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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全文阅读

作者:伊晞     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txt下载     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1.怒惹儒生酸

    阴霾满布,凉风习习,看这模样,似要下雨的模样。也亏得是这般天气,莫不然,就咸阳这毒辣的太阳,我也是不敢披着这厚厚的衣衫还戴个斗笠的。

    玄色厚纱遮面,这番模样,刻意再加粗几分嗓音,总该不会被人认出是女儿身罢?

    狂风肆虐着的咸阳街头,小贩们都开始纷纷收摊作罢,而吕不韦府邸的门口,人流却仍穿梭不息,可见其繁荣景象。

    我愉快的拿着吕不韦给我的门客铜牌进了相国府,只远远坐着听人言谈。

    今日在那上席坐着的,是个儒生打扮的小生,摇头摆脑的讲述着儒家经典论作。虽讲得也十分生动,可我却听多了这般言论,不觉有些乏味。

    一双眼忍不住四处瞟着,至角落,忽而发现有个灰色衣裳的男子拿了卷竹简和刻刀,只飞快的将刀在竹简上飞快几笔,随即藏好。

    书卷通常为珍贵之物,寻常人家,家中拥有一整部书都是不易,而自家书卷更是不愿外借的多。而听者记录,不得主人允许便撰书,此为极其不礼貌的。难怪这男子偷偷摸摸,应该是这上席之宾不乐意被记录的罢?

    我的心思全然注意到了此男子身上,虽行事畏缩,眉宇间却好一派干净气息。

    我看了他许久,他便躲着做了多久事宜,不想他的动作有些大了,终将竹简搁置出许大声音,被另一儒生瞧见,即刻便嚷起来,“师兄,此子偷字来的!”说着,那儒生怒气磅礴一手将竹简拽了出来。果然,是不喜别人偷录的。

    我心道又有一番好戏看,那男子被揪出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佯装镇定道,“儒家不愧为大家,学者多文采出众,私以为如此好的言论,该好好儿篆刻成书,长久留存才是。”

    不想,上席之人眉眼微眯,有些不悦道,“刘某自觉观点存瑕,不完善之处甚多,得吕相爷关照而给与刘某两个时辰与大家共同探讨我儒学,瞻仰孔老先生遗风。吾非圣人,诚恐自身观点狭隘,若被人录下了,旦有不甚之处,遗存下来颇有误导后人之嫌。还请先生,毁去竹简才是。”说罢,他抱拳致礼。

    那男子掸开那儒生的手脚,只道,“在下是个小说家,私以为,言谈也好,成书也罢,篆刻成书,也许异议会多。讨论多了,正确的观点得以宣扬,瑕疵之处亦能改善,此乃大善,不知各位观点如何?”

    说罢,他颇有些期待的看着周维众人。

    今日这一堂聚集的,人数怕也不下百数,原先安静的厅堂瞬间便泛起一片微微嘈杂之音,我听得我周围二人还是十分赞扬那小说家的观点的。

    然,更多的是赞成儒生言谈。儒家最尊崇的便是礼乐仁义,那小说家今日之举,实属冒犯,众人如何能欣然允许他此作为?

    见风向不对,小说家只清了清嗓子,加大了些许音量,道,“书卷而已,私以为此该众人多多传阅,接受各家言谈,瞻仰前人圣训,这才是书卷该有的模样。当下时代,各家有名言珍藏,无不藏着掖着,生怕旁人阅了书卷后比自己开悟早,小气得紧!”

    此子语出惊人,众人听得皆深吸了口气,被他这番言谈激怒得面红耳赤。

    我心底却忍不住暗暗为之鼓掌,只听得他道,“吾只所愿,将天下之士、百家之谈,采其精华,弃之糟粕,编纂成书供天下人阅览,岂不是一大善事?”

    他自沾沾得意,不想众人皆是一番气极了的模样,那上席儒生更是怒骂了一句,“荒唐!”

    我是个掖不住的性子,见着那小说家势弱,不禁拍案而起,粗声学壮汉模样说道,“各位学者且静静,听我言说。吕相爷在府邸上特辟了一处厅堂,专供门客,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众人各抒己见,交流切磋互相观点的嘛!”

    一双双眼睛全盯到了我身上,我生怕此刻有一丝丝伪装不善,被众人发现我的女儿身。

    正后悔着自己的鲁莽,穿越众人眼神的锋芒,我却瞥见那小说家正一脸如逢救星的眼光,直勾勾的盯着我,盯得我一阵心软。

    ,罢了,既参与进来了,那就硬着头皮到底吧!

    我如此安慰着自己,方清了清嗓子道,“编纂成书,流传于后世,这是好事。供今人阅读,增长各位见识,亦是好事。”

    “如若有心进学,自来听老师授课便好,成书阅览,未免太懒怠。而做学术的,最是懒怠不得!”那儒生不服气道。

    我辩驳,“成书之后,言论永存,常常观摩学习,如何有懒怠一说?孔先生亦有学而时习之之言论,我认为,小说家此举,是为弘扬学术一大善举!”

    在上席那儒生黑了脸,悠悠的行至小说家面前,只道,“谁人允你成书,你旦编纂去!但刘某人自觉不才,不敢流传千古,还请先生,将竹简还与我才是!”

    说罢,粗粝的手伸到小说家面前,眼神颇为不善。

    小说家一双狐狸眼四处瞟着,颇有些不舍的无赖模样,只从怀里缓缓掏出刻了一半的竹简,欲还给人家之际,嘀咕了一句,“你这儒生,当真穷酸得紧。”

    我听着暗自发笑,不想那小说家陡然发力,将手中竹简狠狠往那儒生锁骨处一推,那儒生吃不住力呛得倒退好几步,小说家自灵活如兔般的朝我的方向逃窜过来,拽住我的手边往门外溜去。

    我惊恐的想要缩回手,反方向使着力欲挣脱,不想那小说家啧了一声,只看着我骂了句,“你与我言说,早已激怒那帮子儒生,莫非你还想留在此地挨打?”

    闻言,我一怔,他却拽着我已跑出相国府。

    “你放手,我自己会跑!”我粗着嗓子说道,也不敢慢了步伐。小说家闻言,迅速放了手,我没了束缚,步伐更快了几分。

    身后是一群儒生的叫骂追逐,我与小说家疯了一般的狂奔着,生怕众人会追上来!

    我怕挨打,他怕被人抢走好不容易记录的书卷。

    也不知跑了多远,身后追逐的人群从十来人逐渐递减,想来那帮儒生穷酸之气甚重,多做这般体力活却也是吃不消的。

    与相国府背道而驰甚远,两人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再难狂奔半步,逃窜至一榕树下,方靠着大树喘息起来。

    此处乃一小巷道,也不知我俩奔逃了多远,才逃到这偏僻之地来的。

    我喘了几口气,禁不住便骂了句,“这帮儒生,当真好生酸腐,小气得紧!”

    不料,我的话语刚刚落下,那小说家甚是惊恐的看向我,隔着一层厚厚的玄色纱,我都能看清他的震惊之态!

    我方意识到,方才讲话忘了掩盖本源,女儿声骂着一句,好不娇嗔!

    “你你你你你……你……你是个姑娘?”那小说家说话都开始结巴了。

    咳了咳,我尴尬道,“先生是个有见识的,观点与在下颇为符合。今日在下还有要事未处理,先行一步。”说罢,我费尽全身的力气再次奔逃而去。

    留那小说家追逐几步,再无力气追赶,只在身后不停嚷着,声音渐渐淡去……

    逃了许远,我确信那小说家不会再追赶上,心中方暗暗松了口气。却也庆幸自己自小便是个练家子,如若不然,怕是连相国府都没逃出的。

    四下无人,我拽下斗笠闪着风,抬头只觉这四周景象有些眼熟,定睛一看:此处居然是华阳宫后门那处巷道。

    我竟跑了这般远!我纳罕着,巷道拐角处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杜鹃。

    她来这华阳宫作甚?前门不走,却欲从后门暗度?心下起了疑惑,我戴上斗笠,复尾随杜鹃而去……

032.遇刺

    独自闯荡宫闱,我早知祖母会安插眼线于我身旁的,莫非,是杜鹃?

    杜鹃身形颇为消瘦,我一眼便能认出,只见她身形匆匆的倚靠着华阳宫的后门,颇为心虚的模样,四下打量着,欲确认四周无人。

    鬼鬼祟祟,必然不是什么好事儿!我暗骂了句,叛徒。

    果然,杜鹃学了声奇异的鸟鸣,啁啾良久,后门便拉开一条小缝儿。杜鹃四下再瞄了瞄,方缩进门内。

    看到此处,我已然明白几分,忍不住骂了声,“贱婢,当真是小瞧你了!”

    媵女之中,百灵是跟了祖母身边最久的,因而我一直以为,若祖母安插了眼线,也该是百灵的。因而,对于百灵这丫头,我总不如对待精卫与画眉贴心。

    我对杜鹃亦亲近不起来,却是因为这丫头行事太过胆小,不似能做大事之人。

    然,未料到的是,这丫头胆大得很呐,居然敢做起祖母的眼线了。如若不是我今日偶然逃窜至华阳宫后门,撞见她来找我祖母,怕是怎么也猜不到这胆小的丫头竟会是内奸罢。

    怪道那日,祖母来我青鸾宫来得那般毫无征兆,对于我的做法虽未批判,但我的行踪她却是了如指掌的。我当时心觉奇怪,却并未疑问,疑之百灵也未可知,不想却是杜鹃这丫头告的秘。

    好在,祖母是个通情理的人,跟了安国君二十多载,处事早已老练成精,未直接将阿房推下火坑。一个赵姬已然让我阵脚凌乱,若祖母再偏帮赵姬,那我便真是没辙儿了。

    说白了,我能倚仗的最大势力,便是我祖母!孝顺她、尊重她、爱她是发自内心,可若时时被她监管着,我亦会觉得浑身不爽快。

    愤愤然跺了跺脚,准备回青鸾宫再好好儿收拾这丫头,不想未及我转身,脖颈上抵过来一冰凉薄片。

    我的心禁不住咯噔一下,心道不好,遇刺客了!

    这刺客定然也是个身手不凡的,莫不然,以我的身手,稍稍有些动静我还是能听得见的,不至这般狼狈!

    酒臭味从我身后传来,那刺客打了个醉嗝,中气十足道,“偷偷摸摸的跟在人家小姑娘身后,料定你必是个登徒子,若是今日给爷爷留下些钱财打酒吃,爷爷饶你一命亦是可以的。”

    我被气得浑身发抖,可毕竟小命儿就在这刀尖上悬着,直抵着喉管,动辄亡命,故而只能忍气吞声。

    我伸手到腰间摸出钱袋儿,是我未出阁时绣的那个比翼双飞的荷包。我将钱财尽数倒了出来,塞入那醉汉手里。

    “哟!大老爷们儿的,用着这般娘气十足的钱包,莫非也是龙阳君之流?”那男子颇为浪荡的语气笑着,笑得十分爽朗。

    我被羞得无地自容,只得死死咬住唇,不愿开口。泪水无声的在眼眶中打转儿,我怕得浑身都在颤抖。

    暗暗骂着自己为何出门不带任何侍从,若是今儿出了什么事,我怕从此再无颜见阿政呐!

    那醉汉笑着将钱揣好,只念叨道,“见你器宇不凡,想必是个贵家公子哥儿,钱财不少罢?身上可还有藏着?”说罢,一只污泥大手便欲向我怀中摸来。

    我惊得尖叫一声,不顾脖颈面前便是利刃,只冲撞着欲挣脱他的扣押。

    那醉汉亦被我这声尖叫惊着,手颤了一回,利刃偏离了原来的位置,只在我脖子侧面划出长长一道,疼痛感与惊恐感齐发,身形不稳之下,我重重跌落在地,斗笠咕噜噜滚出许远。

    脖子上热流阵阵,汨汨的染湿了衣领,我握着荷包的手忍不住捂住脖颈,眼泪再止不住流了出来。

    那醉汉似清醒了几分,握着利刃怔怔的看着我,猛然抱拳低下头,惶恐道,“庆卿鲁莽,误伤姑娘,姑娘要紧不?庆卿这便带姑娘去就医!”

    说罢,不顾我挣扎,只抓起地上的斗笠胡乱罩在我头上,扛着我闷哼一声便往巷外奔去!

033.嬴政初显情

    几乎是被那刺客一路硬扛着进了一家医馆,他生硬的骨头只咯得我胃疼。

    好在,入了那医馆,好歹这浪人也还算客气,依旧让我戴着斗笠厚纱遮面,只微微露出脖颈上的伤口来,让那大夫给我打了膏药,再三询问过是否无碍,大夫只说是破了点儿皮,无大碍,回去好好休养别将着出了汗,腌坏了伤口可就不好了。

    说着,那大夫还嘀咕了一句,“如今的儒生倒是养得精致,皮白肉嫩的,大男人养得好生水灵啊!”

    听得我一阵羞赧,只快些出了那医馆。

    说起来与这刺客也算个奇缘,他本欲强些钱财,不小心伤了我发现我是女儿身后,窘迫异常,十分紧张的把我送来了医馆。我见他人心眼儿不坏,便邀他一同喝碗酒,找了家清净的酒肆,我才将斗笠拿下来,与他畅谈起来。

    “在下本魏国朝歌人士,本姓姜,庆氏。祖上本是齐国大夫庆封,自幼习得剑术,修行尚可。只无奈一身好功夫无处使,军营中管教颇为严厉我又不喜,遂出来做了剑客。只无奈昨日贪杯,饮醉了卧倒街头,不甚被那偷儿摸去了钱物,遂起了歹心打劫一回。本想着抓个浪荡小厮拿几个银钱,不想见汝出手阔绰,以为是个贵公子可以多讹一笔,不想遇见的是个姑娘……险些伤了姑娘性命,庆卿实乃愧疚得慌啊!”

    说着,他捶胸顿足,颇为遗憾状。

    我知他不是有心,只揭了封泥替他满上一碗,“不打紧,吾与大哥倒是不打不相识。看得出大哥是个颇有情义的人,今日青凰若落入的是其他匪徒之手,下场不定如何,辛亏遇见的是大哥。”

    说着,端起碗与他相敬,他直叹言,“惭愧,惭愧!”

    我无所谓的笑了笑,“大哥祖上是名门,又有一身好功夫,却浪迹江湖,好不洒脱!依照青凰观点,大哥这几日不过时运不济,才被那腌厮下了手,若大哥是清醒时,怕是那些下流人近不得身的。”

    我夸赞他几句,他黑红的脸色颜色更深几分,模样却也有些憨厚,“谬赞了。姑娘若是不嫌弃,唤粗人荆轲便可。”

    “荆轲大哥!大哥还是得唤一声的,大哥若是缺钱,青凰倒是可以为大哥觅得一好差事。我家祖上在这大秦也是有头有脸的,如大哥不嫌弃,每月酒钱轻松到手,另可为大哥寻一处院落,荆轲大哥意下如何?”

    闻言,荆轲只连连摆手,“我若想安生待着,何处不愁寻觅差事。不过流浪惯了,自由些才是我想要的。”

    我起了爱才之心,知他身手上好。吕不韦能明招门客三千,我如何不能暗自为阿政铺垫后蓄势力?

    一番言谈下来,只无奈此人是个不爱钱财身外物的,更不图功名利禄,为的只是自由。如同一只雄鹰般的,畅游天际才痛快。

    我只饮了少许酒,与他言谈甚欢,他再三为今日之事抱歉着。

    直天色渐晚,才从酒肆出来,他将我送回驿站,才欲离去。

    临了,荆轲还给了我个地址,说以后我若有何事相求,可以去那儿投递信笺,许能联络到他。如若蒙难,他必尽力救我于水火。

    我复又赠了些银钱给他,才与他惜别。只可叹这么个身手了得的人才,不是个安定的主儿。

    拖着一身疲躯回了咸阳宫,已是入夜,阿政今日已在青鸾宫偏殿歇下,想来是为了与阿房早些生个孩儿吧?大闹了三番,我已然无任何力气再折腾,只瞒着精卫和画眉几人伤口,让杜鹃伺候我沐浴罢,复躺到榻上陷入深眠。

    夜也不得安生,反复的做着几个噩梦,直让人觉得闹心得紧。梦中惊起,半睡半醒之间却又沉睡过去,折腾一夜,次日直到阿政下了朝堂,才起来。

    他难得的在我榻边静静地凝视着我的睡颜,屋内只我与他二人,静谧得紧。

    我睁开朦胧的眼,呜咽着要喝水,他从容的起身端了水壶与杯过来,斟了一杯水递给我,目光柔和问道,“你昨日作甚去了?为何脖颈上还添了伤口?”

    我地头只顾饮水,恍惚间似瞥见他瞧我的眼神,带了几分心疼。

    禁不住心脏微微颤抖了一下,我灌了两杯水下肚,才费力的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阿政只贴心的为我挪了挪鸳鸯枕,让我倚靠着更舒适几分。

    我缓缓地将昨日发生的事都说了出来,不过说到荆轲一事处,打了个马虎眼,只说那浪人伤了我之后,我趁他不注意叉了他的眼睛,乘机跑掉了。

    阿政听得满脸怒容,只站起身来在屋内来回踱步,骂道,“本来政就不赞成你去吕不韦府中听那破烂门客的谬论,你不听便罢了,还非要要参与一番,如今可好,差点儿损伤了性命?芈青凰啊芈青凰,政有时候真是恨不得骂你一通痛快的,让你乖乖地不去惹事才好!”

    我苦涩一笑,心道我私心想为你攒些势力罢了。可偏生的,这事儿还说不得。他是个最爱起疑心的,如若得知我私交奇人异事,指不定会以为我有什么预谋。

    我恹恹的不说话,实也因为昨日跑得太多,浑身酸胀得无力。天气渐渐燥热,伤口也有些痒痒的。

    我伸手去抓了抓,方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换了药膏,不再是昨日那粗糙手感的药膏,而是滑腻的带着一丝清凉味儿的膏药。

    他气得冲过来拽下我的手,吼道,“精卫交待过的,不要去抓,否则将来易落下疤的!”说着,他又瞪了我的肩头一眼,继续咆哮道,“你原本那肩头伤就未好全,现在又新添伤口。你说说,你入咸阳宫不过数月,如何便将自己弄得一身是伤?”

    他的语气虽是暴怒的,我却从中听出些许关怀的味道,不禁努力挤出一抹笑,歪着头戏谑的看着他,“阿政,可是在担心我?”

    闻言,他面色只憋得通红。

    他有些慌乱的松开手,佯装淡定的坐在我榻边,支支吾吾道,“政……政只是担心,你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祖母必会问罪于我!”

034.安神难安心

    他原是个心软嘴硬的,从前,我还以为他是个石头心肠,除了心疼阿房,不会再分半点关心于旁人呢!

    我轻声笑了笑,却不想牵扯到微微愈合的伤口,撕裂的感觉疼得我一阵呲牙。

    他紧张的向前拖住我的后脑勺,捉住衣襟替我拭去额头渗出的细密的汗,“叫你不小心,该!”

    他骂了我一句,我只看着他一脸严肃的表情,使劲儿憋住笑,憋到最后,只憋得满脸通红,和他一起笑了起来。

    见我虚弱得紧,他缓缓将我放下,温声对我说道,“青凰,你躺着歇息便好,政就在你旁边同你说话。”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问道,“今日下了朝,吕相爷没要你去做功课?”

    阿政颇为不耐的撇撇嘴角,“我同他说夏太后病了,想与我说说话,他便早早的放我回来了。”说着,骂骂咧咧道,“这也管着政,那也钳制着政,有他在一日,政只觉得哪儿哪儿都闹心!”

    他不是因为吕不韦管太多而闹心,他是担心吕不韦大权在握,如若他稍有不慎,或者有脱离吕不韦掌控之嫌,吕不韦便会发动朝纲政变,将他挤位。

    毕竟,吕不韦有将先王子楚从质子推上国君的先河,谁又能保证他会不会推翻阿政,将嬴成推上王位?亦或者,抛却王室,自己来当这大王?

    莫说是阿政,关于忠诚这一点,目前我也不能完全肯定吕不韦对嬴姓一族是否完全忠诚。他当着祖母的面,虽一脸虔诚的模样,可到底我祖母还是能钳制住他的,没了我祖母,吕不韦又会是何等嘴脸呢?

    哄笑罢了,阿政忽而异常严肃的看着我,问道,“青凰,政还有一事,想问清楚你。政不想时日久了,对你产生误会,所以政此刻想问清楚你,为何你近段时间频繁与吕不韦交往,甚至……拜吕不韦为师?”

    我惊诧:我拜了吕不韦为师,他都知晓?

    随即了然道,大抵是吕不韦告诉阿政的罢?吕不韦素来是个好大喜功的,偏生他也有能耐好大喜功。如此之意,岂不是:连你的人都得服从于我,听我号令,你更应该听我教诲!

    殊不知,吕不韦此举,怕是将他与阿政之间的沟壑更加深了几分。

    我叹息一声,才道,“我本厌恶吕不韦至极,可祖母偏偏要我敬他!这段时日,我往来于吕不韦府中,见他府上的确门客如流水。可见他在此方面,确确是耗费了不少财力物力的。向来国之兴盛,且看纳贤一事便能揣测三分,吕不韦此举可谓为国添力的好举措,只是……”

    阿政听着我的话,面容已然黑了三分,我知他是不悦。

    他,有的时候,还真是偏执得紧!

    我知不能违逆了他的意,索性将心中想法也道了出来,“一来,我可以暗中为阿政寻觅招揽贤士;二来,我在吕不韦府中时时待着,他有何逆乱心思,岂不是也能及早察觉?”

    闻言,他的面色终于有了几分动容。

    默了良久,他却叹息一声,“如此是好,可政怎么忍心将你置身狼窝?”

    我见他还是不肯松口,只宽慰道,“祖母在一日,他便一日不敢动我,不是吗?”

    “那也不行!”他怒道,“政未加冕,难免行事憋屈了些!可政还不至于懦弱到让政的女人来为政以身试险!”

    他的语气,带着七分霸道,三分宠溺,却难得的暖入了我的心窝子里。

    仰面看着床幔,淡绿色的轻纱微微随风舞动着,颜色颇为喜人。

    “你许我去,祖母总会强迫我去的,你信不信?”我歪过脖子笑眼看他。

    他僵了僵,站起身来,吼道,“赵无风!画眉!”

    震天吼很快便将这二人召了进来,二人还以为自己犯下什么过错,慌张的跪在阿政面前,脸色严肃憋得煞白,不敢吱声。

    见这二人进来,他的言语方缓和了些,只对我警告道,“下回出宫,你必须带着他二人,行事方便些不说,更能防卫你自身安全!”

    说罢,他转身沉下嗓子,对跪在地上的二人冷冷道,“若夫人携了你二人出宫,还有个什么差池,孤必要了你们的命!”

    语毕,他方轻松了些,挥手让战战兢兢莫名其妙挨了训的二人出去了。

    我看着他只觉好笑,不成想这嘴硬的,不忘再叮咛一句,“你好生歇息,回头精卫会带人来好生照顾你的。政,不准你再出任何差池!”

    说罢,他气呼呼的出去了。

    难得瞧见如此模样的阿政,我只觉可爱得紧,原本劳累的心,也舒缓不少。

    不几日,赵姬挑选的美人便该进宫了,我正为该如何打发这些美人发愁,加之体累多病,烦扰得不行,每日只没由头的发燥。

    阿房日日来陪我散心,只无奈她看见我的伤势,又听画眉夸大其词一番,只难受得捂着心口,恨自己帮不得半分忙,看我为阿政劳碌成这般模样,她却还要拖累我护着她,当真是要羞得没脸了。

    由此,我与阿房二人都不由得日日相对叹息起来。

    赵姬选下的美人名单下发至我手中时,不由得还是惊了我一跳,六名女子,全然出自歌姬舞坊中。看罢那名单,气得我直将那诏书往地上一掷,骂道,“赵姬这脸终究还是不要了,狠狠掴了自己一巴掌不算,还要将这脸丢到大家面前!也不知先前是谁说,阿房出身低贱,配不的阿政,如今她选的美人,王侯贵胄之女尽数裁去,剩下的是绝色善歌舞的,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画眉想跟着骂,却被精卫拦下,精卫只捧着一盅汤水,交到画眉手里,支使她给阿房送去,说是熬了缓解阿房抑郁的。而我,也很被照顾的端上了一些汤水。

    “此乃婢亲自熬的建瓴汤,安神所用,夫人近日焦躁,日日不思睡眠,长此以往,身体会垮的……”精卫颇有些无奈的看着我。

    我接过药汤,并无任何食欲,只道,“安得了神,可赵姬此举,我如何安得了心?”

035.斗曲儿

    素来心比天高、认定手段不凡,可孰能保证,未经在红尘中滚过几年,便能圆滑得事事得心应手呢?

    我叹息着,一口将一整盅汤水灌下肚。

    精卫递过丝帕与我擦嘴,抹去嘴角残液,方接过药盅,笑眯眯的趴在桌上,颇有一番讨好之态,“夫人若答应精卫好好调理自个儿的身子,精卫便告知夫人一趣事,保证夫人听了欢喜。”

    我有些好笑的睨了她一眼,“自己身子,自然是要好生照顾调理的,若是身子垮了,如何帮大王分忧?有何趣事儿,你兜不住便只管说,何必跟我打这马虎眼?”

    她笑眼千千,“夫人昨日受伤,一声不吭的便躲进被子掖着睡了,大王今晨来看夫人,眉眼不知多温柔呢。亦是大王伸手为夫人拭汗,才发现夫人的伤口,当即便蹑手蹑脚出来,唤了我进来跟你切脉换药,让我且安静些照顾夫人,不要打扰夫人休息。料理完琐碎事,大王方匆匆嚷着赵胥快马赶去上朝。”

    我凝神,竟是阿政发现我受伤一事?

    嘴角不禁浮起一抹微微的笑,精卫替我将鬓角凌乱的发丝纳入耳后,方道,“夫人,万事不可急切,应当循序渐进。精卫知道,夫人是为了大王费尽心力,夫人为大王所做的这一切,大王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所以夫人,精卫所愿,夫人能够一步步来,走太急,并不一定是好事。”

    精卫的一番话语,令人不禁陷入沉思。

    我是走太快了吗?入这咸阳宫数月,事事力求尽善,却不曾想过,许多事情只是粗粗的解决了表面,并未从根基解除危机。如此,这些隐患终有一日会爆发的,而到时,只怕危机更大,我只怕会更加束手无策。

    “夫人,谁人对你好,内心总会觉察出来的。大王非无情之人,夫人对大王的赤诚之心,大王怎会感受不出来呢?”精卫慢条斯理的说着,字字句句信服力满满。

    我托腮凝思,这浮躁的毛病是习惯,好在被精卫一番提点给顺了下来。

    祖母的安排不无道理,有得精卫这般的细致人儿在我身边,我能冷静许多。

    接下来的事,便一步步来罢,且戒急躁。我偏过头去冲精卫笑了笑,“管事奶奶,以后便托您照顾,多多提点我该如何稳当,何如?”

    精卫不禁噗嗤一笑,收了药盅冲我宠溺的笑,“夫人尽爱瞎胡闹。”说着起身欲忙去,“夫人好好将息,婢去看看拿几个小丫头片子偷懒否。还有,夫人昨日回来,将一血荷包撂在妆奁盒中了,可是要紧物什?”

    比翼双飞的那荷包?我昨日拿来捂伤口,沾染了血迹是必然。

    “你且帮我收着,不必洗去血迹。”我交应道,“或许,将来用得上。”

    将事情撇开一边,我足足休息了好几日,应对一干新人的计划也渐渐清晰于脑海。

    不几日,褪了三伏天的火,便是美人们入宫的日子。虽不大乐意,阿政还是陪着我与赵姬一道入了玉和殿,观摩新晋美人风采。

    我与赵姬到得最早,左右无事,便在屏风后闲话起来。

    “太后为大王后妃之事亦是操心得紧,难为太后劳累了。”我推就着客套话。

    赵姬难得的心情上好,身边跟着的是新进宫的那个唤作的阉宦,倒也安分得紧。

    “不过为博政儿欢笑罢了,政儿也到了纳妃的年岁,该是好好儿为大秦绵延子孙后裔的。”赵姬窈窕的身姿颇显妖娆,那只跟着赵姬身边替她扇风纳凉,倒是个会溜须的主儿。

    青葱少女,又是能歌善舞者居多,想必个个姿色非凡罢?“一曲蒹葭两相思,青凰都盼能早些听听这些美人儿曼妙的歌喉了。”

    赵姬回眸浅浅一笑,眸中当年倾国风韵犹存,“你不说蒹葭还好,你说蒹葭,哀家此番想听得紧。凰儿,可介意为哀家唱上一曲儿?”

    “如何敢在太后面前献丑?”我推脱着。

    赵姬只道,“不打紧,凰儿音色婉转,唱这一首青涩的蒹葭,必然神韵十足。”说罢,赵姬叹了一声,“哀家是老了,唱不出那番滋味来!”

    我再推辞不得,只抿了一口茶水,清清嗓子,这才轻盈的哼唱起来,“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正哼唱着,不想零碎而微弱的脚步缓缓入了玉和殿,我顿觉有些尴尬,却也不好意思停下,只硬着头皮在屏风后将一曲唱罢,方了。

    不想,我方声音将落,玉和殿内悠扬起一阵啁啾缠绵,歌喉甚是甜腻,“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来,子宁不嗣音……”

    赵姬颇有些欣赏的目光,却颇有深意的瞟了我一眼。

    我自是个不服输的,待一曲子衿唱罢,心下爱较劲儿的念头也上来了。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儿时母亲哼唱的歌谣,那是我最为熟悉、也最有情感的歌曲。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乔木,隰有游龙……”

    这一次,对方哑然无声。

    我来不及高兴一回,却闻一阵浑厚有力的掌声响起,惊诧间,只见二婢子上前轻轻撤去木雕绣花屏风,阿政衣冠楚楚立于玉和殿中央,含笑凝视着我。

    心底荡起一丝如蜜的涟漪,却见一面容略微有些丰腴的丫头哐当往地上一跪,慌张道,“婢不知是夫人,婢,婢冒犯夫人之大罪,还望夫人原谅!”

036.训与戒

    正欲训话,立一立这宫中威严,不想阿政却爽朗笑着走至我旁边,只道,“无碍,若不是这小丫头冲撞,政只不知,何时才能再听见夫人这曼妙歌喉?”

    得他赞许,我羞得脸上飞过半抹红晕,却压抑着心内欢喜不欲张扬。毕竟,这玉和殿上这么多双眼睛瞧着,哪能失了仪态?

    “只是,夫人这一首山有扶苏,末尾处,为何带了三分哀怨惆怅?”阿政漆黑明亮的眸子凝视着我的双眼,似要从中窥破我心伤的秘辛般。

    我恍然有几分不安,方才只顾唱曲儿,不想泄露自己的悲伤情绪。有些尴尬的解释道,“许是这几日伤势未愈,故而唱到末尾,有些力不从心罢。”我搪塞着,“再者,新进宫的女孩儿们个个都有得一番好资本,青凰有些惶恐了。”

    闻言,赵姬轻声笑了几声,阿政亦看着我安慰的缓缓一眨眼。

    小小闹剧过去,阿政方坐上正席,赵姬坐于阿政左侧,我立于阿政右侧。一应女子跪于玉和殿正殿,阿政抬手示意众人起身,不再多说话。

    赵姬看了我一眼,“凰儿,哀家身体逐下,许多事情总是有心管也无力管的,这群新来的丫头,交托于你打理才是。另者,其余原有的几人的加封,我都已置办下去,该你接手的事物,明日便皆由你开始接手了。你要好好儿教导这些丫头,自己更该树立个榜样的,若有处理不了的大事,且来问我便好,可知?”

    赵姬颇为善解人意的模样看着我,我点头应道,“青凰晓得了,青凰谨遵太后娘娘教诲才是。”

    这般论就完,三人方严肃了面容,逐次观察起新进宫的这六个丫头来。

    冲撞我的那丫头,面容丰腴不说,整个儿模样也稚嫩,生就一副奶胖姐儿的憨厚模样,看上去年岁小得很,讨喜得很。

    只多打量了她一眼,遂目光收了回来。

    伏热未褪,这些女子个个穿着中规中矩的,倒也热得紧。然,虽热却也不敢多有半分动作,只让人觉局促得慌。清风拂面而过,才偶见她们露出几分微微的舒适感。

    “本宫素来是个不喜太多规矩拘泥的,故而行事未免也不同些。今日初见,未给各位准备甚么大礼,只打造了金簪六双,新衣各四套,锦缎绞纱若干。你们是第一批入这咸阳宫的女子,本宫对你们别无要求,只愿你们一心侍奉大王,少惹些是非才是。”说话间,精卫已领了一应宫女将赏赐奉上。

    宫人们拿到封赏,皆露出几分笑颜来,忙不迭的高呼着谢意。

    待她们静下来,我方让精卫呈上我预备的第二礼,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不拘泥于规矩是真,可触犯了规矩,又另当别论。宫中的一应禁忌事物,想必各位在入这玉和殿之前,早有内侍交待过你们。若是犯了小错,本宫可以择轻处置,一旦触碰逆鳞,这匕首,便也有它的用处了。”我的话语带了几分恐吓的味道,严肃而雷厉起来。

    下边噤若寒蝉,阿政微微回过头,颇有些赞许的目光看着我。

    我回以微微一笑,随即语言缓和下来,“但,本宫希望,你们这辈子都用不到这把匕首。”

    如死亡般的沉寂,仿佛这匕首下一刻便真能派上用场般。我偷偷觊了赵姬一眼,她并无别的表示,只是睥睨着下方。

    阿政亦微眯着双眼,目光游离,不知在想甚。

    如若可以,我当真是希望有些惩戒之物,一辈子都用不上是最好的。如果她们足够听话,自然用不上。

    玉和殿沉寂了片刻,震慑威压足够,赵胥忽而捧了一把锻银纹以宝石饰之的尺上来,端正跪在阿政面前。

    阿政握着银尺,在手中结实的拍了两下,方道,“此尺以为律,特赐栖桐夫人,代表着政与母后,如若犯戒,汝可择之处置。”说罢,阿政严肃的看着我,只道,“青凰,任重而道远,你可受得起?”

    我起身跪伏于他面前,重重一拜,“芈青凰,愿担起此责,为大王、太后效力,为大秦江山子孙万代纳福!”

    此尺在手,虽不似王后,同体天王,但终归,这咸阳宫的**事务,大权已然掌控在手!

    我眯起凤眸微微一笑:我芈青凰,终可放开手脚收拾这**了!

037.将军病危

    最是一场入秋时节的凉雨,甚能解人暑烦。

    秋老虎还肆虐着,经了一场雨,不过凉快了一日光景,复又热了起来。

    宫中新来的女孩儿们,我本以为阿政是排斥她们的,不想在玉和殿,阿政对她们倒也算客气。我心知少年一颗纯粹的心,他心底除了阿房之外,是容不得别人的。可他终究不能与赵姬撕破脸面,赵姬让他纳妃,他便纳妃了。可纳妃之后如何处理,又是另当别论了。

    如今大战连年,朝中动荡也稍稍安定,他还需要赵姬和吕不韦来帮他安稳天下。那,是我目前还做不到的扶固。

    说起阿房,她自入了青鸾宫,倒也安分得紧。她素来是个安分的人,只不过被死亡闹得恐惧过度,因而时常紧张兮兮的。精卫倒时时与她去说说话,邀她来正殿和我作伴,时日久了,原先甘草宫那一拨人与青鸾宫内一拨人倒也相安甚好。

    只白薇,自封了少使之后,来我这青鸾宫来得愈发勤快了。我不喜她,因而时常避而不见。而她亦因曾在青鸾宫受挫,再不敢在阿房面前张扬,从来只是远远地白阿房一眼,便绕路走开。

    新人和少使们日日来我宫中请安,自打入了咸阳宫,她们却是连圣面都只见过一回,便是入玉和殿那日,自那之后,便再未与阿政见过面。

    日子短暂还罢,可时间长了,总该惹人怀疑的。譬如这一干新人中,便偶有向我来打听大王近日在忙甚的,还有故意去阿政书房门口转悠的。

    向我打听总是不打紧,我只说大王朝政忙碌,来我这青鸾宫亦是少数,可取书房门口转悠的,那日恰巧遇着了吕不韦,吕不韦对阿政又是好一通脾气,阿政亦是憋屈得慌,回来砸了好几份奏疏,我与阿房轮番安慰许久才作罢。

    他气性大,尤其在面对吕不韦时。

    这女子望宠之事,本属常情。可如今,我是向着阿政的,他不愿接触,我只得帮他挡开。

    将那日犯事女子禁足半月,罚刻宫规六遍,下发至新人们手中,也算以儆效尤。而如何瞒着赵姬避开宠幸一事,说起来倒也好笑。

    那日百灵来和我禀告宫中歌舞姬人数递减,该增添些人的,尤其皇舞一支,人数甚少,又是个耗员耗力的苦活计。我左右一合计,再往宫中招了二十余人,让这六人皆去领舞,倒也乐得悠闲。

    众女本有怨言,可我说,中秋佳节,可在大王面前献舞,出彩者不定便被大王青睐了,丫头们又欢欢喜喜去折腾自个儿的去了。白薇听说可在大王面前展现一番,也巴巴儿的跟我乞了个名额,跟着众人练舞去了。

    如此,我便成了最闲的一个,只日日带了画眉和赵无风去吕不韦府上会门客,吕不韦替我另劈一雅阁,放了玄色描金纱幔,倒也安分许多。只不过,那日见的那个颇有些趣致的小说家,却是再也未曾见过。未见才是最好,见着了怕又徒惹是非。

    这日午后,天气微凉,我又来了吕不韦府中。

    今儿吕不韦下朝早,亦端坐下方听着门客洽谈。时而微眯着眼,时而敲着桌子琢磨些什么,听到赞许处不时捋捋胡子,颇有一番虚心模样。

    在讲者是一名唤作李斯的门生,是个规矩得紧的人,一应事物皆喜以法度量,虽刻板得紧,却不显呆板。可见,其是一名博学之人。

    真听得有趣,不想一小厮踉跄进了门,附在吕不韦耳边言语几句,吕不韦神色变了变,旋即起身到我幔帐面前来,低声道,“朝中恐生变,夫人且随我出来。”

    我与赵无风画眉对视一眼,面色皆不甚好,也只得默声跟着吕不韦出来。

    那李斯讲得正在兴头上,见吕不韦邀了我一同出门,面色微变,却也保持着镇静继续言谈。

    出了门来,吕不韦的官轿已停在门口,我的步辇亦在旁边停靠着。

    “老师何故神色如此仓促?”吕不韦向来是个淡定的角色,如今面色亦有些苍白,可见事态有些严重。

    吕不韦望天叹息一声,“天不助我!如今攻韩在即,本定下王将军带兵攻韩,不想如此要紧时刻,王将军突发病情,此刻大夫正在救治,只怕又是一段不得安宁的时日。”

    说罢,我与吕不韦一同叹息了一声,各自上了轿辇,匆匆往王将军府上赶去。

    将军王,乃大秦三朝宿将,先年长平之战,白起为隐主将,王乃副将随之,自此发迹,此后更是多次领秦兵攻赵,可谓战功赫赫。如今,王病危,当真对大秦是一不小危机。

    当年嬴政初继位叛乱陡生,听闻便是王将军领着一众将士誓死捍卫,方保新王顺利继位。因而,阿政对王将军甚是恭敬推崇。

    我一路忧心着如何是好,急得毫无眉目,不知不觉便已到了将军府上。因女流身份,终是不好露面的,只依旧戴着斗笠遮着黑纱,跟随吕不韦入将军府。

    不想还未入将军府,便被拦下,门将怒喝,“来者何人?如何不敢以己面目示人?”

    吕不韦只道,“吾之小友,可要阻拦?”我心下一惊:吕不韦竟称我为他的小友?

    门将对视一眼,依旧不得放行。

    吕不韦正欲发怒,我只拦下吕不韦手,快速揭开面纱,问道,“栖桐夫人欲探望王将军,不知可否?”

    二人为难一番,这才放我进去。正当是危机关头,他二人如此态度才是严谨的,故而我与吕不韦都未再多追究,只匆匆入了将军府,直奔病榻而去。

038.整顿

    王将军病危,知道此事的人甚少,有资格前来拜会的便更少了。

    放眼望去,多半是熟人,祖母、阿政、吕不韦、公、蒙骜,余下几家属和军中将士数人,皆沉默着。

    将军床前跪着的是一中年女子和一少年郎,因黑纱遮面又站得远了些,看不清家属的脸。

    祖母听见脚步声回眸看了一眼,见是我来了,只退了几步,站到我身边来,低声问道,“你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我简单和祖母说了下原因,随即见吕不韦带着阿政和一干将士去旁厅议事去了。

    王将军此刻榻前只有他女儿陪着,神色戚戚然,好不悲伤模样。将军此刻面容毫无血色,只呆呆的在床上躺着,木讷的瞪着上方。

    我与祖母安慰了王氏一回,左右政务该是阿政和吕不韦主力,轮不着我们做些什么,便先行告退了。出了将军府,祖母才同我道,“将军为大秦劳碌一生,膝下原只一女,他夫人亦在产女时血崩过世,此后再无妻伴。尔后年老纳一妾侍却得了个儿子,老来得子本该是喜,不想这小子却是个不务正业的,哎……可怜将军功高一世,子孙恐要没落了。”

    我听着,亦是连连叹息,大秦正当用人之际,难道要在此刻陨落一将才?

    与祖母叹息罢,祖母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只问我道,“新进宫的女子,听闻都被你打发了去练皇舞去了?”

    “是。”我老实回答,祖母素来是个人精,我做什么,意义何在,是很难瞒过她的。

    她似有些不悦,却还是温声对我说道,“青凰,别以为祖母心里不知你是怎么个打算。你这般做法,祖母不怪你,亦觉得是合理的。可你自己呢?你总该,为你自己做一番打算罢?那唤作阿房的女子虽不是威胁,可祖母得知,她如今正卯足了劲儿的准备生个孩子。阿房不能威胁到你,可她腹中孩子呢?你呢?你何时能让祖母再抱上个重孙?”

    连阿房如今在蓄势产子都知晓,杜鹃啊杜鹃,你所言说给祖母的秘密,是否太多了些?

    我微微叹息一声,我如何不想要个孩子?可我总觉得,如今时节,我要是要个孩子,倒是添乱了些。

    思索一番,总归还是得给祖母个交待的,遂道,“祖母,你也知晓,阿房不是威胁。而青凰更知晓,赵姬容不得阿房。故,即便阿房有了孩子,终归也还会是我膝下的……祖母,你道她腹中儿,会是我的威胁,还是我的助力?”

    祖母面色微微有些怪异,意味深深的觊了我一眼,旋即想到什么一般,回眸气势凛然看着我,“赵姬容不得阿房?为何?”

    我心下一惊:到底此事祖母是不知道的,我竟一下说漏了嘴!

    心知瞒不过祖母,可到底这事儿也是同祖母说不得的,我只得别过,避开祖母如鹰般锐利的目光,道,“祖母,此事凰儿总会在合适时机说与你听的,可现在不是时候……祖母,凰儿无心欺瞒,还请祖母谅解!”

    她终是不再问了,遂与我又闲话起家常,待我送她回了华阳宫,方回青鸾宫。

    辅一回青鸾宫,我便将宫中人员皆召了过来,连同阿房宫中的丫头们也唤了进来。

    阿房是个单纯的,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呆呆的带着茵陈和紫苏便跟过来了。

    我宫内一应侍女八人,除却我的媵女四人,剩下的便是在殿外洒扫和处理杂碎事务的四个丫头了,分别唤作碧音、碧司、碧落、碧瓷,亦有侍卫在殿内,可毕竟入不得正殿,遂不作数。

    我脸色铁青的观摩着众人,只道,“这是本宫第一次正式与大家打招呼,平日有什么好处赏赐,本宫总是让精卫替本宫打发了你们的。虽本宫不常与你们交集,可你们的言行举止,本宫都看在眼里。”

    我细细打量着每一个人,生怕遗漏了任何人的神情。好在,我说这话的时候,人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正常的,还不至于紧张。

    “你们在这青鸾宫当差一日,本宫便管你们一日,你们的主子便只能是本宫!你们可知?”我压低了嗓子,声音嗡嗡问道。

    她们脸色开始有些茫然,却不慌乱的答,“知!”只杜鹃,神情微微一滞。

    “那你们还敢里通外合,做这青鸾宫的内奸?本宫待你们不好吗?”说罢,我厉声吼道,起身一巴掌掴在杜鹃脸上。

    杜鹃吃痛的闷哼一声,却见角落一女子“咕噜”往地上一滚,跪伏到我面前来,抱着我的腿道,“夫人饶命,夫人!婢不是故意的,婢是不得已的……”

    见状,我更怒了,一脚将她蹬开,“好啊!我只没想到,还有一个呢!”说着,厉声对画眉道,“画眉,替本宫将戒尺取来,一人二十尺!只打将在嘴上,看你们这一张嘴,以后可还出去乱说话!只给本宫打落了牙齿是最好的!”

    画眉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似是有些不忍,终究将戒尺取来了。

    杜鹃捂着脸半跪在地,神色平静。

    我见她这般模样,只问道,“杜鹃,你可还有话要辩解?”

    杜鹃泪目看着我,神情却倔强得叫我也愣了一瞬,她只恨恨别过头去,道,“并无!”

    死鸭子嘴硬?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不再顾及主仆情面,我只冰凉着嗓音命令道,“画眉,动手!”

039.婢是因忠诚而告密的

    秋是个我厌恶的季节,人言秋是丰收,可我言说秋亦是凋敝的开始。我只喜夏,那一片欣欣向荣的繁茂之景。

    天气燥得慌,毛躁之感只让人更加易怒。眼前这叛徒二人只叫我看着火儿不打一处来,紧紧攥着拳头恨不得亲自动手揍她们才好。

    画眉执着银尺,那尺子甚是厚重,红宝石镶嵌的尺头泛出莹莹红光,似血般耀眼。

    “夫人,婢……婢下不了手啊!”画眉看着我,眼中流露出几分不舍与难过。

    她虽素来喜欢欺负人一些,可到底还是护着她们的,只对待一应小丫鬟们严厉些便是,真个儿的叫她对毫无还手之力之辈动手,她却是最下不得手的那个。

    我死死盯着杜鹃低垂的眸,“画眉,若是你动手,你还可自行斟酌下手轻重。你若不愿动手,本宫可就亲自动手了,到时,本宫气儿上来了往哪儿打,却是更不好说了!”

    闻我言语更加恶劣几分,画眉哪里还敢耽误,只闭着眼睛往杜鹃嘴上狠狠一下!

    “啪……”银尺砸落在唇肉上的声音,结结实实的磕着牙齿,嘴上迅速的泛起一圈儿红。听着那声音,我亦是一阵心惊,这是我头一次拿这戒尺责罚人,当着面责罚,还是我的媵女。说不难受是假,甚至能感受到那尺砸在唇齿上如碎瓷般的痛!

    杜鹃倔起来,倒也是个拉不回来的。只一下下去,她便疼得颤抖着静静攥着拳,闷哼声咽进嗓子眼里,眉宇间尽是害怕,却始终不愿认错。

    好歹主仆一场,又是作为媵女,她此刻若愿认错,我都会唤画眉停手。

    可不曾想,杜鹃愣是任凭涕泗爬了满脸,终究不肯认错,亦不愿多说什么。倒是那唤作碧司的丫头,画眉第一尺下去,便全然招了。

    她是在我殿外洒扫的,因而我与宫内一应人手都不曾对她多留心。

    “夫人,我家傻哥哥好不容易觅了机会能娶个嫂子,可女家开出要银钱五十两,还要各色绸缎各几,我家若是有钱人家,也不会将我卖入宫中的。太后娘娘亦不知是从何处得知我急需用钱,才找了奴婢……”碧司哀嚎着,却是个经不得半分恐吓的。

    “哪个太后?说清楚!”我吼道。

    “赵……赵太后!”碧司答道,“太后娘娘得知阿房姑娘住进青鸾宫之后,方寻来了婢,让婢将青鸾宫内一应人事皆禀告她!夫人,夫人饶命啊……”

    我听得一阵气结,没想到赵姬的爪牙早已伸到了我青鸾宫,如此一来,只怕我与阿房如何相处的一些事宜皆已经被赵姬听了去,也不知她可曾起过疑心!

    虽碧司已然认罪,但依旧被画眉打了二十尺,直打得嘴圈儿红肿得老高,唇角亦裂了缝,血迹点点渗出。

    未曾告密的人我皆打点了些钱财,却未将碧司关起来。她依旧还是要去替赵姬报信儿的,不过,该如何报信,报信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又是另当别论了。

    被亲近之人背叛,滋味并不好受。我颓然支在桌上,精卫不断的为我抚着后背顺气儿,正欲起身去休息一番,不想杜鹃却依旧跪在地上未曾起来。

    我冷眼瞧着她,“你不是不愿解释吗?此刻跪在我面前,又是为哪般?”

    杜鹃颤抖着唇,终于抬起眸子,一双剪水秋眸早已饱含热泪,一眨眼,泪水便如断线鲛珠般,散落一地。

    “夫人……”血顺着她的唇滑落下来,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线,滑过领口染上宫绦,穗子上零星的沾着血迹,杜鹃此刻形态看着直教人渗得慌,她颤颤巍巍的言语着,唇齿已不利索,“婢没有错!”

    本以为她要解释一番,不想到头来,她却还是个不肯认错的。

    “你如何没错,倒是说给本宫听听!”我强压着心中怒火,佯装淡漠道。

    内心翻滚着如火般的怒意,背叛了便是背叛了,谈何对错?

    杜鹃生生磕了三个响头,方道,“夫人可曾想过,华阳太后会向婢过问夫人的事宜,是因华阳太后是夫人的祖母,她一心都是向着夫人的,婢将夫人状况告之太后,不过为家常尔,再应该不过,切问夫人,婢何罪之有?”

    呵!好一个没错!便是我亲生父母在,如此这般监视我,我亦是不爽快的。更何况,还主动向太后吐露了些许秘辛!阿房备孕一事,如若不是杜鹃告之祖母,祖母何以会来质问我此般事物?

    “不告之长辈,是确信自己能处置好事物,论什么烦扰是非来徒增长辈忧心?”我对杜鹃,却是愈发的看不懂了,“再者,你别忘了你身份,你是本宫的媵女,而不是我祖母的媵女!”

    闻言,杜鹃微微一颤,勾起鲜血胭脂唇,凄然一笑,“是,婢只是夫人的媵女,死生都听凭夫人发落的。婢……再无话可说了。”

    说罢,杜鹃踉跄着缓缓撑起身子,悠悠的欲出正殿。

    精卫追了两步上前,回眸瞧我一眼,我只冷然看着杜鹃的背影,精卫叹息了声,再未跟上。

    我端起茶盅,微微吹拂着热腾腾的茶水,深嗅一抹茶香,这让我愤怒的心情稍稍得以平静。

    “夫人,婢……婢是因忠诚而做了内奸,婢是因忠诚……”她话未说完,我径直将茶盅往门口摔去。

    “滚!”

    如玉白瓷碎了满地,她呜咽了一声,终究夺门而去。

    屋内叹息四起,我知我今日是将她责罚重了,可毕竟错了就是错了。主子是谁,总该是要认清的。哪怕是只狗儿,被卖了就是被卖了,还管原主人家去吃饭,一番养不亲带不热的模样,又像什么话?

    若不好好教导,她总该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婢,若青鸾宫中人人这般,迟早一日是要乱套的!

    青鸾宫,沉寂一片,只剩画眉自后禁不住嘀咕了声,“夫人,此番确有些过了……”

040.厕鼠论

    咸阳宫难得的安宁了许久,赵姬不再来扰,少使们亦每日安分的来听我论述妇礼,宫中婢子们亦乖巧不少。

    难得的是,阿房气色好了许多。因我近日常在相国府和华阳宫中奔波,倒使得我宫中几人与阿房身边那一窝熟稔起来,阿房因多了人陪伴,心情舒畅不少,郁结散去,笑脸亦多了。

    这日傍晚我从相国府出来,乘了宫撵欲离去,不想身后一年轻男音唤道,“阁下且慢!”

    赵无风与画眉习惯而警惕的悄悄抹上了胯边刃,我站定脚步并未转身,只觉他声音有些熟悉。

    “阁下可否听在下絮叨片刻?”男子道。

    赵无风只语气肃然,“有事快说,我家公子赶着回去。”

    “阁下衣着不凡,又时时有二侍从陪伴,那日还得吕相爷相邀离去,故而在下揣测,阁下必然是翘楚人物。”那人幽幽的说着。

    原,是个来溜须的?我心中暗自有些好笑。

    画眉却是比我直接些,只道,“你若只是来奉承我家公子的,劝你还是罢了,我家公子素来不喜听这些的。如若无其他事,我们可先行一步了。”

    说罢,画眉已转身欲和我一道儿走了。

    那人急了,方道,“公子且慢,在下并非有溜须拍马之意,在下只想同公子阐述一番那日公子未听到的言论而已。”

    嗯?我心下疑惑,还是滞住脚步,且耐心听他一回。

    “在下想说一说,在下来秦之前,所有的一番感悟。”那人只彬彬有礼的说道。

    “在下本楚国上蔡人,名唤李斯,字古通。”李斯说道,“少年时,也曾精读过些许经典古卷,故而在楚谋得一郡小吏,日子且算悠哉。不想,某日在下欲如厕,但见一黑瘦厕鼠从粪坑中跳出来,奔逃而去,好个胆小瘦弱模样。不多时,在下开仓取粮,但见仓鼠有二,肥硕胖满,欲人而不惊慌,只缓缓从仓口密道而下……”

    还未待李斯说完,便听画眉嗤嗤笑了起来,颇为戏谑的语态问道,“你说要与我家公子谈论的事儿,便是这般无聊滑稽之事?”

    李斯有些不悦,“姑娘且听在下说完。”李斯正了正强调,方道,“此二鼠,着实引发了在下好一通深思,同为鼠,何以仓鼠肥硕而食粮、厕鼠消减而食粪?”

    “是何故?”画眉这厢倒是有了些许兴趣的问道。

    “盖乃环境使然!”李斯的语调中带了些许骄傲。

    嗯?这倒是个颇有意思的说法。

    “如若为鼠,李斯愿为硕鼠,故而离了上蔡,寻求师门,拜师荀子后斟酌许久,方知:秦国国力日渐昌盛,经久不衰,此乃上佳粮仓尔!”李斯颇为赞许的说道。

    将我大秦比作那最富足的粮仓,确是比拟得极好的。

    然,这番言论虽短,却是十分在理的。此人是个心高气傲之辈啊!郡小吏,温饱足矣,可他却从两只老鼠的形态中窥得生活常态关键之所在,实属眼界过人!而荀子乃当今儒家大能,能师从于他,可见李斯亦不是泛泛之辈。

    转身,压低了嗓音作男音状,“李斯?”

    他甚是恭敬模样,深作一揖。

    “我记得你了。”我喑哑着嗓子笑了两声,“如若时机成熟,我会引荐你的。”

    说罢,我不欲多作停留,毕竟我的身份不容太多人知晓的好。

    不想,我走了几步,那李斯急急地追上前来问道,“等等!阁下并非秦王?”

041.秋千报喜

    我本习惯蔽面以避口舌,却不想吕不韦那日恭敬模样,让李斯误以为我是嬴政。

    呵,这倒是有趣!

    画眉与我相觊一眼,转而这丫头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赵无风亦是哭笑不得的表情。

    “我道你拦我家公子苦苦纠缠作甚,原是将我家公子当做大王了。”画眉只讥诮道,“怎么?与咸阳宫相比之,吕相爷这相国府便成了茅房了?”

    画眉这一张嘴儿,倒是愈发尖锐了。

    “画眉!不得放肆!”我粗着嗓子道,旋即也微微向李斯抱拳,以示歉意。“吾虽并非秦王,却能担保大王不多时便能与你相见。你若真有那番才学,还请适时把握机会。”

    说罢,我不再逗留,带着赵无风和画眉匆匆离去。

    回青鸾宫时,梧桐树上架起了秋千,一群丫头们正围着秋千玩得正欢快,见我回来,个个儿停下来安生给我行礼问安。自那日将青鸾宫整顿了一番之后,众人似乎对我有了几分忌惮,只不知这忌惮能够维系多久。

    精卫老早的就迎到门口,将已洗好的丝帕塞进我手里,我接着胡乱揩了一把脸,只问道,“你们今儿怎么这么好兴致?”

    精卫笑答,“还不是茵陈那丫头,今日我们几个一道在做女,茵陈绣不好那百蝶戏花图,便说在这宫中闲闷得紧,非要撂下手里的针线出来玩,遂找来了绳子等物什,众人帮着架起了这秋千。”

    我看着那秋千,虽是麻绳集结,却密密整整的颇为结实的样子,风起还能带动秋千晃悠,踏板也挺厚实,缠得甚是精致用心。

    “你们倒也有这般趣致儿,且玩去罢,不必拘谨。”我笑了笑,倒也随她们闹腾。

    不想,衣襟被茵陈拽住,这丫头胆大得很,“素闻夫人身手好,夫人不露一手便想开溜吗?”

    我一愣,茵陈的眸子里方闪过一丝惊慌,众人亦噤声看着我。

    绷着严肃了这么久,我再不与她们乐一回,她们也该被我这闷葫芦给吓坏了罢?我转念想着,旋即戳了戳茵陈的脑袋,“你要瞧我露一手,那我便露一手给你瞧瞧。倒是你这看也白看了,回头你们姑娘那里绣好的花样,挑一个给我做荷包可好?权当看我展露拳脚的打赏了,可否?”

    众人闻言,哄笑作一团,茵陈亦是红透了脸儿只笑道,“能看夫人打一回秋千,别说一个荷包了,你便是要上十个、百个,我也得拿做最好的给夫人呀!”

    “我不要多了,我就要一个,要你家姑娘最用心做的那个!我打秋千给你看了,你可跟我央求去?”说笑着,我拽着绳索上了秋千。

    倒是阿房,在一旁温婉笑着,嗔骂茵陈道,“却是你个不知进退的,我的针线活哪里拿的出来见人?这荷包我可不做,要做你做去!”

    青鸾宫难得这般热闹,梧桐树的枝桠被秋千和我晃得簌簌的响着,似与众人同乐般。

    我蹬着秋千,前后弩动着身子将秋千越打越高,晃到高处,松了一只手冲众人作鬼脸。众女皆捧腹笑着,只一旁精卫急得团团转,唤着夫人当心点儿。

    我咯咯直笑着,将秋千打得更高了几分,翘起腿在空中试着勾住绳子,猛然拽住两头一个空翻,惊得众人唏嘘连连,精卫更是急得不得了。只画眉还笑嘻嘻的,“无碍,夫人身手好着呢。”

    一番翻云搅雾下来,我头都有些晕乎乎的,脚踩着踏板直喘粗气,却也笑得腹痛不已。

    阿房静静地站在旁边看着我笑,颇为恬静的模样,我看着阿房,忽而起了逗逗她的心思,只唤道,“阿房,大家都玩得开心,你为何不一道过来玩呢?”

    众女依着我的话接茬儿,纷纷的推着阿房向前。阿房窘迫得脸色涨红,支支吾吾的踯躅着不愿上前,“我……我不会。”

    她平日也是个喜欢热闹的,怎的今儿如此不禁折腾?莫非又是抑郁上头了?

    念及至此,我不想她总是郁郁的模样,便颇为爽朗的将她往我身边一拉,“无碍,我带着你玩儿。”遂将阿房拽着一同站上了秋千,“你站稳了,抓好绳索,不会摔的。”

    因秋千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起步荡不大高,画眉贼溜溜的猫到身后缓缓拽着绳索将我们推了出去。

    秋千越打越高,笑声渐渐起伏,阿房许是第一次站在这秋千上,只发出一连串银铃儿般的笑声。

    此刻她欢笑的模样,才应该是她原本该有的模样罢?

    笑声回荡在青鸾宫,惊得附近鸟雀全无。却也因此,为咸阳宫中平添一抹亮色:咸阳宫,沉寂了太久,这笑声倒是来得畅快极了。

    笑着笑着,我忽而松开手,缓缓抱住了阿房的腰,她惊得叫了一声,我安慰道,“不怕,不会掉下去的。”

    如若能够一直这样笑下去,多好?无关风月、无关权谋、无关名利的笑下去,多好?

    不想,我与阿房只顾着玩闹,树上一只大虫子被这秋千震得落了下来,恰巧落在阿房手背上,阿房吓得一哆嗦,习惯性伸手就想去挠开,却忘了她与我皆在秋千上……

    我瞪大了眼睛来不及尖叫,便与阿房一起坠了下去。众人一片惊呼,接着,我便听得身下一阵狭促的闷哼,本以为要摔个皮开肉绽,不想睁开眸子,画眉已躺在我与阿房身下,被砸得面色异样潮红。

    婢子们乱作一团,慌张的伸手来拉我与阿房和画眉,只觉得被众人挤得更加透不过气儿来了。

    阿房被茵陈扶了起来,我被精卫搀扶着和画眉拉扯着站好,只问阿房道,“阿房,你可还好?”

    她揉了揉头,冲我一笑,“无碍。就是,被砸得有些昏昏的,秋千也晃得慌……不过,真的很好玩儿!”说罢,她笑得也十分畅快起来。

    众人见无甚么大事,方又闹了起来。我揉着画眉的脸,关切的问她可还好,她只说我近日定是吃得太好,丰腴了不少,压得她快挤出肺来了。

    这边正嬉闹着,不想紫苏忽而急急唤道,“不好了,我家姑娘晕倒了!”

    回眸,可不是呢嘛,阿房面色苍白的软在了紫苏怀里。

    “快,送回房间!”我喊道,“赵无风,你腿脚快,速去请御医!”

    几个婢子手忙脚乱的将阿房抬回了房中,我亦跟着一步不离。不曾想阿房的身子骨儿竟然这般虚弱,方才唤她一道上秋千真是太胡闹了。

    焦灼着坐在塌旁,忧心她是否真的受了什么内伤。这段时日我虽不时常与她相处,总在外头奔波着,可这段时日亦让我知道,阿房是个简单而无甚心机的女子,一心只不愿拖累我与阿政。

    说喜欢她,是有一点的,可到底她是我心爱之人最喜的人,对她,我却又难免妒忌。

    说厌恶她,却也做不到,毕竟她那么单纯而执着的相信我,我怎忍心辜负她对我的信任?

    我看着塌上面容苍白而难受的女子,心内无比纠结:如若,她是个男儿就好了。那他与阿政遇见的时候,就该是好兄弟,如今也能成为阿政的左膀右臂。可偏偏的,却是个女子……与我争宠的女子!

    我攥紧了拳头,却闻外面赵胥尖细的声音喊道,“大王驾到。”

    匆匆掩去眼底的情绪,我起身去门口迎接阿政。他与御医是一同来的,火急火燎的冲进门内,不待我与他行礼,拽着我便往屋里走去。

    “政都已听赵无风说了,青凰,你可无碍?”他的眸子在我身上打量了几眼,随即向阿房的闺阁走去,“阿房呢,十分要紧不?”

    阿房静静地卧在榻上,还未醒转过来,阿政立在床头,只喊御医诊脉。

    御医手脚麻利的铺开箱子,手搭在阿房的脉搏上,眉头微蹙。

    不多时,御医却笑眼喜道,“大王,这位姑娘不过是血虚了些,今后只服用些补血的贴补身子便好。只要注意的一点是,姑娘已怀孕两个月有余,平时吃穿也该注意些了。听闻姑娘今日是从秋千上摔下来了,这般危险的事情,孕期不该再有了。”

    闻言,我如遭雷劈般,怔在原地!

042.月节祭愁

    世间痴人无数,难得几人无私。

    我自问不是那无私之人,亦没有博爱的情怀,我有的,不过一颗女儿家最常的心,心里满是对情郎的牵念。

    阿政欢喜得手足共舞,我看着,只觉得扎眼!

    悠悠的默然退出了侧殿,我窝回我的正殿,将自己蒙进被子里。

    天气还有些燥,我蒙在被子里,气闷得紧。却也不愿出被子,将自己蒙在被子里,闷声默然流泪。咸湿的眼泪模糊了满脸,笼罩着我周身,愈发压抑。

    精卫不知何时进来了,只在床榻边柔声问了句,“夫人,可还好?”

    不愿此刻悲伤模样被人瞧见,又怕自己怒火上头波及身边之人,我只佯装出无碍的声音,冷冷道,“出去!”

    “可是,夫人……”精卫不放心的还欲说些什么。

    “我说,出去!不要再进来!”我吼道,嗓子都有些沙哑。

    精卫叹息了一声,终究还是带上门出去了。

    我蒙在被子里,终是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如何能不难过的,即算是那日,我跟祖母说,阿房的孩子将来终究也会是我的,也不过是为了瞒过祖母的一句随意话而已。

    我在阿政的心里,究竟占了几分位置,我自己都不甚明了……谈何而来的跟她去争阿政的爱?

    哭得朦朦胧胧间,似是精卫又进来唤了我一次,我只作没听见,死死的睡了过去。

    次日天光微亮,便被画眉揪着我起了床,四个媵女一应在我屋内准备着,杜鹃拿了一件玄色镶明黄章纹的衣衫,在铜兽炉上袅袅熏香,好一番热闹景象。

    经过一夜的沉淀,我的情绪比昨夜淡了几分,只问道,“今儿如何这般齐整?”

    “今日月节,夫人可是忘了?”精卫眉眼弯弯的看着我笑,我方拍拍脑袋,的确是将这一遭儿给忘了。

    盥洗罢,杜鹃将熏衣交给了百灵,只与精卫两个人开始替我绾发。这是三年不兴礼乐之后的头一遭祭祀,总该隆重些的。

    只无奈,今年是个饥荒年,满地饿殍,怕是不会有多奢侈。赵姬打理着一应事务,也未曾让我插手,不知她可有节省些?

    隆重整理了一番之后,我自去赵姬宫中问安,替她多帮衬些手脚,只等夜幕来临,好观摩这一场月节祭祀盛典。

    至入了夜,恰到申时,咸阳宫祭祀台已摆上了一青铜方鼎,四足鼎立,雕刻着吉祥与祝福,宰了猪、狗、牛、羊等一概牲畜,复又有九张桌摆满果品点心,祭天祀月,篝火燎得甚旺,红彤彤的灼人眼。

    阿政端坐在月台上,赵姬与我陪在他身边,两侧排开依次是吕不韦、公等一应文武大臣,按功高品阶排下。

    巫祝们围着大鼎念唱着不知名的咒文祷告着,虔诚至极。箜篌和编钟蓦然声起,声势浩大!

    待巫祝们唱完咒,乐声也渐渐平淡下去,转而成了悠扬婉转的调。百余名舞姬身着金黄衣衫,从四周涌入前方,翩翩跹跹的跳起皇舞来!

    最是浩大而激荡人心的皇舞,鼓点阵阵起来,六名紫衣舞姬亦从各个方向缥缈着身姿如飞天般的姿态入了场,这是新进宫的女孩儿们,准备多时,便只为这一曲皇舞,能够博得大王一眼青睐!

    赵姬心情颇为雅致,只端着茶杯细细品茗着,唇角挂着一抹浅笑。“政儿,这一曲皇舞甚好,你可看着还喜欢?”赵姬微微别过脑袋,慈爱的看着阿政问道。

    阿政看着这一曲皇舞也是喜欢得紧,只答道,“喜欢,自是喜欢的。”

    “那可看中了哪个女孩儿?”赵姬接着问道。

    阿政脸色微微一僵,只认真奉了一杯茶到赵姬手边,“母后,政若看中了,自会挑选的。况,如今政后宫已有凰儿和少使几名,还算充盈。”

    阿政小心的观摩着赵姬的脸色,我不欲参与这些争论,只装作不听见的样子继续看这一场盛大的皇舞。

    不想,人群中闪过一个熟悉的面容,那紫衣舞者中,竟然有一人是白薇!

    她眸光似水的凝视着祭台而舞,忽而,广袖甩出,袖中藏着的荧光粉末尽数而出,洋洋洒洒笼罩了她一身,甚是好看。在我这个角度看去,说是恍若谪仙,也不为过了!

    她争宠的心思可是从未断过的,我回眸瞧了一眼阿政,却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此刻只与赵姬说话,根本无暇看台下的舞姬们。

    白薇啊白薇,你到底,还是白忙活一场了。

    阿政的声音忽而低沉了些,似是耳语般,凑到赵姬旁,这一举措却引得我不由竖起耳朵来听了!

    他低沉而磁性的嗓音甚是清明愉快般,只在赵姬身旁说道,“母后,如若政儿告知您,您就快抱上孙儿了,你可欢喜?”

    赵姬不明,“哦?”了一声,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模样看着我,我死死低着头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只作没听见。她以为,身怀六甲的是我吗?

    我苦笑着,内心五味陈杂。

    “阿房有了政的孩子,所以,政斗胆问母后一句,可否看在儿孙面子上,给阿房一个名分?”阿政说着,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期盼。

    我的心紧紧一抽,指甲掐进桂花糕里,塞了满手糕泥!

    芈青凰啊芈青凰,你倒是个爱胡说的,总觉着阿房对你无甚威胁。可你却不曾想过,如若阿房有了子嗣,便是要个名分,也是再正常不过的。如若她有了名分呢,你可敢保证,这咸阳宫,将来可还会是由你来主宰?而阿政,又可会再花半点心思在你身上?

    他总该要加冕掌权的,即便我如今有华阳太后这个靠山,可这靠山又还能让我倚靠几年?到他掌权之日,我便再无半分价值,到那时,我在这咸阳宫,可还会有半句言语权?

    酸涩感夹杂而至,却比昨日更加澎湃几分。

    这厢我正悲切,不想赵胥慌张着脸色,唇都有些发抖,跪伏在阿政和我们面前,来不及好好儿的行个礼,便道,“大王,不好了……”

043.阿房女孤战赵姬

    苦心孤诣如白薇,满门心思希望得到阿政的关注与宠幸,费尽心机展现出种种美好,却不曾想,如若他的眸光不在你身上定格,那你再美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过眼云烟。

    我讥诮白薇是个跳梁小丑,可我,又何尝不似她一般可笑?

    我忽而觉得,自己真是讽刺得紧!

    是我太低估了恩宠的力量,殊不知,若是得宠,有何物什是不可能得到的?阿政一时受祖母和吕不韦的钳制,可时日久了呢?他若当真登基了,只怕眼里更加不会有我的存在,如若得了空来看我一眼,怕也不过是惦念着往日我待阿房还算好的恩情。

    我悲切着不知自己前路如何,但见赵胥吓得战战巍巍的样子不敢说话,赵姬便寻了借口自觉避开了阿政的问题。

    “何事惊慌?”赵姬面无表情的看着赵胥。

    阿政的表情有几分窝火,瞪着赵胥眉头紧蹙。

    “王将军……驾鹤西去了!”赵胥说着,额头的汗珠亦细细密密的渗了出来,滴落在地上,沾湿了点点青石。

    阿政与赵姬的表情同时僵了起来,我亦微微长大了嘴,讶异着说不出话!

    早先知道王将军病重,如若只是病重,即便是拖着残躯苟延,敌邦暂时未得消息,内部尚不知将军病重到底如何,于目前局势还是稳定的。可好死不死,偏偏的选在月祭的时候传来这噩耗,简直就是在讽刺般!

    我与阿政和赵姬三人面面相觑,阿政白了脸色默声沉思。台下,吕不韦本捋着胡子悠哉观皇舞,见着我们这边情形不对,只从容起身,到阿政与赵姬面前微微作揖。

    想来吕不韦方才亦是瞧见了阿政与赵姬难看的脸色,意识到发生了何事,故而上前来。

    果然,吕不韦似是筹谋在心般,只微微一笑,道,“大王,可是在担心王将军之事?”

    阿政不说话,算是默认了。赵姬倒与吕不韦颇为熟稔的模样,“正是!吕相爷可有何良方?”

    吕不韦捻须一笑,爽朗道,“此事早已在老臣的预料之内,故而在王将军病危时,老臣已然安排妥当。虽王将军仙去确为我大秦一大损失,却因此发掘更多奇才,也未可知呢?”

    赵姬的唇角亦绽开一抹浅浅的笑,“哦?此话何解?”

    吕不韦道,“公依旧驻守朝堂,保我大秦安宁,而至于蒙骜将军,他如今正是战功赫赫而愈战愈勇的年纪,且让他去攻韩即可。另外,蒙骜将军带了些新晋骁勇将才,据说这一代新人中甚多惊才艳艳之辈,出个白起将军之流,也未可知呢!”

    闻言,赵姬微笑着看着吕不韦,眼神之中,分明的带着些许崇敬而倾慕的意味。

    那似水的眸光,只看得我一阵恶寒,我别过脸去瞧阿政,他却只低头喝茶,似没瞧见那一幕一般。如今的他,相比于我刚入咸阳宫时,似乎更懂得隐匿了几分!

    “王将军之独子,虽是不成器,在兵法上不及他爹百万分之一,可好歹亦是名将之后。如今,此子亦在我门下,故而大王与太后不必担心,将军之失不会对我大秦造成多大影响的。”

    桀骜如吕不韦,便是这般悄悄地将一切处置妥当,不带起丝毫风云而让一切泰然。

    我不禁对吕不韦更刮目相看几分,祖母对吕不韦的推崇,亦不是无道理的。只不知,阿政何时能够体味到吕不韦的另类才情。

    阿政没有说话,自始至终,只在吕不韦担保的模样时深深的拧了一下眉。

    呵!这便是世人最无奈之状况吧!他恨吕不韦恨之入骨,可却不得不倚仗吕不韦,来度过自己最年少而孱弱的时期。幼帝不及独当一面,只能靠自己不喜的人来帮衬自己,何其矛盾!

    这之后,阿政大约是再无心情与众筹月祭了,也心知提及阿房之事赵姬是不会答应的,便只推辞说夜深露重,有些凉了,自行离去。

    我心中亦不是滋味,瞧着赵姬与吕不韦二人微妙的表情,看着咯眼!匆匆追上了阿政的步伐,我亦离了席。

    明月当空,光辉似召起了星光的辉芒般,在微凉的夜空散发着柔和的光,给我前方的阿政笼上一层薄薄的细纱,迷蒙而不真实……

    我加快了步伐跟到他身边,想和他说几句话。却不知从何处插嘴,遂只是安静的跟在他身旁。

    他最终是回了青鸾宫的,半句话未曾与我说,默然去了偏殿。我站在梧桐树下,看着他入了别人的房,黯然回了自己宫中。

    我与他之间,便是这般相对无言吗?如若再长此下去,我是不是连这青鸾宫,都待不长久的?

    秋夜好冷,又这般绵长,圆圆的月洒了遍地冷光,加重了几分凄清滋味。半冷半暖时候,最是难将息!床榻似长了针般,刺痛着我的身心,不得安眠。

    我是真的,真的,慌了神啊……

    模糊中,耳畔似乎响起杜鹃那日的话,“夫人,婢是因忠诚而告密的……”祖母,我该去找祖母吗?

    一夜未能安眠,天微亮时,我便起了个早早儿的,去玉和殿与众姊妹说笑一回,泱泱的便又回了青鸾宫。不想,这番我回青鸾宫时,青鸾宫内一片死寂,茵陈与紫苏两个丫头只低垂着脑袋站在门口,见着我回来,眸子闪起星火,希望燃燃!

    我正讶异着,精卫从正殿匆匆奔走出来,拽着我便想往殿内去,不巧偏殿传来一低沉而华贵的声音,“可是凰儿回来了?”

    身子一僵,我错愕的看着偏殿赵姬!

    精卫跺着脚直叹气,却也只得无奈的看着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往偏殿进去。

    我的内心忽而闪烁起点点坏念头:赵姬啊赵姬,你还会为难阿房吗?你最好是为难阿房让她离开这咸阳宫罢,或者,死!

    恶毒的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我被自己这念头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我竟开始痛恨阿房了吗?

    硬着头皮牵强的挤出笑颜,我从容入了青鸾宫偏殿。

    赵姬高高在上的品茗着茶水,阿房端正的坐在她身前,低垂着眼睑甚至都不敢看我一眼。

    “太后娘娘,凰儿给太后问安了。”我俯身作福。

    赵姬悠然放下手中茶盅,眸光淡然的看了我一眼,“凰儿,哀家不许政儿立阿房,你可有意见!”

    “并……并无……”我被赵姬这直白的话语惊得有些无措。

    她傲然睥睨着阿房,淡然一笑,随即朝我温婉的笑着招招手,“凰儿,你来哀家身边坐着。”

    我忐忑着,不知该过去与否,不敢犹豫太久,还是颤抖着心坐到了她身畔。

    赵姬拉着我的手,似是我祖母与我说亲热话时的模样,尔后轻笑几声,并不与阿房说甚。

    她,此番是何寓意?

    “哀家知你现今有了孩子,即便你的身家是配不上政儿的,可到底阿政还是惦念你和你爹曾与哀家母子的恩情。”赵姬缓缓道,“哀家本欲赏些钱财与你,让你归家去,在赵得罪过你与你爹的那些仇家,哀家和政儿皆已替你处理干净了……”赵姬的话说得如同多大的恩赐般。

    阿房水汪汪的眸子苦涩的模样,嗓音微微有些战栗,“太后娘娘,不要赶我走!有大王在,这儿才是阿房的家。阿房早已无任何亲人在世,太后娘娘要赶阿房去哪儿?”

    “放肆!”赵姬将茶盅重重一放,杏眸怒瞪着阿房,“这咸阳宫,只是政儿的家,何时沦为你的家了?”

    阿房无言,早已泣不成声。

    看她这般可怜模样,赵姬针锋相对着她,我又觉着阿房是个可怜姑娘!而她若是再得势,即将成为可怜虫的便是我!恨而不欲杀,这般纠结的心态,别是一番苦涩的微妙!

    阿房垂着眸子,眼泪打落下来,溅湿了衣裙。

    “你有了政儿的孩子,哀家自是不会再赶你走了的。政儿还言要替你求个名分,可你到底是个无名无分的女子,不若待你将孩子生下来,再替你安个美人的名分,可好?”赵姬的语气软了几分,却依旧冰冷的看着阿房,目光里满满的是施舍的意味。

    阿房死死地咬着唇,苍白的脸上,只留唇色嫣红一片。

    她的眼里藏匿不住的泪,滑落满脸,最终却是哽咽着点点头,“好!”说罢,向太后的方向重重的磕了个响头,“谢太后娘娘恩赐!”

    赵姬执着我的手,眸子里的慈祥之色亦有些虚伪,“凰儿,这段时日,政儿的孩子便由你替哀家和政儿多为照顾了。”

    我点点头,“青凰定不负太后所托。”

    赵姬将阿房羞辱了一通,自傲然满意的离去,留得阿房在地上哽咽着,泣不成声。

    爱恨两难,这滋味,真个儿不好受!

    我叹息一声,心中终是有些不忍的,阿房终究还是个不谙这宫闱有多深有多暗,只因年幼时和爹爹一样,心中一念之善,救下赵姬与嬴政母子,本以为就此平淡下去,却不想救下来的是这么两个如虎狼般不得了的人物!生活,自此再无平淡!

    复杂着心境搀起阿房,阿房只呜咽着抹了一把眼泪,扑进我怀里,撕扯着嗓音,“青凰姐姐,她不会放过我的,青凰姐姐……”

044.你便是那斗兽场中虎

    我该恨她的,毕竟她此刻是拦在我与阿政之间最大的阻碍。

    可我,却不是一个无血无肉之人,我恨不起她,这感觉我自己最清楚!

    如若她是白薇之流,我会毫不犹豫的斩草除根!可她却不是,她只是个不该参与到这宫闱中来的可怜女子。如若不是阿政和赵姬搅乱了她的生活,如果不是看见赵姬与吕不韦苟合,她的命运,便不会如此凄离……

    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了,我到底是对她心存芥蒂的,我还没有大度到安然的看着将我爱之人送入别人怀抱这般大度!

    她抱着我哭,我麻木的搂着她轻轻抚摩着她细碎的发,缄默不语。她当真要把孩子生下来吗?赵姬到底,还是看在儿孙的面儿上,许了她一个名分的。美人,那之后呢,是否就要跻身夫人,甚至……登上后位?

    她在哭泣中安然睡去,我在悲伤中清醒着,黯然回了青鸾宫。

    世人常道,世间无价之宝何其多,无价之宝总是能在一定价值内寻得的。可是有情郎呢?有情郎却是你花再多的银钱也买不来的。

    我的情郎是个有情郎,可是他的情,却不是在我身上。

    索然无味的咀嚼着百灵正在剥的晚莲子,我觉:我是真的哭的力气都没了。

    “夫……夫人……”百灵苦涩而惊讶的嗓音唤醒了正发呆的我,“你……你在吃莲子心!”

    我抬眸,瞧了她一眼,复地头看手中,才惊觉我捻在手里的是莲子心,而并非莲子肉。两张碟子,一盘摆了剥好的白净的莲子,一盘碧莹莹的全然是鲜嫩的莲子心。

    再咀嚼时,方觉苦味上头。想吐出来,却狠狠心尽数吞了下去。

    百灵心疼的唤着,“夫人,你这是何苦……”

    我这是何苦?我口中之苦,哪里有心中百分之一的苦涩?

    百灵看着我的模样,心疼得直叹息。精卫亦是默声黯然的模样,杜鹃这几日不见人影,不知何处去了。

    青鸾宫,压抑着如死灰般的沉寂,一派颓圮景象。

    画眉失踪了大半日,不知何时闯了进来,一进来便叫嚣着,“夫人!夫人!”

    灰色的眸瞥了她一眼,我恹恹的不愿说话。

    却不想,画眉这厮倒是愈发胆子逆天了,冲过来见我这般模样,只泼皮骂道,“夫人,您看看您如今是什么模样?大王如若看到这般模样的你,原本便心情不好的大王,是否会更加压抑?本,我们青鸾宫便是这咸阳宫中最畅快自在的地方,现在为了区区一个阿房女,你便颓废成了这般模样!……”

    她在我耳畔叫嚣着,前几句我还听了进去,再后来……却是麻木了。

    画眉一脸恨我不成器的模样,猛然拽着我,硬生生的将我扛在肩上,活活儿将我扛出门去!我挣扎不及,变这样硬生生的被她扛出了青鸾宫,丢在凤辇上,赵无风带着一干小厮二话不说抬着我便走。

    他两个倒何时这般默契了?

    “画眉!你愈发放肆了!”我厉声对着画眉吼道,“难不成我落魄,你便愈发也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吗?”

    画眉憋红了脸,只梗着脖子跟我犟道,“看夫人这般颓然下去,还不如你将我打一顿痛快的来得舒服!你若真要罚我,待我带你走完这一遭,你便是剥了我的皮,我都随意的!”

    我怄不过她,亦懒得和她怄气,只随她去了,倒要看看她能带我去作甚。

    咸阳宫在这秋阳里,美得愈发的安稳而庄重。

    漆红的宫墙,高高的城门,一汪清流如玉带般的绕着咸阳宫流淌着。处处是落叶之景,只枫叶,渐渐染红,是这秋日里最惹眼的一片火。

    愈走,步伐愈发急促,画眉与赵无风和一应人等硬生生将我带出了咸阳宫,直奔远郊而去。匆匆撇过的巷道,尘埃扬起的林间小径,却又远远地有了茶舍,有了炊烟,隐隐的还听见兽在咆哮。

    我心惊:这是……斗兽场的方向?

    果然,画眉与赵无风二人是将我抬着往斗兽场来了,阵阵虎啸熊咆,仿佛要将这周遭的林木都震碎一般,遍地生起一股肃杀之风。

    交了一笔不菲的观赛银钱,他二人拽着我上了高台,十余丈的高台之上,满座的都是衣着雍容华贵之辈。偶有粗布短褐穿梭其中,端着茶水肉食,送于这些贵族身前。

    “你带我来,要看这个?”我吃惊的看着画眉。

    画眉不做声,亦不搭理我,赵无风亦只是严肃的盯着场内。

    旁边一黛色描金麒麟袍的肥头大肚男子抓着肉大口啃着,盯着场内与身旁一素衣女子调笑,“今日可是有场好戏的,先放野人与人熊争斗,再看熊虎之争!”

    我骇然惊住,瞪大了眸子惶恐的看着画眉,不知所措。

    周遭皆是酒肉臭,嘈杂不已,赵无风与画眉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显得我如此矫情了。

    心上如同万千只蚂蚁啃噬,钻心之痒挠不得!一小厮见我们桌还未点吃食,端着一盘儿牛肉和好几坛酒便上来了,“今儿个真是难得的盛会,恰逢隔壁村子耕牛老死,小场得了半边牛,又启开了多年陈酿,来供给看客们。不知,这位夫人要多少酒肉?”

    未及我回答,画眉便道,“三坛酒,五斤牛肉。”

    小厮愉快的抓了满盘肉,又放下三坛酒,方欢欢喜喜的去了。

    不多时,在众人的鼓掌与哨声中,一孱弱而黑瘦的壮年汉子手持大刀,被推入场内,青铜门骤然锁上,那汉子嘶喊着拍打着青铜门,引得众人一番哄笑。

    不多时,那汉子喊得慌乱了,累了,瘫坐在地上哀嚎起来。然,不待他哀嚎上几声,斗兽场的另一端铜门洞开,一高大而凶猛的黑熊顿然蹿出,咆哮着在场内嗅了起来。

    那汉子猛然便清醒了,哆嗦着提起大刀,渐渐向身后退去。

    可身后是铜门,退无可退!

    那汉子的表情,从绝望渐渐变成殊死一搏的拼命挣扎,黑熊人立着,呲牙咧嘴的嗅着。

    我……仿佛已经闻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身旁的那个汉子还在叨叨着,这个野人是得罪了哪个哪个贵族,方被卖入了斗兽场中。卑贱的野人罢了,有何可惜如何如何……

    周遭,座无虚席,众人看着这一场残酷的厮杀,享受着死亡的美妙感。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壮年汉子提刀冲到人熊面前,挥刀欲砍下去,不想黑熊只一声咆哮,那汉子便怔怔站住腿软着,不再向前!

    “跑啊!”斗兽场席上一阵呐喊,那人还来不及转身,扬在手里的刀便被人熊一掌拍落,熊哮声震彻兽场,那可怜的、弱小的汉子,就这样被人熊拍碎了头,来不及发出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我沉默着,胸腔似积压了千斤大石,呼吸都沉重。

    周遭哗然一片,言那汉子不禁斗,无甚意思。

    那人虽是野人,可好歹是条活生生的生命!看着一个刚才还能跳能叫的人,就这么被一只大熊拍碎蚕食,我觉得很恶心想吐。明明隔了十几丈的城墙,却似乎能闻到气流中隐约的血腥味。

    毫无缚鸡之力的人呐!

    可喧嚣并未停止,旁边那个胖男人搂着闭眼不敢看兽场的女人,只调笑她胆儿小,那女人却娇嗔着言男子不该带她来看这般血腥的画面,而眼角唇梢,挂着的都是讽刺的笑颜。

    画眉脸色惨白,喉头滑动着欲呕,却强忍着不适的脸色。赵无风亦是黑脸都成了白脸,气压低沉隐蕴。

    来这斗兽场的,男人居多,却也不乏女流之辈。不过,女辈一般都是被男子带着过来的,想来妾侍居多。如我这般被婢子拖过来看斗兽的,怕也是再无别人了。

    那场子还在继续着,人熊还未能将那汉子啃完,便闻得又一铜门缓缓开来,猛然蹿出一只皮毛发亮的吊睛白额大虫来,喉咙里发出阵阵低沉的嘶吼,呼噜呼噜的震得人一阵汗毛倒立!

    虎步生风,虎天生带着的那王者威压,即便是隔了这般远的睥睨,却依旧叫人不得不远远敬畏!

    这猛虎一蹿出场,周遭便迅速的寂静了不少,却未全然噤声。虎似是不满意周遭的无视,仰天一声傲然长啸,直吼得山林震荡人心颤抖,兽场陷入一片肃杀,方虎视眈眈扫过斗兽场四周,呲牙示威!

    这,便是虎!即便已成笼中困兽,却依旧是众生所不得亵渎的威严之王!

    兽王一出,无不敬仰,连那黑熊亦警惕起来,人立之态缓缓落下,亦步亦趋的绕着兽场开始悠悠走动。

    虎迈着他优雅而从容的步伐,犹如王者般点过大地,虎目死死缠着那人熊。

    忽而,那虎猛然伏于地,作弓腰之态,不待众人反应过来,便如弦上箭般陡然射出,直奔人熊而去!

    那人熊亦不甘落后,庞大的身躯撞得气流都在发抖般,待与虎将靠近时熊掌飞速拍出!

    虎啸与熊吟同时迸发,只震得人耳朵都快碎裂……

    只一战,虎瞎了只眼、熊半边肚皮翻了出来,血汨汨的滴落在青石场上,血迹洒了满地。

    压抑的气氛袭卷而来,镇压着场上每个人,紧紧攥着拳头不敢大声喘气!

    虎稍待休整后,吟吟着再一次发动攻击,这一回,它瞅准了时机,直趁着那人熊将立之时猛然蹿到熊腹下,速度快得几欲带起残影,猛然一抓,爪牙所过之处,皮开肉绽,肠子都露了出来!尖锐的虎齿在那熊咆时死死钳住咽喉,熊咆声顿时隐晦不明……

    那人熊岂是吃素的!猛虎如此攻击,那熊灵活的利爪便也抓上了虎背,厮打着反啃住了虎颈。

    熊虎厮打在一起,卷起青石板上稀薄的尘埃。

    这是一场拉锯战,周遭的人都噤声不敢喘息,死死盯着那厮杀的一幕。连我身旁那个吵嚷至极的胖子和他那娇滴滴的妾侍,都屏息观看着这一场争斗。

    战,在持续了半刻钟之后,人熊渐渐脱力,虎猛然咬断熊的颈部,拖着残躯踏上熊尸,“嗷……”虎啸和回应阵阵荡开来,鸟雀四惊散去!周遭的人爆发出阵阵喝彩!

    画眉却是再也禁不住,大喇喇坐到我身边来,抓着牛肉胡吃海塞的灌进嘴里,好不狼狈。

    我亦抓着肉开始狂吃,内心一片翻江倒海。

    “夫人,你可知,你便是那斗兽场中虎!”画眉死死咽下满口牛肉,哽着嗓子对我道……

045.阿房交心,李斯面圣

    我便是那斗兽场中虎?我怔住,来不及细细思索品味。

    “阿房姑娘如场中那孱弱不堪一击的人一般,赵太后便是那斗兽场内的人熊,而夫人……才是称霸的虎,如王者一般存在的虎。即便是幼虎,可只要能安然成长,他日必将踩着所有杂碎于脚下!”画眉说着,杏眼中尽数都是自信而骄傲的星芒。

    她看着我,油腻腻的手反转过手背,半支着下颌瞧着我,似欣赏一件艺术珍品般,喃喃道,“夫人,我知你在怕什么,我亦有和你一样的担心,可是我始终是相信你的……我觉得,你才是那个能够陪大王走过这一世的人!”

    心境豁然几分,迷雾褪去,我竟将眼前景象看得清明了几分。

    不在乎阿政如阿房是多么的鹣鲽情深,我所能做的,是为他铺就一条康庄大道,替他铲除后宫烦扰。

    常言道,不忘本心,在这咸阳宫待久了,经了太多物是人非,一颗心也被模糊过,被尘埃埋得太深。若不是画眉这一番刺激,我还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悟。或者:渐渐沦为最孱弱的那个。

    赵无风亦坐在了画眉身边,揭开酒坛子递给我,又拍掉两张封泥,自拿了一坛递了一坛给精卫,三人抱着酒坛就这般喝了起来,手抓着肉,吃态从狼狈渐渐从容。

    灌了一大口酒,赵无风只笑精卫道,“夫人不是虎,夫人是凰,是高高在上的凰,你将夫人比作这血腥的虎,是否有些不妥了?”

    画眉只痞痞的看着赵无风无赖一笑,“夫人就是幼虎,不过养在清净的深闺多年,忘却了野性。如今,嗅过这血腥味,虎性也该醒醒了。”

    赵无风只好笑的嘁了声,讥诮道,“就你有才情!”

    三人在外兜兜转转了许久,方回了咸阳宫,彼时精卫正熬着红枣当归等等大补气血之物,熬煮好了,问我要不要同她一道过去。

    我答应着,陪着精卫便一道过去阿房的处了。阿房此刻正裁着娃娃的衣物,面容上露出些许母性温婉柔和的光,映衬得她多了几分韵味。

    “这般早便开始准备孩子的衣物了吗?”我笑吟吟的走了进去。

    阿房见是我来了,亦绽出个浅浅的笑,满脸撰写着幸福。

    “是啊,总怕做的衣物不够孩儿穿的,这宫中多的是丝绸锦缎,我倒是只有得这份闲情逸致来做这功夫了。”阿房只望着手中衣物深情呢喃。

    说着,阿房注意到精卫手中药盅,忙不迭起身去接,“又劳烦精卫姐姐亲为我熬制补血药粥了,天天这般劳烦你,我心中总有些过意不去。”

    精卫怕烫着阿房,只给她端到了桌上,缩手回来吹了吹,“说什么客套话,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不知不觉间,精卫竟与阿房相处得这般好了,这倒是好事。

    精卫颇为熟稔的拉过一张凳子坐下,看着阿房问道,“姑娘先前并无贫血症状的,这症状似乎是近日才有的,可是有何缘故?”

    等等!血虚,贫血症状……

    彤史记载必然记载着阿房的葵水还是照常有的,莫不然会有女官来跟我禀报,可御医明明说阿房已经怀孕两个月了!难道……

    我正疑惑的欲问阿房,不想,不待我问,她却缓缓撸起了袖子,手臂上骇然几道长长的疤痕,看着触目惊心。

    “这是,我自己割破的,我瞒过了阿政和夫人……”阿房脸色依旧有些虚浮的白,即便搓了些胭脂,可那透过骨血的苍白依旧藏不住。

    以手上鲜血代替葵水,怪道她会贫血,却又不被彤史女官发现了。

    看,她不似我想的那么简单的,她亦会基本的自保。

    阿房叹了口气,握着我的手,“青凰姐姐,”她顿住,有些希冀的看着我,我冲她浅浅笑着以示不妨事,她才接着道,“我未告知阿政此事,甚至连我的婢女们,我都未曾告知!”

    即便我不恨她,与她相安,可并不代表我从此会全然信她。

    “我实在,是太害怕赵姬了,故而才瞒着所有人的。青凰姐姐,你是这宫中,除却阿政之外,我唯一能信得过的人了。”阿房看着我,楚楚眸光十分动人。

    “有我在,你不会有事的。”我笑着捏捏她的面颊。

    她在这青鸾宫一日,我定保她一日。只是,她若想平步青云将来直逼我的地位,那我必然会让她悔之莫及的!

    我芈青凰,要么,便不与人计较。要么,计较起来,便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不死不休!

    我与阿房闲话着家常,直至夜色落下,正准备一道用晚膳,赵胥打着灯笼尾随阿政欢欢喜喜回来了。

    “政听闻,母后今儿许了阿房美人的品阶,可是真?”阿政似吃了蜜糖般开心的模样。

    紫苏不疾不徐的拿了玉碗过来,阿房浅笑着替他盛了饭,又夹了些菜肴到阿政碗中,只道,“自然是真,不过,这可是青凰姐姐替我求来的。”

    说罢,阿房抿唇歪着头看着我笑,天真灿烂的模样。

    嗯?为何要将这功记在我的头上?我有些不明她此举的意义,可她却并不打算多解释。她的目光十分清明,没有半分恶意,那她爱这么说,便让她说去罢。

    用罢晚膳,还不及阿政开口去何处休息,阿房便急急道,“我乏了,先行回去休息了,政哥哥和青凰姐姐你们也早早歇息才是。”说罢,不待我与阿政问什么,她便匆匆然笑着离去。

    她,这是在将阿政往我怀里推?

    我只觉有几分好笑,却也再不会有从前那种我是不是在被她同情的情绪。阿政还未吃完,他今日心情极好,晚膳用了三碗饭。

    难得的坐在一桌,我的心中总是有几分欢喜的,想起那日李斯之事,我随口便说道,“阿政可用完膳了?”

    他点点头,摸摸鼓胀的肚皮,“尚好。”

    “那我便说个故事来恶心恶心你!”我俏皮一笑,女儿姿态尽展。

    烛火映在他眼中,他漆黑的眸子增添了几分亮色,深邃而幽静的眸子,看着教人不自觉心醉。“你且说便好,还从未有过能让政觉恶心之事。”

    我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了,方将那日李斯的厕鼠论,娓娓道来。

    “咳,从前吧,有个上蔡人,他呢闲着无事就喜在厕所看老鼠……”我故意将那一番言论恶心了一番,却是引得阿政畅笑连连,只闹得青鸾宫殿外都能听见他的笑。

    “当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听罢厕鼠论,这是阿政对李斯的评价,“如若有机会,政得以见见,也未尝不好。”

    见他有了些许欣赏,我心知此事多半成了。

    我不是为引他见李斯,而是发自肺腑的感慨,吕不韦之门客,惊才艳艳者绝非少数,他说要撰写一本专论帝王权术治国之道的奇书,亦是个极好的点子,指不定那一日,这点子能成真的。

    “此人,是相国的门客。青凰早已得见相国门客的充盈于才华灼灼,阿政,不若明日你下了朝,陪青凰一道儿去看看这些门客们。”我试探性的问道。

    提及吕不韦,阿政的眉心自然的顺出一条沟壑。

    他对吕不韦,芥蒂太深。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若想要让他对吕不韦不再如此以偏概全,大概还是需要些时日的。

    “阿政,这天下终究是你的,就连相国的三千客卿,亦无不是在为阿政准备的。阿政此时不多多往来,为朝中招贤纳才,更待何时呢?”我试图引导他往好的方面想。

    他拧起的眉头,微微皱了片刻,终,还是长吁一口气,缓了出来。

    “天下是政的天下,政,是该好好为自己的江山,筹谋些人才的!”他站起身来,头微微仰起,“孤之江山,必叫他千秋万代,永世固存!”

    少年天子,铁骨铮铮,说起话来,亦有涤荡山河之势!

    这,便是我芈青凰要追随一辈子的人,我心中更加笃定了三分!

    夜微凉,阿政温暖的胸膛贴着我的脸颊,却显得愈发温暖踏实。

    次日下朝,阿政带了我更上便装,悄然往吕不韦相府中去了。他未提前告之吕不韦,所想的不过也是看看吕不韦在私底下,究竟是何模样。

    他疑心重,这已成习惯,改之维艰。

    门客匆匆过,并无人多注意我与阿政,大抵众人以为我们是来相府探亲的。

    门童们亦不拦人,是客便迎,以至相国府的前门,每每有人授业,总是有些许农商驻足的,他们听这一回课业,多是兴致使然。

    方适时,吕不韦正在三重门与李斯和几儒生洽谈,见着我与阿政来,皱纹满布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惊讶之色。旋即上前微微福身行一礼,并未过多言语。

    阿政亦不欲暴露身份,只抬手,示意吕不韦不必多礼。

    “老夫未曾迎驾,颇有得罪!”吕不韦的脸上,抑制不住的欣喜,他约莫是未曾想到阿政会来罢?

    而吕不韦的门客们,似乎未曾意识到有何不妥之处。

    素来听闻吕不韦待上宾是礼数周全至极的,所谓礼贤下士,他做得十分出色。故而他的门客们,亦未曾觉吕不韦此举有何不妥罢?

    吕不韦手微微一摆,指着那边道,“这是我府上新近提拔的几个有才之士,皆已封郎,不知……呃,公子可要试试他们的才情?”

    吕不韦竟叫阿政叫公子?那窘迫而尴尬的一瞬被我瞧见,却也是颇有一番老者特有的憨态。

    李斯眼尖,老远便瞧见了吕不韦对阿政的尊敬之态,比尊崇贤者更敬几分的模样。当下,李斯那一双狭长的细眼看着阿政便射出精光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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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介绍:
秦王政三年,嬴政遵从华阳太后之意,封芈青凰为“栖桐夫人”。 少年天子,何其意气,“政此生所愿,合天下为秦。”她握着他的手,“芈氏一脉,青凰不死,势保大秦江山万代。” 华阳太后与吕不韦只手遮天的时代,赵太后与长信侯嫪毐勾结,王弟嬴成蟜蠢蠢欲动,秦王政地位岌岌可危。他暗中手段雷厉,她明面几经周旋,两人相互扶持只求步步为营。 见不得光的偏殿女子、针锋相对的两大势力、三个太后与两个腹中婴的暗战,她事事为他谋划,只盼助他谋得天下。 她为他做了她所能及的一切,甚至倦怠三夜灯火未歇。 他带着三分怒气七分宠溺问道,“天下该是政来挥喝,你何苦自撑起一片天?” 她抿唇轻笑,只凝声咬下四个字,“政乃吾天。” 秦朝覆灭,始皇后宫的秘辛,为何在历史长河中化为一抔黄土?天妒乎?人怨乎?作者秉承尊重历史的态度,以独特的视角带大家解密始皇后宫秘辛…… ======================================== 千古一帝秦始皇,后世关于他的传说太多、秘辛太多,后人对于始皇的窥探,从未终止。这其中之秘辛,包括那只建了前殿的阿房宫,包括那始皇未留下的任何妃嫔资料。后世传始皇或许无后,却能从最得宠的华阳公主嬴元曼的生母中揣测,若然立后,十之**来自华阳一脉。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