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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风紧     大明春色txt下载     大明春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四十六章 常败将军

    冬日清晨的衡州城,笼罩在一层乳白色的雾气之中。

    天还没亮的时候、赵平就去了中军行辕一趟,禀奏一些平常军务。他也没好意思在行辕多呆,此时已经走出了中军行辕所在的院子。他走到门外等候的亲兵随从跟前,默默地接过了缰绳。

    赵平的兴致不高,一直沉默寡言。宝庆府决战的那一天,他自知表现很差。

    虽然其中一些降兵作战不用命,也有一定的原因;但是赵平多次回想、不得不承认,最大的问题还是他这个左翼主将!他没能及时判断出战场各处的形势,更没有及时把权勇队增援到真正需要兵力的地方。赵平回头一想,那天他白白浪费了很多兵力,整个左翼非常混乱。

    湖广会战是整个“伐罪战役”中至关重要的一役!汉王给了赵平一个天大的机会、又派了陈贞等老将辅助,赵平却仍未抓住机遇。

    会战最终大获全胜、掩盖了赵平的罪责。不过他至今想起来,仍然感到十分后怕与愧疚……幸好汉王军右翼的优势太明显、突破太快了,否则赵平如何担得起巨大的罪责?那可是干系着几十万大军的胜败、汉王府下面无数弟兄的全家性命!

    赵平情绪低落,把手放在了马背上,一只脚踏上马镫。

    就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道:“赵将军,幸会啊。”

    赵平转头一看,立刻认出来,招呼他的人是刁雅。

    刁雅是个土人女子、而且是云南土司大族刁氏的族人,算得上是赵平的故人了。

    想当年,赵平刚认识刁雅的时候,他还是个百户官,负责镇守“大明城”以及翡翠矿坑。云南官府下令刁雅的父亲来“大明城”,负责做翻译、协调明军与土人关系等事宜;但彼时刁雅的爹身体不好,她似乎也很想担当那个职务、便代替她爹去了。

    后来刁雅也不回家,一直在昆|明汉王府、代替她父亲的职位做土官。“伐罪之役”爆发之后,汉王府考虑到西南各省有大量土司土人,便随军带了各族土官……其中肯定出了甚么差错,让刁雅这个土官也跟到湖广来了;在湖广山区可没有她的同族人,她也帮不上忙。

    刁雅的肤色仍然是黑黑的,那种云南的太阳晒出来的颜色;但若非气候原因、刁氏土人的相貌与汉人应该区别不大。她的皮肤倒是光滑,脸蛋圆圆的并不难看。她穿着五颜六色的家乡衣裳,看起来挺漂亮的。

    “现在可得称赵大帅了。”刁雅等了片刻、没听到赵平回话,神情有些自嘲地说道。

    “哪里哪里?”赵平急忙抱拳回礼道,“故人别来无恙乎?”

    刁雅微笑道:“无恙无恙,我差点忘了赵大帅是秀才。”

    “童生。”赵平纠正道。

    看到刁雅,赵平便不禁想起了在“大明城”大败的往事……他觉得那一次战败不怪自己,思氏土人兵力是明军的几十倍,那仗没法打。不过赵平回想起来,自己打仗好像真是没怎么赢过!

    好在汉王还是很庇护他的。赵平此时不禁“唉”地叹了一声气,颇有些感概。

    赵平牵着马走到刁雅旁边,说道:“咱们许久不见,今日他乡遇故知,我来做东、找个酒肆喝两盅。”

    刁雅轻声道:“我可是女子……”

    赵平愣了一下,记得她以前似乎是不管这些礼教的。他当下便道:“你不是汉人,且是汉王府领俸禄的官员,不必拘泥那些俗礼。”

    刁雅便不再反对。

    赵平牵着马,与她并肩而行。侍卫们都知趣地远远跟在后面。

    刁雅沉默之时,黑黑的脸上有点伤感。赵平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刁大人不高兴?”

    “甚么大人?”刁雅白了赵平一眼。

    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叹了一声道:“不久前的那场大战结束之后,我去战场上帮忙,看见尸横遍野;又在军营里看到好多汉人伤兵痛不欲生……想起来心里难受。”

    “刁姑娘真是菩萨心肠。”赵平随口道。他却有点不太理解,汉人自己相互厮杀,关她们土人甚么事?

    刁雅心痛地说道:“都是那么好的男儿,就那么没了……你们汉人,为甚么自己人非要打仗呢?”

    赵平简单地说道:“因为大事到了那个地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谁也不想死,总得分个高低对错。”

    刁雅无不忧心地说道:“我看见这漂亮干净的巨大城池,又觉得这里的人们心地善良很守规矩,实在看不下你们自相残杀。大明将士吃苦耐劳,从无怨言;文官彬彬有礼,总是那么耐心文雅,这里如同天国……你们却一直打来打去,我真怕这样的地方衰败了,更不忍心看见汉儿死伤。”

    一时间赵平不知怎么回应。

    他观察着刁雅津津有味观望城中亭台楼阁的眼神,心下便觉得:这衡州城虽算座比较大的城,但与京师苏杭等地的城池真的没法比。

    但是只看外面的景物,并非大明的全部;或者刁雅只是选择自己想看的东西罢了。赵平心道:起码不是所有明军将士都守规矩,有些军队一到外地、便如盗|匪一般!

    不过汉王军着实正如刁雅所言,算是比较守规矩的了;盖因军中百户多是汉王亲兵出身、对汉王的命令言听计从,那些百户将领很能约束将士。

    他想了一会儿才说道:“汉王比伪朝皇帝、以及其他宗室藩王,都更有能耐!”

    刁雅点了一下头,说道:“我见过汉王。那时看见他、便如看见神灵一样,好像总觉得他有无穷的神力与仁慈……但他在战场上杀戮汉人,实在不是好事。”

    赵平心道:要争天下、要打仗,还能不杀人吗?

    俩人沉默了一阵。

    刁雅又想起了甚么,脸上渐渐露出淡淡的微笑,开口说道:“帮我抄写文书的那个书吏,真是有意思。每次他说话非常客气、礼节也很多,我便好奇地常常瞧他;可他还会脸红呢!说甚么非礼勿视,尽是我在书上读过的词儿。”

    赵平轻轻摇头不置可否。

    刁雅又道:“还有那个扫院子的胥役,也是非常懂礼数。我从那里过路,他老远就停下来了,生怕我沾上灰尘,还抱手鞠躬让路……便是汉人杂役,也是如此细心知礼,好像懂很多东西。不像有些地方的人,除了有身份的之外、寻常百姓简直像野人一样。”

    赵平更是愕然,他说道:“大明朝有上下尊卑,那些杂役、贩夫走卒,乃最卑者。刁姑娘是汉王府官员,他们当然不敢得罪你。你不必在意那些人。”

    “我倒觉得他们人都很好。”刁雅嘀咕道,一本正经的模样、看起来并不像开玩笑。她轻声道,“我爹是当官的,可是在云南边地,我不带几个奴仆、哪敢出门?但在这衡州城,我想去哪就去哪,所有人都规规矩矩的,不会招惹我。”

    赵平随口说道:“每条街都有官铺,除了亡命徒、寻常百姓谁会轻易去触发律法?”

    他说完这句话,便不想再纠正刁雅的见识了。赵平虽然觉得刁雅的看法有失偏颇,但似乎也不是啥坏事。

    赵平沉思了一阵,忽然说道:“我倒悟出了一些道理,朝廷治理边陲化外之地,不能只靠武力镇抚;还得有富庶强盛的国力,让当地百姓服气、仰慕。”

    刁雅似乎听明白了弦外之音,脸上有点不好意思,说道:“我并非忘本之人,不过眼见为实。”

    赵平一时没有说话,埋头皱眉思索着甚么。他们俩人便默默地沿着街走路。

    衡州城的街上行人不多,显得有些萧条。路上时不时有一队步骑列队经过,其武将多会向身份更高的赵平执军礼。

    汉王军占领衡州城之后,虽然当天就发了安民榜,向百姓许诺不袭扰劫|掠;显然很多百姓不相信武夫,至今到处的街巷里、人们都关门闭户躲着。

    不过也有一些胆子大的人,已经陆续开了铺面在生意了;而大部分人还需要时间观望一阵。

    正如赵平所知的事,汉王军那些百户、多是汉王亲兵。他们能从军户变成武将简直感恩戴德、非常听话,那些武将不会违抗汉王府禁止劫掠百姓的军令。没有纵兵混乱,百姓很快便能相信安民榜了。(在大明卫所中,普通军户与将领、完全是天壤之别的身份。)

    这时,赵平终于看见了一间开门的饭铺。他便转头对刁雅说道:“酒楼似乎都没开张,咱们就这里罢。”

    刁雅点了一下头。

    俩人走到门口,那店家见到赵平身上的戎装盔甲,又是害怕、又是殷勤,生怕得罪了他们。赵平看了店家一眼,说道:“不用怕,本将不缺钱、少不了你的!先上点果子茶水,快中午的时候,备好两桌酒菜。”

    “草民明白了,里面请!”

    刁雅望着店家笑了一下:“掌柜的别担心,这位将军是好人。”

第五百四十七章 忐忑

    天气晴朗,上午的阳光、很快便驱散了衡州潮湿的雾汽。

    中军行辕内,朱高煦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是否要派人去劝降张辅?

    此时他没有再穿那沉重的盔甲,穿着一身团龙袍服、却没戴帽子。他在书房里翻看了整整一叠地图,瞧了许久,又站起来在一扇木窗前踱来踱去。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门口有人,转头看时,便见妙锦端着一只茶盏正站在门口。朱高煦诧异道:“妙锦,怎么不进来?”

    妙锦的声音道:“我以为高煦要吟诗呢。”

    朱高煦起初以为这是句玩笑话、只是想调侃他;但很快他觉得妙锦的声音并无戏谑之意,观察妙锦的眉目时、也见她的神情沉静毫无笑意。

    他一时不太理解她的意思,轻轻摇了一下头、便抛诸脑后了。

    妙锦走进来,把陶瓷杯放在书案上,埋头看了一会儿乱七八糟地摆满了地图和卷宗的凌乱桌面,她又抬头望向朱高煦。

    “湖广大战之后,形势对汉王府有利。我瞧文武都在庆贺,高煦为何不太高兴?”妙锦在一条凳子上坐了下来,轻声问道。

    朱高煦走到桌案旁边,说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心中有些忐忑。这阵子我是想放开了修车的……”

    妙锦的脸上有些困惑。朱高煦发现说漏了嘴,便稍微一停,看向妙锦。

    冬天上午的阳光正透过木窗照射进来,书房里的光线很明亮。妙锦脸脖上的肌肤、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洁白有光泽;她那眼角修长微微上扬的杏眼、非常有灵气,能很容易地表现出她的情绪,就像会说话一般。她困惑的眼神,看起来也十分有意思。

    于是朱高煦马上了解了她的心情,便改口说道:“便是想享乐!可是我又没法放下自己的责任。因此总是平静不下来,有些心烦意乱。”

    妙锦听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很是认真地想着甚么。

    朱高煦又转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生不如死!我也向弟兄们多次许诺,咱们是正义的一方。如果我不能尽到自己的责任,便难以面对战死的弟兄、总觉得他们死得没有价值,更会有愧疚之感。”

    妙锦的声音道:“我懂了。”

    “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朱高煦又沉吟道,“我这些年读史书,感悟到有些古代人、那些想用简单规则布局世间的人,总会失败,并造成更大的混乱……”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朱高煦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一动不动。妙锦也沉思着甚么。

    过了许久,妙锦的声音低声道:“这两年我瞧高煦的享乐,无非声色二字,何苦多费周折……我是不是变丑了?”

    朱高煦顿时来了精神,瞧妙锦的时候、见她玉白的耳朵已经红了,脸也望着地上。

    妙锦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终于悄悄说道:“晚上你过来罢。”

    “不如就现在。”朱高煦道。

    就在这时,那个五大三粗的陈大锤、再次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书房门口!陈大锤抱拳道:“王爷,盛将军、平将军刚到衡州,正在中堂等着拜见王爷。”

    “我知道了。”朱高煦说道。

    妙锦“嗤”地笑了一声,急忙轻轻掩住嘴,脸颊又红了,她说道:“高煦,你先去忙正事。”

    朱高煦点头道:“别忘了刚才答应的事。”

    “到时再说罢。”妙锦不好意思地说道。

    朱高煦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拿起自己的乌纱帽戴好。不知道这事有何好笑之处,妙锦看着他又轻轻笑了一声,艳美的脸变得分外妩媚了。

    盛庸平安的大军,目前应该在宝庆府东面、湘江西岸地区,算行程大军还到不了衡州府。

    不过自从昨天瞿能送来的急报,禀报了瞿能军占领益阳县城、迫降了常德府的消息之后;湘江以西的地盘,便已经全部纳入汉王府控制之下。西岸已无战事,盛庸平安才离开了军营,先到衡州来了。

    朱高煦走进中堂,果然见到了他们两员大将,王斌侯海等人也来了。

    “末将等拜见王爷。”几个大将一起执军礼道。

    朱高煦很随意,他指着中堂里两边的椅子道:“诸位坐,喝口茶歇歇。”

    他们又道:“谢王爷。”

    朱高煦也在正上方一张几案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盛庸抱拳道:“王爷,末将等在沿路各地府县,见官民几无抵抗。咱们可以准备东渡湘江、继续东进了!”

    朱高煦他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只道:“对了,本王已下令云南的沐昂,释放原云南左都指挥使曹隆等人,叫他们官复原职。”

    盛庸平安等都没吭声,几乎毫无反应。

    去年夏天,朱高煦在云南起兵;那都指挥使司的曹隆等人、在名义上控制着整个云南的卫所军户,却既没有投降、又装聋作哑没有抵抗。朱高煦当时便把他们软|禁了起来。

    如今天下大势定了八分,于是朱高煦叫曹隆等出来继续做官……他觉得曹隆没那么傻,到现在还会想去勾|结伪朝。

    过了一会儿,平安回应了一声:“王爷英明!那些墙头草,现在不会干出啥事了。”

    朱高煦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曹隆当初有些心向本王,不过不愿意拿身家性命冒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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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复章节

    (明天更新覆盖,最近一修改就重复上传,不知道为什么。)

    此时他没有再穿那沉重的盔甲,穿着一身团龙袍服、却没戴帽子。他在书房里翻看了整整一叠地图,瞧了许久,又站起来在一扇木窗前踱来踱去。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发现门口有人,转头看时,便见妙锦端着一只茶盏正站在门口。朱高煦诧异道:“妙锦,怎么不进来?”

    妙锦的声音道:“我以为高煦要吟诗呢。”

    朱高煦起初以为这是句玩笑话、只是想调侃他;但很快他觉得妙锦的声音并无戏谑之意,观察妙锦的眉目时、也见她的神情沉静毫无笑意。

    他一时不太理解她的意思,轻轻摇了一下头、便抛诸脑后了。

    妙锦走进来,把陶瓷杯放在书案上,埋头看了一会儿乱七八糟地摆满了地图和卷宗的凌乱桌面,她又抬头望向朱高煦。

    “湖广大战之后,形势对汉王府有利。我瞧文武都在庆贺,高煦为何不太高兴?”妙锦在一条凳子上坐了下来,轻声问道。

    朱高煦走到桌案旁边,说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心中有些忐忑。这阵子我是想放开了修车的……”

    妙锦的脸上有些困惑。朱高煦发现说漏了嘴,便稍微一停,看向妙锦。

    冬天上午的阳光正透过木窗照射进来,书房里的光线很明亮。妙锦脸脖上的肌肤、在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更加洁白有光泽;她那眼角修长微微上扬的杏眼、非常有灵气,能很容易地表现出她的情绪,就像会说话一般。她困惑的眼神,看起来也十分有意思。

    于是朱高煦马上了解了她的心情,便改口说道:“便是想享乐!可是我又没法放下自己的责任。因此总是平静不下来,有些心烦意乱。”

    妙锦听罢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很是认真地想着甚么。

    朱高煦又转头看了她一眼,皱眉道:“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生不如死!我也向弟兄们多次许诺,咱们是正义的一方。如果我不能尽到自己的责任,便难以面对战死的弟兄、总觉得他们死得没有价值,更会有愧疚之感。”

    妙锦的声音道:“我懂了。”

    “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朱高煦又沉吟道,“我这些年读史书,感悟到有些古代人、那些想用简单规则布局世间的人,总会失败,并造成更大的混乱……”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朱高煦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地一动不动。妙锦也沉思着甚么。

    过了许久,妙锦的声音低声道:“这两年我瞧高煦的享乐,无非声色二字,何苦多费周折……我是不是变丑了?”

    朱高煦顿时来了精神,瞧妙锦的时候、见她玉白的耳朵已经红了,脸也望着地上。

    妙锦飞快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终于悄悄说道:“晚上你过来罢。”

    “不如就现在。”朱高煦道。

    就在这时,那个五大三粗的陈大锤、再次不合时宜地出现在书房门口!陈大锤抱拳道:“王爷,盛将军、平将军刚到衡州,正在中堂等着拜见王爷。”

    “我知道了。”朱高煦说道。

    妙锦“嗤”地笑了一声,急忙轻轻掩住嘴,脸颊又红了,她说道:“高煦,你先去忙正事。”

    朱高煦点头道:“别忘了刚才答应的事。”

    “到时再说罢。”妙锦不好意思地说道。

    朱高煦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拿起自己的乌纱帽戴好。不知道这事有何好笑之处,妙锦看着他又轻轻笑了一声,艳美的脸变得分外妩媚了。

    盛庸平安的大军,目前应该在宝庆府东面、湘江西岸地区,算行程大军还到不了衡州府。

    不过自从昨天瞿能送来的急报,禀报了瞿能军占领益阳县城、迫降了常德府的消息之后;湘江以西的地盘,便已经全部纳入汉王府控制之下。西岸已无战事,盛庸平安才离开了军营,先到衡州来了。

    朱高煦走进中堂,果然见到了他们两员大将,王斌侯海等人也来了。

    “末将等拜见王爷。”几个大将一起执军礼道。

    朱高煦很随意,他指着中堂里两边的椅子道:“诸位坐,喝口茶歇歇。”

    他们又道:“谢王爷。”

    朱高煦也在正上方一张几案旁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盛庸抱拳道:“王爷,末将等在沿路各地府县,见官民几无抵抗。咱们可以准备东渡湘江、继续东进了!”

    朱高煦他沉吟片刻,不置可否,只道:“对了,本王已下令云南的沐昂,释放原云南左都指挥使曹隆等人,叫他们官复原职。”

    盛庸平安等都没吭声,几乎毫无反应。

    去年夏天,朱高煦在云南起兵;那都指挥使司的曹隆等人、在名义上控制着整个云南的卫所军户,却既没有投降、又装聋作哑没有抵抗。朱高煦当时便把他们软|禁了起来。

    如今天下大势定了八分,于是朱高煦叫曹隆等出来继续做官……他觉得曹隆没那么傻,到现在还会想去勾|结伪朝。

    过了一会儿,平安回应了一声:“王爷英明!那些墙头草,现在不会干出啥事了。”

    朱高煦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曹隆当初有些心向本王,不过不愿意拿身家性命冒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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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难辨敌我

    朱高煦写好了劝降书之后,仍未放下此事,他几乎一整天都在琢磨着张辅。

    不料,柳升居然派人来了!这是朱高煦完全没有想到的一个人。

    陈大锤送信进书房,便侍立在侧。朱高煦一言不发,先看了一遍柳升的信;接着他便把信纸往左边一偏,朝向明亮的窗户,借着阳光、十分仔细地观察信纸后面盖的印。

    皆因朱高煦不熟悉柳升的字迹、无法分辨真假,此时上面盖的印反而有了作用。

    朱高煦对柳升这个人,也是不太熟的。“靖难之役”时柳升确实在靖难军中作战,但军职不高;那时朱高煦不认识他。

    直到“伐罪之役”到了湖广决战的时候,柳升这个人、才渐渐进入朱高煦的视线;原因当然是柳升手里有一大股官军军队。

    因此忽然接到柳升的密信,朱高煦相当意外……

    柳升的言辞非常殷切。信中写道,他一直对火器火炮非常有心、多年致力于此;湖广大战,汉王使用火炮出神入化,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马上效力于麾下!

    于是在湖广会战刚分出胜负不久,柳升便决意投降了。他已派了军中做武将的心腹、悄悄快马回京,着手操办安顿柳家的家眷的事。

    柳家是低级武将出身,小门小户,家族人口不多。柳升在京师有个结交多年的好友,但不是官场上的人。他遂将家人托付给了好友,让其找到机会,便设法带他的家眷出京、藏匿一段时间;然后立刻以快马告知柳升!

    柳升再看情况,或带兵献城、或逃跑过来投奔。

    而此时京师锦衣卫的人手、多在监视张辅陈?何福等重要大将;柳升却从来没被怀疑过,监视他的府邸的耳目也比较少。因此他的妻儿逃脱,机会是很大的。

    柳升在密信中的意思,建议汉王尽快去打长沙城;待汉王军兵临城下,他才方便带兵开门投降!以贡献长沙城与麾下数万将士,来将功补过。

    朱高煦放下手里的信,心道:这些武将真是一点节|操也无,不像文官还要在乎一下名节。朱高煦见陈大锤还在旁边,便转头道:“陈将军也瞧瞧。”

    陈大锤抱拳一拜,拿起信纸来看。

    朱高煦伸出粗糙的手掌,在自己宽阔的额头上摩挲了一阵。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我判断,这封信应该没有假。我不认识柳升的字,上面的将印一时半会却很难伪造。”

    他停顿了一下,回头道:“你派人去,尝试联络柳升……叫北司的弟兄小心一点,一年多时间、咱们的人已被逮住了数十个!伪朝锦衣卫早就知道汉王府有这个衙门了。”

    陈大锤抱拳道:“末将得令!”说罢离开了书房。

    朱高煦犹自站在屋子里若有所思。柳升要投降,当然是一件好事,但远远没有达到让他欣喜的地步。

    朱高煦最想要的不是长沙城,而是水师主力!

    没有水师,就算现在长沙城敞开着,让汉王军进去;汉王军却也渡不了江,还得长途跋涉绕道才能走到城下。

    就在这时,门外一个声音道:“王爷……”

    朱高煦转身一看,竟然看见了宦官曹福!便是王贵那干儿子、那个白胖的宦官,不过现在曹福的脸已晒黑了、而且非常脏。

    “曹福,你回来了。”朱高煦微微一喜,说道,“快进来!”

    曹福走进来,委屈地说道:“奴婢在路上几次差点被巡检逮住,终于见到王爷了。”

    朱高煦叫曹福坐下细说。

    曹福没有多谈路上的遭遇,先说道:“奴婢想方设法,劝服了赵王身边的宦官黄俨;但赵王并未答应起兵。黄俨希望王爷派精兵去北平,帮着赵王起兵哩……”

    朱高煦听到这里,一时间有点哭笑不得的感受。

    这个三弟!枉费当年父皇的宠爱、时常带着他出征,可是治军打仗他是一点也没学到。而赵王的护卫兵力是所有藩王里最多的,与朱高煦的护卫差不多人数、有两万人左右,起兵的条件不算差;毕竟朱棣信任儿子、胜过兄弟。

    曹福跪伏在地道:“奴婢未能完成王爷重托,连赵王的面亦未见过两次。请王爷治罪!”

    朱高煦道:“起来罢。现在高燧起兵与否,已经不重要了。”

    曹福愣了愣,便站了起来。

    朱高煦看着他说道:“你忠心可嘉。先去休息两天,然后在中军行辕,负责管我的饮食起居。”

    曹福忙道:“奴婢遵命!”

    ……

    衡州北面约四百里外的长沙府城,位于湘江东岸。

    虽然叛军就在湘江对岸,但其大军难以就近横渡湘江。

    官军晚上坐船到西岸的斥候打探到,叛军各路人马正在向南行军;估摸着是打算从南边绕行。这样的进军路线,从湘江西岸绕路到兵临长沙城下,至少有一千里路!

    因此至少一个月内,长沙城并无危险。城池里有无数官民将士,每日进出的货物很多;眼下四城都还没有关门戒严,只是多派了一些守门的将士。

    宝庆府大战后溃逃的官军人马,最近也渐渐恢复了秩序。平静的长沙城,会让人们产生错觉,好像并没有被几十万叛军威胁……

    但此时,张辅心中并不平静!

    他遇到了一件非常意外的事:当他见了一个谎称张家人的奸细之后,竟然拿到一封信、乃汉王朱高煦用印漆封的书信!

    张辅犹豫了一番,走进一间书房里,轻轻把掩上的房门、上了门闩。他这才检查书信、撕开了信封。

    他不怕那些明面上的锦衣卫,他们都得听命于平汉大将军。他担心的、是混在中军行辕的朝廷各衙署的密探,里面不仅仅有锦衣卫的人,连兵部等衙门也会用密探。

    这些人的奏报、不经过中军行辕,而是直接密送朝廷各衙!张辅就怕说不清楚。

    他命令心腹,将奸谍安顿在中军行辕、日夜看着;此时还没确定怎么处置那奸谍,他只想先看看汉王在信中怎么说。

    张辅抽出几张信纸时,已然意识到了自己微妙的动摇……如果是在一个月前,他遇到这样的事,恐怕连漆封也不会开,必定立刻便将密信与奸谍、一起交给锦衣卫!

    但是现在他的做法,是关上了门、独自一个人呆在这里,并将信纸抽了出来。

    只在这一刻,张辅便不禁轻声叹了一口气……

    但片刻之后,张辅的脸上的表情微微变化着、很快便犹自露出了一丝冷笑,心道:事到如今汉王还写信来,我只是好奇罢了,想看看他究竟有甚么花招!

    他心里产生的一丝幻觉、也很快就被浇灭了!因为他一下子便想起了,自己曾经对汉王府干过的事。

    张辅抓了汉王的长史钱巽,多次带兵“平叛”,后来甚至做了平汉大将军;他与当今皇帝有联姻,女儿是贵妃、外孙是皇子……简直就是汉王府的死敌!

    已经到这般局面了,汉王能放过自己?张辅心道:汉王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不能相信!

    他张辅也是经常忽悠别人的人,绝不会那么容易被欺骗;何况朝中不少人说汉王狡诈、名声在外,他心里也是有数的。

    张辅寻思了一会儿,呼出一口气,终于展开信纸,埋头瞧了起来。

    他读到第一页,想法便微微有点变化了……

    张辅忽然回忆起了往事,那是在征安南国之役时、与汉王打交道的情形。

    当时两路明军击溃了安南军主力、攻陷多邦城,汉王许诺将安南国的东都让给张辅。张辅一开始不信,因为他得知汉王忽然率骑兵、快速赶到了东都升龙城附近!

    不料汉王并未去动兵力空虚一攻即下的升龙城,汉王兴师动众,竟然是为了去找那个什么艳名在外的王后。

    那件事给张辅的印象很深,除了觉得汉王果然好|色成性之外,也对汉王信守承诺的做法比较意外。毕竟那是一件能在朝廷邸报里大肆宣扬的大功,彼此事先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

    张辅又想了一阵……除了那些道听途说的事,真正亲自与汉王打交道的时候,汉王确实从未干过说话不算数的事。

    他的眉头皱在一起,眉间竖纹明显,心道:以前汉王信守承诺,却不一定一直如此!何况此时的许诺,将来真的有用吗?

    张辅翻了一页,继续看完了朱高煦的书信内容。他的心情越来越复杂,接着又仔细看了三遍。

    对于朱高煦的许诺,张辅心里当然是充满质疑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他在诧异之余,仍然无法轻易舍弃这封劝降信。

    他在书房里走了几步,看了房门一眼,赶紧把信纸与信封都揣进怀里,然后走到门后、先把木门打开了。但他并未出去,接着在敞开的书房里,来回踱着步子。

    张辅一会儿埋头皱着眉头,一会儿抬头望着外面天井里的枯枝。他这样在房间里呆的时间很长,似乎想了许多事。

第五百五十章 最可靠的人

    英国公张辅至今只有一个儿子,名叫张伯忠。可惜伯忠是个残疾,四肢畸形麻痹、活动困难;而且不止一个郎中诊断,伯忠无法留后。

    多年以来,这是张辅在操持公事之余、最不能释怀的一件事!于是他纳了几个妾,定要继续生子,不然张家的香火怎么传下去?

    可是他陆续生了好几个女子,仍无没能得到第二个儿子。

    在天意弄人、百般无奈之下,张辅萌生过从两个弟弟那里抱养儿子的想法。但他才三十余岁,终未放弃希望……

    在长沙城的中军行辕内,张辅再次想起了这件事。但他没有多想,毕竟那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他在书房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这时终于离开了书房、来到了中军大堂上。

    大堂上有一些武将、文官、宦官在处理公文,他们见到张辅进来,纷纷起身执礼:“下官等拜见张大帅!”

    张辅回礼道:“今日无要事,诸位各司其职罢。”

    众人纷纷应答道:“遵命。”

    张辅也走到了正上方的公座旁,案前放着许多卷宗奏报,以及不少地图。他伸手便抓起奏报、扔在了一边,把下面的地图翻出来,径直细看。

    地图上画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朱砂红色线,张辅自己画的。

    这条线从标记的永州府出发,过湘江之后,到衡州、潭州;然后往东延伸至南昌府;再往东北方向,到杭州府……最后折道西北,直至京师!

    此乃张辅给汉王朱高煦画的进军路线,这条路估摸着至少得有三千里!但是汉王叛军走此路,便可以避开大江水师、以及道路崎岖难行大军的山区。

    张辅认为,叛军走他画的这条路线、是比较合乎情理的。

    沿途上,汉王叛军要劝降或攻打城池、凑集粮草;考虑到湖广会战之后,朝廷官军士气低落,叛军的进展可能会比较顺利。他们如果走图上这条红线道路,最快只需要半年、便能兵临京师城下了!

    而官军能稍微滞留叛军的险阻,是湘江和赣江。但是官军水师照样士气低落,湘江赣江太长、地形水情复杂;叛军绕路之后应能东渡!迟早之事。

    官军水师的主帅是陈?。陈?的副将,全是靖难军中受过洪熙朝嘉奖晋升的武将,陈?的处境很难投降。即便陈?能投降,也没多大好处;无非全家被杀之后,汉王念他悲惨、让他继续领一份俸禄罢了。

    水师诸将的状况,多半是得过且过随波逐流,只听从军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他们的家眷都在京师,且兵权上相互制衡、受文官宦官监督,有异心的人风险也很大。

    而今叛军也没有像样的水师和战船;之前官军水师突破夔州后,业已将叛军在重庆府临时训练的一支水师、一战攻灭!叛军军队连大江也进不了,要迫降官军水师也无从做起。

    所以张辅最近在长沙府,思考了很久之后,才对叛军的动向作出了如此预判。并在地图上画出了一条路线来……

    但是,即便张辅能判断出敌军的动向,也是无计可施!他最终仍然保留了防守长沙府南昌府、威胁叛军退路粮道的无奈方略。

    此时张辅坐在公座上,久久凝视着那张地图。他心里不禁嘀咕起来:这样能阻止叛军?而且长沙府与南昌府,确实能守住吗?

    张辅再次陷入了沉思。

    良久之后,他从公案上翻出了一份写好的奏章、本来正要准备派人递送京师的东西。张辅翻开奏章,又看了一遍自己写的东西。

    奏章里张辅请旨圣上,尽快下旨召南昌府的宁王全家、护卫军队迁往京师,以免宁王打开南昌城门!(张辅几乎有十足的把握,一旦叛军兵临南昌城下,宁王必定要想办法开门邀功。)

    他还写道,请朝廷派遣可靠的大臣到叛军沿路各城城布防,官军应避免与叛军阵战;同时派锦衣卫奸谍到西南三省,从叛军官府各局院的作坊里,尽快弄到叛军新铸火炮的铸造方法。

    朝廷官军在调集足够兵力、得到新火炮之前,应依靠三千里的战略纵深以守代攻;并从叛军的粮草补给方面下手,以期迟滞叛军,争取有新一轮决战的机会!

    张辅正出神地思考,忽然一个声音道:“末将拜见大帅!”

    柳升已经不知甚么时候到大堂来了,正站在公案前面抱拳执军礼!张辅被忽然打断了沉思,微微吃了一惊,他急忙收起奏章,立刻默默地伸手放进了自己的袖袋里。

    还没等张辅回话,不料柳升又问道:“大帅要上奏章?”

    此时张辅回过神、已有一小会儿,他的神情动作完全镇定下来,点头淡然地说道:“我正想修改润色,再上奏圣上。”

    “不是甚么要紧事罢?”柳升不动声色问道。

    张辅沉声道:“眼下这局面,还不是老生常谈!”

    柳升苦笑道:“可不是?”

    “柳将军,椅子上坐。”张辅指着侧首的一把椅子。他也走了过去,坐在一张几案的对面,喊了一声:“上茶!”

    张辅神情从容沉着,此时却仍然莫名地有点紧张。可能因为自己的动摇、而心虚的缘故罢,他总觉得柳升的眼神似乎别有用心、哪怕那目光只有一瞬间从张辅的袖子扫过。

    柳升会不会猜到了甚么事?

    张辅想了片刻,很快排除了这种猜测。因为连张辅自己也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考虑投降这条路上动摇!恐怕在整个洪熙朝野,即便是政敌、也不会怀疑他张辅……他是最可靠的人了!

    而柳升又能猜到甚么?

    就在这时,柳升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道:“末将听说,湘江西岸的叛军,正在南进!叛王已经准备从永州那边绕道,要继续东进了么?”

    张辅点了点头,“不然哩?敢情汉王还想划湘江而治?”

    柳升被这句话弄笑了,俩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微微苦笑。柳升道:“这种事,怕是划大江而治也办不到。当年咱们靖难军到了大江北岸,建文朝廷也想划江而治……”

    张辅听到这里,忽然想到了甚么。他心道:这柳升不会想投降罢?!

    他认定自己前后被顾成、何福坑害过,因此现在的猜忌心、渐渐地加重了。

    张辅先是有点紧张、怕自己的密事泄露;镇定下来之后,从柳升提到建文朝廷这句话时,便忽然产生了隐隐的怀疑。

    他沉默了一会儿,专心地苦思着那隐隐约约、转瞬即逝的猜忌来源。同时他顺手端起了军士摆上的茶杯,慢慢地靠近随便抿了一口。

    就在这时,张辅循着建文旧事的话题,渐渐想起了在此之前、柳升还提过一次建文朝……记得当时大伙儿还在潭州,那晚上张辅谈及守长沙城、南昌城的方略;柳升便提起了当年盛庸铁铉的类似经历!

    而建文朝守过山东的两个人,铁铉死得很惨,整个人都被煮熟了;盛庸要不是暗地里被汉王庇护,恐怕下场也差不多。

    柳升将往昔与今日的两件事一比,那么现在守长沙、南昌的大将,不是也会死得很惨?如此一来,柳升可能动甚么心思?

    张辅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柳升与薛禄、谭忠都是不同的,甚至处境比他张辅还好!除了家眷在京师,张辅觉得柳升实在太有可能投降了!

    就在这时,柳升又开口了:“而今叛军已有动静,大帅要如何安排二城布防,谁去南昌城?”

    张辅几乎屏住了呼吸,非常认真地留意着柳升的眼神,忽然答道:“柳将军在宝庆府之役中,最是沉稳,要不你一个人统兵守长沙城?”

    顷刻之间,柳升的眼睛里露出了微微的一丝喜色、以及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放松。那微妙的眼神一闪而过,柳升便马上皱眉道:“大帅为何不至少再安排一个大将?”

    张辅看了一眼大堂下面的其他人,神秘地悄悄说道:“宁王可得赶紧去对付了,南昌城的纰漏最大!”

    柳升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抱拳道:“末将必死守此城,以报皇恩!”

    张辅附和了一声,心中顿时感概万千:他|娘|的,这朝廷还有真正可靠的人吗?

    阳武侯薛禄应该最可靠,那厮为了再次领兵、杀了瞿能全|家;一旦大势已定之时,薛禄怕是再怎么讨饶都没用!张辅觉得自己要是薛禄,也一定会顽抗到底,至少不必先背上叛将的骂名、后被屈辱地杀死!

    谭忠也应该不会投降。最重要的不是谭忠与薛禄关系好;而是谭忠的兄弟谭清,参与了当今圣上登基的那些事,所以谭清很得信任,在圣上登基之初、他便被任命为锦衣卫指挥使。

    张辅还听说,早在“靖难之役”中,谭家就已经投靠当今皇后张氏了。

    张辅又看了一眼若有所思的柳升,心道:大伙儿全是“靖难之役”过来的人,都是甚么底细、谁不知道?

    ……

    ……

    (最近两天有点事情耽搁,暂时每天一更。敬请书友们原谅。)

第五百五十一章 开门的人

    不觉之间已到腊月,永乐六年(洪熙元年)最后一个月悄然来临;朱高煦发动“伐罪之役”的第二个年头,也快结束了。

    朱高煦记得,去年冬天他是在四川布政使司度过的,而今年冬天却在湖广了。

    地处南方的湖广省,冬天照样寒冷,与四川比起来、风还大。中军行辕院子里的中堂大门关着,却时不时从门缝里灌进来一阵冷风,叫人冷不丁能打一个寒颤。

    当此之时,瞿能的人马、以及盛庸平安之前麾下的军队,汉王军各路主力已陆续接近衡州城。

    因为张辅迟迟没有回信,让朱高煦的劝降书如同石沉大海;于是在中军大堂里,朱高煦与几个大将对接下来的决策有些分歧。

    平安说道:“王爷,末将以为张辅不可能投降!若是‘平汉大将军’也会投降,那伪朝真是太好笑了,怕是要被世人戏谑一千年!”

    “嗯……”朱高煦习惯性地发出一个声音,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仍旧坐在上面的椅子上没动弹。

    侯海朝朱高煦这边看了一眼,似乎感觉到汉王不太赞同平安;侯海马上便直了一下腰,转头对平安说道:“当年李景隆还是‘平燕大将军’哩!不照样打开了京师城门?”

    平安“咦”了一声,看向侯海,神情有点复杂道:“敢情李景隆不会被后世取笑?”

    侯海又道:“咱们北司的人,几天前送了一份奏报回来。张辅没有一点动静,他既没有把信使与劝降信交出去,也没有放走信使。那便还有机会……”

    平安摇了一下头,面带些许讥笑地对侯海道:“伪朝现在这局面,凶多吉少,他张辅还敢那样干么、像出卖钱长史一般?我带兵打仗多年,甚么对手没遇到过,像张辅这等人,是伪朝最不会投降的人之一……”

    朱高煦转头看了他一眼,平安见状便又道:“王爷不过是试试罢了,反正咱们最多损失个信使!”

    盛庸冷静地说道:“如果张辅不投降,水师也一直没动静,我军就只能走南路,从江西南昌府东进。因此眼下即将抵达衡州城的大军,决不能耽搁;应立刻向永州府方向进发,并提前部署渡江准备。

    大军从南路(永州、南昌、杭州、京师)进军,道路三千多里!各军人马一路进攻、绕道渡各条江河,兵临京师城下之时,最快要半年多以后了;事情不易拖延,谨防夜长梦多!”

    盛庸稍微一停,立刻又接着说道:“但若张辅能安排水师投降,局面就简单了。伐罪军各路人马不必再继续南下,只需在湘江西岸等待水师归降。

    那时我大军径直从衡州渡过湘江,并极快地沿江而下!伪朝湖广大军新败,短时间内绝无可能重新调集大军、恢复士气;‘伐罪之役’我军便算已经获胜了!”

    朱高煦忽然开口道:“我以为,可以再等等。”

    平安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朱高煦道:“我还是觉得有一点机会;因为我也给了张辅机会,没有把他的路全部堵死。”

    几个人听罢,纷纷抱拳道:“末将(下官)遵命!”

    平安随后才抱拳执礼,他即未吭声应答,也没有再争辩。

    大伙儿说完正事,陆续执礼告退了。

    朱高煦从一叠奏报里,挑出了一份驿丞的公文,又仔细看了一番上面的日期地址。他估算着,在本月之内、汉王府的队伍可能就能抵达衡州城。

    十月初,湖广会战刚结束没多久,朱高煦便按原先制定的方略,传令汉王府都督府的“李先生”,将汉王府的家眷与官署机构、尽数搬迁到湖广衡州府。大队人马走得有点慢,但在腊月间应该能到。

    不过以前制定的方略是在湖广设“湘西布政使司”;而今局势有变,朱高煦决定仍沿用“湖广布政使司”的名称,把治所设置在衡州城,以控制汉王军占据的湘江两岸地盘,并架空官军控制的武昌府三司。

    朱高煦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期待,希望今年过年的时候,一家人能在衡州城再次团聚。

    ……

    腊月上旬,在长沙府被张辅率军拿下的谷王(朱?b)等人、以及疑似有罪的何福,终于乘船到达了京师。

    众人在龙江港登岸,人群里当然没有囚车,谷王甚至还有仪仗队!此时等在码头上的,有宗人府、礼部的官员,还有一个部堂级别的大臣郭资,京师的官吏们带着一辆华丽的车驾迎接。

    众官向谷王鞠躬执礼,纷纷说道:“下官等拜见谷王殿下!”

    谷王一脸不满,但是他似乎应该能意识到处境不太妙,便随意地合拳摇了一下回礼。

    “当年朝中奸臣祸害宗室,本王受奸臣谗言,方顾全大义开了京师城门,让太宗皇帝顺利进城!”谷王当众嚷嚷道,“而今朝中又有居心叵测挑|拨骨肉的奸佞,谗言魅上、诬陷本王!岂有此理!”

    郭资忙躬身道:“谷王殿下勿急。圣上乃当世之明君,必能明辨是非,还殿下一个清白。”

    “但愿如此。”谷王一甩袍袖,“哼”了一声便走向给他准备的车驾。

    郭资顿时松了一口气。他深知,官员与这些藩王打交道、那是相当麻烦危险的事,动不动就会被弹劾离间皇家骨肉;若非建文朝那种把削藩定为国策的时期,寻常人如何担当得起?

    总算接待好了谷王之后,郭资去皇城回禀去了。

    而一路回来的何福,暂且也没被逮捕。何福被告知,在家里等候听诏。

    郭资在御门转了一圈,没能见到圣上,也无法面圣。他只好又返回千步廊上,去了翰林院的衙署。

    内阁首辅胡广、太常寺卿袁珙、兵部尚书茹?等人都在翰林院里议事。因最近的奏章大多都不送进宫里了,诸事都由内阁大学士、诸部堂一起定夺,因此部堂们轮流到翰林院来当值。

    郭资述说了龙江港的事,大伙儿便陆续议论起来。胡广揉着太阳穴,一副头痛的样子:“圣上并未下旨,英国公却忽然把谷王押送到京师,朝廷该如何处置?”

    郭资沉声说道:“谷王忽然被押解回京,别的藩王都瞧着,万一诸藩国生乱,如何收场?”

    茹?径直看向袁珙道:“此事只能上奏圣上罢?”

    袁珙也皱眉道:“谷王还没到京,本官早就上书过了……奏章如同石沉大海。”

    大伙儿沉默了好一会儿。袁珙忽然开口小声道:“这事,找人弹劾张辅如何?”

    郭资与胡广等人相互对视一番,都知道袁珙想把责任、全部甩给自作主张的张辅!这时兵部尚书茹?不动声色道:“英国公还是‘平汉大将军’,可在湖广带着兵。”

    郭资想了一会儿,用试探的口气说道:“暂且让谷王在京师住下。咱们再发邸报,称湖广受叛军肆掠,朝廷担心谷王安危、故召回京师;只待王师平定叛王谋反,再送谷王返回藩国?”

    茹?立刻附和道:“此折中之法,深得中庸之道。”

    众官都陆续附议,此事便算决策了。

    但大伙儿再谈及何福时,马上陷入了僵局。盖因圣上没有指定谁来决断朝政,只说大伙儿商量着办,于是一旦有分歧、且无法说服别人,事情便只能拖着;临时组成的决策官员们,一时也没有完善的规则。

    何福的事,暂且只能先告知东宫故吏、其他六部部堂,然后便拖着。

    ……不料没过几天,翰林院侍读高贤宁忽然上书,弹劾张辅:擅作主张、逾制用兵胁|迫亲王,构陷宗室,其罪难赦!

    奏章走通政使司到御门、再到翰林院的一间书房里,大臣们哗然。

    当此之时,朝中御史、给事中都没有弹劾张辅,唯独翰林院的高贤宁狗拿耗子,上书弹劾。诸臣很快便回过神来:此事是袁珙那边的人指使!

    以前经常进出东暖阁的那些大臣,对朝廷里的门道很清楚。那高贤宁三番上书册立皇太子、肯定是皇后的人;徐辉祖等一干开国功臣、燕王府谋士旧臣文官,都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的人。

    高贤宁上书,不是那帮人指使、还有谁?而且最可能干这件事的人就是太常寺卿袁珙,因为袁珙在谷王到京当天的主张、便是把罪责都推给张辅。

    加上张辅等人,与亲近皇后的那些人有隙。高贤宁擅自弹劾张辅,其中缘故内情便几乎是清清楚楚了!

    郭资、茹?等尚书大臣,对此非常不满,但苦于无法坐实,不好摆上台面指责袁珙。没想到,袁珙竟然在翰林院里议事的时候,主动谈起,完全不认账。

    袁珙还把高贤宁叫来了内阁使用的书房,当面指责高贤宁。

    高贤宁与袁珙吵了起来,大义凛然地声称、从来没有圣旨要动藩王,朝廷为何要为张辅的过错遮掩?

    大臣们都没有开口掺和,人们只是冷冷地旁观着两个人的“戏”。

第五百五十二章 第一场雪

    袁珙在翰林院里与几个大臣争吵了一下午,但甚么事也没干成。

    他走出大门时,忽然眼前出现了点点轻盈的白色,让他从烦闷的思索之中回过神来。袁珙定睛一看,原来地面上正飘着小小的雪花。

    他微微有些意外,当他走进翰林院的时候、明明没有下雪的。于是他不禁抬头看向天空,只见在零星的雪花深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十分阴沉。雪花没有给他惊喜,云层却一如他的心境。

    袁珙仰着头许久,又转过头看向承天门城楼,华丽的楼阁宫墙在雪花之中,那些建筑仿佛笼罩着些许幽怨。

    偌大的皇宫,十分宏伟。但袁珙一想到住在里面的皇帝、此时在干甚么,他便忽然觉得:整座皇宫似乎已失去魂魄、只是土木堆砌的建筑罢了。

    “唉……”袁珙犹自叹息了一声,便回过头来,径直从千步廊上往南走。

    他走到太常寺的门前,稍微停了一下。此时的时辰还未到酉时,但袁珙没有再回太常寺衙署。他径直带了车马随从,出皇城去了。

    袁珙派人找了家药铺,随便买了两根人参,便下令马夫去魏国公府。

    魏国公府已多日闭门谢客,袁珙送上礼物,言明想探望魏国公的病情。府上的奴仆引他到倒罩房等着,派人上了茶。

    过了不久,进去通报的奴仆便回来了,请袁珙入内面见魏国公。一般人见不着生病的魏国公,不过袁珙是每次都几乎能见到。

    袁珙见到徐辉祖,行礼之后,便好言问了两句病情。但见徐辉祖衣冠不整,披着一件袍服起来、连腰带也没系;屋子里确实充斥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外边下雪了,洪熙元年京师的第一场雪。”袁珙口气无力地说了一声。

    “嗯。”高大的徐辉祖轻轻点了一下头,但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好像早已知道。

    袁珙觉得徐辉祖应该提前知道了的。因为看徐辉祖的气色,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所以他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间卧房里、充斥着难闻药味的斗室。

    沉默了一会儿,袁珙终于忍不住抱怨道:“高贤宁擅自上书弹劾张辅,有关谷王的事,奏章走的还是通政使司!朝臣竟然认定他受我指使……唉!”袁珙甩了一下手,十分冤枉的样子。

    徐辉祖轻轻咳了两声,开口道:“高贤宁似乎并非袁寺卿的人?他是因上书劝立太子,才会被人认为与皇后有关系。”

    袁珙听罢顿时有了些许欣慰,马上回应道:“若是朝臣都能像魏国公一般睿智,诸事何至于此?”

    “袁寺卿过誉,过誉了。”徐辉祖忙摇头道,“只因袁寺卿说、高贤宁与你无关,俺觉得你说的实话,方有此论。”

    ……徐辉祖说完这句,便不再找新的话题,只是沉默地靠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待着甚么。无事不登三宝殿,袁珙今天上门,当然不是为了告知徐辉祖外面下雪、以及抱怨两句那么简单,按理必有要事。

    徐辉祖等的,正是袁珙把事情说出来。

    果然不出所料,袁珙再次开口道:“宁远侯(何福)已被押解进京,现今被软禁在府上。张辅屡次上书弹劾何福,揭其勾结叛王吃里扒外的罪状。朝廷就这么关着宁远侯,时间稍长,岂不是默认宁远侯有大罪?”

    徐辉祖若有所思地点了一下头。

    袁珙沉声道:“下官以为,宁远侯必定是冤枉的!事情明摆着,张辅欲借机党同伐异,意欲清除异己、让宁远侯等一众人都失去圣上与朝廷的信任!”

    徐辉祖不动声色地问道:“可有凭据?”

    袁珙顿时愣了一下。因为何福确实是徐辉祖举荐的人,徐辉祖此时不为何福说话,恐怕着实叫人有点意外。

    袁珙想了想,说道:“构陷江阴侯就是凭据。他(张辅)能干一件事,必定会干第二件相同的事!”

    徐辉祖已顾不得生病的细节,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伸手拉了一下披在背上的袍子,便在屋中间来回踱了几步,埋头看着地砖。

    袁珙的话无不道理。

    实际上徐辉祖老早就有点怀疑何福,但正因张辅构陷吴高的事、才让徐辉祖打消了疑虑;其中缘由,与袁珙的说辞并无二致。

    徐辉祖沉吟片刻说道:“张辅上奏章的时候,俺还没生病。俺看了那些奏章,若张辅所言为实、那他的说法无不道理;何福带兵的能耐,俺还是知道一二的,不该犯那些错误。”

    “他(张辅)所言当然不是实话!”袁珙正色道,“魏国公记得江阴侯的事吗?张辅的凭据来自威逼利诱,哪来的实话?”

    徐辉祖缓缓地点了点头。

    袁珙道:“今日叨扰魏国公养病,下官便是想请魏国公出面、见宁远侯一面,问问宁远侯的说法,以辨真伪。”

    徐辉祖看了袁珙一眼,“有啥用?不管真相如何,何福还敢承认吗?何福的说辞当然会攻讦张辅!”

    袁珙道:“何将军与魏国公有旧谊,魏国公推心置腹,应能瞧出些端倪罢?”

    徐辉祖摇摇头:“此事对何福太要紧,他要真被坐实勾结叛王、致使湖广官军丧师,那比兵败严重多了!岂是他一个人被治罪就了事的?即便何福与俺有旧,也绝不会说出实话。俺就是看出了些许端倪也于事无补,无凭无据、仅靠推测怎么确定真相?”

    袁珙想了想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在朝里提议,先把宁远侯放了?”

    徐辉祖不置可否。他忽然转过身来,抬起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终于没有立刻把话说出来。

    袁珙有点困惑地看着徐辉祖。

    刚才徐辉祖又想起了以前对何福的推测,以及有关他兄弟何禄的事。徐辉祖没谈及,因为那件事同样只是推测、完全没有凭据去佐证。

    何况,万一何福真是吃里扒外的奸谍,眼下这局面,反而对何福有好处了!

    徐辉祖犹豫了一会儿,便换了一种更加隐晦的说辞:“如今天下形势,有点严重啊。”

    袁珙的脸立刻黑了,极度焦虑的神情、突然便出现了他的脸上。

    徐辉祖看在眼里,情知袁珙的处境……一旦叛军入城掌握朝政,袁珙肯定是完了!当年汉王是从皇宫里逃走的,似乎遭受过算计,汉王将来对那几个进宫的大臣、应该很难善了。

    ……袁珙离开魏国公府时,酉时已过,他便不再回皇城衙署,径直回家去了。

    次日一早,宫中宦官出承天门、告知外廷大臣,今日皇爷不朝。于是大臣们一大早上便去了翰林院聚集早议、离承天门最近的衙署之一。

    袁珙先提出了一个新规矩。

    有鉴于圣上多日不上朝,朝事决策困难;今后,但凡有久绝不下的大事,便由圣上指定理政的各部、各寺、以及内阁官员共同商议,采用主张人数最多的办法决策。

    早议的大臣们都纷纷赞同,因为拖延的事确实太多了。这个法子好与不好,至少几乎所有事能有个了断!

    接着袁珙马上便提出,先决定宁远侯何福的事。“宁远侯以疑犯之身关在家中,拖延越久、宁远侯越会被世人认定其勾结叛王!若宁远侯是冤枉的,如此对待勋贵便太不公道了!”

    众大臣一阵议论,袁珙很快便提出了自己在这件事上的主张:“宁远侯被弹劾之事,没有确凿凭据。宜先放了,待有真凭实据时再交三法司会审。”

    这件事几天前就有争论,此时当然又谈不拢了,书房里吵吵嚷嚷了一阵。

    兵部尚书茹?主张:“只要英国公张辅还是“平汉大将军”,朝廷应该继续看管着何福。等到英国公被召回朝之后,再议何福之事。”

    袁珙问道:“诸位主张将英国公从湖广召回?”

    好一会儿也没有人表态,这时郭资才道:“‘平汉大将军’是圣上赐封的名号;英国公又是皇亲国戚、贵妃与三皇子皆圣上家里人,召回英国公,也得圣上下旨罢?”

    袁珙道:“先决宁远侯之事,然后我找司礼监太监海公公,让海公公禀奏圣上、下旨处置此大事!”

    众官以为然,接着便纷纷表态支持两种主张;袁珙与茹?的不同办法。

    在场的大多数人,对这件事都有一种看法:放不放何福,只是各人觉得何福有没有勾结叛王的问题……更多的人认为湖广大战之前,何福没有勾结叛王;因为张辅与徐辉祖那几个人的争斗,大臣们心里都是有数的!

    这事明显是内斗的原因,何福被逮、无非没斗赢张辅而已!而正如郭资所言,英国公是皇亲国戚、与圣上是亲戚,根本不用担心英国公会背叛圣上;兵部尚书茹?的主张,也不过是不信任英国公。

    于是结果很明显了,支持袁珙主张的人更多。朝臣便立刻决策:无罪释放宁远侯何福!

    当天下午,宁远侯府的锦衣卫都撤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不仗义

    张辅决定投降了!

    朱高煦听到这个消息,径直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握拳扬到了空中,有点失态地挥拳兴奋道:“好!”他浓眉大眼的一张脸上,因激动而泛着喝了酒一样的红色。

    “伐罪之役”到了现在,汉王军的胜算已经非常大了。但若率大军沿南路(南昌杭州京师)进军,一路上确实难以遇到强烈抵抗,可是得耗费至少半年多的时间!这也是相当不利的一个选择。

    正如盛庸所言,夜长梦多!时间越久,湖广会战取得的极大震撼效果、山崩地裂的形势,或许便会渐渐趋于缓和;大势发生意料之外的事情,概率也会增大。

    因此南路进军,绝非上善之策!

    而张辅的归降,则给了朱高煦招降的水师的机会。此事亦可看作“湖广会战”的余震,是扩大战果的成效之一。

    躬身站在书房里的北司信使,悄悄抬头看了朱高煦一眼,继续说道:“小的在敌军中军行辕里,被关押许多天;整日提心吊胆,也不知密室之外发生了甚么。

    直到一天旁晚,敌军大将张辅忽然出现在小的面前,给了小的一封信,还反复叮嘱小的:事关重大。然后就有一个披坚执锐的武将带着小的,坐马车出去了。

    俺们到东门时,城门刚好快关闭。俺们便急匆匆地出了长沙城,弃车骑马往南走,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等到半夜,那武将弄来一艘小船,叫小的用桨划船渡过湘江之后,尽快将信送到衡州城……”

    朱高煦激动了一会儿,一边听信使的叙述,一边再次拿起张辅用印签押的亲笔信、重新细读了一遍。

    张辅提出,让汉王军大军尽快抵达长沙城,然后他率军开门投降,献出长沙城以及官军余部;并以此为条件,望汉王信守承诺,认可此事是将功补过之举。

    朱高煦已从激烈的情绪波动中、渐渐平静,他拿着密信在屋子里踱着步子。心道:甚么许诺、将功补过完全不是问题,那些都是以后的事!但一定要张辅把水师弄过来!

    这时书房里的信使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张辅还说、还说,小的如果能顺利带回密信,王爷一定有重赏,叮嘱小的务必不能出差错!”

    朱高煦转头看了他一眼,哪能不懂这些底层军士的那点心思?朱高煦便问道:“你叫甚么名字?”

    信使忙抱拳道:“小的姓死名大虎。”

    朱高煦又问了一句:“死活的死?”

    死大虎点头道:“是。”

    朱高煦道:“你立了大功,干的又是提着脑袋的事。去北司找张盛,传我的命令,升你为北司百户、赏财物十万文。”

    死大虎立刻喜不胜收,弯腰拜道:“小的谢王爷厚赏!”

    朱高煦立刻召盛庸、平安、王斌、侯海、陈大锤到书房议事。

    平安听到张辅送来了降书,嘴张着、下巴都快掉了,迫不及待地从盛庸手里拿过信纸来看。

    “哈!”平安笑了一声,抱拳道,“末将恭贺王爷!”

    朱高煦淡定地点了一下头,他早已没有了刚得到消息时狂喜失态的表现,因为那阵子情绪已经过去了。此时他表现得举重若轻,如同云淡风轻的样子、又如一切都是浮云。

    他用随意的口气道:“我早就说了,不要心急一天两天。”

    平安的脸上还带着刚才的尬笑,有些高兴、有些惊讶、有些难堪,他抱拳由衷地说道:“这种事儿,末将不得不服王爷。”

    朱高煦看了平安一眼。

    不料平安马上就道:“但要说马战,末将还是不服的。”

    王斌冷“哼”了一声:“王爷若不厉害,能凭云南一地席卷天下吗?”

    盛庸的眼睛瞪得溜圆,看得出来他也很激动、全然不理会王斌等人的话,他抱拳说道:“‘平汉大将军’张辅一旦归降,敌军水陆人马必人心惶惶;王爷再派人招降水师,便可能有更多人投降了!”

    朱高煦却摇头道:“不能只要‘可能’;本王要张辅带着水师来投降,不然便不接受他的请降!”

    几个人都思索着甚么。

    朱高煦接着说道:“我这阵子琢磨了一个方略。咱们先下令将士们、在各地收集船只,调动至蒸水;并聚集工匠,大张旗鼓打造铁链。伐罪军要作出在衡州城南东洲岛、夜建舟桥的模样,以配合张辅。

    然后我再次派人去,送一次信给张辅与柳升;叫他们相互配合,为敌军‘制定方略’:张辅等应调动洞庭湖、湘江上的水师,与长沙城的陆师一道水陆并进,‘意图’摧毁伐罪军浮桥,半渡而击。

    待敌军水陆聚集至衡州府附近,张辅柳升召集水师诸将议事,忽然发动兵变!接着张辅便率南下的水陆两军,径直向对岸的我军大营投降!”

    书房里寂静了好一会儿,盛庸率先开口道:“王爷,您是在赌!”

    听到“赌”字,朱高煦下意识便受了点刺激,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一句很熟悉的话、以前他念了很多遍为了给自己洗|脑的句子:不赌为赢。

    他想了想心道:应该叫不输为赢罢?

    平安的声音也道:“张辅那大小子要是收到信,怕是会气得吐血!献城多简单,他一个敌军主将、总有一些心腹,开一道城门就干成了;还能学学平乐知府陈用晟,叫部下一绑完事!

    这会儿王爷要张辅带头兵变,并且有预谋地部署诸事。伪朝君臣听到消息,必定恼羞成怒,张辅全家都难保。”

    王斌对平安似乎有小小的不满,可听到这里时、王斌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些许幸灾乐祸的神情;张辅就算愿意归降,汉王军中的许多武将、显然对他也没啥好感的。

    朱高煦虽然此时情绪有点波动,但此时当然还稳得住……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赌徒,如果还没输就心态崩掉,那也太菜了。

    “胜算不小,赌注也承受得起。赌一把何妨?”朱高煦沉声道。

    此话无人反对。赌注无非就是张辅和柳升两个降将、以及本来就不稳的长沙城与官军陆师残部;就算朱高煦卖了两个降将,汉王军内部也没人替他们鸣不平,有甚么要紧的?

    朱高煦拿起放在桌案上的密信,扬了一下:“张辅没有退路了。他现在敢拒绝我,那便是两头不讨好。事情到了这般田地,他不愿意干、也得干!”

    侯海沉吟道:“王爷,下官忽然想到,如果张辅写密信之前、便已知会伪朝大臣,这密信只是个诱饵……”

    “事到如今,可能性太小。”朱高煦摇了一下头。他说罢心道:即便如此,被置于险境的人也只是柳升而已。

    书房里再度沉默了一小会儿。

    朱高煦道:“我也想对所有人都仗义!不过那是可能的事吗?虽然此事对有心归降的张辅和柳升不太仗义,但既可以降低伐罪军弟兄作战的次数与伤亡,又有机会减少进京时间、避免节外生枝!本王对伐罪军弟兄们还是仗义的。”

    王斌立刻抱拳道:“末将请王爷下军令!”

    侯海也附和道:“下官等唯王爷马首是瞻。”

    盛庸与平安也陆续表态,“请王爷决策!”

    朱高煦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平坦的额头,过了一会儿,他便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说道:“就这么干!”

    “末将(下官)等遵命!”

    等人们都离开了书房,朱高煦也随后走出书房。只见天空有阴云,风也大。朱高煦突然走出房间,倒觉得身上有点冷。

    所谓大丈夫的世界,实在是充斥着各种争权夺利博弈算计;或许是因为财富权势地位,对男子太重要了。朱高煦干的那些残酷之事,一如这冬天的风、觉得人们都似乎冷冰冰的。

    他不禁再次想起了汉王府的大队人马。从昨日驿站送来的公文看,可能也就十来天的时间、汉王府的家眷都能到衡州城了。朱高煦猛然有点迫不及待的心情,真想马上就见到她们。

    暖暖的笑容、温柔的举止,她们虽然柔弱却温暖,都在意着朱高煦的宠爱。朱高煦光想象一下,心里的冰便融化了不少。

    就在这时,妙锦的声音道:“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记得上次风寒多难受么?”

    朱高煦转头看了妙锦一眼,见到她关切又故作冷意的漂亮脸蛋,他更加好受起来、心里完全变得暖洋洋的,便恬着脸讨好道:“好好,我遵命还不行吗?”

    妙锦的脸一红,差点没笑出来。

    俩人走进书房。妙锦一边忙着换掉冷茶,一边说道:“王妃她们很快就要来了罢?王妃反复叫我照料好你。若是她刚一到,高煦就生病了,那我怎么面对王妃?”

    “妙锦,委屈你了。”朱高煦忽然说道,“都怪我贪心,甚么都想要。”

    妙锦浑身凝固了一般,愣了一会儿,撇过脸去沉默了许久。她终于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许微笑:“你是一个藩王,这些事,我早就应该知道的。”

第五百五十四章 腊月十三

    腊月一十三日,湖广的白天是阴天,昨夜下了一阵小雨。此时的天气分外寒冷,一直刮着西北风。

    宝庆府的一条驿道上,已被长长的队伍占据,有马车、倚仗、旗帜、牌扇,还有大量步骑随行。人马浩浩荡荡,仿佛将整条路都占据了。

    这支队伍正是汉王府的官吏、宫人以及家眷,还有很多护卫将士。他们几天前就路过益阳县城了,此时已在宝庆府地界上。

    天气寒冷,这段路上除了汉王府的大队,偶尔才能碰到寥寥几个行人……

    而此时,大队人马后面很远的地方,路上正有一个行人。她是个中年妇人、头上用一块青布包着,牵着马在路上慢慢地步行。她走的方向,也朝着南边,看起来与汉王府队伍同路。

    中年妇人正是段杨氏!

    想当年她在云南时,还是个风韵犹存的妇人,沐府上一个军士甚至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最后丢了性命。但这几年段杨氏颠沛流离、似乎过得很不好,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的皮肤也蜡黄、起了皱纹;模样比实际年龄老,几年时间好像老了二十岁!

    段杨氏并不在乎自己的相貌憔悴。最让她绝望的是,体力在衰退的同时、她能凭借的人脉财力也在迅速枯竭!

    当年因为段杨氏暗查建文的事,段宝姬等段家的人、已经不敢与她来往了;在昆明南郊阿姑庙的败露,又让躲在那里的杨氏亲戚被一网打尽……而段杨氏最得力的助手、养女段雪恨,亦已与她反目为仇;因为沐斌之死,段雪恨极可能正在找她寻仇!

    且这些年段杨氏并不经营生计,段家的产业也早就变卖殆尽;而今她连积蓄的钱财,也快花光了。

    如此下去,段杨氏能很清楚地预见到: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变成一个废人,或许连自己的生计也成问题!她可谓是已经走投无路,渐入绝境。

    血海深仇更是了了无期!段杨氏亲眼看到,沐家不仅没有倒霉,竟然还要再度发迹了!

    在无奈无力的愤怒与绝望之中,孤注一掷鱼死网破的决心、渐渐在段杨氏心里坚定起来;她曾努力让自己冷静,终于认定此时已别无它法。

    那时,她的打算是奋不顾身寻机刺|杀沐晟,一命抵一命!但是后来段杨氏又有点不甘心,因为沐家除了沐晟,还有别的男丁;反正她都不要命了,何不搏一次大的?

    段杨氏想以一己之力铲除沐府,肯定没有那个实力;她想来想去,只能假借他人。

    报必死之心,杀汉王!

    段杨氏想到这个法子之时,很快便认为是最好的选择。刺杀汉王当然很难成功;但刺杀沐晟同样难,沐晟不止一次遭遇过刺|客、也明知仇人不少,平素很注意防范,不见得比汉王好杀!

    而且只要杀掉汉王,谋反的汉王府必败。然后在不久的将来,大明朝廷一定会帮段杨氏复仇、彻底铲除乱臣贼子沐府!

    她已然坚定了必死的决心。

    段杨氏从四川布政使司南下后,恰好听说汉王府的人马要去湖广。她便寻思:汉王府的家眷到了地方,必定会马上去见汉王!

    于是段杨氏一路追了上来,打算看明白汉王府的大队人马去向,然后顺藤摸瓜踩点、探清楚汉王究竟住在何处……

    就在这时,南边忽然有一骑朝着段杨氏过来了。

    段杨氏站定,驻足观望了一会儿,觉得骑马的人似乎是个职位不高的武将。等小将来到了段杨氏跟前,她没有要逃跑的意思,还站在原地屈膝行了一礼,称呼道:“草民见过军爷。”

    “干甚么的?”小将上下打量着段杨氏。

    段杨氏马上嘴一裂,全力想着自己的血汗深仇,几乎是顷刻之间,她的鼻子一酸、大滴的眼泪便滚落在脸上。

    “咋了,咋了?俺可没动你一个指头!”小将意外地瞪眼道。

    段杨氏哽咽道:“几年前,草民的夫君到湖广常德府做买卖,却一直音讯全无!草民听说湖广要打仗了,兵荒马乱的,那晚上做了个梦,梦见他一身是血,对我说……”

    小将皱了一下眉头,不太耐烦地说道:“这边的仗已经打完了!听你说的话,你是来找人的?”

    段杨氏点头道:“草民在常德府没找到人,一个同乡说夫君去广西了,又南下……”

    “有路引吗?”小将再次打断了段杨氏的??隆?/p>

    段杨氏摇摇头,泪眼婆娑可怜巴巴地望着军士。

    就在这时,南边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接着一个声音喊道:“陈伍!”

    面前的小将回过头去、应答了一声,接着他再次打量了段杨氏两眼,好言道:“你一个妇人,路上当心点。”

    段杨氏道:“多谢军爷。”

    ……汉王府大队里,在仪仗人马与骑兵重重护卫之下,有一辆华丽的大马车。夫人姚姬正陪着汉王妃郭薇,在这辆马车上同坐。

    这两年姚姬主动示好,甚么都帮衬着汉王妃、替她着想;成效还是很明显的。在汉王府里,王妃现在最倚重的女子、恐怕就是姚姬了,二人常常形影不离。

    汉王府里很多人都看明白了王妃的为人,王妃是个没甚么戾气和恨意的人。她虽然不是待谁都好,但就算谁惹到了她、也不会受到太严重的惩罚。

    早在京师时,姚姬就曾为了一只皇后娘娘亲自赏赐的鹦鹉、与郭薇发生过争吵;但作为女主人的郭薇气急了,惩罚姚姬的法子,竟然只是把姚姬养的猫丢掉了!

    而且郭薇是个很容易感恩的人,只要谁对她好,多少是能得到回报的。

    而姚姬不仅长时间与郭薇交好,还因为她的从容冷静、深得郭薇赏识。姚姬也是个很乐观的人,遇到事不慌张,脸上常常含着浅浅不可察觉的微笑。

    但是最近在路上,郭薇似乎察觉到了甚么。

    这时,坐在对面的郭薇又仔细地瞧了姚姬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却没有说出话来。

    姚姬从余光里瞧见了郭薇的神态,但她假装不知道。二人继续在马车上沉默地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姚姬才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丝绢,垫在手指上轻轻揉着太阳穴。她轻声道:“每次我长时间坐马车,都会很不舒服,头晕想呕吐。”

    郭薇恍然道:“原来姚妹妹是身子不舒服呀?我这阵子瞧你心事重重的样子,还以为你有甚么不高兴的心事呢。”

    姚姬露出微笑摇了摇头。但眼神很难伪装,她眼睛里的笑意、隐隐露出了一点勉强的意味。

    姚姬重新把手绢放进了袖袋,这时便触碰到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封信!

    大伙儿还在贵州汉王府行宫时,姚姬见了一个叫枚青的人;信就是枚青送的。

    枚青自称是姚姬娘家的人、但根本不是,他其实是个奸谍;明面上的身份是汉王府护卫军中的一个军馀。

    姚姬记得,她哥哥投靠汉王时、送了一份奸谍名单,枚青极可能就在名单上!但朝廷里的人并不知道这些内情,汉王为了不让她哥哥受猜忌,也没有动那些奸谍(除了身在汉王长史府中枢的李默),以免打草惊蛇。

    当然他们的父亲姚逢吉的存在,也没有让朝廷里的“叔公”知道……

    她哥哥在亲笔信中,要求姚姬在侍寝之时、趁汉王在睡梦中,下手刺杀汉王!否则圣上便会治她哥哥死罪。但是密信的字里行间、却透露着暗示姚姬另想办法的意思;至少可以确定的是,她哥哥没有说出那些秘密。

    因为姚芳在信中写着,甚么他是姚姬唯一的亲人,将来姚家必得圣上隆恩;以及叔公养育之恩、正当报答之时云云。这些都是胡说!姚芳心里,肯定很怨恨叔公。

    姚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就决定把这封信交给汉王!

    她根本不用权衡得失,因为她认定此事无法成功。那个枚青的身份早就暴露了,说不定正被汉王府的密探监视着;姚姬如果不主动交代,反而会在汉王跟前生出间隙……

    密信中虽然严令姚姬行刺,但若她做不到、只要传递一些很重要的机密,应该也能保住她哥哥的性命。毕竟道衍真杀了姚芳的话,姚姬这颗棋子也就没用了。

    正是这样的推测,才让姚姬心事重重。

    汉王是什么样的人?他肯定能想到这样的可能。他或许相信姚姬不会行刺,但姚姬为了保住亲哥哥的性命、出卖一些机密是有可能的……如此也会让姚姬在汉王府的地位和宠爱、受到毁灭性的削弱!

    在姚姬眼里,朱高煦不久之后应该便是帝王!帝王的猜忌,最是防不胜防。

    即便姚姬没有干行刺的事,但是密信里的言语、实在看得叫人心惊胆寒……枕边人是那么危险的人,朱高煦真的一点也不怕吗?

    除此之外,对姚芳的安危、姚姬也不是完全不关心;她就两个亲人了,哥哥还是家里唯一的香火。

    姚姬的心情一直很压抑。她的心事重重,不是因为犹豫、而是担忧。

第五百五十五章 拔信无情

    腊月十三日下午,长沙城官军中军行辕里,张辅得到了一个禀报。

    “大帅,行辕外有个军汉,自称李勇、说是大帅您派出去刺探军情的人。”一个武将抱拳说道。

    武将神情平淡,因为这本就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但张辅听到这个名字,心下却是立刻一紧!

    前不久张辅有鉴于朝野、战局的形势极端不利,终于下定决心写了降书。他在书信里提了一个细节:若汉王要派人来联络,便叫信使自称李勇。

    这个名字有点来历。时至今日,张辅仍然认为、以前何福身边那两个亲兵,正是汉王军的奸谍!张辅也想起那两个人的名字了,一个叫李胜、一个叫张勇。

    于是张辅取了其中的姓名,编了个“李勇”的名字。他忍不住在这种事上、想揶揄一下汉王。

    张辅在片刻间就想到了这些内情,便看着下面的武将、点了一下头淡定地说道:“对,他是本将派到南边打探叛军动静的人。快叫他进来禀报军情。”

    武将抱拳道:“得令!”

    大堂上除了张辅,还有一些办公的文官宦官、以及几个武将。

    那个名叫“李勇”的人当众被带进了大堂。张辅见之,当然不认识!

    只见来人是个很年轻的汉子;汉王朱高煦那边、有很多年轻人干着重要的事,大概是汉王起兵之后缺少有经验的人才之故。

    年轻后生的举止还算沉稳,但他一进来看到那么多文武,神情已经紧张起来……这下弄得张辅也有点紧张,张辅当然比后生沉得住气、只是有点担心这么年轻的人会出差错。

    后生连礼节也忘了,径直走到公座旁边,俯身用很微妙的声音说起话来。他低声说着话,但声音不算很小、加上大堂上的环境也很安静,因此堂上的其他人是勉强可以听见的。

    “咱们在那边的人,带回来确切消息,叛军准备渡江的地方在东洲岛……”化名李勇的后生说道。

    张辅顿时十分满意地看了他一眼。

    李勇又把已经拿到手里的一封信递了过来,用身体挡着他的动作。张辅不动声色地接了。

    这时张辅略一思索,便道:“你下去罢,若有消息立刻来禀报本将。”

    李勇抱拳道:“小的遵命!”

    等李勇离开之后,张辅若无其事地继续翻看着公案上的奏报与卷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默默地把刚才收到的密信拿上来拆看,然后展开浏览内容。

    信中写着,柳升也投降了!张辅看到这里,顿时情绪复杂、夹杂着一种恍然大悟的心情。他心道:我之前就猜疑柳升,果然没猜错!

    张辅继续往下看。很快他便看到了汉王的威胁和要求,忽然一股怒气从他的丹田升起、直冲脑门!

    他怒不可遏地将信纸揉成一团!动作立刻引起了下首几个文官的注意,他们随即悄悄地侧目观望上位的公座。

    激起张辅愤怒的原因,是汉王前后两次的亲笔信,态度反差太大了!

    之前汉王说得多么好听!不仅不计前嫌、而且字里行间充满地欣赏与讨好,又是不惜笔墨地叙旧、又是谈“靖难”情意,简直就跟自己人一样。

    而今等到张辅刚刚就范、送了降书,汉王的意思马上就变了,立刻要求更多,完全不顾张辅家眷的死活。

    汉王在信中,要求张辅设局聚集水师,然后发动兵|变!这种明目张胆的干法,必定会彻底激怒朝廷君臣,张家全家还有活路吗?!

    这就是欺骗!

    甚么品行诚意,都是狗|屁!张辅立刻想起了当初在安南国的时候,洪熙朝廷君臣拉拢他的姿态;以及后来张辅效忠之后,朝廷冷落排挤他的所作所为……那汉王朱高煦、与朝廷那些人,有甚么区别?不过都是尔虞我诈不择手段,为他们自己谋利罢了。

    张辅心里一片冷意,冷静了很久才稍稍平息情绪。他心里明白:为了权力,或许人们都是这样的无情无义。

    他镇定下来后,骂了一句:“朝廷官军作战不力,正是这些人疏忽渎职!”

    立刻有文官劝道:“大帅息怒。”

    张辅愤愤地起身,拂袖而去,很快便从后面的穿堂过去了。

    他来到书房里,独自静坐着。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又从红袍官服的袖袋里、把那一团纸摸出来,然后展开放在桌案上重新抚平。

    此时张辅这个身材高壮的壮年汉子,忽然觉得心里一酸,若非强自忍住,他差点要流下眼泪来。他心里想着家人、以及天下形势,一时间无奈、伤心、畏惧都全部充斥在了胸间。

    张辅重重地呼吸了几口。他又叹了一口气之后,牙齿便用力一咬,定住神喊道:“来人,召柳将军议事!”

    门外的侍卫应答道:“得令!”

    等了一会儿,柳升入内,这个大汉相貌不错、皮肤很白净。柳升抱拳道:“末将拜见大帅。”

    张辅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指着几案一侧的椅子。

    柳升坐下来,说道:“末将过大堂时,听说有人惹怒了大帅。不知何处出了纰漏?”

    张辅看到柳升那一本正经、忠心耿耿的神态,忽然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意,含着讥笑以及自嘲。张辅一言不发,把汉王的密信递了过去。

    柳升接过东西,看到皱巴巴的信纸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张辅,然后便默读书信。

    因为密信里最先提到的、就是柳升投降之事,所以柳升几乎在顷刻之间,脸色就变了!

    柳升再次抬头看张辅,二人面面相觑。柳升的脸“唰”一下就红了,一张脸上写满了尴尬与无地自容。他们对视了好一会儿,却都一声不吭,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张辅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于是比柳升镇定多了。张辅轻轻扬了一下下颔,“往下看,后面还有事。”

    “是……”柳升尴尬地埋下头,目光重新投到信纸上。

    柳升看完之后,又看了第二遍,然后才小心翼翼把信纸放到几案上、手指压住往前轻轻一推。

    张辅想了一会儿,这才默默地伸手拿起信纸,折好放回袖袋里。他看了一眼敞开的书房门口、离这里有好几步远;接着他便欠了欠身,把上身倾斜,向柳升靠近。

    柳升也十分配合地把头靠了过来。

    张辅悄悄说道:“信里已经把大致方略安排好了,咱们照着做就行。

    先召集官军大将与军中官员议事,谎称‘叛军’将在衡州东洲岛架设舟桥、强行突破湘江;这事儿汉王军也会作出动静,策应咱们。军情应该不会出现问题。

    然后咱们便制定依靠水师、反击叛军的方略,以图尽可能地阻击叛军渡江,逼其从广西绕行;如此拖延叛军进攻时间,可为朝廷重新调集大军、部署防线争取时日。

    接着,咱们便调动水师、长沙城的官军,水陆一起南下。大军到达衡州附近时,我便召集水陆两军的武将们商议军务,咱们趁机发动兵|变!

    长沙城中剩下的陆师人马,大多是柳将军麾下的部将和将士,只要你站出来说服众将;加上我这个‘平汉大将军’号令,兵变成功的机会很大。

    而今军心动荡,人心惶惶,水师诸将若被咱们控制说服、不愿投降者被除掉;剩下的水师将士,大多数人都很可能会顺水推舟、反水到汉王那边。”

    柳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脸上似乎疑虑重重,也没有说话回应。

    张辅见状,不动声色地问道:“柳将军有何难言之隐?”

    柳升也看了一眼门口,够过头来,悄悄地说道:“我派心腹去安顿家眷了,可眼下尚未收到回应。”

    张辅冷冷道:“柳将军至少安排好了,多少有些机会。本将根本没机会安顿家里的事!”

    柳升的眉头紧皱。

    张辅又沉声道:“咱们干的是干系大明江山社稷的大事!几十条人命在此跟前、算个甚么?这长沙城、军中、中军行辕都有密探,拖得越久越可能出现意外;事不宜迟,谨防夜长梦多!

    柳将军,干大事决不能瞻前顾后,要干就不能犹豫徘徊。咱们应马上动手准备。”

    柳升的脸本来就长得白、比几乎所有武夫都白,此时他苍白的脸色,更是像一张纸似的!柳升终于用力点了一下头。

    张辅看了他一眼,说道:“陆师从长沙城到衡州府东岸聚集,行军距离三四百里;因此咱们从下达军令到行军南下,估计要花十天时间。

    而水师在荆州府、武昌府大江上的战船,便来不及调动了;咱们只调洞庭湖、湘江各处的水师战船,已是水师的大多数兵力。十天之内,水师很容易赶到‘战场’。”

    柳升抱拳,正色沉声道:“便依大帅之见,就这么干!”

    张辅脸色虽冷,却露出了一丝认可的表情:“我就喜爱与武将一起干事,咱们弟兄说干就干!文官最磨|蹭!”

    柳升小声道:“这种事,可也不比在战阵上拼杀轻巧。”

    张辅轻轻点了一下头。

第五百五十六章 寻常的几天

    这是一个寻常的日子;腊月间的节气很多,可是腊月十三恰恰不是任何节日。就是这样普通的一个日子,却似乎注定了不太平常。

    湖广布政使司治所城池,武昌府。兵部尚书兼湖广转运使金忠、正在城外观看杀人!

    今日武昌府的天空阴惨惨的,先前还飘了一阵雨点;此时寒风阵阵、吹得地上的枯叶杂物漫天乱飞。这番气象,正是应了这萧杀之事的景。

    校场上一排囚犯被反绑着,其中有之前陆续被抓住的叛军细作奸谍、犯了军法的官军将士、触犯了大明律法的官民,他们全是死罪之人!武昌知府衙门的官员收到刑部、湖广按察使司的复核公文之后,今日便要将这些人全部处|决。

    因为犯人多是两军的将士,所以在校场旁边行刑的人、不是刽子手,而是一些官军军士。

    “跪下!”一个武将吼了一声。

    犯人们陆续跪倒在地,跪成了比较整齐的一排。他们不少人的身体在发抖,不止是因刮风的寒冷。

    不远处一个彪形大汉、抡起了系着红布的木锤,“咚咚咚……”地敲响了鼓。两排披坚执锐的军士,在鼓声中保持着均匀的步伐,整齐地前进、走到了犯人们的身后。

    在武将的吆喝声中,第一排军士抬起了神枪火器,他们把铳杆夹在腋下,枪口抵住犯人的背心,然后拿起火折子吹了起来。

    一杆冰冷的枪|口刚挨住一个犯人的背,那犯人便浑身剧烈地一颤,身体一软扑倒在地。

    站在附近的武将大怒,挥着腰刀吼道:“跪好!”

    那犯人双手被反绑着,挣扎了一会儿才战战兢兢撑起上身,无力地跪在原地。他仰头充满恐惧地唤着:“娘,娘啊……”

    “滋滋滋……”的引线燃烧声音传来了,犯人们的脸上满是绝望,有的人仰头闭上了眼睛。“砰砰砰……”一排火铳响起,硝烟弥漫,惨叫声随之发出。

    接着军士们换队,第二排拿着樱枪的军士冲到前面,拿着兵器在血泊中的犯人们上刺|击。有的人还没被火铳打|死,但已经不能丝毫反抗,正发出嘶声裂肺的?人惨叫。

    校场边观望的文武官员们,此时无不肃然。

    金忠骑在马上,目不转睛地看完了整个过程。这时他转过头,便看见了身边的按察使、知府两个官员,金忠的目光从二人脸上扫过,停留在负责刑律复审的按察使脸上。

    金忠开口道:“犯人明知必死,为何还那么听话?”

    湖广按察使沉吟片刻道:“回金部堂,众军环视之下、他们情知反抗亦是无用。”

    金忠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轻轻摇头道:“这里有不少人哩,竟没有一个人反抗。他们身陷绝境、至少也可以不听从安排罢!”

    按察使苦思了一会儿,又道:“下官以为,人就是这副样子;最是长年累月听从军令的军户、更会如此……他们心里都是有数的,也知毫无办法,因此才那么害怕;由于没人出头,人便会从众、甚么也不干才是常见之事。不过,刚才若有一人反抗,恐怕所有人都会骚|乱了!”

    “有道理。”金忠若有所思地点头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绿色长袍的人走了过来,向金忠作揖道:“有人求见金部堂,他有您签押的印信。”

    金忠道:“人在何处?”

    绿袍官转身向不远处指了一下。金忠循着方向看去,看见了一个戴着斗笠的人;那人掀了一下斗笠,向金忠轻轻弯腰。

    金忠见状,说道:“带他来我的书房。”

    “是。”绿袍官拱手道。

    金忠马上离开了校场,回到武昌城内,到了武昌府衙的兵部行馆。地方上的衙署,都有六部的行馆、便于中|央派人下来办事。金忠在湖广也不挑地方,一直都在兵部行馆办差。

    他到了行馆没一会儿,那个求见他的人、便也被带来了。

    来人走进房门之后,这才取下了斗笠、轻轻放在门边;他向金忠坐的地方走过来,抱拳行礼。

    金忠轻轻点头,来人便靠近过来,沉声道:“卑职在长沙城‘平汉大将军’的中军行辕,瞧见一件事十分诡异。左思右想之下,卑职便决定冒着被发觉的危险、赶到武昌府来禀报部堂大人。”

    “说。”金忠道。

    来人道:“英国公住在中军行辕后院,不久前他关了一个人在院子厢房里,还叫心腹部下日夜看管着;那个囚犯甚么来历、怎么到中军行辕的,卑职没能查清。

    不过几天前发生的事,更是愈发奇怪!英国公派了他的一个心腹部将,在旁晚时分送‘囚犯’出中军行辕。卑职便悄悄尾随出去,看见他们出城、然后俩人一起换乘马匹往南走了!那时天色快黑了,卑职也不敢跟得太近,便跟丢了……”

    金忠认真地听完了描述,他也觉得相当诡异,心道:那张辅在干甚?

    寻思了一阵,金忠便道:“你干得不错,尽快赶回长沙城去。”

    “卑职遵命。”

    金忠一个人留在房里沉思许久。他相当困惑,实在推测不出其中原因、张辅干那件事为何如此神秘……除非,张辅是在悄悄与叛王联络?!

    连他自己也被如此推论震惊了一下!金忠确实没怀疑过张辅那样的人、竟然也可能私|通叛王。

    金忠思量权衡了一阵,觉得此事事关重大;而且若要对付“平汉大将军”这等人物,最好先禀奏朝廷。

    想明白了其中各种关节,金忠的动作马上迅速起来!他一面唤随从进屋,叫随从准备动身去京师;一面开始拿出纸笔写密奏。

    金忠伏案奋笔疾书,先将密探禀报的事、落在纸上描述了一遍,然后写上他的推测:张辅私通叛王、并非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他写完了奏章、重读一遍时,又觉得写自己的推测不妥;当今圣上的心智亦非等闲、朝中还有那么多大臣,金忠不需要自己表态。帮朝廷推测,不过只是画蛇添足之举。

    于是他划掉了后面的文字,重新抄写一遍。

    信使已经走进行馆书房来了,正侍立在下面等候着。

    金忠删减修改之后、漆封了密奏;他接着另外签押了一份兵部尚书的加急公文,一起交给信使。金忠叮嘱道:“拿着公文走驿道,四百里加急!而这一份密奏则不送通政使司,直接交给锦衣卫指挥使;上面有我的印信签押,你必定可以见到锦衣卫指挥使谭清。”

    信使抱拳道:“小的遵命!”

    金忠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说道:“城门还没关,立刻出发!”

    武昌城的加急公文递送京师,四百里加急、估计三天三夜才能勉强赶到。

    因为公文传递速度如果超过四百里、便要跑死驿马了;所以必得发生了大事、类似地方上造|反之类的急事,官府才会使用那种不计代价的传递方式。

    于是金忠选了四百里加急的公文。毕竟最快的八百里加急,也要大概两天之后才能到达京师!

    ……腊月十五日。

    金忠收到了一份从长沙城送来的公文;公文由平汉大将军、英国公张辅签押,内容大概是湖广官军的作战方略。

    因官军中军得到了多个确切消息,叛军将于衡州城南准备舟桥、强渡湘江;故张辅等决策了新的方略,即刻调水陆两军南下,意图在衡州之南阻击叛军渡江!

    张辅的公文、知会金忠:让金忠准备更多的军粮,囤积在沿江城池的码头仓库。

    整件事表面看起来没甚么问题,张辅甚至在决策调兵方略之时、主动知会了金忠!

    但是,金忠已从密探那里知道张辅的蹊跷举动,此时便有了不同的看法:就算张辅真有异心,调兵这种大事、本来就瞒不住;不如主动告诉金忠,反而更能迷惑同僚。

    金忠把前后两件事联系起来一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为了稳妥起见,金忠急忙再次写了一份奏章!这次他没有上密奏,因为内容只是上奏湖广官军的方略。

    但是金忠选择了八百里加急的传递方式,在奏章上标注了“八百里”的字样。他命令信使:不计一切代价,以最快的速度、将奏章送到京师!

    一份只是禀报前线作战方略的奏章,却用八百里加急的方式;这本身就能说明问题了!因此金忠在奏章里,没有言明任何猜忌。他相信朝廷君臣,肯定有人能发现其中缘由!

    金忠走出房门,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目送着信使匆匆的背影。

    他收回目光,又转头望向南边的天际;他下意识作出了一个侧耳倾听的姿势,当然不可能听见任何动静。

    于是金忠有些焦躁不安起来,他踱着凌乱的步子,做着一些毫无意义的琐碎动作,接着他抬头观望灰蒙蒙的天空。天上的云层已经有几天了,却总是不能痛快地把雨下下来,偶尔只洒少许雨点便了事。

    但不知怎地,金忠直觉下大雨的日子、正在渐渐地迫近了!

第五百五十七章 第二场雪

    腊月十七。

    京师又下起了小雪。这次的雪比月初的稍大,皇城宫殿里的琉璃瓦上、宫墙墙角等地方,渐渐堆积起了薄薄的积雪;一时间,皇宫仿佛被一层洁白的轻纱笼罩住了。

    皇帝朱高炽仍不上朝,也不召集大臣议事;不过他已经快半个月、没有再放|纵淫|乐了。

    并非他“幡然醒悟”,而是玩多了便确实有点腻。特别是每天就那么一回完|事之后,他对宫里成群美人的兴趣更是大减。

    这样的放|纵,他不是第一次干了;早在朱高炽刚刚登基不久,他便已经干过。那时虽然国事不宁,但他做世子和太子的时候憋屈太久,忽然登基便十分肆意。

    两次都是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自己就觉得没多大意思了;并没有人能管束住他。

    不过朱高炽依旧不上朝,宁肯每天坐在乾清宫里看看书、听听曲……

    朝中最要紧的大事,朱高炽都是知道的。他只是不愿意处理奏章;但并未下旨阻止司礼监太监、锦衣卫指挥使等心腹见面。

    昨天锦衣卫的指挥使谭清、便来过一趟乾清宫,送上了兵部尚书金忠的密奏!但朱高炽没有理会,径直叫谭清送去外廷处置。

    就在这时,司礼监太监海涛又到乾清宫来了。海涛躬身走过来,小心说道:“皇爷,金部堂的第二份奏章又到了。”

    朱高炽没放下手里的书、保持着在椅子软垫上舒服的姿势,他头也不回地问道,“金忠这回说甚么了?”

    海涛道:“金部堂上书,英国公正调集湖广省境内的、几乎所有的水陆大军南下,欲阻击叛军于湘江西岸……”

    朱高炽听罢发出一个没甚么意思的声音,继续看着他的书。

    海涛见状说道:“朝中几个大臣都说,这份奏章最重要的地方、不是金部堂禀奏的事儿,而是信封上的‘八百里加急’几个字。”

    “哦?”朱高炽终于有了点兴趣,目光从书挪开了。海涛急忙双手举起信封,指给他看。

    海涛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大臣们都想面圣议事,等着皇爷拿主意哩。”

    朱高炽没有回应,但眼睛也没有再看他手里的书。他的目光没有聚焦到任何东西上,似乎在思考着甚么。如此模样保持了好一阵子。

    海涛欲言又止,终于俯身悄悄说道:“奴婢还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英国公只有个残废的儿子,也不一定在意他的弟弟们;这种位高权重的武臣,心是铁石做的,又狠又冷……”

    朱高炽看了海涛一眼。他以前便知道、这个宦官早已被皇后拉拢,朱高炽只是不想去计较罢了。因为一旦计较起来,后面的事会非常麻烦。

    朱高炽还是没有吭声;而海涛只说了那句话,也知趣地默默侍立在侧。

    良久之后,朱高炽才开口道:“俺相信金忠不会骗俺,可那个兵部的密探奸细、一定不会欺蒙金忠么?此事自始至终只有推测,连点凭据也没有。”

    海涛不敢顶撞皇帝,忙道:“皇爷英明。”

    朱高炽道:“让大臣们自个想法子。”

    海涛道:“奴婢遵旨!”

    ……于是海涛走到了翰林院的内阁书房里,正好已有几个大臣在这里议事。

    “咳咳!”海涛清了一下嗓子,唱道,“圣旨!”

    几个官员急忙行大礼。海涛走到北面,昂首道:“皇爷下旨,让大臣们自个想法子。钦此。”海涛是很喜欢传旨的,哪怕他知道人们敬畏的是皇权、并不是他这个宦官,但每当这种时候他的感觉还是很好。

    “臣等领旨谢恩!”大臣们拜道。

    大伙儿陆续站了起来,其中有袁珙、茹?、郭资等人。他们有的是前朝旧臣,有的是皇帝心腹,但都是皇帝倚重的大臣。

    书房里很快便议论起来了,变得有点嘈杂。

    这时茹?的声音说道:“我只是个兵部尚书,不偏不倚说几句话……”

    此言一出,其他人都自觉住口了,纷纷侧目看过来。或许因为茹?说得很有道理,他是在“靖难之役”结束后才投降的降臣、连偏向谁的资格也没有!所以当然更可能出于公心。

    茹?道:“我从洪武年间就干兵部尚书的差事,说句心里话:眼下这形势,湖广已不需要设‘平汉大将军’一职了。湖广会战官军大败,现在那边剩下的人马还能平谁?”

    在场的都是朝廷中枢的人,不需要掩饰甚么;茹?问出一句大实话,顿时没人能回答。

    茹?接着道:“目前在湖广省保留‘平汉大将军’,不仅没用,反而平增朝廷之危。时至今日,英国公还能统率节制水师,能干甚么?能让战船爬到岸上去平叛吗?”

    “有道理……”顿时有人附和道。

    袁珙问道:“茹部堂的意思,暂且裁撤掉‘平汉大将军’一职?”

    茹?点头道:“这样是最好的!数月之内,官军根本无法再进攻叛军,只能凭借城池防守争取时日;守城需得那么大兵权的大将吗?

    还有英国公那个方略,我看就是胡扯!若仅靠水师就能截断叛军舟桥,叫陈?去就是了,同样能迟滞叛军渡江;长沙那些残兵败将,急匆匆地过去,一时半会能有甚作用?”

    就在这时,郭资开口道:“我也有两句话。”

    几个大臣转头看向郭资,因为这阵子大臣们一起商量着处理各种朝政、郭资的主张还是很沉稳的。

    郭资没有对大臣们说话,却招呼太监海涛,问道:“海公公传的圣旨,应是圣上金口玉言的原话罢?”

    海涛吓了一跳,忙道:“咱家吃了豹子胆、还敢矫诏不成?”

    “海公公勿急,我只是确定一下。”郭资道。

    他沉吟了片刻,接着回顾左右的同僚,沉声道:“诸位有没有想过,裁撤‘平汉大将军’必须要圣旨?圣上传旨叫咱们自个想法子,却并没有要下旨收回‘平汉大将军’将印的旨意。咱们能想到甚么法子?”

    经郭资一提,大伙儿才恍然大悟。连茹?也沉吟道:“方才我真没想到这一节。”

    袁珙无奈道:“此事似乎……不用再知会别的大臣议决了。”

    大伙儿纷纷点头称是。

    金忠第一份密奏,皇帝拿到之后、便送到了翰林院的内阁书房里;第二份八百里加急奏章,走的通政使司,中枢的大臣当然都几乎知情的。

    因此朝廷重臣里,肯定有人猜忌张辅勾结叛|王!但此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似乎决策不下去了,只能暂且搁置。

    ……腊月十九。

    京师忽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锦衣卫的人在今天凌晨发现,柳升的家眷竟然想跑!

    当时那两个负责监视柳府的人、连锦衣卫的军籍也没有,只是领点钱的军馀。他们发觉之后、不敢妄动勋贵大将的府邸,急忙禀报上峰。

    不料锦衣卫的谭清非常重视这件事,没多久便骑马赶到了,立刻率军堵住了柳升的府邸。谭清亲自出马,带人冲进了柳府!

    凌晨时分、到天亮还有很久,柳家家眷们不仅穿得整整齐齐,还收拾了大包小包很多东西。若非他们要收拾那么多物品,估计便不用那么早起床折腾了。

    谭清比较客气地问柳老夫人:这是要上哪儿去,请老夫人解释。

    这种事怎么解释?老夫人口不能答。

    于是谭清立刻调集锦衣卫大量人手,把柳府团团围住,将所有人都控制在府邸上。接着他便去了皇城,只待天一亮、圣上起床了,他好进宫面圣!

    天刚亮,宫里的宦官开了午门。锦衣卫是可以在午门活动的、并负责防御此门;谭清便叫了一个宦官、请来司礼监太监海涛。

    谭清对海涛谈了今天凌晨发生的事,又请海涛进宫启奏圣上。

    果然有真正要紧事之时,圣上是要理会的。没一会儿便有宦官到午门,传旨谭清、径直去乾清宫面圣!

    谭清的脚步很急,带路的宦官快跟不上了、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谭清赶到乾清宫时,跪伏在门口请旨觐见;他被准许进去之后,见皇帝刚穿好袍服和靴子,宫女正在帮他梳头。

    皇帝问了谭清一些具体的事,甚么时辰发觉柳府动静的、府上的人是不是真的收拾了行李、那些人怎么解释的……然后皇帝又郑重地问了一句:谭将军确认柳家家眷想跑?

    谭清想了一会儿,才回禀皇帝:臣确信,柳家人必定在准备逃跑!

    这时皇帝终于梳好了发髻、戴上了乌纱帽。太监海涛躬身问道:“皇爷,您要下旨召集大臣吗?”

    朱高炽摇头道:“不用了,准备笔墨印玺。朕要下诏,诏令英国公张辅、立刻取消‘水陆南进’之方略!‘平汉大将军’之一切兵权罢停,召张辅、柳升接旨当天便启程回京述职。”

    海涛拜道:“奴婢遵旨,马上去操办物什。”

    朱高炽看向谭清道:“你去兵部传召,叫兵部也发类似的军令。准备快马,办好之后八百里加急送去武昌府!”

    谭清抱拳道:“臣遵旨!”

第五百五十八章 不能倒一次

    腊月二十一日,凌晨。

    武昌府城上面的天幕,一片漆黑!云层很厚,既无月光也无星星;若非城墙下有火把、照亮了些许,地面上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

    从京师来的人马刚到城下,一匹马便倒在了地上,马匹的嘴里吐出白沫、四肢抽搐不已。摔倒在地上的人蹲下去察看可怜的坐骑。

    火光中一个武夫说道:“没救了!马不能倒下,只要倒下一次、便再也站不起来!”

    接着有人对着城楼上喊道:“圣旨!八百里加急兵部军令!快放吊篮下来。”

    过了一会儿,城楼上有人回应道:“末将等先放一个篮子,你们派个人带军令上来查验。”

    等吊篮放下来之后,一个宦官先携带着并不军令上去。没一会儿,更多的吊篮便放下来了。

    一行人上了城墙,便在守将的带领下、直奔武昌府衙兵部行馆……

    此时正是万物具静之时,凌晨时分的城池内外,几乎没有别的一个人。京师来的人们为了尽快进城,先前是一番叫嚷折腾;他们进城之后去府衙,加上守城的将士们一路,大群人走得很急,脚步声和马蹄声动静不小。

    城中的民宅里养的狗,也跟着凑起热闹,吠叫得十分起劲。

    而当年太祖皇帝君临天下、一手建立的权力格局,便是相互监督、大小相制!文官官职小权力大、武将地位高权力小;所以文武之间相互看不顺眼。(在格局之下,无论文武要好生办事、只能照规矩来;否则相当麻烦,也会落人把柄口实。太祖皇帝就是想让大明律法制度化、规矩化。)

    在此等局面下,不仅兵部在提防着带兵大将,大将张辅何曾没盯着金忠?

    眼下张辅在武昌城的密探,便已经发现了兵部行馆的异动!

    密探来到兵部行馆外面瞧着,发现金忠带着人已经亲自出门了!一众人赶到了武昌西城门,叫开了城门,金忠等一小队人便骑马冲出城门!

    到了现在,密探便毫无办法了;这个时辰、他没法跟出城去!

    凌晨的城门,除了守军与金忠等一行,没有任何一个闲杂人;密探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混出城门甬道、瓮城、外城门,除非所有人都眼瞎了!于是密探他只能干着急;若等天亮开城门后、再出发禀报张大帅,恐怕是来不及了。

    而金忠等既然连夜出发,肯定也很急;他又有大员官身、兵部印信,必定会在驿站换马,一路不停飞奔赶路。

    估摸着,金忠为了办急事,最快二十二日晚、或二十三日一早,便能到达张大帅的军营!

    ……

    腊月二十二日。

    衡州府阴云密布,大白天亦是光线暗淡。但幸好这阵子没怎么下雨,汉王府大队人马、才能于今日抵达衡州城;如若下雨,道路泥泞耽搁行程,估计大伙儿还会拖延几天。

    姚姬轻轻挑开车帘的一个角落,露出一双明亮美丽的眼睛。但是她的眼睛里含|着难以掩饰的幽怨,愈近衡州城、愁绪便愈浓了。

    灰蒙蒙的天空下,城楼宏伟的黑影隐隐约约在远方,乍看好像平野上耸|立的山脉一般。姚姬从来没到过衡州城,对她来说这是一座陌生的城池;却又似乎有点似曾相识。或许是因为所有大城的城楼,都有一些共通之处罢?

    她看了一眼,重新放下了帘子。

    坐在对面的郭薇的脸颊泛着红晕,清秀的脸上、嘴角还带着一丝羞涩与微笑,似乎有点走神。姚姬瞧她那样子,猜测郭薇已经在期待今晚的侍寝了。

    汉王朱高煦的名声不太好,各种擅杀朝廷命官、淫|辱道士尼姑等等传言;但姚姬在汉王府几年了,心里清楚朱高煦并不是肆意妄为的人,反而很讲规矩……不管他最喜欢谁,久别重逢的第一晚上,他肯定会陪正妃,以前都是这样的;他只是顾及郭薇的权威与后宫的规矩,才注意那些分寸。

    不过姚姬想尽快告诉朱高煦、她知道的内情!

    姚姬是个有心气的人,但这时她考虑到、自己费那么心思讨好郭薇的缘由,她还是忍了。于是姚姬努力露出一个笑脸,柔声对郭薇道:“今日等王爷忙完了正事,我想单独见王爷一面。说完了话,我便劝王爷过去陪王妃。”

    郭薇愣了一下,打量着姚姬的脸。

    姚姬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放得很低了,只是不想得罪郭薇、让两年的心思都打了水漂。若非有隐情,姚姬不是个怕人嫉妒报|复的人!

    郭薇显然有点不太舍得,犹豫了片刻,似乎想起了姚姬多次袒护她的事……这也是汉王妃的最大优点。世上很多人是记不住别人以前好的时候,只要得罪一次、原先对她再好也没用;但郭薇不是那种人。

    “没事,今晚姚妹妹陪王爷罢。”郭薇有点不舍得的样子,却故作大方地说道。

    姚姬听罢也不再客气,说道:“我说完了话,定会尽量劝王爷过去、陪着王妃。”

    郭薇轻轻点了一下头:“妹妹要找王爷说甚么话?”

    姚姬道:“以后告诉王妃,现在我想先单独告知王爷。”

    大队人马又行进了一会儿,衡州城赶来迎接王妃仪仗的官员、护卫都到了。按照礼制,汉王的地位更高、他是不能迎出城外的,因此只派遣了官员。

    汉王妃队伍的前方传来了一阵对答的声音,然后车马继续前进。

    城门内外奏乐,王妃的车马仪仗在整齐骑兵的护卫之下,陆续进了衡州城门。接着大群人马便在官员的带引下,径直前往汉王中军行辕。

    及至行辕的大门口,周围已被护卫军队围得水泄不通。朱高煦似乎出门来了,这时王妃在宫女的搀扶中走下了马车。

    而姚姬等都没有下车,她听见王妃的声音道:“妾身拜见王爷。”果然朱高煦熟悉的声音也传来了,“王妃舟马劳顿,一路辛苦了。王贵,你带着王府宫眷去内宅。本王与李先生等谈完正事,再入内见面。”

    王妃的声音道:“妾身遵命。”

    姚姬终于没忍住,再次挑开车帘一角,循声他们的声音看过去。正好朱高煦也正往这边看,俩人都瞧见了对方。姚姬意外之下、心里顿时一阵颤动。

    虽然朱高煦当众一本正经地与那些官员、王妃说着话,但心里是惦记着姚姬的。他或许也很容易地判断出了,姚姬就在王妃下车的马车上;因为姚姬与王妃的关系很好,朱高煦还曾问过。

    俩人对视一眼,朱高煦便不动声色地继续与别人说话。姚姬也轻轻放下了车帘,可是心里却久久不能平息!

    那瞬间的悸动,仿佛在姚姬死水一般苦闷的心境中、投入了一粒小石子,激起了阵阵的涟漪。她的情绪忽然便没那么低落了,似乎重新恢复了些许生机;心境却也更加凌乱,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自从姚姬收到了枚青的密信之后,心情就没好过。她的心每天都被那些事纠缠,对周围所有事都心不在焉。然而她的身体很奇怪,刚刚只是与朱高煦对望了一眼,便莫名地唤醒了她肌肤上、身体里的记忆。

    姚姬知道,汉王之所以那么宠爱她,最重要的原因是她的姿色。汉王府除了妙锦,没人能与姚姬的美|色相提并论;但妙锦性情太冷,她胸襟里的某些部|位、也不如姚姬那么诱|人……然而姚姬并不在乎,这一切是否肤浅、是否不可靠,她完全迷恋于那样的感受中;即便她总有美色衰退的一天,她也不愿去多想。

    她只在乎她的身体血液里,残留着朱高煦的东西,并完全地接纳它了。朱高煦也让姚姬自始至终从不吝啬她的身子、她觉得一切奉献都很有价值。

    寻常还算很从容沉稳的姚姬,此时已觉方寸骤乱!兴许是因为关心则乱,姚姬太不想失去以前得到的宠爱了,连一丁点也不愿意退让!

    她想延续二人的一切,再看到他那充满渴求的火|热眼神、想体验被盯着身体时的羞意与心跳,而不是丝毫的猜忌与防备。

    就在这时,王妃郭薇回到了马车上,眼神奇怪地看了姚姬一眼。姚姬见状、向郭薇微笑了一下,她心下明白自己的脸色不好,可能被王妃瞧出来了。

    “还不舒服吗?”郭薇问道。

    姚姬差点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明白她自己说过、坐马车久了头晕犯呕(当然那只是假话),姚姬当下忙点头道:“一会儿休息一番便没事了,多谢王妃挂念。”

    马车很快动了起来,宦官王贵带着家眷的马车,径直驶入院子。

    因为郭薇在身边,姚姬也渐渐从自己凌乱的心绪中稍稍抽离。她这时才意识到,刚才看见朱高煦的时候、见他身上穿着盔甲。

    “王爷今日要出门?”姚姬不动声色地问道。

    郭薇点头道:“刚才王爷说,有很要紧的事,本来今天一早就要走的;但听说我们今天到,他才等了一阵、见个面再走。”

    “哦……”姚姬慢慢地点了点头。

    郭薇看了过来,轻声安慰道:“大事要紧。来日方才,咱们不必在意一两天的日子。”

    姚姬讨好地说道:“王妃识大体,妾身受教了。”

    不过姚姬不知道朱高煦要出门多久!她更等不及了、急着想向朱高煦表明志向,免得猜忌在人心里滋生!

第五百五十九章 小动作

    腊月二十二日,朱高煦从探马的禀报中得知,官军水陆已至衡州北面、距离汉王军“渡口”不足百里!

    此事非常重要!一旦成功,不仅能彻底击毁官军的信心,更将完全奠定“伐罪军”的全局胜利。

    因此朱高煦原本打算、今早便亲自带着汉王大旗以护卫军,赶到南边的东洲岛渡口;将强渡湘江的戏做足,以尽可能地配合张辅。

    不过今日汉王府的大队人马赶到衡州,他才改变了决定。准备先见了汉王府官员、家眷之后,再率军出发……朱高煦虽然很关心官军的动静,但这件事他确实帮不上忙了,最多就是做做戏;到了眼下的地步,他已不是事件中最重要的人……

    朱高煦在中堂里与汉王府官员见面,然后退到书房,召“李先生”、钱巽二人谈话。大致将最近劝降张辅的事说了一遍,接着就离开了第一进院子,到内宅见家眷去了。

    郭薇带着瞻壑,以及姚姬、杜千蕊迎到了月洞门,纷纷屈膝行礼。瞻壑似乎被教过,此时也有模有样地保住小拳头道:“儿臣拜见父王。”

    瞻壑实岁已经满过四岁,以虚岁算能称作六岁大了。朱高煦想着这么小的孩儿,也不想管他学没学写字,随口问道:“父王送你的黄狗,还活着吗?”

    瞻壑点头道:“大黄长大啦,黄狗(宦官)看着。”

    朱高煦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又夸了他一句,便叫上家眷到屋子里去坐。

    几个人到里面的一间客厅里入座。朱高煦与郭薇坐在北面的一张桌案两侧,东边也有一张茶几和两把椅子。姚姬和杜千蕊推让了一番,最后姚姬把杜千蕊按在了靠北的位置。

    朱高煦时不时瞧她们一眼,起初以为、姚姬是在自己面前表演谦逊礼让;不过很快他便醒悟,并非那么回事。

    奴婢们上了茶,都退出去了。但是屋子里有三个妻妾、还有瞻壑,因此郭薇等人说话都是很克制的、留意保持着礼数;没有述说衷肠。

    朱高煦也稍稍注意着言辞,嘘寒问暖了一番。

    他正在与郭薇说话时,忽然从余光里看见,姚姬轻轻把一只手放在了胸襟上。姚姬身上穿着一身紫红刺绣的淡青色袄裙,大明朝的衣裳都不会贴着身体、多少有点宽松飘逸,而且人们冬天穿得厚;于是即便是身材很丰|腴的女子,寻常也看不出甚么端倪的。但姚姬的手轻轻在料子上一抚,那傲人的轮廓便十分明显夸张。

    朱高煦看着她柔|媚的手势动作,几乎毫无准备地、他的身体马上便出现了异样。

    这时,姚姬水灵欲|滴的眼神盯着朱高煦,默默地用雪白的贝齿轻轻咬了一下朱红的嘴唇。此时朱高煦对面的郭薇是看着他的、脸背着姚姬那边;而杜千蕊也在听上位说话,由于坐得靠近上方,脸也没朝着下方的姚姬。

    位置当真奇妙,此时只有朱高煦看见了姚姬的动作。

    朱高煦顿时觉得这房间里不该烧炭的,简直闷热难耐。他的心境也随之浮躁,有点缺乏耐心的样子了。

    他的反常神态,似乎被郭薇留意到了。郭薇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但这时姚姬正端坐在椅子上、一副端庄矜持的样子,十分认真地倾听着。

    郭薇立刻又回过头来,说道:“百姓男耕女织,妾身等也帮不上王爷,带着王府里的宫女妇人们缝制鞋子,也是姚妹妹的主意。”

    朱高煦有点心绪不宁的感觉,故作微笑道:“王妃贤淑,咱们汉王府的家风,还真像那么回事了。”

    郭薇道:“王爷乃大明亲王宗室,礼仪先于天下,妾身不敢嬉……”

    而这时姚姬更过分了,先前她手很轻柔,但这时的动作却是用了力气的。朱高煦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各种意象在沉甸|甸地动荡着;他心浮气躁之下,便对周遭的甚么事也提不起兴致了。

    他的喉结一阵蠕|动,非常小心才没有把吞咽唾沫的动作做得太明显。

    其实最让朱高煦遐思的,并非她的动作,而是此时姚姬脸上的浅浅潮|红。那种羞涩带着点难堪的神态,又似乎在倾述着她的兴|奋和刺激。

    朱高煦自问还是很沉得住气的人,从先皇朱棣那里学来的“演技”也合格。但此时他愣是没能完全掩饰住,而且忍不住时不时向姚姬那里看一眼。

    郭薇再次转过头去!连杜千蕊也循着郭薇的动作,转头看姚姬。

    不知道姚姬是怎么预判到郭薇的举动的,姚姬已经提前片刻端起了茶几上的杯子,轻轻用袖子掩住脸色,抿了一下茶水。

    饶是如此,朱高煦也觉得郭薇已经察觉到异常了,他急中生智,脱口道:“姚姬是不是有点不太舒服?”

    郭薇恍然道:“王爷真是细致。姚妹妹就是身子不适,她不能长时间乘坐马车。”

    朱高煦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原来如此。姚姬,本王给你找个郎中把把脉?”

    姚姬轻声道:“多谢王爷挂念,妾身无恙,歇会儿就好了。”

    朱高煦听到那娇|声的声音,此时也觉得是一种引|诱。

    姚姬又道:“王爷今日要出门,何时回来?妾身正有一件事,想告知王爷……”

    朱高煦听到这里,马上回答道:“不急一时半会,等一下你便来书房见本王罢。”

    姚姬欠了欠身:“妾身谢王爷。”

    朱高煦本来对郭薇、杜千蕊都是很念想的,也不是不重视家人亲情,久别重逢自然倍感温暖。但是只在这一会儿,他身体里的一股火早已上了头,暂且也无别的心思了,只有满肚子的淫|邪念头。

    他为了不显得那么迫不及待,这才多说了一阵子话。然后便嘱咐郭薇等先歇着,起身到书房去了。

    果然没一会儿,姚姬便来到了书房。她轻轻掩住了房门,上了门闩。

    朱高煦见状大喜,走过去时,这才发现身上穿着盔甲。他|娘|的,刚才满脑子都想着那事儿,竟然忘记了这一茬。他伸手拉扯了一下,但锁子甲、札甲两层盔甲很难卸下来!平素无论是穿上还是脱下来,至少都有两个人帮忙。

    姚姬自然看见了朱高煦急不可耐的动作,脸一下子就红了,她轻声道:“王爷稍安勿急,我甚么时候不给您呢?我真有一件事要……王爷……”

    朱高煦已经不纠结于盔甲了,上去便抓住了姚姬……

    良久之后,姚姬便俯身从书桌上无力地蹲到了地上。她软软地跪坐在地上,鬓发凌乱地被汗水站在脸颊上,好像有点窒息一样用|力地呼吸着。

    朱高煦上去将她扶起来。她这才红着脸、避过脸去,默默地整理着衣裙。

    姚姬用复杂的眼神看了朱高煦一眼,无力的手伸进了凌乱不堪的怀里,摸索了一阵,拿出来了一封书信。然后向朱高煦递了过来。

    “哦?”朱高煦这才拿起信,在书桌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抽出信纸来看。

    朱高煦先快速地看了一遍内容,准备细看第二遍之前,他抬起头瞧了姚姬一眼。姚姬正心神不宁地站在那里,她好像没甚么力气、站得不稳;此时她早已没有了先前在客厅里的妩|媚之色,隐忍的愁绪似占了上风。

    “道衍的意思,让你刺杀我?”朱高煦问道。

    姚姬正色点了点头。

    朱高煦指着旁边的椅子道:“你坐下啊。”

    他又看了一遍密信,便将东西递还给了姚姬,心境也渐渐平静许多了。他坐在椅子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过了许久,朱高煦抬头时,见姚姬也在瞧着自己。她的目光并没有回避,只是神情有点复杂地看着朱高煦。她终于开口道:“我与王爷在鸡鸣寺相识,本是假他人之手的安排,但第一次见面的光景、仍历历在目至死难忘。有些事是假的,心却是真的……”

    朱高煦忽然打断了姚姬的忧心忡忡的倾述,开口道:“姚芳应该被威胁了罢?”

    姚姬愣了一下,点头道:“确实。信中写的事、不少是假的,唯有书信被人监视着写成,方会如此。”

    朱高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道衍不知道姚逢吉的事,也不知道姚芳已经是本王的人了,所以才会干这种事尝试一番。毕竟你们只是他的两枚棋子,大厦将倾,棋子也可以变成弃子了。

    道衍是不可能得逞的,本王只是考虑怎么保住姚芳。”

    “王爷……”姚姬顿时有点意外、也有点动容。

    朱高煦看了姚姬一眼,温言道:“你别担心,本王会处理好这件事。今天本王不走了,你再陪我一晚罢……这盔甲真是非常碍事,完全没有尽兴。”

    姚姬听罢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甚么话,只是在脸上又露出了那含笑的神情。

    朱高煦明白她的心思:既然她受了威胁要刺杀自己,自己还与她过夜、不觉得危险吗?

    但朱高煦真不觉得危险。他一个赌|徒,如此微乎其微的风险、都不敢承受的话,还赌个甚么劲?

第五百六十章 祸水

    正如朱高煦所言,他完全没尽兴。

    但是人的情绪非常奇妙,只要有一阵肌肤相|亲之后,他的浮躁与心慌便已如潮水一样消退了。镇定重新回到体内,别的许多事给他的压力、又回到了心间。

    姚姬还坐在桌案旁边整理着衣物。这间书房里,当然没有床、更没有梳妆台。

    就在这时,书房的木门发出一声轻响,隐约有个人影出现在门外,但那人没有发出声。朱高煦主动问道:“谁?何事?”

    宦官曹福的声音道:“王爷,陈将军求见。”

    “叫过来。”朱高煦道。

    曹福道:“奴婢遵命。”

    陈将军应该就是陈大锤。说来也奇怪,已经有几次了、朱高煦正和女人呆在一起的时候,陈大锤就恰好有事禀报。

    姚姬起身,说道:“我回避一下。”

    朱高煦点了一下头。他也站了起来,去把门闩拔开,并打开了房门。

    不一会儿,披甲的陈大锤入内。抱拳道:“照王爷的军令,护卫军人马已整备待发!请王爷下令。”

    朱高煦迟疑了一下。

    此时他已不是起先那样了、满脑子强烈的淫|邪欲念,心里开始关注起那些他非常关心的要紧事。官军水师……

    张辅率水师投降的事宜,当然是最近最重要的事!

    朱高煦心里十分明白:如果没有水师,汉王军主力一时半会根本无法渡过湘江,准备不足、只能从永州绕行。

    所谓衡州府东洲岛的浮桥只是一场儿戏,完全不能承载大军渡江的目标!官军战舰只要进攻浮桥,临时搭建的单薄浮桥上的将士完全顶不住。

    而且汉王大军即便能从衡州强渡湘江,并且走最近的路顺大江东下京师;陆军的行军距离,也最少在两千多里!沿途不能下雨、不能休息停留、不能有任何战役,更不敢攻城,需要行军时间约一个月才能到京师。而实际上情况没那么简单,大军一两个月根本不可能到达京师。

    但是,一旦朱高煦得到了水师主力,他便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调前锋精锐乘船顺江而下,最快可能十天内便可以抵达京师!

    因为水师战船可以日夜不停地顺流航行,将士在船上、也不必担忧劳累的体力问题。对动辄数万计的大军,大江水路是这个时代最快的路线。

    十日!十天兵临京师城下。

    水师主力,让朱高煦真正感觉到:大明皇朝的都城、权力中心,仿佛近在咫尺,仿佛触手可及!

    这也是他一直力排众议、不惜一搏劝降并逼|迫张辅的理由。

    朱高煦迟疑犹豫了好一会儿。他仍又想到:张辅军至今尚未抵达东洲岛附近,他过去只是因为关心、实际帮不上多大的忙。

    他终于开口道:“命令护卫军将士,明日一早启程。”

    陈大锤愣了一下,随后有点恍然的样子,抱拳道:“末将得令!”

    这时姚姬轻轻从一副书架后面走了出来。朱高煦转头看她时,见她的脸有点红,神情异样地看着他。

    “我听说,王爷最近的军务大事很要紧?”姚姬的声音带着克制与压抑,勉强维持着均匀的节奏。

    朱高煦淡定地轻轻点了一下头。

    姚姬走了过来、又在刚才的板凳上款款坐下,她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朱高煦。不知怎地,她的眼睛在窗缝透进来的光线下、已闪着晶莹的光。她的脸也更红了,那隐藏着情绪、似乎比刚才云|雨之时更强烈两分。

    反而朱高煦还算镇定,他听到姚姬提起、又不禁想到了正事;下意识,他习惯性地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姚姬眼巴巴地看着他,他却有点走神,一时间倒似乎有一点高冷的错觉。

    “会耽搁大事吗?”姚姬又颤声小心问道,她的身子似乎也在随之微微颤栗,仍有点凌乱的袄衣里夸张的地方也随之在衣裳里轻轻起伏着。

    朱高煦看了她一眼,微笑摇头道:“不至于,你别担心。”

    姚姬沉默了片刻,神情在快速地变幻不定,她的音色已有点走音了,“王爷信任我,也不必、定要立刻与我同寝一夜……”她一咬牙又动容道,“即是王爷不信我,我的心也是您的,更不会怪你。上位者如此,本是寻常之事……”

    朱高煦顿时想起了先皇;先皇朱棣从来不在任何嫔妃和女人那里过夜,应该就是怕被人刺|杀!难怪古之帝王诸侯,常自称“孤”、“寡人”,人到了一定位置,或许确实很容易孤独。

    他叹了一口气,伸手轻轻握住姚姬的玉白的柔荑,说道:“我定会好好对你。”

    姚姬的眼神又是幽怨、又忽然露出一丝笑意,两行清泪顿时滑落到脸上,她似乎突然想到了甚么、挂着眼泪破涕为笑:“我会不会变成红颜祸水?”

    朱高煦道:“那又如何?”

    这时他回忆起了前世,自己想对别人好、别人还不稀罕。此时他却感觉十分良好,甚至有点自我膨|胀了。他不禁大言不惭地说道:“本王以武力真刀真枪打下的江山!如果连自己在意的人都护不住,要这大明江山有甚么爽感?”

    ……

    腊月二十二日,晚上。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天幕简直是纯黑一片。但是人只要适应了这种黑暗,便仍能感觉到了夜色中那微弱的光,大致能辨别近处的事物。

    段杨氏的心也一片漆黑,她心中充斥黑暗、已经半辈子了。但仍有一丝光!

    隐约的一丝光是回忆。那个儒雅玉树临风的段氏贵族,他潇洒地展开纸扇,脸上带着从容而善良的微笑,好像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温柔而怜爱地看着她。

    段杨氏擦了一把眼泪,咬牙心道:我马上就来陪你!

    她俯身在一栋房子上房梁上,背上背着一副不及人高的短梯子。她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试着房梁承重的地方,慢慢向前爬。

    白天的时候,段杨氏已经把汉王中军行辕的周围看了一遍。防卫非常严密!

    不仅中军行辕的府邸内外日夜有守卫、四面有岗哨巡逻,而且附近的所有房屋也可能被征用了的。以段杨氏多年的经验,她认为这附近的房子里也有暗哨。

    但段杨氏还是细心发现了一处有机会的地方,正是她现在靠近的所在!

    从这片屋顶爬过去,有一条巷子。巷子两边全是后墙,两头巷口设有岗哨……但仍有疏漏,就是靠近府邸的这些房屋!只要段杨氏从屋顶爬下去、并不被发现,到了巷子里就有机会了。

    巷子里有两种危险:其一,时不时走过的小队巡逻。其二,暗哨。

    但段杨氏早已抱定必死之决意,当然敢铤而走险!夜里那么长,暗哨不可能一直眼睛不眨地盯着,多半时候都可能走神……段杨氏也盯过哨,连她都做不到整夜专注,别说那些军士兵丁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是一点点趴低挪到屋顶边缘的。她找到一处木梁,便拿起一根青色布绳,一头系在上面拉牢。

    段杨氏观察了一会儿,沿着青绳爬到了巷子里。

    细长的深巷,挂着几盏灯光依稀的灯笼;在潮湿寒冷的冬夜里、一层水雾弥漫其间。悬山顶的古典瓦房、幽幽迷蒙的微光,一切显得非常诡异。

    段杨氏的动作变快了,她的心里很紧张、不过全神贯注,手脚又轻又快。在对面的围墙上搭上短梯,她爬到梯子上,伸手便够到了墙头。

    她翻上高墙、蹲在墙头,然后拉上短梯,又抓着绳子仔细把短梯往墙里放。

    没过一会儿,段杨氏便爬到了围墙里面。

    就在这时,忽然黑暗里传来“呼呼”的两声吹气的声音,先是亮起了一小朵火光、接着一只火把便一下子亮了。段杨氏一惊,浑身都僵了!

    忽然远处有个妇人尖叫了一声,惊恐地大喊道:“刺客!刺客!有刺客……救命啊!”

    段杨氏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往梯子上爬。但这时墙外也传来了叫喊声,外面当值的守军、应该也听见妇人的喊叫了。一瞬间她就明白自己完了!

    “砰砰砰砰……”密集的一片火铳响起,周围的光线顿时闪亮。

    段杨氏感觉到腿上剧痛,她惨叫了一声,人也无法控制地摔到地上。

    她挣扎着翻过身来,看见一排火把已经亮起了,一排军士蹲在地上,刚刚对着她的下半|身放完火铳,此时铳口还在冒烟。

    一个年轻军汉上前几步,说道:“你还记得俺吗?”

    段杨氏绝望地靠坐在墙角,看了后生一眼,轻轻点点头,无力地说道:“你叫陈伍。”

    后生冷冷地赞道:“好记性!本将是汉王守御府北司的小旗长,那天在驿道上、俺就觉得你有点蹊跷;不过正好有事,俺便没多理会。不料今日白天,俺竟然又看见你在附近转悠!你不是说要去广西找人吗?”

    段杨氏完全不解释,说道:“要杀便杀!”

    后生有点得意洋洋地说道:“今晚你刚出门,俺就知道了!想干啥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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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初年风云激荡,注定要身败名裂、被活活烧死的王,必须要走上叛天之路。恩怨爱恨,功过成败,一切将会如何重演?(群:623220487)大明春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春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春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