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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全文阅读

作者:伊晞     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txt下载     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全文阅读

001.及笄之年

    那最是暑热难耐的天,到了黄昏时刻,热气似乎还眷恋这人世间迟迟不肯散去,天上的云霞似是要烧起来了似的,红得撩人。

    我跟着师父练完剑,拿着帕子一边擦汗,一边往自己房里去。这天儿也忒热了几分,不过是耍了两个时辰的剑,便汗流浃背。汗液黏着着衣衫,贴在身上很是不舒服,我拿手作扇扇了几下,说道,“画眉,你先回去替我打水,我去一趟祖母那儿,一会儿就回来。”

    画眉答应着,便退下了。昨日祖母便交待我,晚膳前一个时辰去一趟她那儿,她有些事情嘱咐。我很小就没爹没娘了,是祖母独自一人将我拉扯大,对于祖母的话我一向是不敢怠慢分毫的。

    绕过水榭长廊,折入花苑,踏着悠悠的石子路穿过三道门,祖母身边的小婢子百灵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我过去,只乖巧的唤道,“姑娘来了,快随我一道进去吧,太后在阁楼上等您。”

    阁楼,那是这华阳宫中的禁忌所在,从来只有祖母一个人可以进去,哪怕是扫洗,也是她亲力亲为的。只依稀记得听婢子们说过,那里存留的都是祖父安国君之物。

    从未上过那禁忌的阁楼,我走在阶梯上,手扶雕栏,心跳都不自觉的加快了几分。百灵只将我带到楼梯口,便不再上去了,留我一个人,还没有画眉几个陪在身边,我心内愈加忐忑。

    阁楼的小门是开着的,窗户也皆打开了,明晃晃的印得里面那个一袭松绿色衣衫的背影有些不真实一般。我站在门口,微微抬手敲了敲门,“祖母。”汗水顺着脸颊淌下来,我却不敢再抬手拭去。

    那女子的身影微微一颤,原本对着那壁上挂着的画出神的她,被我这一声唤给唤得回过神来。只是一个背影,都有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华贵**气息。她缓缓地转过身来,面容姣好得犹如三十几何的妇人,虽然她已是年过半百的人,却透出一股已经一世的沧桑。她便是我祖母,华阳太后。

    见我傻傻的站在门口,踯躅着不敢进去,华阳太后抿着嘴笑了笑,遂过来将呆呆的我牵了进去,“姑娘家这么邋遢,不像话。”嗔怪之余,她已拿出帕子替我拭去鬓角的汗,目光里皆是一个长辈对于晚辈的宠溺。

    我憨憨的笑,接过帕子自己胡乱擦了几下,“祖母可是想念安国君了?”我看着那画儿上的人,倚靠在一棵大松树下,对着一块儿青石,拿着酒壶斟酒独饮,模样颇有些洒脱,只微蹙的眉宇透出他的忧心。这画画的是安国君,在这华阳宫中有几幅安国君的画像,安国君的神态我还是能辨认出来的。

    华阳太后点点头,神色由仁慈转化为神往,短短一瞬之后又恢复之前的神态。忽的,她的眼光扫到了我腰间,我下意识的捂住了钱袋儿,脸色唰红。

    似是窥破了我的心事儿一般,她只轻声笑了笑,道,“姑娘大了,可是有闺阁之思了?”

    我涨红了脸,羞得没了面皮,只猫到太后的身后,拽着她的衣袖开始撒娇起来,“祖母,您又打趣儿我了,羞得我没脸没皮你才开心。”

    祖母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道,“哪里是我闲得如此来打趣儿你,你原先那个绣花荷包哪里去了?何时换上了个比翼双飞的荷包?”说着,看着面色窘迫的我,忍不住放声笑了两声。

    见心事儿被窥破,我索性也耍起了无赖,“那个钱包不是旧了嘛,我见着这比翼鸟的图样儿好看,就做了一个新的。”

    祖母止住了笑,面容严肃了几分,“且不说你有没有那女儿家的情思了,青凰,你可记得如今是什么年份?你已是及笄之年,也嫁得了。”

    “如今是秦王政三年,可是这和我到了及笄之年,有什么关系吗?”我脱口说出秦王政三年的时候,却也一瞬间反应过来,心跳立时加快了几分:王子政继位为秦王之时,在相国吕不韦的劝谏下,曾许诺正式改元之后,三年内不兴礼乐,以表孝心。如今,期满了!

002.有女青凰

    我的名字唤作芈青凰,说起来,这名字还算是安国君“赐”的。我出生不满月,恰逢安国君和华阳夫人出游,路过我家门口便进来坐了坐,华阳夫人虽然无后,但这并不影响她对于孩子的喜爱。

    抱着襁褓里小小的一团,华阳夫人很是疼爱的说,“这么乖巧的女娃娃,不晓得以后便宜了哪家小子。”

    安国君却只抿唇笑道,“夫人若是喜欢,将来大可为这孩子好好儿的看一看人家,为这孩子牵个好姻缘就是。”说着也凑过去和华阳夫人一起瞧襁褓中的娃娃,亦忍不住赞叹,“这女娃娃好生清俊,生而脱俗,将来若是缘到福到,应当是配人中之龙的。”

    就因为安国君这一句话,我那平日里最是憨厚老实的父亲,兴上头来,硬生生的给我安了“青凰”这个名字,安国君只笑,“青凰这名字,这娃娃倒是当得。”

    芈氏一族人才辈出,权位高者亦是层出不穷,我父亲的祖辈本就是无权势之人,嘴拙不善言辞更不懂圆滑世故,自是芈氏一脉里最默默无闻的。得一女,却给女儿却取了“凰”这一字,当时芈氏中没少人笑我父亲,说他是想攀高枝儿想疯了。

    如若没出意外,无论我将来的人生是富贵是穷困,但我总该是在我父母亲的宠爱下,备受疼爱的成长的。

    可天不遂人愿,五岁那年,许是父亲想为我的将来谋个好出路,以自己善兵器之道为由,自荐随军征战。哪晓得我那父亲时运不济,没多久便战死了。我母亲是个贞烈的主儿,一时晓得这事儿,悲从中来,三尺白绫便了结了自己随父亲去了。

    父母亲就这么不负责的把我扔下了,小小年纪的我便成了孤儿,幸而芈氏一脉子孙昌盛,亦不乏心地良善之辈,见我年纪小小着实可怜,便收留下我了。可我终究是丧父丧母的不祥之人,因而投奔到了亲戚家中,也不受待见,偶尔倒是有几个长辈来看看我聊表怜惜,却不敢多见怕我冲撞着他们,下人们却是一个个儿的见风使舵,人弱便欺。

    一年后的冬天,年关前后,漫天飞舞着大雪,府中忽然来了两个贵宾,看那门口的华丽步辇便知来者身份高贵。平日里府中客人虽多,不乏权贵,但是伯父伯母亲自出门早早候着迎接的,这却是头一回。我因着好奇,便趴在小门儿边儿窥探。

    屋内谈笑风生,我只猫在小门边看着,也不敢喧哗。两个客人一男一女,看着比伯父伯母稍稍年长,衣着华贵谈吐不凡,伯父伯母对他俩甚是尊重的态度。

    冬日里我衣衫单薄,因为太冷,止不住便打了个喷嚏,这一动静便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

    伯母瞬间变了脸色,伯父则是板着脸看着我。那妇人疑惑的问道,“可是你家姑娘?叫什么名儿呢?”

    伯父正欲回答,我却蹦了一下,跳过门槛,直接走到那妇人面前了。我素来是个胆儿大的,只因着这一年被欺负惯了才没原来调皮的性子,但是见着这妇人,我却莫名的觉得面善,一时忘了伯父家给我定下的不得入正屋的规矩,径直进去了。

    “我叫芈青凰,是寄住在伯父伯母家的。”我盯着那妇人,头一次自觉的开了口。

    伯母此时脸色都青了,瞪着我只道,“大人说话,你小孩子进来捣什么乱?”

    那妇人只很不屑的瞟了我伯母一眼,我伯母便收敛起来不再多言,她起身来,拉过我的手,坐到她身边。她身边的男子玩味着这名字,“芈青凰?”

    那妇人笑了笑,大手包住我冻僵的小手,“青凰,我记得你的,你父亲当年便是听了安国君言你模样不凡,才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那男人也反应过来,“原来是故人之女,你父母亲的事儿我倒是也知晓几分,问询你的下落时得知你已被家亲收养,便没再问及,不想你却是到这儿来了。”

    “天儿这么冷,怪道你刚刚打喷嚏了,如何不多穿点儿呢?小小年纪,身子骨儿本来就经不得折腾,这要是得了风寒便不好了。”那妇人没管男子的话,只将我抱在怀里又搂紧了几分,语气也更是柔软了几分。

    我本能的往她怀里蹭,她的身上,有一种我渴求的温暖;而她,亦不嫌我衣着单薄脏乱,眸子里满是怜惜。

    “婶子,你身上好暖,我可以多抱你一会儿吗?”我几乎是用哀求的语调说出这句话的,因为我怕伯父伯母不高兴,不许我在内屋待久了。

    妇人轻声的笑,言语间更是宠溺了,“什么婶子不婶子的,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祖母了。”

003.往事经年

    我就那样,在伯母愤愤的眼神中,被华阳夫人带出了府。华阳夫人说必将好好儿培养我,纵然我伯母对我有再多的厌恶和不齿,却也不敢阻拦华阳夫人要带我离开。

    走的时候,夫人将我抱在怀里,一身珈蓝斗篷将我裹在其中,牵引着我上了轿。安国君只是在感叹缘分,华阳夫人则握住我的手,为我呵气取暖,“这小可怜见的身子,可是受了些折磨了。不过,也不用怕,以后在我们身边,再不会有人欺负你。”

    我吸吸鼻子,使劲儿的点点头。

    偌大的咸阳宫,大得让我情不自禁的陌生,但是华阳夫人总是那样的温和关怀着我,“不用怕,我在你身边。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

    我很快的适应了新家的生活,这儿的人,都待我很好,不像在伯父伯母的府中,时时刻刻得看着别人的眼色行事,哪怕是一个仆人婢女,我都不敢擅自得罪。在这儿,我体会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心。

    日子渐渐消长,我也渐渐打开了心扉,曾经经历的过的一切:心酸、苦楚、血泪……我都一一说与华阳夫人听了,她感慨人情世故的同时,渐渐地也开始教我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我还记得她牵着我的手,走在咸阳宫的花廊,温声问道,“青凰,你可记恨那些曾经欺负你的人?”

    我咬咬唇,“我恨!可是我知道,我不必与他们计较,待我真计较的时候,我会让他们连恨我的机会都没有。”

    华阳夫人显然愣了一下,半响,她才笑了一声,“青凰,你的名字和你配得,我也当真没看错你。”说罢又是一声叹息,“可是你心智成熟得也忒早了些,这样的早智,于你这么大的孩子而言,终究是酸楚的吧。”

    那一年,我十岁,尚不能咀嚼出夫人当时话里的意思。直到安国君仙逝,子楚继位为秦王,身为质子的嬴政被赵国送返秦国时,我才晃晃然明白:我的宿命,就在这儿了。

    王子政刚回咸阳宫的时候,还是个皮肤有些黝黑成日里锁眉的男孩儿,他对咸阳的一切都很陌生很好奇,却又小心翼翼的不敢去接触这偌大的咸阳。他试探周遭的模样,倒是和当年初入咸阳宫的我一个样儿。在邯郸城生活了那许久的日子,他怕也没少受苦。

    华阳太后体恤他苦难,将他带在身边养了半年,直到他渐渐开朗了,才送回秦王身边。

    先王子楚改元之时,曾询问华阳太后怀中紧搂着的我,“青凰,你喜欢政儿吗?”那时的我,对于那个眉宇紧锁的少年有着说不出的亲近之意,先王这么问,我自然是回答,“青凰喜欢政哥哥。”太后遂与先王大笑,言此女将来必然是政儿的左膀右臂。

    彼时,我尚不懂男女之欢喜,只因着相似的成长经历,让我本能的想要去接近王子政。而他,对于我总是以礼相待的,礼数周全得只让我觉得生疏。

    我从回忆里拉扯出来,莫名的涌出有一股心伤,隐隐浮动在胸膛。或许早智对于孩童来说,的确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成长,但现如今,我已是及笄之年,曾经的经历,却也成为我一步步踏入帝王之家,最宝贵的经历。

    “嫁与帝王为妻,你的家世背景,却有些低了,你想要为自己父母求个怎样的追封,我都替你应了,身家地位配出去也不要让人笑话才是。”华阳太后此刻站在我面前,如是问我。

    “青凰自觉身家地位不低,出自芈氏一脉,又是华阳太后躬亲抚养,这般地位,试问当今谁还能及得上?况无功不受禄,父母尚在时并未作出大功绩,青凰亦不敢厚着脸皮替父母求个追封。”我淡淡然回答。

    并非我不懂孝敬父母,亦不是我清高到不在乎这些名利:我只是不懂,人已经死了,这世上的功名利禄,要来还有何用。

    见状,华阳夫人只是欣慰的笑,“你这丫头,嘴儿倒是巧,跟了我几年下来,愈发的会说话了。罢了,那就按照我的想法,去替你父亲求个追封吧。”

    我牵着祖母的手,糯糯的问了一句,“祖母,青凰可否亲裁嫁衣?”

004.媵女

    于二八年华的少女而言,对于爱情的美好期待,或多或少总是在心头萦绕的。

    安国君在世时,不管华阳夫人多得安国君的宠爱,后宫女子却总归是少不了的。当今秦王政野心勃勃,不管将来是出于心性,还是出于联姻,后宫女子必然不会比安国君和庄襄王少,这一点,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亲裁嫁衣,只是希望自己和秦王政,真能如普通夫妇一般,安稳过一辈子。即使他有再多的女人,只要我是屹立不倒的那一个,我和他这一世的夫妻,也算修到了。

    “你这丫头,鬼点子多!看在你这么乖巧的份儿上,我便允了!”华阳太后此刻显得很开心,颇有一番含饴弄孙的欣喜。“一会子我着人取图样给你瞧,你选定了花样,做好嫁衣之后,绣工叫绣娘们加紧赶制便是。”

    欣喜之色浮现于脸,我作势便要给太后行大礼,却被太后一手扶住示意不必多礼。我黏糊在太后身边,肆意撒娇,“谢谢祖母。”

    太后伸出食指轻轻戳我的脑袋,“你呀,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爱撒娇,颇显幼稚。”说着,又嘀咕了两句,“这么个大喇喇的姑娘,一入宫门,可就没人可以让你撒娇咯。”

    我扁扁嘴,“那我就经常回华阳宫来跟您撒娇。”

    太后自是抿唇笑着,尔后严肃了几分,“像什么话?入宫之后,这华阳宫就相当于你娘家,不再是你家。你今后的家,在那咸阳宫中。但是青凰,你要记得,不管你在哪儿,祖母总是在你身边的。此番你嫁与政儿,媵女除了自小陪你一起长大的画眉和精卫,还有我身边的百灵,以及芸香阁的杜鹃。此后,她们便是你的左右臂膀,知道了吗?”

    我使劲儿点点头,“知道了。”眼眶不自觉有几分擦红,感动之情难以掩抑。

    精卫善医药,画眉善刀剑,百灵善歌舞,杜鹃善调香。

    四个女子,各自有各自的惊奇之处,太后此番安排得这么精简周全,足矣看出她在我心上花费的心思。她们四个,都是太后栽培的所有婢女中百里挑一出来的,为的就是我只身入宫闱之后,能有多些人替我排忧解难。

    和太后寒暄了许久,我才从阁楼下来,百灵应该是早就得了太后的旨意了,待我出来之后,也没多说什么,便很自觉的跟着我回了寝宫。

    回了寝宫,画眉早已经备好香汤待我沐浴,但画眉身边,悄无声息的跟了一个怯生生的丫头,和画眉一应准备着香料,时不时的试试水温,又颇为细致的拨点着香料的分量。

    “你是杜鹃?”我仔细打量着这个丫头,小小的鹅蛋脸儿,五官十分精致,身材纤长,颇有几分柔弱惹人怜之姿,比起其他三个丫头,眉眼间有的只是顺从和乖巧。虽然木桶中的香汤香气浓郁,但依旧遮掩不住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淡香气,捕捉不得,却甚是勾人心魄。

    精卫稳重成熟,话语不多,如水般温婉可人;画眉一向是个大喇喇的女孩儿,也颇有几分如火的豪气;百灵娇俏调皮,十分灵动。现如今,来了个杜鹃,却是个极其羞怯的主儿。四个女子,各有各的擅长,自有自的特质,搁外头儿怕是一个也极难寻的,现如今一下子凑齐四个,却还只是媵女。细想想,我却觉得颇有几分浪费。

    “回主子,婢女正是杜鹃。”杜鹃细声细气的说道。

    画眉帮我褪去衣衫,扶着我入了木桶中。香气氤氲,水温而柔让人一时忍不住卸下了所有疲怠。

    背上忽而多了一双温软玉手,轻轻的按起后颈的穴位,有些疼,但疼过之后却更加舒适了几分。我一时舒适得低吟了一声,不禁对着杜鹃开了个玩笑,“有得这般手上功夫,又是个极其擅长弄香侍粉的,少不得将来也让你去伺候秦王才好。”

    背部的手微微一颤,忽而慌乱的跪下,“主子饶命,杜鹃一心一意的都只在侍奉主子,绝不敢有攀附大王的心思。”

    回眸,那小小的人儿已然吓的跪伏在地上了,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似是极其害怕一般。

    竟害怕至此?我皱眉,不禁微微叹息一声,遂唤道,“画眉,去唤精卫来替我沐浴罢。你带杜鹃下去,取了前几日我求的那一对平安扣予她。”

    言语间,杜鹃已颤颤巍巍的被画眉扶起来。将将出门,我看着那背影,终还是没忍住嘀咕了一句,“胆小如厮,可不像是我芈青凰身边的可用之人。”

    那杜鹃的身子又是微微一颤,愣了一下,才被画眉带走。精卫已经捞起袖子走了进来,抿嘴看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忍了忍还是闭了嘴。

005.栖桐夫人

    秦王的恩诏迟迟未下,我拿着手中未完的针线活,却也从来不着急,只因我深知:该是我的,总逃不掉。

    在等候良辰和恩诏期间,却是发生了一堆趣事儿的。也不算这期间,从前也有过,只是未像现在这样来得这般多和频繁。

    原,华阳太后势力之大,天下之人无不觊觎。只可惜华阳太后无所出,身边现如今统共带着的也只我一个孙女儿,我的及笄之年一到,不少王公贵族便遣了媒人携雁纳采,只无奈太后一一推脱了。那段日子,华阳宫门口不知被放飞了多少雁儿。

    天下之士,哪个不想得华阳太后这个大靠山,不料太后一个也瞧不上。如若不然,该是早早的为我定了亲的。笑就可笑在,寻常的攀附也就罢了,斯人愚昧,竟谋划着为家中襁褓婴孩提亲!这般胡闹,确确是叫我有些哭笑不得了。

    我将嫁衣缝制完成之日,便着人送去了绣庄加紧绣工。那等了许久迟迟不见降下的恩诏,终于也在我的绣工完成之日送了下来。

    我跪在华阳宫的门口,听着那模样甚是清秀的小公公尖细的嗓音,蓦然有些出神:“秦王政诏曰:文昌侯之女芈氏青凰,年至及笄,钟灵毓秀,秉性恪纯,贤良淑德,特赐号‘栖桐夫人’,赐居青鸾宫……择吉日与王行大礼,钦此!”

    “青凰叩谢王恩。”我跪伏于地,行一大礼,这才接过恩诏。

    报喜的公公唤作赵胥,乃是陪着秦王政一起长大的宦官,如今来遣送恩诏的是他,这倒不是什么意外之事,我接过恩诏之后,起身复又向赵胥微微俯身作揖,才道,“多谢赵大人了,青凰这厢备了些银子和点心,不知赵大人可否赏光一叙?”

    赵胥只是浅浅抿唇,眼睛微眯眼缝细长,笑得一脸和气,“栖桐夫人着实客气,只是小的这厢急着回去复命,还得赶紧回去才是。”说着,便要告辞。我唤画眉出来拿了一百金和一柄碧玉如意赠与赵胥,这才作罢。赵胥此人,对于秦王政着实是尽心尽力的,为人除了有些贪财,并无别的大毛病。

    恩诏下来之后,华阳宫似乎一夜间便热闹了起来,张灯结彩的,满墙满院都是无尽的玄红二色。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贰月贰,来得很快,从颁布恩诏的那日后,时隔不到半月,便是这好日子了。一切似乎都准备得有点儿紧张狭促,以至于我穿上那一袭玄色镶红的礼服时,悠悠然的望着铜镜恍然觉得有几分陌生。

    杜鹃给我化了个粉面桃花妆,胭脂点红唇,粉腮饰面,低眉含羞的模样,与那含苞的桃花颇有几分神似。香袖半拢,隐隐透出的熏香甚是撩人心弦。

    华阳夫人早早的就入了咸阳宫,此刻,华阳宫只留得我一人。时辰未到,我悠悠的走在华阳宫的青石路上,细数着华阳宫的一砖一石,禁不住也点起了我和秦王嬴政为数不多的回忆:这墙角,我们曾一起捉蛐蛐儿;这花苑,我们曾一起挖地龙欲垂钓;这书架,曾摆放了他最心爱的书籍,他攻读书卷之时眉头微拧的模样,我时常趴在窗边窥探……

    念及他的一点一滴,粉面都再难掩饰住脸色的微红。而思及我即刻便要嫁给他,心跳更是如堵住了一般,兴奋疾驰而发慌!

    正当我默默然不知几何时,耳畔一声熟悉而温婉的女声响起,“夫人,时辰快到了,快随我进去罢。”是精卫,她唤我不再是唤“姑娘”了,而是唤我“夫人”。

    回眸,精卫已经扶起我的手,我冲她抿唇一笑,尽展女儿姿态,喃喃的兀自念叨了一句,“栖桐夫人,芈青凰。”<图片1>

006.秦王嬴政

    吉时、上轿、入宫、行礼……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此时,华阳太后、夏太后、赵太后三人皆坐于上方,紧紧地看着我和秦王政**肃穆的笑。一干宫人都各自在自己的位置正襟危坐,脸上都泛着浅浅的笑意。

    临行大礼前一日,华阳太后的耳语我还记得一清二楚,“青凰,你既是栖桐夫人,便该好好的辅佐政儿。宫妃虽不得干政,但你是我华阳一脉之人,该做的事,但凡你觉得是对的,但凡你觉得是对政儿好、对大秦好的,你只管去做!你要时刻记得,哀家虽是太后,更是你和政儿的祖母!”

    彼时,是华阳太后第一次在我面前自称“哀家”,我清楚此乃华阳太后给我最大的保障。有此承诺,在大秦乃至其余六国,众人皆要忌惮三分、尊重三分的。华阳太后这四个字,对别人来说代表的仅仅是权势,对我而言,更多的则是亲情。

    我紧紧地握住华阳太后的手,嗓音几近哽咽,“祖母,青凰记得了。”我依偎在太后身边,亲昵的伏在她膝上。

    编钟清鸣点缀着埙乐,歌姬婉转柔美的唱腔,莹莹的绕在耳边久久徘徊。我的思绪被那编钟敲响,这才从回忆里抽出神来。

    我有些紧张,自入咸阳宫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头都有些不敢抬起来。只在媵女和御侍的引领下,完成大礼,方才入了洞房。

    精卫是我的大丫鬟,一切礼仪自然主要由她操持,只见她恭敬的端过系着红绸的水盆,伺候秦王盥洗。而我这边,御侍赵胥亦是恭敬的在伺候我盥洗。

    待二人皆洗过手,坐于桌前,没了旁人,我才定下心来仔细的打量起他。

    他的肤色有些深,似那青铜鼎一般,端的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剑眉星目,鼻翼挺拔,最是那眉宇之间凝聚的英气和微抿的薄唇,通透出的是一股勃发而沉稳的劲儿,看着教人不得不臣服于他的威严。

    忽而,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宽大的衣袖动而生风。他打趣儿的看着我,薄薄的唇抿了抿,才笑道,“青凰,半年不曾见,恁的比以前呆滞了?”

    我看着他漆黑的眼,瞳仁黑得和他那乌压压的发一样,眉眼间似有几分笑意。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失态,我才咬唇低了头,“方才看大王看得有些痴了。”

    他低声嗤笑,没再追问。而我,则因着他的嗤笑,愈发害羞的低了头。

    往年,王子政去拜访华阳夫人,亦常和我一桌儿用膳、一道儿玩耍的。那时的他,还是个朗朗少年,眼底尽是好奇之色。现如今,他却收敛起了那几分顽劣,眼底只剩下一抹深沉。

    他比儿时出落得愈发英气了,我的一颗心禁不住几番荡漾。

    精卫已经端了系着红绸的瓢过来,这二瓢合而为一是一葫芦,象征夫妻同心协力之意。该饮合卺酒了,我端着瓢,心亦随着酒水荡开一抹涟漪。

    精卫念着祝词,他看着我,眼色温柔的笑了笑,与我一道端起半瓢将那合卺酒一口饮了下去。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他眼底的温柔,总不那般真切。心跳也扑通扑通的,紧张压抑之感更甚,我虽心慌却无能为力。

    也不知是不是看透了我的心无定向,他只浅笑着手执玉著分食。他钳了一块儿鲜肥的肉于我碗中,颇为好奇的问了一句,“你在怕政?”

    未料他会出言直意试探我的思绪,我登时大为窘迫,烫红着面狡辩道,“不曾。”

    这厢我和秦王政在用膳,那边画眉和精卫已然铺好了东床的被褥。待得晚膳完毕,御侍和媵女再一次伺候着盥洗之后,精卫才熄了烛火掌灯出去。外头灯火依旧鼎盛,房内虽没了大花烛,但我却能清晰的看清他的脸,甚至他散碎下来的发丝。

    他起身,伸出右手将我扶起,执手在我耳畔温声呢喃,“青凰妹妹,可否再唤一声政哥哥?”

    我抿唇看着已经绞在一团的衣襟和手指,怯生生的唤了一声,“政哥哥。”

    他轻声笑了笑,似是那一声政哥哥十分受用,然后抱起我,“从今往后,政可不再是你的政哥哥了,政是你的夫君。无人关注之处,你便唤我阿政就是。”大步向东床走去。夜是黑的,他的眸子,比夜更黑更深邃。

    衣半开,紧张之余,我竟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黑夜里只剩下他低声轻笑,宽阔而温暖的大手抚上青丝,他只低声安慰道,“青凰,不怕……”

    那一声不怕,竟如有魔力一般,迷魅着让人信服。紧张感不复,女儿家羞怯情思乍起,只余下一室旖旎。<图片1>

007.少使

    天光乍起之时,我便醒了,辗转身子欲窥探阿政的睡颜,却见熟睡中的他,眉宇深锁。

    熟睡时刻依旧是愁眉莫展吗?我不觉有些心疼他,我的成长之路不易,自幼作为质子的阿政,苦难只怕比我只多不少。加之吕不韦如今在朝堂之上搬弄权术,阿政不为难才是怪事。

    我轻轻伸手,欲触摸他的脸,不料这一细微动作却他从梦中拽出,呼出一口浊气,醒转过来。

    他垂眸将我揽入怀中,问道,“这么早便醒了?”

    我窝在他怀中,轻声低笑,“不过比你早醒片刻。”说罢,往他身上挪了挪窝儿。他亦嗤笑几声,酥麻麻直将我心软化。

    恍然意识到阿政今日还是该早朝的,遂匆匆起床穿鞋,替他先更衣。

    赵胥端水进来时,我恰好替阿政正完衣裳,快速盥洗完,一道儿用了早膳,阿政方在我脸上轻捏一把,只道,“朝政繁忙,政下午得空便陪你去看祖母,可好?”

    我点点头,轻轻为他正了正衣冠,“你且忙去便是,陪青凰只在其次。”

    他抿唇轻笑,遂匆匆领着赵胥出了青鸾宫。我默默跟着他到了青鸾宫大门,目送他远去,方才转身回殿。不知何故,我总觉着他的笑意十分生疏。

    我叹了一口气,无奈自幼便习惯察言观色,太善揣度人的心思,现如今看来却不尽是好事。如今,只但愿我的揣测不过是揣测而已罢。

    回身欲返寝宫,不料朱红的鸾凤柱后忽的闪出一抹翠绿的身影,硬生生往地上一跪,膝盖骨撞地的响声,直听得我都觉得疼得慌。

    “婢是少使白薇,侍奉大王已有两载。”说罢,她双手合和朝我一拜,甚是虔诚的模样,“昨日夫人与大王行大礼,婢特来拜会夫人请安,备上心意一份。小小玩意儿在夫人眼里定然不甚珍贵,婢自知身家浅薄,仅以借此聊表婢的心意。”

    一番话,说得堪堪客气明了。

    我打量着这女子的模样,眉眼狭长,目带精光,面容甚是小巧玲珑,然嘴角那抹浅笑却显出几分轻浮之色。

    送阿政出门的时候,我都未瞧见这女子进来,想来她是早先时候便已蹲守在这青鸾宫附近了。如此一来,仿佛被人监视一般,我只觉浑身都不爽快了。

    嗤笑一声罢,我瞥了一眼跪于地上的女子,压低了嗓子质问道,“少使?你有何资格自称少使?”

    女子抬头,目光中尽是惊疑之色,只见她咬唇恨恨,却终究低下头来,呢喃了一句,“婢……婢自两年前开始,便已数次始侍奉圣驾,婢自问这少使一职,婢还是当得的。”言语间,她已口齿渐钝。

    “大王为表孝心,早先立誓三年内宫中不兴礼乐,你这少使一职,不知何人给你封的?”我定定的看着她的眸子,目光毒辣。

    被我一语戳破,白薇的脸色霎时惨白,咬唇良久,终是低下头去。

    正欲离开,白薇似不甘心一般的唤道,“夫人,婢今日前来是想和夫人做个交易的。”

    “天色渐亮,我该去太后娘娘请安了。”我无暇与她言谈。

    “夫人若是没有时间,那婢便在青鸾宫跪着,待夫人回时再谈便是!”说罢,她方将脖子一梗,不再吱声。

    威胁?大概被华阳夫人栽培之后,我最不怕的便是威胁了。

    “那你便跪着罢!”我冷冷道,且看你有无耐心跪到我归来。

008.赵太后

    回了寝宫,杜鹃携着妆奁跟我到铜镜前,低声询问道,“夫人今日想要个什么样的妆容?”

    我瞥了一眼铜镜中有些疲倦的面容,道,“只浅浅勾勒就好,稍显精神些,今儿去见太后也才不失了体统。”

    杜鹃点头称是,一双芊芊玉手遂抹开了妆奁盒子,似雕琢璞玉一般的饬起我的脸来。我透过铜镜打量着杜鹃的样貌,自她跟了我,我还未来得及细细瞧她一回。

    我原以为,媵女之中当数画眉模样最为周正,细看之下,杜鹃这般精致小巧的女子,却也能品出别样的韵致。

    正当我瞧着杜鹃出神,精卫选了几支簪,在铜镜前比划模样,兀自便念叨了一句,“夫人这般将那白薇少使晾在外头,当真妥帖?”

    她不言语,我还真个儿便要忘却了这人的存在,遂道,“不过是个图宠无路的女子罢了,少使?她还不配。看她眉眼间的模样,怕是个善妒之辈,不好相与。”

    “如此,夫人该防着这般人物才是。”精卫善意的提醒道,捻了三只紫玉簪,并拢在发髻里。

    我嗤笑一声,“你也忒小心了些,恁的就凭她,还能在我面前翻出什么花样来?”说罢,我方回忆起她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似是真有什么话语要言说。

    眸光不善之辈,我断然是不信她能有何好话要与我说的。这般女子心性气小,若是寻主告状,少不得是要寻些人挑拨一番是非的。我才初初到这咸阳宫,还不甚了解宫中世事,且不知她要挑拨的是谁?

    “婢是在想,她是否真有要事告之夫人。”精卫只淡淡然撇下这一句,再不接话。

    “她若有心说,待我去拜会完太后之后,她自会与我说的。且不说别的,她能不能耐着性子跪至我回还是未知。”对于白薇,仅初初一面,便再无好感可言。

    众媵女皆默声,若我还是个姑娘是,精卫定然会要念叨上两句,姑娘莫要太凌厉才是。可如今,精卫只是动了动唇,未出声儿,想来我与她们之间,自被封栖桐夫人之后,距离便已拉开几丈。

    收拾完面容,方领着一行人往万安宫去,那是秦王政的身生母亲赵太后的寝宫。

    一路快马加鞭从青鸾宫赶往万安宫,只恨这万安宫过于偏远、马儿不得脚力,下辇方觉晃得有些头晕。

    赵太后,曾经风华一代的赵姬,如今便栖居在这咸阳宫中偏僻而幽静的一隅。

    万安宫内,单薄而空灵的埙乐悠悠低鸣,听得我一时竟有些怔住。百灵自是陶醉其中的,我拉了拉这呆丫头,放轻了脚步方往万安宫内殿而去。

    晨光未褪,映衬着殿内女子消弱的身姿,鹅黄色轻萝笼罩,一曲羽舞,翩翩跹跹,恍若谪仙……

    痴痴看着这舞,一曲作罢,我竟未能醒过神来,直至她发现我的存在,才打破这沉寂,“哀家这一曲羽舞,可还能入眼?”

    其声幽咽,何其孤寂、哀怨……<图片1>

009.深宫怨

    “若不是双脚还能及地,妾该以为妾已置身天宫,看的是那娥仙子飘渺之姿了……”我由衷的赞美道。

    如此妙人,难怪吕不韦要将她捧为掌中宝了。昔年吕不韦家宴宴请先王,一时兴起便让爱姬献舞一曲,不曾想这却成了赵姬献给吕不韦的最后一支舞。

    一曲终了,子楚向吕不韦提出爱慕赵姬,吕不韦大怒,可子楚确确是吕不韦只手扶上安国君嫡子之位的。权与情之间,吕不韦向来倾于前者。即使怒,却不能反目。

    商人重利,何况是吕不韦这般野心勃勃之辈。

    邯郸献姬一事,少不得沦为当时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惊艳于赵姬舞姿的同时,却也对子楚夺人所爱而不齿。先时我不能理解先王夺人所爱,可赵姬舞罢,我却觉得先王会有如此失仪之举,也不过常情尔尔。

    “凰儿谬赞了。”赵姬浅浅一笑,转瞬即换上雍容而淡漠的姿态,“许久不曾跳这羽舞了,身子不如从前灵巧了。”

    万安宫内寒鸦凄凄,虫鸣翠翠,别有一番幽静的景致。当初夜夜笙歌的赵姬,如今成了深宫之中寡居冷僻之所的赵太后,个中辛酸无人知。

    “哀家不喜喧嚣,官吏来访能辞的自是推辞,唯独政儿和凰儿来,哀家是欢喜极了的。”赵太后说着,笑着携了我的手,往内宫去。

    稍时该去拜祭宗祠的,太后一袭舞衣总是失了体统的,遂将我安置在厅内茗茶,她自换了一身玄色衣裳方出来。

    太阳缓缓东升,渐白了的日头也清晰的刻画出她的面庞,清瘦而苍白。

    斜阳高照,赵太后带着我去宗祠祭拜完先祖,又往神庙中去请了一回吉祥,便已快致午时。我将太后送回万安宫,太后留我一道儿用了午膳,方欲请辞离去。

    临别,太后捂着我的手,叹息了一句,“凰儿,哀家知道你委屈,谁又没有个委屈的时候?待过上几年,你有了子嗣,那该是你的,终究跑不掉的!”

    我明白太后指的是什么,个中阻力我也明了。莫说是我,华阳太后也好,赵太后也罢,个个都有所顾忌的。

    有些事情,撕破窗户纸反倒没意思,大家各自明了便好。

    “凰儿明白,凰儿自知资历尚浅,多磨砺些年头也是应该的。”我如此宽慰道,说罢,反手轻抚赵太后的手背,“外头太阳毒,太后不必再送,且回去避避暑罢。”

    言罢,我方离了万安宫,悠悠的,万安宫内响起赵姬呜咽的歌声,“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鳏寡。鸿雁于飞,集于中泽……”

    歌尽鸿雁,岂一个怨字了得!

    自幽幽的叹息了一口气,心事难了踯躅前行,却迎面撞见了相国吕不韦,带着数个仆从匆匆往万安宫赶。

    “相爷安好。”吕不韦终究是阿政仲父,自然担得起我这一礼。

    吕不韦顿住,捻须笑了笑,“原是栖桐夫人,多礼了。”

    仆从有些慌乱的行礼,我皱了皱眉,不禁问道,“吕相爷似是带了新人入宫呢?不知要差遣到何处去?还劳驾吕相爷躬亲相送?”

    话一脱口,方知失言。抬眸,吕不韦果真黑了脸!

010.是非难辨

    吕不韦素来便是傲气铮铮之辈,做事从不喜别人质疑,这是祖母曾分析与我的。如今我不过一介宫妃,却胆敢质问他的言行,实属唐突之极。

    话已脱口我方意识到失言,正思忖该如何补救,吕不韦却开了口,“万安宫内宫人多已到了出宫的年岁,臣从府上拨了几名年轻伶俐的仆从,欲送去万安宫内,以照顾太后金安之体。”

    说着,吕不韦颇为不满的瞟了我一眼,“怎么,栖桐夫人此番是来质问老夫的?”

    我瞧吕不韦身后仆从,果真个个儿年轻俊秀,眉宇虽颇具阳刚之气,唇上鬓间却无髯须,面若敷粉,实乃内虚之象也。

    “青凰并无此意!劳吕相爷费心了。”我再作一揖,以示歉意。

    吕不韦面色不悦的哼了一声,方道,“臣该去给太后娘娘送人了,告辞!”说罢,随意抱了抱手,拂袖而去。

    我略有些尴尬的站在原地,心道是闯祸了,却听得杜鹃低声嘀咕了一句,“夫人,这吕相爷也忒跋扈了些!”

    我拧眉良久,“罢了,他终究乃秦王仲父,今日是我无礼在先。”

    离去,一路心情烦闷的回到青鸾宫,看见门口跪坐在地的一抹翠绿身影,才想起那自称少使的女子还跪着。

    急匆匆上前,但见白薇面容惨白,唇间开裂,汗水浸渍着脂粉在脸上晕开来,模样甚是吓人。

    已是未时,白薇见我回来,方扯出一丝笑意,喑哑着嗓子道,“夫人可算回来了……”未了,再难支撑住,斜斜往地上倒去。

    我惊叫一声,“快,快将她抬去殿内,拿些消暑汤来!”

    一行人手忙脚乱的抬回屋,我自懊悔得不行,只怪这脑子太不记事,而这姑娘也忒傻了几分。我叫她跪着待我回来,她便真一直跪着,直至现在!

    白薇中暑昏迷,孰知医术的精卫便是最忙不开的一个。可怜最通我心的便是她,此刻我心烦扰,欲与她倾诉,却不得空闲,心中烦闷不禁更平添几分。

    看着众人忙碌,我独坐一旁,只拿了卷书打发时间。几卷竹简看罢,白薇方悠悠醒转,自坐了起来。

    我瞅着白薇干裂的唇瓣,心中难免自责,“本宫疏忽,一时忘却你还在我宫中,却也不曾想你这般较真,让你跪着你便真跪到我回来。”

    “夫人旨意,婢本应遵循。”白薇如是回答道。

    我抿唇笑了笑,方问道,“你清晨便在这青鸾宫候着,不知有何要事?”

    “确切的说,是交易。”白薇道,嘴角已然泛起一抹得逞的笑,“不过交易之前,婢可以先和夫人来做个赌咒,让夫人好评估一番,婢是否有资本同夫人做这个交易。”

    “赌咒?”我玩味着这个词语,“你想和我赌咒?有意思!不知你想和我赌咒何事何物?”

    白薇方起身,跪下,行一大礼才道,“婢和夫人赌咒,接下来几日,这青鸾宫会冷清下来,大王亦不会往来。”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似是得到了认可一般,继续道,“如若婢所说的属实,婢希望得以封七子。如若婢所言不真,婢的命任由夫人处置。何如?”

    我不禁冷笑,“我要你的命作甚?于我,无半分用处。”

    白薇急了眼,正欲辩驳,却闻得殿外赵胥高呼,“大王驾到!”

    闻言,白薇霎时脸色惨白,慌张得甚至连鞋都顾不得穿,便欲躲藏,临了,还不忘交待,“还望夫人莫要告知大王婢在此处!万谢!”说罢,掉头往内屋藏去。

011.不甘

    画眉一脚将白薇的鞋踢进榻下,阿政便踏足进了青鸾宫,我整恰衣衫迎上去,携丝帕欲上前替他拭去鬓角汗珠,只闻得他声如洪钟,“青凰,政今日繁忙一整日,都不及陪你去逛逛这咸阳宫,你可有怪政?”

    我端了一盅冰莲子汤与他,笑吟吟道,“岂敢怪罪?阿政乃一国之君,自该以朝政为先。若是青凰日日纠缠圣宠,那青凰岂不成了褒姒、喜之辈,那会被民众唾弃的!”

    我不过随口一句玩笑,却不曾想引得阿政眉头微微一滞。

    旋即他仰头将莲子汤一饮而尽,眉宇间的不快也消散殆尽。

    “政今日未能陪你一起去看母后,明日却是应该和你一道去看看二位祖母的。”他放下汤盅道。

    他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紧接着问了一句,“今日去见母后,母后可有同你说些什么?”

    “不过闲话家常罢了。”我道,“不过今日得见太后一曲羽舞,青凰当真算是开了眼。”

    他嗤声一笑,不置可否。

    外头蝉鸣甚是吵耳,阿政随手擦了一把额头的细汗,兀自念叨了一句,“热得慌!”

    闻言,赵胥忙不迭的开了羽扇为阿政扇风,未扇上几把,阿政便挥手掸开羽扇,“政去纳个凉先,这天气忒聒噪。青凰,吩咐膳房晚膳做些解暑的才好。”

    “是。青凰先为阿政准备一套凉爽些的衣裳,待阿政回来一道用晚膳。”说着,示意精卫领着阿政去沐浴。

    待一行人再听不见半丝声音,内屋方鬼鬼祟祟的闪出一个人影来,不是白薇还能是谁?

    不待我开口,她便死死咬住嘴唇往地上一跪,“婢无知,但求夫人赐婢一死。”

    我悠悠然坐下,颇有些戏耍意味的看着她问道,“我赐死你,于我并无任何益处。”

    她跪于地上的身影微微有些发抖,我不忍再捉弄她,遂下了逐客令,“你走罢,今日我权当没见过你。”

    白薇抬头,细长的眼眸里写尽不信。

    见我半响未再做声,她方激动的朝我三拜叩首,“夫人!多谢夫人不杀之恩!”

    说罢,起身揩去涕泪欲离去。行至门口,脚步却猛地顿住,扶着门框犹豫良久,终究忍不住转了身。

    她一个箭步又折返回来,跪地抽泣呜咽唤道,“夫人,婢……婢……”

    我瞧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知她是不信这屋内其他人,遂道,“画眉,这蝉虫可算是吵坏人耳朵了,你带着众人拿黏蝉杆儿去把这吵死人的东西都粘掉去。”

    画眉懂事的应了一声,麻利的带着众人粘虫子去了。

    “眼下无人,再有何事,你不该隐瞒了罢?”我死死地盯着白薇的眼说道。

    白薇自始至终不敢再抬眸看我,只一个劲儿的瑟瑟发抖,良久,才缓缓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甘草宫……”

    “甘草宫?”我疑惑道,“那不是药房屯储药材的库房吗?有何疑问?”

    白薇颤抖着嗓音道,“婢不能再说了,再多一句嘴,婢该被丢去兽场的!”她抬眸,眼神里写尽不甘!

012.赌咒孰论输赢

    不甘?她当然心有不甘!她定是笃定了大王有何要事,顾不得来青鸾宫的!借着这一赌咒,想在我面前争夺几分伶俐之色,更想借此为自身正名。

    可不曾想的是,她心中笃定的那件事,在阿政心里,并没有达到预期的分量,方使得她竹篮打水一场。

    白薇不是愚钝之人,能够让她拿命博上一把的,想必也并非寻常之事。而在此事与我之间,阿政选择了后者,我想,在阿政的心里,我多多少少还是有一席之地的罢?

    心念至此,忍不住便轻笑了几声。

    可我来不及高兴几日,渐渐地却捉出几分端倪:阿政是日日来我这青鸾宫不假,可他每日来,会做的事便只有一同去给太后请安、祭拜宗祠之类。此外,我与他之间,竟是连一句体己话都没有。

    我与白薇之间的赌咒,明面儿上看去,似是我赢了的,因为阿政日日都有来。

    可事实呢?他每日来,不过为敷衍礼节罢了……

    这一场赌咒,我本满心欢喜的以为,是我赢了的。

    时间愈久,方了然:输得一塌糊涂的那个人是我!

    我渐渐地开始心慌,不知该怎么办。我想到了甘草宫,可那不过是个医馆的附属小宫殿罢了,偏僻得很!然,犹豫愈久,我便愈发连去瞧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这日傍晚,阿政遣了步辇接我去万安宫一道儿用晚膳,一路上我只觉得心忐忑得紧,似是要出什么事儿一般。

    至万安宫,桌面上一应菜色皆已齐全,见我进来,赵太后欢喜的唤道,“凰儿,快坐到哀家身边来!今日哀家特地吩咐膳房做了你最喜的清炖百合老鸭汤。”

    我答应着坐了过去,欢喜道,“还是太后心疼我,知道我最喜这道菜肴。”

    拂裙坐下,赵胥手脚麻利的替我添饭,阿政执玉著钳了些菜肴至我碗内,冲我浅浅一笑。

    他总是对我这般温柔的笑的,却不带一丝感**彩。唯一一次动容,仅是行大礼那一晚,那是真真切切的温存。

    我怕极了他这般淡漠的笑,那只让我觉得我与他之间形似陌生人般疏离!

    食间,一席三人皆是无言,原以为今日这顿晚膳也该如往日一般匆匆完结了事,不想,原有的沉寂平静却被外头闯进来的一个小宦官打断……

    那小宦官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来的,跌跌撞撞闯了进来,径直便扑到了阿政的脚边,“大王,甘草宫的商路姑娘死了……更有四个宫人中了毒此刻昏迷着不省人事!大夫已经在诊脉了,求大王赶紧去看看!”

    来了!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我听得玉著被阿政掷在桌上的脆响,起身便欲随那小宦官而去,却不想赵太后怒起拍桌吼道,“政儿,不许去!”

    阿政原本匆匆的身影刹那顿住,扭头冷冷看着赵太后,冷哼一声,“母后,儿臣的事情,儿臣自会把握!不需要母后事事来教儿臣怎么做!”说罢,阿政竟就这样拂袖而去。

    万安宫内又寂静了起来,静得连赵太后的喘息声都显得格外浓重。我看着赵太后摇摇欲坠的身形,还不明白这个中到底有何缘故。

    容不得犹豫,看着身心俱疲的赵太后,我赶紧上前扶了她一把。

    赵太后只摆摆手,示意不用,自单手支着太阳穴揉了起来。我欲替她揉揉,她却将衣袖一挥,心力交瘁般的语气道,“不必了,凰儿!你且随阿政去看看罢!”

    说罢,她又似是自言自语般的喃喃了两句,“这咸阳宫,迟早该是由你来打理的,我何必做这无用之事?徒惹我儿不快罢了!”她复又叹息了两声。

    我愣住,不知她此话何意,来不及细细思量,只在赵太后催促下匆促往甘草宫而去。

    阿政的宫撵早已不见了影子,我自乘了个步辇尾随而去,却在万安宫转角,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白薇!我心中略微一惊。

    只见她无声的动了动唇,嘲笑般的,似是在说:你输了!

013.禁宫

    白薇诡笑着目送我远去,我只觉被人盯着的慌!倒是我低估了此女,竟敢监视起我来!

    思绪不宁的到甘草宫门口时,宫门正被四个小厮守着,便是我那青鸾宫,也只俩个小内监看着的。这甘草宫还不足我青鸾宫一半大,却有得这般架势,个中角色,必然不简单呐!

    我下了步辇,欲踏足进甘草宫,不想四个小内监齐齐伸出手,面无表情道,“大王圣旨,除却大王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尴尬了片刻,不想画眉这丫头比我沉不住气些,只怒道,“不长眼的狗腿子,还不仔细瞧瞧你们面前的是何人?”

    四个小厮依旧面不改色,“大王旨意,无论何人都不得进,便是太后来了,也是进不得的!”

    这一来可把画眉恼得不轻,她又素来是个急性子,当下便卷起袖子欲和几个小厮干一架。

    领头的那厮气焰也甚是嚣张,便是见了画眉要动手,也丝毫不肯退让,当下便撇开摆开拳脚和画眉打了起来。

    一团混乱!此事实乃意料之外的。我甚至都没想过,我会连甘草宫的大门都进不去,还会让我的婢子们和甘草宫的门卫打起来!

    混乱、尴尬、嘈杂之极,朱门“嘎吱……”的响了起来,阿政满面愠色的立于甘草宫门口,颇为不屑的瞥了我一眼。那不满又不屑的神情,惊得我心一紧。

    “够了!都住手!”几乎是异口同声的,我和阿政吼出了这句话。

    双方各自收了手,似是被强行拆散的斗鸡一般,个个儿眼神带着未熄的火。

    我将画眉往我身后拽了拽,生怕阿政会责罚画眉。抬头,只见阿政居高临下立于台阶之上,睥睨的目光瞟了我两眼,言语甚至带了一丝厌恶,“芈青凰,即便你得祖母欢心,甚至得母后欢心,你也该记着,你不过栖桐夫人而已!”

    我在这咸阳宫中,受到的第二次威胁,居然是阿政给我的……我一时脑子发黑,有些难以接受。

    “甘草宫,不得孤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即便是孤的母后来了,也不行!”说罢,他愤愤然甩袖,毫不犹豫的转身又重入了其中。

    待他进去了,我方觉有几分身形不稳,若不是精卫扶住,我怕是早摔了。

    四个婢子温声细语的在我耳畔嘀咕着安慰的话,然,我是一句都听不进去的。

    我脑子很乱,却又仿佛一片空白:咸阳宫,我以为我至少该有些手段独当一面的,却不想,真正面对时,我却似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一般,有心无力!

    在甘草宫门口未站多久,但见俩宦官抬着一张草席匆匆出了来,面色颇为晦气。草席尽头,只零散的落出一丝乌发。

    那应该就是今日那小厮口中的商路姑娘罢?我若是没记错,除却商路之外,还有四个人是昏迷着的,不知现下情形如何了。

    又在甘草宫外站了许久,始终不见任何人进出,方被四个婢子强行劝了回去。我只觉累得慌,不食不言的倚靠着床榻便睡了过去。

    醒转时分,正巧是外头更夫打更时刻,已然是丑时。

    我忽然萌生起可怖的念头:甘草宫实已成了禁宫,阿政不允任何人去瞧,亦不许任何人出来。如此闭塞,不知其中藏何秘密……

    我似是魔怔了一般,又许是好奇心上头,轻轻悄悄的换了身便衣,穿梭在黑夜中便往甘草宫的方向摸去。

    今夜无月,映得甘草宫的宫墙分外厚重。夜色浓郁得几近把所有东西都吸了进去,宫墙之外隐隐约约的犬吠都清晰可闻。

    忐忑,无尽的忐忑!心都仿佛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之际,我终于狠下心,伸手攀住甘草宫外的大树,三两下借力翻上宫墙,跃入这禁忌的甘草宫内!

014.孤

    跃入甘草宫的那一刹,只觉脚下一片漆黑发亮,闪烁着点点莹莹的烛火倒影,心中骇然,却来不及收脚,猝不及防的跌落入水池!

    本是夜深人静时刻,清夜里一声响亮的落水声,我已顾不上是否惊起宫中之人,扑腾着便唤起救命来!

    回忆中的片段疯狂涌入脑海,幼年冬日落水的恐惧刺激着我更加慌乱,耳畔是起夜的喧闹声和水花扑腾声,鼻内是潮湿的窒息感,咽喉一片刺痛。

    身子渐渐脱力,无法喘息的直往下坠时,却听得又是一声落水声,一只强有力的手擒住我的腰身,带着奄奄一息的我往水上冒去。

    得救了!我呛出一大口水喘息着,心道若早知如此倒霉,怎的也不会来夜闯甘草宫的!

    还未等我喘上几口气,青铜剑的寒光映着烛光直指我面门而来,声音却是白日里那同画眉顶撞起来的小子,幽绿的衣衫还湿漉漉的向下滴着水。“尔乃何人?竟敢夜闯甘草宫,可是不想要命了?”声线中气十足!

    “夜半的水,可真凉啊!”我强忍着颤抖的身子佯装镇定的开了口,目光直直撞了上去。夜风刮在身上,带着冰凉得池水更加寒心几分。

    双眼对峙的那一瞬,他猛的一愣,然眼神依旧很陌生,那模样显然是还没认出来我是谁,却又觉几分熟悉。

    下一刻,却不知从哪儿落下一道身影,硬生生的将我面前的青铜剑挑开来,接着便与那门侍斗了起来。那声气儿和身段我熟悉得紧,不是画眉还能是谁?

    不曾想我夜行之际,这丫头也跟了出来,心下顿时一番感动。

    然,不及我多感动片刻,两人便已缠斗起来,只斗得难舍难分,竟互相持平。侍卫之中有一人得见头领不占上风,挥剑直直往画眉的后心窝刺去。

    眼见画眉若被刺中便是必死无疑的,我翻身跃起拽着画眉便往边上倒去。堪堪避过那偷袭的宦人,却不想那头领的剑径直向我而来。

    我心中咯噔一下,自知是再避不过去的,只得拼尽力气侧身去。那寒光终不负使命的扎进肩头,肩胛骨处一阵冰凉刺痛之感,随即热流一股一股的涌了出来。

    我疼得闷哼一声,画眉见状,怒吼一声,“敢伤我家夫人,不要命是也?”说罢,杀红了眼一般,握剑之态更凌厉几分,不由分说的便再次与众人缠斗起来,愈斗愈勇!

    正为画眉担心之际,阿政不悦的声音忽而响起,“深夜饶人清梦,当真是嫌命长了吗?”

    回眸见他孤傲的眉峰,我激动的唤道,“阿政,快唤人停手!”

    他瞥了我一眼,不耐的啧了一声,方吼道,“住手!”接着,反身跨步如风一般的行至我面前,满面怒容质问道,“芈青凰,你当真以为孤不敢废了你吗?”

    我心下一凛,孤?他从前分明是自称政的,如今竟以孤自称?我直勾勾的盯着他的眸子,那如豺狼一般的眼神似要撕了我一般!

    “妾不敢造次,妾的命大王便是处死了,妾也是无话可说的!”年少气盛如我,轻狂无边,心一横便将这忤逆之话也直接说了出来。

    他的眼睑都因愤怒而颤抖,抬手意欲掌掴却又生生的忍下来攥住了拳,“好!既然你一心想死,孤便成全了你!来人,给孤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押下去!”

    “慢着!”然响起一阵銮铃般清脆的女声,但见一面容清秀的女子只着中衣中裙急急地赶了过来,秀发还有几分凌乱,杏眸略为惺忪的姿态,活脱脱便是从迷梦中拉扯出来的清纯妙人儿。

    她灵巧如只雀儿般的跃了过来,轻轻悄悄的立于阿政身侧,玲珑的面容带着一丝巧笑,温声对阿政道,“阿政,能舍身为婢女挡剑的,她定然不是个坏茬儿。阿政可否先消消气儿?”

015.暗杀

    阿政甚是担忧的看了那女子一眼,顺手撩过她凌乱的青丝别在耳后,嗔怪的语气道,“你怎的出来了?不是教你待在屋里便好的吗?”

    女子笑颜更甚,只道,“我怕你生气了会责罚人,不放心便跟了出来看看。幸而我跟了出来,才免了你又要动怒的。”

    她浅笑盈盈,当真是好一个巧笑倩兮可形容得了的,不是那般惊世艳俗的美,却如一汪清泉般的让人舒心。

    只是,这般的可人儿,配上阿政灼灼的目光,只叫我觉得十分刺眼!

    她将阿政拉到一侧,兀自嘀咕了片刻,方笑眯眯的踱步到了我面前,抬袖作揖道,“民女见过夫人。”

    我愣住,不解她是何意,瞥了一眼阿政,他只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神情是我不曾见过的温柔。

    僵硬过后,我方伸手轻扶她一把,以示不必多礼。她抬起头来,眸光闪亮而好奇的打量着我,然,眼眶却有些不自然的发黑,还可观摩出那是中毒之后残存的痕迹。

    她歪着头冲我笑了笑,只道,“我同阿政商量过了,以后你来这儿,不必叫人拦你。”说着,又似有些哀伤的说道,“这儿的确孤寂得慌,多个人陪着,总是好的。”

    深夜闹剧,就此不了了之。我被阿政派人送回了青鸾宫,同行的还有御医,却也因夜深露重,加之受伤,在榻上躺了将近半月。这小半月的功夫,阿政倒是来瞧了我一次,送了一回药,再无其他。余下的,精卫都帮我寻了些许借口,委婉辞去了访客。

    这期间,白薇也曾来过,不过被拒之门外。

    蜗居在青鸾宫的这段时日,我想了许多,此女的身份如何?该如何缓解我和阿政的关系?白薇的目的到底如何?

    思考的时间多了,总归也冷静下来。如今看来,阿政不允任何人进甘草宫,但换而言之,那女子在甘草宫怕也是不得出来的。严密保护至此,想来那女子定有见不得光的缘由。

    心一横,草拟了一份纳秀诏书,并同了被阿政宠幸过的女子品阶封诰,欲修缮之后呈递给阿政。

    我固然不愿同她人分享夫君的宠爱,然,我与阿政之间,已存了太多未解的误会,姑且就算阿政宠爱那女子上了天、我眼热不过,我也暂且动她不得,反而该为她谋取丝丝地位,让阿政对我有些改观才是。

    大病初愈,我迫不及待的便携了精卫和画眉往甘草宫去,这回,那领头的侍卫倒是颇为爽快的开了门。

    终是正大光明的踏入了甘草宫,不过这宫中内仆,见着我的神色是个个警惕异常。只有那日替我求情那女子,对我亲切不已。

    她似只雀子般在我耳畔叽叽喳喳,我只一边听着,一边细细打量这偌大的甘草宫:似个药园般幽静,宫内的布置,又似寻常人家般温馨祥和。

    我被那女子领着进了她的闺阁,迎面看见的便是一张八仙桌,摆了几支竹简和刻刀,竹简上歪歪扭扭刻满的都是政字。

    “我不识字,阿政教了我他的名字,可我笨,只学会了这政字。”她捏起一支竹简,颇有些尴尬自卑的笑了笑。比起先时中毒孱弱的模样,此刻的她倒是颇显活泼。

    我不知该如何回她,便索性没做声。她带着我看她房间的其他东西,一婢子正好从外边端了些消暑汤进来,甜糯糯的声音唤道,“姑娘,我准备了些消暑解渴的汤水,姑娘和夫人都……”

    话音未落,却闻得一声响亮的破空之声,不待我和那女子反应过来,却见那小婢子额间插了支箭羽,鲜红的液体从箭羽四周缓缓地汨出来,血路很快顺着她鼻梁爬了满脸。

    那婢子瞪大的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爆出来,惊恐得来不及相信,定住片刻,“嘭”的直直砸倒在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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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cc/r22299/ 第一时间欣赏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最新章节! 作者:伊晞所写的《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为转载作品,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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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第一后:帝凰还巢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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