房从甘草宫带出来?

    心烦得紧,遂裹了一身月色,在咸阳宫内瞎晃起来。

    七国中最繁荣鼎盛的秦国宫殿,夜色下亦是那般迷人,巍峨的楼阁各有特色,琉璃瓦上月色生辉,波光粼粼的池水,更彰显出几分静谧。

    远远地,瞥见俩宫人,各自守了一方水中亭台,对月垂钓,偶尔互斟对饮,甚是悠闲而惬意。

    夜是最能亲近人的,在这迷蒙而醉人的月夜,我那原本慌燥的内心,也一点点平静下来,被这一轮满月抚慰安宁。

    垂钓!我脑中忽而一惊,一个大胆而刺激的点子在我思维中爆炸开了,不禁忍不住就放声笑了两声,拉着精卫匆匆回了青鸾宫。

    那之后的每日,我只依旧往甘草宫跑,陪着阿房一道儿篆刻竹简,兴起时亦会同她讲起阿政,她偶会莞尔一笑,附和几句,却再未提过她与阿政的故事。

    这日刻罢竹简,天色渐晚,甘草宫内已然生起了火,柴木在釜底“噼……噼啪……”的炸开来,爆出星许火光。

    在做饭的是紫苏,她便是那日为我解围的婢子。

    “紫苏姑娘,柴火可还够用?”我笑吟吟的站在门口问了一句。

    紫苏回眸,红扑扑的脸儿绽出可人的笑,“够用呢,夫人操心了。”

    我对这姑娘的感觉很好,心下已将她划为了我宫中精卫一类的角色,是可托付重任的。

    “柴火上好,可介意我来添把火?”我行至她面前,将竹简塞入她手中,“闲暇刻着玩的罢了,看罢便烧了吧。”

    不顾她疑惑的眼神,我便转身回了阿房的闺阁去了,临走,只似有意无意的交待了一句,“我那青鸾宫太大,冷清得紧,还是阿房这儿最为热闹温馨。如若我们两姐妹能住一起,那才是最安稳热闹的。”

    阿房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浅浅一笑,“当真能住一块儿,那也是好极了的。”

    得见她如此信任而期盼的模样,我心知此事多半成了,哼着小调儿回了青鸾宫。

    百灵是个极爱音律的,难得听见我哼唱,自是跟了一路叽叽喳喳的附和。只讨得画眉一阵奚落,“也不知你们主仆两个今日怎的了,心情这般好,可是要发生什么喜事儿?”

    百灵只俏皮的冲画眉做鬼脸,亦不作答。

    未能在百灵处讨到好处,画眉自是黏糊糊的冲着我撒起娇了,被她腻乎不过,我只学她的模样扮了个鬼脸,“你猜猜!”

    画眉剑眉微缠,“我若能猜得出来,便也不会缠着你问了。”

    “百灵不说,我亦不说。”我笑道,“你且看着,不出两个时辰,自会有好戏!”

    所谓好戏,我原先预想着两个时辰,不想到一个时辰,好戏已然上演。

    当适时,我正喝着消暑汤与精卫做女,画眉这丫头便撞门而入。

    “不好了,出大事了,甘草宫又添命案了!”画眉咋咋呼呼道。

    闻言,我不禁眉头一皱,画眉急得将我手中针线活儿都夺了去摔在地上,“我的好夫人,您还说有好戏看呢,现下怕是马上大王就要过来的,该是被人看咱们的好戏了!”

    我心一惊:命案?可是出岔子了?

024.饵

    顾不得手中针线,我慌张丢下物什往甘草宫赶去,画眉几个追着未遂出来。

    甘草宫,没有哭声,却一片肃杀。一足踏入甘草宫,便闻得一女子尖锐的嗓音道,“你个祸害死人的,恁的还敢来?还嫌咱们宫中死伤不够吗?”说话的是个生面孔。

    紫苏端了一匣子往内走,见她唐突,只骂道,“贱婢!可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对夫人无礼,你小命儿倒是有几条可供折腾的?”

    紫苏觊了我一眼,我未言语,直接上前便是狠狠一巴掌掴在她脸上,只拍得她一个趔趄。

    “出来再跟你算账!”我骂道,遂转身疾步往内殿而去。

    屋内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声,紫苏端着匣子匆忙往前了两步,替我开了门。我猛的吁了口气,跨步进去,不想迎面结结实实的撞上阿房瘦弱的身子,“青凰,你带我去你宫殿可好?”

    黏腻的泪水浸染在我衣领,有些不适,我捧起她的脸捉了衣襟揩去她的泪水。

    她的妆容很淡,此刻被泪水浸发几分,颇显几分凄然让人心疼之态。正烦乱着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便见阿政星眸瞪得如铜铃般大,怒气冲天!

    “怎的了?”我温声问道,伸手轻轻在她背上拍抚,如幼时祖母安抚难过的我一般。

    阿房只是一味的哭,亦不说是何原因,紫苏只得在旁侧低喃道,“半夏姑娘中毒了,御医刚给她催吐完,现下休息去了。”

    紫苏说话时,面色涨红,头亦不敢抬起来。

    见她如此模样,我心中了然几分:定然是这丫头没注意分寸,下手重了。

    “未出大事便好,”我道,“那半夏姑娘现下如何?”

    紫苏道,“已无大碍了,劳烦夫人挂心。”

    我点点头,示意无碍,便让紫苏退下了。紫苏顺势带上了门,只留得我和阿政以及阿房在。

    “阿房,不怕,我和阿政都在的。”我软声呢喃着,生怕惊坏了这只受惊的兔子。

    阿房深深吸了口气,放抹去泪痕,自缓缓站稳了,才捉住我的手道,“青凰,我不要再在这甘草宫待下去了,天知道我独身一人在这儿有多惶恐。”说罢,她几乎是瘫软的扑在我怀中的,“我不怕死,早在我爹爹故去时,我便不怕死了,可我不能害了我身边的人!”

    她哭得甚是伤心,“夫人,我不似你一般有强大的权势支撑着,我不过乡野愚妇,若不是大王垂怜,怕是我早饿死街头了。长此下去,我迟早是护不住她们的,夫人,她们只有跟了你,才能保住性命啊!”

    说罢,她竟猛退一步跪下,作势便要磕头。

    我忙蹲下扶她,阿政亦匆忙过来扶住了阿房,她才战战兢兢的站稳了。

    言不闹心是假,原,我让紫苏下毒,是为恐吓阿房,让她怕死偷生才要求要住我那儿去的。却不想,这丫头好生痴傻,己身性命不顾,却担忧其身边的婢子们来。得见此般景象,我忽而对她心生几分怜惜。

    我凝神瞧了一眼阿政,但见他面色铁青,犹豫片刻,还是微微点了头。

    “阿房,我与青凰还有些事宜要商量,你且先去外头稍后片刻。”阿政温声对阿房呢喃道,眼神里写尽温柔。

    阿房止了哭,款款而去,留得我与阿政二人在这内殿相对无言。

    我静默着不言语,阿政亦是沉思半响,才问道,“青凰,你可有话要说?”

    “阿政,”我幽幽的紧盯她的双眸,诚恳道,“相信我!”

    他睨了我一眼,“你不准备向政解释一番?”

    我冲他无奈笑笑,“你若信我,自不需要我解释。你若不信我,便不会放心让阿房跟着我去青鸾宫,不是吗?”我行至他跟前,替他理顺衣领上的褶子。

    盛夏时光,炎热难耐,这甘草宫的内殿密不透风的,直热得人有些窒息。阿政冰冷的眸光,默了许久,方被这炽热融化,渐渐柔软下来。

    我不禁莞尔:他诚然不是无心之辈,怎会感受不出我对他的心?只不过,因为阿房的缘故,他太紧张,故而总是对我这般警惕吧?至少,他是相信我的。

    “好,政便再信你一次!”阿政的语气再次淡然,我亦会心笑着点点头。

    简单收拾了片刻,一行人浩浩荡荡便往青鸾宫而去。我与阿房共乘一轿,半夏因体力不支乘一小辇,其余人跟随着,或拿包袱或赶车架,好不热闹。

    红尘不误政事,阿政便自乘龙辇先行离去了。

    把手言谈,阿房难得的一路欢笑,时而好奇的打量着咸阳宫内风景,时而回首问我些许事宜。

    如同囚雀般被锁在甘草宫那么久,想必她亦闷得发慌了罢。如今好不容易能自如行走了,不必窝居甘草宫一隅,是何等自由畅快之事!

    我与阿房聊着咸阳宫内琐事,还闻得画眉在外头喧嚣,气嘟嘟的声音道,“赵无风,以后你便在我们夫人甘草宫了,且看你如何在我面前嚣张!哼!”

    赵无风无甚言语,画眉讨了个没趣儿,只碎碎念起来,“那日你欺负了我家夫人,总有一日,我要和你一决高下的,你若输了,且有你好看!”

    真是个率性活泼的姑娘,我暗自笑了笑,阿房亦被这番话语逗得乐了。

    青鸾宫,偏殿多得很,亦不乏人手收拾。阿房自挑了正宫靠右一偏殿,我派了宫门内人手便收拾起来,精卫和画眉亦去帮衬了一番。我因头痛得紧,自回了正殿准备小憩会儿,便见紫苏盈盈而入。

    过了玄关,紫苏远远地冲着我抱歉一笑,行至榻前方掀裙跪下,“紫苏没有负了夫人之意,只怪紫苏不通药理,今日下手重了,险些害了半夏性命,莫不然,紫苏真当自责死的。”

    早前,我怕谋划透漏,直到了甘草宫,与阿房一道儿刻竹简,方将计谋简单描述了交与紫苏。紫苏是个聪明人,她若信我,看过之后必然照做,然后烧去证据的。如此,旁人找不着证据不说,还能省去阿政的疑心。

    如此一来,只是苦了半夏这丫头了,无端端当了回诱饵,还险些因紫苏不知手脚轻重而枉送了性命。好在,此番只是虚惊一场,莫不然,平白害了半夏丫头的性命,我亦该悔的。

    “无碍,半夏既无性命之忧便好,此事你只瞒着众人便好。”我叹息了声,“为你家姑娘好的事,有时瞒着也是好的。只苦了半夏这丫头了,回头我定多加照顾的。”

    紫苏闻言,复又磕了三个响头。

    她激动的抬起头,启唇颤抖良久,方吐出“多谢”二字。

    这厢阿房那边收拾得好不热闹,我与紫苏言谈正欢,不想,不速之客悄然而至。因所有人都在忙碌着,若不是她大声言语,当真无人注意她。

    “夫人,阿房妹妹,今得知阿房妹妹乔迁,特备了些自制的香料来访,亦为阿房妹妹道个喜。”来人自是白薇,她只笑脸盈盈的,与众人颇为相熟的模样。

    我与紫苏对视一眼,二人面色皆青下来,慌张起身往前门赶去。

    果然,甘草宫内一众人员却黑了脸,个个儿停下手中活计,如视敝履般看着她。

    觉察出几分尴尬,白薇强挤出一抹欢笑,“阿房妹妹,我本以为我们此生怕是再见不着了,不想天赐缘分,你我还能再聚首。只无奈姐姐出了甘草宫的这两年,颇不得圣宠,莫不然也该拿些像样的见面礼来的。”她自说着,众人面色愈加差了。

    白薇这厮,本是阿房贴身伺候的婢女,不想富贵虫钻心,争宠作乱,才被赶出来。此番一顿自称姐姐妹妹的,颇无自知之明,硬生生将甘草宫一众人员的火燎了起来。

    我正欲教训一番这不知天高的婢子,不想有人比我更沉不住气。紫苏这个向来识得大体的,只气得牙痒痒,上前一巴掌便掴在白薇脸上,怒道,“贱婢,主子的名号可是你能直呼的?你别忘了,当日若不是主子替你求情,你早已化为白骨,哪儿还轮得到你此刻在这里撒野?”

    紫苏气得胸膛都在剧烈起伏,今日冒犯我那小婢子反倒拉着紫苏给她顺毛,颇有一番照顾人的模样,倒也颇显可爱。她固然顶撞了我,此番我却对她讨厌不起来了。

    白薇亦不是个吃素的,紫苏这番侮辱,她伸手意欲还手,不想画眉这贼机灵的丫头眼疾手快,径直上前赌在了二人中间。

    画眉插入,二人皆不敢唐突造次,画眉这丫头伸脚便作重心不稳状,故意往白薇小腿蹬了一脚。

    她是个练家子,身手力道可想而知。

    只见白薇双眉猛然一蹙,吃痛的往地上一跪,硬生生磕在地上,看得我都只觉得膝盖疼。

    画眉俏皮一笑,“哎哟,白薇姑娘,吵架便吵架了,好端端的怎生下跪了呢?这厢岂不是开场便输了气势?”一番刻薄话直激得白薇脸色通红。

    白薇脖子一梗,强撑着膝盖站起来,远离画眉退了几步,狰狞着面相骂道,“我比阿房年纪见长,又同是伺候过大王的,同未封阶,如何不能唤姐妹了?”

    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025.暗流

    白薇的嚣张之态,被众人悉数尽收眼底,阿房只站在一旁不言不语,似是心事重重般的,眉眼间夹杂着愁丝。

    眼见白薇如此猖獗,第一个不乐意的便是画眉了,这丫头方才戏耍得白薇跪下不算,此番更是伸手猛的勾住白薇的肩,只锢得她一个趔趄,随即碎碎念道,“按你这般说法,你我都是婢子,我又比你年纪见长,那你是不是也该唤我一声姐姐啊?”

    白薇气得直翻白眼,画眉更加放肆起来,索性夺过白薇手中香盒,打开来捻了支线香,细细嗅着,“香倒是挺香的,只不知这香有何作用了。”

    说罢,画眉捧着盒子便往前寻杜鹃,将盒子往她面前一放,“杜鹃丫头,玩香你厉害,你说说。”

    杜鹃单手捧住香盒,另一手作扇风状轻轻引领着香气入鼻,片刻后,杜鹃才冲画眉微微一笑,答曰,“此香主以薄荷,辅有小茴香、香附、藿香、白木香等,有提神醒脑之功效。”

    说罢,杜鹃小心翼翼的回眸望了我一眼,我微微点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她得到鼓励,声音不自觉提高了几分,“吾观阿房姑娘面容有三分憔悴,眼带微熏,想必是心神不宁、缺乏休息之故,此番怎能用这香来扰乱思绪呢?真要用,也该选些檀香、沉香之类,静心安神之香料,使人缓解疲乏之态,此乃根本解决之道。”

    一番粗浅解说,引得众人鼓掌叫好,画眉接过香盒,颇为得意状,冲着白薇呲牙一笑,“班门弄斧!瞧见没,你不好好伺候你家主子安心,却反其道而行之,欲意扰乱你家主子思绪,你意欲何为?”

    画眉说着,面色忽而严肃,捧住香盒使劲儿往白薇身上一砸。

    木制香盒裂成两半,残败的躺在地上,盒中线香纷纷散乱断裂开来,好一派狼狈景象。

    原,白薇是来逞威的,不想遇到画眉这么个难缠的硬茬儿,又得遇杜鹃这擅香道的行家,故而将自己弄得犹如丧家之犬般难堪。

    众人步步紧逼,白薇终是怒了,再顾不得逞强作威,亦失了理智,猛然如凶兽般的往画眉身上扑去,只嘶吼道,“贱婢,你不过一媵女尔,何以嚣张至此!有朝一日,我得以为你主,且看你如何张狂!”

    画眉不留神差点被白薇抓了脸,猛然退了几步。这丫头亦是个难缠的主儿,见白薇急红了眼要与她厮打,她只耍猴般的与白薇逗弄起来。

    以画眉的伸手,怎是白薇可敌的,白薇只如只咬不着尾巴的叭儿狗般,追着画眉团团转,却连画眉衣襟都够不着。

    戏耍一番,画眉觉着寡淡无味后,猛然绕到白薇身后,发力往白薇腚上使劲儿一蹬,只踹得白薇踉跄着往地上一摔,活活儿摔了个马趴。

    画眉拍去身上灰尘,轻蔑一笑,啐了一口道,“呸!还想当我主子,我画眉今生的主子只有夫人一个,下次你再敢如此无礼,开花的就不止是你屁股了,定叫你**也在这地上开朵花儿!”言语间,画眉气势犹如恶鬼般凌人。

    白薇下意识打了个颤儿,她必没料到画眉凶狠如斯,形如疯狗般,招惹不得的。如此,她怕是以后见着画眉都该绕道而行的。

    这厢看着白薇吃瘪,甘草宫众人皆捧腹大笑,只阿房淡淡然叹了口气,蹲下将那残破的香盒收捡起来。

    “你走罢,青鸾宫也好,甘草宫也罢,我不计较你是真,可他们不放过你亦是真。”说着,阿房将散落的线香亦收拾了进去。“保得了你一次,那是大王宽宏,何以不安生些,还自往火中跳?”

    白薇咬着苍白的唇,恨恨然盯着阿房,不愿言语。

    阿房站起身,面无表情道,“好歹是你一番心意,我便收下了,白薇,是人是命,终由天定,不是你的东西,你再如何使手段,还是会溜走的。你我情谊,早在你出甘草宫那时尽了,从此,各安天涯不再相扰。”

    语毕,阿房头也不回的进了偏殿,众人亦散了。

    白薇还未离开,画眉只瞥了她一眼,戏谑道,“怎么?还在此逗留?可是想我将你扔出青鸾宫?”

    此番,白薇倒是再未言语,只匆匆起身,落荒而逃。

    难得如此畅快的耍了一通,画眉此番高兴得紧,像个孩提般蹦到我跟前来,嘻嘻笑道,“夫人,原来你今儿说的好戏便是这个?当真是精彩得紧。”

    我愣住,方无奈尴尬笑笑:今日的好戏,本该是在甘草宫看阿房如何求阿政让她出来的,可阴差阳错成了戏耍白薇,我当真有些哭笑不得。

    精卫端着水盆从画眉身旁过,只骂了一句,“死妮子,锋芒太过,长此以往你总该招致灾祸的!”

    过刚易折,是这么个理儿没错,可白薇那厮也忒跋扈,不教训她一番我心中亦不痛快。

    热闹看罢,众人作鸟兽状散去,各司其事。我乏了一天,亦回去眯了小半日。

    因怕阿房不安心,晚膳时分我便唤了她与我一道儿用膳,她开心得紧,言好久未与人一桌吃饭了,似回到了儿时,与爹爹生活的感觉般惬意。

    她浅浅笑着,面颊上落下两个梨涡,纯真无邪的模样看着我亦心生欢喜,思念起故人来。

    相与甚欢,不想门口响起报门声,是万安宫的来人了。

    动作还真是快!我心下有些不悦,可仍只得摆出笑脸相迎。

    “小人,是万安宫内新进当差的,奉太后娘娘之命来给阿房姑娘和栖桐夫人送些锦缎。”来者是个白面小阉宦,声线还有些粗,想必是新入宫门的。

    “有劳太后娘娘挂心了,精卫,替我取些银钱给这位公公打些酒水吃才是。”我如此应答道,生怕他再多生纠葛,阿房此刻正担忧的看着我,有些慌张。

    好在,他并未多做逗留,自向我道谢一番,便回去了。

    ,倒是个生面孔,然我却总觉有几分眼熟。正思索着何时见过,细细回想时,自己亦忍不住一惊:这人,莫不是那日吕不韦送入赵姬寝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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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夜绵绵

    逢场作戏也好,两面三刀也罢,相处久了总该知道此人处事如何。

    我颇有些担忧,应对赵姬,三两回还可对付过去,时日久了,她若发现我是偏帮阿房的,定会与我翻脸罢?

    我不禁兀自苦笑几声,是我自个儿逞强要揽事儿的,而今闹成这般模样,我却真不知该何从收尾了。

    不愿阿房看出我的异样,我匆匆用了膳,便休息去了。思及明日该跟赵太后解释的,索性便将那日草拟的诏书翻了出来。精卫已整理过一番,彤史自两年前开始记录,受宠第一人是已故的商路,之后陆陆续续有记载,但都不多,共计七人。而阿房的记录,是从半年前才有的。

    我将诏书誊写过,撇开商路与杜衡的名字,被大王恩宠过的女子便只剩下六人,这其中,还包括阿房、半夏、白薇和我。还有两名女子,皆是寡淡不喜闹事之人,阿政安排她们居于咸阳宫中各处偏殿,倒也自在。

    将各人皆往少使之位提携一番,又辅以天下选秀事宜,明日呈递于赵太后,不知她会作何反应?我思索着,如若赵姬要刁难,我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天色渐次暗了下来,繁星初上夜空,将夜点缀得清新动人。精卫早已挑亮了房间内的灯火,跃动的烛光明黄柔和,却比那星点少了几分幽静美。

    不多时,听得门童报门的声音,我便知阿政来了。

    现下我与阿房同住青鸾宫,他今后怕是要来得勤快的,我亦算是沾了阿房的光,得以时常见见阿政了罢?

    我支开窗子,目光落在旁边的偏殿,烛光映衬着两个人影打在窗纱上,时而透过那窗纸传来阵阵笑声,好不诱人!我忽而有些艳羡阿房:纵然她孤身一人,无家可归,可她却拥有阿政的爱!

    那,是我最想得到的东西啊!

    许是心中有些失落之故,我仿佛都能感受到我眼中沉溺下去的黯淡。

    夜深了,有些凉,白日里难得的习习微风,此刻也如同轻巧的冰刃般,轻轻划过脸颊、肌肤,无伤无痛,只是叫人起了一层浅浅的鸡皮粒子。凉……

    身后忽而落着件衣裳,回眸,只见精卫抿唇冲我浅浅笑着,温声柔软道,“夫人,夜深露中,还是莫在这窗口待着了,当心着凉。”

    精卫素是最善察言观色的,我之心伤,她怎会看不出来,故而欲将我引开不去看罢了。

    我顺了精卫的意,任由精卫和杜鹃领着我沐浴去了。

    温热的水浸润着我疲惫的身躯,杜鹃那一双纤纤巧手替我揉捏着,我只觉白日里累积的烦闷情绪皆被她一番巧劲儿褪去,舒适得紧。

    更衣出浴,房内早已焚起点点安神香,轻嗅些许,只觉困乏起来。

    精卫奉上一盅茯神茶,看着我喝罢,方让我去歇下。

    推开门,忽见一白衣身影半支在我床榻上,悠闲的拿着竹简品读着,我先是一惊,随即欢喜上前道,“难得来我这青鸾宫,不想阿房来头日,我便跟着她沾光了。”

    他放下竹简,揉揉眼睛笑道,“瞧你这话说的,可是在吃味了?我本就是要来青鸾宫的,不过先去阿房那儿小叙了会子,你便这般计较?”说罢,他伸手一拉,将我拽入他怀中。

    我不禁有些羞涩,低下头浅浅笑着,嗔怪道,“青凰吃味是因青凰一心只有阿政,若哪一日青凰不再吃味了,便不再这般计较。”

    他被我一番话语逗笑,却又无奈戳戳我的额头,“你个丫头,还当真不知该如何说教你了。”

    夜色浓浓,相拥入眠,他的呼吸渐次加重,抵不住这凉夜的诱惑缠绵起来,温热暧昧的喘息声经久不散。

    他看我的眼神,终是不再那般生疏冷淡了的。而我呢?我还要依靠着阿房的施舍与他温存多久?我忍不住死死地攥住了拳。

    不!我芈青凰,一时依靠她人施舍得恩宠是真,但我不会一辈子依靠别人的施舍过活的!嬴政,我迟早会教你死心塌地的爱着我的!

027.举棋不定驳诏书

    晨起,叽叽喳喳的雀子总是醒最早最嘈杂的,我睡得很轻,稍有些动静便醒了。

    阿政依旧在熟睡,眉宇依旧深锁,时而露出几分怒容,我有些忧心的看着他:梦中的他,必然是最真实的罢?那他为何从不在梦中笑?

    轻声叹息着,我蹑手蹑脚起床,更衣盥洗一番,方唤他起来,该上朝了。

    他翻了个身,似还眷恋着床榻绵绵,咂舌辗转着,孩子气十足。

    “再不起床,臣子们可该看你笑话了,阿政!”我笑道,“堂堂大秦国君是个懒虫,是个爱赖床的,当真像个孩子般淘气得紧!”

    他翻身睁开漆黑发亮的眸子,满脸不耐,撅了撅嘴嘀咕道,“政才不是孩子,政可是这天下的王,总有一日,这天下都是政的!政爱怎么做就怎么做,不必依照规矩做事才好。”

    我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会心的笑。

    嬴政,这个名字在我心头渐渐清晰,我总觉得他会创造一段不凡的历史。

    他坐直了几分身子,嘀咕道,“尤其是吕不韦,有朝一日,我必……”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他有些不悦的打开我的手,“为何不让我说?”

    “有些事情,不必说,且做去便好。”我冲他会心一笑,口角言谈,总该担心被人听了去,如今朝政正当缓缓交接的时刻,怎可在此时出岔子?青鸾宫中宫人甚多,谁有能保证个个儿都是忠诚的?万一隔墙有耳,麻烦不言而喻!

    阿政默了片刻,最终挠挠头,叹了口气。

    看他有几分沮丧,我正想着该如何安慰他,不想他却忽然抬头冲我一笑,“你说得对,小不忍为愚,且看他吕不韦还能嚣张几年!政,有朝一日总该执掌大权的,到时且看谁还能阻政!”

    我讶异着,他却起了床,动作利索的穿上云靴拽着我坐到铜镜前。

    “青凰,替政好好篦个头。”他笑着,露出一副皓齿,难得明媚一回。

    我捻起玉篦头,他乌黑的青丝从我手中流过,柔软而细密。

    铜镜中,他的脸颊还有些稚嫩,未完全展开,可眉宇间透出的那股傲气,却渐渐舒展开来。

    我认真的为他篦头,不想他凝视着镜中的我,忽而呢喃了一句,“青凰,你穿这一袭鹅黄衣衫真好看。”

    脸颊飞过两片红晕,只嗔骂他一句,“不正经。”

    他嘻嘻笑着,待我为他别正发冠,他方与我闹作一团。直至精卫在外头敲门,二人方作罢,正经收拾了一番,方去前殿用膳。

    出青鸾宫时,阿房正与她身边几个婢子一道打理青鸾宫中的花木,她们起得比我们早,自乐滋滋的捣鼓着手中的活计。似是有感觉般的,阿政出正殿那一刻,阿房恰好抬头。阿政冲阿房微微笑了笑,阿房点头示意了然。

    无声的交流,却倍感温馨。我瞧着他二人的默契,有一丝微怔,不想阿政行至青鸾宫大门,忽而转身朝我扬扬手,俏皮一笑,方离去。

    我不禁轻声笑了出来,我与阿政之间的生疏总算是少了许多,这才该是他如今的年纪该有的模样。

    或许是苍天将他幼年的欢笑剥夺,如今懊恼不过,总算给他补偿回来。我这般想着,心情莫名愉悦几分。

    “夫人!”一声轻灵的呼唤在我耳畔响起,回眸,是阿房笑眼盈盈看着我。

    她一向是唤我青凰的,今儿忽然开始唤我夫人,我有几分不适应。

    “阿房妹妹,你且如原来般唤我便是,怎的如此生疏?”她比我与阿政都小些,我因此唤她妹妹,亦更显亲切。

    阿房抹了一把额头细汗,回答道,“夫人唤我妹妹是抬爱,而我唤您夫人是遵从礼节。”她抿唇笑着,冲我扮了个鬼脸,“阿房是想告诉夫人,阿房昨夜睡得很踏实,已经许久未睡过这般安稳觉了。”

    入咸阳宫半年,想必她进来赵姬便知晓的,亦不知赵姬曾如何为难过她,才会让阿政将她藏于甘草宫。独居的日子虽无纷扰,总归枯燥了些,长久下去,心神总该憔悴的。

    出了甘草宫的阿房,如挣脱枷锁的彩雀,自由而欢欣。

    与她闲话了几句,精卫提醒我该去给赵太后请安,我方匆忙收捡了东西往万安宫去。

    万安宫内依旧僻静,习惯了歌舞升平的赵姬,如何承受得来?我暗自叹息着,携了诏书进去请安。

    将诏书呈递上去那一刻,赵姬甚至未曾接手,只问道,“可有阿房的名字?”

    我答,“有。”

    “封何品阶?”

    “少使。”

    “裁去!”赵姬言语甚是冰凉,漆黑如无底深滩般,看得人心冷。

    我本就不喜赵姬,对于她如此针对阿房的行径,自是更加厌恶几分。

    “为何?”我压抑着不悦低声问道。

    赵姬眼神有些狠戾的睥睨着我,“凰儿,哀家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过问?”

    我憋了满腔怨火,却发泄不得,只觉身上燥热得快要将自己烧起来。

    “太后娘娘既如此厌恶阿房,何以不直接要了她的命?将她架在这咸阳宫中,偶给施舍,踩得她抬不起头,当真不怕大王与太后娘娘反目吗?”一时燥得慌,我竟将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

    正为自己的口不择言懊悔,等着赵姬降罪,不想赵姬却甚是安静,连动作都停滞住。

    我觊了她一眼,她的眼中分明有一丝不忍。

    片刻后,眸中那一丝不忍终究褪去,被狠戾淹没,她只道,“她杀不得,你亦不是不知,那日甘草宫不过死了个不足轻重的婢子,政儿与哀家便起了冲突!连她身边的人都如此珍视,更何况她!”

    血脉亲情,到底是比任何事情都重要的。

    赵姬不忍杀阿房,容忍着这粒眼中沙的存在,只因阿政是她爱子,她不愿为一女子与儿子互仇吧!

    可她可何曾知道,她与吕不韦做过的那些苟合之事,才是最让阿政气结的!

    这咸阳宫,知道赵姬那见不得光秘密的,怕是只有我和阿房了罢?

    阿房时时自危,我何尝不是提心吊胆?这般秘密,无论谁人知晓,都是一把悬剑,少有疏忽便能要了性命!

    思绪正乱,却忽闻赵姬微微叹息了一声,呢喃道,“到底,她也救过我与阿政的命,我终究是舍不得杀她的!可我,亦容不下她!”

    如若我不知这个中缘由,我定然会问赵姬为何非杀阿房不可。可现如今,我却尴尬着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在赵姬并未注意这些,只将诏书放在桌上,吩咐道,“凰儿,你且回去罢!待哀家好生想想,哀家该如何处置。诏书暂且留在哀家这儿,哀家要好生斟酌一番。”

    我点点头,复行一大礼欲辞去,却又被赵姬唤住。

    “哀家这几日脑仁疼得紧,你若无事,这几日也不必来万安宫请安了,哀家……哀家此刻只想好生歇息一番。”她言语中透着浓浓的疲态,单手支着头,娥眉紧蹙。

    消瘦的身姿、凄惨的面容,即便已过盛世风华,她依旧美得让我这个女人都不自觉赞叹。

    赵姬啊赵姬,你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我问自己。苟合朝臣、扰乱朝纲,教人恨得牙痒痒;却又寡居深宫,求子和睦而不得,倾城容貌悲戚得叫人怜惜心疼。

    入宫闱越深,我发觉我自己愈发看不透周围的人了。阿政也好,赵姬也罢,乃至阿房,她们仿佛时时都有着不同的面孔,看得我的眼愈发缭乱,不知该如何断取她们的为人。

    我答应着,作一揖,缓缓退出万安宫。不想,刚出万安宫转角,我便遇着吕不韦携一紫衫少年翩翩而至。

    那紫衣少年生就好一番无双模样,气度不凡,却又带几分寻常贵胄不具的出尘气息,行至我跟前抱手行礼,“臣弟嬴成,给王嫂请安。”

    原,是长安君嬴成,自打他与阿政不合,我有好些年未曾见过他,不想如今出落得这般标致模样。

    然,比起阿政,他的眉宇间却乏几分刚毅,不似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却是稚嫩少年模样。

    我微微福身,示意回礼,转而对吕不韦行一大礼,“妾身见过吕相爷。”

    吕不韦冷哼一声,并未搭理,只唤了声,“成,太后正候着呢。”

    言罢,拂袖而去,好一派国相威风。

    嬴成惬意的一抱拳,方匆匆追上吕不韦的步伐。

    原,我对赵姬心中还有一丝同情可怜,不想此番遇见吕不韦,只教我觉得恶心得慌,更加厌恶起此二人的行径来!

    抑住心头想偷窥的**,我黑着脸回了青鸾宫。眼不见为净,他二人的龌龊事,我离得远远地才好。

    青鸾宫,冷清异常。

    经过昨日喧嚣的洗礼,我以为青鸾宫该热闹些才是的,今儿如此安静,可是宫中又闹了不愉快?

    我迟疑着步伐,和精卫相觊一眼,默声踏入青鸾宫,不想画眉端了洒扫工具出来,挤眉弄眼朝我使眼色。

    嗯?是有何人来访?

    “青凰吾儿,踯躅门前作甚?”声音响起,我内心一阵喜悦,是祖母来了。

    不想,我未欣喜完,华阳太后的声音冷冷道,“进来给哀家跪下!”

028.华阳点迷,青凰开窍

    我心一沉:华阳太后一颗心何其玲珑,此番我只顾在这咸阳宫中争取翻身,做过些什么全然不顾后局,怕是要让祖母生气了。

    收起顽皮的面孔,我老老实实的进了内殿,之间华阳太后端坐于正席,阿房正襟危坐的居于次座。

    她浑然天成带着一股威压,我有些委屈的憋着气,还是直直在她身前跪下,嘴一扁颇为委屈的唤了声,“祖母!”

    她自巍然不动,面对向来慈祥的祖母,我头一次没了俏皮的勇气,只似只犯了错的幼犬般,低着头等待祖母训话。

    自幼,祖母怜惜我身世可怜受了颇多委屈,从舍不得对我说半句重话,就连如此肃穆的神情,她亦是从未这般对我过的。

    我心下反思着,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触怒了祖母,却想不出任何。

    “阿房,你且退下,哀家有话要训训我这愚儿!”华阳太后如是说着。

    阿房闻言,如获大赦,福身向太后请辞礼,方疾步离去。

    左右无人,祖母方清了清嗓子,只问我道,“你可知哀家今日为何让你跪着?”

    我摇摇头,“恕青凰愚昧,青凰……不知!”我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儿,这约莫是我与祖母最为尴尬的一番对话了。

    她站起身来,款款行至我身前,将我扶起,剪水秋眸中凝着一抹惋惜。

    我不知祖母为何流露出这般神情,却被这神情弄得很不舒服。

    “罢了,你到底不过二八年华而已,经历过多少世事?我却是高估你了,更高估了我的政儿。”她的语调甚是平淡,可我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失望。

    对我失望吗?还是对阿政?

    我的心终于慌乱起来,不过数月,祖母便对我和阿政失望了吗?

    怔怔的站住不知该如何行动,只噙着泪水看着华阳太后,心揪得紧。

    祖母轻轻抓住我的手,不动声色的携了我往青鸾宫外而去,只交待我的婢子们不必跟来,如若大王回来了,只交待我同她一道回华阳宫了便是。

    怀揣着复杂的心情,我跟着祖母同出了咸阳宫,祖母只一言不发的带着我走着,我亦不敢发问什么。

    “回咸阳宫,稍后往相国府门前走一遭罢。”上鸾凤驾,华阳夫人只这么交待了一声,我匆匆跟上。

    繁荣的咸阳城,各国人士高谈阔论着,这是文人骚客们最理想的国度。亦只有在生活这般富饶充沛的国度,才能有这么多文人门客们谈论着一些国家政事。

    这便是我咸阳城,我大秦的国都,我看着繁华如斯的咸阳城,心内不禁有些骄傲。

    祖母看着我,问道,“你笑得这般会心,为哪般?可否说与祖母听听?”

    “自襄公立国以来,历时六百年,我大秦如今终成了七国之雄,傲然于其余六国之间。我大秦国力日盛,近年进展尤甚,此归功于商鞅变法。立木为信,更教国人对一国之制更为信任,国人与君主一心,国家繁荣昌盛,外邦人士纷纷来访,大秦国力日渐愈盛。青凰只看着这咸阳街头,琳琅满目的国人与异乡人士谈论,骄傲得紧!”我颇为开心的说着,心底的骄傲感油然而生。

    祖母会心一笑,“还算是个可教的。”

    盛夏光景,咸阳街头虽然毒热,凤驾内亦有些闷热得慌,我与祖母皆出了一身汗,却不觉燥,反心内透着一股清爽,相谈甚欢。

    华阳宫依旧是老面貌,在这咸阳城中巍然坐落着,古朴而**。宫中一应人侍皆是熟悉的模样,见我回来皆亲切的行着礼,只是换了称谓:从前的姑娘,如今的夫人。

    我以为祖母带我回华阳宫,是有何要紧事,不想祖母却领着我换上一身颇为郑重而朴素的衣衫,又携着我出了华阳宫,径直往吕不韦的门府而去。

    我打从心底的不喜吕不韦,甚至有一丝愤恨,可谁知祖母对吕不韦却是如此慎重模样。

    相国府,门庭嘈杂喧闹,门客匆匆进出着,有欣喜若狂的,亦有哭丧着脸的,更多的是小心中带着谨慎而尊敬的态度的。

    “赵有平原君,楚有春申君,齐有孟尝君,而我泱泱大秦,国立繁盛如斯,却拉不出一个如同他们这般礼贤下士的贤者。如今,相国府逐渐繁荣起来,你说吕不韦此举,是好还是坏?”祖母的眼神很平静,看着匆匆的人流,眼中却露出星点精光。

    “自是好的。”我如此回答,可尽管如此,我对吕不韦依旧喜欢不起来。

    我与祖母商谈着门客之事,不多时,便见一褐色衣衫气度不凡的华发老者恭敬的开了大门,一众仆从相对而立,颇为恭敬的模样。门客们亦停滞住脚步,纷纷靠边注视着。

    来人正是吕不韦,一贯如老狐狸般狡黠的他,此刻却十分虔诚礼让的模样,行至凤驾前,恭敬的抱手行礼,发音中气十足,“臣,吕不韦拜见华阳太后,华阳太后圣安。不知太后驾临,吕某迎驾怠慢了,还望太后见谅。”

    “不打紧。”祖母打起轿帘露出脸来,浅浅笑着,举手投足间满是雍容尊贵姿态。

    她收起在我面前时慈祥的面容,只多了一分严肃与清贵模样。

    我扶着祖母下了轿,方给吕不韦行一大礼,“妾,见过吕相爷。”

    简单问候罢,吕不韦挥手引领着我们进了吕府,关闭大门后自任门客谈论去,只带着我们入了内殿。六进六出的府邸,装潢古朴却不显奢华,然,我知道,吕不韦府中最不缺的就是奢侈之物。

    吕不韦以上宾之礼招待了我与祖母,祖母显得颇为高兴,指着门外熙熙攘攘的门客,问道,“相国可是想做大秦的春申君?”

    祖母到底与楚是血脉相连的,就连举例,亦是揪着楚国的。

    吕不韦爽朗笑了几声,“岂止!吕某前些日子周游各国,只艳羡各国国力虽不及我大秦,然,在礼贤下士方面,却是比大秦做得优胜得多的。吕某看得心痒,一心想为我大秦也创立如此个去处,教天下谋士都来为我大秦出谋划策才是。大秦国盛,如若当真将这门客引了进来,其发力定然是六国合力所不及的!”

    雄心壮志如斯,这天下除却吕不韦,只怕能说出更狂妄言语的,便只剩吾王嬴政了!

    到底吕不韦是在这世间摸爬过几十年的,言语间的力量,却是比未及弱冠的阿政强势有力得多。

    抛却他与赵姬那档子破事儿,我对吕不韦亦尊重几分。

    “如此甚好,想过当真为我大秦费尽了心力的!华阳只一心,盼着大秦好,如今得见相国如此效力,当真喜不自胜。”祖母说着,亦不禁颇为舒畅的笑了几声。

    祖母与吕不韦相谈甚欢,我在一旁却是插不上什么话了。

    言及兴奋处,吕不韦不禁拍案而起,抬头仰望苍天,“吕某人观大王眉宇气度,是为人中之龙,却比寻常君主更多几分霸道狠戾之气,尊贵气息无风自溢,吕某敢断定,大王将来必定是担当这天下之主!”吕不韦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激动着举手欲揽天,“吕某自半年前起,便开始另劈门户,招揽贤士,欲编纂一主流奇书,专研帝王之道,以供吾王参阅!到那时,必然助吾王事半功倍!”

    我盯着如斯疯狂的吕不韦,忽而察觉,此人的雄心壮志,当真是欲通天的!

    然,见着他如此为大秦、为阿政的模样,我忽而察觉自己先前对于吕不韦的观点,似是有些偏激了。

    祖母说得对,我到底只是个未经过尘世的女孩儿,看人待物太过片面。尽管吕不韦欺压阿政、甚至在某些方面以仲父之名压阿政一头,然,他却是的的确确的满心只为大秦。

    对于吕不韦,我渐渐升起几分尊敬情愫。

    不等我听更多秘辛,祖母却将话题一转,言语亦不如先前激动,只平淡而低沉道,“哀家这孙女儿不懂事,毕竟是个孩子,初入宫闱,不问世事,是个不懂事的角儿。哀家听闻,前些时日,这丫头冲撞了相国,亦被相国训过一番,可是真?”

    吕不韦看了我一眼,我窘迫的低下头,我实在未与祖母提及这些的,只怪不知哪个小厮这般多嘴,将这丢脸之事亦说与祖母听了。

    吕不韦只轻轻一笑,“无碍,稚子荒唐言,臣早已忘记。”说着,吕不韦又作一揖,问道,“太后,恕老夫直言,青凰儿太过年幼,宫妃如此早干涉政务,是否不妥……”

    祖母只一拂衣袖,“青凰迟早是要辅佐政儿的,她不干涉政务便是,你只教她在一旁看着,向相国学学治国之道、礼贤之法,如何?”

    闻言,吕不韦终究畅快的笑了起来,满口答应着,“甚好,甚好!”

    我自机灵的给吕不韦跪下行一大礼,“青凰愿听老师教诲!”

    三人洽谈后散去,祖母带着我出了相国府,自往华阳宫回去。

    “祖母,青凰先前太走偏了。只是,赵太后与……”上了凤驾,我忍不住向祖母诉说着心中所想。

    祖母只伸出一根食指堵住我的嘴,“不可说!不可说……便是他二人再腌又如何,连那阿政宠喜的女子,又如何?只要你还是我华阳宫之人,你在咸阳宫的地位,总是动摇不得的。政儿亦懵懂,你两个该相互搀扶学习才是,不该只顾儿女情长。”

    我羞愧的低下头,惭愧之心难以言表。

    良久,却听祖母叹息一声,“儿女情长又如何?若是可以,我倒也情愿我这一世只是华阳夫人,这便足矣!”

    被祖母这饭话语激得心内闪过一丝酸涩,高涨的情绪转瞬又惆怅几分。

    抬眸,却见祖母定定的看着我,眸中闪着精烁,“可哀家既然当了这华阳太后,该我做的事,我便要好好儿担稳了!”

    心中阻滞,茅塞顿开!

029.谁论儿女情长

    当晚,我留宿在了华阳宫,阿政在傍晚时曾遣了赵胥来华阳宫寻我,我只叫他回去同阿政说,自入了咸阳宫,杂务繁忙,难得陪祖母聊聊,让他且宽心便是。

    往日回华阳宫,总是来去匆匆,此番时间倒是不紧,遂陪祖母换了身衣裳去听了回书。我不解她为何不直接唤说书的前来,她笑眼眯眯的道,“进了华阳宫,许多说得说不得的话,总归是有禁忌的。若当真想听听好书,还得去外头看一回。”

    我二人只穿了粗布短褐,随从护卫二人亦换了身行头,喜滋滋的出了华阳宫。

    看着祖母难得的喜不自胜,我打趣道,“只不知祖母何时有了这听书的爱好,若祖母抱怨寻不着好的,青凰下回且帮祖母寻上十个八个带回去,天天说书给祖母听,何如?”

    她又好气又好笑的白了我一眼,“我哪里是喜欢听书了,不过寒鸦前几日回家探亲,昨儿回来的时候告之我,听风楼今个有场好戏文,让我去听听。我左右无事,你又难得回一趟华阳宫,咱祖孙两个便去听一回戏文,乐呵乐呵。”

    寒鸦是祖母身边的长侍婢女,她岁数与祖母相仿,是祖母的媵女。原,祖母是想将她许配个好人家的,不想寒鸦自言不愿嫁人,只求一世长伴祖母才是。祖母常说起的,寒鸦倒是个心气儿比天高的女子。

    听风楼,七层楼阁齐齐叠上,一楼一阁都颇具风景。而这听风阁又别有一番精巧设置,每层都是一个国度,秦韩赵魏楚燕齐个个俱全。远远地听得阵阵礼乐之声,各有各的风土情味儿,颇具特色。

    秦风在最顶层,却是个比底层更繁华的楼层,我与祖母层层往上,虽不做停留,却也将各国风情孰知了个遍。直至顶楼,我与祖母方找了个偏僻的角落落座。

    楼下编钟鸣鸣、欢歌载舞的声音隐隐浮现着,而此地,人群如蚁,却渐次安静下来。

    惊堂一响,屏风撤下,方见一面颊消瘦、儒生模样的老者眉眼眯眯,字正腔圆开了嗓,“上一书,我们说到宣太后芈八子为政,女子当政却手段雷厉,好一番惊才艳艳。范雎辗转来秦,眼光独到指路昭王。秦昭王得了范雎,如鱼得水,称霸一时。今儿我们接着上书,继续传奇。”

    祖母睁圆了眼睛盯着老者,听得颇为认真。

    “无奈昭王长寿啊,长寿国君通常有个悲剧:白发人送黑发人。昭王便是如此,在位五十六年,熬死了自己大儿子不论,又另立次子安国君为太子,拖沓几年,安国君才继位。今儿,咱们便来说说这安国君与他的宠妃:华阳夫人。这又是一位拥有着强力铁腕的女子……”

    老者的声音带着几分沧桑,却让听者更为信服,一字一句颇带了几分史官的感觉,说到精彩处加以自己一番独到评价,更是让众人站起拍手喝彩!

    然,他讲的却不全然正确。有些时候,王室秘辛怎是寻常百姓可窥得的?尤其当他说道安国君定是被人谋害,方才改元不过三日便撒手西去的,听到此事,我颇为愤怒!

    我几乎想掀桌子反驳,却被祖母拦下:“揣测而已,国人不过为图个乐子,且听听便是。”

    我只得安静的陪着祖母听书,内心甚是纠结。我不喜众人这般胡乱揣测,这种揣测,多了,难免被笔者录进史册,正史也好,野史也罢,这般抹黑遗留千年,我是纵然不能忍的!

    听罢说书出来,祖母心情颇为舒畅。我知,她是太思念安国君,能从别人嘴里听听,了解世人对他的评价,总是好的。至少众人的评价不算差,而说书者更多的篇幅是说祖母。

    总劝我不该太儿女情长,我却知道,最儿女情长的不过我祖母了。

    那夜,我与祖母共眠,入睡前,祖母低低的呢喃了一句,“青凰吾儿,论政事手段,哀家自认是远不如宣太后的,哀家也从未想过效仿她超越她。哀家只愿,替他安稳了后世,让他九泉之下得以安心,便是最好……”说罢,祖母沉沉睡去。

    徒留我,一夜辗转难眠。

    早起,陪祖母用了膳,在祖母的催促下方依依不舍别了华阳宫。

    咸阳街头的繁华,自天微亮而伊始,叫卖声不绝于耳。路过相国府,早早的便是宾客穿梭不止。不过此刻吕不韦应该还在朝堂议政,如今繁荣的宾客,吕不韦应该另有招待。

    礼贤下士方面,吕不韦的确有一手。

    回了青鸾宫,阿房早早的在侍弄宫内草木,她亦跟我说过她只擅侍弄这些。年幼时不曾习字学文,现如今学却有些迟了,因而她迟迟不得精髓。

    见我回来,阿房只开心得丢下水盆,冲过来拥住了我,“太好了,夫人你回来了。”说着,她激动的看着我,仔细打量着,“昨日太后娘娘将你带走,我好怕她会责罚你,如何,她可曾怪你?”

    “无碍。”我笑着道,“到底是我祖母,不会责罚的。即便责罚,也不会重罚。”

    她舒了口气,拍着胸膛道,“如此,甚好。”

    我注意到,她身旁跟着的,忽然只剩两个婢女:一为紫苏,还有一个是那日冲撞我的婢子,我从画眉口中得知,她乃商路和杜衡逝去之后,阿政为阿房挑选的新婢女,唤作茵陈。

    这小丫头也是个泼皮性子,和画眉,倒是真有的一拼。

    “夫人可回了,夫人可知,夫人昨日随华阳太后离去后,赵太后便派人来了青鸾宫一趟,将选秀诏书定了下来,还将半夏姐姐也接走了,我家姑娘担心了许久……”茵陈细声细气的叙述着,颇有些着急。

    “茵陈!”阿房喝断了茵陈的话,“夫人已经够乱的了,何苦再给夫人增添烦扰?”

    我知道形势不对,只淡淡然道,“知道了,主子的事情,不必你们太过操心。”说罢,我邀阿房回我房里详谈了一番。

    方得知:赵姬还是颁布了诏书,但诏书里,终究还是裁去了阿房的名字。

    裁去了又如何,我心知,阿房只要能待在阿政的身边,她单纯的心思便能满足。因此,只要赵姬不下死手,我能保住阿房性命,阿房满足即可。而阿政……少不得要好生安慰的。

    祖母让我不要儿女情长,可她却不知,好歹她是经历满了一遭红尘之人,可我,却只是个初入尘世的懵懂孩子,如何能做得到一心学政而不顾男女之情。

    说到底,祖母不也逃不开儿女情长这一套吗?粗布短褐去听风楼,只为听世人说一场她与安国君的爱恋佳话。

    我安排了精卫去陪伴安慰阿房,自收捡了一番,前往相国府,只坐在角落听着门客们的讨论。可我毕竟没有祖母那般先见之明,女儿身来这相国府,终究是惹了一番讨论与闲话的。

    待吕相爷回来时,见我这一声打扮,只气得吹胡子瞪眼。

    “夫人,到底是宫妃,你怎不谙你如今还不得如此明目张胆?”吕不韦颇有一番恨子不成龙的姿态。

    我这几日心思颇为烦扰,故而不曾注意那么多,倒是惹了不该惹的事。

    匆匆跟吕不韦谢罪辞去,答应休整妆容后,才敢来这吕府。

    却不想,我此举已然传到阿政耳中。我回青鸾宫之时,阿政已然陪着阿房在院落中品茗。

    见我回来,阿政无甚惊讶模样,只轻轻瞥了我一眼,唤道,“青凰,过来!”

    我抿唇笑着过去,坐在他身边,与阿房相对而坐。

    夏日的傍晚甚美,三人如此品茗亦是惬意得紧,朱砂般红透的天空,整片云朵云朵镶了金边,美得入画七分!

    美好未能持久,阿政终推了推面前的诏书,发难于我,“母后将这诏书发布了,你如何看待?”

    “我能如何看待?阿政,你未及加冕,我这夫人之位,便也形同虚设,做好一番准备,却也都该给太后过目,她若认可才是有效的。”我只言及我的难处,不提阿房受委屈与半夏离去之事。

    阿政只气得将诏书摔在桌上,“哼!政最不喜的便是他们事事管教于我!”

    他横眉倒竖,敢怒,却不敢怒到赵姬身前去。

    他是赵姬嫡子不错,可亲儿子惹急了母亲,母亲会不会与亲儿子反目,这也是难说的。即便他与赵姬动怒,却从不敢来真的。

    只是那时的我尚且年幼,不知自先王仙去之后,他便已对赵姬恨之入骨!

    “选秀一事,却也不得拖延了,阿政,你总该早些为自己考虑子嗣问题的。”我说道。

    他嗤之以鼻,却无言反驳。

    “如若有了孩子,不定太后会因着孩子的情面,礼让几分也是有的。”说着,我故意看了阿房一眼,她只低下头红了面,不说话。

    阿政亦神情有些微妙的回眸,眼神定定的盯住了阿房的腹部。

    说出此番话语,我内心亦有些不适,却也伸手摸了摸自己平坦的腹部。

    阿政,如若我也有了你的孩子,你是否会真心对我温存些?

030.雏凤不思安

    他的眸透着柔软,凝落在她的小腹上。何其扎眼?不是吗?

    言不心疼,怕是自己都骗不过自己的。

    我不怕阿房怀上阿政的孩子,如今新王未加冕,根基都尚未形成,更莫谈稳定之事。故而,我不担忧阿房会威胁到我的地位。

    即便,阿房先我有了孩子,我也是不担心的:子楚原先还是个不得宠的质子,却屡得奇缘而成为秦王。如若那太子之位合了我的意,无论之前有多少长子嫡子,我皆能毁掉!

    眼神中隐隐透出一抹凶光,却被阿政悄然收入眼底,他温声让阿房回去了,留下我与他二人,只单指关节扣动着桌面,面容颇为不悦。

    “你这两日,去相国府了?”他的脸上写满不喜。

    我深知他亦初初显露身手,我的一番行动,定然是瞒不过他的眼的。遂乖乖嗯了声,答道,“陪祖母去听风楼听了一回安国君的戏文,祖母因我先前与吕不韦结怨而带我去相国府认罪一番。我看那相国府门客如流水,不禁想去听几回各国能人言谈。”

    我的行踪是瞒不过阿政的,即便瞒过了,若哪一日他有心查,发现我骗了他,不定会如何处置我。

    自幼饱受欺凌,导致如今的他依旧有几分疑心病。如若不然,他亦不会时常提防着我回去害阿房了。

    可怜我对阿房,目前是没有半分伤害的心思的。为人处世,我喜看一个缘字,与人相处,第一也看这眼缘。形如阿房,即便我看见她第一眼便知她是阿政护在掌心之人,我却对她半分厌恶不起来。只因她那双澄澈的眸,清亮亮直透到心底,丝毫无矫揉做作之态。

    不似白薇,我见着她第一眼,便觉此女子并非善类,十分不喜。

    “那你去听了一回门客高谈,感觉如何?”阿政继续问我道。他的语调还是冰冰的,显然,他并不相信我的说辞。

    “我穿了一袭女装去,只将吕不韦又气了回足的,将我赶出来了。”我自嘲着冷笑几声,“他不是不喜女子听说言谈政务嘛,我明儿个便偏偏的还要去。我只换身衣衫,戴个斗笠蒙上面纱,看他如何再将我赶出来。”

    他瞟了我一眼,疑惑还未完全消散。

    阿政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的,因他便是最过刚硬的那个。

    祖母常教我说,过刚易折,让我缓缓引导阿政的性子柔和些才是。可不曾想,如若他也成了那左右逢源之人,那他可还会是我心中的嬴政?

    梧桐树亭亭盖了满宫,我这青鸾宫内,最不乏的,大约就是梧桐树了。

    自古凤鸟只栖身于大梧,青鸾宫这名字已然够明显,加之满院梧桐,含义之明显,不言而喻。

    我与阿政就坐在这青翠梧桐之下,悠悠然的喝着茶,我算计着如何为他谋取江山如何分享他的宠爱,而他,或许正筹谋着铲除奸臣、君临天下罢。

    他独自斟茶的模样有几分孤寂,即便我就坐于他对面,可我亦能感受到他身上那股凉薄。

    偶尔也会念想,他的幼年是如何过来的,可曾有我的幼年坎坷?我的幼年,也许不算坎坷罢,至多,是失去至亲之痛罢了,双亲离去在先,尔后还有……

    帝王的成长之路,又有哪一个是轻松的,即便成长为人中之龙,可能呼风唤雨耀武人间的时间,又能有几哉?

    或许,是昭王将他子孙的寿命都活过去了罢,这才导致前两位君主都不长寿,而幼王继位却无力控权。

    忽而脑海中闪过一抹紫色,我方想起嬴成那厮,随口一提到,“汝弟嬴成近况如何?前几日我去万安宫,偶遇相国带他去见赵太后。”

    他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讶,转瞬换上了然的神情,“我便说他这段时日如何往朝堂跑得这么勤快,原,是因着想着摸我母后的足踝啊!”

    不屑,满目不屑,我知他是未将嬴成放在心上的。

    他大意了,我却不敢疏忽。当日若非先王强行将阿政塞入祖母宫中,阿政的聪慧机智深得祖母之心,如今该做这秦王的,怕该不是阿政。

    “可叹,真当他能有父王那般运气?”阿政的语调颇为讥诮,却听得我也忍不住偷笑。

    “即便他不是障碍,可阿政,赵太后总是该时常顾着的。她不喜参政,到底大秦政务落了一半大权在她手。若你执意为阿房与她呛,吃亏的,只能是你……先王三得奇缘,皆成众人谈资,且不论他嬴成有无那份心思,防范着点儿,到底是好的。”我如是说道。

    阿政未再回答我,只捏着茶杯,陷入沉思。

    复又坐了一回,许是心中愈发不痛快了,他只丢下茶杯离了青鸾宫。

    待阿政离去,阿房才缓缓出来,精卫端了两盅安神茶与我,轻声交待道,“我亲自熬的,不曾离过半步。”方缓缓退下。

    长期犹如软禁般的生活,阿房早已对周遭事物疑心重重,不安得紧。精卫此番言语,不过意安抚阿房,在此处是再安全不过的。

    “我就是个麻烦!”阿房颇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只会给你和阿政添乱。”

    的确添乱。我内心腹诽,却不忍再伤她心思,只得安慰道,“可你还能让阿政笑。”

    闻言,她绽开酒窝轻轻笑了。

    看着她眉眼盈盈的模样,我想,如果有必要,杀了她我也是下得了手的。只可叹,我才入宫闱多久,心却愈发狠得不像原先的我了。

    只因他是这大秦的王,我便愿为了他成为王后!如若当年他不敌嬴成受宠,只得封侯,我依旧是会占据他的正妻之位的!只因,看见他的第一眼,我便知他是我这辈子要追随的人!

    她笑了笑,终究禁不住忧思叹了口气,“夫人,我有些看不明白你与阿政。”

    梧桐树下,她的眸子清明,看着我却挂着几分担忧,“到底阿房只是个粗陋乡妇,看不懂这朝中政上的风云。就如,夫人明明是个钟情重义之人,对阿政亦是好得没话说,可为何夫人却经常引得阿政发怒,却还容忍阿政纳后妃?甚至于主动提他拟了诏书,只给自己眼前徒增不清净?”

    闻言,我愣了半刻,悠悠的扭头盯着阿房看了起来:似乎,她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般傻。

    “他是一国之君,是这天下的王,将来迟早是该开枝散叶为王室绵延后代的。”我叹息着回答,“哪个女儿家愿意与旁人分享夫君的宠爱,可,我身在这般地位,却只得将夫君的爱分割于旁人。”

    “那我呢?”阿房盯着我,目光愈发单纯,“夫人几番受阿政责罚,皆是因阿房而起,我本以为夫人该怨念我的,可夫人非但不怨念,还如此偏帮阿房,叫阿房好生羞愧。夫人究竟为何,一直如此护着阿房呢?还让阿房为阿政诞下子嗣才好,夫人难道内心就不苦痛吗?”

    我颇有些不知言辞的看着她,她一袭牙白衣衫赶紧得紧。

    “我也不知!”面对她灼灼的目光,我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只得这般打了个马虎眼。

    大概,她若知道我方才还想着捏死她的性命易如反掌,她便再不会同我说起这些吧。呵!好一个单纯而又太相信人的傻姑娘哟!

    她不再发话,我亦起身回殿休憩。好好休整,过两日,该有各国美人进咸阳宫了。

    在我大秦,夫人可设三,专论妇礼。可妇礼是何,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一向跟着画眉那厮折腾惯了的,让我好好儿坐下与一众女眷讲道理,倒是真算为难。新人的昭选与少使的封诰,日子定在同一天,时日不过十来天尔!

    精卫怕我到时候闹了笑话,只天天将我逼着坐在书桌前,熟背女子真善礼德,直看的我头发昏,烦扰之处,将手中竹简摔了个稀烂。

    烦躁的趴在桌上,精卫只好心将东西收捡了,放到我手边,纤柔手掌缓缓抚顺我的背,“看不下去便去小憩一会子,和画眉耍耍剑去也好。”

    我抬头,不悦的白了精卫一眼,“不是不悦,我只是痛恨这满卷荒唐言罢了!礼义道德,这其中标准谁又能给个定论,偏偏的还就一味的愚效前人,你说,这叫我如何看得下去?”

    精卫只偷偷笑,嗔骂道,“也不知你近几日是如何,竟然这般躁得紧,长此以往,我看我帮阿房姑娘将疑心病调过来了,你却会要得失心疯!”

    我趴在桌上不再听精卫言论,瞌睡直起,却忆起在相国府那日,匆匆听了一回谋士商谈,只觉十分有趣。却不想吕不韦嫌我一女装太过惹眼,生生的赶了回来。如若不然,我该能在相国府看好些东西的。

    愈发思及,愈发心躁。

    精卫还在我耳畔絮絮叨叨的念着,然,我心底已经悄悄萌生了溜出去的念头。年幼时,精卫也曾带我逃出华阳宫去玩耍听戏的,如今,我溜出去听诸子圣论,也算个别致的学习,何乐而不为?

    心下敲定主意,明日独自溜出咸阳宫去,且看一番门客们的风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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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299/ 第一时间欣赏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最新章节! 作者:伊晞所写的《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为转载作品,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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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介绍:
秦王政三年,嬴政遵从华阳太后之意,封芈青凰为“栖桐夫人”。 少年天子,何其意气,“政此生所愿,合天下为秦。”她握着他的手,“芈氏一脉,青凰不死,势保大秦江山万代。” 华阳太后与吕不韦只手遮天的时代,赵太后与长信侯嫪毐勾结,王弟嬴成蟜蠢蠢欲动,秦王政地位岌岌可危。他暗中手段雷厉,她明面几经周旋,两人相互扶持只求步步为营。 见不得光的偏殿女子、针锋相对的两大势力、三个太后与两个腹中婴的暗战,她事事为他谋划,只盼助他谋得天下。 她为他做了她所能及的一切,甚至倦怠三夜灯火未歇。 他带着三分怒气七分宠溺问道,“天下该是政来挥喝,你何苦自撑起一片天?” 她抿唇轻笑,只凝声咬下四个字,“政乃吾天。” 秦朝覆灭,始皇后宫的秘辛,为何在历史长河中化为一抔黄土?天妒乎?人怨乎?作者秉承尊重历史的态度,以独特的视角带大家解密始皇后宫秘辛…… ======================================== 千古一帝秦始皇,后世关于他的传说太多、秘辛太多,后人对于始皇的窥探,从未终止。这其中之秘辛,包括那只建了前殿的阿房宫,包括那始皇未留下的任何妃嫔资料。后世传始皇或许无后,却能从最得宠的华阳公主嬴元曼的生母中揣测,若然立后,十之**来自华阳一脉。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