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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子姑娘     间者txt下载     间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67 用间(三)

    天圣元年,六月,北魏皇帝发兵三十万,攻打南楚武平关。大战,终于拉开了序幕!

    与此同时,间谍之战也正式打响。孙子曰:“故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人君之宝也。”

    因间者,因其乡人而用之。秦络废除了奴隶制,对项羌奴隶有着天大的恩德。项羌奴隶对秦络结草衔环,感恩戴德,秦络问他们有什么乡间小道,项羌人对地形最为熟悉,告诉了他们能够进入南楚的几条道路。因此,间者终于能够避开了拓跋冽的眼线,顺利进入大楚,向边军报信。

    内间者,因其官人而用之。这点对秦络更是轻车熟路,阿勒木、忽图鲁、卫慕巴桑等人,都是绝佳的对象。即使不能诱反他们,也可以欺骗他们,套出点情报。

    反间者,因其敌间而用之。穆贼在楚国,也替拓跋冽布下了很多间谍。我方间者和边境守将联合起来,利用敌人间谍,提供给北魏虚假的情报。

    死间者,为诳事于外,令吾间知之,而传于敌间也。生间者,反报也。

    死间,秦络没有用,他不希望再有人牺牲,愿所有人完成任务,能平安回来。

    忽图鲁将军以及火器营浩浩荡荡的向武平关进军。万幸武平关将领早已得到了情报,在此严阵以待。忽图鲁将军虽然有些怀疑有人泄密,但他并不担忧。火炮的威力,谁人能挡?

    可是忽图鲁将军没有想到的是,秦络早已给守军提供绝妙的方法,仿照叶勒扎隆对战拓跋冽的旧例,夜里潜入火器营,放火炸毁所有火炮和火|药箭。

    首战失利,忽图鲁和阿勒木将军灰头土脸的向拓跋冽汇报,拓跋冽看完前方战报,气急败坏,恨不得杀南楚官兵泄愤。

    “南楚狡诈,竟然毁了我几门大炮,上百支火|药箭!”拓跋冽十分生气,“派人去看看我们还有多少存量,将所有的火器都运往前线。我就不信,他们能炸干净!”

    “陛下息怒。”卫慕巴桑在旁,小心翼翼的说道。生怕拓跋冽的怒火降临在自己身上,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朕最气阿勒木,上一次叶勒扎隆就是用这种办法,差点让青云灭族。朕的二哥拓跋凌,就是死于爆炸。可是现在,阿勒木还不吸取教训,让中原人也做了这样一出好戏。”

    “阿勒木将军可能没想到,中原人竟敢偷偷溜出武平关,潜入我军军营放火。”卫慕巴桑安抚道,“还好,火器营和其他军营相距甚远,士兵的伤亡不多。”

    拓跋冽听后,若有所思的说道:“你说,楚人怎么突然敢夜探敌营了?还能准确的找到火器营所在地?会不会有人……通敌?”

    “瞎猫撞上死耗子,也是可能的。”卫慕巴桑还算是个厚道人,他不愿意让皇帝陛下猜忌身边重臣。

    “希望真的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吧。”拓跋冽透过金宫的窗户看向远方,那边正好是秦络营帐所在地。

    武平关一击未能攻破,拓跋冽又投入了兵力,继续进攻。在铁匠铺子中,秦络和柳长风忧心忡忡,施行偷袭的机会只有一次,用过之后,拓跋冽定会加强防范,他们不可能故技重施了。

    “秦络,你有点太冒险了,小心拓跋冽怀疑你。”

    “现在不得不冒点险了。”秦络说道,“怀疑,迟早的事情。”

    “秦络,你让我们大家小心,我不希望你最后……”柳长风说到此处,想到孙大叔惨死,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秦络转移话题道:“别说这些虚无的事情了,我们先想办法,如何破解此局吧。”

    “兄弟们探到情报,拓跋冽正召集工匠,加紧赶制火|药箭呢。”

    秦络点头,“我也听说了,而且这一次,拓跋冽将库里的所有火|药箭都运往了前线,看来是不破武平关,誓不罢休啊。”

    “要不,我去把项羌的火|药箭都炸了?”柳长风提议道。

    秦络摇头,“他们肯定会派重兵把守,炸了他们还能够继续制作。你炸的了一次,炸的了十次百次吗?”

    “那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武平关被攻陷?”

    秦络望向远方,喃喃自语,“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柳长风追问道。

    然而秦络笑而不语,没有透露。

    南楚和北魏的战争打得如火如荼,此时一条惊人的消息,在百姓中疯狂传递,终于传到了南楚皇帝赵瑞泽的耳朵里。

    “你说什么?”赵瑞泽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内侍,“穆老侯爷是内奸?”

    “是啊,百姓们都这么说,传得有鼻子有眼儿的。”

    “可是……可是……”赵瑞泽有些不信,又有些慌张,“前几天,老侯爷还向朕请命,要去武平关抵御北魏呢。”

    “陛下啊,您可千万别被穆侯爷骗了,万一不是去抵御外敌,而是引狼入室呢?”

    “这……怎么可能。”皇帝彻底慌乱,“穆老侯爷也是几朝元老,他怎么能……叛国呢?”

    “听说他的儿子穆景峰没有死,反而落在了北魏皇帝的手里。北魏皇帝自然要用穆景峰,威胁穆老侯爷。”

    “真的吗……”皇帝陷入沉思。

    内侍继续说道:“陛下,您想啊,我们曾提供给北魏一些火|药箭,但是现在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些箭支肯定早就用完了。那他们攻打武平关的火|药箭,又是从何而来呢?”

    “从……我们这里拿的?”赵瑞泽讷讷道。

    “陛下圣明。”内侍拍了个马屁,继续说道,“而现在,穆老侯爷掌管朝政,从火|药作里调一批火|药箭,不是轻而易举吗?”

    “朕该怎么办?”

    “陛下稍安勿躁,现在我们不能明着对抗侯爷,只能暗地里来。”

    “就像抓冯将军那样吗?”

    内侍微微点头,“陛下面上假意同意穆老侯爷出征,而后让他进宫接虎符。穆老侯爷必会入宫,到时候……”

    内侍用右手划了一下脖子,赵瑞泽吓了一大跳,双手都出汗了。

    “他不会起疑?”

    “不会的。”

    赵瑞泽闭上眼睛,“好,就按你说得办。你去召集禁军,入宫护驾。”

268 篡位(一)

    当穆老侯爷走在通往皇宫的甬道中时,宫内寂静异常,一如那日冯将军入宫时一样沉寂、肃穆。

    皇帝陛下的贴身内侍在前方亲自引路,他显得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眼底闪现出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意。穆老侯爷在他身后,脚步轻快,步伐有力。

    内侍暗暗猜测,或许穆老侯爷根本没有预料到,因果轮回来得如此快。前不久发生在冯将军身上的悲剧,即将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内侍微笑着望向天空,冯将军,能为您报仇,虽死无憾。

    来到了正殿之时,内侍微微躬身,低头对穆老侯爷说道:“侯爷,请解下佩剑。”

    “皇上曾说过,本侯可见君不跪,面君不必解剑,你是哪根葱哪根蒜,竟然要本侯解下佩剑?”

    内侍微微皱眉,不卑不亢的说道:“今儿正值大朝,诸王宗室,朝中百官俱在,侯爷不宜佩剑而入。”

    “如果我非要带剑而入呢?”穆老侯爷深深的盯着眼前的内侍,眼中还有即将喷射出来的怒火。

    穆老侯爷不等内侍回应,一把推开他,直接跨入殿中。殿中的气氛紧张又庄重,站在朝堂两侧的无数官员目视着他,穆老侯爷自信的上前,并没有两侧的木头人们。穆老侯爷的眼睛,只凝望正前方,那个不敢正视自己的年青的天子。他如同当日抓捕冯将军那样,躲闪着,犹豫着……

    “臣,拜见陛下!”穆老侯爷在殿中站定,微笑着弯腰行礼,却没有下跪。

    所有人早就见怪不怪了,穆老侯爷在朝堂上拥有者令人羡慕的特权,可持剑入殿,见君不拜,甚至皇帝在朝堂之上,还为老侯爷设置了一把太师椅。

    “老侯爷……免礼。”赵瑞泽到底弱小,声音透着一丝丝颤抖。

    在场很多官员以为今日只不过是一场很普通的朝会,皇帝同意老侯爷上前线,并准备在朝堂之上授兵符。这是何等的信任,何等的荣耀啊。

    人们都羡慕又嫉妒的看向穆老侯爷,穆老侯爷的嘴角则微微上扬,露出得意的笑容。内侍在旁微微用眼神暗示皇帝,禁军已埋伏在宫中,只等皇帝一声令下。

    赵瑞泽稳住心神,继续说道:“边关战事紧急,老侯爷能够亲自上前线,为朕分忧,朕心甚慰。”

    “为陛下分忧,是臣子本分。”穆老侯爷接道。

    “请侯爷上前,接虎符。”内侍拿着一个用红布遮盖着的托盘,向穆老侯爷说道。

    穆老侯爷狐疑的看了一眼托盘,那个托盘红布盖着的地方,有个四四方方凸起的地方,像是里面放了个盒子。内侍一步一步的走向穆老侯爷,穆老侯爷则一直紧盯着托盘。

    “慢着!”穆老侯爷突然说道,“请公公揭开红绸。”

    内侍步伐一顿,那红绸里面根本没有什么虎符,只不过是个空盒子。

    穆老侯爷突然一步上前,直接打翻托盘,盒子落地,里面什么都没有。

    在此朝臣发出一声惊呼,穆老侯爷怒视皇帝,赵瑞泽一下子呆住了。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来人,护驾!”内侍急忙说道。

    在后面埋伏的刀斧手,没有听到陛下下令,不知道如何是好。穆老侯爷则一把抓向内侍的脖颈……

    说时迟那时快,那名内侍虽然是个宦官,却也有些拳脚功夫,他掏出藏在胸口的匕首,刺向了穆老侯爷。

    穆老侯爷二话不说,抽出宝剑,打掉内侍的匕首。

    “竟敢私藏匕首,看来你是想对皇上不利啊!”

    “卑鄙小人,卖国求荣,人人得而诛之。”

    “你是谁的人?”

    “我是楚国人!”

    “好好好!”穆老侯爷连说三声“好”字,而后一剑刺穿了内侍的胸膛。

    “啊!杀人了!”朝堂上有人大呼,大家都乱了。

    赵瑞泽呆坐在龙椅上,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摔了茶杯。

    刀斧手纷纷冲上正殿,而穆老侯爷则临危不惧,笑看着皇帝:“陛下,臣何罪之有?”

    “你、你、你……卖国求荣,和项羌人勾结,还蛊惑朕,杀了冯将军。”

    “陛下后悔杀冯汝炳了?”穆老侯爷哈哈大笑,“可惜啊,太晚了。”

    赵瑞泽被激怒,终于拿出来了点勇气,对刀斧手下令道:“来人,拿下这个叛贼!”

    可是,皇帝下令之后,没有一个人上前动手。赵瑞泽愣了一愣,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陛下,我说过,太晚了。”穆老侯爷微微一笑,“禁军,早已在我的掌控范围之中了。”

    “你竟敢收买禁军!”赵瑞泽气得发抖,“你果然叛国了,你还想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穆老侯爷温柔的对皇帝说道,“陛下放心,臣暂时不会弑君。”

    “你们、你们……”赵瑞泽看着其他的大臣,他期待着有人能挺身而出,能将这个逆贼拿下。

    可是所有人都低着头,面对强权,面对禁军的刀剑,谁都不敢站出来说话。

    朝堂之上,再也没有像徐老太傅这样敢说话之人了。

    “来人,带皇帝陛下下去歇一歇,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要出寝宫了。”穆老侯爷的命令,相当于直接软禁了皇帝。

    赵瑞泽惊恐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禁军,他们面无表情的拉着皇帝,直接拖出了正殿。大楚几百年来,从来没有一个皇帝,向他这样毫无尊严的,被臣子赶出朝堂,软禁在宫里。

    穆老侯爷又看向瑟瑟发抖的官员们,“大家同朝为官多年了,都是老熟人了。我们也不必撕破脸,非要弄得你死我活,你们说对吗?”

    “是是是。”所有人都点头,哪敢说半个“不”字?

    “上面的皇帝是谁,对作臣子的来说,没什么区别。只要你们乖乖听话,你们大可放心,本侯自会厚待尔等。但是谁敢背着本侯,耍花样,乱说话,就别怪本侯不客气了。”

    群臣们哆哆嗦嗦的点头称是,无人敢反对穆老侯爷。穆老侯爷冷冷的看了一眼脚下的尸体,轻哼一声,“自不量力。”

    早在那名内侍联系禁军之时,穆老侯爷的暗探就探知了这个情报。穆老侯爷这才及时得知消息,将禁军收买。

    穆老侯爷踏过尸体,一步一步走上了皇帝宝座,他满意的看着众臣在自己脚下臣服,感受着万人之上的快感。终于,他走到了权力的巅峰。

269 篡位(二)

    穆老侯爷囚禁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消息,不仅传遍了楚国,还传到了项羌。楚国人听说穆侯爷篡位后,一个个都气得破口大骂。他们之前看错了这个人,要不是秦络派出的间者向楚国人传播实情,他们都要被穆贼一副忠厚老实的嘴脸给蒙蔽了。

    倒是秦络,对穆贼篡位的事情并不意外,他早就猜到了穆贼下一步会对皇帝不利。但是他身在项羌,离京城远隔千里,根本无法通知身在内宫中的皇帝。

    柳长风叹息道:“哎,虽然之前皇帝下旨杀了冯将军,我还挺恨他的,但现在他也挺惨的。听说是直接被禁军拖出朝堂,如今关在一个偏僻的宫室之中,不见天日。”

    “穆贼还不敢杀皇帝,他怕引起众怒。”秦络说道,“现在皇帝还有一线生机,希望他能坚持住,等候勤王之军救援。”

    “穆贼怎么不直接登基?”柳长风问道。

    “因为我们散布的消息对他不利,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叛国了,人们表面上畏惧他的权势,背地里没有人会臣服于他。”秦络分析道。

    “看来,我们也算给穆贼一些阻挠了。”柳长风说道,“不过还不够啊,我真希望能杀了穆贼。”

    秦络自然也想手刃贼人,以报冯将军和孙大叔的大仇。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秦络默默盘算着,如今穆贼的真实面目已被揭开,他再也不能装作忠臣良将,上演一番皇帝禅位于他的好戏了。现在,叛国者、篡位者的身份已经烙在了穆贼的身上,他这一辈子,都无法洗白自己了。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秦络的第一步,让他“名不正”已经做到了,第二步,则是让他“事不成”。

    果然,拓跋冽对于穆老侯爷在楚国闹得这一出,十分的不满意。他愤怒的质问道:“怎么搞成这样,我们现在进攻武平关不利,他那边弄出这么多破事。南楚民间反对之声此起彼伏,我在千里之外的丹阳城都听到了。”

    穆老侯爷派来的使者急忙说道:“陛下您请放心,我们侯爷正在努力善后。”

    “善后善后,什么时候能善好后?”拓跋冽愤愤道,“前方战事紧张,我的大军多在武平关耗费一天,就多一天的粮饷军资,时间不等人啊。”

    “我们侯爷给您提供了一些粮草,还有火|药箭。听说武平关的守军,把您的火器都炸了。”

    “说起这个就来气,真是出师不利。”拓跋冽说道,“多谢你家侯爷美意,火|药箭我就收下了。”

    “还有一事。”使者向拓跋冽寻问道,“我家侯爷担心,南楚民间传言他是叛国者的舆论,是从大魏传过来的。”

    “不可能,你们自己泄了密,还怪我大魏吗?”拓跋冽更加生气了。

    “侯爷确认过,他身边知道此事之人,除了在下之外,也就是侯爷十几年来信任的几个心腹了。他们都不可能向外传播此事,唯一的可能就是……大魏中还有南楚间者。”

    “哦?”拓跋冽问道,“为何这么说?”

    “侯爷曾抓到过一个从项羌跑到南楚,向冯汝炳通风报信的间者。”使者耐心的向拓跋冽分析道,“那个间者知道了我们侯爷和大魏里应外合,恐怕是他……传递了消息。”

    “那个间者是谁?”拓跋冽问道。

    “不知道,他不说自己的名字。不过我们侯爷放了那个间者,让他跑回了丹阳城,还……烧了金宫。不知道陛下,是否对此人有印象?”使者的声音越说越低,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拓跋冽,果然,拓跋冽的脸色一下子黑了。

    其实,当时穆老侯爷得知自己放出的间者竟然烧了金宫,让拓拔冽受到了惊吓后,他担心拓跋冽怪罪,气得几宿没睡好。于是,穆老侯爷不得不选择隐瞒,没有向拓跋冽提及此事。

    现在,由于这个间者有太多的疑点,穆老侯爷不得不重提此事,让人问问拓跋冽对这个人有没有印象。

    拓跋冽何止是有印象,简直是印象深刻啊。他瞬间就回忆起来了,“那个疯子!”

    “啊?疯、疯子?”使者有些愣住,没跟上拓跋冽的思维。

    “对,疯子,那个人果然是装疯卖傻。”拓跋冽简直气死了,“你们侯爷有病啊,为什么放出来这个疯子,让他放火烧金宫,想烧死朕啊?”

    “侯爷放他出来,是为了引出其他间者。只是万万没想到,他会烧金宫。侯爷对此,深表歉意。”使者表示十分的抱歉。

    “你们侯爷放了他,一直派人暗地里跟着?”

    “是的。”使者点头道,“跟踪的人回报,他中途没有和任何人联系。”

    “可是,他放了火之后,就被朕抓起来,然后他自尽了。”拓跋冽很困惑,“他也没有和其他间者传递情报的机会啊?”

    “真的吗?”使者问道,“可是除了此人,不可能有其他人知道侯爷和大魏之间的秘密。”

    拓跋冽突然想起来,秦络曾去牢里,看过这个疯子。他心头一震,秦络,难道是秦络?

    “陛下,陛下?”使者看拓跋冽突然陷入沉思,急忙问道。

    “朕知道了,会暗查间者的事情。”拓跋冽挥挥手,“你先下去吧。”

    等使者走后,拓跋冽陷入了纠结之中。他们项羌人都喜欢直来直往,他很想直接把秦络叫过来,和他对峙,问他是不是楚国的间者。但是,拓跋冽话刚想叫侍女去传秦络,突然又改变了主意。这样做,等于直接撕开最后一层遮掩,拓跋冽怕自己,承受不住残酷的真相。

    秦络啊秦络,真的是你吗?我该拿你怎么办啊?拓跋冽不想承认秦络背叛自己,但是一桩桩一件件,所有的事情都指向秦络,秦络的嫌疑太大了。

    秦络啊秦络,我真的很想重用你,可你为什么要去帮助南楚,帮那个胆小如鼠的皇帝?拓跋冽真是不明白了,自己哪里比不上南楚那个小皇帝,为什么却得不到秦络的忠诚呢?

    可是拓跋冽永远不会理解,秦络并非忠于皇帝赵瑞泽,也并非忠于大楚,他只是骨子里留着汉人的血液,他忠于的是自己的民族。

    只要汉人不灭,秦络和他们这些间者所作的一切努力,都有意义。

270 篡位(三)

    这一年的夏秋时节,时局便如那落下的树叶一般飘忽不定,让人眼花缭乱。

    穆贼谋权篡位,软禁天子之事,在楚国引起了很大的动荡,无数人起义反抗穆老贼,京城顿时人心惶惶,很多官员都带着家眷,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然而皇帝赵瑞泽在宫中,除了害怕,还有自责。他终于明白,自己错杀了冯汝炳将军,让爱国将领含冤而死。他有时候晚上做梦,会梦到冯将军。他尖叫着从睡梦中惊醒,但现在没有贴心的内侍过来安慰他,他想起来,那个内侍,也死于穆贼的刀下。

    现在,北魏再次发起挑衅,可是现在朝中已无冯将军这样对战项羌多年,富有经验的老将了。赵瑞泽看着天空,大楚将亡,他愧对祖宗,愧对为了大楚牺牲的人们。

    他太过没用了,没有太祖皇帝开国的豪气冲天,没有太宗皇帝治国的霹雳手段,他从一个不被人重视的六皇子,在机缘巧合之下,被秦络所救,成为皇室唯一幸存的后代。他在懵懵懂懂之时被人推上了皇位,却根本不懂得理政。面对风雨飘摇的半壁江山,他无法守护家园,更无法夺回失去的土地。

    他的前半生,有忠心耿耿的徐老太傅,替他料理纷杂的政事。有一心为国的冯将军,替他抵挡外族的侵略。现在,他们都离开了他,他身边小人环伺,再无可信任之人。

    他现在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被士兵严加看管,他这个皇帝早已名存实亡了。穆老贼打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主意,想让所有人都乖乖听他的调遣。但是,赵瑞泽明白,他不能再助纣为虐,他现在唯一能为楚国、为楚人做的,就是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过穆贼早就防着赵瑞泽自尽呢,他的碗筷都是用金银做的,根本摔不碎,也割不伤自己的手腕。他想上吊,可是房间里所有的绳子都被没收了。

    可一个人想死,总是有办法的。赵瑞泽懦弱了一辈子,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总算拿出了赴死的勇气。从几天前,赵瑞泽拒绝吃任何东西,哪怕被人逼着吃下点东西,但他吃完就吐,根本没办法进食,最终如愿以偿,绝食而亡。

    皇帝赵瑞泽之死,标志着楚国亡了。

    当士兵向穆老侯爷禀告皇帝驾崩之时,穆老侯爷真是一个头两个大,现在要挟的筹码没有了,全国各地叛军四起,赶往京城的勤王军也快到了。他只好想方设法隐瞒皇帝的死讯,能拖一阵,是一阵。

    皇帝之死,怎么可能隐瞒得住呢?很多宫女太监都已经知道皇帝绝食而亡了,消息到底还是从宫中散往民间,从民间传播至边关,从边关又传递到了项羌。

    当秦络、柳长风等间者得知皇帝已死,楚国已亡之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秦络紧急召集了众人,看着大家都不发一言,只好先站起来说道:“陛下为了不让穆贼得逞,绝食而亡。陛下年轻,没有子嗣,大楚后继无人,我们……亡国了。”

    “其实,楚国早就亡了,在旧都阳城被项羌族攻破之后,大楚就亡了。”柳长风说道,“如今,我们这些间者,已经没有自己的国家了。大家若想退出,想离开项羌回家去,现在都可以走了。”

    “我们能走到哪里去啊,我的家人在那场战役中,都死于项羌人之手了。”有人含着泪说道。

    “我儿子倒还在老家,只是我多年未归,他们以为我早就死了。算了,十多年过去了,不打扰他们了。”

    “我家人倒是知道我在项羌。可是我待在项羌多年,突然回家去,指不定村里人怎么想。”

    “我也不走了,楚国亡了,但是项羌人还在攻打武平关,那是我们汉人的土地,不能让外族人踏入。”

    “对,武平关的将士们还没有放弃,我们难道先放弃吗?”

    那个唯一的女孩子看着秦络,“秦络,你也不会放弃吧,你还是会坚守在项羌,对吗?”

    “对。”秦络对于这个一直关心自己的女子很有好感,“我会一直在这里,不能让项羌人攻入武平关。”

    “那还说什么,大家都留下来,都不走了。”女孩子说道。

    “好,为了汉人,为了家园,我们不能走。”

    秦络看着他们一个个从低沉之中走出来,重拾信心,十分的欣慰。他想,还好他们还有希望,他们这群间者们,唯一能够拥有的,就是等待和希望。

    希望光明,等待明天,

    其实,在武平关内,高级将领之中也曾商讨过这件事。武平关的主将对所有人说过同样的话:愿意回家的不算逃兵,随时可以离开。然而在此等危急关头,无人离开。武平关就是他们的家,他们在边关驻守多年,早已和这里有着割舍不掉的深厚感情了。

    “好,既然如此,我们全力以赴。”武平关主将说道,“为了冯将军,为了老百姓,抵御外族,至死方休。”

    所有人齐声吼道:“抵御外族,至死方休。抵御外族,至死方休。”

    武平关的将士们自发组织起来,后来,又有其他地区的起义军加入到他们中间。武平关守军势力渐渐增强,上至数万人,已超过了忽图鲁将军所带兵马总数。

    忽图鲁将这个消息快马加鞭,向拓跋冽汇报。拓跋冽看完军报,直拍着桌面喊道:“疯了疯了,都疯了。楚国皇帝都死了,他们还抵抗什么?”

    “他们的皇帝死了,他们反而更加团结了。”卫慕巴桑在旁说道,“之前,楚国将领受着文臣监军,处处掣肘,无法全心打仗。现在他们自己管自己,再无顾忌了。”

    “真是不妙,楚国这个小皇帝,死的真不是时候。”拓跋冽心想,要是他不死,被穆老侯爷控制着,局势也不会这样乱啊。

    拓跋冽对穆非常失望,果然是个不能做大事的人。这下,他和穆老侯爷在中原的计划彻底被打乱,他也不指望穆老侯爷能打开武平关大门,放他们攻入中原了。

    拓跋冽想起了还关在项羌的穆景峰,他老爹算是废了,他就没有什么用了。白吃白喝这么多年,也该知足了。

    于是,拓跋冽当晚下令,将穆景峰杀死,他们项羌,不养闲人。

    至于穆老侯爷,他现在无暇理会项羌和武平关那边的事情。京城早已大乱,禁军中有很多人也是爱国的,他们听说皇帝死了,也不再听从穆老侯爷调遣,纷纷逃离了京城。

    穆老侯爷只好带着自己培养多年的嫡系部队,在平城中苦苦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勤王军。

271 等待(一)

    皇帝的死,对秦络的打击还是很大。白天他还能沉着镇定的给大伙鼓劲,但到了深夜,秦络回想起他和皇帝寥寥几次的见面,没想到当年那个瘦弱胆小的孩子,竟然有绝食的勇气。

    赵瑞泽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打击了穆老贼,打击了北魏,并且团结了汉人。即使生前有过过错,但现在,他用生命偿还了。

    第二日,秦络和柳长风偷偷的出去祭奠了一下这位末代皇帝,就连柳长风,也对赵瑞泽心生敬佩。

    柳长风说道:“我现在才觉得,之前大家的付出和牺牲都是值得的。我们的陛下虽然懦弱,不会治理国家,但他是值得我们付出的。他最后在困境之中,没有屈服于穆贼,他的心里,是有老百姓的。”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一个好孩子。”秦络含泪说道,“他是个很善良的人,当年,他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六皇子,但他依旧体恤属臣,对我们这些小官,也很礼遇。”

    “所以,你才会去救他?”柳长风问道。

    “当年,谁遇见六皇子,都会去救他。”秦络不敢居功,“我不过是干了一件大家都会去干的事情。他却一直感激我,一直信任我。”

    柳长风却道:“秦络,你干的是一件伟大的事,生死关头,不是谁都愿意救一位落魄的六皇子啊。”

    秦络将酒洒在了地上,“愿陛下来生,能够生在一个太平年代,平安喜乐的度过一世。”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离人。

    余下的日子,便是等待。秦络已经得知,穆景峰已经被杀了,而穆老贼被困在了京城了,也坚持不了多少日子了。秦络的目光便放在了武平关的战事之中,等候着他们分出最后的胜负。

    起义军加入了武平关守军之中,实力大增,就连忽图鲁将军,三番四次攻打城楼,竟然损伤惨重。拓跋冽不得不承认,中原人的力量和信念真是太强大了,为了保住家园,可以拼命到这种程度。

    拓跋冽实在耗不起,打算用火器强攻。他现在没有火炮的弹药了,穆侯爷送来的火|药箭也用了许多,前线火器紧缺,拓跋冽不得不亲自去火器制作的秘密地点,去看看进展。

    “火|药箭制作的怎么样了?”拓跋冽问木匠们。

    “回陛下,我们现在手艺还不熟练,很多工匠第一次做火|药箭,他们笨手笨脚的,好多做出来的箭支,都用不了。”

    拓跋冽对着工匠头子大吼道:“那就多召集一些工匠,朕急需这批火|药箭,前方战事紧急,你难道不知道吗?”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工匠头子从没有见过龙颜震怒,吓得急忙擦擦汗,“小的这就找人,多找一下熟练的工匠。”

    “去吧。”拓跋冽心想,他现在不得不大范围的招工,就算被秦络知道,他也没办法了。

    至于秦络通敌一事,拓跋冽总还是抱有一丝幻想。再加上楚国皇帝死了,楚国亡了,秦络已经无家可归了,不知道将来秦络是否能真心臣服于自己麾下?拓跋冽想着,等战事结束,他要和秦络好好谈一谈。

    秦络果然知道了拓跋冽招工之事,他让所有间者去探查火|药箭制作的秘密地点,这个地点,拓跋冽从来没有告诉过秦络。

    间者们纷纷领命,在等待的日子中,秦络内心焦虑,时常在丹阳城外的草坡上走走坐坐。

    这一天,他遇见叶勒倾带着两个孩子,在草原上玩耍。秦络上前打招呼,“皇后娘娘。”

    “秦络,你也在啊。”叶勒倾没有像以前一样和秦络保持距离,而是对他笑道,“陪我走走吧。”

    秦络微微有些惊奇,看样子,叶勒倾是想单独和他说话。

    果然,叶勒倾将怀里的拓跋桦交给了侍女抱着,又让下人们看好小公主别乱跑。

    “皇后娘娘找臣有事?”秦络问道。

    “别一口一声皇后娘娘了,多生疏。”叶勒倾笑道。

    秦络愣了,的确,今日叶勒倾居然直呼自己的名字,搞得格外亲切?但他却不敢直呼叶勒倾的名字啊。

    “秦络,大魏和你的故国打仗,你心里很难受吧。”

    “还……还好。”秦络看向叶勒倾,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我与你感同身受。”叶勒倾说道。

    “多谢娘娘体恤,我在项羌也有很多年了,这样的战争,也见过很多次了。”

    “对哦,你来这里很多年了。”叶勒倾今日细细的打量着秦络,“不知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还有个弟弟,和我多年没有联系了。”秦络不明白,叶勒倾为何突然对自己家人感兴趣了。

    “将来万一有机会,我是说万一,你会不会离开项羌,回到故国呢?”叶勒倾问道。

    “不会。”秦络答道。

    叶勒倾听后,仿佛有些高兴,她又问秦络,“那你,有没有为自己打算过。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和妻子孩子一起过日子的,不可能这样孤孤单单一个人。”

    秦络更加摸不到头脑了,什么情况,叶勒倾难道想给自己说亲?

    “我……没想那么多。”

    叶勒倾有些着急,心想着妹妹的孩子不能没有父亲的陪伴啊,她又问道:“难道你不想,有一个家庭吗?”

    “我……”秦络直接给问懵了,“若时机成熟,自然想。”

    “我接到了妹妹的书信,她带着族人,往阿布圣兰山以北去了。”叶勒倾突然话锋一转,“不知道她安定下来了没有。”

    秦络十分诧异,为何好好的,突然提到了叶勒依。不过能从她姐姐嘴中得知叶勒依近况,见她一切安好,秦络很是欣慰。

    “我妹妹是个要强的人,也是个可怜人。”叶勒倾说道,“我们的父母都去世了,赤水部那么多人,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您……是不是知道了什么?”秦络终于听出来了端倪。

    “是,妹妹写书信,告诉我了一切。”

    一切?秦络一惊,难道连我是楚国间者,都说了?

272 等待(二)

    叶勒依在信上当然没有说过关于秦络是间者的任何事,但她要是得知姐姐和秦络谈心,估计会被气的吐血。因为,叶勒依信上说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拓跋冽,也包括秦络啊。

    看到秦络的表情突然凝重,叶勒倾以为他是担心孩子的事情暴露。她微笑道:“你放心,叶勒依叮嘱过我,不能告诉任何人。你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的丈夫不会知晓。”

    “多谢了。”秦络暂时松了口气,但叶勒倾真的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背叛她的丈夫拓跋冽吗?

    叶勒倾继续和秦络谈心,“现在大魏和中原开战,我知道,你的处境很尴尬。其实,我很自私的希望,你能够远离这些是非,能够去陪陪我妹妹。”

    秦络以为叶勒倾说的是他间者身份尴尬,他只好说道:“谢谢娘娘的美意,只是,我不能不负责任。”

    秦络说的是对中原,对其他间者负责任。但叶勒倾却想,你当然得负责任,孩子都生出来了,你不负责,谁负责?

    “我相信,妹妹的眼光不会错,你是个负责任的男人。秦络,希望你能尽快完结你手头的事情,你们小夫妻,早日团聚。”

    叶勒倾说的废除奴隶制一事,而秦络自然联想到了间谍之事。他也想早日结束战事,完成间者使命,于是他点头道:“我会的。”

    秦络和叶勒倾莫名其妙的对话终于结束了,叶勒倾望着秦络离去的背影,心想这个男人的确很有魅力,或许是他的智慧,征服了自己的妹妹吧。

    叶勒倾想起来,当时她和妹妹十七八岁的时候,豆蔻年华,时常会讨论想要嫁给一个怎样的男人。有一次秦络来谈判,叶勒依就说过,她要找个比秦络更聪明的男人。

    当时叶勒倾还十分不理解,自己的妹妹找个丈夫,居然是为了和另一个男人斗智斗勇。可是到头来,叶勒依还是嫁给了秦络,一个她声称要打败的男人。

    在等待的期间,中原又发生了大事,但这一次,是一个大快人心的喜事。

    京城被勤王军攻破了,穆老侯爷被抓,关入了死牢,等三日后,凌迟处死。

    穆老贼被抓之时,还大吼着说自己是侯爷,你们没有权力处死我。然而皇帝都死了,楚国都亡了,谁还在乎你是不是侯爷呢?

    穆老贼被处死的当日,无数老百姓聚集在刑场,等候行刑。他们用烂蔬菜叶子,烂鸡蛋砸向穆贼,愤怒的民众是可怕的,维持纪律的士兵们差点被人挤死,就连囚车,都几次停在路中间,被人群阻挡,无法前进。

    穆贼身穿囚服,在囚车里双手抱头,想要躲开飞来的石头鸡蛋,可惜扔东西的人实在太多了,就连士兵都被误伤不少,更何况他呢?

    于是等穆老贼到达了刑场,已经被砸得头破血流了。被士兵拖上刑台后,底下不少老百姓还骂着他,大骂卖国贼。

    穆贼看着眼前愤怒的人们,有些恍惚。他现在还想不通,自己怎么会落得个如此境地?他的皇帝梦没有了,他的侯爷爵位也没有了。他的子孙,亲属,都被诛连,一起处斩。

    “时辰到,行刑!”监斩官一下令,所有人更加欢呼雀跃,看着穆贼被一刀一刀割肉,一共三千六百刀,能刮两三天呢。

    当穆贼被处死后,消息传到了项羌,秦络淡定的听完,并没有像其他间者一样,表现的那么兴奋。

    柳长风不解道:“穆贼死了,你怎么不高兴啊?”

    “穆贼死了,但是武平关的危机还未解,诸位不要高兴得太早,我们任重而道远。”

    处在兴头上的间者们一下子冷静了下来,柳长风劝道:“秦络啊,你也别太崩着了,穆贼被处死了,就让大伙高兴一天吧。”

    有人则同意秦络的观点,对柳长风说道:“秦络说的很有道理,长风啊,现在战事紧急,我们不敢放松。”

    “秦大哥,我们现在要做什么?”那名女子问道。

    “我让你们去查制作火|药箭的地点,你们查到了吗?”

    在座的有些人摇头,有些人皱眉,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站起来了。

    “我查到了。”那个男子说,“我虽然不是正式的工匠,但做过木刻家具,项羌人知道了,二话不说将我拉到了火|药作里。不过我手艺不行,没过两天,又被赶出来了。”

    “你还记得那条路怎么走吗?”秦络问道。

    “我们这群人,都是被蒙着眼睛带走的。不过我耳力好,听到了很多声音,脚下踩着的也不是草地,而是石头。若我没猜错,是石山附近。”

    “太好了。”秦络这才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现在,所有人都仔细搜查石山,一定要找出拓跋冽的火|药作。”

    南楚方面,自从穆贼死后,京城中勤王军分为好几批,看在外有强敌的份上,京城中几路人马很默契的没有闹起来。有的赶去武平关救援,有的留下来维持京城治安,有的则返回自己的地盘了。

    不过老百姓们都已感觉到平城中气氛不太对劲,大街上也没有人做生意,卖小吃了。各个衙门大门紧闭,楚国的官员早就跑没影了。于是很多老百姓见状,都背着行李,带着家人,赶紧逃离这座充满着诡异气氛,仿佛一碰就炸的平城。

    拓跋冽正等着中原内部各路起义军混战,结果发现并没有打起来。卫慕巴桑则分析道:“现在谁先挑起战争,便会失去民心。起义军的首领们又不傻,何不保存实力,一致对抗外敌呢?”

    “难道看着平城,白白落到其他人手里?”拓跋冽不解道。

    卫慕巴桑说道:“平城不算是真正的帝都,大楚百年帝都是阳城。所以要不要平城,都无所谓。只要自身有实力,自然能在将来称霸天下。”

    拓跋冽无奈摇头,“汉人真是狡诈啊。果然,还是你更了解汉人啊。”

    “丞相比微臣更了解,怎么这几天,没有见丞相来金宫议事?”

    提起秦络,拓跋冽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了,他挥挥手,“前阵子他太忙了,我让他休息几天。”

    “陛下真是体恤臣工。”卫慕巴桑总会在恰当的时候拍拍马屁。

    “看来中原暂时闹不起来了,我们的粮草也就能撑半个月,火|药作那边还没有赶制出一批火|药箭,再这样下去,大魏凶多吉少。”

    “陛下放心,火|药箭还有几天就能完成,到时候,就让南楚看看我们火器营的威力吧。”

273 暴露(一)

    经过间者几日的明察暗访,终于找到了在石山深处的一个石洞里的火|药作。而此时,秦络也邀来卫慕巴桑,和他一起喝酒聊天。

    卫慕巴桑感到受宠若惊的说道:“您是个大忙人,居然还有空和我喝酒。”

    “最近不忙了,陛下也没再叫我去金宫议事,正好有时间,和老兄叙叙旧。”

    卫慕巴桑想起了拓跋冽的话,对秦络说道:“陛下真是体恤老弟,让你能够忙里偷闲。不像我,忙完了变法,还得忙着修城,现在还要帮助陛下,监督火|药制作的情况。”

    “可见,你现在是陛下心中能够委以重任之人了。”秦络明显的感觉到,拓跋冽对自己的疏远。看来,这段时间频繁的间谍活动,到底是让拓跋冽发现了端倪。

    秦络心想,自己算是暴露了,只是拓跋冽为何还没抓自己,还不惩处吗?

    “丞相才是陛下的心腹啊。”卫慕巴桑并没有察觉秦络情绪低落,他笑道,“我不过是一介降臣,能活命就不错了。”

    “你是有才之人。”秦络客官的评价道,“的确,你武艺和军事方面有所不足,又因白沙部地处沙漠,落后贫穷,无法成为一个大部落。曾经,我和他们一样,一直以为你是随风倒的墙头草。不过我现在理解了,你是为了保护族人,宁愿自己受点委屈,和强权周旋。其实,你很有智慧,又熟知中原的文化。将来可辅佐陛下,做一代名臣。”

    “谬赞了,谬赞了。”卫慕巴桑有些疑惑,一代名臣,不应该是秦络吗?

    “这次请你喝酒,感谢你在变法中对我的帮助。”秦络举起酒杯,“我敬你。”

    “多谢丞相。”卫慕巴桑急忙端起大碗,咕嘟咕嘟一口干了。

    秦络看着他,果然草原上的汉子,酒量不错。还好,他在酒中,放了一些麻醉散。

    “变法之事,不是一天两天,而在于长久的坚持。”秦络嘱咐道,“今后,还得劳烦你,帮我盯着变法后续之事,以防人亡政息。”

    人亡?卫慕巴桑不懂为何秦络如此说,还以为秦络喝醉酒了呢。不过秦络的一字一句中,总有种托付后事的感觉。

    秦络继续说道:“我们的陛下,性格冲动,脾气有时候也不太好。不过他对人真诚,有雄才大略。你辅佐陛下,让牧民过上好日子,让各部落都能团结。”

    卫慕巴桑担忧的看着秦络,点点头:“这是为臣者应做的。”

    “还有一事,拜托老兄。”秦络说道,“中原和项羌,百年来纷争不断,现在,楚国亡了,中原恐怕又会有大乱。不过陛下若想一举吞下中原,说实话,他吞不下。中原地广物博,人才辈出,楚国亡了,还有新的政权崛起。到时候,打得两败俱伤,则不好了。”

    “秦络,我懂你的意思。中原的确很大,不是项羌能占领的。只不过陛下一心想要攻入中原,我恐怕阻止不了。”

    “我不强求你,你见机行事,尽力而为吧。”秦络说道,“我真希望,有朝一日,项羌和中原和平共处,项羌人和汉人,亲如一家。”

    “秦络……”卫慕巴桑有些哽咽,他也是经历了白沙部灭亡的悲伤,很能体会秦络刚刚经历南楚灭亡的伤痛。

    “不说了,干杯!”秦络再次举杯,和卫慕巴桑一饮而尽。

    卫慕巴桑两杯酒下肚,突然觉得有些晕眩,然后就趴在桌子上,睡死过去了。

    秦络放下了酒杯,对卫慕巴桑说道:“我真没想到,临了临了,居然只能将后事托付给你。卫慕大汗王,秦某这一次欺骗了你,对不起了。”

    等秦络从帐篷里出来后,柳长风早已备了两匹快马,等候多时了。

    “怎么样,拿到卫慕巴桑的通行令牌了吗?”柳长风问道。

    “拿到了,我们快去石山吧。”说罢,秦络上马。二人在草原上飞速疾驰。

    柳长风带着秦络迅速赶到了石山附近,找到了制作火器的石洞。外面有着两小队士兵,拿着火把走来走去。可见,一般人没有通行令,根本无法靠近山洞。

    秦络和柳长风下马,躲在暗中观察了一阵子。秦络说道:“你去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一人去会一会那些守卫的士兵们。”

    “你一个人?”柳长风有些担心,“你行吗?”

    “我是丞相,又有通行令牌,他们不敢对我怎样。”

    “可是……”柳长风问道,“他们就认出你了,将来……”

    “我早就暴露了。”秦络淡然的笑了笑,“你不用操心后面的事情,先做好当下。按照之前我们指定的计划,等我过去引开士兵们,将工匠叫出来,山洞里面没有人后,你再进去放火。”

    “好吧。”柳长风点点头,“你要当心。”

    秦络拉着马,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了石洞的门口,所有守兵纷纷拦住了他,见是丞相大人,守兵不敢直接赶走,只好恭敬的问道:“丞相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事出突然,我只好跑一趟了。”秦络亮出了卫慕巴桑的通行令牌,“令牌在此,叫你们的长官出来见我。”

    “是。”士兵急忙进山洞里通知上面的人,秦络在等待之时,细细看了防卫布置,心想拓跋冽至少安排了两百人,对这批火|药箭真是异常看重啊。

    “末将见过丞相。”在秦络沉思之时,山洞守将终于露面了。

    秦络拉过守将,低声说道:“金宫那边出事了,陛下下令,让你们带一些火|药箭,前去金宫。”

    “金宫怎么了,难道有动乱?”守军一下子惊了。

    “白沙部的余孽作乱,你先不要告诉其他人,以防军心不稳。眼下,我们最要紧的是救陛下。”秦络表现的十分焦急、担忧,“你带上所有守军,赶紧去吧。”

    “是。”守将不疑有他,急忙招呼道,“兄弟们,赶紧拿上一百支火|药箭,跟我走。”

    “秦丞相,您不跟我们一起去?”守将见秦络不动,感觉有些奇怪了。

    深更半夜,秦络一介文臣独自前来,手里只有通行令牌,而无兵符。如此调兵,的确让人怀疑。

274 暴露(二)

    秦络当然知道,自己和柳长风临时指定的调兵计划,其实漏洞百出。他只能靠着自己丞相的权威,以及拓跋冽在草原上多年来表现出对自己的信任。

    “哦,那个……”秦络随手指了下西边,“我还得去更远的帕尔嘉西塘求援,你们先走吧。”

    “这么严重啊。”守将本以为是小叛乱,没想到还得惊动帕尔嘉西塘的阿布泰将军。

    “莫要多说,尽快出发。”秦络生怕多说多错,语气也变得极其严厉了。

    守将虽然还觉得有些奇怪,不过秦络是皇帝信任之人,他便没有多想什么了。

    秦络调虎离山之计,成功调走了大部分人马,剩下了二三十人,则被留下来看守石洞。

    秦络招呼着他们,来到了石洞外面。这些留守的士兵们,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守将带着大部分人离开。

    “你们制作多少支火|药箭了?”秦络问道。

    “马上就到一千支了。陛下要求我们,三日内必须完成这一批火|药箭。”

    秦络点点头,他又问道:“赶制一批火|药箭,需要多少天?”

    “多少天?”有个老兵有些郁闷了,“多少个月吧。从战争刚打响,我们就在这里守着,现在才做出这么点。”

    秦络听他们这样一说,就放心了。他又问道:“里面有多少工匠?”

    “大概有五十多人。”

    “请他们出来说话。”秦络不想伤及无辜,能少几个人受伤最好。

    柳长风在旁边等着着急,还好石山离丹阳城还有段距离,他们拿下士兵一来一回,至少得一个时辰。

    工匠们被士兵从被窝里拉出来,一个个揉着眼睛,昏昏欲睡。秦络在洞门口默默点着人数,见人差不多齐了,终于放下了心。

    柳长风这时突然冲出去,如鬼魅般施展轻功,“嗖”的一下溜进了石洞中。秦络在外面装模作样的给工匠们讲话,以争取更多的时间。

    而此时,从石洞调过去的士兵们,终于赶到了丹阳城下。

    城楼上的士兵大声质问:“你们是哪个军队的,何故深夜闯丹阳城?”

    “陛下被叛军包围,我们是来救援的。”

    “城内哪有什么叛军?”

    “是白沙部的余孽作乱,尔等速速开门,耽误了军情,你们担当得起吗?”

    城上士兵们一下子乱了,金宫哪里出现叛乱了,明明毫无动静啊?

    守城将军接到士兵禀报,思来想去,“先不开门,你派人快马加鞭,去金宫查探实情。”

    与此同时,柳长风终于得手,石洞中突然燃起了熊熊烈火。洞外的工匠和守军一下子被惊动了,大声呼喊着:“着火了,快救火啊。”

    秦络冷冷的看着这一幕,没有任何动作。火势越烧越大,其中一个老兵突然醒悟,不敢置信的看着秦络,“丞相,是你?”

    秦络不置可否,依旧冷眼旁观。老兵狠狠的说道:“兄弟们,抓住秦络,他是罪魁祸首。”

    二十几个士兵面面相觑,不知道抓还是不抓。

    “兄弟们,火是在我们看守时烧起来的,到时候陛下问罪,谁能承担?”老兵质问道。

    “抓,抓住秦络!”有人终于动手了,而秦络,没有丝毫的反抗,乖乖的束手就擒了。

    “石洞起火了,秦络和柳长风成功了。”在不远处的山坡上,间者们都在观望着。他们等待着,接应二位英雄。

    然而回来的只有一个人,柳长风焦头烂额的说道:“完了,秦络被抓了。”

    “什么?”所有人都震惊。

    “你怎么不去救他?”女子急得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质问柳长风。

    “不是说好了,趁着救火纷乱,你带着秦络逃出去吗?”

    柳长风郁闷道:“是啊,可是他没有逃,秦络被二十几个士兵给抓了。我一个人……没有办法。”

    其实,在众人救火之时,秦络本有逃生的机会,但他放弃了。在项羌,几乎所有人都认识秦络,柳长风和间者们带着他,根本无法逃回中原。而且,他欠拓跋冽一个解释,他愿意一死,还清拓跋冽对他的信任和帮助。

    “现在怎么办?”女子痛哭流涕,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们去劫狱吧。”有人提议道。

    “万一,拓跋冽一生气,当场杀了他呢?”

    “呸呸呸,乌鸦嘴。”有人冲地面“呸”了三下,“秦络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死的。”

    金宫中,拓跋冽本来好好的睡着觉,结果听完了丹阳城守兵汇报后,气得直接冲出金宫,打马奔向了丹阳城城门口。

    拓跋冽一看到是守卫石洞的士兵,更加火冒三丈了,“谁让你们过来的,朕说过,你们不许离开石洞一步。”

    “秦丞相说,白沙部叛乱,陛下您被困……金宫。”守将越说声音越低,陛下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哪里被困,哪里有生命危险了。

    “你真是个猪脑子,秦络有兵符吗,有圣旨吗,你居然相信他的话。”拓跋冽简直气死了,“朕制定的兵制,你们都当废纸啊,还是改不掉之前的坏毛病。”

    项羌游牧民族,军纪涣散,毫无章程。拓跋冽建国后,制定了详细的兵制和章程,让士兵们严格遵从,然而效果甚微。果不其然,秦络轻易的调出了军队,钻了这个空子。

    守将被骂得面红耳赤,然而火上浇油的是,突然有人发现石山方向,在黑夜中闪出红色的火光。

    “糟了糟了,被烧了。”拓跋冽厉声下令道,“所有人都上马,随朕去石山。”

    当拓跋冽赶到了石山时,熊熊烈火仿佛能将半边天都烧红,里面的火|药箭恐怕早已烧成灰了。拓跋冽气急败坏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自己多年心血毁于一旦,看着被士兵们死死抓住的秦络……

    火光冲天中,秦络和拓跋冽相互对视。一个怒火冲天,一个神情坦然。

    终于,他们君臣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彻底的撕开伪装,站在了敌对的阵营。

    拓跋冽突然间就不气了,他还冲着秦络微微扯出一丝笑容,拍了拍手,为他鼓掌道:“干得漂亮。”

275 暴露(三)

    丞相被抓了!

    秦络是南楚间者!

    皇帝陛下快气疯了!

    接二连三的消息传来,一个比一个劲爆,如同在草原上放了一记响炮,把所有人都给炸懵了。

    吉米最初得知时,先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秦络通敌,你没有听错名字,是秦络吗?”

    “是秦络,他是南楚细作。”前来报信的侍女说道。

    “这怎么可能?”吉米一下子瘫坐在坐垫上,“不可能,我和秦络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是间者呢?”

    “吉米姐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侍女说道,“陛下昨夜气得喝了一宿酒,又骂又摔东西的,还不让下人进去收拾。我们站在外面,听着里面动静,可吓人了。”

    “陛下……当真是雷霆之怒啊。”吉米心有余悸,又急忙问道,“那……秦络呢,陛下怎么处置他了?”

    侍女摇摇头,“我不知道,陛下光让人把他关在了丹阳城监狱,没有发落,也没有让人用刑。”

    吉米听后,微微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直接下令杀了。

    与此同时,在金宫中的叶勒倾也为此事焦急着。她一边照顾着喝的烂醉的拓跋冽,一边又担心着身处监牢的秦络。

    她万万没有想到,秦络会是间者。后来,她又想起了那天和秦络的对话,秦络说什么“要负责任”,看来是指对南楚的责任。

    叶勒倾更担心妹妹,要是秦络死了,妹妹和孩子两个人,该如何是好?

    “水……”正当叶勒倾陷入沉思时,拓跋冽突然迷迷糊糊的要水喝。

    叶勒倾忙起身给他倒了杯水,拓跋冽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的看着眼前之人,半晌才仿佛认出来是自己的妻子。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烂醉,还砸了好多东西。侍女们害怕,就叫我过来了。”

    “我很好,不必担心。”拓跋冽强撑着坐起来,接过了叶勒倾手中的水杯。

    “秦络的事,我听说了。”叶勒倾小心翼翼的提及,“你要怎么处置他?”

    “别和我提他。”拓跋冽的暴脾气又上来了,要不是眼前之人是自己的爱人,他差点就要摔杯子骂人了。

    叶勒倾温柔的闭上嘴,不再提此事。此时忽图鲁将军的战报又送到了寝宫中,拓跋冽打开一看,边关战事吃紧,粮草短缺,火|药箭彻底没有了。

    拓跋冽揉揉眉头,昨天夜晚一场大火,将八百支火|药箭烧得干干净净。拓跋冽在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造一匹火|药箭。

    这场仗,大魏败了。

    拓跋冽颓废的说道:“阿倾,你帮我向忽图鲁将军回信,让他们撤兵吧。”

    叶勒倾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丈夫。他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从志得意满变得颓废不堪。

    可见,此次撤军,对项羌和拓跋冽的打击是巨大的。他们投入了财力兵力,依旧攻不破武平关。若想卷土重来,至少得等五年。

    然而中原现在局势纷杂,五年,可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忽图鲁将军接到了撤军的命令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过来送信的士兵说道:“忽图鲁将军,我们的火|药箭,被人毁了。”

    忽图鲁将军大吃一惊,惊讶的问道:“什么,不是让重兵看守吗,还有谁有本事毁掉火|药箭?”

    “是……秦络。”士兵一五一十的说道,“他是楚国的间者,他假传圣旨,调走了看守的士兵,然后一把火烧了所有火器。”

    “秦络!”忽图鲁将军掏了掏耳朵,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说谁,秦络吗?”在一旁的阿勒木更是惊得手脚都麻木了,“真的是秦络放的火,不会是冤枉了他吧?”

    “陛下亲自去了石山那里,而且……守将确实听到了秦络的谎话,说白沙部叛变,陛下遇难,他们这才去金宫的。”

    “怎么可能,他明明一心一意为着陛下,为着项羌啊。”阿勒木喃喃自语,“是我看错他了吗?”

    阿勒木想起之前青云部受到黑岩部的攻打,是秦络挺身而出,去找赤水部求援,解救了丹阳城。又是秦络,去南楚和他们的小皇帝谈判,得到了火器,这才有了火器营的。还是秦络,千里迢迢去白沙部,说动了卫慕巴桑,一起攻进丹阳城,赶走了嚣张的赤水部。

    这一切的一切,难道是假的吗?阿勒木完全不能接受,秦络是间者的事实。

    还是忽图鲁将军更为理智,他发现,秦络做所有的事,其实不是为了青云部,也不是为了拓跋冽,而是为了保住南楚。他想起之前攻打南楚时,总感觉有人揭露军事机密,每一次都无功而返。这其中,秦络到底起了几分作用,想一想都让人胆寒。

    “现在没有了火|药箭,我们无法拿下武平关了。”忽图鲁将军分析道,“罢了,撤兵吧。”

    阿勒木看着将士死伤这么多,不甘心放弃。他问道:“忽图鲁将军,若我们强攻呢?我们的实力本来就比汉人厉害,为何要撤?”

    忽图鲁将军苦笑道:“你没有发现,如今的汉人,不再是之前那般懦弱了吗?你没有发现,这几天武平关的兵力一直在增长,无数起义军源源不断的朝这里涌来。汉人空前的团结在了一起,我们打不赢的。”

    是啊,连秦络都豁出性命,拼死烧火|药箭了。他们汉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阿勒木想到此,终于放弃了,低声道:“末将……领命。”

    “哎,不知道陛下会如何处置秦络啊。”忽图鲁其实并没有憎恨秦络,他反而很理解秦络的做法。只是可惜了,秦络是汉人,注定和他们不同路。

    “或许,会处死吧。”阿勒木猜测道,“他泄漏了这么多军情,又毁了火|药箭,导致整场战役失败。陛下必定龙颜震怒,没有将他千刀万剐,恐怕不足以平息民愤。”

    “你和他相处数十年了,你真的要看着他被千刀万剐?”忽图鲁将军问道。

    “他骗了我。”阿勒木双眼通红的看着忽图鲁将军,只是那双眼睛,慢慢的流出了一滴泪水。

    阿勒木这种又恨又痛的心情,忽图鲁将军很能理解。毕竟,阿勒木曾经那么信任秦络,将秦络当作自己的兄弟,被兄弟背叛的滋味,肯定不好受的。

    忽图鲁将军叹了一口气,拍拍阿勒木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276 暴露(四)

    当秦络被关进了丹阳城的牢房,他打量着这间住过好几回的牢房,倍感熟悉。人生一世,不过是一场大梦,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他又回到了当年被俘虏的牢狱之中。原来起点亦是终点。

    他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中一般,轻车熟路的打扫一下地面,用稻草堵住漏风口,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的嘲讽着,这间牢房还是这般破旧,这么多年都未曾|维修过。

    秦络并不知道,外面因他而闹得天翻地覆,更不知道,武平关的危机解除了。他每天除了吃喝睡觉,几乎没有任何事情可做了。

    没有人提审,没有人用刑,甚至连狱卒都不常过来打扰他,秦络在丹阳城牢房清静地生活了几日。要不是牢房太过破旧,吃的喝的也都是粗茶淡饭,否则他都怀疑自己是来渡假的,抛开了纷扰的政事,难得清闲几天。

    有时候,秦络也在猜,拓跋冽到底是什么意思。对自己不闻不问,不杀也不放,仿佛从来没有他这样一个人似的。难道,拓跋冽要关自己一辈子吗?

    其实,不止是秦络,其他人都在猜测拓跋冽要如何处置秦络。有些人希望拓跋冽能宽恕秦络,而有些人,则希望拓跋冽要杀了秦络,以平众怒。

    拓跋宗室们,则是希望秦络死的那群人。他们之前被秦络权势所压迫,一个个交出了自己手底下的几百奴隶,气的牙痒痒。可是当时有拓跋冽在背后支持秦络变法,他们哪敢说反对的话?

    而现在,秦络终于激怒了拓跋冽,彻底没有翻身的希望了。落井下石,是拓跋宗族最爱干的事情。他们纷纷上疏,希望陛下凌迟处死秦络,并将尸首挂在城楼之上,警告潜伏在项羌的间者们。

    叶勒倾、吉米以及被秦络所解救的奴隶们,当然不希望秦络死。叶勒倾看着拓跋冽每日都皱着眉头,一边替他揉着太阳穴,一边温声细语的劝说着:“陛下,当年您能放过我的父亲、我的妹妹、我的族人。现在为什么,不放过秦络呢?”

    “这不一样,他背叛了我。”拓跋冽闭着眼睛说道。

    叶勒倾的手微微一顿,“可是,我的父亲也背叛了您。我们叶勒氏先祖曾发誓效忠青云,效忠拓跋家族。可是后来,我们没有遵守诺言。”

    “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我怎么可能饶恕你父亲?”拓跋冽拉住了叶勒倾的手,将她抱着自己的怀中,“秦络和你非亲非故的,你干嘛这么帮他说话。”

    叶勒倾很想告诉拓跋冽,秦络是她的妹夫啊。但是,她不能说。一是因为叶勒依信中叮嘱,二是她知道拓跋冽曾喜欢自己的妹妹,要是知道秦络和叶勒依在一起了,他恐怕更加视秦络为眼中钉,肉中刺了吧。

    “秦络对项羌,也是有贡献的。”叶勒倾顾左右而言他,“他废除了奴隶制,还替陛下建立官职军制,我们何必非要杀了他,将他赶走就行了。”

    “赶走,赶去中原吗?”拓跋冽怒气冲冲道,“他现在回到中原,可不是叛国者了,而是大英雄了。你是疯了,才会想出这个主意?”

    “那就赶去北边吧。”叶勒倾弱弱的说道。

    “北边?寸草不生,你这和杀他有区别吗?”拓跋冽一脸疑惑,今天的叶勒倾,也太奇怪了吧。

    叶勒倾见劝说无用,只好暗暗叹口气,再另想办法吧。

    和叶勒倾一样一心想救秦络的,还有很多人。比如柳长风等人,都快要急疯了。

    “我扮作小兵,偷偷打听过了,拓跋冽将秦络关在了丹阳城那个牢房里,没有严刑逼供,但也不允许任何人探视。”

    “拓跋冽是什么意思啊?”柳长风摸着下巴,不解道,“打算关他一辈子吗?”

    “会不会是想一举拿获去营救秦络的间者?”有人怀疑道,“拓跋冽真是狡诈啊。”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秦络受罪,不救他吗?”女子第一个不同意了,“反正我不管,我宁可死,也要救秦络。”

    “你啊,我们又没说不救,只是要想个万全之策啊。”

    柳长风想了想,说道:“我曾在那个牢房里,成功救出冯将军。不如,我们还是按照以前的办法?”

    “那个牢房很老了,只要引开看守士兵,我一把剑就能把牢门劈开,抢出秦络。只是……”那个人一脸无奈,“我看了下,牢房里面除了有狱卒看守,还有好多士兵在外面站着呢。”

    “你们说的都不是最重要的。”有人站起来说道,“重点是,就算我们能够救出了秦络,然后呢,把他藏在哪里?项羌人谁人不认识秦络啊,拓跋冽要是重金悬赏,我们无处可逃。”

    柳长风也是无计可施,当年,冯将军藏在金宫底下的密道里。可是现在,密道早就被赤水部填了,秦络无处可藏。

    “秦络多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好人都不长命呢?”女子低声哭泣,为秦络,为铁匠孙,为那些牺牲的间者们。

    “哎……”有人叹了口气,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他们势单力薄,如何和一个国家对抗?

    半月后,北魏撤兵,忽图鲁将军和阿勒木将军,带着几万将士,灰头土脸的回到了丹阳城。

    他们这一次,本以为拿下丹阳城轻而易举,却没想到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他们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早已没有当初离开丹阳城的志得意满了。

    拓跋冽自然没有心情去城门口迎接他们归来,也没有什么庆功宴。忽图鲁和阿勒木去金宫交还兵符后,便回到自己的家中。吉米早让侍女煮了一壶马奶茶,在帐篷里等待丈夫归来。

    听见外面有脚步声响起,吉米快步跑过去,拥抱了刚进帐篷的丈夫,“阿勒木,你终于回来了。”

    “我回来了。”阿勒木勉强挤出一点点笑容。

    吉米听阿勒木的声音有些有气无力,慢慢松开手,上下打量着丈夫。

    果然,出征几个月,人黑了,也瘦了许多。

277 暴露(五)

    看到丈夫这般模样,吉米心疼的摸着他的脸,问道:“你有没有受伤啊,怎么脸色不太好?”

    “我没受伤,就是累了。”阿勒木漠然的推开了吉米,想去睡觉了。

    “你心情不好?”吉米跟着他身边,“是因为……打败仗了?”

    阿勒木没有说话,自顾自的铺着被子。

    “阿勒木!”吉米抓住阿勒木的胳膊,“你别伤心了,打败仗不是你的错。”

    阿勒木被吉米缠着不耐烦,转过身来说道:“我不是因为打输了而伤心。只是因为,看错了某个人而心痛。”

    吉米自然听出,阿勒木说的是谁。她叹了口气,“你是说秦络啊。”

    阿勒木冷哼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刚知道秦络是南楚间者时,我也吃惊,也很生气。但后来我想了想,他是楚国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国家,其实也没做错什么。”

    “真是妇人之见。”阿勒木生气道,“你们女人,都这样心软,果然是妇人之仁。”

    “事已至此,你又想怎么办?”吉米也有些怒了,“难道你要拿把剑,去牢里杀了秦络吗?”

    阿勒木虽然生气,但真让他手刃秦络,他还是下不去手。他郁闷的在帐篷里团团转,气呼呼的说道:“我以为他是我们的朋友,却没想到是南楚间者。为了项羌我不会去求情,也不会去牢中看他,更不会去观刑。我就当,从不认识秦络这个人。”

    吉米还想让丈夫去劝拓跋冽手下留情呢,现在看来,没什么戏了。她摇着头无奈道:“你们男人,真心狠,真绝情。”

    北魏军队突然从武平关撤兵,让武平关的守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们本做好了死守的准备,没想到北魏突然就放弃了。

    然而那时候,拓跋冽封锁了所有消息,中原的人根本不知道秦络做过什么伟大的事。

    等他们知道时,一切都晚了……

    金宫中,几位拓跋氏的宗老们一直在讨论,如何处死秦络。拓跋冽闭着眼睛靠在龙椅上,听着下面嗡嗡嗡的吵闹声。

    “凌迟处死,必须凌迟处死。”有人提议道。

    “还是用囊刑,践踏而死。这是我们老祖宗最严酷的刑罚,专门杀叛变之人。”

    囊刑,项羌的一种古老的刑罚,把人装进麻袋里,封死开口,让马儿来回践踏麻袋,直到将人全是骨骼踩断,碾为肉酱。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老古董了,我们现在是大魏,有明确的律法规定,就按凌迟处死吧。”有人觉得囊刑太过残酷了,他们现在是大魏国,不是落后又野蛮的部落了。

    “我们哪有能割三千多刀犯人还不死的刽子手?”那人反问道。

    的确,项羌之前的刑罚比较简单粗暴,不像中原,有着极其折磨人,又不让人立马死的酷刑。

    “要不剥皮?”有人说道,“我记得,当年处死摩藏达西时,就用的剥皮。”

    “可行可行。”几个人点头同意了。

    “剥皮算什么,还是凌迟好。”还有人不同意,坚持凌迟处死。

    拓跋冽在龙位上,脸色越来越黑,他终于受够了下面人纷纷扰扰的争吵,“啪”的一下拍了拍桌子,“够了,吵成这样,成何体统。”

    所有拓跋氏长老们都闭嘴,现在他们面对拓跋冽这位开国皇帝,不敢以长辈自居。

    “火刑,就按火刑。”拓跋冽说道,“此事算定了,你们全都退下吧。”

    火刑,虽然不像凌迟或者剥皮那样,既让犯人痛苦,又让犯人感受到屈辱。但是,拓跋冽都发话了,那些长老们,也不敢多说一句了。

    秦络被判处火刑的结果,一下子传遍了草原。吉米和叶勒倾都不敢相信,难道拓跋冽残忍的一面,又爆发出来了吗?阿勒木听吉米说出“火刑”二字后,手中的马奶茶突然落地,“吧唧”摔了个粉碎。

    “阿勒木?”吉米奇怪的看着他。

    “手滑了。”阿勒木蹲下身,麻木的看着地上的碎片,“手腕疼。”

    间者们听说了拓跋冽的判决,简直快要疯了。柳长风差一点就单枪匹马要去监狱里劫囚,但是被其他人拦住了。他们赶忙劝道:“你这样去是送死,帮不上任何忙。”

    “我不能看着秦络被烧死,我会疯了的。”

    “长风,长风,你要镇定一点。我们势单力薄,现在没有办法,只能求助中原起义军,让他们带着军队来救援了。”

    “他们,会为了一个人,深入草原吗?”

    “秦络是英雄,是秦络保住了武平关,难道他们要见死不救吗?

    “太晚了,真的太晚了。”柳长风抱头痛哭,“就算中原的起义军愿意救秦络,他们赶过来,也得好几天时间。再说了,我们跑马传信,一来一去的,又要花费多少时间?”

    “让我要试一试。”女子坚定的说道,“我去中原传信,快马加鞭,不眠不休,三日便可到武平关。我一定赶到行刑前,带军队过来救他。”

    忽图鲁将军得知判决结果后,并没有太过惊讶。他在判决下来之前,曾去金宫问过拓跋冽,如何处置秦络。

    当时,拓跋冽神色很颓废,失落的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忽图鲁将军十分不解。

    “你有经历过,被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叛吗?”拓跋冽问道,“我把他当朋友,当师父,当心腹,他又将我当做什么?”

    忽图鲁这才发现,秦络对拓跋冽的意义竟然如此重大,他的背叛,对拓跋冽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如今,拓跋冽要处死秦络,忽图鲁将军完全理解。可他为何要选择施行火刑,则令人深思了。

    一个漆黑的深夜,丹阳城监狱的看守者突然发现有个身穿黑色斗篷,遮住了大半面容的人,骑着马出现在了这里。

    “喂,干什么的,皇帝下令,这里不许任何人接近。你再靠近,我就让士兵把你抓起来了。”

    可是黑衣人仿佛完全没有听到看守者的威胁,依旧不紧不慢的向监狱走去。看守者骂骂咧咧的过去,准备喊人了。

    然而,当他走近几步,看清黑衣人的眼睛时,瞬间不敢乱喊,也不敢乱动了。黑衣人冷漠的说道:“带我去见秦络。”

278 暴露(六)

    秦络在这里住了大半个月,终于,迎来了第一位探望自己的人皇帝拓跋冽!

    秦络盘腿而坐,眯着眼睛看着一袭黑衣之人从门外一步一步走来,他依旧穿着一双乌黑锃亮的靴子,在石地上发出“嗒嗒”的脚步声。秦络恍惚间觉得时光逆转,这一幕与多年前的那一幕,那一次拓跋冽也是这样,身穿黑衣,独自一人来到牢房,愤怒的质问自己。

    时空仿佛重叠,秦络竟然不知,哪个是幻,哪个是真?

    的确,这是拓跋冽第二次进入丹阳城里的牢房,上一回,是十多年之前了。然而隔了十几年,他来这里的缘由,则是为了同一个人。

    “你来了。”秦络微笑,如同见了老友般打招呼。

    “我来了。”拓跋冽开口,自称“我”,而非“朕”。

    拓跋冽的情绪无喜无悲,他淡定的打量了一下牢房,而后坐在了秦络对面。

    二人相互对视,坦诚相待。

    “我记得这里。”拓跋冽回忆道,“那一次,你放走了南楚小皇帝,背叛了我,父汗将你关押在此。没想到这么多年,你又一次背叛了我。”

    如今,拓跋冽提到“背叛”二字,再也不会愤怒的摔杯子,大吼大骂。仿佛和谈论天气一样,没有任何情感起伏变化。

    秦络点头,自我调侃道:“感觉我来这里好多次了,初入草原被俘虏时来过一次,被你的父亲也关过一次,如今,我又故地重游了。”

    “我记得你当年,就在这座牢房里,对我说:你是楚人,不能背叛楚国,更不想做亡国奴。如今想来,你一直没有背叛你的楚国。”

    “是,我一直效忠的是楚国。”事到如今,秦络懒得遮掩了。

    “你从来没有效忠过我,没有效忠,何来背叛。”拓跋冽苦笑道。这么多天,他其实已经平静了很多,也想清楚了很多。

    “若你能效忠于我,我会放权于你。你在大魏,就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你……后悔吗?”拓跋冽问道。

    秦络听后笑了,“从做间者的那一刻起,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不后悔,也不会向你道歉。”

    拓跋冽对秦络的答案早已预料到了,他就知道,秦络就这样一个人。明明有一条光明大道放在秦络面前,但他偏爱走泥泞小路。

    “的确,若你是贪图富贵之人,我也不会重用你。你我本应是君臣相得,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拓跋冽说道,“我不需要你的道歉,我们只不过是……立场不同。”

    “但我,要向你说一声谢谢。”秦络话锋一转,真诚的说道,“这些年,多谢你信我。你会成为一代明君,而我,并非忠臣。”

    听到这一声“谢谢”,拓跋冽突然笑了,多日来他心中的苦闷,被这一声“谢谢”化解了。他看着秦络,平静的告诉他,“我撤兵了。”

    秦络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他本以为拓跋冽不会如此轻易撤兵,至少还得和中原对峙一两个月,等到粮草全都耗尽了,他才会退兵。

    拓跋冽看出了秦络眼里的惊讶,他苦笑道:“我知道,汉人的骨头,是打不弯的。像你这样爱国忠君之人,在中原有很多吧。你们汉人可以支持农民起义,但决不会让一个你们眼中的戎狄统治中原。”

    拓跋冽突然想得如此通透,真是出乎秦络的意料。他微微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问拓跋冽。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改变了主意?”拓跋冽自问自答道,“我想通了,就算能够一统中原又如何,你们汉人不会真心臣服于我。到时候,又要花多少时间,奴役汉人,教化汉人。大魏,又等维持统治多少年呢?

    “汉人的房子是很敞亮,但没有草原宽阔。汉人的茶叶很好喝,但我更喜欢喝马奶茶。中原的街道是很繁华,可惜路太窄,跑不了马儿。

    “我连金宫都呆不住的人,更不可能困在汉人的皇宫里一辈子。我们项羌人最爱自由,还是适合待在草原上,放牧跑马。

    “之前,我和南楚皇帝签订的合约,依旧算数。我们曾占领的中原土地,全部归还。秦络,我这一次绝不毁约,说到做到。终我一生,永不参与中原内部斗争。大魏的兵马,绝不再踏入中原一步。”

    拓跋冽的这一番话,让秦络动容不已,他对拓跋冽真是刮目相看。这么多年过去了,拓跋冽终于成长为一个成熟而冷静,宽容又理智的开国明君。

    作为师父,秦络很欣慰。

    秦络的眼中闪现出点点泪光,为了中原,为了汉人,他衷心的说道:“多谢……陛下!”

    “待会你就要恨我了。”拓跋冽自嘲了一句,盯着秦络的眼睛,慢慢说出残忍的字句,“我已下令,昭告天下。三日后,火刑。”

    这个结果,也在秦络的意料之中。他本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至于什么形式,他不在乎了。

    拓跋冽见秦络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不由问道:“你不怕吗,不恨我吗?”

    “我加入间者时,早已料到后果了。”秦络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怨,亦无悔。”

    “好,很好,你是真正的英雄。不过,我对虐杀没有什么兴趣。”拓跋冽掏出秦络的匕首青煞,“这个给你。”

    青煞,是秦络被抓之后,拓跋冽命人搜他帐篷时拿到的。他没有让人扔掉,而是还给了秦络。他早就在做出火刑的决定前,打算让秦络自我了断了。

    秦络双手接过“青煞”,再见到这一物件,秦络不由想起了那个女人仆兰诺。或许,他们身为间者都是同样的命运,死在“青煞”的尖刃下。

    “只有三天时间。”拓跋冽说道,“想吃什么,喝什么,或者想见什么人,都可以。”

    “我知足了。”秦络握紧匕首,抬头看向拓跋冽,“能再见你一面,得到你的承诺,我别无所求了。”

    拓跋冽也直视着秦络的眼睛,他们二人对视良久,默默无语。其实,拓跋冽很想问一句,你有没有过一刻的真心待我?但他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告别了。拓跋冽起身,利索的离去。

    他与他从此恩怨两清,再无纠缠。

279 火刑(一)

    三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每一天都是珍贵的。秦络虽然没有向拓跋冽提出任何要求,但拓跋冽还是让狱卒供给他好吃好喝的,让他上路前不要饿着肚子,没有吃好。

    不仅如此,拓跋冽允许让人去探视秦络,让秦络能和项羌的朋友们告别。

    果然,吉米拉着丈夫阿勒木,立刻来探监了。

    吉米准备了很多好吃的,还有一壶热腾腾的马奶茶,是她亲手做的。阿勒木跟在他身后,有些不情愿的样子。毕竟前两天还信誓旦旦的说绝不去监狱看秦络,结果现在……他就站到了丹阳城牢狱大门口。

    阿勒木在内心自我安慰,我根本不想去看秦络,一点都不想。是为了吉米,是吉米逼自己去的。

    “快走。”吉米瞪了一眼一路上就磨磨唧唧的阿勒木,然后一扭头,率先进去了。

    阿勒木叹了口气,提着吉米准备的饭菜,跟着进去了。

    “秦络!”吉米打量着秦络,见他没有受伤,精神也还好,顿时放心了。

    秦络看着一脸担忧的吉米,以及后面低头不语的阿勒木,“你们……怎么了来了。”

    “陛下终于同意让我们进来看你了。”吉米一边说,一边接过阿勒木手里的篮子,故作轻快的说道,“我做了羊羹汤,还有一些烤肉,我还拿了一壶酒。哦,对了,你尝尝马奶茶,是我亲手做的。”

    吉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自泡马奶茶了,她的手受伤了,她怕自己泡茶技术退步,故而完全不碰马奶茶了。

    秦络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他感激的看了一眼吉米,时到今日,没想到吉米还对自己这么好,甚至亲手煮茶给自己喝。

    “谢谢,谢谢你们来看我。”秦络给自己倒了一杯马奶茶,细细的品味着,“真好喝,比我第一次喝你泡的马奶茶,还要好喝。”

    “我好久没练了,早已生疏,你竟会打趣我。”吉米也想起了第一次和秦络见面时的情景,那时候她还好奇拓跋冽为何要带个汉人回来,跟在拓跋冽身后,好奇的打量着秦络。

    阿勒木在一旁,沉默的帮吉米摆了一桌子吃食,而后又倒了三杯酒。秦络看阿勒木似乎有些闷闷不乐,于是主动开口道:“阿勒木,吉米,我以前欺骗了你们,对不起。”

    “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吉米一直很同情,很理解秦络。

    一直没开口说话的阿勒木却问道:“秦络,你把我们当朋友吗?”

    秦络点头,“当然,你们永远都是我的朋友。”

    “可是朋友……不应该坦诚相待吗?”阿勒木双眼通红,说着说着,忍不住想要落泪。

    秦络一时被问住了,他端起桌上酒杯,“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我的朋友。这杯酒,当作赔罪。”

    说罢,他仰头喝下了一杯烈酒。

    “秦络,我们没有怪你。”吉米哭着打了一下阿勒木的背,“你说这些干什么。”

    “好,既然你还当我是朋友,我就认你这个朋友。”阿勒木也端起酒杯,“干杯!”

    那些往日恩怨,那些种种的不愉快,通通化在这杯酒之中。二人一饮而尽,杯酒泯恩仇。

    心中的疙瘩解开了后,三人坐在桌边,品尝美食佳肴。他们三个人全都有意无意的忽略即将来临的死刑,假装是在自家的帐篷里,喝酒吃肉,无比畅怀。

    三人之中,秦络表现的最为轻松自在,他与他们回忆着这些年在项羌待过的日子,回忆那时候吉米还暗恋着拓跋冽,而阿勒木,还是个一心一意好在赛马节上夺第一的愣小子。

    吉米想起了往事,暂时忘记了不愉快,打趣道“阿勒木最后还是输了,输给了叶勒依。当年,我们一直都在嘲笑他。”

    阿勒木挠挠头,任由妻子嘲笑,没有一丝恼怒,反而是一脸幸福。

    秦络的神情却微微有些黯然,叶勒依,他这一辈子,对得起楚国,对得起间者,对得起所有人,唯一亏欠的,就是叶勒依了。

    也不知道她在新的家园,是否安好。

    吉米和阿勒木依依不舍的和秦络告别,没过多久,卫慕巴桑居然来了。他又提了壶酒,拿了些下酒的小菜。

    秦络见状,笑了笑道:“我这刚喝完酒,你又提酒给我,怕是想把我灌醉啊。”

    “你酒量好的很,那天,我两杯就倒了。”卫慕巴桑说道。

    “是我的错,我给你放了点让人睡死的药。”秦络抱歉道,“后来,陛下没有骂你吧?”

    “陛下哪里顾得上骂我,光顾着生气摔东西了。”卫慕巴桑正儿八经的坐下来,严肃道,“秦络啊秦络,你这是……自断前程。”

    “我早就加入间者了。”秦络说道,“我从来没有什么前程。”

    “哎……”卫慕巴桑摇头叹息,“罢了罢了,事已至此,多说何益?”

    “以后,变法之事,就托付给你了。”秦络说道,“还有陛下……”

    “我知道,我知道。”卫慕巴桑打断了他的话,“上次你灌我酒的时候,已经托付过后事了。”

    秦络也笑,“当时,我以为我是最后一次见你。”

    “我就觉得当时你说话怪怪的,什么‘人亡政息’,什么‘项羌人和汉人,亲如一家’,我当时也是太笨了,没有听出你话中深意。否则,我必会拦着你去干傻事。”

    “那不是傻事,那是我的使命。”秦络说道。

    “哎,罢了,我们本就是不同的人。”卫慕巴桑说道,“我第一次见你时,我并不喜欢你。当时你和陛下来白沙部,你们二人一唱一和,你巧舌如簧,锋芒毕露,一点都不懂得藏拙。”

    “哈哈哈,是你太过小心翼翼,遵循中庸之道,太会掩藏自己了。”秦络说道,“不过呢,我第一次和你见面时,早就发现你是装作谦逊,实际上颇有心计。”

    “原来我们彼此之间,早已看透了对方。”卫慕巴桑也笑了,“秦络啊,你是我的知己,你才是最懂我的人啊。”

    “曾经,也有一个人,和你一样聪明。”秦络想起某人某事,微微有些伤感,“但是他,聪明反被聪明误。所以,我给你一句忠告,忠心耿耿的辅佐陛下,不要贪心什么,不要背叛他。”

    “你说的那个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人,是拓跋凌吧。”卫慕巴桑猜测道,“他太过贪心,想夺取火器,却被火器炸死了。”

    “是他。”秦络说道,“他早就怀疑我,猜忌我,我和他明里暗里斗了许多年。我曾担心你如此聪慧,会看穿我间者身份,变成第二个拓跋凌。还好,你一直在陛下面前替我说好话。这些我都知道,我很感激你。”

    “因为你是第一个伸出手拉我一把的人,否则我哪有今天?”卫慕巴桑不是没有怀疑过秦络,但他为了报恩,选择了相信秦络。

    秦络感激道:“谢谢你,今后希望你能促进项羌和中原的和平。有你这样的能臣在陛下身边,我很放心。”

    卫慕巴桑说道:“我也希望,世上再无战火,项羌和汉人两族之间,亲如一家。”

280 火刑(二)

    随后一天,忽图鲁将军也过来看望过秦络,他看着秦络从高高在上的丞相大人,落入了阴暗潮湿的牢房之中,他只问了秦络一句,“楚国还是灭亡了,你牺牲性命,值得吗?”

    “值得。”秦络笑了笑,“楚国亡于楚人之手,而非项羌。我作为楚人,保卫家国,难道还要问自己一句值不值得吗?”

    “是,你说的对。”忽图鲁将军也守护青云部多少年,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没有值不值,只有该不该。

    最后,忽图鲁将军叹了口气,和他告别后便走了。

    还有一些被解救的奴隶,也来牢里探望秦络。他们送了些小吃,流着泪,对他表示感谢。

    秦络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项羌多年,居然收获了这么多的情谊。他们明知自己是楚国的间者,依旧过来探望自己。

    等到天快黑的时候,秦络看到一个熟人,柳长风来了。

    “你疯了吗,你怎么能来这里?”秦络惊了一下。谁知道拓跋冽还追究不追究其他间者,要是外面有人盯着,将这天来过监狱的人都一一记下,柳长风不就暴露了吗?

    “我不管,就算暴露,我也要来。”柳长风倔强的说道,“秦络,你听我说,我们去联系了中原的起义军,他们答应了会派出一支骑兵,来接应我们的。你再忍耐一天,我们一定救你出去。 ”

    “没有必要了。”秦络说道,“来不及的,明日,就行刑了。”

    “不,来得及。”柳长风说道,“快马加鞭,一定能赶来救你。”

    秦络摇头道:“不必救我,我一心求死,何必再连累那么多人呢?”

    “你果然……”柳长风一下子明白了,放火那夜秦络的确是能够乘乱逃跑的,是他自己,不想逃!

    “中原的人来了也好,把你们所有间者,都带回故土吧。”秦络心想,拓跋冽依旧答应不再侵略中原,那么留在项羌的间者,也没有必要存在了。

    “你说什么?”柳长风一脸震惊,难道秦络放弃了,难道不需要他们这些间者坚守在项羌了吗?

    秦络解释道:“拓跋冽向我保证了,项羌会归还所有侵占的土地,并且承诺,永不踏入中原一步。”

    “拓跋冽……竟然做出如此承诺?”柳长风百思不得其解,“那么,他为什么还要杀你?”

    “他不杀我,不足以平众怒。而且,是我欠他一条性命,我不畏死。”

    “不行,你不能死。”柳长风急切的说道,“你跟我走,必须跟我走。你的好友陆子瑜,还有你的弟弟秦绛,他们都听说了你的事情,快急疯了。你得回家,去见见他们。”

    秦络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临死之时还能听到陆子瑜和弟弟的消息。他急切的问道:“中原那么乱,你们怎么联系上我弟弟的?”

    “是啊,现在中原有些乱了,不过还好,那个女间者很厉害,找到了陆子瑜。”柳长风一一道来,“后来,陆子瑜去找你的弟弟,他参加了起义军,说服了他们首领,前来救你。”

    “真是麻烦你们了,只是……我不需要了。我累了,不想再过逃命的日子。能够听到弟弟还有陆子瑜平安的消息,对我已是莫大的安慰了。”

    “秦络,你为什么要放弃生命?”柳长风非常不明白。

    “我已了无牵挂,柳长风,放手吧。”秦络淡然的说道,“从此,离开项羌,回到中原,去过你想过的日子吧。”

    “秦络!”柳长风急得团团转,“你不要这样,信不信,我现在立刻打晕了你,把你劫走?”

    秦络拔出了怀里的匕首“青煞”,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对柳长风说道:“若你逼我走,我就立刻自尽。”

    本来,秦络并不打算使用拓跋冽给他的“青煞”。拓跋冽是好心,想让他走得不要太痛苦了,但他愿意服从律法的判决。他本以为自己用不上这个匕首,没想到今天,会在柳长风面前拿出来。

    面对一个生无可恋之人,柳长风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他摇头叹息:“秦络,你为何……为何……好好好,我不逼你了。你把刀放下,快放下。”

    秦络摇头,没有放下刀,“你走吧,我已心如死灰,就算你们救了我,也没有什么用的。柳长风,我命你不必管我,带着全体间者离开草原。”

    柳长风泪流满面,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

    “答应我,让我走的安心一点。”秦络恳求道。

    “我……”柳长风擦擦眼泪,艰难的点头,“好,我答应你。”

    秦络听后,终于放下了匕首,“柳长风,我们一起相处这么多年,我很感谢你。到了中原,若你愿意,帮我照顾照顾我的弟弟吧。”

    “……好。”柳长风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孙大叔死了,你也……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如何是好?”

    “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你还可以在中原,娶妻生子,耕田种地,平平淡淡的生活。而我,已经回不去了。”

    “你也可以娶妻生子,隐姓埋名过一辈子的。”柳长风仍然不放弃,“秦络,你真的不走吗?”

    秦络很明白,从接受了项羌官职的那一刻,他回不去了。无论是被楚人唾骂还是敬仰,他都无法回到从前平静安宁的生活了。而他的所爱,远在天边,他今生今世,永远不会背弃叶勒依,永远不会再和其他女人结婚生子。

    “不走了,我不想因我而让别人丧命。”秦络说道,“如今,我真的没有什么悲哀或者痛苦,我觉得很平静,很心安。”

    使命完成之后,秦络压在心底十多年的大石头,终于消散不见了。现在在牢里的日子,其实是秦络心情最舒畅的日子。因为这里没有纷扰,没有斗争。

    “去吧。”秦络最后说道,“行刑那日,不要来送我。你们……都走吧。”

    柳长风最后,还是离开了。他无法理解秦络,但他选择了尊重,尊重秦络做出的决定。其他的间者听完柳长风的转述,虽然哭得撕心裂肺,但他们不得不放弃了营救计划。

    最终,在项羌的所有间者都回去收拾行李,他们听从秦络下的最后一道命令回家!

281 火刑(三)

    行刑的那一天,天气阴沉沉的,乌云遮住了太阳,如同蒙上了一片阴翳,让人心头感到压抑不已。

    秦络坐在窄小|逼仄的囚车中,从丹阳城的牢房,一路穿过大街,直达金宫前的刑场上。囚车在并不平坦地道路上缓慢的前行,木轱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在吟唱一首古老而凄凉的挽歌。

    在道路两旁,拥挤着无数的牧民。他们并没有对秦络大吼大叫,也没有对他挽留哭泣。人们沉默着、沉默着,看着他坐在古老的囚车中,渐行渐远……

    秦络他只是为了挽救频临灭亡的故国,他只是太爱自己的国家了。为了国家,牺牲自己,是真英雄。

    项羌人有着对英雄的天然崇拜,所有人在想,可惜了,这个人不是项羌人。

    秦络淡然的坐在囚车中,再一次看着外面熟悉的风景,熟悉的人们。等到达了金宫前面,秦络看着白墙金瓦的金宫,一如当年初见时那样壮观。

    在金宫前面,搭好了一个高台,高台上有木架子,台子底下堆满了柴火。拓跋冽带着妻子叶勒倾,坐在金宫正门前方。拓跋冽皱着眉头看着从囚车里下来的人。他很想冲过去问问秦络,你真要接受火刑的痛苦吗,你为什么不自尽?

    秦络很淡然的扫视四周,还好,没有看到柳长风,也没有看到其他间者。

    至于吉米和阿勒木,他们不忍心看秦络被烧死,没有前来。忽图鲁将军也托病不观刑,只有卫慕巴桑一个人在台下,送秦络最后一程。

    士兵们将秦络双手绑在木架子上,而后拿着火把站在一旁,等候拓跋冽的命令。

    秦络也在等待着,等待拓跋冽下令处死自己,等待着生命结束的那一刻。

    午时已到,拓跋冽的双手微微颤抖,他几次张了张口,却无法吐出“行刑”二字,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下令处死秦络。

    为什么,为什么秦络不自尽,为什么要让我面临如此艰难的抉择呢?拓跋冽无力的垂下头,深深的吸了几口气。

    “阿冽。”叶勒倾突然握住了拓跋冽发抖的手,她温暖的温度从指尖传入拓跋冽的心中,她轻柔的说道,“要不,再等等?”

    “好。”拓跋冽有气无力的说道。

    时辰早已过去,秦络站在刑台上,遥望远方。看来,拓跋冽对自己还是下不去手啊。

    远处,乌云渐渐漂移过来,天色越来越暗沉。突然,几滴水珠滴在了秦络的脸上,仿佛上天在为他流泪。

    “下……下雨了?”有牧民摸着鼻尖的雨滴,不可置信的看向天空。

    “真的,下雨了。”其他牧民也发现了,雨滴越落越大,淅淅沥沥的洒向草原。

    “这个时候下雨,还能施行火刑吗?”

    “是不是赤乌天神……他的神谕?”有人看向秦络,原来秦络是受到赤乌天神庇佑的人啊。

    人群中有些慌乱,草原上的牧民,最迷信赤乌天神,此刻下雨,仿佛是在预示着什么。

    叶勒倾问道:“要不,陛下明日再处死秦络吧?”

    “开什么玩笑,这种事情,还能来两次的?”拓跋冽有些懊恼刚刚没有下令,他太过犹豫不决了。

    “行刑!”拓跋冽终于狠了狠心,下令了。

    士兵们点燃柴火,然而有些木头受潮了,火势并不大,仿佛很快就会被雨水扑灭。人们紧张的看着火柴,又看着天上的雨水,不知道是水先灭了火,还是火先烧死了秦络。

    夏季的雨水来势颇急,果然,雨越来越大,人们的衣服全被打湿,火焰在雨中微微跳跃着,还没有燃烧到秦络的脚下。

    “是赤乌天神的神谕啊。”有牧民跪下来,“陛下,放了秦络吧。”

    “陛下,天意不可违。”陆陆续续的,又有一些人求情。

    秦络也未曾遇见过如此诡异之事,他看着天上雨丝密密麻麻的从天而降,滴在头上,脸上,身上……发上雨滴凝结,汇作小股,顺着额边颈后不断滑落,仅过片刻,秦络衣袍尽湿。

    叶勒倾见这么多人求情,自己也鼓起勇气,开口说道:“陛下,不如……”

    然而她话未说完,突然间,众人听见在飒飒雨声之中,有什么不一样的声音混入,“哒哒哒哒”,声音急促而有力。

    “马蹄声,是马蹄声!”人群中,不知是谁最先喊了出来。

    秦络脸色突变,真的是马蹄声,不只是一匹马,是几百匹马儿一起奔驰,才能发出这样巨大的震动声。难道,柳长风没有听从自己的命令,难道他傻乎乎的带着中原起义军过来救援了?

    拓跋冽也是一惊,难道秦络没有自尽,是在等救援吗?可是,谁敢来救援,谁又有能力来救援呢?

    “警戒。”拓跋冽下令。士兵们都拔出刀剑,牧民们则远远的躲开,以防被殃及。

    士兵们警惕的看着远方,手中紧握着兵器。秦络的心再一次悬在了嗓子眼,他真害怕是柳长风,害怕间者们不自量力,前来送死。

    马蹄声越来越大,不明的军队距离金宫也越来越近。拓跋冽十分紧张,他不明白谁能够闯入丹阳城城楼,敢来金宫前撒野。

    众人都在遥望着远方,没想到最先映入人们眼帘的,是一面鲜红的旗帜,一面消失在项羌草原很久很久的旗帜。

    只见红色旗帜上面绘制着火焰图纹,上面的火焰仿佛能够燃亮天际。拓跋冽死死的盯着旗帜上的图纹,恶狠狠的说道:“是赤水部。”

    而秦络,更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是柳长风,是……是叶勒依!

    只见叶勒依一身红衣,骑着一匹黑色的烈马,从风雨中疾驰而来。她第一眼就看见了刑台上的人,和秦络四目相视。他们又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思念之情汹涌而来,他们再也顾不得别人,眼中只剩下彼此。

    秦络眼睁睁的看着,看着叶勒依从马上一跃而下,向自己奔来。她毫无畏惧的跨过燃烧着的大火,冲进了刑台中央!

    拓跋冽震惊的站了起来,人群中顿时发出一阵惊呼声。在火焰的包围中,叶勒依紧紧的抱住了秦络,二人旁若无人般在大雨中拥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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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者介绍:
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探花出身的秦络,本该有大好的前途。然而一场战争,国破家亡,不幸被俘。从他踏入草原的那一刻起,他的一生便处于黑暗之中,潜伏敌方,成为间者。 苍茫草原上,古老而神秘的游牧民族中,上演一曲曲忠诚与背叛,信任与猜忌……  以往完结文:《将相》(架空历史) 作者微博:太子姑娘 读者群: 554980467间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间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间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