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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人,别闹全文阅读

作者:白九爷     棺人,别闹txt下载     棺人,别闹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37、敲打

    我捏着容祈送我的鬼樱珠,惴惴不安。

    从三途归来的第一晚,狂风暴雨,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我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

    “姑娘,有人要见你。”纸人站在门外,说道。

    我转身,愣了一下:“谁要见我?”

    我眯着眸子看过去,纸人领了一人进来,站在它的身后,遥遥望去看不出是什么人来,能进来清宅,那就是顾清明许可的。

    从纸人身后出来的居然是我母亲,她见到我之后,神色微微变了,我连忙跑过去:“妈,你怎么来了?”

    她看了身后纸人一人,我挥退了它。

    我妈走过来,一把将我搂在怀中,她抱着我:“晗晗,你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妈,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我问道,看我妈神色憔悴,想来这几日是过得不太好了。

    我妈摇头,说都是亲身的,怎么可能会对她做什么,可是碍于之前在江兴路看到的那些事情,我不得不怀疑那些人,会为了利益作出危害我妈的事情。

    或许是我想得太极端,但是如今,我是真的慌了,彻底地乱了。

    人生的轨迹已经彻底偏离了之前该走的路子,我妈常常说想要我嫁个普通人,对我好便可以了,两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可是如今呢,这样的想法简直就是妄想了。

    “我没事,晗晗你呢,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瞧着这里阴森地很,不如回去吧?”我妈说道,做死人生意的地方,怎么可能不阴森。

    我妈说瞧着那些人走路的时候脚都不沾地的,想想都有些奇怪,我没敢说这是顾家的地盘,只说是一位故友的家。

    “妈,外婆他们真的没对你说什么吗?比如我的孩子?”我旁敲侧击,想从我妈嘴里敲打一下他们的态度,毕竟是我亲耳听到他们所言,那些话如此刻骨,我怕是不会忘记的。

    我妈的手颤了一下,她的眼神之中有了一丝犹豫和挣扎,忽而淡淡地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呢,你外婆素来严厉,但是却不会真的动手,晗晗,你是不是想多了。”

    “可是妈,我亲耳听到他们要对我的孩子动手,说什么趁着鬼胎还没有长大,想个办法先将其除掉。”我说道,我妈说我肯定听错了。

    我说不可能。

    “当真不愿意跟我回去吗?”我妈柔声开口,开始敲打我。

    我摇头,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如今形势有些不清次,我有点害怕。

    “你就打算一直住在这里,妈想好好照顾你,晗晗,不要闹了,跟我回家好吗?”我妈这样说道,我无法抗拒,可是不知为何,心里有个声音在挣扎。

    我忽而想到一件事情,便问了我妈一声:“与我们金家交好的司老,来了吗?”

    我妈一愣,呆了片刻,她到底舍不得骗我,点头。

    “妈,是不是外婆他们逼你来找我的?”我问道,我妈一说谎,尤其是在我面前说谎,那样子就会变得很不自然,一眼就能看穿。

    我妈叹了一声,抓着我的手:“本来我也不想来的,但是晗晗。你外婆说若是你生下鬼胎,会遭报应的。我们金家祖上便有了这样的规矩,而且容祈,这几天怎么都没有见他呢?”

    我愣了一下,我说他比较忙,暂时没有来而已。

    我妈说他们告诉他,容祈需要的只是一个媳妇为他衍生后代,根本不会真心待我的。

    “可是妈妈,容祈如何待我,你也是看到了的。为什么又要听信他们所言。”我沉声道,我妈说她也是为了我好,不愿意我被人利用,若是生下鬼胎之后,被抛弃,被囚禁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这样的生活她想象不到。

    “那你叫容祈出来见我,晗晗,你不会连怎么联系他都不知道吗?”我妈说道,又是一记巴掌,狠狠地扇在了我的脸上,我当真是不知的。

    我妈了然,说什么给我一段时间考虑一下,是回去还是留在这里。

    我妈到底不愿意逼我,她拍拍我的肩膀,像是要说什么,可惜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纸人送她离开之后,我的心依旧如同之前那般,惴惴不安。

    我本打算要我妈留下来陪我,但她说外婆等着她回去,果然是我外婆她们想要过来敲打我的态度,顾清明能放我妈进来,指不定就能放我外婆进来,到时候我就……

    我的心里开始有些慌乱了,在房间里胡乱地走了一圈。

    顾清明出现在眼前,沉声道:“这就慌了,之前不是发誓,谁都伤不了你的孩子么?要我看,决心不过说说而已,对方都还没有出招,你倒是乱了。”

    我看过去,这人老爱装了。

    “你外婆可就在铁门外面,你若是想见见,倒也不妨。”顾清明冷声道。

    什么?

    “你是故意放我妈进来的?”我问道,这人城府果然深不可测。

    我忘了他能读取旁人的记忆,看来也是有准备的,可是我外婆他们都已经到了这里,为什么不进来强行带我离开。

    “只要我不愿意,她如何进的来。我说你就放一万个心,你不愿意出去,他们绝对带不走你。”顾清明道,这是在炫耀。

    “可是他们会对我妈动手的。”我说道,顾清明扬了扬手中的符咒,说还真是。

    “将这符咒放在你麻麻的身上,继而带到清宅里面,不过幸好我的纸人也不是吃素的。瞧瞧这是什么,出自臧家之手的符咒,不知道贴在你的身上会是什么反应。”顾清明说道,走了过来。

    什么?

    我看了过去,那张符咒果然与我平时接触的不一样。

    “你怀了鬼胎的事情,几大家族都已经传遍了,将你当成污点来处理。就是顾家,与你金家不对盘,这次也打算帮你的外婆来对付你肚子里的鬼胎,我那小侄女如今已经坐在楼下了。”顾清明说道。

    他低声说了一句,还真是麻烦。

    我怔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这才刚刚开始!

    “顾沁在楼下?”我问道。

    那个急功近利的女人,如果说顾家的目的真的打算对付我的鬼胎,顾沁的出现,似乎宣告着他们的决定。

    “想见见?”顾清明说道,我摇头,他一把将我拉了出去,我死都不愿意下楼,可是这个男人手劲太大,他说想要面对就从最简单的开始,在他们结成同盟之前就将他们彻底击溃。

    顾清明说顾沁这里是最容易突破的地方,如果能让顾家收手的话,往后可能会安逸不少。

    我怔了一下,被他强行拉到楼下,看到那桌子旁坐着的如同女王一样的人,顾沁扫了我一眼,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

    “二叔,果然好本事。”顾沁冷声说道,态度实在不友好。

    我们在顾沁对面坐了下来。

    顾沁指了我一下:“这么说来,二叔这一次又是打算与大家对着干了?”

    “晗晗是我的故友,你想在这里动手不成?当年你们所谓的几大家族摆了我一道,如今还想着在我的地盘上动手。我说沁儿,你为顾家出生入死,到底换来了什么?”顾清明这样说话,这算是内讧吗?要我一个外人来看顾家内讧。

    顾沁冷笑一声:“二叔怕是忘了,我身上流着的才是顾家的鲜血,而你,不过是爷爷抱回来的孩子。”

    “呵。”顾清明再度笑了一声,“顾家那样肮脏的血液,便是流满全身,我都觉得肮脏。到底曾经做过什么事情,你如今成了掌舵,不会不清楚吧?”

    顾沁冷眸扫了过来,狠狠地瞪着顾清明。

    “二叔,当真要这样撕破脸?”顾沁说道,眼底燃烧着浓浓怒火。

    顾清明摊手,颇为无奈的表情:“是你一定要这样。”

    “二叔,你素来善辩。我不与你争论,你且说,她,到底交不交出来。”顾沁指着我,霸气地开口。

    我此时坐在一旁,像是一个等待交易的货物一样,顾清明说他愿不愿意交出来又怎么样,还不是得等我说了算。

    顾清明煞有其事地开口,问我:“晗晗,你愿意跟着沁儿走吗?”

    突然被问了一句,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张桌子上,是顾家的争夺,而非我,我只不过是一根导火线,而真的争执则在他们之间,到底顾家如何伤了顾清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而这一切与我无关。

    “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冷眸扫了过去,顾沁气得满脸通红。

    她忽而站了起来,沉声道:“那便不要怪我了,二叔,刚巧让你看看沁儿的本事。”

    两人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顾清明推了我一下,嗖嗖嗖,顾沁身后出现十二只僵尸,还是之前那个招数,但是这一次的僵尸似乎比之前更厉害了。

    顾清明一个纵身,跳了过来,在顾沁的面前,他说什么沁儿越发不懂规矩了。

    “倒是不知二叔,何时护过女人。倒也是不知二叔什么时候跟金家小丫头混在一起。如今让沁儿来代替爷爷教教二叔,往后切莫丢了顾家的脸面!”

138、过来人

    顾沁根本不是顾清明的对手,十二僵尸阵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就被顾清明一一击溃。

    顾清明轻拍手上的尘土:“顾家最为瞩目的天才,不过如此。”

    “你……”顾沁双目通红,脸上全然是愤怒,她的手忽而冲着我过来,一段红色的绸缎缠绕在我的脚上,幸好我闪躲及时,方才抽身。

    我本以为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战斗,可不想顾沁忽而转变攻击对象,她来势汹汹,却被顾清明一把制止。

    “沁儿,别胡闹!”顾清明沉声。

    “顾清明,你为了她,与整个顾家为敌,这样值得吗?”顾沁收回那根红绸,上面绣满了奇怪的符号,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却是冲着我的肚子而来。

    顾清明忽而笑了起来:“当年的事情,你确定要装聋作哑?我是不是帮着她,你不知道?”

    “当年的事情过去多久了,顾清明,为什么你还要自欺欺人。即便你身上没有顾家的血,可是爷爷养育你那么多年的恩情,你拿什么来回报,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就算是报答了吗?”顾沁说道。

    顾清明不与她争论,说什么等她有本事了,再闯擅闯清宅他便不会手下留情。

    顾沁脸通红,却对我吼了一声:“你以为二叔真的会看上你,做梦吧,顶多是个替代品,你好好在这里躲着,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

    她气急败坏,从顾家走出去,我沉默不语,实在不理解顾清明在做什么,明明他说很容易让顾沁叛变,但我看似乎不是这样,顾沁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来的,大多数是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是爱意。

    或许是我眼花了,顾沁跟大舅才是一对。

    “吓着你了。”顾清明道,他倒是绅士了不少,我看着他,手上被红绸缠绕,此刻正在滴血。

    “你受伤了?”我说道,顾清明摆摆手,说无碍,那段红绸专门用血养的,只有用血才能让它收了脾性,不然狂躁起来,会伤害到我。

    我怔了一下,看着他的手:“谢谢你。”

    “你上去休息吧,顾家我可以替你挡着,但是你本家和其他家族若是想了什么法子,我却保不住你。”顾清明转身想要上楼。

    我看着他萧瑟的背影,问他为什么要帮我,不是容祈那么简单,我在他的眼神里面,看到了感同身受。

    “如果说我也是个落地的鬼胎,你信吗?”顾清明忽而转身,看向我,我点头,其实是下意识的。

    顾清明忽而往楼下走来,坐在我的面前:“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忌惮鬼胎吗?”

    我摇头,又点头。

    “顾沁算是顾家一辈的强者,可惜她在我的手里连一招都过不去。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顾清明问道。

    我摇头。

    “这就是他们所忌惮的鬼胎。”

    顾清明说他的父亲是人类,异常强大的蛊师,他母亲则是千年女鬼,而他则是名副其实的鬼胎,拥有比常人还要强大的天赋,以至于顾家家主当年都在后悔将毕生所学教给他。

    “他将我领回家,本想着将我除去,可惜下不去手,生生将我养大且教我一身本事。爷爷瞒着顾家上下所有人,保住了我的性命。”顾清明说道,“我是幸运的,起码在我弱小的时候,爷爷保护我,隐去我身上的气息,谁都不知道顾家养了一个鬼胎。”

    可惜好景不长,等到顾清明成年那天,不知谁走漏了这个消息,顾家家主被众人所围,想要讨要一个说法。

    “他们素来以为鬼胎凶猛,有大凶之兆。可我与他们生活了那么多年,独独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叫嚣着说要将我除之。”顾清明说道,他也知道自己不被容于世间,可惜这不是他恨顾家的缘由,让他彻底痛恨顾家,甚至枉顾了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在那一天。

    顾清明的眼眸忽而沾染了悲伤的情绪,他吸了吸鼻子,好像有些奇怪的感觉。

    “爷爷拼死保下我,可惜他生生逼迫着要手刃我这个祸害,爷爷自然不肯,他们便用顾家的列祖列宗来逼迫他,那一段时光,是我以为人生最黑暗的日子,顾家毕生所学,全部用在我的身上,他们想要消灭我,可惜我早就已经长成。他们用爷爷来威胁我,威胁我自杀。”顾清明露出衬衣下的伤口,一层一层,他说试过无数次的方法,都不曾死掉。

    他说原来他是不死之身,后来他们顾家找了其他家族的人来帮忙。

    “就在那一天,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飘飘的时候,他们各种符咒,各种梵文,各种法术用在我的身上,堆积起来。爷爷在那个时候冲了出来,他死在了他的家人之手。那是我一身的罪责。”顾清明道。

    我的心不由得颤了一下,难怪有时候看他总觉得奇怪,原来果然是感同身受,他能理解我的苦难。

    顾清明说自己保护不了爷爷,本就是懦夫,他后来答应了爷爷说要守着顾家棺材铺,并且将他壮大。

    “我在顾家面前从未低过头,可惜为了爷爷,他说愧对列祖列组,说我此生不能报仇。”顾清明说爷爷知晓他的心性,生怕自己驾鹤西去,顾清明会捣了顾家,才在临死之前说这样的话。

    顾清明说那一天,雨下地格外的大,打在身上莫名有些疼,他撑了一把黑伞,将爷爷的尸体带回了清宅,从此以后这儿他便常居此处,再不与顾家人来往。

    “若非他们主动送上门来,我便不会对他们动手。”顾清明说道。

    我的心里不知是何滋味,我刚想问他,为什么他会被顾家爷爷带回来。

    后来顾清明说了什么,化作缥缈的语音在我耳边回荡,他说他爹得罪了曲家,曲家灭他一家,他母亲逃离的过程之中被顾家爷爷发现,顾家爷爷给了他母亲最后一击,可是那一击在顾清明出生之前。

    “其实爷爷才是我的仇人,可我此生再恨不起来。”顾清明道,难得看到这王者之风的男人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来。

    他说会护着我,当然一切还得看我自己。

    “不吃一点吗?”顾清明见我愣在那里,递了切好的香瓜过来,我愣了一下,点头,信息量大的我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顾清明与顾家有这样的过节,到底是冤家路窄,这种事情没办法评论。

    顾清明说他当年护不了自己的母亲,如今倒是可以护我一程。

    可是顾二叔,我貌似不是你的母亲,无需这样的眼神看我。

    我被她看得一愣一愣的。

    “放心吧,我对你没兴趣。”顾清明道。

    什么鬼,根本不是这样的好么。

    简直没法对话。

    “你这辈子都打算守着清宅了吗?”我问,顾清明说他放下了,可惜守着这样巨大的棺材铺,算什么放下。

    顾清明说人生苦短,何至于守着这个地方,他的一切都交给纸人去打理,自己做了个甩手掌柜。

    “说到纸人,我帮你做一个,跟你一模一样,到时候他们找你也好蒙蔽片刻。”顾清明道,我怔了一下,下意识有些抗拒,如果有个跟我一模一样的人,我会觉得很别扭的。

    不仅别扭,有时候还会觉得诡异。

    顾清明问我要生辰八字,我没好意思拒绝他,他说固然是有用的,见我犹犹豫豫,小小心心的样子,他笑着说道:“若是想对你下手,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被他这么一说,这确实是真话,可是将生辰八字交出去,总觉得怪异地很,他说让我好生看看什么菜叫做手艺,有了生辰八字,纸人才会彻底活过来,并且仿真程度相当的高。

    我不信,跟着他去看了一眼,顾清明将我关在门外,说什么这个东西只能他一个人做。

    我实在无语,心里又有些忐忑不安,总觉得顾清明没那么好,虽然看这个样子,他的确是跟我摊了牌,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我摇摇头,自顾自地回去睡觉。

    怀了鬼胎之后,不像常人那样有明显的反应,但总是嗜睡,有时候睡上一整天都是正常的,我躺在床上,心里乱糟糟的,像是一团麻团在心里,一只猫在玩团子,越来越乱,乱的我都快爆炸了。

    妈妈也来了,外婆也来了,他们真的想逼我上梁山吗?

    我的视线越来越空洞,诛玑丢了,容祈也丢了,所有关于我的东西都不见了。

    真希望一觉睡过去之后能彻底清醒,迷糊之间,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梦,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忽而坐了起来,发现床前站着一个人,她慢慢转过头来,吓得我从床上摔了下来。

    与我一模一样的人。

    顾清明这么快便做出来了,不细看根本不知道这是假的,简直太真了。

    纸人上前搀扶我,就好像是另外一个我在搀扶一样,简直是要吓死人了。

    “你想做什么?”我一下激动起来,纸人笑着看我,她摸摸肚子,学的实在是太像了,可为什么会越看越渗人。

139、替死纸人

    纸人歪着脑袋看我,那眼神看过来,栩栩如生。

    “你是谁?”我问道,她转过头来看我。

    “编号7758,纸人晗晗。”她这样说道,继而笑了一下,“姑娘无需有心理压力,我的存在只是为了更好的保护你。”

    “我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牺牲。”纸人说道,她说用他们来替死,逼真程度百分之一百,曾经有个著名的女星就是来这里买了一个纸人,让纸人代替她跳楼自杀,从而躲过大众的眼睛,如今隐居在山间,偶尔也会来看看顾清明。

    我问她是谁,纸人笑了说我偏了话题,她说这样的替死隐瞒普通人不难,但是我的情况比较复杂,一来纸人只要出现了他们就会发现这是假的。二来我身上怀了鬼胎,到时候验尸的时候,却什么都查不到,他们自然会怀疑的。

    纸人在我身边坐下来,叹息一声,那模样完全得了我的真传,就好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姑娘,我听主人说了你的事情,其实有一个办法,可以保准他们查不出来。”纸人看向我,眼神之中略有犹豫,我问她是什么法子。

    她说用我的血将其解封,她能真正活过来,那样才是我的复刻版,便是死了也不能被人查出来。

    我怔了一下:“这样做的后果呢?”

    “我会慢慢迷失,性子会变得暴躁,属性偏向嗜血,难以控制。”纸人说道,她说这是极端的做法,若是往后没了办法,倒是可以试试看。

    我点头,眼见着天边鱼肚白出现,她转身离开,说要去找顾清明保养一下,纸人不能碰火,也不更流泪,其实要拆穿法子多得是。

    我倒头又睡了一会儿,其实心中有些害怕,如果纸人真的活过来,难保她走向极端,控制不住自我,将我杀了,彻底取代我,到时候谁替谁死都不一定,而我更加害怕的是,这个纸人居然这么清楚这一切的规则。

    睡了片刻,被枝头的蜡鸟给吵醒了,蜡鸟是方言里的称呼,叫声极其难听,就跟沙哑了嗓子的人一样,一叫起来就没完没了了,我看向窗外的那棵树,莫名觉得鸟儿越来越多,站的那棵树都有些摇晃了。

    那些蜡鸟排排站着,有纸人走过去,他们一点儿都不惊慌,距离有点远看得不甚清楚,但是隐隐之间有耀眼的光芒扫过来,我怔了一下,蜡鸟嘴里的叼着蜡烛,对着纸人丢了下去,轰地一声,火便烧了起来,一晃神,纸人瞬间化为灰烬。

    我怔了一下,连忙去敲顾清明的大门,跟他说怕是有人偷偷进来了,能消灭清宅里的纸人的火种,一定不普通的火苗,我将睡眼惺忪的顾清明拉起来的时候,他一点儿都不慌乱。

    “斩草要除根,他们忙活不过来的。”顾清明指着那堆灰说道,过了一会儿那堆灰忽而站了起来,重新变成一个纸人,只是不在于穿着白衣,而是一身老旧的灰色,我看到纸人的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

    我才知道,真正该担心的是蜡鸟。

    蜡鸟根本不是纸人的对手,从灰烬里面站起来的纸人变得格外的强大,他们不再惧怕火焰,蜡鸟再怎么放蜡烛都没有用,就算是喷火也无济于事。我看的呆了,那些纸人忽而变得厉害起来,一个个都能上树抓鸟了!

    “他们不会死?”我怔了一下,看着顾清明,发现他一眼看好戏的模样。

    顾清明说我怕是白学了通灵法术,他说这些纸人根本不是寻常的纸人,万物生存皆以一个灵字为根,如果单单只是纸人的话,他的清宅怕是要被人烧个干净了。

    “纸人身上都是有灵的,而这些灵的来源各异。故而很嫩找出对付他们的办法,就连我也不知道最有效的对应办法。”顾清明说道。

    这不是养鬼为祸了么。

    顾清明笑了,他说有最直接的办法,犯不着想有效的办法。

    “你是说,直接抽取他们的灵?”我颤了一下,通灵之中最忌讳的便是这样,作为通灵师必须契约灵,而不是这样直接抽取他们的灵,而要抽取灵所需要的实力其实很强大。

    站在我面前的顾清明,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存在,他所说自己为鬼胎,但肯定隐瞒了什么。

    我忽然感觉到来自眼前男人的压迫感。

    顾清明忽而抓住了我的手,眼神变得邪魅起来:“你猜的没错,直接抽取灵。晗晗,想不想试试这是什么感觉?”

    他的手劲很大,我暂且抽不开。

    “不……不用……了吧。”我说道,轻轻挣扎了一下,这个男人忽而变了,一瞬间的感觉变得像是猛兽一样,他的赤色眸子微微亮了一下。

    顾清明松开我的手,嫌弃地说道:“胆子真小。”

    我白了他一眼,若说谁胆子大,且试试被人直接抽了灵,只剩下一具躯体,顾清明说什么有些人活着如同行尸走肉,还不如利用他们颓废的灵,来制造一些有用的东西。

    我指了指那些在和蜡鸟战斗的纸人:“难道他们都是你强行夺取的灵。”

    顾清明点头,指着其中一个说道:“有只还是黄鼠狼呢,想偷鸡吃,不巧被我看到了,它当时想咬我,我一用力就夺取了他的灵,只有它是无心之举。”

    我怔了一下,如此轻松地说这些言论,实在是毛骨悚然,这比没了精气还要可怕。

    顾清明让我别害怕,他说对我这么弱鸡的灵不感兴趣,可不想背后还是一阵一阵的发凉,他做了我的纸人,只要夺取我的灵注入,不就是一个新的我了吗。

    细思极恐,想想有些害怕呢。

    顾清明笑说我胆子真是小,比不得黄鼠狼半分。

    倒是让旁人也来感受一下,若真是胆子大,能大到哪里去,在顾清明面前想自己的下场?

    “可是灵会有本体的记忆,你不怕某天醒来,所有的纸人都到你面前,围攻你,毕竟是你的手笔。”我说道。

    顾清明从袖子里拿出一瓶东西来,他说给纸人喂了药,他们便不能反抗,若是反抗,下场只有一个。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纸人,我愣住了,蜡鸟虽然不足以消灭纸人,但是纸人可以,他们居然互相厮杀了起来,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顾清明让我继续看下去,会有惊喜的。

    “灵的叛变,会被其他纸人视为异类。我不知道你外婆用了什么法子,让我那些纸人之中的一些叛变了。”顾清明道。

    所以说派了蜡鸟过来的人,是我外婆。

    我遥遥地看着,那些鸟儿全部都死了,落在地上,一大片,甚是壮观。

    纸人互相残杀,而作为主人的顾清明丝毫不在意,就好像是隔山观看猛兽互相争斗一样。

    从这时候开始,我的心里隐隐敲了警钟,顾清明这人怕是十足十的冷心人,不能期盼他有怜悯之心。

    “怜悯有什么用,同情心泛滥?”顾清明这样问我,他忽而转过身来,一把攥住我的下手,沉声道,“怎么办,你知道了我这么多的秘密……”

    “大哥,有话好说,疼得很。”我挣扎着从他手下出来,阴晴不定的男人,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又害怕了,胆子跟什么似的。”顾清明嫌弃着开口,麻痹我也不想啊。

    懒得跟他废话,我往楼下跑去,那一场战斗差不多已经消散了,纸人化为乌有,只留下对顾清明衷心的那几只,蜡鸟的尸体也全部不见了。

    纸人从我身边经过,轻声唤我姑娘,就好像这里不曾出现杀戮一般。

    “看到了吗?主人会保护你的,他有足够的能力。”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是纸人晗晗。

    她面色平淡,我看了她一眼,问她害不害怕最后变成他们一样的下场,她说她的制造本就是为了牺牲。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可以夺舍我的灵,你会怎么选?”我看着纸人晗,问她。

    她眼神之中分明有挣扎,可还是面色平淡的跟我说她不会。

    我冷笑了一阵,转身往门外去,自欺欺人的事情我不会做。

    外婆隔着门看我,他们进不来,我不知道顾清明做了什么,但是总归有用的很。

    “晗晗,别胡闹了!”

    外婆说道,总觉得这是我的一场胡闹,可是外婆,当真是谁在胡闹。

    “外婆,你容不下他。”我沉声道。

    “晗晗,你知道鬼胎出生,你便是不死也得失了自由,我们金家之人何至于为了一个厉鬼做这样的事情。”外婆冷声道。

    说到底还是为了金家的名誉。

    “外婆,如果所曾祖父曾经的作为,我都知道了,你这会儿还会跟我说什么金家吗?”我沉声道,外婆的脸色微微变了,她冷眸看向我的母亲,问是不是她告诉我的。

    我冷笑着说道:“外婆,你当初编制的英雄梦,本就是虚无缥缈的。金家没有丝毫的立场,能够判决我肚子的孩子。即便我给金家丢了脸,那又如何,用极端手段夺取的地位和名声,本就不光彩。你口口声声为了我,不过是为了你们心中的金家而已。”

    “而你们这份维护,我是真的要不起。我和我的孩子,根本不会与你们抢什么,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样?”

    “我们终究要站在对立面吗?”

    【一更到,今天恢复五更,么么哒】

140、一触即发

    外婆说是我逼迫她站在与我对立的一面。

    我看着她身边忽而多出那么多,有之前见过的臧家和司家人,还有顾沁,站在一旁,神色不可一世。

    外婆说顾清明终究护不了我一世,她说我素来心软,她的手往我母亲那里伸过去,我惊恐万分,盯着她:“外婆,何至于做到这个份上。”

    “鬼胎是不可能被承认的,晗晗,你醒醒吧。”外婆沉声道,她手中的符咒贴在我母亲的脸上,不知是谁在我妈脸上画上奇怪的符号,占满了她半张脸。

    有人开始念咒,我的身旁忽而多了两道身影,我怔了一下,我妈何时出现在我旁边,一来还来两个,两个人都阴森着一张脸,将我围起来。

    她们伸手要抓我,我一侧身,从他们的包围之中跑了出去,我总归明白我外婆所说的,我心软是什么意思,不管这突然出现的两个怪物是什么,但她们有跟我母亲一样的脸,我怎么可能下的去手。

    我一个翻身,巧妙躲开她们的攻击,可越是逃跑,她们越是追的紧。

    她们下手极其狠辣,尽管我已经多次提醒自己,这两个不是我妈,可是一模一样的脸,终究还是下不去手。我终于知道顾清明制造那个纸人的用意了,他曾问过我,若是纸人晗对我动手,我会不会轻易消灭了她。

    如今看来根本不可能。

    “她们跟你可没有半毛钱关系!”顾清明冷声道,那两个人越发近了,他们伸手抓我,脸上满是凶狠的神色。

    我听到臧长老在说话,他说怎么可能没关系,如果这两个人偶受伤,疼痛感是会传递到我妈身上的,相应地,如果这两个人偶死掉的话,我妈怕是也活不长了。

    我总以为他们会卑鄙到用我妈的生死来逼迫我自己走出这扇门,可是如今看来,倒是我高估了他们。他们竟然想要用我妈来将我制服。

    顾清明一把跳了过来,他将我从地上抱了起来,沉声道:“没出息。”

    “那是我妈!”我吼了一声,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立场这样吼他,我的确没出息,连这样的境遇都摆平不了,还妄图保护自己,简直可笑。

    顾清明的手一挥,我看到一个身影再度闪了过去,他将我放在一旁,说什么若是我受了伤,有人会跟他算账的。

    “是谁?”我问他,顾清明不理我,他说稍晚些我会明白的,毕竟有些事情他不好掺和。

    这人越发奇怪了,顾清明将我带回了屋子,另外放了纸人晗出去。

    纸人晗晗冲了上去,她的确比我厉害一百倍,几下便将两个人偶制服了,而且速度相当的快,将两个人偶捆成粽子的模样,我听到外面有人厉声嘶吼,是我外婆的声音。

    “晗晗,那是你母亲!”外婆吼了一声,可惜纸人晗晗根本不会被她所左右,她将两个人偶抓在手里,转身,冷眼看着那一众人。

    纸人晗晗太过挑衅,她对他们说:“有胆子就进来,没胆子何必牵扯无辜的人?”

    “晗晗你疯了吗,为什么为了那样一个男人,你连你母亲都下得去手,好啊,好地很,司老,麻烦你了。”外婆退了下去,我看到司老走上前去,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司家大祭司,我不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但起码一眼他就看穿了,这是纸人晗晗,并非是我。

    司老手中执了一个水晶罗盘一样的东西,他捏了一个决,水晶罗盘状的东西里面忽而飞出一簇火苗,冲着纸人晗晗而去,一瞬间纸人便烧了起来,司老果然厉害,扎眼之间,在纸人快要化为灰烬的时候,他再度捏诀,将那纸灰全部都凝聚起来,凝成一个方块,掉落在地。

    司老沉声道,却不是对我说的,而是对顾清明说的。

    “你自为鬼胎,亏得顾家家主救了你一命,可惜你却不知知恩图报,在其危难的时候夺取他的灵,注入纸人身体里。我本不与你争论,可惜今时今日你却还要继续犯错,包庇金晗晗肚子的鬼胎,顾清明,你既然身为顾家人,为何不知清明二字如何写?”司老说道。

    顾清明忽而闪身,到了院子里,他笑了说道:“到底是谁的错,明明是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人,逼死了爷爷,却还想着将罪责加在我的身上,罢了,今日新账旧账一起算!我倒是要看看,今天谁能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顾清明这般说着,一群纸人从门内走了出去,我是第一次看到战斗力这般的纸人,我连忙跟着出去,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顾清明将我的耳朵捂住,他说再坚持一下,很轻,我从他的嘴型里看到了。

    他跟我说,清宅里所有的纸人都已经被调遣出去了,只是为了拖延时间,他说司老手里的水晶罗盘,里面有一卷红布,上面写满了咒文,专门对付鬼胎的,当年便是司老的红布咒语,害了他的母亲。

    顾清明说他没有把握,对付他段红布。

    我怔了一下。

    “不过你别慌,再坚持一下,谁都不能把你怎么样,我说过会护你,便是死了,也会达成交易的。”顾清明这样说,我忽而慌了,一个才见了几面的男人,为什么要这样说话。

    我说顾清明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

    “能看到最爱的人,心里会是什么感觉呢?”顾清明问我。

    我一愣,摇头。

    天大地大,我却早已找不到那个人的踪迹,如何再见。

    “会不会抱着他,猛亲几口。还是说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晗晗,不如与我演练一遍,到时候也不会慌张。”

    大敌当前,顾清明却这样说话,这个没心没肺的男人到底中了什么毒,我一度怀疑他今天没有带脑子出门,我打了他一下,顾清明说这几天有我的陪伴,才自知清宅该有个女主人了。

    我愣了一下,他的眸色深沉,我看到了赤色的眸子之中,一闪而过的亮光。

    而此时,所有的纸人都化为灰烬,他说有司老在,纸人不堪一击,但是他会让我看看,什么才叫做鬼胎的厉害。

    顾清明将我放在一边,转身冲了出去,顷刻之间,天地骤然变色,天边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我看到他的白色衬衣化为灰烬,身上纹着像是白鹤一样的纹身,火红色的光芒印刻在那些纹身上,天边有什么往这边飞来。

    我听到一声鹤唳,一只巨大的白鹤飞在顾清明的身边,忽而将他驮了起来,飞上天空,看不清楚是什么光彩,总之已经一片混乱,这清宅成了我最后的庇佑,而顾清明大抵是真的豁出去了。

    一个小身影跑到我的面前,双眼泛着亮光:“哇,二叔好厉害。”

    顾笙说他才刚刚睡醒,却发现屋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就跑出来,没想到看到这样火光冲天的画面,顾清明身上火红色的纹路,忽而活了起来,化作一只白鹤,与司老就缠在一起。

    那只火红鹤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将司老狠狠地束缚起来。

    “你……竟然到了此时仍不知悔改。”司老对顾清明说道。

    顾清明朗声笑了起来:“你们想用同样的办法,杀死另外一个人吗?”

    顾清明说,鬼胎怎么就不是人了,一半为人,一半为鬼。他的父亲是人,母亲是鬼,由此生出来的也是一条人命,可惜这些人就是害怕,害怕他长大,夺取他们的地位。

    “你们的思想是不是该彻底换换了,老古董不适合活在当下。”顾清明冷笑一声,火红色的鹤忽而收紧,我听到司老痛苦的声音。

    他的手捏了决,可惜仅仅只能让他缓口气。

    臧长老随即对顾清明动手,紧接着越来越多围着他的人,顾清明一下忙碌起来。

    就在这个间隙,顾沁一把跳了起来,符咒忽而撒了出去,十二僵尸拔地而起,他们进攻的地方不是别的,而是这座大门,顾沁有办法进来,她终归还是顾家人,趁着顾清明被拖住的时候,顾沁带着她那十二只金装僵尸攻破大门。

    而此时,院子里只剩下我和顾笙,小家伙纵身一跃,跳了起来。

    “是该让你们看看,僵尸领头的厉害了!”顾笙这样说,大抵是跟顾清明混得时间长了,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变了,变得这般傲慢,不过听着倒是颇让人热水沸腾。

    他小小的身影在十二只僵尸中跳跃,将那几只身影高大的僵尸搞得团团转,顾沁的脸色微微变了,毕竟这顾笙还是她带出来的。

    “背弃主子的人,你留不得。”顾沁冷声道,手里多了一张符咒,是白色的符咒,上面用金黄色的笔所写成。

    符咒冲着顾笙而去,就在顾笙将十二只僵尸彻底打败的时候,那张符咒牢牢地贴在了顾笙的身上,我想去揭已经来不及了,顾沁神色变了,嘴角带笑,她说要让我尝尝被身边人攻击的滋味。

    “顾笙,绝杀,起!”顾沁冷声道,而此时顾笙的身体慢慢变大,变成了正常人一样。

141、百家衣

    顾笙的面孔冰冷,双目变得空洞起来,他转身,视线落在我的身上,不说话,咻地一声,将我一把推倒在地。

    而此时一段红布从天上落下来,那段红色的布上全是补丁,缝缝补补的,一片连着一片,我看到上面写了好多的字,大抵是祈求平安,驱邪之类的意思,红布瞬间缠绕在我的肚子上。

    像是紧箍咒一样,越来越紧。

    我的视线落在上面,司老用他自己为引子,逼迫顾清明,得了一丝缝隙,便对我动手。

    顾沁忽而收了手,她冷眼看我:“司老的百家衣,看来无需我出手,你也活不了了。”

    一阵一阵的疼痛从肚子上传来,慢慢锁紧,那种疼痛感越发深了,下体完全无力,像是有人要剖开我的肚子一样,一道道金光闪烁,梵文坠入我的肚子,将我紧紧地捆在中间。

    我看到各色的脸出现在眼前,他们恶毒地说我该死,还有那些嘈杂的咒文,有人在我耳边轻声读了起来。

    顾清明固然厉害,可是几大家族都不是吃素的,轮番上阵,完全是车轮战,拖得顾清明根本抽不得身,而我身上的红布,连顾清明的母亲都挣脱不了,更何况是我呢。

    迷糊之间,我听到有人在低低地喊我。

    那道声音从我的内心深处而来,她喊我麻麻,她说麻麻,我不想死。

    可是我无用,百家衣在身,便是动弹都难,更何况这一**而来的疼痛。百家衣取九九八十一家人的血书而成,原本该是白布所制,上以血书写,用来申告冤屈,由于百家衣实在是正,后来逐渐被用于祛除妖邪,但绝非寻常找八十一人书写就有用。

    想要制成百家衣的,第一这八十一人心要齐,二来则需要三步一叩首,请求人们为其书写,全然属于自愿,民心一致,才有效果。

    而百家衣对付鬼魅妖邪,需要九九八十一次疼痛,脱胎换骨,彻底除去,这才是可怕之处。

    疼痛感从我身体之中褪去,这比来姨妈疼上好几十倍,可我知道这才是第一轮的疼痛,紧接着还会有第二轮、第三轮……一直到第八十一次,生生让人痛死过去,才算是真的脱胎换骨。

    我的身体像是被抽空了一样。

    面前依旧只有顾沁,她看到倒是兴致盎然,她说不仅我的孩子会死,连带着我也要斩草除根。

    “你以为你外婆爱你吗,为了家族的利益,你不过是个牺牲品。你以为二叔保得住你吗?纵使二叔再怎么厉害,那么多人,也能耗上一段时间,等他来了之后,这个鬼胎便会消失,而你……”顾沁冷声道,“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会死的很惨。”

    顾沁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二叔会看上我,但是这都不重要了,我很快就会死了。

    我迷蒙之间,喃喃一句,我与顾清明并非她所想,可惜第二轮的疼痛缠了上来,疼得我满地打滚,连带着咬紧牙根,若非我的手不能自已,我怕是已经了解我自己的生命。

    这是怎么样的疼痛,就好像是每一处地方都被灌入痛感一样,每个感官都被放大。

    我早就已经湿透了,浑身是汗,疼得我连喘息都难。

    这一刻,心如死灰,彻底地放弃了挣扎,任由那痛感麻痹我全身。

    我双目空洞,看向天空,那里比我好了一些,顾清明总是有些实力反围剿的,可是我呢,压根不是这百家衣的对手,这才第二次疼痛,我便已经忍不住了。

    “这就受不了了?”顾沁沉声道,“这才刚刚开始,金晗晗,有的你受。”

    “你只需要慢慢感受,孩子一点点从你身子里流出去的感觉,她会化为厉鬼,生生世世纠缠你。都是因为你的无能,保不住孩子。”顾沁冷声说道。

    不,不要这样。

    我拼命挣扎着,可是那布捆地实在是紧,我越是挣扎,它收的越紧,根本不给我反抗的机会。

    顾沁说这布为什么会红,因为它沾染了太多太多的鲜血,这些都是充斥着戾气的鲜血,那本不该被世俗所容忍的鬼胎,本就该灭。

    “给你说个故事,也好缓解一下你的疼痛。”顾沁坐在我的身旁,慢悠悠地跟我说话,她就像是阴魂一样,在我面前久久散不开,她到底是多恨我,终究是因为大舅舅负了她,还是因为顾清明的缘故。

    我不信因为我怀了鬼胎,顾沁会做到这种地步,她不过是利益纠缠者,本该坐享其成,而非现在这样,冲锋陷阵。

    我从她眼底读取出来的恨意,终究是不明白了。

    “鬼胎的能力取决于他的父母,像二叔这样的,本就是逆天的存在,可是你肚子里的,比二叔还要可怕。容祈到底什么来头,我想你也不清楚,只是被人睡了而已,想来金晗晗你也有些可怜,容二公子想要人给他生孩子,无非是想要留一鬼胎在世,而你恰好做了这容器。”顾沁冷声道。

    不,绝对不是这样的。

    “跟你说说前段时间,在医院里有女子在医院产下一枚鬼胎,可惜那厉鬼怂得很,我才刚动手,他就魂飞魄散了。而那鬼胎倒是厉害,你猜那个女人最后的下场是怎么样的?”顾沁这样问我,我不想与她说话,可是她偏偏要说给我听。

    那女人先是被鬼娃咬了**,紧接着一步步将她蚕食,因着厉鬼实力太弱,那鬼娃所继承的只有嗜血的性子,再没有其他,除了祸害还是祸害。

    “你的下场,比那女人更惨。想死,没那么容易。”顾沁上前,一把攥住我的下巴,她以为我想咬舌,其实不然。

    喉咙之间一股腥味,我哇地吐出一口血,在她的手上,顾沁嫌恶地拍拍手,她一把松开,将手上的鲜血擦干。

    我连连吐血,实在承受不住这一波接着一波的袭击,耳畔似乎听到顾清明对我说,再坚持一下,只要一下子便好。

    可是这一下子,怎么才是尽头。

    我的心跳越来越慢,眼皮越来越重,顾沁生怕我睡着,感受不到这蚀骨的疼痛,在一旁摇着我,她说要我好好感受一下,此生再不可能有的滋味。

    她的手中忽而多了几枚钉子,在亮光之下格外的耀眼。

    “你的鬼胎厉害又如何,对付这种,最好的办法便是钉刑,一枚一枚的钉子,扎入你的体内,尤其是**这里,将鬼胎彻底锁在里面,即便流出来,它又有什么用呢。”顾沁这般说道。

    她手里的钉子冲我而来,此时的我根本动弹不得,顾沁将我平摊在地上,让顾笙控制住我的身子,我被死死地压在地上,她手里的钉子,徒然刺入我的手腕,将我的手钉在地上,我疼得浑身扭曲,这些疼痛夹杂在一起,我彻底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左右两只手的手腕处全部被钉死了,而我就像是一只死鱼一样,被放在地上。

    任由血流成河。

    顾沁却彻底红了眼,她指着我的肚子,说这一定子下去,我的孩子会事先死在肚子里,紧接着在百家衣的符咒作用下,她会慢慢流出体内。

    “说到底,这钉子还是从金家拿过来的,你若是恨,便恨你的外婆吧。”顾沁冷声道,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轻蔑地笑意。

    我早就已经没了力气,再去恨谁,我只是后悔,后悔自己没有能力,甚至后悔为什么一开始就不该沾染这一切。

    在我最危难的时候,那个说过会护我一生的男人,如今却在何方。

    我心如死灰,看着茫茫天际,耳畔有人低声喊我麻麻。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最终的一切都将归于死亡,归于黑暗,原来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圣母,一个只会说不会做的人,一个永远狠不下心去做事的人。

    我渐渐的明白,靳言所说的话,我们终将归于黑暗,我和他本就是一路人。

    我的脑海之中,各种奇怪的想法,慢慢膨胀开来,我似乎感觉到身体里面有一种别样的力量在流动,好像炙热无比,又好像如暖流一般,实在怪异地很。

    顾沁的手慢慢靠近我的肚子,她颤了一下手,停了下来。

    我本以为她会良心发现,可她却说这样子还不算彻底,她的手附在我的肚子上,在感受鬼胎的存在,顾沁笑着问我知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我看着她,她笑的甚是得意。

    “可惜呢,是个小姑娘,容貌都长出来了,你这辈子怕是都看不到了。”顾沁言毕,手心里面忽而多出几张符咒,她想在百家衣让我流了之前先将鬼胎杀死,符咒彻底镇住了我的孩子,一丝丝揪着的疼痛慢慢收缩起来,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肚子里面动弹,我感受到了她的存在。

    顾沁果然狠心,她说要我感受着鬼胎一点点死掉。

    她的手忽而拍了下来。

    那一瞬间,沉入地狱的疼痛,而我在昏迷之间,眼前一片迷茫,依稀之间看到一袭白衣飘过,可是那又如何,我终将失去了你。堕入无尽的地狱之中。

    【今天还有两更,虐的部分就会过去了】

142、他来了

    睡梦之中,我被人放置在铺满鲜花的竹排上,随风漂流,水顺着竹排浸透我的衣服,一点点漫上来,整个人都格外的轻松,就像是没了羁绊一样,在天地之间自由自在的漂流。

    忽而一个水花打了过来,竹排失去了平衡,而我蓦地睁开眸子,身上的百家衣依旧还在,只是没了那样紧绷的感觉,我看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在我眼前放大。

    容祈似乎有些不一样了,满头墨发,如今已成了银丝一缕缕,他的手上满是鲜血,紧紧地将我搂在怀中。

    我气喘不过来,依稀见着他的容颜,化作一股暖流流入我的心中。

    顾清明说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他便来了。

    如今我却知道了,被容祈抱在怀中,一切都无所畏惧,只是肚子为什么还是那样的疼,百家衣在身上,松了一些,可依旧在慢慢变紧。

    容祈眼神之中的急迫,将我缓缓放在一旁,他柔声:“晗晗,我来迟了。”

    我摇头,忍在眼眶之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顺着脸颊一点点流下,我说不出话来,此时内心膨胀地很,而我身上早就已经血肉模糊,他才赶过来,场面一度混乱。

    我看到了在天空中飞舞的那条龙,骑在她身上的褚桓,忽而就到了眼前,龙玖站在褚桓的身旁,她的眼底满是惊诧,她说到底多残忍,会对我用这样的刑罚。

    “钉刑,常常用于对付恶鬼道的人,恶鬼难除以除根,用钉刑便能彻底除去,可我不曾想到有人会对一个人用,阿沅,你忍着些。”龙玖说着,褚桓已经到了身边。

    我的四肢上被钉了四枚钉子,那一枚本来该落在肚子上的钉子,还没来得及落下,容祈他们便出现了。

    龙玖说多亏了婵娘,不然他们如何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我张合了嘴巴,早就没了力气挣扎,只是看到褚桓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疼了一把,一下一下的疼,难受的很。

    那股腥味再度涌上来,我哇地吐了起来。

    褚桓对我说对不起。

    “并非有意隐瞒,只是他的情况,到底没那么乐观,我本以为他醒不过来,谁知……”褚桓这般说,他说容祈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恰逢婵娘在他那里说话,容祈恰好听到了。

    我止不住颤抖,褚桓说要幸亏来得及时,不然钉刑一旦执行,那是不可逆的,可如今残存在我手里的钉子,还是难以除去,更可恶的是我身上的百家衣。

    龙玖恶狠狠地开口:“百家衣素来是救人的,可偏偏有人这样用,简直是恐怖如斯!”

    褚桓递了一杯药丸给我,说是能暂且稳住我的心脉,此时钉子不能强行除去,这百家衣更是拿不掉,得司老下来才能将这些禁锢除去。

    药吃下去之后,感觉一阵清凉,总归没那么难受了,褚桓给我施了几针,说暂且可以封闭我的感官,起码没那么疼了。

    容祈都来了,我又如何会疼,我朝思暮想的人儿,终于回来了。

    容祈轻点顾笙的额头,便破了顾沁的咒术,继而伸手之间,将顾沁死死地捆在一旁,他忽而上前,速度相当地快,浑身上下充斥着狠厉的气息,他沉声对顾沁说了一句什么,我便见着顾沁倒了下去,她的双手被捆了起来,倒吊着挂在树上。

    任凭她怎么挣扎,都不可能挣脱开来。

    容祈抽出腰间的佩剑,臧长老忽而退了一步,脸色彻底变了,我遥遥地看到顾清明和婵姐的身影,他们站在一块儿,婵姐摸了顾清明一把,嬉笑着说顾清明怎么受伤了,她的手所到之处,伤口自动愈合。

    “想不到是这群老匹夫,我倒是要看看,谁这么能耐,连鬼神之子都敢灭。”婵姐挑眉,看向众人。

    臧长老沉声吼道:“你又是谁,凭什么插手我们之间的恩怨!”

    “老东西,我是谁,你还不够格知道呢。”婵姐抬手之间,臧长老便摔了过去,脸朝地,再也站不起来了,臧九明上前去搀扶臧长老,可是一碰到臧长老,他也摔了出去,脸朝地,再也起不来了。

    众人见是这样,却不敢上前帮忙。

    不过是临时组成的联盟,几大家族根本没有那样的凝聚力,其中有家人居然临阵脱逃,拍拍我外婆的肩膀,说这件事情他们没有办法,堂而皇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容祈的剑,直指司老,他沉声道:“你……解开百家衣,不然休要怪我不顾及你的颜面。”

    “容二公子好大的阵仗,可惜这些是我们门内之事,何时轮得到你来插手?”司老冷冷的开口,其实不输,可我已经看到了,在容祈面前,他的腿在打颤。

    容祈冷笑一声:“那是我的孩子,你说我又何资格,若非见你是几朝祭司之后,你以为还会留你到此时,解还是不解,司老头,晗晗所受的痛苦,我必定百倍还之。”

    容祈言毕,袖子一挥,司老便被带着往这里来了,他根本不是容祈的对手,他的剑指在司老的脖子上,那死老头硬气地很,说什么都不愿意上前,被容祈逼迫着往前面走了几步。

    “大雪山的司家,素来听闻这一辈出了个小儿,肤白盛白,天赋异禀,不知道司老最近可有见过他?”容祈出声,言语之中带了一丝丝威胁的意味,我见着司老的身子再度打颤。

    “藏匿在大雪深处又如何,若是一场雪崩,一族全灭,而逃生的路全部都被堵住了,司老头,你想回去看到埋于白雪之下的森森白骨吗?”容祈继而说话。

    龙玖附和道:“是啊,司老,司家纵然也是传承中的祭司,曾经也是风光无数,如今却要与雪相伴,长眠于地下,若是司无涯知晓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司老彻底地被征服了,他忽而跪了下来,对着我外婆三磕头,说什么此事便如此吧,他司家愿意隐居于世,也不想着招惹这些麻烦了。

    如今便是太平盛世,即便鬼胎出生,倒也无妨,更何况鬼胎是鬼神之子,又能如何。

    这老头话锋转的倒是快了,脚下一个踉跄,在我面前摔了一跤,容祈继而踩在他的身上,沉声道:“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

    他的气势,完全变了,显得越发的盛气凌人,眉宇之间似乎带了一丝怒意,然而那满头银发倒是显得有几分落寞,帅是帅了,可我依稀记起他墨发垂下的模样,到底柔和地很。

    司老对我跪了下来,他言语之中大抵有所悔恨,他对我连声说了抱歉,我怔了一下,他终究是怕全族皆灭,而我相信此刻隐隐笼罩在怒气之中的容祈,会做得到。

    容祈看了过来,眉目忽而变得柔和起来,他在安慰我,让我不要害怕。

    这样的容祈忽而变得陌生了,并非一头银发所致,可就是这般,他变得越发的果敢,手起剑落,一个个都被打翻在地,他们见司老也跟着软了下去,自然不敢继续前行,倒是我的外婆,拧得很,她便站在那里,眉目之间已经有了输掉的意思。

    “容祈,你当真要这般,不怕逆天承受天罚?”外婆冷声质问。

    容祈冷笑起来:“你是晗晗的外婆,我总以为再怎么为过,你也不会这样对晗晗。可是如今,我倒是看明白了,那些虚无的名声到底比一个人命还要重要,呵,不管你是谁,但凡对晗晗动手之人,今日我便不会饶恕!”

    我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可是这一次是漆黑的血,在司老将百家衣除去的时候,我的血忽而变成了黑色,一次吐掉一次,龙玖过来扶着我,褚桓说这样最好,身体里面的毒血排干净了,才不会对胎儿有影响。

    龙玖摸摸我的手:“阿沅,都过去了。”

    我眨眨眼睛,却不说话,看着眼前的一幕,有心无力。

    外婆素来倔强,即便知晓不能前进了,可她已经迈出那一步了。

    外婆冷声笑了起来,她对容祈说道:“你便是要替晗晗报仇,也得看看我们是谁,若你杀了我,这辈子怕是都不能与晗晗好了。这个心结谁都解不开。”

    外婆说的都是实话,我即便是恨,可终究是我的家人,如何下的去手,我根本无能为力。

    容祈说他不会杀了她,可他会夺取她所有的本领,金家通灵之术不需要这样的人来继承,他说有晗晗足矣。

    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听着外婆撕心裂肺的声音,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外婆一身通灵法术全然被容祈所废,她那样骄傲的人纵然是接受不了的,外婆朝着容祈怒吼道,她说我们会遭报应的,可是外婆,你素来只知道旁人的错,却从不在自身身上去找原因。

    大舅驾着外婆,将她牢牢地束缚住,生怕外婆一不小心冲上前来。

    如今容祈浑身戾气,就好像冲过来之后,会被捏成肉酱一样,我是不懂了,眼皮沉沉地闭合起来,任由褚桓这般折腾我,我是知道了,此时已然安稳。

143、终于等到你

    百家衣从我身上移除,那些环绕在身边的咒法慢慢消散,疼痛一点点消失,可是手脚依旧没力气,褚桓说钉刑虽没有执行,可是钉在四肢上的钉子很难彻底拔除,还需要等等。

    入体三分,钉子彻底钻入身子里,褚桓说去形容易,可要彻底除掉影响,实在难得很。

    我点头,本就不奢求立马变得畅快,如今倒是好了些,百家衣的束缚没有了,腹部的绞痛也不见了,我视线落在容祈的身上,一袭白衣飘了起来,头发倒是出奇的耀眼。

    “褚桓,容祈到底怎么了?”我问道,气虚地很,眼皮只能勉强的抬起,眯成一条缝。

    褚桓怔了一下,说与我说说也无妨。当初诛玑将容祈带回去的时候,容祈身上的鬼气已经彻底消散,他整个人都陷入了死亡的征兆之中,连着黑白无常都惊动了,他们过来瞧着居然是容二公子,心里也是诧异。褚桓说容祈本该堕入轮回,可是堂堂鬼神大人如何能这样。

    “他是受了重创,可那并不能影响他,后来他将鬼气注入你的身体,作为屏障保护你,才导致现在的情况出现。”褚桓说,“不过罪魁祸首却不清晰,容祈可能是吃了什么。”

    我怔了一下,在江兴路的时候,容祈什么都没有吃,我们与靳言打了一架,褚桓说那只是导致了容祈受伤,还不能让他昏迷不醒,魂体呈现死亡的症状,和正常人一样被黑白无常勾魂入地狱,在此之前,容祈定然是吃了什么,或者被什么入体。

    “我本以为他醒不过来,便想着先瞒着你。可不想那一日,你与婵娘找上门来,你执意要去楼上看,我想着怕是要暴露了,可你下来之后,神色黯然,我心里暗道一声,或许容祈真的醒了。”褚桓这般说道。

    可他后来上楼也并未找到容祈的身影,后来才知道,诛玑强行移动容祈,将他藏了起来,为得便是不让我神伤。

    他们掩藏了这么多的事情,为得就是害怕我受伤。

    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如果,如果容祈再也醒不过来呢,那该如何是好。

    我看着那抹灵动的身影,褚桓在我耳边说道:“我怀疑是之前跟你们交手的靳言,在龙玖体内同样探测到了相似的药物成分,只是龙玖的比较深,如今她是动不了手了。相反容祈的只有一点,但对他的影响很大。”

    “靳言吗?”我颤了嗓音,那个神秘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他说过,他与黑暗同行,与我本是一类人,在万般绝望的时候,我差一点就……

    我不敢往下去想,靳言他就是魔鬼一样的存在。

    龙玖在身旁说话,她说她的药是被那些人注射的,可是容祈并没有,实在想不明白。

    “现在呢,那药还有影响吗?”我看向褚桓,他点点头。

    褚桓说需要定期检查,他只能暂且压制着那药的侵蚀,必须快些找出解药,从而破解开来,不然就是鬼神之体,也会遭受影响。

    “他的白发便是最好的呈现,两股力量在体内较量,看谁能占据王者之位。”褚桓说道。

    “可是江兴路已经崩塌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来。”我喃喃,真要找靳言,那也得步着他的脚步。

    此时容祈已然红了眼,所有的人全部被他捆了起来,他不曾动手杀人,然做的事情比杀人更加让人颤栗,他废除了他们的道行,将人交给了顾清明。

    有些人怕是连事情都没有搞清楚,顾清明沉声:“当年便是这样的架势,围剿了我母亲,呵呵呵,当我好说话,不曾与你们动手,便是因为爷爷所说,不能报仇,可是现在呢,既然你们一个个都找上门来……”

    “那就好了,正巧清宅缺少一批纸人。”

    顾清明再说了什么,我听不到,容祈抱着我,我们往屋子里面去。

    一声接着一声,凄惨的声音响彻整个清宅大院,我知道顾清明在夺取,可是这一次,心里莫名有了一丝快感,就好像他们这样是活该!

    容祈抱着我,却不说话,我看着他,傻傻地笑了出来。

    容祈伸手,抚平我的眉头,他低声喃喃:“傻姑娘……”

    终于等到你,幸好我还来不及放弃。

    眼眶早已经湿透,可在容祈面前,我第一次哭不起来,看他满头银发,皆是我心之殇,再也不是帅酷,而是疼惜。

    他将我放在床上,四肢摊开,褚桓说要拔除钉子,过程实在血腥,他确定要在这里吗?

    容祈点头,他说晗晗怕疼,他得留着。

    褚桓说拔钉子是要硬拔的,看着虽然疼,但是他会给我吃药,扎针,其实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就跟拔牙打麻药一样,但在一旁看着的人,怕是会疯。

    尽管这样,容祈已然不曾离开。

    褚桓便动手了。

    龙玖捂住眼睛,半遮掩,半看着,她五官都扭曲着,看褚桓的工具放在那枚钉子上,忽而一用力,我能感觉到钉子从皮肉里面出来的感觉,慢慢浮出来,继而一用力,血哗啦一下,像是开闸的水似的流出来,褚桓立马止了血,他斜眼瞧了容祈一下,见男人面上无异色,才继续。

    褚桓为我包扎伤口,清理了那些血才算是了结,的确不疼,可是看着尤为血腥。

    他为我除去四跟钉子,擦了擦手道:“短期内,两到三天不能走路,都是正常的,手腕脚腕用不上力,好生养着,等待伤口复原,这是药,每隔三个小时擦一次,止血消疤。”

    褚桓的药递了过来,我打趣他:“这总归是你的独家秘方了吧?”

    褚桓会心一笑,点头,说我这丫头可记仇了。

    “对阿沅动用钉刑的人,是顾沁。容二公子,你觉得顾清明会为阿沅讨回公道吗,毕竟都是顾家人。”龙玖问道,可还没说完,便被褚桓拖着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整个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容祈,我怔了一下,躺着难受,想坐起来。

    “抱我。”我说道,容祈照着做,将我一把搂在怀中。

    “背上好痒,给挠挠呗。”我轻声说道,笑着看他,摸摸容祈的脸,忽而觉得好真实。

    我们谁都没有去说,江兴路的事情,就好像达成了默契一般,他的手伸进来,轻轻给我挠痒痒,一下,一下,挠进了我的心里,我浑身酥麻,这种感觉异常地好。

    他挠着痒痒,忽而一把将我搂紧,搂地格外的紧。

    他低声喃喃:“晗晗……晗晗……”

    “对不起,我来晚了。”容祈这样说道,冰冷的气息触地我的耳旁,一阵一阵酥麻。

    我不能回抱他,手自然垂下,被他那般搂在怀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阿祈,你没有来晚,我们的孩子还在。

    他抱了好一会儿,直到庭院之中,那些凄惨的声音消散之后,他才将我松开,如此才能听得清楚彼此说的话,可我们两个,傻乎乎地坐在床上,我未曾说话,他也沉默着,四目相对,倒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算是这样看着,也能看一个世纪,不会厌倦。

    我瞧着他的眉眼,伸手想摸摸,可是手完全不着劲,容祈抓过我的手,在他的脸上胡乱地扫了一圈,我瞪他,佯装怒意。

    “怎么,嫌弃我了?”容祈这样问道。

    我却淡淡的笑了起来,点头:“是啊,白发苍苍的老叟,我这妙龄小姑娘当然嫌弃。”

    “好伤心呢。”容祈笑着说道,将我的手抓在手里,我不过开个玩笑,容祈倒是认真了,说银发真的那么显老吗,我好无语,银发显现地很帅气,可一想到银发的背后,我还是一阵一阵的难受。

    江兴路虽然崩塌了,但或许还有遗存了什么。

    我摇头,说难掩他的帅气。

    “你这妮子,倒是学会见鬼说鬼话了。”容祈这样说道。

    我吸吸鼻子,笑了。

    “你不就是鬼吗?”我这样说,你是我的鬼夫。

    “堂堂鬼神大人,岂是一般鬼怪所能匹敌的,你不是想知道我有什么能耐吗?鬼神能号令百鬼,发布号令的时候,但凡有百鬼之中不从者,当下魂飞魄散。”容祈这样道,可是鬼神令难出,一旦出了,便可号令百鬼夜行。

    “传闻之中的百鬼夜行?”我愣了一下,容祈不曾点头,他说他并非号令者,而只是让百鬼屈从。

    容祈说他是冥界之人,不属于阴间所管,看在冥王的份上,阴间那些人才给了面子,冥界的强大超出我的想象,连带着鬼神的厉害,也超出我的想象,可惜这一次不甚中了暗算。

    冥界?

    我忽而想起婵姐,便问他三途客栈的老板娘到底是冥王的谁。

    换来容祈“噗嗤”一笑,说我伤的那么重,却还想着八卦,我瞪着他,难道就不能缓解缓解我如今的心情,容祈说婵姐来头大,但是素来低调,不曾出入过三途的人,根本就不认识她,但一旦认识了她,往后在她面前只有屈服。

    他说婵姐是冥王最小的女儿,也是最放荡不羁的,本来游荡人间,后来不知怎么的,竟然甘愿在三途当老板娘,但凡带了金子去,有求必应。

144、定不负

    顾清明进来的时候,面上噙着一丝笑意,轻松淡然。

    “麻烦你了。”容祈淡然开口,我怔了一下,看过去,顾清明脸上贼贼的表情,看了过来。

    “丫头倒是好玩,有了她,清宅增色不少。”顾清明开口,在一旁坐了下来,两人之间的互动提醒着我,他们根本就是认识的,一瞬间我忽而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

    我看了顾清明一眼,又看了容祈一眼。

    容祈护犊子一样将我护在怀中,好像害怕顾清明过来抢似的,顾清明说他对孕妇可不感兴趣,靠在墙上,沉声问道:“就这么喜欢?”

    什么话,我简直要炸了,这男人伪装地倒是挺好,之前多次拿我寻开心,蓦地想起之前穿过的女仆装,莫名的羞耻,没想到竟然是他挖的坑,这会儿想起来,心里暗道完蛋了,要是被容祈知道我在别的男人面前穿过女仆装的话,那不是得爆炸。

    某人可是出了名的醋桶。

    容祈拥着我,说什么天上地下只此一人,让顾清明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倒是越发会过河拆桥了。”顾清明道。

    他说年前约了容祈来喝茶,可惜却没有请动,后来才知道容祈忙着物色美人儿,如今盛夏来临,倒是将姑娘的肚子都弄大了,此等效率他倒是佩服地很。

    我凝眸看向容祈,他的脸上稍稍有了一丝怒气,像是在隐忍似的,可是顾清明依旧在刺激他。

    直到他说了那句:“不过丫头穿女仆装的时候,倒是不错,私下可以让她穿给你看。”

    嘭地一声,顾清明被推出房间,门结结实实地关上了,他依旧在门外骂着,说容祈翻脸不认人,哪有这样过河拆桥的,可是此刻某人脸色阴沉,看来的确是生气了。

    “那个……那个……”我想解释。

    忽而一吻落下,他的唇瓣冰凉无比,软软地咬了上来,略带惩罚性的一吻,很短,他很快便移开了,挑眉:“女仆装?嗯?”

    他的手摸在我的身上,有意无意地撩拨着。

    我没力气反抗,痒地很。

    “都是他逼我的……”我连连求饶,可是容祈实在厉害得很,浑身怒气,醋味满满。

    我哪里会想到,那种黑历史会被容祈知道,也没料到顾清明一来就说什么女仆装的事情,实在是恶趣味,明明知道容祈爱吃醋,偏偏要这样刺激他。

    我想着这几天好像也没让顾清明不爽啊,要这样报复我!

    “还敢狡辩,穿给别的男人看,晗晗,你倒是敢。”容祈咬牙切齿,我知道自己完蛋了,没想到这个坑,竟然会把我埋了。

    我没有反抗,任由他“折磨”我,像是在惩罚我似的,容祈低声说,往后这些装扮只能穿给他看,作为惩罚,得慢慢来,什么护士装等等都得来一次。

    我一下子镇住了,这个男人!

    “要穿你穿!”简直是不要脸,那一次女仆装已经让我血槽空了,现在还来,这男人的性子似乎变得更坏了。

    容祈忽而嘟着嘴,说什么我宁愿给顾清明那厮穿,都不乐意给他穿。

    简直没法说了。

    “好了,别闹了。”容祈一把将我板正,省得我掉下去,他忽而埋在我的发间,却不说话,忽然变得矫情起来。

    我用脑袋戳戳他,问他怎么了。

    容祈抬起头来:“晗晗,我好想你。”

    我愣了一下,扑入他的怀中:“我也好想你。”

    容祈说他昏迷的每一刻都在想我,他说耳边听到我唱歌的声音,听到我说话的声音,听到我在骂他,说我趁机打了他,我好冤枉,容祈说他忽而醒来,是听到我说我有了我们的孩子。

    他蓦地愣了一下,手放在我的腹部,摸了一下,像个孩子一样笑了出来,他问我是不是就在这里。

    我拧眉,不太相信他会不知道这个,他之前不是应该也有后了么,倒是不清楚。

    我点点头,他竟然和顾笙一个德性,俯身下来,耳朵靠在我的肚子上,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鬼胎和普通孩子不一样,长得很快,但是却也要在母亲肚子里呆的时间长,他听了好一会儿,忽而笑了起来。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听到了什么,从他满足的神情上不难看出来,欣喜若狂。

    “你和顾清明……到底什么关系?”我依旧耿耿于怀被顾清明耍得团团转的事情,容祈愣了一下,继而说这件事情没有对我说,他很抱歉。

    “当年我救了他父亲一命,为他母亲续了命。这算是源头,后来在顾家手里保了他一次。”容祈说道,看来是救命之恩,可为什么顾清明要那样对我,明明知道容祈是我男人,却还要做出那个样子。

    容祈说顾清明性子难以捉摸,随性的很,不过他倒是没想到顾清明胆子如此之大,竟然敢叫我穿女仆装,说一次,容祈的脸色便阴沉一次,我实在替顾清明担忧。

    我用脑袋戳他的下巴,唯一灵活的就是头往下这条脊椎了,戳了几下,问他当初顾清明的父母究竟怎么了。

    容祈说暂且有时间,不妨与我说说看,当年他的父亲是出了名的蛊师,追堵蛇人蛊的时候被蛇咬伤,旧疾复发,晕死在路边,恰好当时暴雨骤降,被惹怒的蛇人蛊联合来复仇,他父亲眼看着就要死掉了。

    容祈说他随手便救了那个人,他父亲忽而对他跪了下来,央求容祈救救他的母亲。

    “我当时并不打算救他母亲,千年女鬼本该轮回,可是他母亲怀孕了,我才得以为她续命。”容祈说道一切都是因果循环,当时为他母亲续命,如今亏得顾清明护了我。

    我想抬手摸摸他,可惜没了力气,像块海绵一样,软软地摊在他的怀里。

    我问容祈难道会未卜先知了?

    “不过之前来清宅与他喝茶下棋,说起了你,他说想要见见,却一直不曾见到。”容祈说这一次恰好有了机会,之前也没有打过招呼,只是知道他将鬼樱珠赠送给了我。

    我点头,心里越发觉得顾清明这人恶劣了,那般戏弄我,简直找死!

    我们抱了一会儿,有人从外面进来,瞧着是顾清明和褚桓,顾清明打趣说他自己是断然不会进来了,生怕容祈欺负他,找了褚桓一起进来。

    “人都处理好了。”顾清明沉声道,“那些家族都是些缩头乌龟,根本没有派什么人来,我本以为可以来个一锅端,可惜都是虾兵蟹将。”

    顾清明言语之中当然是有恨意的,毕竟他的母亲当年受了那样的苦难,虽说他得以庇佑活了下来,但每每思及此,顾清明的眸色都会变化,从赤色变成幽黑,看着格外的渗人。

    容祈说他不可插手这一切,顶多在旁边助他一臂之力。

    我愣了一下。

    容祈说鬼神超脱于世,却不能随性杀人,不然却是要坏了规矩的,我凝眸,点头。

    “你丈母娘说要见见你。”顾清明道,容祈愣了一下,他问我要不要见,我说随他吧,总归我妈是没错的,见一见也好呢。

    褚桓在一边帮衬:“我刚才给伯母看了一下,现在情况稳定了,那些畜生居然对伯母动手!”

    褚桓啐了一口,的确是恶毒地很,利用我妈来对付我,我的心整个纠结在一起。

    “说到底还是他们心太冷,失了人性,什么都做得出来。”顾清明沉声说道,站在一旁。

    我妈跟着龙玖一块儿进来,比他们折腾的,我妈的状态不是很好,瘦了许多,眼窝凹陷,脸色苍白,她见了我,眼泪便再也止不住了,我妈最怕见我委屈,可是如今这情况,不是我委屈,而是我受罪了。

    他们跟我妈说那不是她的错,可我妈是个死性子,他们利用了她,她只会责怪自己,怪只怪她自幼被我外婆那般压迫着。

    到底是谁错了,谁都没有错,都是人心在作怪。

    “晗晗,都怪妈。”我妈哭着说道,她在央求容祈的原谅,那一瞬间,我是真的痛了。

    为什么好端端一个家,会变成这样,龙玖将她搀扶起来,可我妈腿根本站不稳,我哽咽了片刻:“妈,这不怪你,怪只怪外婆他们太狠心了。”

    “不,我明明知道他们会对你动手,可还是……”我妈说道,从她出入清宅第一次开始,她就已经料到了,可惜她没有制止。

    “妈,即便你想要制止,又如何能做得到呢。”我说道,我妈忍住眼泪,被龙玖强行拖到沙发上。

    顾笙进来了,抱着我妈,安慰:“外婆,别哭了,你要是哭了,麻麻也会哭的。”

    我妈收了收情绪,可是谁都知道,此时此刻,心怕是更沉了,若是陌生人还好,可是捅刀子的都是我曾经敬爱的人,在那一瞬间,他们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我妈问容祈,往后真的能做到护我爱我吗?

    她说已经给过机会了,可是晗晗还是一身伤,她没用,若是做不到,生了孩子之后,她便带我离开这些纷扰,找一个清净的地方,这一直是她的夙愿,我怔了一下。

    容祈点头,拿着我的手,说此生定不负。

145、腐草为萤

    我妈离开的时候,千叮万嘱,生怕容祈伤害了我。

    她握着我的手:“晗晗,我打算跟你外婆回乡下住,这是她留给你的。”

    我妈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说是我家旧宅子的钥匙,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是外公曾经最爱的一所房子,不过后来外公去了之后再也没人进去住过,如今算是留给了我。

    “妈,我会去看你们的。”我说道,摸摸她的手,我妈最近也累得慌,家里的事情,一波接着一波,她说曾经以为自己看淡一切,不曾想真的出事的时候,心里会是这般难受。

    我妈眼底含泪,她说跟我爸已经协商好了,我妈让我不要恨他:“这些年来,你爸也不容易。我们之间早就没了联系,只是我怕你活在单亲家庭,愣是拖着他。晗晗,你不要怨你爸,知道吗?”

    我妈说我爸在外面有了新的家庭,有新的人需要照顾,其实这一切从我出生开始就已经存在了,那个时候他们和平协议分手,瞒着自己家的人,本想着等时局稳定一些,再招供,可没想到我妈居然怀了我,他们的计划也就彻底失败了,两个没有爱情的人被迫捆绑在一起。

    我妈说我爸其实很累,工作的事情很忙,还被许家逼迫着,他素来有雄心壮志,可生生被许家给遏制了。

    我点头。

    如果说小时候告诉我,我未必会理解,但是如今又能如何,我所能做的便是祝福,安静地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被打搅。

    “妈妈,我都明白的。”我说道,眼眶里面早没了泪水,大抵自我防御能力提升了不少。

    我妈说这就好了,她说自己不会看错的,容祈一定是个好夫君。

    我有些哽咽。

    “我会好好照顾你外婆的,她忙碌一生,是时候该休息了,说到底还是得谢谢容祈,这样甚好。”我妈说着,便起身往外面去了。

    我的手心放着那一串钥匙,不知为何,眼眶忽而就湿了。

    容祈紧紧搂着我,拍拍我的背:“哭吧,难受就哭出来。”

    我摇了摇头,不是难受,而是解脱。这么多年来,我妈彻底解脱了,她会好好照顾外婆的,这才是她所向往的普通人的生活。

    容祈说他会派人暗中保护我妈和外婆他们的,毕竟外婆名声在外,早些年也是战功赫赫,没准也树了不少敌人,生怕他们趁着外婆这样子而动手,我感激地看着他,容祈摸摸我的脑袋,说我是傻丫头。

    没来由一阵酸,我靠在他怀里,哭得天昏地暗,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样,不过如此甚好,这里的事情也该告一个段落了,我爸妈总该有自己的生活。

    容祈说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多年前曾路过的一个地方,我怔了一下,褚桓他们自觉从屋子里退了出去,容祈搂着我的腰肢,将我抱在怀中。

    他说盛夏之末,有更美的景象。

    “我们在一起,除了奔波还是奔波,是该带你安安静静地看一场风光了。”

    他带我在林间辗转,他说早年找顾清明喝酒的时候见到的情景,那时候看的呆了,直想着找最爱的人共赴一场美妙时光。

    我看着他,嗔道:“你眼中的浪漫,还真有些期待。”

    说实话,褚桓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容祈虽说各方面都好,但是之于情事上总感觉少了点什么,没有年轻人该有的激情大抵因为他上了年纪,毕竟沉浮于世,那么多年。

    他的浪漫,我是从来没有被惊艳过,反而惊吓不少。

    密林深处,天色越发的暗沉,有溪水流动的声音,待走进了才发现,那不过是湖水分支出来的一道水渠,湖边有一艘小船停在那儿,早就没了蓬,船体也是破烂不堪,幸地坚挺,还算是保存完整,没有沉下去。

    我眯着眸子看那艘船,不曾想容祈心中的浪漫竟然在这里。

    湖水倒是平静,如碧波一般,碧绿地如同玉石一样,赏心悦目。

    容祈沉声道:“闭上眼睛。”

    我照着他所说的去做,容祈似乎不太信我,有用了一段白绸将我眼睛蒙了起来,再看不到前面的景象,心里越发平静了。

    他带着我,足尖轻点,飞身上了船,我感觉到一阵摇晃,他却死死地搂住我了。

    船开了,那艘实在破的不行的船居然在水面摇摇晃晃起来,我蓦地有些害怕,想伸手去抓,可惜手抬不起来,幸好容祈全程将我抓的够紧,才不至于掉下去。

    默然想起当时去阴司殿,过忘川的时候,觉得是眼前的事情,不想已是物是人非。

    短短那么些时日,船儿在湖中摇摇晃晃,晃得我都有些困了,靠在容祈的怀中睡了过去,迷糊之间听到他似乎在说什么,好似很煽情的话。

    可我却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

    忽而有人大力地摇了我一下,我睁眼,那段白绸已经被拿掉了,对上容祈略带怒气的眼神,我嘴角带笑,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好笑。

    “我刚才睡过去,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我喃喃着开口。

    容祈脸色才稍稍好了些,他问我听到了什么,我说恍惚间听到一些动人的情话,不知是哪里来的愣头青说的,容祈弹了我鼻子一下,说我连做梦都不安分,我问他是不是他说的。

    容祈急忙摇头,说他才不屑去说那种话,我点点头:“那你刚才问我听到什么干嘛?”

    “就……就好奇……。”他忽而变得紧张起来。

    我抬眼望去,周围雾气蒙蒙,暗沉的环境之中,慢慢有荧荧绿光从水面浮现出来,一闪一闪,很快便飘满整个湖面,好似灯火一样,越来越多。

    “这是萤火虫?”我问道,容祈点头。

    一切美得太突然,这样的景致根本没机会能看到。

    都说腐草为萤,在仲夏之末,才是最盛,可是那种情况只能在歌词之中见到,却不想容祈真的做到了。

    小小的虫儿胡乱地飞着,煽动着水面波光一样,雾气腾起,如临仙境。

    我深呼吸一口气,这儿清爽地很。

    “喜欢吗?”容祈问我。

    此时此刻怕是不要说话才好,害怕惊扰了这些虫子,可是萤火虫好像根本不知道这里有人似的,越来越多,越聚越多,容祈不知从何处拿了一件薄纱开衫出来,披在我的身上,我笑说才不冷呢,这儿凉快得很。

    “嘘。”容祈附在嘴边,故作神秘。

    他的大手拢在我的眼睛上,我附和他将双眸闭上,容祈说再等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可是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他轻声说什么怎么还不好。

    “怎么了?”我问道,看不到身边的情况,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心悬在那儿,他的惊喜如今倒是不错,就怕一会变成惊吓。

    手从眼睛上移开,容祈说好了。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简直惊呆了。

    萤火虫居然那般服帖,附在开衫上,一闪一闪,就像是原本就在衣服上的一样。

    “好漂亮。”我暗自沉浸在茫茫天地之间,美得窒息。

    怕是今生今世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情景。

    “你说你喜欢闪闪的星光。”容祈道,的确这般,他说那便让我穿上一身星光,熠熠生姿。

    “喜欢吗?”他这样问我。

    我不禁怀疑:“谁教你的,不会是褚桓吧?”

    容祈刮了我鼻子一下,说我瞧不起他,可是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以来,他都没有表现过超常的天赋,如今这样来,不得不叫人怀疑。

    我暗自喃喃,他一把附了上来,将我吻得晕头转向,他说自己魅力减了,我跟他在一起还在想别的男人。

    这人简直是醉了,蛮横霸道,他将我整个都搂在怀中,恰巧我又反抗不得,手脚无力,任由他轻轻亲吻着,他不曾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这样轻轻的,轻轻的,从额头开始,一直往下,在眼睛上停了片刻,忽而微微用力,有些痒痒的。

    我哼咛一声,化为酥骨,缠在容祈的身上,心口一处慢慢变软。

    “晗晗,我曾说过不会再让你受伤,可是我……”

    我伸手闭上他的嘴巴,沉声道:“谁都不是天下无敌,又怎么能料到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承诺便是你心中有,尽力去做便好。阿祈,承诺不该使你有负担的。”

    我喃喃,容祈一把含住我的手:“再给我一段时间,了却手头的事情,我们就浪迹天涯,欣赏世上的奇观。”

    他说有一个山洞,里面都是这样的萤火虫,那是七彩的虫子,会变不一样的光芒,知道的人不多,那儿宁静地很。

    你我许诺,来年定当一起共赴一场星光。

    我靠在他的怀中,他的胸口湿了一片,矫情地很,可再怎么铁石心肠,这颗心都该软了。

    你我本就无需用承诺来束缚,但是你所给予我的承诺,永远存在我的心间。

    深呼吸一口气,容祈暗自拍拍我的背:“累了就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就出发,晗晗。”

    “嗯……”迷糊之间,我睡了过去,睡得那样的甜,梦中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我一身红装,要嫁给以为能陪伴一生的男人,谁曾想男人死在床上,而我遇到了此生最爱的男人。

    【过渡章】

146、怀古旧宅

    金家旧宅坐落在怀江江畔,一望无际的怀江江水川流不息,可惜与繁华的东岸相比,西岸却落寞不少,而金家旧宅就坐落在怀江的西岸,鲜少有人会记起这一块地方,被树木遮盖过去的房子。

    这里连接外面的桥已经上了年纪,是木制而成的,踩上去松软地很,就好像立马会掉进去一样。

    也难怪人不来,即便是白天,这里看着异常阴森,树木茂盛,笼罩住周围迸射进来的阳光,偶尔漏出几点斑斓。

    “泥土的味道,还有铁锈以及腐烂的气息。”容祈皱眉,说什么想不到繁华都市还隐藏着这样一个地方,我也觉得奇怪,东西岸相隔一条江,不算远,开车的话分分钟就能到,为什么一个繁华一个衰败。

    容祈搂着我,从桥这边连跳带飞地过去了,那桥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往前面走,才看到藏匿在爬山虎下面的一栋旧宅子隐隐露出一片破旧的墙壁。

    围在房子周围的栅栏全部都烂掉了,还真是奇葩的存在,就像是被封存在这里一样。

    容祈抱着我,小心地从那些烂掉的栅栏旁边走过去,生怕泥土沾染了他的衣服一样,这里的泥土也很奇怪,跟东岸不一样,异常地红。

    小心翼翼走到那栋房子面前,玻璃什么都没了,从外面看进去,里面一片破败不堪,经久失修,完全被蜘蛛网占领了。

    大门用铁链子牢牢地锁起来了,上面都生锈了,我们家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栋宅子,之前只听说过,外公晚年生了重病,在一栋别墅里面养老,不曾想竟然是这个地方。

    我对外公的印象很浅,几乎快忘记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只记得他很瘦很瘦,走路完全靠拐杖,最喜欢分糖果给孩子们吃,其他的实在不清楚。

    容祈拿了钥匙,门吱啦一声被打开了。

    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好些尘土,呛人得很,我们绕着走,一楼很潮湿,家具什么的都已经烂掉了,容祈抱着我往楼上去,这里看不出是有人活动过地痕迹,二楼只有一个房间,门才保留着,我们推门进去,吱啦,门立马掉了下来。

    “还以为尚且可以住人,谁想到会是这样,连站都找不到一处安静的地方落脚。”我喃喃,外公晚年真的来这里住吗?我表示怀疑,即便这里收拾地很好,太过潮湿根本不适宜老年人居住,我的心中隐隐有些怀疑。

    这间房子倒是不错,毕竟在二楼干燥地很,有一张桌子和一张床,桌子上放着老旧的黑白电视,旁边放着一撮书信,那张床也还算干净,蓝色的蚊帐,质地很粗糙的那种,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摆设。

    容祈拿开上面的信,忽而看到又写给我的信,我愣了一下。

    “外公给我的?”我凝眸,容祈摊开,一股奇异的味道扑面而来,的确是外公的字,我很熟悉。

    信上说:晗晗,当你能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意味着你外婆她彻底放开对你的约束了。孩子,不要怪你外婆,她只是太过执着了。当年的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你曾外祖一家惨遭灭门,唯独你外婆活了下来,她当年目睹那样的惨案,自幼在心里发誓,定当将金家发扬光大。可惜时局不与,如今再也不是乱世,我们过得日子太过平静,倒是不错。可惜你外婆心中,总归有所亏欠。当年隐隐听她说起,灭门惨案的事情,可只是寥寥几句,你外婆性子倔强,从不曾将心底的话说给旁人听。晗晗,这一辈之中,唯独你是女儿身,我总想着你外婆会将一身本事传给你。可惜我倒是料错了。她说你是几个孩子之中最不合适传承金家秘术的。为何?等你找出这栋宅子的秘密你便会知晓。晗晗,有的时候,你外婆也是身不由己。背负家仇血恨,她没有一天睡得安稳,我自诩了解她,可是到底连皮毛都不曾接触到。晗晗,从今天起,你便是金家新的家主,抽屉里有些东西或许会对你有用……

    信到了这里,戛然而止,后半段被人撕掉了,我凝眸。

    “后面被人撕了……”

    “多年之前就不见了,晗晗,你外公料事如神呐。”容祈说道,将上面几封信也拆开看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来往,大抵说得都身体是否安康。

    外公说他晚年,瘦的皮包骨,身子倒是轻松不少。

    恍惚之间,我似乎看到外公坐在那把竹椅上,给我们分发糖果。

    外公信上所提到的事情,大概是怕我对外婆心生恨意,才说的那样详细。

    “曾外祖的灭门惨案,你知道吗?”我问容祈,他摇头,说他并不清楚。

    他帮着打开第一个抽屉,抖落一层灰,抽屉里面放着一大盒磁带,磁带上面刻着几个大字,怀古,这栋楼叫怀古旧宅,算是外公附庸风雅所取,他所用的东西上面必定会刻上这些字。

    可惜这里没办法听录音,他所留着的老式录音机已经没用了,连带着还有一个木制的盒子,不管怎么用力都打不开,盒子上面有奇怪的花纹,容祈皱了眉头。

    “鲁班锁,寻常人根本打不开。”他说道,他让我先把东西收好,带出去先再说。

    容祈说这里太过阴森,但即便这样,没有感觉到有鬼怪活动的痕迹,也就是说这一代,连鬼都懒得光临。

    我们又找了几个抽屉,可惜里面的东西不多,倒是有一本类似日记本的东西,是外公留给外婆的,拖我们带过去。

    我怔了一下,外公晚年到底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一切都布置地那么完美。

    我深呼一口气,莫名觉得有些压抑。

    容祈在这个房间里走了一圈,突然敲了一下墙壁,里面有一个隔层,这栋楼里竟然也有暗道,难道说外公所言,怀古的秘密就藏在这个隔层里面。

    容祈几下便将入口找出来了,我们循着隔层往下面去,楼梯是直接往下面通的,大概是和楼下有相通的入口,我们走的很小心,那楼梯也是木制的,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会滚下来。

    我死都没有想到,自己家还有这栋老宅,不过既然外婆将钥匙给我,那么一定想我看到点什么。

    空气里越发的潮湿,容祈拿了褚桓给的药,让我先嗅着,味道实在难闻地很,有一股腐烂的味道,而且越来越浓。

    暗道的尽头,我只看到一张桌子,再没有其他的东西,桌子上面残留着一幅画,可惜年岁已就,画已经模糊不看,根本看不清上面是什么东西。

    “外公喜欢画画,没准是他留下的。”

    “可是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跑到密室里来画画?”容祈问我。

    我怔了一下,四下扫了一圈,密室里面幽幽的光芒,从尽头的一面镜子上迸射出来,那镜子放的很高,得以从外面反射光芒过来,可是单单一面镜子,如何保持室内的光芒。

    我们往镜子那边去,说实话,这里阴森地很,换做是我一个人怕是不敢来的。

    幸亏容祈抱着我,我的心里安慰自己,他是鬼神大人,寻常恶鬼怎么敢近身!

    这栋宅子里,唯一可以说得上保存完整的就是这面镜子,亮得很,即便是身处这样的环境之下,还是锃亮的。

    容祈说这是一面纯银的镜子,他移动了一下镜子的位子,密室之中忽而变得暗沉起来,他再度移了回去,左右只有这个位子,光芒最亮,可惜最亮的光也只是迷蒙一点。

    “不用再移了,这样就最亮了。”

    我说道,可是容祈还在移动,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忽而那镜子的光芒,照射到通道的某一角,我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等等,我说道。

    容祈已经移过去了,我继而又看了一遍,可惜第二次却找不到了。

    光影要求太高,那黑暗之中肯定是有东西的,他又移了一圈,可是再也找不到之前看到的白色影子,就好像根本没有出现过那样。

    “我刚才明明看到的,就是那里。”我喃喃。

    容祈手一点,一簇火苗出现,这样子恰好可以让整个通道都变得亮堂起来,可是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通道里面除了潮湿和古朴,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整条路上连块完整的石头都没有。

    难道是我眼花了?

    容祈褪去火苗,继而移动镜子,要我仔细看,他说他也看到了,并不是我眼花了,镜子移动的时候,隐隐之间似乎看到了那个白色的影子,但是用力去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我简直被折磨地疯了,当镜子的光芒投射过来,落在那条通道上,我看到了白色的影子,是一副白骨,它安静地躺在那里,而此时容祈停了下来,那副白骨得以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是谁?”

    我喃喃,容祈摇头,我们缓缓冲着那里走去,生怕下一秒,他就消失不见。

    寻常的光芒之下,看不到的白骨,却被镜子反射的光芒,看得清清楚楚。

147、白骨生花

    镜子反射出来的光芒,落在地上恰好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而光圈之中,靠在墙壁上的一具白骨,骨头白的发亮,也可能是这镜子所反射出来的光。

    容祈在那具白骨身旁停了下来,我怔了一下,森森白骨上居然开始一朵朵花来,七彩的颜色格外的美丽,虽说只是很小朵的花,但的确是开在白骨上面的。

    “这是怎么回事?”我沉声道,七彩的光芒照应在整个通道里面,刹那间好似整个通道都变得彩色起来。

    白骨生花,只在传闻中出现过,为什么在怀古旧宅之中会有这样一具白骨,他又是谁,这些花又在指引着什么。

    越来越多的谜团,萦绕在金家的阴影之下,我不知为何心跳慢慢变快,容祈说这具尸骨是自然死亡,死者生前患了重病,连带着骨头里面隐隐透着乌黑。

    “是外公。”我喃喃,骷髅那里有三颗半金牙,那是外公固有的,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还算一般,金子是难得看到的东西。外公这三颗半金牙素来被人谣传,还说外公是从死人嘴里拔出来的,给自己镶上,那个时候实在搞不懂,只知道外公嘴里有这样三颗半的金家。

    现在看到了,却只是觉得惊恐。

    “你看这个。”我指着那金牙,对容祈道,只是如果这里躺着的是我外公,那金家墓地里面躺着的又是谁的尸骨,而这一切外婆他们是否知道。

    难道这里就是外公信里所说的,关于金家最后的秘密,而只有破解开这个秘密,我才能成为金家真正的家主。

    “当年你外公入葬,你跟着去看了?”容祈问我,他皱了眉头,连他都觉得有些奇怪,想不通。

    我点头,那一年外公去世,我其实还小,家人给我裁了一段白布,在我头上圈成一个圈,眉心点一点朱红色的点儿,这是女孩子的装扮,男孩子则戴一顶白布帽子,这些都是亲近之人才能享受的待遇,我依稀记得,那会儿拿着一炷香,在外公的棺材前,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

    我妈他们那时候哭得,一个个都似泪人一样,只有我外婆没有哭,他们还说在半夜听到有笑声从我外婆的房间里传出来。

    那时候胆子也小,本该跟着我妈他们一起守夜,可等到做法事的人没了新鲜花头,我便迷迷糊糊睡过去。

    那时候唯一能记得清楚的就是我外公躺在棺材里,身上穿着金色的马褂,底下铺着红布,上面书写着金家组训,他唇间放着一张红纸,安详地躺在棺木之中,不管我怎么叫,外公都不曾醒过来。

    倒是外婆,几次三番不让我接近棺木,她说勿扰生灵,说我外公死了之后还会回来看我的,那时候不知什么意思,后来上坟的时候,坟前有一只白色的飞蛾,一直在我们面前引路,外婆特意为它布了花阵。

    我才知道,坊间有传闻,那是死了的人回来了。

    可是我分明看到,外婆偷偷摸摸地,将那只白色的飞蛾,深深地埋藏在土壤里,连带着她做的花阵。

    “那就奇怪了,既然都已经入土为安了,不该出现在这里。你仔细想想,你们家除了你外公之外,还有人镶了金牙?”容祈问我。

    我摇头,家里的亲戚都是旁支,不算亲近,谁有金牙我又怎么得知,再说后来长大之后,跟那些人再没了交集。

    容祈忽而蹲了下去,他伸手动了一下,我看到旁边潮湿的泥土里面,好像有一段白白的东西,等他弄出来才看的清楚,是一段褪去的蛇皮。

    紧接着又挖出不少蛇皮,全部都在白骨的旁边。

    我怔了一下,这里面有蛇?

    蛇皮诡异地很,足足有我的腿那么粗,要说个头大概蟒蛇才能衬得上这个规格。

    “可是我们家没有养蛇的习惯啊。”我喃喃,那些蛇皮有白有黑,有黑白相间的,还都挺完整的。

    一瞬间越发搞不清楚了,容祈说白骨生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死者生前就已经发生了变化,死后放在适宜的环境之中才会有这样的奇迹出现。容祈说曾经一度受人追捧,大概是在民国末年的时候,有钱人家忽然就迷上了这个东西。

    死后尸身慢慢腐烂,到了相应的时间有人会来清理白骨,将白骨放置在玻璃棺材之中,合上棺材,那棺材板上漏出几个洞口来,适当的时间浇他们配置的水,不需要太长的时间,白骨生花便会出现。

    “一般来说,死者都是生了重病的,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在快要死掉之前就开始吃配置的药,一时之间还挺风靡的。”容祈道。

    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的,死了之后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材里,或者走一遭火葬场,也不要给生者添麻烦才是。

    白骨生花,开出的花儿特别的美丽,色彩也很绚烂,比平日里看到的要深几分,连带着骨头也会越来越白,甚至长存。

    我有些怀疑,外公自己定然不会做这种事情,但他的尸骨却躺在这里,白骨生花,我隐隐之间该抓住些什么。

    “是不是你外公,还得确认一下,只是金家祖坟离得远,先在这里看看还有什么发现。”容祈带我在这里走了一圈,说来也奇怪,除了外公的白骨之外,再没了其他,不过那褪去的干蛇皮倒是越来越多,蛇的壳,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新生。

    容祈继而去转动那面镜子,他似乎掌握了方法似的,又出现了一句白骨,坐姿和之前那一具一样,若非眼尖瞧得花色不同,还真以为就是刚才那一具,我们缓步往前面走,依旧是一样的骨生花,只是这一次生长出来的花,完全不一样。

    黑色的玫瑰花,很小朵,差不多跟大拇指的大小一样,长满了整个白骨,这具尸体看不出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不能判断是谁。

    “难道这条通道里面,全是这样的骨生花?”我问道。

    容祈说不难排除这个可能性,转动镜子获取光芒的时候才能看到,转移不一样的角度,便会出现不一样的白骨,坐姿都是一模一样的,就是身上的花不太一样,如果镜子的光能够照亮整个通道,我想能够看到一排排的白骨。

    容祈将镜子从上面拿下来,四周忽而变得一片漆黑,他的手中出现一簇火苗,投射到镜子上,连带着角度变幻,我看到了一排白骨,连着坐了过去,领头的是疑似外公那一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沉声,心里实在有些害怕,为什么金家旧宅子里面会有这个东西,伴随着白骨的存在,地上蛇皮越发的多了,看得我都有些晕了。

    容祈的手忽而动了一下,镜子到了前面,里面忽然出现一张脸,吓得我立马躲进容祈的怀抱。

    一张小巧的脸,是个女人,头发上戴着一个红色的发卡,仅此而已。

    一股股寒气从镜子里面散发出来,容祈拍拍我的肩膀,我却愣是要躲在他的怀里,那人脸太清晰,就在镜子那头。

    “阁下这般无聊?”那女人的声音从镜子里传出来,我其实却是有些害怕,气氛凝聚到了这一刻,本就紧绷的心快要爆炸开来。

    “竟然是你。”容祈冷声说道。

    那女人便笑了出来:“我想阁下没什么心愿吧,那便将镜子放回原处,莫要坏了规矩。”

    “这些白骨是谁?”容祈问道,那女人说这是职业秘密,不可能说出来的,容祈捏着镜子,说分分钟能让镜子破碎,碎的很彻底那样。

    这面镜子,人称诡镜,能照应出人心底的**,传说之中诡镜没有具体的形状,一般出现在老旧的屋子里面,只要在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带着三根蜡烛去诡镜面前,便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人们往往觉得这是传言,也有人真的做到了,但是镜子邪乎,往往接触过诡镜的人,内心的**越来越强大,就如想要盛世容颜,那张脸会变得越来越恐怖,超出常人审美的脸就会诞生,跟现在的整容差不多一个道理,但是诡镜所能做到的可远远不止这些。

    “金家有人跟你做了交易?”容祈继续问道。

    那女人有些害怕容祈,但是一口一个什么职业素养,不能说出来。

    “如果我能将你从这里带出去,你说还是不说?”容祈这样问道。

    那女人继续说:“阁下倒是会开玩笑,这本是我的职责。”

    “红宝石不曾亮着,你便不是在执行交易。当我是傻的,那么好糊弄。你被人类遗弃在这里,心里明明不甘地很。说,是不是金家有人跟你交易,让你供养着这满地的骨生花?”容祈问道。

    那女人便就此招了,也不知道是真的想要出去,还是迫于容祈的淫威,总之一切都和盘托出。

    她说在这里住了许多年了,从我脚底开始,每一具尸体都是金家历任家主的丈夫,全部都做成了白骨生花,她说这不是交易,而是诅咒。

148、诡镜

    “阁下或许也很难挣脱开的诅咒,谁让您娶了她。”那女人说道,我忽而转过头去,看着她。

    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雇主可不是金家人,谁没事做什么白骨生花,真以为好看得很?”女人挑眉,容祈的袖子一挥,她便从镜子里面出来,落地,倒是一个美娇娘,悬在半空之中。

    我凝眸,不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在金家老宅之中找出这样一块镜子,有人给金家埋藏了诅咒,不,确切的说是金家的家主,不论男女,只要成婚,男人死后便都要被埋藏在这里。

    “破开诅咒唯一的办法,就是破了诡镜。毕竟交易是从诡镜这里获得的,可惜期限已经过了,此时就算是你将我摔个粉碎又如何,诅咒还是破不开的。阁下的真身,若是被我寻得,也得制成跟他们一样的骨生花,手段肯定不像那些小贩做的那样粗糙。”女人沉声道。

    容祈的神色略微变了,他问她:“那如今,该怎么做,才能破开诅咒?”

    “你也慌了?”女人挑眉,竟然还有心情来挑衅容祈,她也是厉害地很,蓦地对上容祈的视线,那女人吓了一跳,才开始慢慢说来。

    “当然是找到买家咯。与诡镜的交易,需要付出同等的代价,对方所交易的,恰恰是子孙后代的福泽,子孙后代永世不得见光。”女子沉声说道,谁这么无聊,做这样的交易,子孙后代不得见光,那就是长眠地下,在地底活动,犹如鼹鼠一般。

    我的心间颤了一下,女人说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差不多也忘记当年那个人的长相了,只记得那人穿一袭黑色的衣服,将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那人的打扮,倒是不需要光,本身就见不得光似的。”女人说道。

    我喃喃,那做成骨生花之后,又有什么影响。

    “你瞧着这儿可热闹的很?那你在阴间瞧见你外公在阴司簿上的记载了吗?”她这样问我。

    我摇头,根本没办法接触到阴司簿,也没想过要在上面找找家人的名字,女人忽而笑了一下,她说尸骨支撑这样,灵魂便会被封印,而且这种封印很可怕,生出的花儿可以作为幻境之中最简单的元素,就是这种绚丽无比的花,才是困住那些灵魂的源头。

    “只要把花除掉,就好了?”我沉声问她,女人说这些话若是被强行除去,当然没用,还是会长出来,而且当下去掉,当下长出来。

    唯独它自然凋谢,才能将永固的灵魂彻底解放出来。

    “而且有一点,死者的灵魂被封印起来,作为伴侣的你,在百年之后,会寻得花香而来,到时候与他一起,被永固。”女人沉声道,好恶毒的法子。

    “这法子可不是我想得,民间素来有些奇特的招数,谁曾想有人做这样的交易,那我也顺手改进了这个法子。”女人说道,她看向容祈,“现在我都说了,该带我出去了吧?”

    容祈敛了神色,说女人这样就妄图想要交换条件,未免太过简单。

    “别忘了,诡镜所能映照出来的只有人。”容祈道,见那女人脸色微微变了,生了一丝诡计,却不想被容祈一秒识破,简直醉了。

    女人沉声笑了片刻,才说不巧,她倒是厉害,擅长用忘记了,年岁太久记不清晰来回答,但大体串联了一遍,她说不管如何,那人的样子是描述了,至于叫什么名儿,她是真的记不起来。

    “不过阁下该清楚,那人已经不在世上了,你若是要找,得找他的后人。不能行于光芒之中的人,才是你们要找的人,这样范围小了不少吧?”女人这样问道,的确是少了不少,可是地底下如何来找,或许那人只是藏匿在黑暗之中呢。

    女人好似有想起什么,继续说道:“阁下的真身,藏得可好了?”

    “这个不牢你费心。”容祈沉声道,我忽而有些好奇了,他的真身难道只是一具尸体,突然之间有那么一点点想看看,看看能有什么区别。

    容祈弹了我一下,要我不要乱来。

    “你们感情倒是好。”女人说道,指了那条通道说,“感情最好的这一对,我也忘记是什么名字了,上面长得是绣球花,一团一团,拇指那么大,不过这些年好像有衰败的趋势,至于凋零的话根本不可能。”

    女人捂着嘴,说她忘记,这里只有她才能轻易看穿全景。

    “阁下还有什么疑问,不妨出去说,这儿阴森的,不利于您的娘子身上的伤,要是呆的久了,可能会感染。”女人这样说道,不巧这个倒是有用。

    容祈再度将她放回了镜子里面,拿着镜子,往上面走去。

    依稀听到那女人说什么原来软肋在这里,早知道就这么说,费了那么一圈口舌。

    我也是醉了。

    我们重新回到地面上,女人再度出来,这一次倒是不一样了,在下面的时候,一身黑色的裙子格外的妖媚,如今换上一条白色的裙子,看起来仙气不少。

    “还是地面比较舒服,大人好人做到底,将我从这里带出去吧?”诡镜说旁人称她为诡美人,她是诡镜里面造型最好的,边儿镶了银,还有红宝石镶嵌起来,旁的都是极其普通的形状,而且她的资历也深,在诡美人一阵自夸自雷之后,我们都没有理会她的意思。

    “想出去?”容祈问她。

    诡美人点头,说都到这里了,带出这个地方也只是片刻的事情,她说最好将她放在一栋崭新的大楼面前,这样才有更多的人来照镜子,这样才有更多的人来交易,这样……

    “告诉我,地上的蛇皮又是什么东西?”容祈问道,那女人明显抖了一下,她捂住嘴巴,说这才是不能说的秘密。

    怎么有这么多的秘密,她说宁愿不从这里离开,也不能擅自暴露地上的蛇皮,如此说来倒真的越发吸引人了。

    “阁下还是捂住自己的好奇心,地上的蛇皮跟你们没有关系。”女人这样说,可惜她这个人嘴里没多少实话,不过说起地上的蛇皮来,诡美人倒是变得谨慎不少,只说什么牵扯太大,若是说出来的话,她从这里出去也没什么意思了。

    我拧眉,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容祈的手慢慢抬了起来,他说顷刻间灰飞烟灭,不管她是不是诡镜中人,但凡魂体,遇上鬼神,都得退让。

    诡美人恨不得给容祈跪下来,她倒是也贪生怕死地很,颤抖着声音:“一切的答案,等你们先找到那人的后代再说啊!”

    “那不就是有关系了。”我说道,诡美人说她的确不能说。

    诡镜所能达成的交易,分为很多种,而不巧,地上的蛇皮就是最高级的那种,一旦坏了规矩,这一片的诡镜都会自动破碎,他们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说的冠冕堂皇,容祈倒是不追究,他说有的是办法让她说。

    容祈素来手快,抓着我软绵绵的手,破开一个很小很小的口子,挤了一滴血在镜面上,看着颇为诡异,但是我瞧着诡美人的脸色都变了,她大喊一声:“不要啊。”

    可惜已经晚了,那滴血在镜面上,慢慢晕开来,一整个镜面全部都变成了红色,异常的诡异,而诡美人忽而就变了态度,称呼我为主人,一切变化来的太快。

    “阁下倒是会使手段地很,看来是我低估你了。”诡美人冷声道,态度转变太快。容祈说滴血认主,诡美人现在是要听我说话的。

    “诡镜还能认主?”我喃喃。

    诡美人点头:“是的,主人。一旦认主,我们所要达成的交易都会经过您的同意。”

    她这样说,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问问,地上蛇皮的事情,但她说这不属于我的权力范围之内,我也是醉了。

    诡美人对我的态度有变,但是对容祈,却并没有变化,依旧谎话连篇,我们将她带了出去,毕竟有些事情还得仰仗她来判断,我不确定金家的秘密是不是这个诅咒,但这算是意外的发现。

    我瞧着容祈,他的脸色却不太好,收了诡镜,我们便从怀古旧宅离开了,这里实在阴森,大抵是因为下面埋了太多的尸骨,都是我家历代祖先,诡镜路上还给科普了一些金家的常识,她说自己虽然不是金家的人,但是也相伴了那么多年,总归知道点什么。

    她说金家法术经历那么多年的变化,其实是有原因的,这人可恶的很,每每说到关键的时候,就说自己有职业操守,在认主之前的事情,都不会拿出来说。

    我暗自翻了个白眼,实在无语得很,这诡美人还真是狡诈。

    “阁下如此行色匆匆,该不是要去找自己的真身吧,怕是被人拿了做骨生花?”诡美人继续挑衅容祈,我看她是觉得自己活腻了才是。

    简直醉醉哒。

    那柄银色的镜子还握在容祈的手里,我听到些许清脆的响声,诡美人连连求饶,这个墙头草,真是没办法。

    【先吃饭,还有一更晚点】

149、衣冠冢

    容祈说要带我去祖坟一趟,看看里面埋着的到底是谁人的尸骨。

    诡美人说的百分百确定在密道里面的是我外公的尸骨,但是当年我亲眼看着下葬的又是谁人的尸骨。

    我们直接去了祖坟,容祈轻车熟路,我们站在坟墓面前,我不能做不肖子孙,掘了我祖宗的坟墓,在一旁等诡美人来做,她绕着坟墓飘了一圈,感叹祖上坟墓选址风水不错,堪称极品。

    “你们确定要开棺吗?”诡美人这样问道,她说不会弄错的,当年是她亲自做的骨生花,说起来还颇为骄傲的模样,见我瞪了她一眼,诡美人连忙收敛了神情,她让我退开一些。

    “毕竟是祖上,怕惊扰了先人。主人您还是闪开点,到时候怪罪下来,也是我的过错。”诡镜素来护主,我那一刀倒是不吃亏,她性子诡谲,爱撒谎,但是在我面前倒是坦诚。

    容祈带我走的好远,见诡美人点了三支极其粗壮的香在坟墓面前,她嘴里念叨了几句什么,我见她身后忽而走出十个黑影,将坟墓围了起来,随着她的口令,那些黑影开始挖掘坟墓。

    不消一会儿,便将棺材抬了出来,要说当年这口棺材也是花费不少心血的,如今倒也是锃亮地很,村子里葬俗简单,挖一个坑,做好各项防护工作,便可以入土为安,当然日子什么都得挑一下。

    诡美人看了我一眼:“我开棺了。”

    她的嗓音吊了上去,比之前略微大了几声,她说这样做的缘由便是光明磊落,她随为灵,但也怕惊扰先人,怕麻烦地很。

    棺材缓缓被打开来,里面的东西简直让我吓了一跳,那件金色的马褂还未**,而里面哪里还有尸体的踪迹,什么都没有了,这是一座衣冠冢!

    不可能的,当年我虽害怕,但终究是亲眼见着外公入土的,连带着那张脸,依稀浮现在眼前,如今倒是只剩了衣冠。

    “我都说了,这里面没有尸骨,可惜了这儿的风水,若是葬在这里,还能庇佑子孙。”诡美人喃喃,容祈带我靠近,这一棺木之中,除了那一身金色马褂之外,再没了其他的东西,简单地很。

    我仔细瞧了一遍,这件事情外婆他们肯定是清楚的,诡美人在一旁将棺木重新放置回去,而我却在思考。

    我怀疑是诡美人盗取了这里的尸骨。

    “主人,天地良心呢,我们素来不做这种事情。”诡美人说道,当时的情况有些复杂,她说我外公生前的确在怀古旧宅里住了一段时间,那段日子,她将药下在外公的药里,没人能发现的了,“倒是我的药,还吊了他几天命,不过老头子瘦得快,死的时候我还没准备好给他做花。”

    我瞪了她一眼,诡美人说话口无遮拦的,什么都敢说,什么都不敢说,是个爱说话的,但是胆子小,生怕惹事。

    “期间有个女人一直来看他,穿旗袍的,好像是个戏子。”诡美人这样说道,我当她在说八卦,不曾理会她,她喃喃自语,重新将棺材移了过去,她在念叨着南无阿弥佗佛,容祈已经忍着想要揍她了。

    诡美人幽幽飘了过来,说那会儿见着的美人,风韵犹存,还常常唱《霸王别姬》,唱的那叫一个传情,还说那女人常常看我外公,眼神之中隐隐有爱意。

    我拧眉,她要再说下去,我不介意让她闭嘴了。

    “你再仔细想想,当年我外公的尸骨,到底怎么出现在你的面前的?”我问道,诡美人说她记不清楚了。

    又来这一招,好生无奈。

    容祈攥着那块镜子,看山下的小湖泊,说里边可能凉快一点,问诡美人想不想进去试试看。

    诡美人连声惊叫,她说:“是那个女人,扛着尸骨到了怀古旧宅,但我想她应该不至于来这里盗墓。”

    诡美人说这里的布局,参考五行八卦阵,很难破开,要不是她学识渊博,怎么可能轻易开启这个棺木,说话之前不忘夸奖自己,我还真是没见过这样的人。

    她说那女人就是一个戏子,用一张麻布包裹着我外公的尸骨,踉跄着到了宅子里。

    “那天下了暴雨,那女人一身泥泞,你外公的尸骨都成了黄色,沾满了泥沙,她倒是好了,耐心地一点点洗干净,放在白色麻布上,就摊在那凉席上面,吹了一天的风。那女人靠在床榻边上,哭了一夜。”诡美人说道,她说忘记那女人喃喃说了什么。

    “上半夜一直在哭,在说话,我被扰的心里难受。”她还颇嫌弃人家,“下半夜便没完没了的唱起了霸王别姬,要不是她唱得好,我才不会容忍她呢。她的唱腔跟民国时候的小凤玉好像,只是小凤玉是个男人,她却是个女人。”

    诡美人添油加醋地说着,我愣了一下,戏子的记忆,脑海里没有,外公在我印象之中是个还算谦和的人,被外婆压了一世,偶尔写字作画,所有的事情都交给外婆去做,倒是不曾想有这样一个女人。

    “去问问你外婆不就清楚了吗?”诡美人道,若真是这样,倒也是好了。

    我眯着眸子,大抵要去护宁寺一趟,小舅舅怕是对这些风月之事,了解地比较多,我看了容祈一眼,他点头,说如此甚好。

    护宁寺的灯火通明,香火繁盛,经历了之前那件事情之后,寺庙里的名声便传出不少。

    容祈抱着我,才刚刚靠近那扇门,便听到诡美人在那里瞎叫唤:“你们怎么可以带我来寺庙,不知道我见光死的么,啊……主人救命啊。”

    她的道行不足以抵挡佛光,已经被弄得快要喘不过起来了,容祈轻点银色镜面,她咻地一声钻了进去,镜子没了光芒,他便藏了起来。

    “多事。”容祈喃喃,倒是嫌弃地很,我们快步往里面走去,才过了一个门,便撞上了住持师父,他对我点点头,嘴角带着轻笑,却不曾多言,好像不曾看到容祈一般。

    我们连忙往小舅舅住的地方去,他已经端坐在那里,说什么料到我会来了。

    “你这牛吹得有些大了吧,出家人可不打妄语的。”我喃喃,小舅舅抬眸,问我来做什么。

    “你不是都料地清楚吗?”我沉声道。

    小舅舅笑了:“你在外面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亏得你小时候受了委屈最爱来找我,这下不来找我都说不过去。”

    “你这里不是不方便嘛。”我笑着说道,小舅舅的视线落在我的身上,手脚如今动弹不得,像个废人似的。

    小舅舅的眼眸深了,本是噙着笑意,如今眼中满是疼惜:“可还疼?”

    他这般问我,我的眼眶一下子湿了,尤记起小的时候做错事情被惩罚,都是跑小舅舅这里哭鼻子,赖着欺负他,才算是恢复好的心情,如今总觉得我们之间倒是生疏了不少。

    我摇头:“不疼了,只是行动不太方便。”

    “那便好了,你和你外婆之间的事情,我倒是听了不少,我是不该插手这件事情的,但是晗晗,外婆她,总归是你外婆。”小舅舅说道。

    我点头,说我知道的,事情本不会做的太绝,有些事情我怎么可能下的去手,他这样说着,和小时候倒是不同,那会儿我被外婆欺负,小舅舅总说帮着我反抗外婆,到底是小时候,如今我们都长大了。

    小舅舅看了容祈一眼,又收回了目光。

    “孩子……可还好?”他这样问,我点头,怀鬼胎一点都不辛苦,什么感觉都没有,偶尔晚上会感觉有个人在肚子里,除了这样,再没有其他的感觉。

    小舅舅说那就好。

    我向他说明这会儿来的用意:“外公的墓,是衣冠冢,你知道?”

    小舅舅愣了一下,点头:“不仅仅外公的墓,往上所有的人,都是衣冠冢,包括你我,往后都不能入土。”

    “为什么?”我追问。

    “祖上传下来的,你外婆不让问为什么。”小舅舅道,他说这样也无所谓的,我点头。

    尸骨都去了怀古旧宅,倒是落叶归根,可是其中藏着的秘密,卷宗上说只有家主才有资格知晓,这样说起来倒是可笑之极。

    “外公,以前有跟一个戏子深交吗?”我问道,却见小舅舅的神色都变了,变得异常的苍白,不知为什么突然这样。

    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修行那么多时日,好似一瞬间就暴露了。

    小舅舅的心乱了。

    我问的是外公的事情,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小舅舅点头,沉声道:“的确有,唱地青衣角,虽说是个姑娘家,可是眉宇之间竟是英气,从小当成男孩子养,与你外公是偶尔相识。你外公素来喜欢这些清雅的事情,常常约着听曲儿,怎么无端问起这个事情来了?”

    小舅舅问我,神色不自然,我顿了一下,说是在旧宅子里找到外公的一封信,上面提起这样一个人,好奇罢了。

    这样蹩脚的借口,小舅舅如何会信呢?

    【五更完毕,大家不要等了】

150、生母

    小舅舅面色慌张,问我那封信在哪里,他的情绪略微有些激动。

    “在旧宅呢,我没带出来。”我这样说,小舅舅才坐下去,稍稍恢复了一丝淡定,我试探性地问了他一句,“那个女人,你认识?”

    小舅舅却不说话,沉默着,喝了一杯茶才算是淡定,他摇头:“你那时候还未出生,不知道也难得,你外公先前常常邀她过来唱曲儿,一来二去倒是熟悉了,她本名姜卿卿,当年名动帝都的名角儿。幸地与外公旧相识,后来才算是请得动。”

    小舅舅忽而站了起来,从一旁的书架上拿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人一身旗袍,果真气质出众,他指着上面的人说道:“这便是姜卿卿,早些年得名小龙月;她有一龙凤胎弟弟,人称小凤玉。虽说性别有异,但都唱的青衣,一时间名声躁动,成为当时最炙手可热的双生名角。”

    我的视线落在那张照片上面,那人儿似乎在笑似的,就好像是走到我们面前一样。

    “照片……你是哪儿来的?”我问小舅舅,他说有幸见过姜卿卿一眼,便留下了这张照片,“她倒是对我们都好,大哥、二姐和我,都很喜欢她。有的时候她来了,便常常会忘记陪你外婆。她带我们去吃当时淮城最好吃的点心,去最美的地方玩,带我们见识了很多西洋玩意儿。”

    小舅舅说他那时小,被好吃的好玩的引诱,倒也没有想那么多。

    “后来谣言起,姜卿卿便不在出现了,你外公也旧病缠身,缠绵病榻,搬到旧宅去养病了。”小舅舅说道,寥寥几句,可惜藏在下面的故事太多,他却不愿意说出来。

    小舅舅的眼神之中,隐隐含了一丝悲凉,就好像知道些什么似的。

    “那是什么传闻?”我逼迫着小舅舅往下说,他倒是叹了一口气,摸摸我的脑袋,容祈一把将我带开,护宝似的不让他摸,我面上神色很淡,却不说话,小舅舅眼中满是悲伤的情绪,他酝酿了好一会儿,说我肯定知道了什么,我摇头。

    小舅舅说不妨与我说说。

    “当年梨园可谓风头盛,乱世之中人人都想着听上一曲儿。便催生了这两位双生名角儿。只可惜后来戏曲一再衰败,戏子们退居二线,而姜卿卿独独跟着你外公,两人常常在房间里,一唱便是一天。当年你外公不许旁人靠近,便只有他们,就连你外婆也休想靠近一分。”

    谣言便是这样来的,他们都说我外公明目张胆地包了小龙月,却不知他们只是高山流水觅知音,趣味相投罢了。可惜流言总是那样中伤人,谁会在乎你在房间里做什么,孤男寡女在一块儿,便是有伤大雅。

    越来越的谣言,而我外婆始终无动于衷,处理着金家的各项事务,直到那一天晚上,外公听了一天的曲儿,连带着晚上也不放姜卿卿离开,当天夜里,不知为何外公连连吐血,这才惊动了外婆。

    “当时的情况危急,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除了姜卿卿。”小舅舅这样说道,外公被紧急送进了医院,而姜卿卿也不得见外公,当天晚上,外婆一个人守在外公的病床前,细细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可惜外公醒来之后,只说了三个字。

    姜卿卿。

    到底是戏痴,当即外婆便从医院离开,从那天开始,本就降为冰点的关系,再也没有缓和的时候。

    在外公出院的那天,外婆与他彻夜长谈,她说可以让姜卿卿进门,他们之间再也无需过问旁的事情,当天外公大怒,说什么外婆曲解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他们只是知音而已,可惜外面的流言,已经到了让人崩溃的地步。

    外婆让外公自己选,一则接姜卿卿入门,二则任由流言继续往传下去,姜家迟早会上门来。外公不曾做决定,外婆脾气倔地很,当下便找了姜卿卿,可惜她寻了多次,多次都没能碰到她。

    “那一天,姜卿卿主动上门找你外婆约谈,可是第一句话却是她怀孕了。”小舅舅说道,双手都在颤抖。

    外婆当然不会容忍这样的野孩子的存在,恰逢那个时候,姜家遭遇了灭顶之灾,姜卿卿早没了容身之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上门来,当然她有身孕的事情,只有外婆一人知晓。

    我听得愣住了,不曾想还有这样一段传奇往事,心中慢慢开始想,外婆的性子,到底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从那晚之后,姜卿卿再也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旁人都说她心中有愧,躲了起来,也有人说随着姜家一同死掉了。可是只有你外婆知道,她将姜卿卿安排在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供她活下去。你外婆说到底是自家的骨肉,断然不会让他流落在外面。”小舅舅这样说道。

    他说外婆的心真的很大,偷偷地将孩子藏了起来,甚至连我外公都不知道,那段时间,外公一直郁郁寡欢,性子变得越来越奇怪,甚至常常对外婆发火,大吼大叫,这是从前他所不敢的。

    为了姜卿卿,为了那样一个戏子,外公彻底变了。

    而外婆从未说过什么,只是在默默地做着她认为对金家有益的事情,直到姜卿卿产后恢复过来,也过了两三年的日子,姜卿卿是高龄产妇,自然比旁人危险万分,但是外婆力保了她。

    直到姜卿卿再度出现在外公的视线之中,他才算是活过来。

    “依旧是那霸王别姬,姜卿卿却唱出了别样的味道。”小舅舅说道,“那个时候,他们都不再年轻,唯独不变的,只有那一句,虞兮虞兮奈若何。”

    小舅舅说着,眼泪噙在眼眶之中,他倒是忘记还有我的存在,猛地一眨眼,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

    什么出家人抛却凡尘,他倒是不同,哪里能彻底了却凡尘。

    小舅舅继续往下说:“日子也开始慢慢恢复过来,外公和姜卿卿去了旧宅,外婆眼不见为净,任由他们活在自己的神仙世界之中,尽管流言再度飞起,但是他们都没了那样的精力去计较,都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听得入神,淡淡地开口:“那个孩子,是外公的吗?”

    小舅舅点头,眼神挣扎,他说外公和姜卿卿去旧宅之后,那个孩子便被重新带回家里养着,由外婆一人将他养大,教他学习金家的通灵之术,可惜那个小孩子不懂事,常常在外面玩耍,辜负了外婆一番心意。

    “你外公的病大好之后,才从旧宅搬回来,也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姜卿卿来了,我们由之前围着你外婆转开始慢慢变成围着姜卿卿转,我们都觉得,姜卿卿是个神奇的女人。”小舅舅这样说道。

    我颤了一下,刚才的话语之中,那个多出来的孩子,我看向小舅舅,难不成……

    他点头。

    “你外公的晚年,过得倒是如意。家里的事情,所有的压力都在你外婆的身上,而他与姜卿卿两人赛过活神仙,嫌家里太过嘈杂,又重新搬到旧宅去了。而那个时候,姜卿卿的孩子才开始慢慢接触玄学,后来被外婆送去拜司老为师。”小舅舅说道。

    “晗晗,现在知道,我为什么会留着这张照片了吗?”小舅舅这样说道,我点头,他便是姜卿卿的孩子,外婆对外宣称是捡来的。

    我不曾想竟然是这样的故事,难怪他期初会有那种反应。

    小舅舅叹了一声:“我本以为这事儿已经埋藏在地底了,没想到还有被你发现的一天,再说起来,心里倒是轻松不少。”

    小舅舅说姜卿卿太过任性,她不能理解外婆这样做,总是任由自己的性子来,有的时候搅地金家一片浑水,丢下的烂摊子都是外婆在收拾。

    “小的时候,总感觉姜卿卿看我的眼神怪怪的,后来才知道,我是她的孩子。可不知为何,对于她,我就是爱不起来。”小舅舅这样说,“倒是你外婆,这些年来吃的苦,受得气,暗自藏在心间,从来不曾为外人所言。”

    小舅舅让我不要恨外婆,我怔了一下:“小舅舅,你这样说这个故事,甚至拿你亲妈和外婆做比较,只是为了让我不恨吗?”

    他摇头,他说听闻这次的事情,按照我倔强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原谅外婆的,或许面上说着不恨,但是心里头定然恨了起来。

    他说的没错,我的心里其实是怨外婆的,她口口声声为了金家,变得越来越自私,越来越武断,操纵了我妈的人生,又想着操纵我的人生,不管她本心如何,我都接受不了。

    或许她曾经活得太不如意,但这都不是借口。

    至于恨意,它从未成型。

    “我有的时候跟你一样,也在想,想自己恨不恨你外婆。”小舅舅说,若非外婆的果断,他的命运或许不是这样,可能早就认了姜卿卿做母亲,或许三人有天伦之乐,或许还有其他,总归不是小小年纪去了司家,受人欺凌。

    小舅舅说他从不后悔,哪怕知道姜卿卿是他的母亲,他也只是将这一切牢牢藏匿在心底。

151、瘦骨

    “晗晗,去见见她吧。”小舅舅说道,他说如今的外婆,就是一个普通的老人,或许我的心中有恨意,但是见见她,那种恨的感觉便会消失,就跟他一样。

    “小舅舅。”我神色严峻,样子庄重,不想说这个话题,“关于姜卿卿,她后来去了哪里?”

    小舅舅摇头,自她离去,便再也没有见过了。

    “若非你今日说起,我大概都忘记了,她是我的生母。”小舅舅这般说道,他说姜卿卿任性,可惜个中缘由却不便与我道来,小舅舅只着重在姜卿卿和我外公的事情上,他以为我是介意这个,其实不然。

    诡美人说过,将外公的尸骨带回旧宅的人便是姜卿卿,而她又是为什么呢。

    唯美一点的猜测,或许是为了欲外公一起长眠,或许是想回到旧时那段如同神仙一般的日子,唱唱小曲儿,便没了人世间的烦扰。

    外面起风了,小舅舅起身,将窗户关上,他说金家之人素来薄情寡淡,外公与外婆若非门当户对便不会在一起,而我妈和我爸也正是这样,至于大舅舅和他,都不曾觅得良缘。

    小舅舅说笑着开口:“倒是羡慕你了。”

    我怔了一下,看向容祈,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听小舅舅跟我说,可惜我们哪里会是一帆风顺的,麻烦一桩接着一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小舅舅可曾听说过,关于金家家主的诅咒,死了之后永世成为骨生花,魂魄被囚禁在那盛世繁花之中?”我问道,骨生花到底猎奇,就算是不曾见过的,大都听说过。

    小舅舅惊了一把,摇头:“不曾听说,你在旧宅见到了什么?”

    “外公的尸骨。”我沉声道,姜卿卿是他的生母,小舅舅有权利知道期间发生的事情,或许他会告诉我更多的细节,我将之前在旧宅之中见到的情景告诉给了小舅舅,他听完之后面露惊诧,大抵是不相信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就是我,若非亲眼所见,也很难想得到白骨会生出那样绝妙的花来。

    小舅舅说这件事情他不清楚,当年他也跟我一样,亲眼看着外公下葬,尸骨该是保存在坟墓里面,怎么偏偏跑到了旧宅,我没说是姜卿卿所做,诡镜的事情,有些需要掩藏起来。

    他让我去见见外婆,或许能知道当年的真相,他呢,从此之后怕是要青灯常伴了。

    “小舅舅,你凡心未了,如何能常伴青灯?”我淡淡地开口,明明对姜卿卿的事情在意的要死,却为了让我不恨外婆,将姜卿卿贬到那样的地步,到底是他的生母。

    外面的风大了不少,连带着窗户都吹开了,小舅舅再度起身,去关了窗户。

    我与容祈对视一眼,他终究想要选择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吗。

    容祈将我抱了起来,说时候不早,要回去还得趁着暴雨来临之前,我与小舅舅告辞,从护宁寺离开,才刚刚走到门外,便看到小舅舅已经等在那里了。

    “你说的没错,有件事情,我是该做个了断了。”他说道,小舅舅跟我们一起回去,这样子也好,省得我见到外婆,会生出尴尬的神色。

    我身上还藏着从旧宅带出来的磁带,打算等回家以后,找个地方听听。

    我回到老家,我妈开的门,她见是我,先是愣了一下,继而有些不知所措,最后脸上露出一朵花儿来,我妈那天离开的时候说让我跟容祈有空回去看看,不巧想我们回来的那样及时,她问我们有没有吃了晚饭,待看到身后跟着的小舅舅,我妈倒是叹了口气。

    “姐,妈呢。”小舅舅问道,他一身僧袍,倒是和这里格格不入。

    我妈面露难色,指了指旁边那个小房子,说外婆在里面。

    那是我家原本用来做厨房的一个小房子,后来将厨房搬到大房子里去,这间小屋子一直空着,偶尔堆放一点杂物,我没想到外婆会在里面,我妈说外婆自从回来之后便一直将自己关起来,她只能在每天送饭的时候才会看一道缝。

    “去见见吧,你外婆她愿意见你,回来之后便一直喃喃你的名字。”我妈说,想我外婆那样的要强,如今废去一身本事,以她的性子,指不定得怨我,可是外婆,你都劳累了那么多年了,难道歇歇不好吗?

    我在门外敲了几声,低声说道:“外婆……是我回来了。”

    门内没有动静,也不见那门打开,门里很是昏暗,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我妈说可能外婆睡觉了,天色不早让我们先在这里休息,可当容祈转身的时候,那扇门吱啦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从里面出来,披头散发,瘦的皮包骨,浑身上下一股难闻的气味,我愣了一下,实在不愿意拿眼前之人跟我外婆联系在一起,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那样的冷淡。

    外婆缓缓走到庭院中间,盘腿而坐,嘴里喃喃着:“冤有头,债有主,你如今来找我却又什么用呢,人死如灯灭,不消你动手,我也很快会下去了。”

    外婆忽而提了嗓音,朗声念叨着咒语,是她印象之中唯一留下的,破碎了的咒术。

    她在庭院之中,胡乱地跳动着,跟跳大神一样,眼神诡异,忽而笑了起来,做法术似的将手里的符烧掉,那火没有控制好,连着烧了她的手,外婆忽而笑着说道:“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叫你们缠着我!”

    我震惊了,我妈说这个情况是正常的,我外婆只是不愿意面对事实罢了。

    屋子周围有**坐镇,寻常鬼怪根本近不地身,缠在我外婆心里的,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外婆忽而跑了过来,在我面前一把跪了下来,哭着说道:“晗晗,对不起,是外婆错了。”

    这样的外婆,活了那么多年也不曾见过,别说见了,我连想都不敢想,小舅舅和我妈两人一人一边将外婆从地上抬了起来,她幽幽地露出一个笑容,才发觉她好像变了,瘦了之后倒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你们怎么都来了啊。”外婆忽而问道,她的精神好像受了刺激似的,也是,一生的本事,突然全部不见了,换做是谁都会慌的。

    外婆盘腿在院子里坐了下来,让我们也跟着坐下来,她喃喃:“我这一生,只做错了一件事,如今看来,一招错,满盘输。你到这里来,我自然知道你想干嘛,问吧。”

    外婆的眼神忽而亮了起来,她根本没有疯,只是走不出心底的那个结。

    旧宅的钥匙还是她给我的,外婆见我不说话,继续往下:“你如今也算是金家正式家主,不像过往那样风光,到底金家所有人都得听从你的调配,哪怕是我。”

    我怔了一下,不曾想外婆心里竟然是这样想的,她说如今不管我做什么,她都会听。

    可是外婆,我的心里没有那么重的观念,即便做了家主又如何。

    “外婆,骨生花,你知道吗?”我问道,她点点头,说她清楚地很。

    “那你又知道,外公的尸骨是谁搬的?”我问道,她的眸色沉了片刻,点头。

    她说当年将外公下葬的时候,的确葬的是尸骨,只不过是后来被有心人给敲开了坟墓,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姜卿卿。

    “外婆,姜卿卿一介戏子,如何开的了那个墓?”我继续问道。

    外婆笑了,她说这是他们的恩怨,犯不着与我说,她的视线落在小舅舅的身上,沉声说道:“墓,是我给她开的。活着要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不是很好嘛?她想要,我通通都给了她,到底她还要如何贪心?”

    外婆说她这辈子做的最错的事情,便是当年路过梧州的时候,绕了那条道,遇上了姜家姐弟,遇上了会唱戏的姜卿卿,遇上了比女人还要妖媚的姜黎黎,当年初相识,却不曾想是祸根初埋。

    外婆看着小舅舅:“你心里怕是怨恨我的吧,骗了你那么多年。将你强行从母亲的怀抱里抱了过来,让你们母子不得相认,这都是我做的,你要恨便恨我。”

    “妈……”

    “我当不得你这句妈。”外婆忽而这样说道,“姜卿卿才是你的母亲,十月怀胎生下你的母亲。”

    “妈,纵使你非我生母,却也有那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呵呵,养育之恩?瞧着他们像对活神仙一样,而我却要活在漫天压力之下,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外婆怒目,冷声道,“我也要她尝尝滋味,尝尝只能见到却不能吃着的滋味。”

    外婆这样说,可是那样倔强的人如何会这样想,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外婆忽而颓然:“都是报应,报应呐。姜卿卿来了,姜黎黎也来了,他们要来索我的命,他们说在下面太过荒凉,说我害得他们好惨,要我下去陪他们呢,没了通灵之术,我又如何能镇得住冤魂,他们到底还是来了。”

    “外婆……”

    我喊了她一声。

    这是你心里在作怪啊,哪里有是姜卿卿,哪里又有什么姜黎黎。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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