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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太子姑娘     间者txt下载     间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52 建国(二)

    过了几日,秦络拟了“金”、“魏”、“乾”、“青”四个字,递交给了拓跋冽。他去金宫时,恰巧卫慕巴桑也在。拓跋冽让秦络将四个字的含义细细讲来,秦络毫不畏惧,侃侃而谈。卫慕巴桑倒是在旁听得津津有味,而拓跋冽听着听着,就要昏昏欲睡了。

    等秦络讲完,拓跋冽看了半天,随手指了个顺眼的,“就叫大魏国吧。”

    “此国号甚好,定能保佑我项羌国祚绵长,可汗万岁。”卫慕巴桑拍马屁道。

    拓跋冽坦然接受了卫慕巴桑的吹捧,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秦络。秦络则不卑不亢的说道:“恭喜可汗,贺喜可汗。可汗一代枭雄,一统草原,称帝建国,臣等佩服。”

    拓跋冽听完了秦络的话,这才笑了,“如今国号定了,都城,我想了想,便是丹阳城吧。”

    丹阳城作为项羌民族极其重要的城郭,设为帝都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秦络和卫慕巴桑点头默认,没有说话。

    “最后还有整顿军队之事,秦络啊,你和忽图鲁将军商议的如何了?”拓跋冽问道。

    秦络早就猜到拓跋冽会有此一问,故而早有准备。他拿出袖中奏疏,递给可汗,“这是我和忽图鲁将军这段时间拟的初稿,在原有部落军事组织的基础上,建设正规的军事制度。仿南楚的军事单位“厢”、“军”制度,把全境划分为左、右两厢,共设有十二个监军司,各立军名,规定驻地,设置军事首领都统军、副统军和监军使等职。”

    拓跋冽对国号字义什么的不感兴趣,一听秦络说起了军事,一下子就精神了。他两眼放光,拉着秦络坐在自己身边,他一边看着秦络所写的东西,一边随口提问。秦络在旁如同老师一样,学生哪里不懂讲哪里。

    卫慕巴桑微微有些尴尬,他现在是留下也不是,离开也不是。留下则听了太多机密,以拓跋冽的多疑,深怕他将来会怀疑自己。而离开的话,拓跋冽和秦络正说到了兴头上,他又不会插嘴打断,告辞离去。

    卫慕巴桑一直都是犹豫又懦弱的性格,这一纠结,就耽搁了大半天。拓跋冽和秦络探讨告一段落,他终于发现了房间中还有一人。

    拓跋冽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卫慕巴桑,你还没走啊。”

    “啊,我……”卫慕巴桑一脸无辜,可汗不发话,自己哪敢擅自离开?

    “这里没有你的事了,你下去吧。”拓跋冽终于大发慈悲了,“对了,你下去时,让奴隶去请忽图鲁将军。”

    “是,可汗。臣告退。”卫慕巴桑急忙离去。

    秦络看着卫慕巴桑离开的背影,心想这段时间他经常看见卫慕巴桑在金宫出现,真不知道拓跋冽留他在身边,到底是为了解解闷,还是另有他意?

    忽图鲁将军来了后,拓跋冽和他又确定了一些细节,终于决定照初稿方案,定下兵制。秦络和忽图鲁将军都松了一口气,多日劳累,总算有所回报了。

    拓跋冽见秦络为了国号和兵制之事,如此劳心劳神,心中那点猜忌早已放下。他问忽图鲁和秦络,“你们商议此事时,是否被旁人偷听了出去啊?”

    “这不可能。”忽图鲁将军率先否决,“军营之中重兵把守,不可能有奸细偷听到。”

    秦络心中大震,怪不得他总觉得前几日拓跋冽找他有试探之意,还好他临危不乱,渡过了这一险关。

    秦络心想,定是铁匠孙那边传消息时被拓跋冽的探子发现了,现在想要保全铁匠孙,不得不将祸水东引。

    “臣……不确定。”秦络说道,“臣没有想到这一层,未加防范,实在罪过。”

    “秦络,那你手下那些奴隶,可要好好拷问啊。”拓跋冽严肃道,“你是我大魏重臣,手下奴隶绝不能要身份不明之人。”

    “臣营帐中奴隶都跟了好多年了,不过……”秦络微微停顿了一下,“有些新人,是白沙部的。我看他们可怜,便收了这些人。”

    “秦络,你就是心太软。”拓跋冽冷冰冰的说道,“白沙部刚灭族不久,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异心。如今是传消息,要是来刺杀你的,如何能防?”

    秦络低头听训,不动声色的将怀疑转向了白沙部。拓跋冽想了想,对秦络说道:“那几个白沙部的奴隶,全部抓起来,严刑逼问。我再从金宫挑几个好的,给你送过去。”

    “不必麻烦可汗了,我手下的人够多了。”秦络推却道。

    “也罢,那我不勉强你。若有需要的,再告诉我不迟。”

    经过此事之后,秦络连夜让柳长风提醒铁匠孙,可汗已经发现他们和南楚私下通信了。秦络建议,从今天起切断所有联系,暂避锋芒。

    “被发现了!”铁匠孙听见了柳长风的转述,也是震惊万分,“我说呢,最近楚国好久没来信了,原来是被截了。”

    “秦络说让您避一避,拓跋冽已经发现了你的信,恐怕要比对笔迹。”

    “不怕,我是用左手写的。”铁匠孙果然留了一手,“让他查,查不出来的。”

    “那就好。”柳长风放心了,“只是现在无法和楚国那边通信了,也不知道他们那边如何了。”

    这正是铁匠孙所担心的,自从变法失败之后,楚国政局一直动荡不堪,随时随地都可能有大事发生。而现在,项羌也即将建国了,正当时局纷乱之时,他们却无法联系。

    “罢了,我们小心为妙,听秦络的话吧。”铁匠孙说道,“对了,之前让你打探穆景峰的下落,调查如何了?”

    穆景峰之事,又是一块压在大家心中的大石头。柳长风说道:“我找到了之前看守的狱卒,他说当时冯将军逃走后,大家都忙着全城搜捕冯将军,一时无人理会穆景峰。后来又碰上战乱,丹阳城大乱,穆景峰就趁乱逃了。”

    “逃了?”铁匠孙大惊,“他居然还活着!”

    “是啊,可惜不知道,他现在是在楚国,还是项羌。”

    “肯定是项羌。”铁匠孙用脚趾都能猜到,“就穆景峰的怂样,能一个人跑出草原?”

    柳长风心想也对,要是穆景峰能逃回南楚,穆老侯爷肯定会大放鞭炮的。虽然穆景峰是败军之将,但以老侯爷的权势,肯定能给他摆平一切。到时候,穆景峰在南楚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侯府公子哥。

    真是不公平啊。柳长风心中恶狠狠的诅咒,最好穆景峰被困在草原,没有粮食,没有水,被冻死饿死了。这样,大家都轻松了。

    可惜,事与愿违。在他们并不知道的地方,穆景峰依旧活着,而且活得很好。

253 称帝(一)

    国号确立下来后,拓跋冽就要考虑自己的年号,以及追谥先祖谥号、庙号等等。

    这些事情,拓跋冽又通通交给了秦络。此时,拓跋冽要称帝建国不再是机密,秦络便召集手下文臣,每个人都出谋划策,商议尊号之事。

    最终,拓跋冽确立建国号“魏”,年号“天圣”,建都丹阳城,后世史书称之为北魏。

    天圣元年,正月初一,拓跋冽即皇帝位,追谥父亲拓跋昊为昭烈皇帝,封叶勒倾为皇后,拓跋桦为皇太子,秦络为丞相,颁定官爵位次。

    登基那日,拓跋冽头戴十二旒冕冠,身穿玄色冕服,胸前的龙张牙舞爪,仿若要腾空飞去,彰显着赫赫皇权。从此,他不仅仅是蛮夷部落的可汗,而是大魏的开国皇帝,旧的乱世已经过去,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登基仪式结束后,又在金宫举起了庆宴。宴会办得热闹而又隆重,秦络身为帝国第一任丞相,自然备受关注。秦络表面上不动声色,一杯又一杯的喝下前来恭贺他的人们的敬酒,但他身在其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年少寒窗苦读之时,秦络也曾想过一朝高中,宣麻拜相,这是每一个读书人都期望的。他今日终于登临文臣之首,然而大魏丞相之位,非他所求。秦络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助纣为虐,可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拓跋冽登基,阻止项羌崛起。

    这难道是天命吗?是上天注定了南楚衰败,而项羌崛起?

    秦络感觉自己的头越来越晕,仿佛是醉了。他脑子里突然涌起一个可怕的想法,他想,若是自己一刀杀了拓跋冽,大魏会乱吗,能够阻止项羌崛起吗?

    可是自己一介文臣,能杀了马上得天下的拓跋冽吗?秦络出神的盯着自己的双手,就算他能杀人,他下得去手吗?

    他和拓跋冽数十年的君臣师生情谊,他能把这个人,仅仅当成是南楚仇敌吗?

    他看着高台之上,被群臣包围着的新帝拓跋冽。说实话,他的心情很复杂。他该高兴吗,自己能有这样优异的学生;他该愤怒吗,楚国将面对如此令人胆寒的仇敌?

    秦络心想,若是回到了最初,若是他初入草原时,没有碰上拓跋冽呢?这一切,会不会有另一种不同的结局?

    大宴结束之后,拓跋冽单独将秦络留在了金宫。秦络跟随他来到了寝殿,看着女奴们将象征帝王权力的冕冠、冕服为他换下,而后拓跋冽挥退所有人,笑着对秦络说道:“这身衣服,穿着真不方便。”

    “这是礼服,只有祭祀等正式场合时,才会用到。”秦络解释道,“平日里,可……陛下还是可以和往常一样。”

    拓跋冽耳尖,听到秦络称呼上差点出错,他故作轻快的调侃道:“秦络,你也有一时口快,说错话的时候啊。”

    “陛下恕罪。”秦络直跪下来,心想自己真是喝多酒了,多说多错,不会被拓跋冽看出什么端倪吧。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礼。”拓跋冽扶起了秦络,“你看,我也忘了自称‘朕’,我们都还不适应呢,朕不怪你。”

    秦络起身,仍然捏了把汗,他看着志得意满的拓跋冽,不知道他留下自己,想说什么。

    拓跋冽请秦络坐在自己对面,仿佛一切和他未称帝时一样,他打量秦络好几眼,“你今天看起来,并不是很高兴?”

    秦络能不表现出生气已经很不错了,他确实不能像阿勒木那些武将一样,高兴得手舞足蹈,抱着酒坛子不撒手,把自己灌得伶仃大醉。秦络只是安静的喝酒,然而到底还是被熟悉他的拓跋冽,发现了异样。

    “臣很高兴。”秦络急忙解释道,“只是陛下命臣为丞相,身居高位,臣诚惶诚恐。”

    “大国师本就是项羌的丞相,不过是称呼变了,秦络你别有什么压力。”拓跋冽说道,“之前你做大国师,就很好。”

    秦络躬身致歉:“臣不敢当。”

    “你呀,什么时候和我这么疏远了。”拓跋冽一脸关切,“我们相识相伴十多年了,我早已把你看作自己人,是心腹,是知己,是老师。今后,我们还有携手同行,一起走下去。”

    登基之初,深夜相谈,看着拓跋冽这么体贴关怀,是真心诚意的重用自己,秦络的心情更加复杂了。

    答应,还是不答应?秦络真有心辞了丞相一职,一走了之。什么大魏,什么大楚,他都不管了。然而,事到如今,他其实别无他选,只得起身再拜,“谢陛下信任,臣……定竭力辅佐,不辱使命。”

    拓跋冽听了秦络的效忠之词,自然一脸欣喜,急忙拉着他的手,将他扶起来。秦络和拓跋冽两两相望,一人眼中满是期许,一人目光闪烁,最终低下头,不敢于其对视……

    拓跋冽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则要巡幸草原各部,并带上了妻子叶勒倾,以及丞相秦络、忽图鲁将军、阿勒木、卫慕巴桑等文臣武将。一行人浩浩荡荡从丹阳城出发,一路向南,先去青云本部的湛卢大草原;而后向西,去原黑岩部的帕尔嘉西塘,最后沿着赤水河向北,去阿布圣兰山脚下看看。

    叶勒依自从得知拓跋冽灭了白沙部后,便明白自己和赤水部已经是拓跋冽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再不识相些,主动撤离,恐怕要像白沙部那样,被灭亡了。

    于是,她便在拓跋冽想要征伐赤水残部之时,便带着族人离开了家乡,继续向北,彻底的离开了项羌统治范围之内。至于她到底带着族人去往何处,有人说叶勒依翻越了阿布圣兰山,去了北边;有人说叶勒依去了西边,比白沙部还有深入沙漠;还有人说叶勒依偷入南楚,然后带着族人走向了南边的大海,在海上称王称霸了。

    秦络收到这些传言后,真是哭笑不得。可能是叶勒依故意散步的谣言,给拓跋冽留下了**阵,让他再也找不到自己,找不到赤水部。

    于是,等拓跋冽登基后,想收拾赤水残部时,叶勒依早已消失无踪。如今,阿布圣兰山脚下,空无一人。

254 称帝(二)

    拓跋冽听闻赤水部举族搬迁后,曾对秦络戏谑道:“没想到叶勒依居然会当缩头乌龟,她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现在打不过我们,率先逃走了。”

    秦络笑了笑,没有答话。他相信以叶勒依的手段,就算带着族人远走他乡,他们一定也会从头再来,建立起一个新的家园。

    拓跋冽巡幸太过仓促,秦络还来不及和铁匠孙碰面,就被带走了。他们走了三天就来到了湛卢大草原,吉立卡郎将军依旧是这里的守将,这一回仍然是由他出面,带领着士兵们恭迎皇帝陛下。

    “臣吉立卡郎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吉立卡郎俯身下拜,其余人也跟着跪下。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群人恭恭敬敬的跪迎拓跋冽,让拓跋冽享受了一下当皇帝的威风。

    “平身。”拓跋冽淡然说道,“吉立卡郎将军,辛苦了。”

    “陛下,请!”吉立卡郎将军在前引路,带着拓跋冽、叶勒倾和秦络等人进入大帐之中。秦络又一次来到了湛卢大草原,他看着眼前整齐的军容,感慨万千。

    上回来时,拓跋冽如同丧家之犬,正带着青云部还在逃命呢。而现在,拓跋冽摇身一变,成为了大魏的皇帝。

    拓跋冽坐在帐中,也有此感叹,他端着酒杯对吉立卡郎说道:“上一次咱们坐在这里喝酒,好像是五六年前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如今,朕又能和将军在湛卢大草原举杯共饮了。”

    “陛下威武,称霸草原。”吉立卡郎端起酒杯,“臣敬陛下一杯。”

    君臣二人一饮而尽,拓跋冽放下手中酒杯,问吉立卡郎:“将军在这里,待了半辈子吧。不如朕将你调回丹阳城,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官职。”

    “谢陛下好意。只是臣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哪能去帝都担当重任。”吉立卡郎谦辞道,“臣更熟悉湛卢大草原的一切,陛下就让臣在这里,替您守卫边境吧。”

    忽图鲁将军也赞同道:“湛卢大草原与南楚相邻,有吉立卡郎在此守卫,陛下大可放心南境。”

    拓跋冽不以为然的说道:“南楚小国,不值一提,难道还敢对我大魏发起进攻吗?”

    诸将闻言,都哈哈大笑。秦络身在其中,倍感气恼。

    等大家笑声渐息时,拓跋冽才继续说道:“朕现在不担心南境,也不担心西境,我最担心的是北境。那里是我们项羌民族的圣山所在之地,虽然偏远,但极其重要啊。”

    说到了赤水部的家乡,叶勒倾端着马奶茶的手一顿,倾耳细听拓跋冽的话。

    “听说叶勒依早已带着赤水部逃走了。”阿勒木说道。

    “谁知道他们逃去哪里了呢,又有谁知道,叶勒依真的带着族人撤干净了没,有没有留下什么埋伏。”拓跋冽微微摇头道,“朕算是领教过了叶勒二小姐的厉害,不得不防啊。”

    众人纷纷点头,忽图鲁将军汇报道:“臣已经派出一些人马去了北边看过了,阿布圣兰山附近确实没有留下什么人,叶勒依将所有人都带走了。”

    “这一次,朕要实地去看看,顺便留下驻军。”拓跋冽说起来,也就是小时候去阿布圣兰山朝拜过,算来已经很多年没到北边了。

    叶勒倾听着男人们的谈话,心中担心着妹妹,不知道她到底去了何处,能否找到让族人繁衍生息之所?她更不知道项羌之外的天地,是什么样子的。

    拓跋冽在湛卢大草原逗留了两日,这两日一直带着秦络,在草原上各处跑马。秦络跟着他走走停停,也不知道拓跋冽到底在观察什么。

    等到了第二日,拓跋冽将湛卢大草原走完一遍后,才对秦络说道:“你看这片草原,如何啊?”

    “草木茂盛,是天然的牧场。”秦络说道。

    拓跋冽摇头道:“可项羌有太多的牧场了,我并不在乎多一块,或者少一块。秦络啊,你说在湛卢大草原建立城郭,什么样?”

    “立城郭?”秦络惊了一下,这是打算学习中土,放弃游牧,改为务农吗?

    秦络道:“可是牧民们,都已经住惯帐篷了。”

    “可是大魏现在不仅仅有牧民,还有工匠,还有从中原过来的楚人。”拓跋冽说道,“安君治民,共霸成王,从近而制远者,必先立城郭,设守备,实仓廪,治兵库。这一项项,都得要实现。”

    秦络更加吃惊了,以拓跋冽的文化水平,怎么可能知道伍子胥的话呢?必是有人向他提议的,而熟知中原文化的人,除了秦络外,只有卫慕巴桑能说出这番话了。

    秦络问道:“是卫慕巴桑向陛下提议的?”

    “正是。”拓跋冽点头,“他说大魏若要发展成一个大国,不能仅仅靠着游牧,而应该学习楚人,耕地务农。他还建议召募逃亡的楚人垦荒耕作,并制定赋税,模仿楚国的制度来管理楚人。”

    秦络心底不得不承认,卫慕巴桑此人除了打仗不太行以外,文治的眼光还是很长远的,而且对中原文化无比熟悉,甚至比二王子拓跋凌更能理解中原文化之精髓。秦络心里有些郁闷,难不成又要出现个拓跋凌第二,来和自己作对吗?

    “陛下您说的是,不过城郭的建成不是一日两日的,还得找专门的人来规划。”秦络说道,“而且建立新城需要一大笔钱,我们现在……”

    “朕知道,现在百废待兴,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拓跋冽十分理解的说道,“朕也不是近期就要建好新城,我们先做规划而已。至于需要十年或者二十年,都无妨,朕有耐心。”

    “陛下打算让谁来规划?”秦络问道。

    “卫慕巴桑。”拓跋冽早已想好人选,不假思索的答道。

    拓跋冽果然选择了他,秦络心下了然,恐怕这次拓跋冽带着卫慕巴桑一起巡幸,也是为了让他实地考察,早做规划吧。

    秦络根本不可能劝阻拓跋冽,也不敢擅自做出什么重大的决定,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却只能干着急。因为拓跋冽的探子盯得紧,他们根本无法将消息送出去,也不知道南楚会作何反应。

    而南楚,现在连拓跋冽称帝的消息都不知道,如同一个聋子瞎子一般,耳目闭塞,不知外界惊天变动。

255 变法(一)

    从湛卢大草原向西北方向走,就到了帕尔嘉西塘。这里曾经是黑岩部的地盘,后来被叶勒依要走,现在兜兜转转一圈,终于回到了拓跋冽的手上。

    拓跋冽了解了帕尔嘉西塘目前的现状,这里牧民人员混杂,有在之前大战中侥幸存活的黑岩部本地人,有赤水部的人,也有白沙部的人。拓跋冽听完此地复杂的人事关系,揉揉眉头,问秦络:“你看,这里派谁驻守比较妥当?”

    “右将军,阿布泰。”秦络答道。

    “哦,他啊。”拓跋冽沉思片刻,“他是我的伴当,从小跟着我,倒是个很稳重的人。就是不爱说话,不知道能不能制服这些牧民。”

    “少言寡语之人,更有威信。”秦络说道,“而且阿布泰将军武艺高超,带兵打仗多次获胜,在草原牧民心中,是大英雄。”

    拓跋冽同意道:“也罢,那就让他留在这里吧。帕尔嘉西塘和丹阳城不过一天路程,将来可以随时回去听我召唤。”

    拓跋冽分配完留在这里的守军后,又带着卫慕巴桑去考察帕尔嘉西塘的地形。秦络这回没有跟着,则无所事事的在草原上溜达。他对帕尔嘉西塘很是陌生,从未踏及此地,然而叶勒依则在这里生活几年。

    秦络漫无目的的骑着马闲逛,仿佛在追随爱人的脚步,他想象着叶勒依可能也骑马到过这里,在河边嬉戏,在草原驰骋……秦络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失去了叶勒依的消息后,更加思念她了。

    突然,秦络看见有一个奴隶跪在河边,哭哭啼啼的自扇巴掌,不知做错了什么事,得到主人如此严厉的惩罚。秦络下马,走到他身边,询问道:“为何跪在此地?”

    那个奴隶抬起头,脸颊通红,他看了半天才认出这是跟着拓跋冽来的秦络,奴隶急忙叩首:“大国师。”

    秦络无奈一笑,他现在是丞相,可是牧民和奴隶们没有文化,还是按照旧称叫自己。但他也懒得纠正称呼了,伸手想要扶起那人。

    “不不,没有主人命令,下奴不敢起身。”那个奴隶非但没有起来,反而膝行着向后退。

    “你做出了什么?”秦络好奇道。

    那个奴隶抹着眼泪,哭诉道:“下奴打翻了主人的宝贵茶碗,主人让下奴在河边跪一夜。”

    “只是一个茶碗,就如此严惩?”秦络心中很生气,河边夜晚阴冷,这个奴隶只穿了一件单衣,衣服上还破破烂烂有几个大洞,跪在这里,恐怕会被冻死的。

    那个奴隶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你的主人是谁,我去找他。”秦络问道。

    “不不不。”奴隶又急忙摇头,“大国师您去找他,主人只会罚得更重,主人会把我打死的。”

    秦络无奈,他根本无法帮助一个自甘下贱之人。项羌民族的奴隶制几百年了,早已深入人心。奴隶是最下贱的。他们来源于罪犯和战俘,无人生自由,可以买卖、交换、祭祀等等。所以奴隶的命运十分悲惨,常被凌虐,而西北的一些贵族更甚。这里的奴隶们生活之艰辛悲惨,不言而喻。

    主人们将奴隶当作猫狗畜生,随意使唤打骂。而奴隶们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从来不敢反抗主人。秦络打量这个可怜的奴隶,估计他不超过十六七岁,可是身量矮小,仿佛还是十三四岁的个子。

    秦络牵着马缓缓离开,耳边又响起了响亮的巴掌声。哪怕没有人监督,这个奴隶也不敢偷懒。

    夜晚在帐篷中,秦络辗转反侧,脑子里全是早上遇见的那个奴隶弱小的身影,搞得他无法入眠。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就是秦络现在的想法。他想救却无法救,他救得了一个人,却无法救千千万万个奴隶。除非,除非……

    秦络一下子翻起身,目光呆呆的望着前方。除非,废除奴隶制,这个问题才能真真正正的解决。

    可是,他身为楚人,真的要帮项羌废除奴隶制,让项羌变得更好吗?

    秦络一夜未眠,天一亮就起身,又去了河边。然而,河边聚集着一群人,远远望去,并没有看见那个跪着的身影。

    秦络策马走近,隐隐约约听见那群人说什么“可怜”“活活冻死”的单调的几个词语。秦络心里一痛,他果然还是来晚了一步。

    他呆坐在马上,眼睁睁看着那群奴隶为小奴隶收尸。小奴隶死时,双腿蜷曲,还维持着跪着的姿势。他的脸颊已经被自己扇破,双颊高高肿起,连眼睛的看不见了。

    “他……有家人吗?”秦络在那群人抬着小奴隶经过自己身边时,忍不住问道。

    “家人?”一个年长的奴隶麻木的摇摇头,“不知道。”

    看来是从小被卖了的可怜孩子,连家人在哪里,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秦络同情的看着他,心中悲凉又压抑,仿佛一块大石头压着胸口。

    “你们……要把他葬在何处?”秦络追问道。

    “葬?”那个奴隶冷漠道,“葬什么,直接扔了喂狼。”

    秦络的心拔凉拔凉,更令他寒心的是,连与他同病相怜的奴隶都不会去同情这个孩子。奴隶们早已麻木,看淡生死,不会同情,更不会反抗。

    秦络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心想项羌民族经常侵略中土,但这些奴隶却是无辜的。就让他,为这些可怜的奴隶做一些事吧。

    想要废除奴隶制,除非能够得到拓跋冽的支持,此外不作他想。然而秦络知道,拓跋冽一直生活在项羌,生活在奴隶制度之下。而非他这样,从先进的楚国流落到项羌的。

    秦络找了个时机,趁着拓跋冽心情还不错的时候,略微提了提这件事。

    “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启程?”秦络问道。

    “明天吧。”拓跋冽说道,“我和卫慕巴桑看了一下,这里地势平坦,很容易建起城郭。我还想在这地设立学堂,让牧民们学习识字,汉语和项羌语,都要学。”

    “陛下如此重视汉语?”秦络有些惊讶了。

    “不得不说,中土千年历史,是比我们更为先进。”拓跋冽感叹道,“我想,还有建立寺庙,孔学,让项羌人都能了解中原文化。”

    “陛下深思熟虑,臣佩服。”秦络拱手说道,“不过,陛下只是学习了中原文化的表面,而非内在。”

    “内在?”拓跋冽一愣,“那什么才是内在?”

    “制度。”秦络答道。

    “制度?”拓跋冽一脸疑惑,“我有改革制度啊,文臣武将的制度,军队兵制,我都仿照南楚的改革了。”

    “还有一项,没有改革。”秦络直言道,“奴隶制。”

    “奴隶制?”拓跋冽目光疑惑的看着秦络,“你想……”

    “陛下统一草原,称帝建国,开创伟业。如今的项羌,不再是个部落,而是一个国家了。大魏已经不再适合奴隶制了。我想……”秦络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废除奴隶制。”

    “你说什么?”拓跋冽转头,睁大眼睛难以置信看向他。

    “废除奴隶制。”秦络这一次语声铿锵,毫不犹豫的说道。

256 变法(二)

    拓跋冽张了张口,想要让秦络放弃这个荒唐的想法,却寻不出话来反驳。其实,拓跋冽也知道奴隶制是残酷野蛮的剥削制度,必须得废除。但这是项羌百年来根深蒂固的制度,岂是说废除就能废除的。

    即使有个别高瞻远瞩的人知道奴隶制已经落后,不再适应这个时代。但由于废除一种制度异常艰难。所以,没有人提出过,更没有人打算去做这件不可能办成的事。

    而秦络,又打算去挑战权贵,提出了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宏大理想。

    “那你有何打算?”拓跋冽试探性的一问,他认为秦络只是一时兴起,还没有想好具体措施。

    可没想到秦络居然微微一笑,显然是胸有成竹了,随后缓缓说出六个字:“废井田,开阡陌。”

    见拓跋冽露出疑惑的眼神,秦络近一步进行解释,讲什么废除井田制,实行土地私有制,允许人们开荒,土地可以自由买卖,奖励农耕,鼓励生产等等。

    秦络侃侃而谈,条条策论都能说的鞭劈入里。拓跋冽在一旁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时而紧皱眉头,时而拊掌大笑。他们两人围坐在火堆旁,晚风轻柔的吹拂着二人的发丝与衣衫,可他们未感寒冷,仿佛毫无知觉,一个说得出神,一个听得入迷。二人彻夜未眠,谈了整整一夜,竟不知东方之既白。

    拓跋冽一直想将项羌这个游牧民族改为农耕国家,他们想要发展,就得学南楚。如今秦络一条条说出了拓跋冽想做却不知道该如何做的事情,除了废除奴隶制有些难以理解外,其他的拓跋冽都能够接受。

    然而这一切,都要在废除奴隶制上做文章。拓跋冽看向秦络,看着秦络坚定的目光,终于同意了,“好,那就废除奴隶制。秦络,此事交给你,你大胆去做吧。”

    秦络基本上是仿照商鞅变法之旧例,除去奴籍,分配土地。这一套在不知道中原历史之人看来,仿佛是在胡搞。而在铁匠孙、柳长风和卫慕巴桑眼中,则是有条有理,且必会成功。秦络后来忙不过来,又找来了卫慕巴桑,两人一起,制定出了初步的计划。

    秦络这边干得热火朝天,然而铁匠孙则脸色日益沉重。终于,他忍不住约出来了秦络,质问道:“你在干什么啊!”

    “废除奴隶制啊。”秦络理所当然的答道。

    “呵,我知道。”铁匠孙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你在替谁废除奴隶制啊。”

    “替……项羌奴隶们。”秦络答道。

    “错,你这是在帮项羌,在帮拓跋冽。”铁匠孙生气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忘了你是楚人了吗?”

    “我没有忘记。”秦络也有些生气,他声音微微大了一些,“我说了,我是为了项羌的奴隶。”

    “项羌奴隶和你有什么关系?”铁匠孙反问道。

    “没有关系,就不能帮他们了吗?”秦络说道。

    铁匠孙有些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秦络却说道:“孙大叔,我懂你的忧虑,我发过的誓言,不会说话不算话。我没有被拓跋冽收买,没有贪图这个丞相之位。我只是可怜这些奴隶,想尽自己所能,帮一把。”

    “我知道,奴隶生活在最底层,被打被骂,是很可怜。但是……”铁匠孙弱弱的说道,“他们是项羌人。”

    “项羌人也有好人和坏人,奴隶们没有做过对不起楚国之事,他们是无辜的。”

    “但是……但是……”铁匠孙被堵的哑口无言,“但是”了半天,却无下文了。

    “孙大叔,我知道分寸,你放心。”

    “哎。”铁匠孙摇头叹息,“罢了,随你。只是改革对于任何国家,都不容易。项羌现在虽然拓跋冽一人说了算,但他身后还有宗室们。他们是不会同意废除奴隶制,你好自为之。”

    铁匠孙的预言的确很准,果然宗亲和贵族是废除奴隶制的最大阻力。他们早就不愿意让一个楚人担任丞相,现在又有了新的把柄抓在他们手上,怎么可能不对秦络发难呢?

    反倒是朝中一些武将,还有一些看得深远的文臣,对秦络的改革十分支持。就连吉米听到了这个消息后,又惊又喜,喜极而泣。

    “当年,我虽然是可汗身边的贴身侍女,受到可汗礼遇,大臣尊重,但我到底还是个奴隶,没有脱离奴籍,永远低人一等。”吉米说到此时,又想起了那些当奴为婢的时候,“我看似高傲,其实心里很自卑,尤其是双手受伤之后,甚至想一死了之。”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阿勒木紧紧抱住吉米,“你现在嫁给我了,是我的夫人,早就脱离了奴籍。”

    “可我的姐妹,她们还是奴隶。”吉米双眼含泪,“我很想救她们于水火,但我不敢啊,我不敢提出放她们自由。可是现在,秦络提出来了。”

    “秦络,他真是个英雄。”阿勒木也不由得感慨,“他做了百年来我们都不敢做的事情。”

    天圣元年,三月。丞相秦络首次提出变法,称“废井田,开阡陌。除隶籍,改封地。”朝堂哗然。王室贵族联名上书反对变法,无果。同年四月,丞相秦络正式宣布废除奴隶制,震动天下。

    关于这次废除奴隶制,自然是阻力重重,秦络在朝廷上力战群雄,以三寸不烂之舌,辩过了那些宗室贵胄。

    那日朝会,秦络以丞相之身宣示大魏的变法方略。话音刚落,金宫中“哄”的骚动起来,反对之声此起彼伏。

    变法的阻力之强,这是意料之中的。秦络独自一人面对众宗室朝臣,毫无退缩之意。

    群臣纷纷发起攻击,无非是说什么祖宗法制、国家根本不能更乱改。也有人说变法乱国,废除奴隶制是不分尊卑的之举。更有人说秦络出身南楚,其心必异,猜测变法之举是衰弱扰乱大魏的方法。

    最后群臣跪谏大呼:“秦络亡国妖孽,请陛下杀之以谢天下!”

    相对于群臣的义愤填膺,秦络则显得安之若素。他冷冷的听着看着,对于那些恶意攻击之言并不理会。

    等众臣的喧闹之声慢慢平静下来,秦络便开始他的长篇大论:“诸位只说变法弊端,却不知旧法弊端。而奴隶制之弊端重重:其一,……最后,贵族与奴隶的矛盾不断激化,甚至引发战争,导致天下动荡,人民生活颠沛流离。故当今世界已不再适合奴隶制了。”

    “我有疑问,请教丞相。”有反对派站了出来,质疑道,“一旦变法,朝野动荡,若有战事,必有亡国之危。丞相对此作何应对?

    “变法之所以会有动荡,是利害冲突引起的。若上下一心,全力支持,何来动荡?况奴隶起义,才是如今最大的动荡。相反,若能废除恶制,才是防止动荡之良药。”

    那人恼羞成怒,愤然道:“此乃诡辩。你说变法好,到底哪里好?是能富国富民,还是能让我们大魏争霸天下?”

    只见秦络气静神闲的笑道:“你所说的这两条,都可以达到。废除奴隶制,将奴隶中年富力强之人收为己用,编入军队,可增强国力。废井田,开阡陌,奖励农耕,鼓励生产等政策,正是富国富民之法。”

    随后秦络侃侃而谈,讲解所谓的废井田,开阡陌,实行土地私有制。这一讲解就讲解了一个时辰,已近未时。

    项羌人哪里辩得过秦络,一个个都哑口无言了。拓跋冽一直坐在上面看好戏,直到最后,他才拍板道:“既然无人反对,那就废除奴隶制,开始变法。”

257 内奸(一)

    由于变法急迫,拓跋冽巡幸中止了一段时间,当时直接从帕尔嘉西塘折回丹阳城,在金宫紧急召开朝会。然而现在一切都步入了正规,变法再无人反对,拓跋冽便决定在六月份继续向北巡幸,去赤水部的老家看看。

    然而在巡幸之前,拓跋冽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他终于抽出空来,写了一封国书送到了南楚,正式向南楚宣告自己称帝的消息。

    拓跋冽称帝的消息,一直没有透露给南楚,直到几个月后,大魏这边大势已定,南楚才得知这一惊天巨变,君臣大为震惊,却无能为力。

    然而令南楚更为生气的是,秦络居然在北魏掀起了变法风波,竟然帮助北魏废除了奴隶制。

    一时间,不理解秦络的人大骂秦络是卖国贼,简直要将秦络杀之而后快了。

    南楚皇帝赵瑞泽听到此事后,第一反应是不相信。他不会相信,秦络会帮助敌国,为敌国出谋划策。

    赵瑞泽将北魏送来的国书快要捏皱了,他很想大吼一声,秦络不会背叛自己的。

    可是现在陪伴在君侧的是穆老侯爷,他所信任的徐太傅,已经永远离开了。

    “陛下。”穆老侯爷看见赵瑞泽一副悲怒交加的样子,他小心翼翼的问道,“北魏狼子野心,竟然建国称帝,不如我们出兵,主动出击?”

    “你说,秦络……他真的叛变了吗?”赵瑞泽突然莫名其妙的问道。

    穆老侯爷愣了一下,这真是前言不搭后语啊,他揣摩着答道:“秦络早就叛变了,这种人该杀。请陛下允许臣出兵,讨伐北魏,将拓跋冽和秦络等人拿下。”

    “你们武将,总是爱打打杀杀的。”赵瑞泽摇头道,“我们实力不如项羌,如何能敌?不被他们吞并了,就算好的了。”

    “陛下,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穆老侯爷单膝跪地,恳求道,“臣有信心打败北魏,请陛下下令。”

    看着忠心耿耿的老臣,赵瑞泽心中激动,却是有心无力。他最后还是长叹一声,“算了,他们项羌本来就不敬我们大楚,只不过加了国号年号,他们爱怎样,就怎样吧。”

    “陛下啊,为何不试一试啊!”穆老侯爷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赵瑞泽,一脸焦虑。

    赵瑞泽还沉浸在秦络背叛自己的事实中,他转过身去,有气无力的说道:“去吧,出征之事,不必再提。”

    穆老侯爷气呼呼的离开了皇宫,心里骂道赵瑞泽真是个软蛋,自己想要挑起边关纠纷的计划彻底被打乱了。他想着自己远在千里的儿子,不知道穆景峰过得如何了。

    穆景峰现在过得还算不错,有吃有喝,还有帐篷住,唯一不太好的地方是,他被软禁了。

    禁止外出,禁止见外人,禁止发出大动静,禁止和外界联系。所以穆景峰现在连拓跋冽称帝了都不知道,见拓跋冽进来后,还是热情的称呼道:“可汗。”

    拓跋冽没有纠正他的称呼错误,淡定的脱下披着的大氅,随手递给了看管的士兵,然后问道:“他最近还算听话吗,有没有什么异动?”

    “一切正常。”士兵答道。

    穆景峰一脸谄媚的笑道:“我可听话了,可汗放心,我再也不敢逃走了。”

    “逃跑,是不可能成功的。”拓跋冽冷笑一声,“识相点,就不要闹出大动静,或许不久之后,你还能返回南楚。”

    “真的吗?多谢可汗,多谢可汗。”穆景峰十分激动,天知道他在项羌有多么的想念家乡,想念南楚水灵灵的美女,想念那边精致可口的小吃。

    “废话少说,继续,给你父亲写信。”拓跋冽冷冷吩咐道,“让你父亲抓紧时间,既然你们的皇帝太怂,无法唆使他北伐,那就废弃第一计划,实行第二个计划吧。”

    “是是是,我这就写。”穆景峰其实并不知道拓跋冽和父亲商量的一计划、二计划是什么,他只负责写字,让父亲看到自己的笔迹,从而知道自己一切安好。

    话说,穆景峰是如何落入拓跋冽的手中呢,还得从拓跋凌活着的时候说起。那时候赤水部和青云部大战,穆景峰趁着战乱想要逃跑,被被拓跋凌的手下抓住,带到了二王子跟前。

    二王子拓跋凌看着眼前这个人,真是瞌睡了就有枕头啊,他当时早就忘记丹阳城牢房内还关着这号人物呢,现在想来,一切都是天意,天助青云。

    拓跋凌将穆景峰严密的看押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甚至连三弟拓拔冽,他也瞒着呢。

    拓跋凌抓住了穆景峰,却没有对其严刑拷打,或者直接杀了,反而好吃好喝的款待他。穆景峰最初心惊胆战了好久,后来看自己似乎没有生命危险,也就淡定了。开始吃吃喝喝,能活几天算几天。

    拓跋凌自然不会无缘无故的供着一个人,等到秦络将南楚的火器带来后,拓跋凌这才发现了拯救青云,称霸草原的转机。然而因秦络阻挠,他无法从南楚工匠那里得到黑火|药的配方,只好另作打算,从南楚内部高官入手。

    于是,拓跋凌让穆景峰写信,给他的父亲穆侯爷。威胁穆侯爷给黑火|药配方,否则便要慢慢折磨死他的宝贝儿子。可怜天下父母心,穆老侯爷本以为儿子早就死了,至今心如刀绞,现在看到他还有活着的希望,怎么可能放弃呢?

    于是,穆老侯爷积极参政,一步一步掌握了火|药作,窃取到了黑火|药的秘方。等二王子不幸遇难后,他的心腹将一切告知了拓跋冽,于是拓跋冽接手,继续看管穆景峰,并且得到了黑火|药的配方。

    后来,拓跋冽尝到了一点甜头后,更加得寸进尺了,威胁穆老侯爷提供火炮弹药。如今拓跋冽继续变本加厉,让穆老侯爷扰乱朝局,派人刺杀徐老太傅,并且自己掌权,从而控制整个南楚。

    至此,大楚动荡,党争不断。

258 内奸(二)

    拓跋冽带着叶勒倾、秦络、忽图鲁将军、阿勒木和吉米,再一次踏上了巡幸的路途。一是亲自查探北边还有没有赤水部的人,二是登基之后需朝拜阿布圣兰山。

    拓跋冽雄赳赳气昂昂的朝北边驰去,秦络算是看出来了,拓跋冽和中原的皇帝还是有所不同,他执政并非通过下面递上的奏疏,而是要亲眼去看看,亲耳去听听。他这种人,注定是不会被关在小小的金宫中,过一辈子的。

    秦络这番去阿布圣兰山,也算是故地重游了。他想起之前,他和叶勒依一起朝拜过阿布圣兰山,也一起在赤水河附近散步。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对方会成为自己的终生伴侣,只是带着防范和警惕,将彼此看作对手,小心的应对着。

    物是人非,当秦络再次踏上这片雪域高原时,已经很多年过去了。沧海桑田,赤水部彻底消失在了草原上,而青云部则登上了顶峰。

    与秦络一样有所感慨的,还有叶勒倾。时隔多年,她终于回到了故土,但是家乡却不是她想象中的样子了。叶勒倾看着清澈的赤水河,看着皑皑白雪覆盖的阿布圣兰山,眼泪打湿了脸颊。

    “我想……祭拜一下父亲。”叶勒倾对拓跋冽说道。

    拓跋冽看着妻子晶莹剔透的泪珠,哪里能说出个“不”字?他将腰带上系的酒囊拿下,递给了叶勒倾。

    叶勒倾接过酒囊,将酒洒在了赤水河中。她看着河水奔流向远方,跪在河边心中默默说道:“父亲,女儿不孝,未能送您最后一程,您一路走好。”

    拓跋冽背手站在赤水河河畔,心中也默念道:“岳父,人死万事皆空,你我恩怨就此了结。阿倾在我身边很好,我会好好待她的。”

    叶勒倾祭拜完了父亲,带着拓跋冽在赤水部参观。她指着阿布圣兰山山顶处,笑着回忆道:“那时候妹妹喜欢爬山,爬了好多次,终于登上了阿布圣兰山的山顶。她总是这样,不畏艰险,誓不罢休。”

    “呵呵,果然像她的个性。”拓跋冽笑了笑,现在她对叶勒依的仇恨,也渐渐消减了。

    “我很担心她,她到底去了哪里啊?”叶勒倾忧心忡忡的说道。

    拓跋冽已经让人看过赤水部周围了,却是空无一人。看来叶勒依真的放弃了阿布圣兰山这块领地,也放弃了和拓跋冽一较高下的机会。

    天各一方,各自安好,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了。

    拓跋冽仿照中原古礼,再结合项羌的古老民族传统,在阿布圣兰山之下做了场大的祭祀祈福活动。所有人都沐浴焚香,斋戒三日,而后聚集在阿布圣兰山脚下,跪拜祈祷。

    拓跋冽搭建了高台,请了巫师在台上跳舞。秦络跪在山下,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依稀记得当年去赤水部求助时,叶勒扎隆发兵之前,也搭过台子,请过巫师,为战事占卜凶吉。

    当年叶勒依问他,信不信赤乌天神。那时候秦络并不相信,现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信了。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或者是赤乌天神,让自己与叶勒依相识相爱吧。

    秦络虔诚的闭上眼睛,默默祈祷着:“求赤乌天使保佑叶勒依,保佑她的族人吧。”

    在秦络跟着拓跋冽去阿布圣兰山之时,铁匠孙和柳长风也没有闲着,反而还取得了重大收获,发现了穆景峰所在之地。柳长风查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人真的活着,还被拓跋冽给抓住了。

    “穆景峰在拓跋冽手中,那么……”铁匠孙抹了抹额头上冒出的汗,“穆老侯爷,他……知道吗?”

    “恐怕,已经知道了。”柳长风回想起之前他潜伏在楚国工匠里,是听到过穆老侯爷的名字,但是那时候,他并没有多想什么。

    “穆这贼人,叛国了?”铁匠孙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现在在皇帝身边的,不就是穆吗?”

    “完蛋了,我们完蛋了,大楚完蛋了。”柳长风悲痛的说道,“我们的圣上危险了。”

    “别急,也别自乱阵脚。”铁匠孙还是有些理智的,他稳了稳心神,镇定的吩咐道,“我们先得通知秦络和冯将军,这个事情太重要了,必须马上通知他们。”

    “秦络远在阿布圣兰山,冯将军那边,我们已经很久没得到消息了。”柳长风问道,“恐怕我们和楚国的联络被监控了,我们怎么取得联系?”

    铁匠孙立刻做出了决定,“你去找秦络,我去通知冯将军。你快马加鞭,不要停歇,一定得把消息带到。”

    “孙大叔,让我去通知冯将军吧。”柳长风心里清楚,现在项羌和南楚边境被拓跋冽的人牢牢监控着,他们很多去传信的间者,一去便没有了消息。恐怕,那些间者早已命丧黄泉了。

    “你还年轻,没有经验。”铁匠孙做出一副信心十足的样子,“我知道通往武平关的一条小路,那里山高路窄,拓跋冽肯定不会设伏。”

    “可是……”柳长风还想说什么,却被铁匠孙制止了。

    铁匠孙打断了他的话,严肃的说道:“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是间者必备的要求。柳长风,你难道忘记当年所发的誓言了吗?”

    “服从楚国的派遣,遵从楚国的命令。被金钱所诱导,不被权力所迷惑。”柳长风低声念了两句,他心情复杂的看向自己的老上司,“我遵从命令,孙大叔,您保重。”

    铁匠孙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最后看了一眼柳长风,他已无牵挂。有秦络和柳长风在,一定能够力挽狂澜,保住大楚不受侵略。

    上苍早已派来了继承人,铁匠孙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轻了一些,此次任务即使生死难料,但他已了无牵挂,无所畏惧。

    辞别铁匠孙后,柳长风快马加鞭,一路向北,终于在三天后找到了秦络。

    “你说什么?穆老侯爷是内奸,孙大叔去了武平关?”秦络被这一连串的消息给砸晕了。

    “是……是的。”柳长风摊在坐垫上,大口的喝着马奶茶,“孙大叔让我……赶紧过来……通知你,现在……我们……怎么办啊?”

    “你先喝口热茶缓一缓,我想想。”秦络只觉得自己的双手一下子冒出冷汗来,秦络想过穆景峰还活着的可能,但他万万没有想到,穆景峰会落到了拓跋冽的手上。

    现在楚国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机,秦络和柳长风的判断一致,大楚政权落在了一个奸细手上,真是要完蛋啊。

    “太晚了,已经太晚了。”秦络颓废的瘫倒在地,“徐老太傅已经去世了,现在朝堂上穆一派一枝独秀,如何阻止,如何能让圣上相信,穆叛国了?”

    “孙大叔若能顺利见到冯将军,那么还有一丝希望。”柳长风充满期望的说道,“让冯将军将消息告知圣上,或许能救大楚。”

    “冯将军!?”秦络听完柳长风的话,脸一下子黑了,“糟了,他们下一步,一定是对付冯将军。”

    “你在说什么?”柳长风的思维并没有跟上秦络。

    “有可能杀徐太傅的凶手,也是他们派来的。”秦络越想越觉得恐慌,“冯将军,危险了。”

259 内奸(三)

    “什么,冯将军有什么危险?”柳长风越来越听不懂秦络的话了。

    秦络瞪大了眼睛,“他们要杀冯将军,他们肯定要杀冯将军。冯将军是项羌侵略大楚的挡路石啊。”

    “真的吗?”柳长风仿佛听懂了一点点,“可是……冯将军不像徐老太傅,手无缚鸡之力。他们肯定无法刺杀冯将军的。”

    “你错了,杀一个人,不一定要用武力。”秦络深深闭上了双眼,“有时候,诛心才是最锋利的一把刀。”

    “诛心?”柳长风有些懵,诛心,如何杀人?

    南楚平城,穆府。

    穆老侯爷细细的看完手中的信件,默默的将它焚烧为灰烬。信上是儿子亲笔所写,计划一失败了,拓跋冽终于决定,启动计划二。

    计划二,很好。穆老侯爷得意的笑了笑,玩弄阴谋诡计,他最擅长了。

    “来人,备马,进宫。”穆老侯爷淡淡的吩咐着,而后将书柜最深处的一封信件取了出来。

    南楚皇宫,御书房。

    穆老侯爷一脸悲痛的站在御案之侧,而皇帝赵瑞泽眉头深锁,一脸震惊的看着手中穆老侯爷递交的信件。这是一份通敌的罪证,上面的内容是拓跋冽给冯将军的回信,盖有着可汗印信,以及拓跋冽的亲笔笔迹。

    当然,这封信是拓跋冽和穆老侯爷早就伪造好的,就等着有朝一日,将冯将军拉下马。

    “他通敌了?冯汝炳竟然也背叛了朕?”赵瑞泽的双手微微颤抖,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将手中的信撕碎。

    “陛下,请立刻逮捕冯汝炳,交给刑部审理。”穆老侯爷说道。

    “冯汝炳和朕不算亲切,但朕听百姓们说,他忠君爱国,怎么会叛国呢?”赵瑞泽心底仍有一丝丝的疑惑。

    “陛下,有些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冯汝炳收买人心,谁知道他下一步是不是勾结北魏,逼您退位呢?”穆老将军危言耸听的说道。

    “他……会这样?”赵瑞泽有些害怕,他又想起了秦络,想得到秦络的帮助。可是现在,秦络在敌国改革变法呢。

    “一个一个,都背叛了朕。”赵瑞泽双手无力的垂下来,信随着指尖飘落在地上。

    穆老侯爷弯腰捡起信件,对皇帝说道:“陛下,请早做决断。”

    “冯将军身经百战,而且他手中有兵权。我们,动不了他。”赵瑞泽低声说道。

    穆老侯爷对此早有主意,他说道:“陛下可以让冯汝炳回京,到时候刀斧手藏于宫内,只待他一人入宫,则可一举拿下。”

    赵瑞泽听后浑身一阵,穆老侯爷怕皇帝下不了决断,继续煽风点火道:“陛下,趁现在冯汝炳还没有发现信件被盗,我们还有时间。否则,大楚就完了。”

    “好……好吧。”赵瑞泽离开了徐老太傅,果然是个没有主见的,他无力的挥了挥手,“一切交由侯爷处置吧。”

    秦络一心担忧着冯汝炳将军和铁匠孙,没有时间在阿布圣兰山耗下去了。他以变法事多为由,向拓跋冽提出先行回丹阳城。

    “你要提前走?”拓跋冽十分不解,“变法已经初步完成了,而且金宫中有卫慕巴桑在,他会帮你盯着的。”

    卫慕巴桑是唯一知道商鞅变法典故的项羌人,于是秦络便拜托他一起参与变法事宜。卫慕巴桑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他的族人都沦为奴隶了,废除奴隶制,正好能解救白沙部所有人。

    秦络跟着拓拔冽巡幸后,卫慕巴桑则留守丹阳城,负责变法后续事务。现在的卫慕巴桑,再也不是之前无权无势的一个降臣了,秦络不仅给了他庇护,更给了他尊严。

    拓跋冽的质问不无道理,秦络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理由,只好硬着头皮答道:“朝拜阿布圣兰山已经结束了,臣待着也没有什么用处。还不如回去,和卫慕巴桑一起着手变法。”

    拓跋冽奇怪的看了一眼秦络,“既然你坚持,朕也不留你了。朕给你派一支军队,护送你返程吧。”

    “谢陛下。”秦络躬身说道。

    柳长风先行一步回到丹阳城,一直在打探铁匠孙的消息。等秦络回来后,他先去和卫慕巴桑见面,装模作样的了解一下变法进展。

    “丞相,目前一切顺利。”卫慕巴桑向秦络介绍道,“土地的划分,牧民们也积极配合。唯有让奴隶脱离奴籍,很多奴隶主不愿意放人,非要朝廷给他们一定的赔偿。”

    “这是意料之中的。”秦络问道,“你得统计一下,草原上一共有多少奴隶,我们还有多少可用的银子?”

    “只是,有些人贪心不足,要的很多。”卫慕巴桑十分担忧,“我怕再多的银子,也没有用。”

    “银子只不过是象征性的补偿一下,他们多少钱买来的奴隶,以为我们不了解行价吗?要是遇上蛮不讲理的,就按买来的价格给他们,多一个铜板都不给。”

    “还是丞相厉害。”卫慕巴桑笑道,“我这就去统计。”

    “等一下。”秦络叫住了卫慕巴桑,“陛下不在的这段时间,草原上有没有抓到什么可疑的人?”

    “可疑的人,没有吧。”卫慕巴桑完全不清楚什么人算是“可疑的人”?

    “南楚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秦络又问道。

    “南楚,也没有什么动静吧。”卫慕巴桑想了半天,“丞相您是担心,陛下称帝,南楚会发动战争?您放心,他们不敢的。”

    “那就好,你去忙吧。”秦络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如今冯将军和铁匠孙什么消息都没有,或许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吧。

    然而一切变故都在那一夜发生,朝廷传来了旨意,召冯汝炳将军入朝觐见。当时,冯汝炳身边的副将们都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他们甚至还以为皇帝要加官进爵。冯汝炳在众人的拥护中,离开武平关,去往南楚平城。

    铁匠孙经历千辛万苦赶到了武平关时,正巧与冯将军失之交臂。而穆老侯爷一直监视着冯将军的暗探们,则发现了铁匠孙。

    铁匠孙被捕,无法把最为重要的情报传递给冯将军。铁匠孙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冯将军离去的身影,看着他向深渊走去……

260 奇冤(一)

    大楚的皇宫一如往日那般肃穆、巍峨,象征着不可侵犯的巍巍皇权。冯汝炳将军在内侍的引导下,沿着朱红色宫墙缓缓行进,然而路遥遥不见尽头,他越走越觉得内心不安。

    宫内太静了,连一丝人气都没有。偶尔遇到的几个宫人,见到他时,如同见了鬼一样,立马底下了头,步伐也更为匆匆。

    “冯将军,到了。”内侍终于将冯将军引到了大殿,他咽了口吐沫,紧张的提醒道,“请将军解下佩剑。”

    冯将军没有怀疑,入宫面圣,自然不能佩带武器。只是眼前的这个太监,似乎有些太过紧张了。

    “好。”冯将军取下腰间佩剑,随手递给了他,而后一步步踏上高高的台阶,向那辉煌的殿宇而去。

    “宣冯将军入殿。”

    冯将军步入殿内时,皇帝端坐在皇位上,两旁则站在文武几名重臣。穆老侯爷双手背后,面含微笑,其他几个文臣对冯将军则怒目而视。冯将军想了一下,自己似乎没有得罪这几位文臣,不明白他们的怒气从何而来。

    而这些文臣都是老顽固,认死理的,他们看到了穆侯爷提供的“罪证”,便认定了冯将军通敌叛国。对待冯将军,哪里能有好脸色?

    “末将拜见皇上。”冯将军依礼跪拜。

    “将、将军……不必多礼。”赵瑞泽见到冯将军,无由来的有些畏惧,他磕磕绊绊的说道,“平、平身。”

    穆老侯爷见皇帝是个不成事的,只好自己亲自出马,他和颜悦色的说道:“冯将军戍边多年,辛苦了。陛下此次召见将军,是想多留将军在京中几月,好好的犒赏将军一番。”

    冯将军的眼神微微一闪:“皇上,边城战事一触即发,臣实不宜久留京中。还请皇上容臣即刻返回武平关。”

    “呵呵。”突然,有一个文臣冷笑了几声,“怎么,难道我大楚,除了冯将军,就没有可以抗敌的将领吗?”

    “是啊。”又有文臣立刻附和道,“难道将军在京城待一段时间,大楚就要亡国了吗?”

    冯将军看着文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句句珠心,顿时明白自己的处境了。他不解道:“各位大人,末将并无此意,为何如此说?”

    “那请将军解释一下,这封信的内容吧。”说罢,穆老侯爷将信件让人递给了冯汝炳。

    冯将军接过信件,淡淡扫了一眼,一下子勃然大怒。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拓跋冽亲笔写给他,许他高官厚禄,让他通敌叛国。

    “这是污蔑。”冯将军高声道。

    “信上印章,乃是我大楚高祖皇帝赐予项羌的印章。”有文臣质问道,“将军作何解释?”

    “这是拓跋冽的离间计,陛下,不可信啊。”

    皇帝一直坐在上面,没有说话。他一直在左右摇摆,无法下决心。穆老侯爷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刀斧手就在殿后,只要皇帝一摔杯,就要无数士兵将冯将军团团围住。

    “冯汝炳拥兵自重,勾结项羌,意图叛乱。”穆老侯爷率先说道。

    “冯汝炳,当年你曾被项羌俘虏过,是不是就在那时,和他们的可汗里外勾结?”

    “冯汝炳有夺权之心,陛下,请下令捉拿。”

    冯将军听到这一句句的质问之声,心底只想冷笑。文臣们的口才真是厉害啊,一字一句,字字诛心,让他辩无可辩。所谓“飞鸟尽,良弓藏”,现在飞鸟还没有尽,良弓就要被折断了啊。

    真是奇怪,为什么历史上的名将,总是逃不过被君王猜忌的命运?为什么他们在前线拼死杀敌,换来的却是千古奇冤?

    “陛下,请做决断!”

    “陛下,万不可轻饶此贼。”

    “陛下,冯汝炳罪大恶极,应立刻处斩。”

    皇帝被一声高过一声的催促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将茶盏扫落在地上。“啪”的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与此同时,无数刀斧手从后殿冲入,将冯将军拿下。

    冯将军没有任何挣扎,乖乖束手就擒。此时他的脸上露出了绝望、无奈和壮志未酬的落寞,他最后看了一眼皇帝,看了一眼得意洋洋的穆老侯爷,大叹道:“奸人当道,大楚亡了,大楚亡了。”

    十日后,拓跋冽兴冲冲的告诉了秦络一个特大消息冯汝炳被杀。

    “被杀?”秦络得知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他看着拓跋冽兴高采烈的脸,差一点没有忍住,想挥拳打过去。

    真好,你们的计谋,成功了。穆、拓跋冽,你们终于害死了冯将军,扳倒了这块拦路石。

    “是啊,被他们的小皇帝杀了。”拓跋冽依旧笑道,“南楚皇帝真是太没用了,可叹冯将军一代名将,要是为我效力,我定能保他荣华富贵,一世周全。”

    “怎么……死的?”秦络忍不住,又问道。

    “在南楚皇宫中被抓,以通敌叛国之罪名,被小皇帝下令处斩,三天前已经行刑了。”拓跋冽看着秦络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中奇怪,“你,很崇拜冯汝炳吗?”

    “是,我敬佩他。”秦络实话实说,“只是南楚皇帝的作法,太令人心寒了。”

    “所以啊,南楚不亡才怪呢。”拓跋冽笑道,“秦络,你放心,我绝不会如此待你。”

    秦络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大楚走向灭亡的车轮,再也无法停下来了。秦络看着拓跋冽,镇定心神,“臣相信陛下,陛下是明君。”

    拓跋冽看着秦络苍白的脸庞,他又握住秦络冰冷的双手,“秦络,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着大楚,忘了它吧,你早已是项羌人了。君若不负我,我定不负君。”

    拓跋冽的话并没有温暖秦络,秦络的心中如同他的双手一样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他冷漠的看着拓跋冽,从此之后,他和他之间又多了一条人命,多了一份仇恨,他们怎么可能君臣相得?

    他注定会负了他,而他……恐怕也会像小皇帝赵瑞泽那样,绝情的下令斩杀吧。

261 奇冤(二)

    武平关中,风声鹤唳。

    冯将军被杀消息传入武平关,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懵了武平关上下所有士兵和将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明明冯将军没有犯过任何错,为何皇上要突然下旨,将其斩首示众?

    而朝廷上给出的罪名是:居功自傲,藐视皇权,通敌叛国,拥兵自重。

    所有人看到罪名都想笑,这一条一条的罪名,说的是他们的冯将军吗?冯将军谦逊待人,何时居功自傲过?冯将军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何时藐视皇权?通敌叛国,拥兵自重,更是无从谈起。

    副将是一个直爽的汉子,他看到罪名后,直接将一张桌子拍烂了,他边拍边怒吼道:“苍天啊,真是千古奇冤,千古奇冤。”

    “将军一心为国,不能这样死了。”有人喊道。

    “对,我们要为冯将军讨回公道!”

    “讨回公道,讨回公道!”

    冯将军受冤身死,铁匠孙下落不明,南楚百姓愤怒异常,边关军队纷纷起兵谋反,声称为冯将军讨回公道。一下子,南楚彻底乱了。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心中清楚,谁忠谁奸。所有百姓都在为冯将军喊冤,所有人都在骂皇帝昏庸无能。这一声声怒吼声,不仅传到了京城中,也传到了偏远的北魏。

    秦络和柳长风无声的坐在石山附近的山洞中,他们每天都会抽空过来看看,期望有一天会发现一封铁匠孙留下的信,然而多少天过去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已经过去十几天了,孙大叔还没回来。”柳长风说道,“离开孙大叔,我们也无法和其他间者取得联系,根本探听不到什么消息。”

    间者与间者之间单线联系,铁匠孙是秦络和柳长风的上级,若铁匠孙出了什么事,真的回不来了,那么柳长风和秦络就彻底脱离了间者组织。

    “我从拓跋冽那里听到了消息,冯将军死后,边关乱了,百姓乱了。”秦络说道,对南楚现状堪忧。

    “冯将军死的太冤了,他应该是战死沙场,而非死于阴谋诡计之中。”柳长风现在一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流泪。

    “他们是一步步谋划好的,先切断南楚和我们的联络,然后利用穆贼,里应外合,诬陷冯将军。”秦络通过这几天的梳理,大概想明白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他继续猜测道,“下一步,穆贼可能会在军中传播不利于皇帝的流言蜚语,煽动边军谋逆。而拓跋冽则会起兵,踏平武平关,直入中原。”

    “好奸险的诡计,好深的计谋。”柳长风简直叹为观止了,“我说拓跋冽称帝了,怎么不去骚扰大楚边境,原来是想一举占据中原啊。”

    “这么狠的计谋,不是拓跋冽能想出来的。”秦络深知拓跋冽是个急性子,怎么可能耐下心,一步一步的谋划呢?

    “那就是穆贼的主意,只是中原被项羌占领,穆贼能有什么好处?”

    秦络沉思片刻,“或许,拓跋冽和穆贼达成了一种协议,穆贼是想仿石敬瑭之旧例啊。”

    “石敬瑭?”柳长风一愣,“穆贼他想自己当皇帝,像石敬瑭那样,割让幽云十六州给契丹,认贼作父、卖国求荣,甘做‘儿皇帝’。”

    “项羌现在并没有一举吞并中土的能力,这么一想,拓跋冽是想扶持个傀儡皇帝,替他看管中原。”秦络终于想通了所有事情的联系,“而穆贼,则是最好的人选。”

    “原来如此。”柳长风问道,“那下一步,会怎样?”

    “穆贼早晚会除掉圣上,自立为帝。”秦络悲痛的宣布,“大楚……亡了。”

    秦络和柳长风都是双眼通红,事已至此,他们再无回天之力了。

    阴森潮湿的刑部大牢里,传来铁门开启的轰隆声。狱吏引着如今一手遮天的穆老侯爷,小心翼翼的提醒他注意脚下。穆老侯爷沿着天牢粗石砌成的台阶,拾级而下。到了底层,再朝里走过两三间,来到最里面一间牢房门外。

    这里是天字**间,是单独的小牢房。与楼上的牢房不同,这里除了床铺环境干净些外,最大的特点是不使用铁栅门,而采用厚重铁门,如此一来俨然是独立空间。当然,有资格被关在这里的,都是犯了案的朝中重臣,或是皇亲贵胄。

    而现在,这里居然关了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狱卒们私下里议论过,谁也不记得官员之中有这号人物。然而这个人姓甚名谁,他们审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什么结果。

    穆老侯爷在门外观察了一阵子,只见那人闭目盘坐在地上,不悲不喜,不畏不惧。虽身居阴暗的牢房,却如坐在自家后院,静看庭前花开花落,仰望天际云卷云舒,仿佛已经看淡了生死。

    穆老侯爷低声问狱卒,“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吗?”

    “是,属下无能。”狱卒深感惭愧。

    “将他提出来,我亲自审问。”穆老侯爷说道。

    狱中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失踪已久的铁匠孙。他在武平关被抓后,直接被穆老侯爷的手下押送至京城,而后便被关押在此处。期间虽遭遇酷刑,但是铁匠孙一句话都不说,让衙役们恨得牙痒痒。

    当铁匠孙被狱卒拖进审问的暗室时,穆老侯爷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他也不再问些姓甚名谁的废话,直奔主题道:“你是为谁办事?”

    铁匠孙横眉冷对,他恶狠狠的看着这个卖国贼,冯将军就是被此人害死的。

    “不说,本侯也能猜到。”穆老侯爷挑挑眉毛,“是冯汝炳对吗?”

    “你不配说冯将军的名字。”铁匠孙骂道。

    “或许你还不知道,冯汝炳埋在项羌的间者,早就被本侯和大魏皇帝陛下联手剔除干净了。你,则是最后的间者。”

    铁匠孙昂起高傲的头,冷笑道:“间者生生不息,无数爱国之人皆可为间。”

    “呵,看来还是有没除干净的啊。”穆老侯爷不过是炸了他一下,“若你说出还有谁潜伏在项羌,我则可放你一条生路。”

    “呸!”铁匠孙吐了口浓痰,“你做梦。”

    “何必强撑呢,大楚已经完了。皇帝昏庸无能,为何还要为他效忠?”穆老侯爷表示非常的不解。

    “我生为楚人,死为楚鬼。不像有些人,与项羌勾结,卖国求荣。”

    “很好。”穆老侯爷被骂了,也没有太过生气,他冷冷挥手,“来人,行刑!我就不信你的骨头能有多硬。”

262 奇冤(三)

    “啪”一声重重的鞭响,狱卒很会察言观色,一鞭一鞭用尽全力使劲打。穆老侯爷在旁边闭目养神,听着鞭子清脆的响声,十分满意。

    可铁匠孙就惨了,他背上的衣物破了,只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他咬死牙关,不吐露出一丝声音,只是死死地攥住了手边的铁链,似乎这样就能缓解一二。

    又是一鞭,贴着上一鞭打下来的,铁匠孙紧绷着的皮肉就在这鞭子下一点一点绽开,露出鲜嫩的肉,血顺着伤口静静地流下。

    铁匠孙前几日已经受过刑讯,挨了五十大板,现在又挨鞭子,身上旧伤新伤不断,他虽有内功,但终究撑不了多长时间。挨到三十下时,铁匠孙就晕了过去。

    “怎么没动静了?”穆老侯爷闭着眼睛,慢悠悠的问道。

    “回侯爷,人犯晕过去了。”狱卒恭敬的说道。

    穆老侯爷抿了一口茶,淡淡道:“泼醒,继续。”

    水,自然是盐水,一旁的狱卒识趣的拿起一桶盐水,专挑铁匠孙伤得最重的后背,“哗啦”一声,一桶盐水直接泼过去了。铁匠孙发出一声惨叫,人一下子就清醒了。

    铁匠孙从两臂到腰部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一阵蛰疼从背部传来,悬空吊起的身子微微颤抖了几下,随后又平静下来。

    穆老侯爷终于露出了笑容,“打这么半天,终于有些反应了啊。”

    铁匠孙浑身是水,破破烂烂的衣服全被浸湿。他咬牙切齿的看着穆老侯爷,恨不得杀了这个卖国贼。

    “我听说,天牢里有上百种酷刑,你们就只有鞭刑一种手段?”穆老侯爷对单调的刑罚感到有些无聊了。

    狱卒立马说道:“有有有,鞭刑不过是预热,好戏还在后头呢。”

    接下来的两天,疼的迷迷糊糊的铁匠孙被用钳子拔了指甲,手臂膝盖全被打断,但他什么都没有说,直到奄奄一息,依旧不曾求饶。

    “穆侯爷,他快不行了。”狱头在三天后终于忍不住,向穆老侯爷禀报道。

    “他交代什么了?”穆老侯爷问道。

    “嘴硬的很,啥都不说。”狱头一想起此事就生气,自己费了半天功夫,打也打了,好言劝说也劝了,但他就是油盐不进,死不开口。

    穆侯爷对此结果似乎已有预料,他并没有训斥狱卒们办事不利,只见穆侯爷思索片刻,才道:“看来这个人是不会开口的了。罢了罢了,那就放了他。”

    “放他走?”狱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穆老侯爷居然没说立刻处死,反而要放了这个人?

    “对,不放他,怎么去顺藤摸瓜,抓住其他间者?”穆老侯爷阴险的笑了笑。

    穆老侯爷早就从其他抓获的间者中,体验到了他们的倔强和强硬。很多人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自尽者比比皆是。穆老侯爷本就不指望这个人会说什么,只是此人经历无数折磨,竟然没试图自尽。可见,此人心中还有执念,还有未完成的使命。放他回去,他肯定会联系其他间者。

    穆老侯爷还怕此人走不出南楚,担心半路就死了。于是对手下说道:“他这个样子,不可能一个人回项羌。你们直接将他扔到丹阳城,然后派人暗中跟着。”

    “小的明白,这就去办。”手下急忙说道。

    拓跋冽巡幸完一周后,从阿布圣兰山终于回到了丹阳城。他一到金宫,先让人宣召秦络和卫慕巴桑过来,和他们商量大事。

    秦络和卫慕巴桑立刻赶到,拓跋冽先问了他们关于废除奴隶制的进展。秦络说道:“目前,卫慕巴桑已经统计出了人数,我们也开始从贵族中一家家赎人。已经被放了的奴隶,也给他们划分牧场,楚人奴隶不会放牧,则让他们去工匠那里当学徒。”

    “楚人奴隶就让他们去耕田吧。”拓跋冽说道,“我已经决定了,要建立城郭。还有一些奴隶,让他们去建城。当然,朝廷会给他们发工钱的。”

    “陛下打算在哪里建城?”秦络问道。

    “正好卫慕巴桑也在,让他说说吧。”拓跋冽说道。

    卫慕巴桑向二人微微行礼,而后展开了地图,对秦络和拓跋冽讲解道:“建城要考虑的问题有四点:地形、水源、气候、交通。陛下之前看好两块地,湛卢大草原和帕尔嘉西塘。但在我看来,帕尔嘉西塘更适合建立城郭。”

    “为何?”拓跋冽不解。

    “帕尔嘉西塘首先是一片平原,地形平坦广阔。其次,这里的气候和丹阳城差不多,四季分明,温和不干燥。再者,帕尔嘉西塘靠近赤水河,有足够的水源。最后,帕尔嘉西塘比湛卢大草原,离丹阳城更近一些。两个城池往来便利,交通通畅。”

    秦络不由的点点头,卫慕巴桑在这种事情上,真是一把好手。他说得有理有据,有条不紊。

    拓跋冽也点头赞道:“听你一说,帕尔嘉西塘确实是建城最佳地点。而且将来新城和丹阳城相互呼应,这里一定会更加繁荣。”

    卫慕巴桑继续说道:“陛下,中原国家除了有京都,还有陪都。帕尔嘉西塘正好可以作为陪都,和丹阳城呼应。”

    “好,很好。”拓跋冽点头,“卫慕巴桑,你负责找工匠,画图纸,钱上面的事情,不必担忧。”

    眼见自己被拓跋冽重用了,卫慕巴桑兴奋的说道:“臣领旨,定办好这趟差事。”

    北魏一天天的变化着,从游牧民族慢慢变为了大国。而南楚则是内乱四起,农民起义不断。秦络和柳长风日日担忧,而铁匠孙依旧毫无音讯。

    铁匠孙被放回丹阳城后,只想将手中的间者名单交给秦络。然而他知道,穆贼能放了他,必不安好心。他早已猜到,在暗地里肯定有人跟踪自己,指望能将项羌的间者一网打尽。

    不行,不能去石山附近的那个山洞。铁匠孙心知秦络或者柳长风必会时刻盯着石山,但他却不能去,不能暴露联络点。

    除了石山山洞,他怎么才能见到秦络?铁匠孙想了想,自己被废了武功,狼狈不堪,早就不中用了。既然如此,就让他为了大楚,为了间者,做最后一件事吧。

263 奇冤(四)

    金宫被烧了,金宫被一个疯子纵火焚烧。

    皇帝拓跋冽被一阵浓烟呛醒,简直快要气炸了。幸好发现的及时,纵火者已经被士兵抓住了。

    可惜那个放火的人满身伤疤,一脸呆滞。咿咿呀呀的不知道说什么,忽然大哭忽然大笑,一看就是个疯子。

    拓跋冽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个疯子,心中总觉得有些异样,他不信疯子会躲过看守,成功放火烧金宫。

    于是,拓跋冽下令道:“现在一个疯子都敢烧金宫了吗,简直岂有此理。审问,给我严刑逼问,让他交代出幕后主使。”

    秦络第二天也听说了这件事,他问道:“金宫火势大吗?”

    “还行,发现得早。那个疯子也是绝了,盯准了陛下寝宫,让陛下受惊了。”负责审讯的官员汇报道。

    “疯子?”秦络心头一动,“能找到陛下寝宫的,会是疯子吗?”

    “傻里傻气的,而且嘴里不知道说什么,我们都听不懂。”审讯的官员求助道,“丞相大人,我们是真的问不出来什么了。陛下一直在催,让我们三日内破案啊。”

    “哦。”秦络觉得这个人很是奇怪,他放下手中的马奶茶,“那我随你走一趟,看看这个人吧。”

    秦络抵达丹阳城的牢房,看到这个“疯子”后,惊了一大跳。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消失多日的铁匠孙。

    秦络细细打量着孙大叔,只见他双手双脚被铁链锁着,都磨出了一丝丝鲜血。然而更让人心痛的是,他消瘦了很多,几乎骨瘦如柴。前胸后背有无数的伤疤,一看就知道是用鞭子打的。

    秦络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质问道:“你们用刑了?”

    “陛下说了,严刑伺候。不过这个疯子之前似乎受过刑,很多伤都没有愈合,我们也不敢打太重。”

    之前受过伤!秦络更加吃惊,他差点忍不住眼眶内的泪水。孙大叔啊,孙大叔,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此时铁匠孙陷入了昏迷之中,负责刑讯的官员问道:“丞相,要狱卒泼醒他吗?”

    秦络无法表现对铁匠孙的同情,他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泼!”

    巨大的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铁匠孙一下子被惊醒,冻得浑身发抖,牙齿都在“咯咯”打颤。秦络盯着他,双手紧紧握拳,将眼泪逼回去。

    “丞相大人到,你快点老实交代。”

    铁匠孙听到“丞相”二字,眯起眼睛看向前方,果然是秦络,终于见到他了。

    “啊啊啊,呀呀呀……”铁匠孙发出一连串让项羌人都听不懂的话,陪着的官员擦擦额头冷汗,这疯子又开始说胡话了。

    然而在项羌人眼中的胡话,却让秦络大吃一惊。这哪里是胡话,明明是铁匠孙在说家乡方言。

    秦络和铁匠孙是同乡,自然能听得懂。他按捺住心底巨大的震撼,不动声色的听着铁匠孙对他的最后交代。

    “穆贼叛变了,我被他抓住了。后来他放了我,但派人暗中监视我。我时日不多,不得不冒险见你。”

    秦络忍住眼泪,皱着眉用项羌话说:“看来你是不打算交代了,乱喊乱叫什么!”

    铁匠孙用方言说道:“间者剩下的人不多了,我死后,由你统领项羌内所有间者。想要联系他们,就去丹阳城城门口的墙角下留下暗号。会有接头的人过来,对上暗号即可。”

    秦络按下心中悲痛,将铁匠孙说的暗号牢牢记下。而在外人眼中,铁匠孙依旧咿咿呀呀乱喊着,手指还瞎比划着,不知道画什么东西。

    等铁匠孙交代完一切后,他哈哈大笑了一阵,仿佛真的疯了。

    官员提着鞭子就要抽他,却被秦络拦住了,“看来,的确是个啥都不懂的疯子,打也没有用。听说,疯子是不知道疼的。”

    “那怎么办,陛下若问起审问结果,下官……”

    “先将他关入牢房吧,暂时不用审问了。”秦络最后看了一眼铁匠孙, 转身离去。

    牢房外,天空依旧湛蓝。但秦络知道,铁匠孙再也没有机会看到外面的蓝天白云了。让他不再受刑,是秦络唯一能为铁匠孙做的事。

    当天夜晚,铁匠孙在牢中自尽。

    秦络第二天将噩耗告知柳长风,柳长风哭得跟个泪人一眼,他断断续续道:“孙大叔……待我一直很好,我刚入间者那会儿……经常惹事,孙大叔不仅不骂我,还给我擦屁股。要是没有孙大叔……我早就死了十回八回了。”

    “孙大叔临死前,不忘初心,依旧心怀大楚,想着给我传递消息。”秦络将铁匠孙画的暗号和暗语告诉了柳长风,“孙大叔说了,我们要尽快联系这些人,否则群龙无首,会出大乱。”

    柳长风抹抹眼泪,“我记下了,我明天就去城门口。秦络,孙大叔的尸体……我们能夺回来,将他安葬吗?”

    “丹阳牢房的死尸,应该会被狱卒扔去乱葬岗。你晚上去那里看看,若能找到最好,若不能……就算了,别暴露了自己。”

    “我知道分寸,不会让人发现的。”柳长风双眼通红,“孙大叔一生为了大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他去了,我们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

    在项羌的朋友都叫他铁匠孙,而间者们则称呼他孙大叔。所有人都只知道他姓孙,其余关于他何时出生,姓名字号,一无所知。

    “他不需要这些虚名。”秦络明白铁匠孙不说自己姓名的原因,“他身为间者,一辈子只能活在黑暗中。即使死了,也不会被楚人原谅。或许,他在楚国还有亲朋旧友,他隐姓埋名半辈子,并不想让知道他的人找到他吧。”

    秦络说的很委婉,柳长风却懂得间者的痛。铁匠孙是怕自己叛逃项羌,给家族抹黑,让亲友流泪。

    可能是上天同情铁匠孙,他的尸首并没有被野狼叼走,柳长风在又黑又乱的乱葬岗中,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铁匠孙。他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在旁监视,于是将铁匠孙的尸首偷偷运出来,埋在了石山旁。

    可惜身为间者,注定无法立个墓碑。柳长风对着土堆三叩首,心中默念:“孙大叔,您放心,即使您不在了,我们也不会放弃使命。不忘初心,至死方休。”

264 奇冤(五)

    “死了?”拓跋冽又一次要被气炸了,“看来这个疯子一点都不疯啊,还知道要裤腰带自尽的。不是让你们严刑审问吗?谁让你把他放下来的,谁让你把他关进牢房的?”

    “是……是秦丞相。”官员都快哭了,早知道他就不听秦络的话了。

    “秦络?”拓跋冽眉头一动,“他主动提出去监牢的?”

    “不是,是臣邀请的。”官员老老实实的交代道,“微臣实在是拿那个疯子没办法了,只得请丞相帮助。丞相随着微臣去了一趟监牢,看过那个疯子了。秦络问了半天没有问出什么,就让人将疯子解下刑架,扔去大牢了。”

    “秦络他……对疯子说过什么”

    “还是那些老话,让他老实交代。”

    “那疯子对秦络,又说了什么?”拓跋冽又问道。

    “疯子还是叽里呱啦胡说一顿,没有人听得懂他说什么。”

    “胡说吗?真的没有人听得懂吗?”拓跋冽心底有些不安,他突然想起来,那个疯子好像是楚人,而秦络,也是楚人。

    “罢了,既然死了,就算了。”拓跋冽突然觉得心里,疲惫的说道,“朕累了,你退下吧。”

    与此同时,南楚京都穆府,穆老侯爷也才听到这个消息。

    “废物,都是废物!”穆老侯爷对着跟前的探子破口大骂,“你们就眼睁睁看着他要烧金宫?看着他要杀北魏皇帝?还好没出大事,否则北魏皇帝死了,我们也全完了。”

    “侯爷您说……让我们远远跟着,看他接触什么人,不要让他发现。”挨了打的探子一脸无辜,“我们一切按照侯爷的指使行事。”

    “难道是我错了?”穆老侯爷瞪着眼睛问他。

    “不、不、不,是属下错了,属下错了。”

    “让你们盯着,看到他和谁接触过吗?”

    “没有。”探子摇头,“他在丹阳城内没有和任何人说话,然而就……去烧金宫了。”

    “他有没有在哪里作什么标记?”穆老侯爷不死心,继续问道。

    “也没有,属下们都在他待过的地方查了,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死了以后,尸体呢?”

    探子回报:“尸体被项羌人扔到了乱葬岗,已经被处理了。”

    “你们没去乱葬岗蹲守?”穆老侯爷问道。

    探子和穆老侯爷大眼瞪小眼,郁闷的摇摇头:“没有,等那个人死了后,我就回来报信了。”

    “废物,都是废物!”穆老侯爷又开始骂了,“或许他的同伴,会去乱葬岗盗取尸首。你们这群没脑子的,白白浪费了本侯的谋划。”

    探子傻了,他根本没想到这一层,人死了还得盯着。穆老侯爷摇头叹息,“或许他利用自己的尸首,将消息传出去了。不出多久,所有人都知道我和北魏里应外合了。”

    穆老侯爷深吸一口气,“我们不能再等了。再给你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在皇宫周围日夜盯梢,我们得尽快起事了。”

    秦络再一次见到拓跋冽时,总觉得有什么变了。虽然拓跋冽对他仍是礼遇有加,但对他的热情却减退了不少。

    “卫慕巴桑给朕画好了图,你看看。”拓跋冽开门见山的说道。

    秦络打开图纸,新城是仿照南楚的城郭画的,城池四四方方,东西南北各有两道城门。城内引入赤水,一切都按照大型城池建造的。

    “设计非常好,臣挑不出什么毛病。”

    “朕倒是看出了一点毛病。”拓跋冽笑道,“这城池规模比丹阳城大多了,新城不过是陪都,丹阳城才是真正的首都。现在新城反而压了丹阳城一头了。”

    “陛下可以扩建丹阳城。”秦络提议道,“将现在的丹阳城作为内城,沿着内城向外再扩张一圈,外城四周可设置三道城门,这样规模和占地,都会超过新城的。”

    “你和卫慕巴桑说的一模一样。”拓跋冽点头道,“所以,我打算扩建丹阳城,与新城一起建造。”

    这又得是一笔白花花的银子啊。但是秦络知道,现在拓跋冽有钱,尤其是一统草原之后,掠夺了不少金银财宝。如今四个部落百年来积累的财富,都聚集到了拓跋冽手里了。

    “还有金宫,前几天被烧了,也得修整。”拓跋冽一提这事,就有些生气,“可恶那个疯子,竟然自杀了。”

    金宫明明没有被损坏多少,但拓跋冽觉得不如南楚皇宫霸气,想要重新再建。秦络知道,拓跋冽开始膨胀了,开始骄奢淫逸了。但他,却懒得劝。

    “对了,听说你去过监狱,看过那个疯子。”

    “是。”秦络老实的答道。

    “他对你说什么了?”拓跋冽装作不经意的问道。

    秦络心底微微一颤,“他只是乱叫,叫声还很刺耳。臣听不懂他的话。”

    拓跋冽想试探一番,故意说道:“朕怎么听说,他说的是楚语?”

    虽然能听懂楚语的人,在项羌有不少,但是能听懂秦络家乡话的,他不信项羌还有第二人。秦络理直气壮的说道:“不是楚语,陛下若不信,可以问在场的其他人。”

    “那就不是吧。”拓跋冽勉强信了秦络的说法,“你怎么让人把他从刑架上放了,让他有自尽的机会了。”

    “臣以为疯子是不会自尽的,是臣疏忽了。”

    “你说他装疯卖傻,到底是谁派来的?”

    “南楚吧。”秦络说道,“南楚的冯将军死了,可能是南楚百姓潜入项羌,想刺杀陛下您。”

    “呵呵,冯将军的死,关朕什么事。”拓跋冽双眸迸发一丝丝寒光,“既然如此,就不怪我不仁了。”

    果然,要去攻打大楚了吗?秦络对这一天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拓跋冽会找这样一个恶劣的借口。

    “秦络,朕准备对南楚开战。”拓跋冽说道,“你依旧留守丹阳城,做好准备。”

    “陛下打算亲征吗?”秦络问道。

    “当然。”拓跋冽当仁不让。

    “陛下请三思。如今您是皇帝,您的安危关乎社稷。您看南楚历代皇帝,谁登基后亲自上过战场?如今大魏百废待兴,各族旧部虽然臣服,但不免还有心怀鬼胎之人。陛下应该坐镇金宫,而非去前线拼命。若在战场上遭遇不测,太子殿下还小,大魏后继无人。”

    “你不想让朕亲征?”拓跋冽一愣,“那何人去?”

    “陛下手下猛将如云,难道打仗还派不出人手吗?”秦络推举道,“忽图鲁将军,还有阿勒木将军,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

    “好,那就传两位将军吧。”拓跋冽看了秦络一眼,他本以为秦络会阻止自己攻打南楚,没想到他只是阻止自己亲征而已。

    大战即将打响,秦络望向天空,这一回,谁能够保卫边境,抵御北魏呢?

265 用间(一)

    丹阳城的城门口,一如往日那般车水马龙。然而在一个不起眼的石头上,画着一个奇怪的图案。不仔细看,甚至看不出这是人画的画,还以为是石头的纹理呢。

    有一个女孩,提着一篮子牧草,走到城门口时,看到了这个标记。她脚步微微一顿,然而不动声色的进城了。

    一名喝得醉醺醺的壮汉,和狐朋狗友们勾肩搭背,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路过城门口时,突然醉汉的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仿佛一点都没有喝醉。只不过一瞬间,他又变成了和朋友侃大天的酒鬼了。

    一个木匠扛着斧头从丹阳城内出去,准备砍些木材。刚走出城门口,也看到了这个标记。他露出一个诧异的表情,紧急召令,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

    无数间者看到城门口的紧急召令后,将消息告诉各自的上级。上级纷纷派出心腹,去一家不起眼的铁匠铺子探探情况。而柳长风早已换了一身装备,拿着打铁工具,在此等候多时了。

    “卖兵器吗?”有客人进来,找柳长风问话。

    “我们这里有十八般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柳长风开始背书一样念叨。

    “停停停,我只要一样兵器,两头尖尖,中间扁扁,你这里有吗?”

    “大叔,您开玩笑呢,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兵器。”柳长风答道,“不过我这里有一头尖尖,一头圆圆的兵器,您要看看不?”

    那位客人审视的看了一眼柳长风,“好,带我去看看。”

    柳长风带人进入后面僻静的院子,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位间者了。柳长风将客人引进,对诸位笑道:“又来了一位自己人。”

    “我之前一直和铁匠孙联系,怎么换人了?”客人问道。

    “哎,惨啊,孙大叔他……被人抓捕,自尽了。”

    客人愣了一愣,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其他人见状扶着他赶紧坐下,他们也才知道这个噩耗,纷纷抹着眼泪。

    柳长风现在没有时间悲痛了,秦络告诉他,拓跋冽要准备开战了。他站在旁边点清人数,而后对大伙说道:“人都来齐了,我们就开始了。现在,有请孙大叔的接班者,与大伙见面。”

    所有人都以为柳长风是铁匠孙的接班者,没想到却另有其人。他们疑惑的望着门口,不知道来者是何人。

    秦络在幕后早已等候多时了,此刻他紧张的整理整理衣衫,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入众人的视线。

    “你不是……项羌的大国师吗?”有人直接惊呼了起来。

    “你是秦络,秦丞相吧,我眼睛没有花吧?”

    “秦络,你是间者,你没有叛国啊!”

    秦络早就猜到了,自己出场定有如此多的质疑声。他等大家都平静后,才缓缓说道:“是我,我是秦络,自从入项羌的那一刻起,我便在孙大叔手下做事,成为大楚的间者。很高兴,今日能和诸位相见。”

    秦络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他终于可以以一个间者的身份,与楚国的爱国之人相见。他在黑暗之中隐匿太久,此刻只觉得有一束阳光,一下子照亮了他整个人生。

    “太好了,秦络。”在场唯一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子激动不已,“我就知道你是好人,不是叛国者。你废除了奴隶制,解救了好多在项羌为奴的楚国人,你这样怜悯弱小之人,怎么会是卖国求荣之辈呢?”

    “可是,变法也增加了项羌的实力。现在项羌变成了北魏,还准备建城呢。”还是有一些人对秦络的作法,表示不理解。

    秦络没有作任何回应,他清一清嗓子,说道:“现在,讨论这些为时过早,我们还有更紧急的任务。想必你们都知道,孙大叔为国牺牲了。然而杀死孙大叔的,不是项羌人,而是楚国人。”

    “楚国人,是谁?”有人愤怒的问道。

    “我们大楚有内奸,这个人位高权重,是穆侯爷。”

    一瞬间,在此所有人鸦雀无声,一个个都惊呆了。

    “穆侯爷,如今当政的穆老侯爷?”

    秦络点头,“正是他。现在,他和拓跋冽勾结,打算引起内乱。我猜测穆贼想要自己当皇帝,下一步估计是和项羌里应外合,攻破楚国边境。”

    “又要打仗了吗?”有人问道。

    “是,拓跋冽已经决定攻楚,会派阿勒木和忽图鲁将军二人。”秦络将自己知道的,都分享给众人了。

    “惨了惨了,皇帝身边有内奸,冯将军也……”那个人摇了摇头,“现在何人能够御敌?”

    秦络说道:“所以,我才紧急召集诸位,商量对策。如今大楚朝廷已经靠不住了,我们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有的人有些绝望了,“我们就几十个人,能有什么用?”

    “搜集情报,传给大楚的边关将领。”秦络说道,“除了冯将军,想必你们还认识楚国的其他将领吧。若能联系上,就把消息传给他们。”

    “不直接传给朝廷吗?”

    “朝廷有穆贼在,已经不可信了。”秦络答道。

    秦络的担忧不无道理,现在大楚朝廷党争不断,贪污**,早已成一滩烂泥了。大楚现在从根部就开始溃烂了,他们想要救国,只能指望边关将领。

    “我还有一个疑问,如何能得知项羌用兵战略等机密?”

    秦络微微一笑,“有我在,一定会拿到最新最机密的情报。”

    “秦络,我知道拓跋冽现在很信任你,但你也要小心啊。”唯一的那个女孩子说道。

    “谢谢,我会小心的。”秦络看向那个女子,估计她曾为女奴,所以对秦络格外感恩。

    “战事未起,间者先行。”秦络站起来,环顾四周,总结道,“我们的战斗,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我们在后方,和前线战士一样危险。我只希望你们不忘初心,齐心合力赢取最后一场胜利!”

    “不忘初心,至死方休。”有人带头站起来,握紧拳头,低声喊道。

    “不忘初心,至死方休。”所有人站起来,齐声喊道。

266 用间(二)

    间者在暗中开始行动起来了,而拓跋冽则在积极备战中,召开无数次的战前会议,而秦络也参加了所有的会议。

    拓跋冽对秦络的确的半信半疑的,但为了消除自己心头那点疑惑,拓跋冽并非阻止他参加任何会议,反而让他一场不落的听完,还让秦络提出自己的建议。拓跋冽用了一种激进又疯狂的手段测试秦络,若机密泄漏,秦络则再无洗清嫌疑的可能。

    然而,付出的代价则是大战失利,但拓跋冽不在乎,他更在意秦络是否忠心。

    拓跋冽对秦络的情感超乎君臣,若秦络能通过他的此次试探,他愿意全心信任秦络,将大魏国全权托付。

    到那时,秦络会成为大魏说一不二的权臣,在项羌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就连卫慕巴桑,都看出了拓跋冽对秦络的重视。他曾对秦络羡慕的说道:“秦丞相,你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我的前途?”秦络笑了,“我都到了丞相之位,还有什么不可限量?”

    “非也非也。”卫慕巴桑说道,“官位是死的,权力是活的。秦丞相,到时候别忘了兄弟啊。”

    秦络听后唯有苦笑,他心里清楚,拓跋冽是想将来重用自己,治理北魏,但自己恐怕要辜负拓跋冽的好意了。

    铁匠铺子中,秦络将间者们再次聚集起来,分享自己从拓跋冽那里听来的情报。秦络指着桌上的行军地图,对众人说道:“拓跋冽还是决定从武平关攻入,主帅是忽图鲁,副将阿勒木。不过值得注意的是,他们这次要出动火器营,穆贼向拓跋冽提供了黑火|药的配方,以及火炮的弹药,不知道武平关能否承受住炮火轰击。”

    “五年前丹阳城被几炮就炸毁了半壁城池,赤水部这才输得那么快。武平关的城池虽然高大不少,但是也有百年历史了,恐怕……”

    秦络听完另一名间者的话,连连点头道:“是的,为了以防万一,必须尽快通知武平关守将,让他们做好准备。”

    “现在拓跋冽依旧严把边境防线,我们的人传不出去信。”

    “继续试探。”秦络命令道,“战事将起,拓跋冽这边诸事繁杂,肯定没太多人手盯着间者。我们趁乱,将情报送出去。”

    “明白!”所有人都说道。

    “还有,若能传递出消息,我们还得将穆贼和拓拔冽勾结的舆论传播出去,让士兵们、百姓们、官员们都知道穆贼的嘴脸。”秦络说道。

    柳长风立马接话,“对,还有冯将军的死因,也要告诉所有人。到时候穆贼想夺权篡位,不会有人支持他的。”

    众人又讨论了一些具体问题,秦络一一作出解答。最后,秦络环顾四周,语重心长的说道:“任务虽然紧急,但是我希望你们保重自身。前段时间,有无数人因传递情报而牺牲,留在项羌的间者不多了。我不希望再失去你们其中任何一人,大家见机行事,不可鲁莽。”

    “明白!”

    大战将至,叶勒倾在金宫中,也感受到周遭紧张又严肃的气氛。她看着丈夫日夜忙碌,忙着开会,忙着调兵遣将,留自己在金宫一人,陪着两个孩子。

    这一夜,拓跋冽难得抽空回来,和叶勒倾共进晚餐。叶勒倾看着拓跋冽的脸庞有些消瘦,心疼的说道:“你又瘦了。”

    “是吗?”拓跋冽吃了一块肉,并没有觉得自己瘦了。

    “又要打仗了?”

    “是啊。”拓跋冽狼吞虎咽的含糊着说道。

    “打南楚?”

    “对。”

    “不能……不打吗?”叶勒倾不希望战争爆发。

    拓跋冽放下碗筷,抬头看了一眼叶勒倾,“你真是妇人之仁,怎么维护起南楚了?”

    “南楚又没有攻打过我们。”叶勒倾弱弱的说道。

    “谁说的?”拓跋冽瞪了叶勒倾一眼,“你忘了,当年楚国的太祖还是太宗皇帝,发兵攻打我们项羌,还让项羌人臣服于楚国呢。”

    “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吧。”叶勒倾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

    “你又怎么了?”拓跋冽不满道,“南楚人胆小懦弱,注定是失败者。”

    “秦络,他也是南楚人。”

    “秦络啊……”拓跋冽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他和其他楚人不一样。”

    “你想过秦络的感受吗?”叶勒倾曾夹在赤水部和青云部之间,深知这种左右为难的痛苦。

    拓跋冽有些奇怪,叶勒倾从来没有关注过秦络,甚至很少和秦络说话。怎么今天,突然如此关心了?

    “秦络找过你,对你说什么了?”拓跋冽问道。

    叶勒倾摇头,“没有。”

    “那你这么关心他?”

    “我只是……”叶勒倾长叹一声,“只是同病相怜而已。罢了,我也阻止不了你,但你不要让秦络参加战前会议了,他夹在中间,多么难受。”

    “他还好,还提供了一些攻打方略。”拓跋冽说道,“此战若胜,我必会好好犒赏秦络,委以重任。”

    叶勒倾听着拓跋冽的话,心道秦络居然会帮助大魏攻打自己的母国。这与妹妹的信中描述之人,完全相反啊?

    的确,叶勒倾突然关心秦络,是有原因的。当她随着拓跋冽巡幸至阿布圣兰山时,居然发现了妹妹的爱鹰“小不点”。叶勒倾知道召唤小不点的口号,果然,小不点落到她的肩膀上,她发现小不点的腿上,绑着一条白布。

    这是叶勒依撤退时,留给姐姐叶勒倾的话。她料到以姐姐的性子,定会回到故土,祭拜父亲,故而留下小不点传信,让姐姐不必担忧自己和族人。

    叶勒依在上面写了自己准备往北撤离,弟弟叶勒康尔和弟媳徐沅都很好。她还交代姐姐暗中照顾一下秦络,她与秦络曾在圣兰山下成亲,已结为夫妻。

    叶勒倾看到“结为夫妻”四个字时,一下子怔住了。没想到妹妹竟然如此大胆,在没有父母的认同下,私自成亲。叶勒倾无语的摇头,但当她继续往下读,看到叶勒楚其实是妹妹和秦络的孩子时,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了。

    叶勒依最后留言,担心小不点在北方不适应,将它托付给姐姐照看。并且希望自己和秦络之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拓跋冽。

    叶勒倾看罢信,坐在赤水河河畔,抚摸着怀里小不点光滑的羽毛,心想怪不得秦络总对自己十分维护,在拓跋冽不承认自己是可敦时,他是第一个称呼自己为“叶勒可敦”的人。可见,秦络是看着妹妹的面子上帮衬自己,而自己现在知道了真相,自然要当秦络为妹夫看待。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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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者介绍:
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 探花出身的秦络,本该有大好的前途。然而一场战争,国破家亡,不幸被俘。从他踏入草原的那一刻起,他的一生便处于黑暗之中,潜伏敌方,成为间者。 苍茫草原上,古老而神秘的游牧民族中,上演一曲曲忠诚与背叛,信任与猜忌……  以往完结文:《将相》(架空历史) 作者微博:太子姑娘 读者群: 554980467间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间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间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